第两百二十六章:带你去个好地方
画面回到几个时辰前,切给乔绛。
因为江云升生辰时,乔绛给他送了个礼物——所以在乔绛生辰的第二日,江云升把他从私塾拐走,说请他吃饭。
乔绛嘴上说生日只能提早过,不能推迟过,但还是让小厮给府中递了信,乖乖跟去了。
路上他还在吐槽:“老人说补过生日要折寿的,我可是牺牲自我,满足你给我过生辰的愿望。”
“呸呸呸。”江云升对此嗤之以鼻,“哪个老人说的,等我老了也胡说去。”
“再者什么叫满足我的愿望——我百忙之中抽空请你吃饭,你不感恩戴德以双膝抢地就算了,还罗里吧嗦的。”
乔绛哼道:“你忙?忙着斗鸡还是逗鸟?”
江云升神秘一笑:“这你就不懂了。”
姜砚离开京城已经有段时间了,京城上下消息他都要留心着处理,他真的是忙中偷闲才得了这么半天空。
走着走着,江云升忽然看到旁边摊位停住脚步,指着个草编蚂蚱:“买下来,送给我。”
乔绛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他:“江云升你几岁了,这东西三岁娃娃都不玩了。”
话虽如此说,乔绛还是在问价后拿出铜板买了下来。
江云升接到草编蚂蚱时,嘻嘻一笑:“这个就当做你送我的生辰礼物,今日咱俩一起过得了。”
要折寿一起折。
乔绛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是已经给你过了生辰?”
他还给江云升买了个贼贵的阳绿玉雕翡翠牌,幸好从姜岩那坑来了不少银子,不然都不够。
江云升没应话,但在走到醉鲜楼以前,乔绛还是反应过来了。
他没好气:“你是要跟我同生共死还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不能不推迟吗。”
江云升研究着手中的蚂蚱,这蚂蚱虽是草编,也不贵,但做工确实精巧,栩栩如生。
他随口应一句:“你生辰当日,不是有乔家的人?我凑什么热闹。”
“提早啊,大哥。”
“得,我记住了,下次不给你过了。”
乔绛:……
逻辑上倒是没错。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之间,很快到了醉鲜楼门口。
饭点的一楼大堂还是很多人的,有些热闹,不过好在隔音做的不错,进了二楼包厢后环境瞬间清雅起来。
因为醉鲜楼忙,本跟着罗览同进同出的冯希也承担起了点菜的职责,敲门进入包厢。
冯希拿着菜谱微弯腰问:“两位公子需要点什么?”
耳边的声音稚气未脱,江云升偏头看过去,觉得面前的面孔有些眼熟,又一时没想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江云升思考无果,就以为是大街上曾经擦肩而过,没把冯希和梅花案联系起来。
冯希见无人说话,又询问了一遍:“公子?”
“哦,他点。”
江云升指了指乔绛。
乔绛忽然笑得不怀好意:“你请客是吧?”
江云升挑眉:“我请。”
乔绛至于笑成这样吗,醉鲜楼的东西再贵,也不至于把他吃垮了。
他还是比较富有的好吧。
听到江云升的回答,乔绛打了个响指,随口报了一串菜名:“要两竹筒乌米饭,上壶凉红茶,菜要瓜烧里脊、芙蓉鱼骨、糖醋鱼卷,口磨白菜卷,开水白菜、鸡油兰笋……”
“点心的话酥香如意卷和千层奶皮卷、栗子糕,听说现在还有桃花酥?也来两碟,还有八宝油糕、芡实糕、水晶饺子……”
又报了几个名字,乔绛总结:“嗯,暂且就这些了。”
冯希一一记下,然后退出去关上包厢的木门。
听到门被关起发出的轻微声响,即便有想到乔绛刚刚笑容的深层含义,江云升还是抽了抽嘴角:“乔大人克扣你吃还是克扣你喝了?跟几日没吃饭似的。”
乔绛点完菜,表示心满意足,语气也和善不少:“难得你今日心情大好,不宰一顿太可惜了。”
“再说我爹和祖父有钱,那是他们的,日后大头也是我二哥的,我穷啊。”
有道理。
江云升眉飞色舞,不像他,挣的都是他自己的。
江云升语重心长拍拍乔绛:“”
每样分量都很少,竟然也吃得差不多了,只有几碟糕点没动。
“江云升,我的礼物呢?”
江云升:……
“哪有人自己伸手要礼物的。”
乔绛哼道:“我就知道你没给我准备。”
“谁说的。”江云升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带你去个好地方。”
直到到了潇湘馆门口时,乔绛还是茫然的。
潇湘馆的装潢太过雅致,牌匾字体劲道有力,也没有老鸨在门口吆喝,一时间只让人觉得这是个普通茶楼。
“带我来这做什么?”
江云升唇角扬起,笑容里含着调侃与挑衅。
乔绛回来路上遇见了乔绍。
乔绍眸光微闪:“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分明没做什么,乔绛却顿时心虚:“……和朋友,喝了点酒。”
“哦,喝酒啊。”乔绍语调意味不明,“我们家小绛长大了。”
乔绛拧眉:“哥,你今日怎么了?有些奇怪。”
乔绍笑了笑:“没什么,你回院子吧。”
自家二哥的态度古怪,乔绛回到院子后,感觉自己院里的气氛同样格外古怪……像寂静,又不完全像。
他喊了一声:“双瑞。”
“双瑞?”
奇怪,双瑞这小子不是已经回府了吗,跑哪去了?
乔绛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后,便自行进了里间,然后瞬间警惕起来。
屋内摆设虽没有变化,但他就是感觉有人来过……而双瑞几个小厮没有他的命令是不会随便进来的。
乔绛拧着眉,一步步走近,隐约见到架子放下的床帐内有个纤瘦的身影。
他尽量不发出很大动静,从槅子上随手取下匕首,迅速迈出两步猛然掀开帷帐。
帐内之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些瑟缩:“公……公子。”
是个面貌清秀端正的姑娘,十七岁左右的模样。
乔绛稍稍有些放松警惕,但还是没放开手,严肃道:“你是哪来的?”
他娘派来的?
乔绛毕竟上头有几个兄长,不会完全不懂,稍加思索一番便明白了孙氏的意思。
乔绛便去找孙氏,正巧看到乔绍从里面走了出来。
乔绛奇怪,二哥今日这么晚过来什么事情?
没多想,他走了进去。
第两百二十六章:你拿我当什么?!
不管外头如何,烟柳之地毕竟是烟柳之地,乔绛走了几步立即就明白了。
他猛然偏头看向江云升。
江云升毫无所觉般,勾着乔绛的肩,走得轻车熟路。
乔绛咬牙:“江云升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啊。”江云升理所当然,“要不怎么说带你来见见世面。”
这叫见世面?!
乔绛胀着脸还要说话,却见有个三十岁上下打扮优雅的妇人满脸笑容迎了上来。
他顿了顿,迟疑片刻把话憋了回去。
楚妈妈手持团扇笑得客气又亲切:“呦,江公子,稀客啊。”
“这不是楚妈妈吗?”江云升摇着扇,“多日不见似乎又年轻了些,差点没认出来。”
楚妈妈嗔道:“江公子又拿我打趣。”
“今日怎么还带了朋友,这位公子似乎很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楚妈妈看向身着靛蓝色长袍的乔绛,暗暗打量一番。
乔绛放着脸,没应声,江云升用扇尖点了一下他的肩:“乔四公子,说句话?”
乔绛还是不说话,楚妈妈暗自忖量,面上恍然,言语从容:“哦,原来是乔公子。”
“二位今儿是来这喝酒,还是来找人?”
江云升问:“还有空的包间吗?”
“当然有啊,您过来怎么能没有呢?”楚妈妈给身边姑娘使了个眼色。
“两位这边请。”
江云升笑着跟上去,右手拉住乔绛。他偏头,勾唇:“来都来了,高兴些?”
乔绛脸色有些黑,语调怪异:“你看起来倒像是常客。”
“不务正业的传闻满天飞,逛花楼的消息倒是丝毫没有露出风声。”
江云升无辜:“我每次来都很光明正大的。”
谁知道为何没人看到并且传出去。
——可能是想到他不那么好的名声,见怪不怪?
“那你走不走?”
乔绛握拳,迈步走到了前边。
他倒要看看,江云升今日是要让他见“世面”!
他没回头,也就没看到江云升眸子稍垂掩盖在长睫下的那抹一闪而过的神色。
两人跟着领路的姑娘到了包间。
包间很大,从门口望去陈设虽少,却并不显空旷。罗汉床和茶桌还有小几摆设得简约又精致,烛光印在壁上繁复的花纹给包间增添了几丝神秘的氛围。
有扇屏风似隔非隔在三分之一处,那屏风又不同于常用的画屏或是锦屏,边框中间材质极薄,可想而知若对面有个身姿窈窕的姑娘会增添怎样的旖旎暧昧。
江云升大咧咧坐下去,挥手:“先上两壶酒,要好些的,还有我听闻这儿有个叫桐南的姑娘弹琴唱曲都是一流,她现下可有时间?”
领路的姑娘回话,声清调婉:“桐南姐姐今晚有别人客人。”
江云升看向乔绛,惋惜摇头:“可惜了。”
乔绛冷笑:“你不是说水月轩有个唱曲的小丫头声若黄鹂,怎么不过去,反倒来这里。”
还连人家名字都记这么清楚。
“偶尔换换口味不行?”江云升没有丝毫正形地躺在摇椅上,忽然“啧”了声。
“乔四公子倒是把我的话记得很牢嘛。”
乔绛毫不退让的回顶:“毕竟我身边可没有爱逛花楼的朋友,自然记得牢。”
江云升纠正:“水月轩不是花楼,是茶馆。”
“那现在这儿是哪?我说你爱逛花楼有错吗?”
江云升双手举起:“没错没错。”
虽然自己的话语被附和,乔绛却更来气,直接懒得说话。
他们刚刚你来我往地斗嘴,领路的姑娘不好插话。
此刻见包间静了下来,她才开口:“桐南姐姐虽没有时间,但慕灵姐姐、以蕊姐姐还有寻雁姐姐此刻都在自己的住处。”
“如果公子您想听曲听琴,这三位姐姐的琴艺和歌喉都很好。”
江云升眸子微转,豪气拿出银子:“那就麻烦你把她们都叫来。”
乔绛目光顺着还在对方指间泛着莹润的光的银锭,一直落到领路的姑娘手上,暗道方才宰江云升还是宰少了。
这家伙可真有钱。
领路的姑娘收下银俩后,便退了出去。
乔绛冷哼:“全都叫来,你消受的起吗?”
别到时候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江云升一副好哥俩的样子:“想我分你一个就直说。”
乔绛呵了声:“别拿你的心思来打量我。”
“食色性也,难不成乔四公子对自己身边的妾室也坐怀不乱?”
