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我帮你赢他,你叫声江哥
却说到姜岩背着自己心爱的箭去挑马时,正巧乔绛也刚挑选好马。
那马整体虽为红棕色,却是杂毛马,除了深浅不一的红色极其丰富,看起来令人眼花之外,又带点灰带点黄,有些滑稽也有些特别。
十几岁的少年攀比心说是很奇怪的,姜岩觉得乔绛但马很拉风,也想要个拉风的。
可他找遍全场,也没有找到颜色杂到怪异的马匹。
姜岩目光便落到一匹颜色很纯正、只有尾部有一缕红棕色长络的白马身上,蹦蹦跳跳过去……可那白马又不跟他走。
他一沮:“乔绛,你哪找的马啊,还怪好看的。”
乔绛嘟囔:“都说了你该叫我哥,真没礼貌。”
“你就比我大几个月,长兄如父……你还想做我爹啊。”姜岩目光便搜寻马匹边应,“我回头就告诉我爹,问问他乐不乐意。”
乔绛双手环抱,决定不和姜岩计较:“你倒是快点找,有这会儿磨蹭的功夫都找到了。”
姜岩最终只能拉走一匹平平无奇的深棕黄色马匹,边走还在连声叹气。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开心起来,因为特意做的箭矢果然好用,也不枉费自己昨日临阵磨枪练了一整个早上。
不一会儿姜岩就逮到很多活物,反观乔绛那边几乎一无所获。
乔绛有些急了,面色严肃。
今日怎么这么背呢?!
可能是陛下说要活捉,那就不能伤到要害,乔绛便在行动间有些畏缩。
旁边的姜岩耳朵一竖,让马蹄放轻些,目光凝在前方动着的草丛中,倏然发出一箭。
草丛中的兔子惊惶,带着被箭刺中的腿跑了出来,姜岩过去拦住。
眼看姜岩越捉越多,乔绛略有些焦虑,听到动静再次放出一箭,却再一次扑了个空。
乔绛无奈过去捡起空落在地面、干干净净的箭。
因为姜岩捉了挺多野兽,带着它们走有些费劲儿,便休息了会。
看着带着失望走过来的乔绛,他忽然兴起:“乔绛,要不这样,我们赌注换一换。”
“换成什么?”
“反正我们同岁,谁赢叫谁哥。”
乔绛冷笑:“糊弄谁呢?”
现在结果都已经摆在这了,还有什么同岁,他分明就是比姜岩年长。
“哪有糊弄你,现在天色还早,也不一定谁输谁赢嘛。”姜岩乐呵呵道,“大不了我让你几只?若你赢了,我以后绝对规规矩矩叫你表哥。”
正说着,旁边却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语调却没个正形:“那挺好啊,谁赢谁称哥是吗?”
乔绛正要说你觉得挺好要赌你赌,却偏头瞥见来人。
江云升坐在高大的马匹上,却没穿胡服,穿着寻常深色长袍,只是袖子改窄了,可能为了方便骑马。
乔绛一愣,问:“你不是不来吗?”
江云升翻身下马,脸上带着笑:“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来了,凑热闹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
乔绛没说话。
他昨日与刚刚都朝江家的方向扫了好几眼,没见到人,便以为江云升没来。
江云升凑过来:“你们刚赌什么?比谁猎得多是吗?”
乔绛:“姜岩说谁猎得多,谁叫谁哥。”
“那你猎了多少了?”
乔绛闻言有些窘迫,他总不能说自己一个都没猎到吧。
但不用乔绛开口,毕竟他心里的想法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太过简单易懂。至少江云升是看明白了,并且意外没有开口嘲讽:“这样,我帮你赢了姜岩……”
江云升的话明显没有说完,但乔绛等着他说下文的时候,他却不往下说了。
乔绛忍了忍,还是问:“条件。”
“条件……”江云升忽然低笑了笑,“他叫你哥,那你呢?”
乔绛一懵:“叫名字或者叫表弟啊。”
江云升摇摇头:“你叫我什么?”
乔绛拧眉,答:“江云升。”
“不,我帮你赢他,你叫声江哥。”
乔绛瞪大眼:“你们跟‘哥’是杠上了吧?!”
一个两个,幼不幼稚!
这话姜岩最有发言权:“明明是你每次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纠正我的称呼。”
“你都知道是‘纠正’了。”乔绛揪住他话里的漏洞,“我比你年长,你本该叫我表哥。”
姜岩强调:“你就比我年长几个月,不,是不到两个月。”
“两个月也是年长!”
“那你叫江许正也要叫哥喽,他还比你大好多呢!”
乔绛想反驳他和江云升又没有血缘关系,但目光落在一直静静靠在树旁,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争执的姜砚身上,乔绛又想起来自己称呼姜砚也是称表哥的。
不对,砚表哥什么时候来的?!
乔绛的情绪真的太明显,姜砚稍稍偏头看向江云升:“和他一起来的。”
言下之意你没有注意而已。
乔绛真的没有注意。
而姜岩是看到了的。
但他总感觉自己身上的世子的位置是抢了姜砚的,有些别扭,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就干脆没有理。
姜砚稍稍勾唇,眉眼低敛,示意:“你们继续。”
他不过是和江云升一起来了这边,就懒怠乱走,守株待兔罢了。
江云升见乔绛似乎才发现姜砚的存在,有些好笑:“看来你满眼都是我,容不得别人了。”
乔绛‘嘶’了声,搓了搓胳膊,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嫌弃。
江云升却突然定住片刻,面色正经起来,毫无征兆拿起乔绛的弓箭往对面发射过去,动物的惊叫声传来,飞出草丛。
江云升又瞄准山鸡的腿补了一箭,过去把还在尖叫的山鸡抓过来,用箭矢拍拍它的头部。可能感受到人类的威压,山鸡叫了两声竟然不叫了。
他语调得意:“我帮你一起猎,要不要考虑一下?”
乔绛羡慕的眼神落在山鸡身上,还要嗤道:“不就是个……山鸡。”
江云升啧啧称叹:“猎物不分贵贱啊。”
“说真的,你本来和姜岩赌什么了?”
“我输了,以后姜岩交画的作业我替他写十张,姜岩输了,给我三十两银子。”
江云升“哦”一声:“这么说来你一幅画值三两银子?还不错,我买了。”
乔绛:……
“你的画才三两银子!不,你的画只值三个铜板!我的画千金不卖!”
第一百八十一章:我们……是朋友
江云升无辜:“赌注双方对等,是你定的价呀乔少爷。”
“不过原来我的画还能卖三个铜板,啧,太高看我了。”
乔绛认真想了想:“那不行,我的画怎么能只卖三两银子!”
绝对得有价无市,载誉千古的好吗?!
“确实确实。”江云升又在旁边添油加醋,“还有,姜岩——”
“乔绛画的画怎么能和你一模一样,真不怕你姐发现后揍你?”
姜岩反驳:“不许败坏我阿姊的名声,我阿姊才没有你说的那么暴力。”
江云升看了姜砚一眼,姜砚垂眸敛眉,手指搭在袖间,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在讲什么。
“对对对。”江云升回头附和,“但你姐知道你敷衍她,指不定被你伤了心,日后就不教你了。”
姜岩确实有些心虚,抿着唇。
片刻后姜岩犹犹豫豫着和乔绛商量:“那要不,你输了也给我三十两银子就好了。”
乔绛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
因为乔绛要筹钱给某人买生辰礼。
乔绛没回答,只道:“这样,你上次不是看中了我那个砚台,你赢了我就送给你。”
姜岩眼睛一两:“当真?!”
乔绛有方赭色的青州红丝砚,雕着松树,纹理变化莫测,很是好看。是乔老太爷送给乔绛的童生礼,自从姜岩见到就恋恋不忘,已经垂涎多年。
乔绛也有些舍不得:“……不对。”
姜岩眼睛圆睁,还以为乔绛要反悔,又听乔绛说:“我那方砚台怎么可能只值三十两银子,最起码得百两。”
姜岩想到那红丝砚……其实百两的价格也不算高,只是他小金库没什么钱了。
但他又想到只要自己赢了乔绛,那就可以白得一方砚台,这么一想还是很划算的。
而且现在的局势明显是他更胜一筹。
姜岩咬咬牙:“成!”
他们约定好,便要继续出发,却蓦然发现一旁的姜砚脚边已经多了许多猎物。
几人看过来时,姜砚挽弓的手正好放下。
姜岩瞪大眼:“你哪来的这些山鸡山兔,竟然还有只鹿!”
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姜砚找了个地方把捆着的猎物埋藏起来,用草遮掩好后发现姜岩还在看着自己。
他便指了指已经骑上马远去的江云升和乔绛:“你要输了。”
姜岩瞬间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去追江、乔二人。
原地便只剩下姜砚。
如果算上暗处的话,可能还有个四皇子萧怀晟。
姜砚漫不经心擦拭着箭矢上的血迹:“殿下若有事,就出来吧。”
萧怀晟这才犹犹豫豫从树后迈步出来:“先生……”
“近日我往先生府上递信,都没有得到回应,没想到能在这边遇上先生。”
姜砚笑道:“殿下的信我已经收到,只是事情恐怕帮不上忙,但只要殿下脚踏实地循规蹈矩,想来不会有性命之虞。”
萧怀仁动了他要护着的人,他不会让萧怀仁逍遥太久……而扶持萧怀晟令之与其他两位兄弟争斗,三败俱伤、皇帝病逝、先帝的最后一个孙儿萧淮景坐收渔翁之利,需要等待的时间太长了。
其实姜砚有个更快捷,也更危险的方法。
萧怀晟思绪有些乱,空咽了下:“若我……不呢?”