“比不得江公子后院的十八房小妾。”
“……”
三个姑娘来得不快不慢,推开门后身影半藏在屏风后,这时候半透明屏风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婉转乐声的来处只能隐约窥见窈窕的身影,似见非见间,更让浮想联翩。
随着乐曲的收尾,屏风渐渐被展开,江云升非常配合地鼓起掌。
寻雁放下琵琶提着裙摆起身,迈着莲步轻轻穿过屏风走到江云升面前,裸露的脚踝上系着红绳,在走动之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馨香味也随着她的走动落在四处。
她半跪在柔软的地面上抬准备拿起茶壶斟一杯酒,抬手之间轻纱滑落,露出一截凝白的藕臂,皓腕上的红玛瑙手链更衬得寻雁皮肤如玉一般。
乔绛看不下去了,低声切齿:“江云升……”
江云升闻言毫不收敛,还饶有兴致地问寻雁:“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寻雁,雁字回时的雁。”
江云升夸赞了她的名字一番,指尖触在酒杯之间:“过去给乔公子也倒杯酒。”
寻雁正要起身,乔绛却冷着脸色:“别过来。”
寻雁顿时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云升嬉皮笑脸挨近乔绛,苦恼道:“怎么怜香惜玉都不懂呢,这么落人家一个漂亮姑娘的脸面不是很好吧。”
“难不成是乔四公子不喜欢姑娘?”
他笑容里含着调侃与挑衅:“这也简单,早说嘛,哥带你去南风馆。”
“你可能不知道南风馆是什么地方,那里就是——”
“够了江云升!”乔绛实在受不了了,出声打断。
他深吸一口气:“我当你是朋友,你拿我当什么?!
“酒肉兄弟还是狐群狗党?!”
“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别带上我!”
乔绛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已经起身疾步离开,留下三位不知所措的姑娘,还有个不知在想什么的江云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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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检查发现“第两百一十一章”写成“第两百一十二章”,直到前一章标题全部顺延写错了。
现在从这章开始改过来,所以有些平台会出现两个“第两百二十六章”,是不一样的内容。
(有些平台会自动排标题,有些平台不会。)
标题不影响观看,但想到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还是在这边稍微说明一下~
第两百二十七章:近墨者黑
乔绛回府后,去自己院子的路上遇见了乔绍。
乔绍眸光微闪:“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分明没做什么,乔绛却顿时心虚:“……和朋友,喝了点酒。”
“哦,喝酒啊。”乔绍语调意味不明,“我们家小绛长大了。”
乔绛拧眉:“哥,你今日怎么了?有些奇怪。”
乔绍笑了笑:“没什么,你回院子吧。”
自家二哥的态度古怪,乔绛回到院子后,感觉自己院里的气氛同样格外古怪……像寂静,又不完全像。
他喊了一声:“双瑞。”
“双瑞?”
奇怪,双瑞这小子不是已经回府了吗,跑哪去了?
乔绛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后,便自行进了里间,然后瞬间警惕起来。
屋内摆设虽没有变化,但他就是感觉有人来过……而双瑞几个小厮没有他的命令是不会随便进来的。
乔绛皱着眉,一步步走近,隐约见到架子放下的床帐内有个纤瘦的身影。
他尽量不发出很大动静,从槅子上随手取下匕首,迅速迈出两步猛然掀开帷帐。
帐内之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些瑟缩:“公……公子。”
那是个面貌清秀端正的姑娘,十七岁左右的模样,穿得非常清凉。
乔绛稍稍有些放松警惕,但还是没放开手,严肃道:“你是哪来的?”
念杏蜷缩着:“回,回公子的话,奴婢是二夫人派来伺候您的。”
他娘派来的?
毕竟上头有几个兄长,乔绛不会完全不懂这个规矩,稍加思索一番便明白了孙氏的意思。
他原先总觉得事不关己,没有期盼也没有抗拒,不过现下确实有些反感。
乔绛冷着脸:“穿好衣服,跟我走。”
等念杏换好衣裙,乔绛便去找自己母亲。
到了孙氏的院子时,他正巧看到乔绍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哥?”
乔绛有些奇怪,二哥今日这么晚过来什么事情?
乔绍脸上带着笑:“四弟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他目光落到乔绛身后的念杏身上,但很快又收回。
乔绛应:“找娘有点事。”
乔绍温声说:“那快进去吧,正巧母亲与父亲还没有睡。”
与乔绍稍微打过招呼,乔绛便进去了。
孙氏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茶盏。她发髻未拆,看样子确实没还准备就寝。
刚刚已经有人通禀过,所以见到乔绛孙氏并不意外,只是脸色不知为何不是很好看。
乔绛行礼后问:“娘,这个姐姐是您安排给我的吗?”
孙氏不答反问:“你实话告诉我,你方才去哪里了?”
乔绛瞬间心中一跳。
“您……怎么忽然问这个?”
好歹是自己儿子,孙氏多少是了解的。本就有所怀疑,这下更是彻底相信了乔绍的话。
她叹口气:“娘不反对你交友,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长大了,自己该怎么做也要知道些。”
乔绛抿唇:“请您明示。”
孙氏有些头痛,闭眼扶着脑袋,往里面叫了声:“煦之,煦之?”
“煦之?”
在看到乔煦之的身影后,孙氏站起来,很疲惫的模样:“让你爹跟你讲吧。”
孙氏又叹了口气。
私塾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跟江家那个纨绔子弟玩到一起了呢?
她生乔绛虽晚,但乔绛向来懂事,十几年间几乎没让她操一点心……现下眼瞧着小成年礼过了,怎么反倒开始让人操心起来了。
刚刚乔绍说话时乔煦之也在,此刻接到自己妻子的眼神,安抚性拍拍她,然后让她进里面休息。
“不是什么大事,别太担心。”
孙氏揉着脑袋:“你们男人之间方便讲话,你和小绛说。”
“交给我。”
等孙氏进去后,又让念杏先退下,乔煦之指着旁边的位置:“坐。”
乔绛有些不安地坐下。
乔煦之双手交叠,委婉道:“你方才去了哪里,包括和谁一同去的,都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和你娘。”
乔绛深吸一口气:“我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爹知道。”
乔煦之说:“但那种地方,你原本即便是踏足也是不能的。”
“是江家的哥儿要拉你去的吧?”
乔煦之用的是问句,语调却是肯定的。
……
话又说回到姜岩这边。
绛平侯府。
最后姜岩把蜚零推开,然后自己去正福轩找绛平侯和侯夫人。
这种事情绛平侯和侯夫人都不好解释,废了半天劲儿才让姜岩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姜岩艰难道:“而且那姐姐比我还大。”
“比你大怎么了?”
侯夫人没好气:“又不是给比做正妻。”
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
“那,那……”
姜岩脑筋急转,“乔纶大哥他们也有……”
他对于“通房丫头”二字,实在羞于出口。
侯夫人理所当然:“有啊。”
“等你大表嫂这胎生下来是个哥儿,如果你大哥愿意,你大哥的通房也就可以给你大哥添几个庶子了。”
不过乔家确实没什么庶子女]庶子女多了反而容易闹得家宅不宁。
除了孙氏嫁到乔绛多年未有孕,才让身边丫头生了个庶长子乔绍。
姜岩小声问:“爹以前也有吗?那现在去哪了?”
侯夫人一愣。
绛平侯本来肯定是有的。
世家的公子哥们十五岁左右就要安排通房,早些的,甚至十三四岁就会筹备起来,
为的就是避免丝毫不懂事的他们被居心不良的人给带坏,迷恋情事颓唐堕落,也为了避免日后娶了正妻进门闹出糗事。
她与绛平侯青梅竹马,当时因为这件事差点闹掰了,以至于后来即便她多年未有所出,绛平侯都没有要纳妾继承香火的的打算。
也有可能因为绛平侯是老侯爷年纪最小的庶子。
老侯爷子嗣多,绛平侯也不受重视,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个爵位会落到他头上,以至于他对为姜家继承香火并没有太大执念。
姜岩听了个大概:“那我也不要,我不喜欢她。”
侯夫人本想要说只是个通房,日后不喜欢打发就是了,想了想有这么个人其实作为正妻也是有些膈应的。
最终侯夫人不耐道:“反正你别给我去鬼混,我是不管你。”
“但你要是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让你爹把你腿打断!”
第两百二十八章:难产
乔家大嫂是去年中秋后才怀上的身孕,按理应该在今年六七月会发作。
可五月中旬的某一天,候夫人忽然匆匆收拾东西要往乔家去。
姜笙当时正从画铺回来,见到候夫人神色匆匆,便问了句。
侯夫人把手上的提篮递给半盏,边说:“你外祖母让人递来信说你嫂嫂提前发作了,好像是受了刺激,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得过去看一眼。”
可能是出于职业敏感,侯夫人的描述让姜笙直觉情况不太好。眸子微转间她斩钉截铁道:“娘我和你一起去!”
姜笙把手上的画板和炭笔还有一叠纸递给旁边的丫头:“麻烦帮我把这个先放回院子。”
“是,姑娘。”
就这样,两人坐上马车一起去往乔府。
顾不得多客套,侯夫人带着姜笙在丫头的引路下直接到了李氏待产的院子里。
产房外主子仆婢子呼啦啦聚成一团,作为婆母的陈氏站在乔老太太身边,手握在一起,模样有些不安。
侯夫人疾步走过去:“大嫂。”
“娘。”
“语初现下怎么样了?”
乔老太太眉头皱着看向门那边:“进去有一会儿了,也没动静……”
“幸好纶儿前段时间就说先将稳婆请到府中,万一提早发作也能有个准备,这才没有免去耽搁的时间。”乔老太太闭目,双手合十。
“万望佛祖保佑,希望一切顺利吧。”
乔老太太心中叹一口气。
这女人生产,如同到鬼门关走了一朝,本就危险至极,李氏还受了刺激……
也不知道这关能过得如何。
侯夫人安慰了几句,又问:“给李家报过信了吗?”
“早差人去了,想来应该也快到了……奇怪,怎么还没到。”乔老太太估摸着时间,也有些纳闷。
绛平侯府离乔府更远,侯夫人都赶到了,离得更近的李府竟然还没人赶到。
侯夫人看了看身后:“可能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些时间。”
乔老太太点点头,目光又落到旁边姜笙身上:“笙笙也来了。”
侯夫人说:“她知道了不放心,我想着也没关系,便带她一起过了来。”
侯夫人本还想问问是发生什么事情,才导致李氏早产的。可思量一番,现在到底也不是问这个事情的时候,她便没有多嘴。
乔老太太过去拉姜笙的手:“好孩子,会没事的,放心吧。”
姜笙乖乖点头。
会没事自然更好,但万一不幸有事,她在这边指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即便是她那个科技已经算比较发达的时代,生产也不能说就万无一失。就算是平安生下孩子之后,还有羊水栓塞等死亡率极高的并发症等待着产妇。
况且……
乔家这位温柔的嫂嫂,今年似乎是十九还是二十岁?委实小了点。
思量之间,有个稳婆端了盆水出来,那水还带着血色,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站着等待的几人忙迎上去:“如何了?”