不循规蹈矩坐以待毙呢?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姜砚给了他甜头,让他尝到父皇重视、官员投诚的滋味,怎么能中途抽身而退。
没有理会萧怀晟的想法,姜砚翻身上马离开,离开前只留下一句:“我想权力不如平安,宫中的贤妃娘娘还在等你。”
萧怀晟垂首握拳。
母妃是他的软肋,母妃家世不高,能封妃完全是因为育嗣有功。
母妃只剩下他了。
……
另一边,江云升乔绛走后,姜岩很快追了上去。
江、乔二人正好在猎一头野猪,但野猪体型庞大,他们又不能伤之要害,中箭后嚎叫一声又飞快跑走了。
江云升策马紧追其后,抬手挽箭,一起跟来的乔绛又补了一箭,野猪终于跑不动,摇摇晃晃闷声倒下,哀嚎一声舔舐伤口。
乔绛终于算是猎到了自己今日的第一个猎物。
姜岩见此立刻不干了,抗议道:“你们怎么能两个人对付我一个人!不公平!”
江云升摊手:“没有欺负你一个人,最后一箭是乔绛发出去的,关我什么事情?”
姜岩跳脚:“反正不能两人对付我一人。”
他的青州金丝烟台,他的一百两银子!
江云升想了想,也觉得不能欺负小孩子,大度摆手:“那到时候猎出来的猎物,我和乔绛一人分一半。”
姜岩仔细考虑一番,勉为其难应下。
两刻钟后。
姜岩追着一只鹿追到极远,却还是让已经中箭的鹿敏捷且矫健的跑了。
姜岩拧眉,自己答应过阿姊,要猎鹿肉给阿姊烤着吃的。
但周围也没有其它鹿的踪迹,他只能略有失望的离开,回去找江云升和乔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江云升和乔绛身边竟然都是被捆起来的猎物,铺满一地,还在动。
想到刚刚乔绛好半晌也没猎到一只,想到自己将要离去的一百两银子和唾手可得的红丝砚台,姜岩开始急起来了:“不行不行,江许正你不能再帮乔绛,不公平!”
乔绛满载猎物,得意洋洋:“那你也可以去找个帮手啊。”
姜岩一气,他找谁啊!
又听乔绛说:“况且你刚刚都答应好的,我和江云升一起猎到的猎物一起平分,怎么就不公平了。”
“是吧江云升。”
江云升看着乔绛扬眉,高兴都要溢出来的模样忍笑点头。
姜岩想了想、想了又想,终于憋出来一句:“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姜岩指责江云升:“我和你好歹是同僚,你不帮自己同僚,帮着外人!”
江云升似乎有些恍然,狭促向乔绛眨眼:“对啊,我们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
乔绛一懵。
又见江云升唇角含笑:“你说呢,乔四公子,我们什么关系。”
“我们……”乔绛迟疑一番。
“是朋友。”
是在外界偏见下相识、放下成见后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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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不想看到他
去年秋猎时乔纾已经出嫁,因为钱学朝哄她说女子不要做这么粗鲁的事情,叫她别去了……还是待在府中弹弹琴绣绣花比较温柔贤淑,更像个名门贵女。
但实际上乔纾挺喜欢骑马的,在马上奔跑的感觉自由又恣意。
作为妹妹的乔织自然也知道。
乔织去年还略有奇怪,自己姐姐怎么没来猎场?哪怕不要捕猎,骑马逛逛也是好的呀。
如今姐姐和离,她这才幡然明白——哪里是自己姐姐不想来,方面是钱学朝那个人渣不让!
所以今日乔织自然非常干脆的拉起乔纾就到了马场,选了两匹偏温顺的马。
兄长乔练带着姐妹俩一起在外围转了几圈。
乔纾骑着的马跑得不慢,风呼呼吹在耳边,满是自由的意味,吹散了和离带来的少许阴霭。
乔织有些赶不上,怕马匹跑太快自己摔下去,便在背后高声大喊:“姐姐你慢些。”
乔纾没有回头,速度带来无拘无束令人着迷,她唇角弯着的弧度有些温柔。
钱学朝刚到猎场不久,就看到有个姑娘向自己奔来。
马背上的姑娘笑得自然,潇洒又恣意,一身修身的绛红色胡服衬得她脸庞白皙且明媚,气色极佳。
钱学朝一恍神,竟然没有认出对方是自己已经和离的妻子。
直到乔纾蹙眉,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乔织和乔练追上。
乔练见到钱学朝脸色一冷,声音更冷:“麻烦钱公子让让。”
钱学朝的马匹横向摆在并不宽敞的道路,留下的距离只够走半匹马。
见自己兄长呆呆愣在原地,钱学朗样子很窘迫:“大哥,嫂……不是,乔姑娘他们要过去。”
钱学朝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见过乔纾如此英姿飒爽的模样,一时间确实有些愣,并且心里很复杂。
又见乔纾他们身边并没有猎有猎物,钱学朝温和道:“都是顺路,不如一起吧?”
乔练脸一沉:“钱公子和我们家的关系,似乎不合适‘一起’这个词。”
钱学朝并不介意他的话,面容还带着笑意:“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就算如今在下与乔家姑娘缘分已尽,结亲不成,也不用结仇罢?”
“更何况在下瞧着你们并没有猎到什么,不如跟着我一起,既然来了就带些猎物回去。”
乔练隔开钱学朝与乔纾之间的视线,睨向钱学朝,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不用,请让路。”
他们确实没有猎物,也并不打算带猎物回去。
乔练是文臣,于骑射会一点,但并不擅长。乔纾和乔织也只是喜欢,没有争强头筹的意愿,更何况带着鲜血淋漓的猎物跑来跑去还挺麻烦与瘆人的。
见钱学朝仍旧驻在原地,不说乔家三姊妹如何,钱学朗已经有些无地自容。
都闹得不愉快和离了,大哥是怎么做到这么淡然自若的!
乔练对钱学朝的不满达到极点,就要冲出去撞倒钱学朝给两个妹妹开路,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一下。
乔纾轻声道:“三哥,我们调头算了,我不想看到他。”
不想看到他?!
钱学朝面色终于出现一道皲裂。
他不知道白苏和冬青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乔纾怎么一夕之间对自己的态度就凉下来……还非闹着要和离,而且如今几个月都没有消气。
与乔纾和离后,他也相看了几家,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定下来。
姜笙也是个油盐不进的,本来一个身份低微养女,但又是候府的养女,最合适不过。
但她不仅不能为自己所利用,还命大。
太子殿下派出去绑架姜笙的人自离开后,再也没有消息。其余人便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怕被发现,出什么事。
钱学朝想来想去,还是乔纾最合适。
但乔纾不是以前的乔纾了。
乔纾让调头后,乔练连声应下,调转马就准备带着两个妹妹离开。
离开前乔练还警告钱学朝:“日后见到我妹妹离开远点,不然我要你好看!”
乔练没有给钱学朝留一点面子,钱学朝攥紧拳。不就是因为他家世一般,这些贵族子弟对他是一点不客气!
但他们靠父母族里庇荫,而自己可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他们有什么好得意洋洋的!
远离钱学朝后,乔织嘟囔:“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乔纾反倒笑着安慰她:“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值得生气。”
话虽如此,乔纾其实也没了心情。
虽然和离后在娘家的日子没有琐事扰她,但她有时候还是会惆怅……这五年、十年日子可能倒还舒心,但等兄弟都都娶妻生子了可怎么办呢?
见到钱学朝,乔纾其实心底也有恨意萌出。
她兴致不高,马匹跑的速度渐慢,乔练和乔织也能看出来。
几人便准备一起离开猎场。
回去的路上,他们还看到了江云升和乔绛、还有姜岩。
姜岩哭丧着一张脸,不知道是怎么了。
乔练上前问。
“练表哥。”姜岩唇角向下垂,很不高兴的样子,“没事,打赌输了。”
都怪江许正!他的一百两银子要没了。
乔绛偏头:“我才发现,你叫我三哥叫表哥,怎么叫我就直呼大名了。”
因为姜岩开口说话时,乔练已经四五岁了,在当时一两岁的他眼里是大哥哥。而乔绛同样是个奶娃娃,没有权威。
不过……
姜岩嘿嘿一笑:“要不我以后改口,这个一百两银子就免了吧。”
乔绛毫不犹豫:“那不行。”
乔绛回答得真的太干脆,江云升问:“你缺钱?”
缺钱跟他借啊,他这几年跟着姜砚,别的没有,银子倒是存了不少。
嗯,说两句好话,不要还也不是不能商量。
乔绛咳了一声:“……哪有,我怎么会缺钱!我就是觉得一百两银子的改口费简直太贵了。”
简直是天价!
闻言姜岩恨恨磨牙,心说你还知道一百两银子很多啊。
他暗想着下次一定要再从乔绛手中赢回来……今日什么事情都不顺利,答应阿姊的烤鹿肉也没有猎到。
人生不易,姜岩叹气。
第一百八十三章:英雄救美的戏码
再说姜笙她们那边,摔下马受了伤的郑嫣嫣被自己兄长带了回去,姜笙和自己姐姐也各骑着一匹马走了。
小白暂时的确很乖,走得极慢又极稳妥,姜笙完全能够适应,姜羡便也慢悠悠跟着。
不像去围猎,倒像是悠然闲庭散步。
她们也没带弓箭,确实只是散散步而已。
猎场意外没有很浓厚的血腥味,空气很不错,坐在马背上也不用担心草丛中的虫子,或突然窜出小龙。
但除此之外,意外仍旧时时都有。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风声,有支箭冲姜笙方向直直射来,姜笙反应不及,姜羡猛然偏头。
只见那箭划破空气,又在半空中被突然而来的另一支羽箭打中,折成两半。还未及落到地面,又有一支再划过来,扑了个空一同飞到地面。
有惊无险。
姜羡刚要动的手又不动声色放下去。
姜笙委实被吓了一跳,人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危险时第一反应不是躲避,而是僵住。
见危险破除,她才松了一口气。
半空中突然发过来的两支箭来自不同的方向,姜笙朝其中一个方向看去,可能因为方才受惊,此刻脉搏有些快。
姜砚牵着马,垂着的右手紧握着弓,还穿着惯常的靛青色长袍。唯一不同的是袖子变成了窄袖,交叉缠了几圈素丝带,有了几分利落刚劲的味道
他面色很冷,没在看她,在看第一支箭过来的方向。
那里有个身量不高的男子急忙跑过来,面色匆匆,看穿着打扮像是新晋进士。
新进士到了后哭丧着脸连连道歉:“在下不善射箭,惊了姑娘,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姜砚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并且似乎正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骑射不精就安分待在外面,哪怕进入围场也不要随意发箭。”
其实真的骑射不精之人,是连弓都不会拉的,而刚刚冲向姜笙的箭力道极足,不像射歪了。
姜砚心底有疑虑,但没有妄自下定论。
新进士欲哭无泪,确实不是他骑射不精。
不过是和人约好,帮他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可那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反倒多了眼前这个虽然好看但确实陌生但面孔。
等等!
新进士突然发现地面上除了自己的那支箭矢,还另外有两支箭。
一支是面前这人的,另一只是……
新进士左右看去,在看到黑着脸的杨承忱时,心下一跳。
杨承忱站在树边咬牙,想破口大骂。
蠢笨至极!
都那边都有人过来,不知道看情况行事吗?!还贸然发箭?!
害得他反应不及,被姜砚抢了先。
不过反正以后还有机会,等下次吧。
他又重新调整好心态,笑道:“姜姑娘可被吓到了?猎场里确实危险。”
姜笙这才发现刚刚还有一箭是杨承忱的。只是在这之前,冲向她的箭已经被姜砚挽弓折成两断。
望着地面上三支箭矢,特别是那支被拦腰折断的,她心里竟然第一反应是羡慕……这是多好的准头啊!
然后她才摇头:“我没事。”
就算没有姜砚,姐姐在旁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而在姜笙不知道的时候,姜砚与姜羡竟然奇异般达成一个共识。
——那就是新晋进士的这一箭,并非无意。
姜羡的目光落在杨承忱身上,眉间稍稍一垂,指间无意识摩挲着缰绳。
杨承忱迟疑一番:“……既然遇到了,姜姑娘要不要和在下一起走?”
“不。”他又改口,“姜姑娘能否收留一下在下,陛下说要两人或三人一组,可我孤身一人,实在没法子了。”
“不能!”
异口同声的是姜羡和姜砚。
虽然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靠第六感这种玄幻的东西其实很滑稽。
但姜羡现在就是觉得杨承忱不对劲儿,并且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妹妹的视线里。
姜砚牵着马走到姜笙身边:“我们已经满三人了,不能收留杨公子,还请见谅。”
坐在小白背上的姜笙,倒是比站着的姜砚还要高些。
姜砚稍稍仰头才能与她对视,语气可怜:“我也是一个人……”
意思明了,他要和姜笙一组。
姜笙莫名觉得这个角度的姜砚很乖,长睫上扬,深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她鬼使神差就要应下,却被自己姐姐冷漠拉走:“我们又不比试,组什么队。”
姜羡过来拉住小白身上的绳子,小白不满地低吼了一声,在接到姜羡眼神后又停了停。
然后它不情不愿走几步,带着自家主人远离了姜砚。
姜羡对小白满意颔首,淡声说:“你们三个人,刚刚好。”
姜笙偏头,看向自己姐姐。
片刻后,她乖巧道:“对,你们三个人一组吧,刚刚好,加油。”
跟着姐姐离开的姜笙回了回头,后面的姜砚表情委屈巴巴。
姜羡不动声色踹了小白一脚,小白不满的颠了颠身子,姜笙只能集中注意力保持平衡,顺便给小白顺顺毛。
姜羡微微勾唇。
她们走后,杨承忱看着姜笙的背影,目光温和中又带有掩藏着的侵略性,就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姜砚表示很不爽。
姜笙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物品也不算谁的附庸,他都丝毫不敢逾矩,杨承忱那眼神什么意思。
姜砚似笑非笑:“我的警告杨公子似乎忘记了。”
他才不相信杨承忱出现在这是无缘无故。
杨承忱回头与他对视,不甘退让:“姜公子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巧合吗?”
两人之间似乎有硝烟的味道,敌意一触即发。
至于谁是碰巧谁是居心叵测,自然只有当事人知道。
“至少我能正大光明把她娶回去——”
“你能吗?”杨承忱冷笑,走近姜砚,低声嘲讽。
“要知道,就算现在你不是绛平侯府的世子,在所有人都眼中你与姜姑娘也做了十几年的兄妹。”
“姜公子。”他指责,“你枉顾人伦。”
姜砚对他这种挑衅毫不在意,敛眉神色漫不经心。
他没有奢望要娶姜笙,也不想用“娶”这个天然不平等的字眼约束姜笙。
可能以前是有的,若不然也不会费心思离开绛平侯府,但现在他只是希望能平安完成自己的任务,还能有那么一点点安然闲适的时间留给她。
也或许应该是希望姜笙还能有一点时间留给自己。
第一百八十四章: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而在这个世界,只要姜笙不愿意,就算侯夫人把她嫁到杨家,他抢亲也要带走她。
至于姜笙会不会愿意——姜砚现在并不担心。
他不过是很不喜欢杨承忱看姜笙的眼神,比去年踏秋时还要不纯粹。
姜砚看向新晋贡士:“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新晋贡士下意识偏头向杨承忱,不过半秒又回头,战战兢兢答:“在下,金韦意。”
姜砚颔首:“我记住你了。”
金韦意咽了一口口水,虽然不知道面前此人是谁,但他就是直觉这个“记住”并非好事。
所以他为什么要作死答应杨承忱?!
他不过是见杨承忱家世不错,多少又攀附之心,觉得也不是大事,随口就应下了。人家就是想英雄救美,俘获美人芳心,又不会闹出人命。
金韦意懊恼。
金韦意刚刚悄悄看杨承忱的动作……姜砚不是没注意。
此刻他边捡起箭矢时,脑中还在思索。
他略微蹙起眉,忽然想到什么,倏然偏头盯住杨承忱。
对方的眼神有些可怕,杨承忱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又听姜砚开口,语速极慢,字句咀嚼:“金公子,与杨公子……先前就认识?”
杨承忱下意识反驳:“没有!”
姜砚没听到般,问金韦意:“那箭是杨承忱让你放的?”
金韦意愣住了。
姜砚从他脸色中得到答案,接着问:“为了什么?”
“为了……让杨承忱在为难关头救下被你放箭的姑娘,从而以身相许?”
金韦意张大嘴巴,怀疑对方有读心术。
姜砚顿然明白了。
他愠怒,手腕里外极速一扣,手中握着的才捡回来的箭矢立马长了眼睛般灵活朝杨承忱迅疾飞去,因为速度过快而有些模糊的影子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线。
箭矢直直刺穿杨承忱的右胳膊,发出细微的箭头没入血肉的声音,春末已经不算很厚的衣服布料也瞬间被刺破溢出血迹。
姜砚这举毫无预兆,从话音落下到箭矢飞向杨承忱,不过几秒间。杨承忱躲避不及,胳膊传来剧痛,另一只手捂住伤口,血迹便从指缝间流出。
作为礼部尚书嫡次子,在外其他人因为他的身份都敬着他,在府中父母兄长也都纵容着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不免咬牙切齿:“姜砚!”