稳婆摇头:“胎位不正,有些横位,赵婆子正在想办法试试能不能把夫人的胎位转回来。”
在场众人具是一惊,胎位不正——不免让人想到“难产”两个字。
第两百二十九章:相信我
“横位的不严重,也还算常见,夫人们不必太过忧心,赵婆子对此是有些经验的。”
“只是里头那位夫人原就受了惊吓,胎儿又未足月,故此凶险些。”
陈氏忙道:“辛苦你们了,只要我们家小哥儿或小姐儿能平安出生,我必定差人给你们封个厚厚的大包。”
“夫人放心,我们必然会尽力的,”孙婆子语速极快,“向夫人借几个人手,再端几盆热水进去。”
“好好好。”陈氏忙吩咐身边的丫头,“跟着孙婆子去端热水到产房里头,小心别露了风。”
孙婆子带着几个丫头端了热水重新进产房后,又是一番焦躁不安的等待之中,李家的人也到了。
产房里已经开始传来妇人间或的撕心的叫声,作为母亲的李夫人苏氏听得心惊,询问一番情况,心中焦急:“这才五月,怎么这么快就发动了?”
早产又是胎位不正,这是要她姑娘的命啊。
苏氏连连自责:“都怨我,我就该把我闺女接回府中,指不定就不会如此了。”
陈氏本还在焦心,听了这话也有些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府上还亏待语初了不成?!”
陈氏不回嘴还好,一回嘴苏氏更是怒上心头:“若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怎么会害得我闺女早产?!”
陈氏冷笑:“不知道的,听了你这句话还道你是多么疼爱语初呢,这么长时间才过来……也不知什么比亲生女儿还重要。”
见她们,乔老太太忙出来打圆场:“亲家母,我们也知道你的心情,但这种事情是谁也不想的。”
“安兰拿初姐儿当作自己姑娘看待,她也正难过着。”
产房内一道道痛苦的叫喊传入众人耳边,苏氏着急看着里面。
忽然她迈步过去:“我要进去,我要去我闺女身边。”
“哎。”
姜笙想了想,跟了过去。
侯夫人忙拉住她:“你个姑娘家过去做什么?站在这里。”
“没瞧见小织都没过来吗。”
“娘……”姜笙反拉侯夫人,“去看看吧。”
侯夫人拿她没办法,只能也跟着进了去。
产房的门被开了一道小的缝隙,女眷们从中进去又掩好门。
见到里面的场景时,姜笙不自觉抠着手。
如果她现在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会毅然上前,但她没有。
她虽然每个科系都有接触学习过,但术业有专攻,细划而来妇产科并不是姜笙擅长的。
临盆时胎位不正大部分时都会直接采取剖腹产,除非孕妇本人以及家人极其希望顺产,在一但有情况可以立即手术以确保孕妇安全的情形下,若有经验丰富的医生才会尝试外倒转术。
首先是剖腹产肯定行不通。
这里科技并不先进,她没有办法在短时期收集到完整一套消毒过的设备,给李氏动手术……伤口失血过多或感染的话,会比眼前的情况更棘手。
至于外倒转术,姜笙只在模拟实验中尝试过,没有实践经验。
况且赵婆子方才已经试过,却没有成功,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理论知识能比面前两个经验十足的稳婆还厉害。
忽然孙婆子着急说:“夫人,夫人您再用点力,可千万别睡啊。”
这一睡,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去,快去拿片人参过来让夫人含着!”
“即便分娩时有力气,产后却会更容易大出血。”
孙婆子着急道:“可不如此……”
眼见着李语初就要昏睡过去,孙婆子和其余两个婆子:“这位夫人情况危急,几位做个决定,是要大人还是要小孩?”
苏氏慌慌道:“什么保大保小,都是我闺女我外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姜笙咬牙,好歹是两条命
她忽然出声:“让我试试吧。”
苏氏当然更不同意。
姜笙冷道:“若真希望你们的女儿好,就不要这边再耽误时间。”
乔老太太也很着急,但脑中还算清楚:“笙笙,外祖母知道你是着急,但你一个十几岁未出嫁的姑娘怎么会懂这些。”
“别犯傻。”
若姜笙掺和进去,李氏当真不幸在今日难产而亡,一旦自己这个外孙女的名声就算彻底毁了。
乔老太太脑子里满是不同意,但却又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握住她,即便那双手很柔软,却同样很有力量。
姜笙轻道:“我不会胡闹,外祖母,信我一次。”
面前姑娘的眼神太过清澈,又太过坚毅,乔老太太稍稍犹豫了。
犹豫之间,姜笙又说:“结果不会再坏了,不是吗?”
乔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让笙笙试试,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我给我外孙女担着。”
苏氏第一个反对:“老太太,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姑娘的命您怎么担?”
乔老太太语气铿锵:“真出了事,我给初姐儿和我曾孙赔命!”
姜笙心下一惊。
她只是身为半个医生,对此没法子袖手旁观,但乔老太太这话确实极出乎她的意料。
在乔老太太的坚持之下,最终苏氏松了口。
姜笙说:“让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三位稳婆留下。”
等产房只身下产妇与三个稳婆,姜笙一一交代她们:
“您刚刚是如何给乔夫人,麻烦你再照做一遍,动作慢些随时听我的吩咐。”
“摆在桌上的东西一会儿我让你递什么,你就递什么,动作要快。”
“若是我额间有汗,帮我擦掉,别让汗水滴到乔夫人的身上。”
“……”
三个稳婆你看我、我看你,犹疑应是。
姜笙扫了她们一眼,也知道她们心底在想什么,用最快的语速说:“你们相不相信我不干我的事,但现在既然已经开始这场战斗,就要全心全意信任我,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若乔夫人顺利生产我不会居功,乔府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稳婆们忙应了。
见此姜笙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跳的极快的心脏,用热水洗过手并擦拭干净后,拿出腰间藏着的银针和其他器具。
银子不是抹过药的那套,是前段时间柳郎中送给她的,每日都有在高度白酒中浸泡两刻钟消过毒。
第两百三十章:是她的动力
一一摊开在桌上,她向半昏半醒的李语初柔声说:“嫂嫂,嫂嫂?别睡,你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但是先别睡好吗?”
“相信我,我会让你们都平安的。”
姜笙边说话,边稳着手将指间握起的一只最细的银针没入李语初体表穴位。
李语初费力睁开眼:“表……表妹。”
“是我,表哥和舅母他们都在外头等你,为了他们,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肚子里的宝宝,你再坚持坚持……”
姜笙和李语初说着话,安抚她,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余光瞥到赵婆子大手在李语初腹部上尽量去调转胎儿的方向,接过孙婆子递来的银针,没入另一个穴位。
“孙婆婆,把赵婆婆额上的汗擦了。”
孙婆子连忙照做。剩下的时间里屋子内极静,只有姜笙偶尔对李语初有一搭没一搭的很轻的说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赵婆子大手轻柔一转,兴高采烈又有些不可置信道:“胎位正了,正了!”
“夫人再用用力……”话还没说完,忽然李语初腹中的婴孩就像是自己像出来般,一溜就滑出来了。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孙婆子把裹着胎脂面容皱巴身材瘦小的婴儿抱出来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生了?”
“生了!”三个稳婆皆高兴喊道,“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姐儿!”
“快,赶快出去通禀!”
李语初只感觉身子一松,听着周围婆子们高兴大喊,露出一抹稍甜的笑,困意丝毫不给面子的席卷而来。
耳边熟悉的声音却还在说:“嫂嫂,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李语初勉强睁开眼,像发个“好”字,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于是她只能尽量闭眼再睁眼,以表示自己听到了。
婴儿已经出生,姜笙却丝毫没有松懈,抽去李语初穴位上的银针,重新一番施针未免产后大出血后,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懈下来:“嫂嫂,没事了。”
“如果你累了,想睡就睡一会儿罢。”
几个呼吸间,还没来得及收好自己的器械,甚至李语初都没睡着,姜笙就已经撑不住,感觉有些脚步有些漂浮。
她扶着旁边想站稳,手中却软绵绵没有丝毫力气。
不知道吵闹的是产房还是她的脑子,姜笙感觉耳边乱哄哄的,她撑着还想交代产后同样存在风险,千万要小心,使劲张嘴却说不出话。
反复挣扎之间可能很漫长,可能就几秒钟,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只听到一声惊呼,还有不知道是何人在叫她的名字。
李语初眼睁睁看着姜笙倒下去,身上使不上劲儿,不能去扶她,只能竭力喊还留在产房的其中一个稳婆。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日落时分,并且姜笙是在玉笙院中醒来的。
姜羡刚从泠影手中接过纸笔,回头时就见自己妹妹已经睁开眼,长睫下的眸子发愣盯着上方床边的繁复花纹,眼睛都不眨一下。
姜羡抬手在姜笙面前挥了挥,见她眸子动了动,便偏头吩咐泠影:“把郎中叫来,再去看看庖厨里的清粥是不是还温着。”
泠影应了退下,里间只剩了姐妹两人。
姜羡从旁到了杯水给姜笙:“我扶你起来?”
姜笙感觉自己的身子很酸,就像在床上躺了很久一样。她开口,嗓子有些哑:“现在是……五月几日?”
“看样子很清醒,还知道自己睡了很久。”
姜羡面无表情半讽了句,才答她的话:“五月十四。”
三日多……倒也不算长。
没来得及多问,姜笙就感受到有个杯子接近自己唇边,温润的瓷器冒着微热。
可耳边的声音却略带凉意,语调毫无起伏:“先喝水。”
姜笙咳了下,哑着声音说:“姐姐,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杯子里的不是水——是毒药。”
姜羡:……
三日的提心吊胆和怒气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了,姜羡有些无奈,语气却还是不太好:“不仅清醒了,还开始贫嘴了。”
姜笙撑着床想坐起来,姜羡从贵妃榻上又拿了个枕头过来。
等坐好后,姜笙接过自己姐姐递来的水,抿了一口后忽然来了句:“因为我是我啊。”
姜羡闻言一怔,手指微蜷。
临邑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信件往来并不方便,掌柜来了京城找她商议。事情还没理出头绪,泠影就辗转找到她,说是姜笙晕到了。
姜羡顿时一慌,让泠影安排好临邑而来的掌柜自己先回了侯府。
了解事情经过后,姜笙昏迷的第一天,姜羡很平静。
姜笙昏迷的第二天,姜羡还是很平静,平静中带着愠怒。
姜笙昏迷的第三天,姜羡开始害怕,隐秘的害怕不能宣之于口。
好在眼瞧着日就要往西边落去,姜笙终于在第三天结束前醒来了。
并且性子没有丝毫变化。
姜羡终于放下心。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毕竟这副身体本来就不是姜笙的……但至少在她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姜羡希望自己的妹妹能不要毫无征兆地离开。
她是她在堕云雾中唯一能握紧的权杖。
姜羡心思百转,旁边的姜笙轻轻舒一口气,脑中的想法丝毫不必姜羡少。
她在乔府所做之事连手术都算不上,即便是神经有些紧绷,一瞬放松后会累,却也不至于晕倒。
若常因为这点事情晕倒,老师大概要把她逐出师门了。
姜笙不自觉收紧手中的瓷杯……
再加上从去年冬便开始,至今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的嗜睡症状,心底的慌张呼之欲出。
但姜笙很确定自己身体的物理状况并没什么问题。
那么,是因为什么?