姜砚的语调冷意十足:“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以满足你的愿望,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毕竟是皇家猎场,里面的人都是皇亲国戚或世家子弟,有个闪失谁也赔不起,故不会有什么大型猛兽,像金韦意这种失手伤人的事情更少,本该还算安全。
姜砚今日借着江云升的身份过来,是有事情要办,所以虽然想着能不能守株见到姜笙,倒也没有特意去寻她。
姜砚轻声说:“今日是她没事,不然就不只这么简单了。”
“还有金公子,十年寒窗能考中进士不容易,别让一时间的歪念毁了你的仕途。”
金韦意已经开始后悔,两股战战。
杨承忱手臂处的伤口剧烈发疼,又被他那种以绝对亲近的姿态护着姜笙的态度气得呼吸不畅,大怒道:“我怎么样不劳费你操心,你能阻止我一个人——还能阻止其他所有人吗!女大当嫁,绛平侯总要把自己姑娘嫁给别人,而这个人不可能是……”
“二哥,你在这啊。”
还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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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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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探花郎
杨锦栖走过来,身边还跟着李子喻。
杨锦栖笑道:“我还道你怎么丢下我就跑了,原来是已经有约,幸好路上遇到了子喻哥,不然我一个人可就无聊了。”
姜砚见有人来,眸光再次扫过杨承忱,便也离开。
杨承忱盯着姜砚的背影,眼中不好的情绪一闪而过。
杨锦栖没注意,目光落到杨承忱受伤的手臂上。
她其实已经来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也亲眼看见自己兄长是怎么受伤的,包括在两人的谈话之间隐约猜到为什么受伤。
作为家中独女,母亲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和夫君儿子说,都爱跟她讲。二哥与郑家姑娘的亲事毫无预兆中断,其中原因她多少也了解——毕竟母亲碎碎念过很多次。
要说这件事郑家姑娘委实无辜,但她也不赞同母亲把错都归咎到姜姑娘身上,有错的,分明是二哥自己。
如今又为了自己的心思使小手段,挨这一箭,委实不冤枉。
杨锦栖叹口气,迟疑一番:“……二哥,有些话放肚子里就好,意见不合,也别起争执,有缘分未到的,也不要勉强。”
杨承忱面无表情:“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小妹分明比自己年幼,却事事都爱教育他。
杨承忱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今日第一次对此产生了不高兴的情绪——明明是他的妹妹,还不向着他。
“放心好了。”杨承忱语调淡淡,“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在坚定自己所坚定的事情。
杨锦栖也没再多说,毕竟是自己二哥,她心中还是略担心杨承忱伤势的:“二哥受伤就先别待在猎场里了,问陛下能否请随行太医给瞧瞧吧,正好我和子喻哥也准备要回去。”
杨承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看向跟着杨锦栖一起来的李子喻,心下有些复杂:“子喻准备回去了吗?”
会试第二,殿试第三……极好的成绩了,可其实在私塾时李子喻并没有那么突出。
其实好友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应该为对方高兴的。
李子喻答他:“没什么意思,早知道把我妹带过来,她应该会对这些感兴趣。”
世家公子要学射御书数,而他寒门学子,一心全扑在学业上,对这些几乎一窍不通。
也不感兴趣。
见杨承忱仍旧在盯着自己,李子喻还不明所以,啧了一声:“怎么,多日不见杨兄对我是如隔三秋啊,这么专心看着我。”
杨承忱笑得有些勉强:“确实是许久未见了。”
说起来上次跨马游街后,两人就没再见过。
作为探花郎的李子喻骑着带着戴大红绢花的马匹和状元榜眼一起走在最前面,而自己反倒落后,杨承忱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杨承忱按下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语气如常问:“在翰林院待的还习惯吗?”
“没什么习不习惯……”李子喻想了想,“反正挺清闲,整日就是看看书,有点什么事情也被同僚处置了。”
他嘻笑道:“白拿俸禄,感觉还不错。”
杨承忱微微垂首。
对啊,他这问得什么问题。
翰林院无裨行政,但必须存在,因其为储才之所……陛下怎么会让繁重的琐事消耗掉学子们的精力?
正所谓非进士不能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翰林院这个转折点,可不只李子喻所说“清闲白拿俸禄”那样简单与廉价。
正想着,有个弱弱的声音在旁响起:“杨兄、李兄,你们慢慢聊,在下就先走了?”
杨承忱看过去,眉间一皱,神色里明白写着——“你还没走啊?”
金韦意:……
没人讲话,他哪里敢走?!好不容易以末位考中了进士,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是他得罪的起的!
原来成为寒窗苦读一朝扬名天下都是话本里的无稽之谈,金韦意委屈得想哭——自从过了殿试,他真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以为抱上杨承忱这个大腿,抱一半结果又没了。
他现在最希望希望皇帝能把他外放,他好去做山大王——哪怕是当个偏僻小县的县丞!
虽然同是寒门学子,但李子喻好歹是探花郎,自有心思活络的来巴结,又是京城本地人,处境就比自己好太多了。
他羡慕地看向李子喻,李子喻暗暗纳闷这一个两人怎么都这样看着自己,今日他脸上开花了不成?
李子喻迟疑片刻问:“……金公子,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吗?”
同一批的进士,他们之间相互自然是认识的。
金韦意慌忙摆手。
他才不要!
他现在只想好好的一个人静一静,顺便反思一下自己答应杨承忱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顺便再思考如何能让陛下把自己外放。
金韦意立刻告了退,他走后,这边就只剩下三人。
杨锦栖正要开口问自家二哥到底是要回去还是要留在这里,忽然草丛中一只黑毛兔跑过去,随后一支箭伶俐射过来,没入兔身,黑毛兔挣扎了一下,当场毙命。
紧接着马蹄声传来,扎高马尾的落玉公主飞快骑马而至,风把她的头发往后吹,飘起一个自然的弧度。
落玉公主拾起黑毛兔,揪住它的兔耳朵,惋惜摇头:“怎么又死了。”
所以她不喜欢春猎,处处有限制,还是秋猎尽兴。
可能感受到旁边有人在看自己,落玉公主偏头,一眼就看到了身着深蓝胡服、身形颀长的李子喻。
面前三人皆行了礼。
落玉公主嗤一声,走了。
站在李子喻身边的杨锦栖微微抬头。
只见他偏头看向她扬唇笑:“怎么,我今日难道脸上真有花了,你哥盯住我看,你也这么看着我,都快把我看害羞了。”
杨锦栖噗嗤一笑,又暗道子喻哥揣着明白装糊涂。
三年前的殿试,皇帝就想把才貌兼备的探花郎指给落玉公主为驸马。在落玉公主的奋力顽抗之下,去年年末终于等到了那位探花娶妻。
而今年的殿试皇帝把李子喻点为探花,意思同样不言而喻。
落玉公主过了年已经十八岁,皇帝不可能再等三年,一定会在新晋进士或世家子弟中挑选一个驸马……身为探花的李子喻是最有可能的。
杨锦栖眸光又落向落玉公主离开的方向,那里草丛微动,可能是有风。
第一百八十六章:枕冷衾寒
那边姜笙和姜羡离开后,也没再多转,回了马场。
马场里没什么人,马夫把另一位姑娘还回来的马重新用绳子牵好,正好偏头看到她们:“两位姑娘也是来还马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马夫便过去牵走姜羡的马拴好,又过来牵小白。
此刻姜笙已经下了马,小白蹭在她身边。
见马夫过来拉自己,小白怒吼了一下,蹄子重重摩立在地面。马夫使劲牵它过去,小白奋力抵抗,马腿歪斜,蹄面却还是在原地只动了几寸。
“咴咴咴”
看着小白对着自己叫,马夫很无奈:“小白乖,那什么,古话怎么讲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还有你刚刚才闯了祸,再不听话,晚上就别吃饭了。”
马夫想了想:“……我平日里也待你不薄,怎么没见你跟我这么好呢?”
小白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仍旧不愿意跟着马夫一起走。
姜笙看到它蹭在自己身边也很无奈,又有点好笑,拍拍它的头:“快回去吧。”
她总不能把皇家猎场里的烈马带走吧。
小白看向她,低声吼叫,似乎在诉控。
可能感受到了小白的委屈,姜笙用指腹挠了挠它,轻声哄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长荆山离京城不算近,想来三五日之内,皇帝等人是不会回京城的。
小白听懂了。
它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马夫走,并非很长的距离却频频回头,像在交代姜笙别忘了自己。
姜笙挥了挥手,见小白被马夫重新用绳子拴好,然后和自己姐姐一起离开马场。
和侯夫人汇合后,见到她们两手空空,侯夫人一愣:“你们干嘛去了?”
怎么一只猎物都没有,不至于这么不走运吧。
姜笙答:“散步去了。”
侯夫人没好气拍了拍姜笙,倒不重,轻飘飘打在身上都没感觉:“就该让你爹跟着你们去!让你们重在参与,你们还真就重在参与了。”
亏她还觉得去年宫宴上姜羡碾压周文芊,带着姜笙姜岩一起应该多少可以猎得几个猎物的。
侯夫人无奈:“坐下来吧,正好也要吃朝食了,别饿着。”
她们刚来时是卯时初,天都没亮,现在已经辰时正了。
猎场里有人陆续出来,也有人用过饭后重新进去,总之清点猎物是在几个时辰以后的申时。
官兵清点了今日每组的收获后,登记好,又将尚能继续存货的动物们重新放回山林给,然后去报告皇帝。
早已经回行宫内休息的皇帝看着官兵交上来的清单,当目光落到最上面时,顿了片刻:“乔绛……名字有些熟悉。”
徐公公忙说:“似乎是乔家老太爷的幺孙,上回陛下办的上元节灯会就是他得了头筹。”
皇帝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乔老太爷还为了这件事特意进宫了,文武双全,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去把他叫来,还有另一个叫江许正的。”
徐公公应了,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跑腿。
江云升和乔绛来的很快,行了礼后,皇帝问:“你们二人今日共猎了五十二只猎物,可知道自己排名多少?”
第二名平均一人猎了十几只,第三名更是只有九只……而江云升和乔绛总共猎了五十二只,平均一人二十六只,确实大大出乎皇帝的预料。
“臣不知。”江云升笑道,“不过臣等也不敢居功,是请了外援的。”
皇帝略微蹙起眉:“外援?”
“此人陛下或许知道,绛平候府前世子,原先是乔公子的表兄,也是臣的好友。”
“臣自知骑射不精,便拉着姜公子与乔公子一同进猎场。”江云升嬉皮笑脸,“这不,果然满载而归,有幸被陛下召见了。”
他说的颇有为名利使小手段的味道,但不是大事,他又诚实,皇帝也没责怪。
皇帝想了想……
绛平侯过继过来的嗣子身世有问题这件事,自己没有多理会。因为这个臣子平日里还算安分守己,所以除夕宫宴上他顺水推舟就把世子之位给了对方剩下的那个幼子。
现在想来,毕竟是以候府嫡子的身份教养长大的,平白沦为白身也太屈才了。
皇帝起身:“徐益进,跟朕去看看。”
徐公公招呼人跟上。
皇帝要回看台,江云升和乔绛跟在他身后,特意多落下几步。
乔绛小声问:“你刚刚干嘛要说自己骑射不精所以请了外援?”
砚表哥就算了,一个人猎了三十几只,可自己委实没有帮上什么忙,剩下基本都是江云升猎的。
有功不要,是不是傻。
江云升扬眉,压低音量:“如果陛下一个高兴,要给我赐婚怎么办?”
乔绛瞟他:“那不是更好了,免得你名声太差,娶不到媳妇儿。”
“我怕自己娶了媳妇——”
“什么?”
江云升笑笑,变着声线悠然婉转道:“空留你只身一人,枕冷衾寒呐~”
耳边熟悉的声音娓娓又带着戏腔的韵味,乔绛倏然心跳快了一拍。
江云升这句话的音量又没有刻意压低,使得徐公公身边的小太监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古怪,又立即收回。
乔绛顿觉尴尬,磨牙:“江云升!”
“好好说话你会死吗?!”
亏他以为今日江云升转性,还帮他在姜岩面前掰回一局,果然正形不到两刻钟!
江云升无辜:“我在好好说话啊,怎么咒人呢。”
乔绛:……
乔绛决定不理江云升……一刻钟时间!
看着乔绛走得极快的脚步,片刻后江云升略垂眸。
其实若非姜砚找他帮忙,他都没有打算进猎场。
虽然不知道好友心里到底在计划什么,但江云升隐约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反正不只是在陛下面前露露脸,谋个小官的位置,这么简单。
到了猎场外围,徐公公在江云升的指认下去请姜砚。
面对这位年轻的公子,徐公公满面笑容:“陛下听闻姜公子此次与其他两位公子共猎得五十多只猎物,很是赞赏,特意谴我来带您过去。”
侯府世子,在世家如云的京城其实算不得什么尊贵人物,尤其对方原也不被绛平侯重视。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总管太监,徐公公甚至叫不上这位世子爷的名字。
但若有圣眷,即便今日还是平民,明日便能一脚登天,可比荫蔽得来的位置要好得多。
第一百八十七章:成家在前立业在后
夜,渐黑。
行宫寝殿内。
李御史一一禀告完,末了痛心疾首道:“……因为谏议大夫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因为太常少卿在陛下面前没有帮殿下说话,殿下就置之于死地……上至高官下至平民,无一例外,老臣后来多次回想,想来自己也在生死的边缘擦肩而过,就顿觉惊惶。”
“心胸狭隘、目无王法,此番种种哪里像一个储君做出来的事情!”
皇帝脸色沉下。
一则气太子做出的事情,二则气李御史对诸君的批评毫不遮掩。
他就说一向不齿围猎的李计隆今年怎么会一起跟过来,原来搁着等着他呢!
还有什么“顿觉惊惶”——如果真的惊惶,还会在他面前把这件事情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像是没看到皇帝的不高兴般,李御史捶胸顿足,字字泣血:“这是命案啊陛下。”
“太子殿下是储君,臣若非有切实证据,是不会把这么大的事情胡口乱说的。”李御史用宽袖抹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为谏议大夫、为太常少卿、为此案所有枉死的冤魂,向陛下讨一个公道!”
“臣以为太子殿下难当大任!”
“李爱卿的意思是,让朕废了太子?”攥着李御史递交上来的证据,皇帝脸黑得可以滴出墨。
“那依照爱卿的意思,储君的位置谁可以当得。”
李御史面色惶恐:“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重重放下手里的杯盏,木桌面与瓷器撞击发出一声沉重刺耳的响声,瓷盏杯底分离裂成两半。
“太子是君,即便处置臣下有错,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李御史心下一跳。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还不准备废太子吗?太子殿下手底下沾的可是人血啊!
不过想来也是,废太子后立谁?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半斤八两!
虽然按李御史所想,哪怕是落玉公主都比残暴不仁的太子好。
这么想他当然不能这么说,李御史深鞠躬,伤心切齿:“臣只是觉得,忠臣也得有明君赏识,才得以开创盛世,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这样的明君才能让臣子们忠心耿耿,而太子殿下如此行径,会伤了臣子们的心啊。”
所以李御史能在皇帝面前谏言大小事情这么多年都没被贬谪,是有缘故的。
瞧瞧这一番话术,即便仍旧在坚持“太子做错了”这个观点,但至少婉转奉承了皇帝一番。
——虽然这事太子做错了,但是陛下你没有错啊。陛下你是明君,我是谏臣,我也是为了家国盛世,你可不能责怪我。
而皇帝确实吃这套。
李御史这种耿直的谏议大臣的存在,更让他像一个明君,指不定日后在史书上还能传为一段佳话。更何况李御史并不是那种耿直到底,占着理时丝毫不会顾及自己言行的那种类型。
皇帝缓声说:“爱卿的意思朕明白,这事情太子确实做的有些不像话,朕定然会让他给一个交代出来。”
“只是储君是国之根本,不能轻易更废,爱卿也要明白朕的难处。”
“太子是中宫嫡子,如今太子妃又有了身孕,朕正盼着来年得个小太孙——无论太子如何,太孙平安健康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话李御史还能说什么呢?
皇帝摆明要维护太子,他总不能硬刚到底。
李御史只能拭泪,恳切请求:“陛下乃一国之君,所忧之事繁多,只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太子的仁义之心不可失。”
“说句大逆不道的,太子若残暴成性,日后三皇子与四皇子殿下何去何从?朝臣百姓又何去何从?”
“自古以来君王暴虐失去民心以至国破的历史数不胜数,臣极是忧心,还望陛下念臣一片赤诚心肠的份上不要怪罪臣之失言。”
皇帝点头,淡淡道:“此事朕自然会处置。”
“时候也不早了,爱卿若没什么事情就退下吧。”
皇帝出声赶人,李御史迟疑一番,还是离开了。
只希望陛下不要一时糊涂,包庇纵容酿成大错。
李御史离开后,皇帝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换太子呢,皇后的娘家王家势大,他也怕以后太子继位外戚干政。
但换成谁?钰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晟儿又太胆小,不堪为帝……三个皇子没一个可塑之才,真的是矮子堆里拔将军,令人头疼。
说起来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朝中官员,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也算是有本事了。
皇帝苦笑。
儿子在挑战老子的权威,他竟然还要为此感到高兴。
皇帝叹气:“徐益进,把太子叫来。”
徐公公心下一动,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是。”
他刚刚瞧着皇帝对李御史的态度,处处维护太子,还道陛下并没有为这件事生太大的气。
可如今已经这么晚了陛下还要让他去唤太子殿下,分明不像是表面上那般平静。
徐公公暗自思忖,然后亲自去传萧怀仁。
接到传唤时,萧怀仁本已经睡下,此刻闻讯他急匆匆披了件衣服,就跟着徐公公过来。
路上萧怀仁多次询问,又塞荷包又塞金锞子……徐公公却连连摇头,面露难色,什么消息都不透露给他。
他内心十分不安……这个时间点,父皇会有什么事情非要找自己?
刚进内殿的门,萧怀仁还没来得及行礼,就有个茶杯直冲冲飞向自己。
此举突如其来,他闪避不及,只感瓷制的物品在自己额间炸开,脑袋瞬间被砸出了个血窟窿,耳边嗡嗡叫,视线开始模糊,比起痛感倒是血迹下流的冰凉的感觉更甚。
他抬头去摸额头,摸到了一手的猩红的液体,这才开始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却不敢叫喊。能在这里用杯子砸人的,即使他没看清也能想到是谁。
萧怀仁直直跪下:“不知儿臣犯了何错,以至于父皇如此大怒。”
皇帝冷笑道:“你还还意思问?!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萧怀仁真的不清楚。
他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多了,哪里知道是哪一个。
萧怀仁抿唇:“还请父皇明示。”
只听皇帝说:“去年京城出现数桩悬案,作案手法相似,是你命人做的吧?!”