思考无果,姜笙吸了口气,偏头弯唇,半玩笑似地埋怨:“姐姐,要是我和你一样这么高冷,恐怕至今我们讲话的次数十只手指都算得过来。”
姜羡一默,转移话题:“你这次帮了乔家,他们说要等你醒了再办洗三礼。”
姜笙忽然想到:“完了,要被当成妖精了。”
当时救人心切,那么现在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会医术这件事?
推给柳郎中?
那自己学得是不是太快了些?
第两百三十一章:慌张呼之欲出
(昨天订/阅过230章的不要再订/这章)
剩下的时间里屋子内极静,只有姜笙偶尔对李语初有一搭没一搭的很轻的说话声。
转胎位是个技术活,也算个体力活,不知过了多久,赵婆子手都抽筋麻木了,却还在全神贯注。
到了最后的时刻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李语初身上也扎满了银针,姜笙眼睛几乎一动不动,没有分神再与李语初说话。
李语初睁着眼,痛感由阵阵转为持续,但似乎轻了些。持续的疼痛让她有些麻布,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生下来。
终于,赵婆子大手轻柔一转,兴高采烈又有些不可置信道:“胎位正了,正了!”
李语初稍稍放下心。
“夫人再用用力……”话还没说完,忽然李语初腹中的婴孩就像是自己像出来般,一溜就滑出来了。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孙婆子用热水烫过的剪子剪断脐带,把裹着胎脂面容皱巴身材瘦小的婴儿抱出来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生了?”
“生了!”三个稳婆皆高兴喊道,“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姐儿!”
“快,赶快出去通禀!”
他们说话之间,李语初只感觉身子一松,听着周围婆子们高兴大喊,露出一抹稍甜的笑,困意丝毫不给面子的席卷而来。
耳边熟悉的声音却还在说:“嫂嫂,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李语初勉强睁开眼,像发个“好”字,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于是她只能尽量闭眼再睁眼,以表示自己听到了。
婴儿已经出生,姜笙却丝毫没有松懈,抽去李语初穴位上的银针,重新一番施针未免产后大出血后,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懈下来:“嫂嫂,没事了。”
“如果你累了,想睡就睡一会儿罢。”
几个呼吸间,还没来得及收好自己的器械,甚至李语初都没睡着,姜笙就已经撑不住,感觉有些脚步有些漂浮。
她扶着旁边想站稳,手中却软绵绵没有丝毫力气。
不知道吵闹的是产房还是她的脑子,姜笙感觉耳边乱哄哄的,她撑着还想交代产后同样存在风险,千万要小心,使劲张嘴却说不出话。
反复挣扎之间可能很漫长,可能就几秒钟,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只听到一声惊呼,还有不知道是何人在叫她的名字。
李语初眼睁睁看着姜笙倒下去,身上使不上劲儿,不能去扶她,只能竭力喊还留在产房的其中一个稳婆。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日落时分,并且姜笙是在玉笙院中醒来的。
姜羡刚从泠影手中接过纸笔,回头时就见自己妹妹已经睁开眼,长睫下的眸子发愣盯着上方床边的繁复花纹,眼睛都不眨一下。
姜羡抬手在姜笙面前挥了挥,见她眸子动了动,便偏头吩咐泠影:“把郎中叫来,再去看看庖厨里的清粥是不是还温着。”
泠影应了退下,里间只剩了姐妹两人。
姜羡从旁到了杯水给姜笙:“我扶你起来?”
姜笙感觉自己的身子很酸,就像在床上躺了很久一样。她开口,嗓子有些哑:“现在是……五月几日?”
“看样子很清醒,还知道自己睡了很久。”
姜羡面无表情半讽了句,才答她的话:“五月十四。”
三日多……倒也不算长。
没来得及多问,姜笙就感受到有个杯子接近自己唇边,温润的瓷器冒着微热。
可耳边的声音却略带凉意,语调毫无起伏:“先喝水。”
姜笙咳了下,哑着声音说:“姐姐,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杯子里的不是水——是毒药。”
姜羡:……
三日的提心吊胆和怒气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了,姜羡有些无奈,语气却还是不太好:“不仅清醒了,还开始贫嘴了。”
姜笙撑着床想坐起来,姜羡从贵妃榻上又拿了个枕头过来。
等坐好后,姜笙接过自己姐姐递来的水,抿了一口后忽然来了句:“因为我是我啊。”
姜羡闻言一怔,手指微蜷。
临邑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信件往来并不方便,掌柜到了京城找她商议。事情还没理出头绪,泠影就辗转找到她,说是姜笙晕到了。
姜羡顿时一慌,让泠影安排好临邑而来的掌柜自己先回了侯府。
了解事情经过后,姜笙昏迷的第一天,姜羡很平静。
姜笙昏迷的第二天,姜羡还是很平静,平静中带着愠怒。
姜笙昏迷的第三天,姜羡开始害怕,隐秘的害怕不能宣之于口。
好在眼瞧着日就要往西边落去,姜笙终于在第三天结束前醒来了。
并且性子没有丝毫变化。
姜羡终于放下心。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毕竟这副身体本来就不是姜笙的……但至少在她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姜羡希望自己的妹妹能不要毫无征兆地离开。
她是她在堕云雾中唯一能握紧的权杖。
姜羡心思百转,旁边的姜笙轻轻舒一口气,脑中的想法丝毫不必姜羡少。
自己在乔府所做之事连手术都算不上,即便是神经有些紧绷,一瞬放松后会累,却也不至于晕倒。
若常因为这点事情晕倒,那老师恐怕要把她逐出师门了。
姜丝不自觉收紧手中的瓷杯。
再加上从去年冬便开始,至今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的嘴睡症状。心底的慌张呼之欲出。
但姜篮很确定自己身体的物理状况并没什么问题。
那么,是因为什么?
思考无果,姜篮呼了口气,若无其事偏头弯唇,半玩笑似地埋怨:“姐姐,要是我和你一样这么高冷,恐怕至今我们讲话的次数十只手指都算得过来。”
姜羡一默。
“对了。”姜笙又问,“乔家嫂嫂现在如何了?”
“在坐月子,母女平安。”
姜羡说:“你这次帮了乔家,他们本说要等你醒了再办洗三礼,不过侯夫人已经推拒。”
“并且乔家长媳是因你才顺利产下女儿的事情,也已经被乔老太太严令不许外传。”
姜笙才松口气之间,忽然又想到:“完了,要被当成妖精了。”
第两百三十二章:被打乱的生物钟
当时是救人心切,那么现在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会医术这件事?
推给柳郎中?
那自己学得是不是太快了些?
不过乔家外祖母这样的态度,因为也不会来刨根问底她……吧?
反正也想不出答案,姜笙便没再多想了,和姜羡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天。
给姜笙看病的郎中因为她迟迟未醒,这几天都住在绛平侯府,来得不慢,说话之间就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侯夫人。
侯夫人身影还未出现,声音先远远传来:“笙笙,笙笙?”
“你醒了吗?”
进来后见到姜生好端端地坐在床边,侯夫人松口气:“可吓死娘了。”
对于姜笙前几日所为,侯夫人并没有过多怀疑,只嗔怨:“你也是胆大,万一你嫂嫂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外祖母家不多说什么,李家也要拿你宣泄。”
姜笙嘿嘿一笑:“现在的结果不是很好嘛。”
侯夫人无奈摇头。
郎中检查后说她只是前些日子伤了心神,如今能醒来一眼就没有大碍了。侯夫人让半长。去库房支了银子,付给郎总,付给阆中,然后就离开了。然后就让办展再送阆中离开了。
在郎中口中得知,张生现在可以和周后。林颖也拿了小厨房的粥过来。
虽然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但是姜笙还是随便吃了几口吃不下了。
她刚醒不久,却没有感觉到精神非常饱满,喝了碗粥又再次睡下了。
期间乔家有人来看,被姜羡挡了回去。
不过晚间姜笙又再次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旁边一片漆黑,已经没有人了。
她发呆半晌没有睡着后,摸索找到火折子把能点的蜡烛都点了起来。
待周围都亮起来,姜笙起身披了件衣服,然后翻出槅子上的一本书册放到,又研了些墨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写起字来。
这可以算是本医书,她打算送给钟仪的,内容是这个时代还不曾发现的一些病症及治疗方法。
姜笙想起来一点就写一点,到现在小半年时间,书册也很厚了。
顶着烛光她低头继续写着,罗汉床中间的茶桌有点小,砚台挨得很近,姜笙刚打了个哈欠,恍神之间就不小心把袖子碰上砚台边缘。磨墨时,沾到砚边的墨水染到了她的左手腕和袖口,悄悄绽开一小朵墨花。
正在懊恼时,帘子那边传来声音:“姑娘?”
“您醒着吗?”
是山栀。
姜笙应了一声:“把你们吵醒了?”
山栀挑起帘子走进来:“奴婢起夜时发现姑娘这边亮着,所以来瞧瞧。”
“姑娘睡不着吗?”
其实也不算睡不着,只是她难得在夜里这么清醒,睡过了最困的时候,现在感觉状态非常好,不舍得睡下。
姜笙随口说了句是,山栀劝了几句让她早点休息,苦劝无果后被姜笙应付出去。
等山栀离开,姜笙熬了一整个通宵,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时才睡下,然后直接一整天没醒来。
直到日近黄昏时转醒,并且半夜三更也没有再睡着,姜笙无语望天,想回去给前一日的自己一巴掌。
完蛋,生物钟被调乱了。
幸好这两天都没有什么事情,姜笙自暴自弃,又熬了一天晚上。
乔织写的话本已经开始售卖,并且新的一本也快完结,上月月底拿了个手写本给姜笙看,但姜笙一直没去翻。
来这边半年多,别的没什么改变,闭眼最后一件事是看小说的习惯倒是戒了。
闲着也是无聊,她翻找出来趴床上看起来。
然后觉得……还挺好看。
就这样,姜笙又多熬了一会儿的夜,幸好她第二日午时才过一点点时间就醒来了,不然姐姐又要凶她了。
哦,姐姐才不会这么凶,顶多冷着个脸。
醒来之后姜笙自己随便挽了个特别简单的发髻,然后去洗漱。
这段时间山栀山奈被她一个送往云烟阁,一个送往醉鲜楼,泠影泠月也只会扎高马尾,姜笙便开始慢慢学着自己挽发。
虽然简单了点,好歹不丑。
嗯,可能因为她好看。
梳洗好后将姜笙抱着一个多月前酿的桃花酒往善仁堂去,顺便还带着她已经写得很厚的那本医术。
轻车熟路走进去,毫不意外钟仪又在看书。
只是柳清和许如安都不在。
姜笙随口问了句,钟仪说:“柳清哥哥和如安弟弟去采买药材了。”
“这样啊。”
泠月帮姜笙把桃花酒放到桌子上,姜笙问:“你们的桃花酒开坛了吗?”
“还没呢。”种仪回答,“柳师傅说估摸时间,今日姐姐你就会自己抱过来了,到时候一起开坛,比一比谁酿的好。”
姜笙咳了声。
总觉得自己在和几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争个高下。
哦,柳清除外,柳清和穿书前的她一样大。
姜笙把自己写的那本医书放在桌子上:“送你个礼物。”
“这是……书?”