萧怀仁猛然抬头。
------题外话------
虽然但是,我错了(?????_?????)
什么能定时更新都是浮云,以后绝对不说大话
第一百八十八章:舍不得我?
他心中又慌又乱。
怎么会!肖予凌办事他一向方向,六扇门和刑部都介入去查了,确实快半年都没查出什么。
现在父皇怎么会知道?!
萧怀仁眼里一瞬间的震惊太过明显,皇帝快被他气死了。
要做就做的干净些,藏头露尾巴的,都让臣子抓住明确证据报到他这里来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还没死呢,太子就迫不及待视律法为无物,来挑战自己的权威?!
皇帝一边高兴于自己的储君长了本事,一边又对此感到不安与防备。
——若是再长些本事,是不是还要开始抢夺他身下的位置?!
想到此,他又开始生气:“你要是庶民,一命抵一命,数数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抵?!”
“谏议大夫和太常少卿还有其他人是怎么得罪你了?!你出生的时候朕给你赐了个‘仁’字,就是希望你心胸宽广些,做个仁君,流芳千古,而你呢?!”
萧怀仁脑子很糊,额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还在嘴硬:“父皇从何得知这件荒谬的事情,儿臣与谏议大夫等人毫无冲突,怎么会如此狠心痛下杀手?”
“你当朕是昏君吗?!”皇帝一把把旁边李御史递交上来的证据甩过去,纸轻飘飘散乱落在地面上,其中还有一块玉佩,挂着红穗子,是萧怀仁的。
“毫无冲突?你自己看看!”
萧怀仁看到那块玉佩时瞳孔一缩。
玉佩确实是他的,他记得自己就寝时放在床头,翌日一早就不见了。太子妃查出他身边一个下人贪慕钱财,是故盗走了玉佩在内的许多财宝。
因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打杀了那个下人,萧怀仁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真的和梅花案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如今玉佩却与这些证据放在一起,他是真真假假——有口难辩。
萧怀仁颤抖着手指捡起地上密密麻麻写着字迹的纸,一个字一个字看去,越看越心惊。
萧怀仁瘫坐地面,艰难道:“父皇,儿臣不否认谏议大夫等人一事,儿臣已经知错了,但纸上所说残害百姓一事,儿臣着实不知啊!”
什么西巷一个老头病逝,南城一位青年忽然溺水而亡……都是他做的,他去害他们做什么?因为纸上所述……他们看穿了自己的事情所以被自己杀人灭口?!简直荒诞不经!
还有他就算要杀人灭口,也不会亲自去,怎么可能因为不小心遗落了玉佩。
这么荒诞的理由父皇竟然也信了!
皇帝不仅相信,还深信不疑。
谁让证据确凿呢?毕竟纸上所说大多是真,至于那少部分掺和在一起,自然也成真了。更何况刚刚萧怀仁的反驳已经让皇帝对他的信任降到冰点。
皇帝怒极反笑:“证据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了,你还要辩解!”
“你明日就自己回京反省吧,没有我的命令,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不要管了。”
萧怀仁倏然抬头,又低下头去,放弃辩解。
他不是孩提的年纪,参与朝政也不是一年两年,皇帝骤然剥夺他的权利,那些心思活跃的人指不定就立刻向萧怀钰投诚。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错,这个惩罚不能算重,哪怕父皇因此废了太子,也不能算小题大做。若继续辩解,指不定在气头上的父皇更为生气,那惩罚就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此刻萧怀仁有些庆幸自己至少是嫡子,也庆幸自己两个兄弟都不算极为受宠……
很快皇帝就让他的庆幸再次多了一条:“你应该感谢太子妃怀了孕,若不然这件事情朕决计不会轻易饶过!正好这几个月你就在府中陪她,别让后院的女人招惹她。”
“如果太子妃没有平安生下这胎,你这个太子的位置就算到头了。”
萧怀仁沉默了一会儿,才应:“……是。”
然而这件事情总要有挡箭牌替死鬼,皇帝靠在椅背上:“你是派谁去做的,把事情推到他身上吧。”
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的皇子,皇帝总要给他擦屁股。
太子是储君,储君身上不能有污点。
事情当然是萧怀仁指使,肖予凌主谋。
但话到嘴边,萧怀仁却说:“是……翰林院一位钱姓官员做的,有些事情都是他自作主张,儿臣根本不知道。”
肖予凌于他还有用,是一个好棋,不能这么快被废弃。
反正钱学朝对这件事情也不算毫无功劳,他会好好安抚对方和对方的家人的。
皇帝摆手:“既然如此,便让他自己去自首,你自己再带着银子上门安抚慰问一下出事者的家里人。”
萧怀仁忙应了。
皇帝疲惫地“嗯”一声:“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带着太子妃回太子府,只要你潜心改过,朕不会动你储君的位置。”
目光又落到萧怀仁头上半在溢出,又半已干涸的血迹上,皇帝默了默,自己是不是下手有点重。
本来就不聪明,别再把自己的储君打傻了:“还有,受伤的地方请太医看看。”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结束了
萧怀仁略松一口气。
只要再坚持几个月,等父皇的火气一过,自己就算完全没事了。
萧怀仁回到自己在行宫的寝殿,同样被吵醒的太子妃温惠还没有休息,此刻见了他柔声询问:“殿下回来了?父皇这么晚找殿下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萧怀仁过去拉起纱帘:“父皇让我们明日一早回京。”
温惠这才看到他额间满是血迹,似乎被吓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
“来人,快请太医。”
太医来之前,萧怀仁坐在温惠身边安抚:“本宫没事,我若迟迟未归,你直接睡下便好,不用等我。”
他揽住她,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叹道:“今日多亏有你。”
血腥的味道令温惠有些想呕吐,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眸色间只有不明所以,又微微垂首遮掩住下一秒的神色,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脖颈,更显贞婉柔美。
萧怀仁看着她,忽然问起:“上次我那块没了的玉佩,是被人偷走了吗?”
温惠稍稍偏头:“是啊,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温惠神色不似作伪,更何况他们可是坐在一艘船上的,萧怀仁为自己一瞬间的怀疑感到滑稽。
他摇头:“没事。”
后来太医看过包扎好,两人便睡下,翌日一早自匆匆回京,自不必多说。
第一百八十九章:乔四公子大人有大量
“半年。”顿了顿,他又轻声保证,“半年之内我一定回来。”
如果皇帝同意的话,半年的时间足够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记得小心杨承忱。”
“什么?”姜笙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谁?”
姜砚可没有替杨承忱保密的想法,带着私心低声告状:“今日有人朝你射箭不是偶然,是他与人合谋,想英雄救美……”
姜笙稍稍理解片刻,白日里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乖巧说:“我知道了。”
“小不点儿。”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姐姐清淡的声音。
姜羡因为手上沾到了血迹,所以起身去找水。这一回来,就发现自己位置竟然被姜砚占了。
姜羡瞥他一眼,然后看向自己妹妹:“侯夫人说让你过去看着点姜岩,别叫他吃太多。”
姜岩自己没猎到,所以去找乔绛他们蹭鹿肉。
姜笙在哪里都行,闻言便起身准备过去姜岩那边:“那走吧。”
姜砚跟着她的方向,却被姜羡挡住。
姜砚挑眉:“我去找江云升。”
姜羡定定看他片刻,想了片刻,迈步离开。
说是去找江云升,但其实江云升和乔绛在一处,自然也和来蹭鹿肉的姜岩在一处。
两人到时,姜笙刚拒绝了姜岩递来的肉片,姜岩一边咬着肉一边离开,离篝火更近些继续烤肉。
姜笙右边便留出一个空位,姜羡走过去半蹲下,看着掩嘴打哈欠的妹妹:“困了?”
“有一点。”姜笙揉眼睛,“不过还好,等下和小岩一起回去。”
姜笙的身边一边是乔纾和乔织两姐妹,一边是姜羡。这下姜砚确实不好过去了。
他便在不远处坐下。
而两三步开外,自从江云升看到姜砚和姜笙过来,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刚接过乔绛削好的三片薄肉片,正准备串入竹签,一个不留神,肉片恰好掉到火堆里。
乔绛:“!!!”
“江云升!”
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削得这么薄的!他可能不适合削肉片,更适合削江云升!
乔绛咬牙切齿:“你!专!心!点!可!以!吗!”
“那边不是有人帮忙,你非要自己来。”江云升撇嘴,“你看这肉片,一片厚一片薄,烤起来要么就是焦了要么就是没熟,又辛苦,现成吃不好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懂不懂。”乔绛指责。
“败家子弟!”
他只能重新削了一片,并且警告江云升:“不许再掉,再掉就削你。”
江云升嘚瑟:“可是你打不过我啊。”
乔绛:……
他默默别过身去,握着小刀的手更用力了些,一下一下,像在泄恨,泛着粉色的鹿肉变成薄厚不一的肉片飞出。
姜岩安心吃着烤肉,边问:“江许正,你刚刚想什么去了。”
心神不定的。
江云升忽然笑了,哼一声:“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姜岩被勾起好奇心,肉也不吃了,连忙问:“什么什么?”