“你翻开看看。”
里面不仅有用簪花小楷写的文字记录,还有绘图,很详尽,但对于现在的钟仪开始有些超纲。
不过也不耽误钟仪对此表示崇拜。
姜笙说:“这里面是一些非常罕见的病症,就放在善仁堂这边,你们偶尔可以翻阅翻阅。”
钟仪应了,然后问:“姜笙姐姐,你的医术是谁教你的呀。”
她只觉得姜笙姐姐厉害,却从未听过姜笙姐姐提起这些。
钟仪还曾经以为是柳师父,但师父说不是。
姜笙顿了顿:“当然是我老师教给我的。”
种仪好奇:“姐姐的老师是谁呀?”
姜笙笑了,答非所问:“我师傅是个很好的人,慈祥、耐心、大义……是我最佩服的人。”
她是老师最小的学生,师兄姐们平日也都很照顾她这个师妹。
在自己那个世界,爷爷把她从孤儿院接回来后,在姐姐离世之前……那段时间内她最大的烦恼就是今日实验室的兔子太活泼可爱,愧疚感油然而生舍不得拿去做实验。
更大些,便是眼睁睁看着病人离世却束手无策。
师兄姐们都说,多见几次习惯就好了……可姜笙见过很多次,每次都会很难过。
第两百三十三章:要去临邑
翻了翻后,钟仪就把书给柳郎中,让柳郎中收起来。
收起来之前,柳郎中自然要翻开稍微看一眼,扫到内容时意外望着姜笙,不过没说什么。
等到日渐渐落下去时柳清和许如安才回来,大包小包提了好几个麻布、棉布的袋子,好在并不算重,只是体积大。
他们手里不仅有药材,还有两包油纸包着的点心。
把装着药材的袋子放下后,柳清边打开油纸包边说:“我们看路边有人卖点心,说叫什么……什么奶麻花。”
许如安补充:“酸奶麻花。”
“哦对。”
柳清想起来了,是叫这个名字。
“听闻卖这个的嬢嬢是从别的地方跟着高中的儿子来到京城,这是他们那儿的特产,我们看好多人挤着那里排队,就去买了几根想着尝尝。”
还挺贵,比他买过的所有糕点都要贵。
柳清一一分给大家,包括泠影泠月,还有恰巧来看诊的病人。
仍然热乎着的酸奶麻花香味冒出,挣脱油纸的束缚后瞬间混进善仁堂的药香中,并且隐隐有覆盖的趋势。
柳清递来,姜笙接过。
酸奶麻花,其实姜笙在来这个世界以前吃过,不过又不同些。比之来说手上这个更迷你,没那么软,也不见油迹,有几处表面略酥……应该并非油炸。
有些像烤制出来的,却更蓬松暄软些;也像煎制,但着色更均匀。
从中间一口咬下去内芯就溢出来了,和外面的软麻花搭起来酸甜相得,不像她以前吃的那种酸奶都舍不得放多。不过这个的酸奶更浓稠,味会更重些,有种牛奶把酸酪块泡化开的感觉。
柳郎中刚吃进嘴里就拧起眉:“这是什么味道……有点特别,像是馊了。”
柳清说:“里头是酸奶,嬢嬢说就是如此,虽略有些酸,但不是坏的。”
钟仪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吃完了才接话:“我觉得挺好吃啊。”
甜味大过酸味,不腻,很香。
一袋酸奶麻花有四根,两袋正巧分完。
等吃完点心,看诊的人也走后,柳郎中让柳清把隔间的两坛桃花酒抱出来。一坛是钟仪酿的,一坛是柳清和许如安酿的。
他检查了下,边随口说:“桃花已经全部凋谢,不过前段时间钟仪丫头他们又采了些桃花晒干,到时候还可以酿一坛。”
“笙丫头,把你的也抱来,我一起开。”
柳郎中撬开坛口,打开盖子,三坛桃花酒香味浓郁,隐隐约约从坛子里飘出,漫开在善仁堂内。
不只是酒香,还有果香,掩盖住已经吃完了的酸奶麻花的味道,带着几不可闻的陈皮的清香气。
姜笙好奇凑过去瞧,顿时有些失望。
颜色不大好,很暗的粉色,还发青。
可能感受到了她突然低下来的兴致,柳郎中笑道:“装在坛子里面会有些深,拿个茶杯过来。”
姜笙找到了几个瓷杯。
用白瓷杯装出来的颜色确实比在坛子好看些,可惜没有玻璃杯,不然颜色应该会更好。
但距离姜笙的预期还是差那么一点。
柳郎中又安慰她:“下次桃花少放些,等夏秋季各色水果上来了,放点颜色浓的下去再酿一坛,颜色会更好看。”
“或是再放段沉淀一下,也会清澈些。”
“等过段时间你再过来看,先尝尝。”
柳郎中把面前几个瓷杯都倒满。
放了石蜜的桃花酒入口微甜,像果味的气泡水。
姜笙吃饱喝足,就准备离开了。
离开善仁堂时她没把桃花酒带回去,也没坐马车,漫无目的走在京城街道上。
把要做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本还要去云烟阁看看,但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想了想还是直接回府,然后睡觉。
明天要去画铺,不过自从她起不来后,画铺的课已经调到了下午。
翌日。
半夜睡觉的姜笙过了午时才醒来,来不及吃午膳就买了点心随便对付一下胃,坐上马车去往画铺。
画铺内画具皆在,姜笙到时众人已经拿着炭笔开始动手,除了笔着纸的挲挲声外四周很很安静……两个时辰的时间根本不够出一副完整细致的肖像画,所以大多人都在不在上次没完成的。
一排排巡逻过去,每一张画纸上都有模有样,其实姜笙心中有点成就感。
忽然有人小声叫她:“阿姊阿姊,你过来一下。”
姜笙转回姜岩身边,只见对方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个巴掌大的银丝编的饼。
姜岩翻折两下那丝线饼就立了起来,随着他指间飞快的动作变化了一个接一个形状。整套下来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最后成了个镂空酒杯立在手心,轻轻一拍又回到了最初始的形状。
姜岩得意洋洋:“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小声说:“前段时候在临邑时从一个老伯手里买的,说是叫什么……三十六变?本来上次要带给你,落我师傅那了。”
“阿姊,给你。”
姜笙顿了顿。
其实姜岩的阿姊是原主,不是她。
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原主是否会回来,若是仍旧不会,姜岩应该会很难过。
姜笙帮原主接过收起来,眸光扫过姜岩的画,微微弯腰用炭笔的另一头指了指画“这边起形没起好,要过来一些。”
又看了一眼姜岩的脸部,她说:“你的眉型很正,之间也并不杂乱,不要用我上次说的那个方法,顺着线……这样,画出特征……”
姜岩在另一张纸上把眉毛重新画了画,
姜笙笑着道:“挺好的。”
其实现在的他们只要多加练习,即便没有自己也不会有很大问题。
下课后,姜笙刚下马车回到府中,就见自己姐姐在等她。
姜羡靠在墙边,低眸扫过地面:“我可能要出京一趟。”
姜笙一怔,反应不及:“什么——时候?”
“去哪里?”
“临邑的生意出了点事,明天跟那边的掌柜一起去。”姜羡说,“事情解决了就回来,短则一旬。”
“最长,一个月。”
姜笙问:“和侯夫人说过了吗?”
姜羡眉间动了动,似乎在不解。
哦,以姐姐的性格,那就是没说。
多雨的黄梅时节昨日早上才停的雨,未砌瓷砖的地面还没来得及干透,空气中都带着潮意,淡淡的泥土芳香没入鼻尖。
京城的气候其实不算湿润,即使是多雨的清芒种也没持续下过很长时间连续不断的雨,不知道临邑如何。
姜笙抱着画板的手紧了紧,思考半晌后道:“我和你一起去。”
------题外话------
如果要穿书的话,请让我穿进美食文里
第两百三十四章:剩下的安排
但是姜笙还有事情没做完:“等我几日?”
等几天当然没问题。
只是……
姜羡眸光微闪:“你去做什么。”
姜笙乍然噎住:“……我当然,是去陪你呀!”
她大气摆手:“姐姐你在临邑还有什么产业,我都帮你去巡视一番!”
“其实那边的事情也不是很不重要。”姜羡眸光微暗,挑眉道,“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可以不去。”
临邑的生意不好做,处处受限。
世家们握住当地命脉,税率高得离谱,主要的营生也都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她原先是被禁锢在那个地方没有办法,只能让几分利勉强把生意做下去。如今既来了京城,大不了都关门大吉,其实也不是很可惜。
姜笙眨眼:“那多不好。”
“等我两天,两天就好。”
姜羡打量着她:“如果我不带你去呢?”
姜笙眼珠子溜溜转,理直气壮:“我偷偷去!到了你还能不管我?”
姜羡唇角微勾:“你认得路?”
姜笙答得快速又坦然:“不认得。”
她扬眉:“但我有钱。”
姜羡:……
妹妹有钱就变坏。
沉吟片刻姜羡说:“收拾东西,后日出发。”
“除了必需品,都到了临邑再购置。”
姜笙蹦过去给了姜羡一个熊抱:“等我!”
其实东西是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此去路远时间长,身边的事情要交代清楚。
晚间。
姜笙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小金库里一大一小的两个匣子,想了片刻后把山栀和山奈叫来。
已经换上寝衣的山栀山奈挑起帘子走进:“姑娘?”
姜笙招手:“你们过来。”
她拿出两张泛黄的卖身契:“我想给你们把这个换成十年的活契,就和云烟阁或醉鲜楼里的其他人一样,你们觉得呢?”
这个事情她早就想办了,现在她山栀和山奈的卖身契是死契,非主人首肯不能赎身,其子女后代皆同为贱籍。
活契会更灵活些,和务工合同有些像,人身自由度也会更高。
山栀山奈具是一愣。
她们打记事以来就是在牙行长大的,不知父母亲人,自五六岁上下进了绛平侯府,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从未想过离开。
不过想到自家姑娘前段时间为她们的谋划,其实这也不是很意外的事情。
山栀和山奈用眼神交流一番,后问:“那姑娘身边没人伺候怎么办?”
姜笙边扫卖身契上已经有些糊的文字边回答:“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路途遥远,不准备带其他人去……至于伺候的人,等我回来,娘会安排的。”
意思就是不必操心这个。
山栀轻问:“您要走?”
山奈拧眉:“姑娘,你要去哪里啊……”
“这个先不说,有件事要拜托你们。”姜笙拿了两百两银票并一张小纸笺装在信封里给她们,“如果我两个月之内没有回来,把这个交给刑部的章大人。”
章风晋当时给的束脩是一年的,如今还没到时间,折算起来大约还剩下一百多两银子。
山栀山奈越听越不对劲儿:“两个月之内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姜笙语气自然:“就是如果我回来得没有那么快,先把这个交还给章大人他们,等我回来再说其他。”
两个丫头将信将疑地“哦”一声。
姑娘说的话还是要照办的,两人收下了信封。
“所以姑娘,您要去哪里?是夫人的吩咐吗?”
两人对视一眼。
难不成姑娘想要离家出走?!
姜笙摇头:“去临邑,和姐姐一起去。”
“至于,娘那边……”
她想了片刻:“我还没来得及说,明日再说。”
山栀和山奈刚刚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抗意愿,那就是没意见。
商议好后,姜笙让山栀山奈回去休息,第二天就把她们的卖身契换成了活契。
又到云烟阁与周清枫核对了些事宜,姜笙交代嘱咐一番,留了些流动资金在周清枫手里,转而走向绿阶书肆。
前段本来想开个书肆,由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乔织的话本又已经顺利发行,就暂且搁置了。
离开京城前,她想把绿阶书肆买下来送给乔织。
姜笙可以使用的银子中买个铺子绝对是绰绰有余,若店家不愿意卖给她,便多出些银子——反正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啊。
主要乔织的话本如今在这里,会比较简单。
但奈何绿阶书肆的东家人不在京城。
姜笙问:“是暂且外出还是?”
裴洛书答:“东家出京城办些事情,约莫要……三四个月。”
可是姜笙没有时间等。
又听裴洛书说:“不过绿阶书肆已经开了很多年,虽生意没有那么好,但也不算赔钱的买卖,从没听东家提起要转让的事情。”
姜笙点头:“行,耽搁你时间了。”
本来还想顺手送个礼物给乔织的。
那就算了。
最后姜笙去了善仁堂一趟,把事情告诉柳郎中他们。
她总在善仁堂打发时间,若很长一段时候都没有再去,柳郎中等人必定会奇怪。
姜笙还说:“您前段时间与我说的关于柳夫人的事情,若两月之后我没事,就直接从临邑出发。”
“但若我还是有事情,可能得食言了。”
主要交通实在不便,两三个月的车程是最大的难题。
柳郎中只以为她的“有事”是自己有事情,叹口气:“没事,我和予安他们写信打声招呼,你有事情忙你的去。”
姜笙心底有些歉意。
柳郎中对她一向不错,她却可能连这点忙都帮不了。
又回答了钟仪他们的几个问题,姜笙最后装了一小壶走桃花酒。
回到绛平侯府,她第一次主动去了正福轩找侯夫人。
听到这个消息,侯夫人是茫然的:“无缘无故,你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怎么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姜笙若无其事:“一直没离开过京城,想起逛逛。”
侯夫人想了想:“你兄长也在那里……去玩玩也不是不行,早点回来就是。”
姜笙咳了两声。
又听侯夫人说:“我记得你有个表姨姥姥好像嫁在临邑,等过几日,我问问你外祖母。”
“如果是的话,你就到你表姨姥那里小住一段时间,让能和表姐妹们联络一下感情。”
侯夫人只当姜笙玩心起了,没有反对什么,处处安排,一切思量妥当。
姜笙霎时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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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找一下姜砚
第两百三十五章:上百万两银子呢
姜笙拒绝:“到那边找个客栈就是,不要麻烦其他人了。”
应该也不必住客栈……她才不相信姐姐在临邑会没有私人住宅。
“那怎么行。”侯夫人立即反驳,“你一个姑娘家,不比哥儿,身边没有个长辈我怎么放心。”
“小岩出门游学还有章大人带着。”
“不行不行。”
侯夫人连声反对,姜笙顺着道:“那就让姐姐和我一起去吧。”
“你姐姐也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能带你?”侯夫人想都没想,还是反对。
“你若是要去,和你姐姐一起也不是不行……”
“先让你外祖母写封信问问你表姨姥,等临邑那边吃住都安排好,带上银子去拜访,小住段时间。”
姜笙耍赖,佯装不高兴:“我不去。”
“在别人府上多不自在,在客栈或租个宅子自由闲适的,也不用去寄人篱下跟人客套。”
她瘪嘴:“还是娘舍不得租宅子的银子?”
侯夫人无奈:“怎么会,那能花多少银子。”
去远方亲戚家拜访时,需要的门面银子更多呢。
见侯夫人态度有所动摇,姜笙继续补充:“而且姐姐是在临邑长大的啊,对临邑比对京城还熟悉,您还不放心什么?”
提及姜羡,侯夫人略有不自在。
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没来绛平候府之前,养父母早逝,叔婶又不是靠谱的,还是磕碰长这么大了。
现下两姐妹关系这么好,想来笙笙是想去自己姐姐长大的地方看看吧。
无论这个猜测是对是错,侯夫人犹豫片刻,勉强答应下来,暗自盘算着还是要让乔老太太给临邑的亲戚捎封信。
侯夫人沉吟后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姜笙回:“明天。”
侯夫人:?
这是商量还是通知啊?!
她现在怀疑姜笙早有预谋。
姜笙笑吟吟:“早去早回嘛。”
侯夫人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姜笙的额头:“你啊……”
不过既然方才已经答应,侯夫人也不会在这方面反悔。
她喊来半盏:“去库房支个……五百两吧,要银票,面额小些的。”
半盏福身:是。
姜笙忙出声:“不用了娘,我银子绝对够用。”
侯夫人摆手:“你那一月几两银子的零花钱就自己攒着买小零嘴吧。”
“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带点钱,上下打点都需要用到,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
“也别省着,也不知道五百两够不够……怕你带太多又不安全。”侯夫人想了想道,“若是不够就到临邑的钱庄去取。”
姜笙赶紧道:“那我到临邑去取,就不带银子了,万一被人劫财怎么办?”
到了临邑,取不取就是她的事情了。
侯夫人思考一番也觉得行,把怎么去钱庄取钱的方法告诉了姜笙,又让半盏取来信物。
姜笙拿着带着深色流苏的玉佩感觉沉甸甸的,不是重量,而是……
这特么是一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啊!
侯夫人不放心嘱咐:“路上别把这玉佩看得太紧,不若别人还以为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
“丢了也没关系,你捎个信回来。”
见姜笙小心收好,侯夫人继续嘱咐了些别的适宜,末了道:“……回院子后让山栀山奈帮你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需要带的,必须的东西千万别落了。”
自家两个姑娘要出远门,还这么匆忙,多少要收拾一下。
“但是能不带的就别带,到临邑再添置,别给路上增加负担……既然是去游玩,便松快些。”
“还有路上千万注意安全,能坐马车的路程就坐我们自己府中的马车……”
侯夫人越嘱咐越牵肠挂肚,最后一拍扶手,竟然决定:“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姜笙:???
这话题这么转换得这么快!
她快速思索反对的理由:“您去了……府上怎么办?我听说临邑到京城来回就要一个月的时间。”
“再者您也离京这里就剩爹和小岩两人,小岩还不常回府,多冷清啊。”
侯夫人一想也是:“罢了罢了,唉,路上注意安全,”
姜笙利落应了,然后行礼告退。
“您就放心吧,我们玩够了就回来。”
可能是真的回来了。
离开正福轩后,姜笙又回头看了一眼。
说实话,她从小没有父母,“娘”这个字眼于她来说只是个普通称呼,无关任何情感。
更何况侯夫人也不过比穿书前的她大十多岁,若是路上遇见这个年龄段的女性,都不好意思喊阿姨。
但她也确实代替原主享受了侯夫人半年多来作为母亲的关怀。
忽然旁边的树上有水滴落下来打到姜笙肩边,又立即化开没入细腻布料。
姜笙抬头看了一下天,确认这天色并没有将要下雨的意思。
晴了已经两三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水。
拍了拍肩头,姜笙走回玉笙院。
见到桌面上放着几个新的步摇,她想起什么,把各个槅子和抽屉还有各种匣子都检查了一遍。
姜笙两日前就让山栀帮忙,把自己用过的首饰中能当的皆当了。
当来的银子,又加上私库里的几张银票,从云烟阁买了相似的新首饰重新收起来。
山栀只以为她是觉得旧首饰不好看,没有多想什么。
把桌面上的那几个步摇也收起来后,巡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姜笙拍了拍手。
完美!
然后就躺在贵妃榻上休息了。
虽然远程是坐马车的,但她还是算走了整一天,累死了。
晚间时,姜羡来了趟玉笙院。
姜笙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等你睡醒。”
这个答案让姜笙满意点头,非常人性化。
不过今晚出发也行,反正又不要她开车,她也没有驾驶证。
只要不把她从睡梦中拉起来都行。
姜笙又把白天在正福轩的事情告诉自己姐姐,拿出侯夫人给的玉佩:“这个放你那里吧?”
她又拿出自己的大匣子:“还有这是云烟这几个月挣的钱,你保管吧姐姐。”
姜羡眉间微蹙:“原因。”
姜笙动作停了一秒:“我怕,自己粗心给弄丢了。”
上百万两的银子呢。
从中拿出一万两放到小的匣子中,姜笙把剩下银票往姜羡的方向递了递。
姜羡定定看住她。
姜笙笑嘻嘻:“放谁那里不都一样啊,我就是怕我们要去远的地方,放哪里都不合适。”
第二天姜笙醒后,两人就坐马车出城了。
第两百三十六章:重逢
半个月后。
临邑,谢府。
姜砚借口净手,从宴会上悄悄溜了出来,在谢府逛了一圈。
从一个栽花长廊出来后,他忽然发现面前有个身着宝蓝色长袍男子背手而立,
姜砚脚步一顿。
——是谢老爷的长子谢望牧。
见谢望牧向自己走来,姜砚微笑:“谢公子,有事?”
谢望牧沉稳颔首:“确实有点事情找姜大人。”
“我们借一步说话?”
姜砚眸光微动。
两人到了一处极偏又简陋的居室,谢望牧给姜砚倒上茶:“姜大人今日宴上可喝了不少酒,喝点茶吧。”
他半开玩笑:“此处可是我儿时的秘密基地,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不开心时只要躲在这里,乳母找我一整天都找不到。”
茶入杯盏发出短暂的潺潺声,姜砚视线落在澄黄的茶汤上。
谢望牧此话是何意……
想告诉自己这里私密性极佳,说话也不会有人听见?
姜砚不动声色:“谢公子身为谢府的长子,富贵权才集于一身,也会有不乐之事?”
把两个茶盏分别放到自己和姜砚面前,谢望牧叹口气,苦笑:“姜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父亲共有十几个儿子,大抵也因此,并没有因为我是长子就另眼相待……母亲又去世的早,其他姨娘吹吹枕边风,父亲就把我这个儿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仆婢们同样看人下菜碟,深宅大院里头,没娘又不受宠爱的公子,没人会打心底尊敬。”
谢望牧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幼时的窘处揭露出来。
“幸而有乳母护着,这才能平安成年。”
姜砚笑道:“那谢公子如今是苦尽甘来了。”
谢望牧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表情有些痛苦:“如今我做出一点成绩,确实慢慢被父亲看重起来,只是却没那个福气孝顺我乳母……她已经在前几年逝世。”
“节哀。”
闻言谢望牧捏紧茶杯:“实不相瞒,我一直怀疑我乳母的死是有人刻意为之,并且,就是谢府的人。”
谢望牧强颜欢笑:“如今事情已过去许久,我不奢望能找出真凶,只是乳母在身前对我一直有个。期盼。”
他话到如此,却不再往下说了。
姜砚稍稍垂下眸子。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望牧不说,姜砚也不问,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喝了一整壶茶水。
准确来说是谢望牧喝了一整杯茶水,姜砚身前的那一杯纹丝未动,已经凉了。
谢望牧看穿他一般,无奈笑道:“怕我在茶水里下毒?”