可是江云升只是眉毛一挑:“秘密怎么能说出来。”
说出来不死也残。
没听到天大秘密的姜岩略失望,并且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八卦欲。
乔绛便放下弯刀拿起竹签边不屑说:“你听他信口胡诌,他知道的所谓‘秘密’多了去了。”
“什么某家茶馆里唱曲的姑娘长得貌若天仙,又是东巷的八十岁的大爷新娶了十八岁的小娇娘,西巷的寡妇和谁谁谁有染,城南的——”
“哎哎哎,打住。”江云升一啧,仔细回忆。
“后面两个,我有说过吗?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不过水月轩唱曲的小姑娘确实长得好好,花容月貌,声若黄鹂,哪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乔绛冷笑:“谁要去看别人长得好不好看,你也不害臊。”
“我又不是幼学之年的小孩子,别说偶尔去茶馆听个小曲,就是把人纳到家里来天天听,也很正常啊。”江云升托腮,“为什么要害臊?”
乔绛手一顿,肉片也滑落到了地面,离火堆倒是尚有距离。
江云升抓住他的错,立刻得意洋洋:“看,你自己也掉了,这次可不是我弄掉的。”
听到这句话,乔绛心里瞬间不爽。
什么人嘛,他辛辛苦苦削好的肉片掉了不安慰他就算,还要来嘲讽他。
乔绛一言不发起身走远了些,留下一脸茫然的江云升和继续吃烤肉的姜岩。
姜岩好奇问:“乔绛说的是真的吗,江许正你好八卦啊。”
姜笙正走过来,就听到这句话:“什么八卦?”
姜岩眼珠子一转,拿起旁边烤好的肉片:“没什么没什么,阿姊,你吃吗?”
“我不吃,娘让你别吃那么多,不消化。”
“哦。”姜岩听话道,“那我吃完这片就不吃了。”
看着江云升去找乔绛的背影,姜岩津津有味地咀嚼肉片。
而江云升半蹲到乔绛身边:“干嘛,生气了?”
乔绛别过脸:“我生你的气?开玩笑,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乔四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我刚掉了几片鹿肉来着?三片,加上你的四片?”
“我还你十四片?”
乔绛心里仍在不舒服,并且他迷茫地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不舒服。
但江云升过来给台阶,他也就下了:“十四片?你打发叫花子啊,起码四十!”
“好好好。”
……
深夜,墨色更浓。
行宫寝殿内。
李御史一一禀告完,末了痛心疾首道:“……因为谏议大夫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因为太常少卿在陛下面前没有帮殿下说话,殿下就置之于死地……上至高官下至平民,无一例外,老臣后来多次回想,想来自己也在生死的边缘擦肩而过,就顿觉惊惶。”
“心胸狭隘、目无王法,此番种种哪里像一个储君做出来的事情!”
皇帝脸色沉下。
一则气太子做出的事情,二则气李御史对诸君的批评毫不遮掩。
他就说一向不齿围猎的李计隆今年怎么会一起跟过来,原来搁着等着他呢!
还有什么“顿觉惊惶”——如果真的惊惶,还会在他面前把这件事情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像是没看到皇帝的不高兴般,李御史捶胸顿足,字字泣血:“这是命案啊陛下。”
第一百九十章:你有几条命可以抵?
“太子殿下是储君,臣若非有切实证据,是不会把这么大的事情胡口乱说的。”李御史用宽袖抹泪。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为谏议大夫、为太常少卿、为此案所有枉死的冤魂,向陛下讨一个公道!”
“臣以为太子殿下难当大任!”
“李爱卿的意思是,让朕废了太子?”攥着李御史递交上来的证据,皇帝脸黑得足以滴出墨。
“那依照爱卿的意思,储君的位置谁可以当得。”
李御史面色惶恐:“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重重放下手里的杯盏,木桌面与瓷器撞击发出一声沉重刺耳的响声,瓷盏杯底分离裂成两半。
“太子是君,即便处置臣下有错,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李御史心下一跳。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还不准备废太子吗?太子殿下手底下沾的可是人血啊!不过想来也是,废太子后立谁?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半斤八两!
虽然按李御史所想,哪怕是落玉公主都比残暴不仁的太子好。
这么想他当然不能这么说,李御史深鞠躬,伤心切齿:“臣只是觉得,忠臣也得有明君赏识,才得以开创盛世,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这样的明君才能让臣子们忠心耿耿,而太子殿下如此行径,会伤了臣子们的心啊。”
所以李御史能在皇帝面前谏言大小事情这么多年都没被贬谪,是有缘故的。
瞧瞧这一番话术,即便仍旧在坚持“太子做错了”这个观点,但至少婉转奉承了皇帝一番。
——虽然这事太子做错了,但是陛下你没有错啊。陛下你是明君,我是谏臣,我也是为了家国盛世,你可不能责怪我。
而最重要的是,皇帝确实吃这套。
李御史这种耿直的谏议大臣的存在,更让他像一个明君,指不定日后在史书上还能传为一段佳话。
更何况李御史并不是那种耿直到底,占着理时丝毫不会顾及自己言行的那种类型。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声说:“爱卿的意思朕明白,这事情太子确实做的有些不像话,朕定然会让他给一个交代出来。”
“只是储君是国之根本,不能轻易更废,爱卿也要明白朕的难处。”
“太子是中宫嫡子,如今太子妃又有了身孕,朕正盼着来年得个小太孙——太孙平安健康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话李御史还能说什么呢?
皇帝摆明要维护太子,他总不能硬刚到底。
李御史只能拭泪,恳切请求:“陛下乃一国之君,所忧之事繁多,只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太子的仁义之心不可失。”
“说句大逆不道的,太子若残暴成性,日后三皇子与四皇子殿下何去何从?朝臣百姓又何去何从?”
“自古以来君王暴虐失去民心以至国破的历史数不胜数,臣极是忧心,还望陛下念臣一片赤诚心肠的份上不要怪罪臣之失言。”
“嗯。”皇帝点头,淡道,“此事朕自然会处置。”
“时候也不早了,爱卿若没什么事情就退下吧。”
皇帝出声赶人,李御史迟疑一番,还是离开了。
只希望陛下不要一时糊涂,包庇纵容酿成大错。
李御史离开后,皇帝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换太子呢,皇后的娘家王家势大,他也怕以后太子继位外戚干政。
但换成谁?钰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晟儿又太胆小,不堪为帝……三个皇子没一个可塑之才,真的是矮子堆里拔将军,令人头疼。
说起来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朝中官员,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也算是有本事了。
皇帝苦笑。
儿子在挑战老子的权威,他竟然还要为此感到高兴。
皇帝叹气:“徐益进,把太子叫来。”
徐公公心下一动,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是。”
他刚刚瞧着皇帝对李御史的态度,处处维护太子,还道陛下并没有为这件事生太大的气。
可如今已经这么晚了陛下还要让他去唤太子殿下,陛下的态度分明不像是表面上那般。
徐公公暗自思忖,然后亲自去传萧怀仁。
接到传唤时,萧怀仁本已经睡下,此刻闻讯他急匆匆披了件衣服,就跟着徐公公过来。
路上萧怀仁多次询问,又塞荷包又塞金锞子……徐公公却连连摇头,面露难色,什么消息都不透露给他。
他内心十分不安……这个时间点,父皇会有什么事情非要找自己?
刚进内殿的门,萧怀仁还没来得及行礼,就有个茶杯直冲冲飞向自己。
此举突如其来,他闪避不及,只感瓷制的物品在自己额间炸开。
萧怀仁的脑袋瞬间被砸出了个血窟窿,耳边嗡嗡叫,视线开始模糊,比起痛感倒是血迹下流的冰凉的感觉更甚。
他抬手去摸额头,摸到了一手的猩红的液体,这才开始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却不敢叫喊。能在这里用杯子砸人的,即使他没看清也能想到是谁。
他连忙直直跪下:“不知儿臣犯了何错,以至于父皇如此大怒。”
皇帝冷笑:“你还还意思问?!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萧怀仁真的不清楚。
他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多了,哪里知道是哪一个。
萧怀仁抿唇:“还请父皇明示。”
只听皇帝说:“去年京城出现数桩悬案,作案手法相似,是你命人做的吧?!”
萧怀仁猛然抬头,心中又慌又乱。
怎么会!肖予凌办事他一向方向,六扇门和刑部都介入去查了,确实快半年都没查出什么。
现在父皇怎么会知道?!
萧怀仁眼里一瞬间的震惊太过明显,皇帝快被他气死了。
要做就做的干净些,藏头露尾巴的,都让臣子抓住明确证据报到他这里来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还没死呢,太子就迫不及待视律法为无物,来挑战自己的权威?!
皇帝一边高兴于自己的储君长了本事,一边又对此感到不安与防备。
——若是再长些本事,是不是还要开始抢夺他身下的位置?!
想到此,他又开始生气:“你要是庶民,一命抵一命,数数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抵?!”
第一百九十一章:一块玉佩引起的怀疑
“谏议大夫和太常少卿还有其他人是怎么得罪你了?!”
“你满月的时候,朕思来想去给你赐了个‘仁’字,就是希望你心胸宽广些,做个仁君,流芳千古,而你呢?!”