“我自己也喝了,没必要把自己也给搭上去吧。”
姜砚语调如常:“谢公子说笑,谢公子何必来害我这么个小人物?只是在方才的宴会上装酒水已经装满了,实在不能继续喝。”
他自我调侃:“所以才在四处逗留了一会儿。”
谢望牧不知道信没有:“原来如此。”
他斟酌片刻,终于切入主题:“我乳母看不惯临邑几个世家的所作所为,一直希望在我继承父亲的身份后,能整顿整顿这样的风气,还临邑百姓一片安宁的环境。”
姜砚似乎有些惊讶,却没应声。
谢望牧接着道:“说实在,我也看不下去我父亲的所做所为。”
谢望牧无奈摇头:“只是他毕竟是我父亲,是谢家的家主,我处处要依附仰仗,没办法。”
谢望牧语调意味深长:“好在,我如今已经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谢望牧做了个举杯的姿势:“姜大人,是奉皇帝之命来解决谢家等族对临邑的垄断问题吧?”
原来是想卖这个药。
姜砚不解:“谢公子为何会这么问?”
谢望牧语重心长:“我第一次见到姜大人就觉得你并非池中之物,绝非目光短浅只贪图”
姜砚摇头:“我一个被逐出家门的浮萍之人,如今能有这种待遇,只希望能固守现状,并没有谢少爷所说那种宏伟之志。”
他语气诚挚:“反之,谢老爷但我不把,我如今只希望谢家一族长久兴旺,这样才能保我这辈子的富贵荣华。”
无论谢望牧是谢老爷派来试探自己,还是想借他的手顺利继承谢老爷的位置,姜砚都不能轻易与人合作。
谢望牧不相信:“你虽”
姜砚起身,笑道:“谢少爷看不下去是谢少爷的事情,若没有其他事情,本官就先离开了。”
他换了个自称,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态度。
望着姜砚推门离开的背影,谢望牧眼底有一抹极快的神色略过,却没出声挽留。
回到宴席上,谢老爷转头笑道:“姜大人这一去,可去了不短的时间啊。”
“难不成被有什么绊住了?”
谢老爷口吻慈蔼,语气却凌厉,似乎出口的话别有深意。
姜砚自若道:“确实被绊住了。”
谢老爷望椅子后靠了靠:“哦?”
只听姜砚说:“谢府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一时间迷了眼。”
谢老爷哈哈大笑:“姜大人在侯府长大,侯府难不成不必我这儿好?”
姜砚笑道:“在下一个不受宠的养子,寄人篱下,哪里敢细细观察。”
“如今仗着您脾气好,才敢打量起谢府。”
谢老爷意在不言之中:“我虽脾气好,却也并非什么事情都能容忍啊。”
“不过对于真心投诚之人,我必定不会亏待!”
姜砚笑着说:“您的意思我明白。”
又逢场作戏几句,瞧着时辰不早了,宴席才慢慢结束。
谢老爷当然留了他一番,最后也很当然被姜砚婉拒了。
除了谢府后,金韦意神神秘秘拉着他进了繁华大街。
“就是这儿!”
姜砚抬头向上看。
映入眼帘是大写的三个字“南风馆”。
名字雅致,但里面是如何就不必深究了。
姜砚还以为金韦意要带他去什么重要的地方,没想到是这里。
眉间微蹙之间,就要离开,却似乎有所感觉,头稍稍一偏。
肩上披着薄披风的姜笙站在不远处,灯火斑斓,光线明而莹润。
姜笙一愣。
姜笙才刚到临邑。
她虽然不晕马车,但晕船。
走了几天的水路,下午才再次重新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吃不下饭想着出来透透气。
正好姐姐在这附近有事,她就逛来这里,准备等姐姐一起回去。
第两百三十七章:当贪官的感觉
姜笙一愣。
姜笙才刚到临邑。
她虽然不晕马车,但晕船。
走了几天的水路,下午才再次重新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吃不下饭想着出来透透气。
正好姐姐在这附近有事,她就逛来这里,准备等姐姐一起回去。
没想到这么巧。
姜笙脑中不由自主想起杨承忱的话,想问的问题在口齿中辗转,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姜砚同样有些发怔。
不是因为姜笙忽然出现在临邑,实际上他前几天就已经收到了绛平侯的来信——信中说了姜羡和姜笙来临邑的事情,让他照顾一下。
但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时辰。
金韦意不明所以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
“姜大人,姜大人?”
金韦意把手放在姜砚眼前挥了挥。
姜砚收回视线。
一辆马车悠然从道路中间扬过,吱呀的声音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随着视线被遮挡又重新恢复,姜笙已经走到了姜砚面前。
淡淡的清冽酒香钻入鼻尖,她朝姜砚背后看了一眼,戏谑喊了声:“姜大人?”
少女的嗓音干净清澈,语调带着淡淡的调侃。
距姜砚来临邑已经一个多月,这个称呼他听到不下千次,习以如常不足为奇。
他现在才知道,即便是一样的称呼也可以有不同的意思。
面前的姑娘眼尾稍弯,眸中带着笑,灯火映在她眼里发着光。
她轻声打趣:“小岩前段时间出门游学,顺路来临邑逛了一圈,说你帮着这里的地主豪强欺压鱼肉百姓,如今是名声大噪。”
姜笙和自己姐姐刚进城门的时候,还没去放行李,就先找了家茶馆坐下。
茶馆这种场所,八卦遍地走,向来是最好探听情报的地儿。稍稍坐了会儿,临邑的情况就听得八九不离十了。
有位大叔看她们是两个小姑娘,又是千里迢迢来投奔亲戚的,还好心殷殷额外嘱咐了些事项,尤其重点告诉她们千万别得罪了临邑的世家们。
因为临邑的青天大老爷和几个世家也是沆瀣一气的。
姜砚勾唇:“是名声大噪还是臭名远扬?”
“没什么区别啊。”姜笙摊手,狭促眨眼,“指不定还会被载入临邑的地方史,也算千古留名了。”
就是并非什么好名。
“当贪官的感觉怎么样,花天酒地?声色犬马?”
姜砚煞有介事:“差不多,吃喝玩乐、仗势欺人,就差当街强抢民女。”
“要不你帮我弥补一下这个缺憾?”
姜笙哼一声:“我可不助纣为虐。”
姜砚笑了正要说话,余光却瞥到什么,忽然话音徒转。
细细想来衔接其实也算自然:“怎么?我的事情都传到京城去了,绛平侯觉得丢脸,还让你来警告我?”
姜笙抬眸,挑眉。
茫然一瞬,心思微闪间,她顺着说:“你知道就好,若没有我爹,陛下未必会给你这个位置——”
她指责:“你不心生感激也就罢了,如今在临邑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我爹,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姜砚语气带着浅嘲之意:“心生感激?”
“我在京城时的境遇不必我多说吧?如今看我过得好些,受人重视,你们就不满意了?”
姜笙立刻冷声反问:“这就是你党豺为虐的理由?!”
金韦意左看右看,挠挠头,不明白为何他们话题跳得这么快。
刚刚不是还一团和气,怎么又立刻开始暗潮涌动?
不过他现在算是想过来姜笙是谁了——他就说对方看起来有些面熟!
这个不就是杨承忱让自己帮忙,想英雄救美的对象吗。
姜笙和姜砚你一句我一句针尖对麦芒,金韦意有些心虚,想劝和又插不上话,待在旁边一脸无所适从。
“姜大人姜大人,还有这位姑娘,你们先别吵了……”
金韦意打着圆场:“有话好好说嘛,好好说,好好说。”
姜砚的倏然看向他,眼底没有丝毫善意,狭长的眼便让眸光显得有些凌厉:“我说的不对吗?”
“金大人倒是个勤勤恳恳的好官呢,日日在我耳边念叨,在谢府内义正言辞,如今连那都的大门都进不去,到手的富贵都飞了。”
金韦意一脸懵:“啊?”
不是姜砚让他这么做的吗?
难道……
还没反应过来,姜砚已经扣住姜笙的手腕,语气有些恶劣:“也不知绛平侯是怎么想的,他以为让你一个小姑娘过来会有用?真是异想天开。”
“既然来了,我就让你看看,这临邑的繁华可不比京城差。”
姜笙半挣扎,没挣开:“谁想看?放手!”
金韦意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离去的背影:“哎?”
他留在原地拍拍脑袋,片刻后似有所悟。
转角处有个人身形渐渐现出,像是才刚到般,不过一分钟站在了金韦意面前。
认出来人,金韦意照常讽刺:“呦,这不是谢家的大少爷吗。”
谢望牧笑道:“金大人是一个人在这?”
金韦意双手环抱:“干你何事?”
“跟你们这种人站在一起,我都怕文曲星嫌害臊。”
他说着就要转身,谢望牧忙出声:“金大人文人风骨,可敬可叹。”
“只是阁下大可不必对我抱这么大的敌意,其实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金韦意:?
什么想法?
——他没有想法!
那边姜砚带着姜笙往前走,七巷八拐的走了段路,眼见灯火越少,才放开她。
十几岁的姑娘皮肤嫩,即便他刚刚已经特意放轻了动作,腕间还是浮现了些薄红。
但不太疼。
姜笙没在意,血管扩张引起的表面现象过一两刻钟时间就会好了。
“能说话了吗?”
姜砚看着她的手腕皱起眉,抿唇轻点头。
姜笙便问:“刚刚是有什么人在附近吗?”
“谢府的长子谢望牧。”姜砚嘲道,“也是个多疑之人。”
方才刚和金韦意刚到南风馆门前时,他分明没有感受到任何视线,也不知道谢望牧是何时到的。
他转而问:“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姜笙坦然自若:“因为我姐姐要来,我就跟来了。”
“只有这一个原因?”
姜砚音量很轻,在灯火阑珊的夜间却也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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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八章:考虑买下我
姜笙眸子一转,理所当然反问:“不然呢?”
姜砚无奈叹气:“好歹一个多月不见,不想一下我吗?”
姜笙一窒。
犯规!
这句话不应该是心理活动?为什么姜砚可以大咧咧讲出来!
她眼睛瞪得有些圆,姜砚忍俊不禁:“就算是对朋友的想念,也没有?”
“你稍微撒个谎,作为暂时的东道主,给你包吃包喝包住包玩。”
姜笙豪气道:“我才不差钱。”
虽然大多都交给了姐姐,但几千两还是有的。
“这么富有啊。”
姜砚向前走了半步,微微低头:“那我差钱,要不……考虑考虑买下我?看在是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折。”
姜笙睨他:“你能做什么,洗衣做饭还是打扫卫生?”
“都不会,但我会叠被铺床。”
姜笙一噎。
怎么感觉姜砚来临邑一趟,跟吃错药似的。
她扬眉:“我可没有多情小姐同鸳帐,不需要人叠被铺床。”
“不过——”她话音一转,嘻笑道,“如果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考虑考虑买下你。”
姜砚眉梢微挑:“你说。”
姜笙随意问:“什么山不能爬?”
“江山?”
“什么路最窄?”
“狭路?”
“什么时候的月亮最圆?”
“十五号左右。”
“你叫什么名字?”
“……姜砚。”
两个字的回答落下,有些出乎姜笙的意料。
她却没有丝毫的间歇的接着开口,语速极快,带着几不可察的逼迫意味:“那么世界上最小的国家叫什么?”
梵蒂冈。
姜砚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什么?”
姜笙一字一顿:“告诉我,是哪里。”
大萧附近有很多邻国,若论国土面积,西疆或者南芜应该是面积最小的——不过其实在这里并没有“最小的国家”这样的说法。
但姜笙所在的世界有。
姜砚敛眉:“我没听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笙定定看着他,可他就是彻底一副不解的样子。
嘁,没意思
姜笙忽然转身就走。
落在后面的姜砚嘴唇微动。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啊。
眼见姜笙的背影已经越来越小,他才追了上去。不过可能因为腿长步子大,很快又重新到了姜笙面前。
他若无其事询问一句:“困了?”
姜笙兴致阑珊:“饿了,去找东西吃。”
余光看到姜砚的靛青色衣角,她偏头:“跟姜大人走在一起,会不会有人往我身上丢烂菜叶子或者臭鸡蛋?”
姜砚哑然。
如果临邑的百姓们有这个胆子,起义者多了,不需要朝廷派人过来世家们也会有所收敛。
不过若真如此,那就是拿命堆上去的安宁。
但他还是拉过姜笙:“走这条路,保准不会有人往你身上丢什么。”
姜砚走的并不是他们来时那条路,并且比之更僻静,烛光稀微,也更狭窄。
不知道哪里突然传来了打更声,一下一下,并伴随着悠长的一句:“关好门窗——小心盗贼——”
亥时结束,进入子初了。
临邑是有宵禁的,一更三点敲响暮鼓,到五更三点敲响晨钟。按正常来算现在早已到了宵禁的时候,只是这个地方没什么规矩,几大世家的人也都常在外逗留。
姜砚笑道:“正好,再进去些就听不到打更声了。”
姜笙偏头:“嗯?”
姜砚说:“这里尽头是家食肆,每日都开到很晚,经营者是一位老妇人及其丈夫。”
“说是食肆,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住宅,因为位置有些偏,几个世家里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避开了高昂的税收——当然生意也不大好。”
“不过味道还不错。”
其实位置也不算偏,只是这里的巷子七通八达,确实不好找。
两人不快不慢走了近一刻钟时间,穿过只能借月光看路的位置,到了更亮的尽头。
深夜里,二层楼的瓦房点着暖色烛光,门口敞开,却更显冷清。
几个来吃宵夜的大汉刚走不久,江大娘正在收拾碗筷,拿浸了水的抹布擦拭桌面。
听到有人走进来,江大娘没抬头,只亲切笑着说了句:“随便坐。”
把桌子擦干净,她才挂了抹布,在围裙上擦擦手,转头问:“要点……”什么。
在见到姜笙的时候,江大娘直接愣住了。
“你……”
姜笙不明所以,抬眸看向姜砚。
姜砚笑道:“江嬢嬢,我们来吃点东西,您现在有空吗?”
江大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忙说:“有的,有的。”
“还是老样子伐?”
姜砚说:“她刚坐了几天水路到这里,还是清淡些吧。”
江大娘和蔼问姜笙:“来碗糖粥可以伐?顺滑绵密,不腻的。”
“再给你上几碟小菜和点心,你能吃辣不啦?”
姜笙眨眼:“一点点辣可以。”
江大娘又连续报了一连串的菜名,在姜笙挑了几个后,她就准备去疱厨了。
姜笙又问:“有没有蜂蜜水?”
苏大娘想了想:“我家老头子前些天好像是有拿了半块回来的啦,我去问问他,给你泡一杯。”
姜笙弯唇:“好,谢谢嬢嬢。”
“不谢不谢。”
苏大娘笑容满面,背手把围裙系紧了些,边说:“小俞,带你娘子先去隔间,姑娘家不要在楼下,油烟大的呀。”
姜砚笑着说好。
然后领着姜笙上楼了。
姜笙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刚刚嬢嬢说什么?”
姜砚无辜:“说让我带你去楼上。”
见姜砚一脸平静的样子,姜笙狐疑转头继续上楼梯。
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苏大娘讲话吴侬软语的,虽然好听,但字字粘连,确实有些听不太清。
两人一同到了隔间内,里面陈设简单,除了半旧桌凳就是些杂物,收拾却得很整洁。已经有了划痕的桌凳表面看不到一丝灰尘,能从中想到主人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这里不隔音,可以听到楼下传来的炒菜声。不过很小,并不吵闹,反倒给寂静的夜晚添一丝烟火气。
姜笙问:“这里就江嬢嬢一个人吗?”
“夫妻两人,吴伯应该在庖厨里。”
桌上有现成的白茶水,姜砚边把倒盖着的杯盏掀正,从中间的青花瓷壶里倒了两杯水,边把江大娘的情况道来。
第两百三十九章:真像我堂妹
“江嬢嬢是江南人,和吴伯青梅竹马,后来吴伯父母北上做生意,已经嫁过来的她自然同样要跟过来。”
“那时临邑的这种情况还不严重,相反,经济比其他县镇发达,吴家人辗转了几个地方最终在这里定居。”
“江嬢嬢和吴伯有两个儿女,后来因为世家们越来越猖獗,老两口就把他们都嫁到了别的地方,并且让他们在那边安身别回来了。”
姜笙问:“那苏嬢嬢和吴伯为什么不一起去啊?”
本来就不是临邑人,没田没地的,待在这种苛刻的地方做什么。
姜砚想了想:“或许……毕竟大半辈子都在这里,不想挪地方,开了个食肆也能谋生。”
不过人年纪大了,想来也是会想自己儿女的。
不知道如果临邑的事情解决了,老两口能不能和儿女团聚。
撇开这个比较远的话题不谈,姜笙好奇道:“刚刚嬢嬢叫你什么?小鱼?”
姜砚一愣。
什么小鱼?
反应过来后他失笑:“我阿婆姓俞,就随便取了个化名。”
“‘人’字头的‘俞’。”
姜砚半开玩笑:“毕竟我在临邑名声这么差,总不能顶着个和知县贪官一样的名字过来吧?”
他倒是无所谓,却要把别人吓着了。
姜笙迟疑:“阿婆,是……姜老太太?”
姜从琳的奶奶?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姜笙更茫然了。
把长辈的姓氏拿来用,那应该是很重要的长辈。
难不成真的是她多疑了,姜砚就是这里的人……若不然怎么会对自己五六岁时就逝世的长辈这样亲切。
而且在方才那样快问快答的情况下,如果姜砚不是姜砚,不是这个名字,多少会露出破绽才是。
姜笙拧眉。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姜砚就到楼下去拿菜。
吴伯果真在庖厨里。
锅里不知姜笙道煲着粥还是汤,他打开又盖上,江大娘正在训斥:“你盖一会儿又打开,都煲不烂了的,”
吴伯委屈:“可是我怕它溢出来啊。”
“我不是留有孔了啦。”江大娘没好气。
“你去拿蜂蜜水好伐,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于是吴伯又可可怜怜地去端蜂蜜水了,边走他还要边回头,殷殷嘱咐江大娘:“别让汤溢出来啊。”
江大娘叉腰:“你懂还是我懂,要不以后都你来,好呀?”
吴伯闻言悻悻赶紧离开。
他一个人可不行。
看到走过来的姜砚,江大娘把盖子严丝合缝闭上才转头问:“是小姑娘饿了伐?甜粥还要一会儿的啦,煮了碗鸡头米羹,你先拿上去呀?”
姜砚看着堆满一整个灶台的各色菜,荤素汤羹都有,膳食的香味飘入鼻尖:“一会儿有人说好了,要过来吗?”
他刚刚走来并没看到人。
“小姑娘第一次来嘛,我多做一些给她尝尝,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的啦。”
“都是小小碟的,其实不多啦,现在的小姑娘就是饭量太少了呀,要多吃一点才会壮实呐,才健健康康的。”
江大娘把一碟一碗全都放在一个大木盘,吴伯此时已经拿了被蜂蜜水过来:“刚泡好,是温的啊。”
江大娘接过一起放在木盘上。
吴伯用胳膊肘碰碰姜砚:“听你嬢嬢说,你家娘子来临邑陪你啊?”
江大娘也打开锅盖,拿个木勺舀了口白米粥出来,那米虽煮得糯,颗粒却仍旧分明,米汤黏而不绸,飘着清香:“我正跟你吴伯说你呢。”
“把你娘子带过来干什么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啦,你不知道那些世家,凶的呀——小姑娘不好待在这里的。”
“你说是伐?”
江大娘问吴伯,吴伯忙不迭点头。
江大娘对此表示很满意,又斥姜砚:“你也是,玩够了就带你娘子回去了啦,不要待在这里知道伐?”
姜砚忍俊不禁,肃然应道:“您说得是,我们过段时间就回去。”
“不过您一会儿千万别在她面前说……她是我娘子,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
江大娘善解人意:“小姑娘容易害羞我知道的啦,你们才刚成亲不久伐?我都看得出来的啦。”
吴伯小声嘟囔:“你和我刚成亲的时候,可没见你不好意思。”
第二天就因为他采了她陪嫁的一盆花,凶了他好一顿。
江大娘狐疑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吴伯忙赔笑:“没有,没有。”
“我是说你温柔大方贤惠可爱体贴。”
江大娘将信将疑转回头。
“还愣着干嘛呀,快帮小俞把这些都端楼上去。”
吴伯赶紧应了。
木盘很大,放了大部分膳食后,就只剩下一碗粥和一杯蜂蜜水装不下。
姜砚抱起木盘:“这个我一人来就好,辛苦吴伯帮我把这粥和蜂蜜水端上去。”
江大娘拍开吴伯的手:“他做事粗心大意的,别帮我把粥洒了呀,我来端。”
于是吴伯再一次被留到了庖厨。
姜砚端着带着食物的木盘上楼时,姜笙已经趴在桌面上似乎睡着了。
她枕着手臂,宽松的袖口半遮脸,烛光从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江大娘再一次感叹道:“真像啊。”
“像什么?”
姜笙听到门开的动静时就已经醒了,只是眼皮有些沉,不想睁开。
此刻听了这话才边轻轻开口边抬眼。
姜砚把木盘放在桌子一角,又把一喋喋菜和点心放到桌子中间。
江大娘刚刚见到姜笙时的惊讶,他可是清楚看到了。
旁边的江大娘可亲笑道:“小姑娘眉眼真俊,真像我堂妹。”
“年轻时,琴丫头也是县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呐。”
“只是后来被到江南游学的一个外地公子娶走了,千里迢迢嫁到京诚,不知道多少公子哥叹惋呢。”
姜笙看向姜砚。
已经放好膳食的姜砚摊手:“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
姜笙问:“是京城谁家的夫人呀?”
江大娘拉过姜笙的手:“她现在不在京城啦。”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又跟着妹夫重新回了江南,只可惜我已经离开江南——都是老事情啦,没什么好讲的呀。”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