萧怀仁脑子很糊,额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还在嘴硬:“父皇从何得知这件荒谬的事情,儿臣与谏议大夫等人毫无冲突,怎么会如此狠心痛下杀手?”
“你当朕是昏君吗?!”皇帝一把把旁边李御史递交上来的证据用力甩过去。
纸轻飘飘散乱落在地面上,其中还有一块玉佩,挂着红穗子,是萧怀仁的。
“毫无冲突?你自己看看!”
萧怀仁看到那块玉佩时瞳孔一缩。
玉佩确实是他的,他记得自己就寝时放在床头,翌日一早就不见了。太子妃查出他身边一个下人贪慕钱财,是故盗走了玉佩在内的许多财宝。
因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打杀了那个下人,萧怀仁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真的和梅花案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如今玉佩却与这些证据放在一起,他是真真假假——有口难辩。
萧怀仁颤抖着手指捡起地上密密麻麻写着字迹的纸,一个字一个字看去,越看越心惊。
萧怀仁心中一凉,瘫坐地面,艰难道:“父皇,儿臣不否认谏议大夫等人一事,儿臣已经知错了,但纸上所说残害百姓一事,儿臣着实不知啊!”
什么西巷一个老头病逝,南城一位青年忽然溺水而亡……都是他做的,他去害他们做什么?因为纸上所述……他们看穿了自己的事情所以被自己杀人灭口?!简直荒诞不经!
还有他就算要杀人灭口,也不会亲自去,怎么可能因为不小心遗落了玉佩。
最主要这么荒诞的理由父皇竟然也信了!
皇帝不仅相信,还深信不疑。
谁让证据确凿呢?毕竟纸上所说大多是真,至于那少部分掺和在一起,自然也成真了。
更何况刚刚萧怀仁的反驳已经让皇帝对他的信任降到冰点。
皇帝怒极反笑:“证据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了,你还要辩解!”
他下令:“你明日就自己回京反省吧,没有我的命令,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不要管了。”
萧怀仁倏然心中咯噔一声,又立马低下头去,放弃辩解。
自己不是孩提的年纪,参与朝政也不是一年两年,皇帝骤然剥夺他的权利,那些心思活跃的人指不定就立刻向萧怀钰投诚。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错,这个惩罚绝对不能算重,哪怕父皇因此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也不能算小题大做……若继续辩解,指不定在气头上的父皇更为生气,那惩罚就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此刻萧怀仁有些庆幸自己至少是嫡子,也庆幸自己两个兄弟都不算极为受宠……
很快皇帝就让他的庆幸再次多了一条:“你应该感谢太子妃已有身孕,若不然这件事情朕决计不会轻易饶过!正好这几个月你就在府中陪她,别让后院的女人去招惹挑衅。”
“如果太子妃没有平安生下这胎,你这个太子的位置就算到头了。”
萧怀仁沉默了一会儿,才应:“……是。”
然而这件事情总要有挡箭牌替死鬼,皇帝靠在椅背上:“你是派谁去做的,把事情推到他身上吧。”
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的皇子,皇帝总要给他擦屁股。
太子是储君,储君身上不能有污点。
事情当然是萧怀仁指使,肖予凌主谋。
但话到嘴边,萧怀仁出口时却拐了个弯:“是……翰林院一位钱姓官员做的,有些事情都是他自作主张,儿臣根本不知道。”
肖予凌于他还有用,是一个好棋子,不能这么快被废弃。
反正钱学朝对这件事情也不算毫无功劳,他会好好安抚对方和对方的家人的。
皇帝摆手:“既然如此,便让他自己去自首,你自己再带着银子上门安抚慰问一下出事者的家里人。”
萧怀仁忙应了。
皇帝闭目靠在椅子上,扶着脑,有些疲惫。
他不过是想要个成器些的儿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带着太子妃回太子府,只要你潜心改过,朕不会动你的位置。”
萧怀仁连声应是:“谢父皇,儿臣日后定然潜心改过,不辜负父皇的期盼。”
皇帝慢慢睁开眼,定定看着面前的储君:“嗯。”
自己这位储君躬身跪在地面上,额间伤口半在溢血、又半已干涸,头发与血块黏在一起,没有半点风度可言,好不狼狈。
他叹了口气,本来就不聪明,别再把人打傻了:“还有,脑袋请太医看看。”
见皇帝除此之外,没再多说什么,萧怀仁心中略松。
只要再坚持几个月,等父皇的火气一过,自己就算完全没事了。
萧怀仁告退,回到自己在行宫的寝殿。
同样被吵醒的太子妃温惠还没有休息,此刻见了他柔声询问:“殿下回来了?父皇这么晚找殿下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萧怀仁过去拉起纱帘:“父皇让我们明日一早回京。”
温惠这才看到他额间满是血迹,似乎被吓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高声唤人:“来人,快,快请太医。”
“本宫没事。”
“我若迟迟未归,你直接睡下便好,不用等我。”他坐在床边揽住温惠,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叹道:“今日多亏有你。”
血腥的味道令温惠有些想呕吐,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眸色间只有不明所以,又微微垂首遮掩住下一秒就要流露出来的情绪。
这个动作恰好让她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脖颈,更显贞婉柔美。
萧怀仁看着她,忽然问起:“上次我那块没了的玉佩,是被人偷走了吗?”
温惠稍稍偏头:“是啊,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温惠神色不似作伪,更何况他们可是坐在一艘船上的,萧怀仁为自己一瞬间的怀疑感到滑稽。
他摇头:“没事。”
后来太医看过包扎好,两人便睡下,翌日一早自匆匆回京,自不必多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弃子
春猎之前,为防天气不好,皇帝找钦天监算过日子,但到四月初二,空气中还是泛起浓重湿意。三四月里雨水多,也不算意外,只是猎场肯定不能继续待了。
于是众人从京畿重新回到京城。
而钱学朝被萧怀仁当成弃子是在春猎结束皇帝等人回宫的第二日,立夏的前一天。
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
但即便是生机盎然的季节,也不代表所有事情都在欣欣向荣地发展。
萧怀仁看着走进来的钱学朝,手指无意识点着桌面。
他一直以为皇帝应该没有那么快回宫,往日秋猎时少则一旬,多则半月一月也是有的,便一直没有把钱学朝叫来。
其实钱学朝手上握着不少他的把柄,必须好好安抚,不是说顶罪就能顶罪的。
钱学朝进来后拱手行礼:“殿下突然传微臣而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学朝啊。”萧怀仁语重心长,“确实有一事,本宫感到很为难。”
“殿下直说便是。”
钱学朝笑道:“殿下知道的,即便要为殿下赴汤蹈火臣也在所不辞。”
萧怀仁欣慰颔首:“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本宫记得你家中只有个弟弟是吧,令尊令慈年纪也大了,若你弟弟有个好去处,即便你不在身边,他们也能有所供养。”
钱学朝还以为萧怀仁想把钱学朗收为己用,但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但舍弟年纪还小,才十六岁,如今正在念书,来日才更好为殿下效命。”
“那确实还小。”萧怀仁点头,话语渐渐切入主题,“若你办好这件事,你弟弟无论是日后科举还是想在哪里谋个官职,本宫都会安排妥当的。”
“……殿下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萧怀仁沉声道:“谏议大夫他们因何死亡的……已经被父皇发现了。”
钱学朝眉间一皱。
萧怀仁想说什么,还能让他去弑君不成?
只见萧怀仁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父皇并没有过多怪罪,只是事情既然出了,大理寺和刑部那边总要有所交代罢。”
“学朝,你是本宫十分信任的左膀右臂,你知道若非万不得已,本宫是绝对不会舍弃你的。”
舍弃?!
钱学朝脑袋一嗡:“殿下不会想让臣一人承担这件事情吧?”
萧怀仁突然返回京城,并且被皇帝变相禁足一事,钱学朝已经知道……他也猜到了萧怀仁把自己叫来是为了这件事。
只是钱学朝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禁足萧怀仁,更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萧怀仁竟然要让他去顶罪!
钱学朝压着气:“那些事情都是殿下的吩咐,并且绝大多数都是肖予凌所做,殿下此举恐怕不太妥当。”
“本宫也不想的。”萧怀仁十分痛心,“只是学朝,这些事情之间你也并不清白,真的查起来不仅你会有事,其他人也会有事,何必徒增损失呢?”
“更何况予凌的能力你也知道,若有他辅佐,本宫一定能顺利继承大统。”
钱学朝扯着唇角:“所以殿下选择了肖予凌,放弃了我?”
那可不是小罪,留个全尸还是轻判的。
“这只是缓兵之计,来日本宫继承大统,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萧怀仁保证。
“但现下有父王压着,本宫也实在有苦难言啊。”
萧怀仁摇头,唉声叹气,表示自己的迫不得已。
“不过你放心,你的父母弟弟本宫定然会好好照料,只要本宫在一日,定保证钱家百年荣耀!”
钱学朝呵道:“臣一家只三四人罢了,有什么家族荣耀可言?”
“你是想违抗本宫的命令?”萧怀仁心中开始不耐。
“别忘了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本宫能在这里好声好气地和你商议是给你几分面子,不要不识好歹!本宫若要针对你、针对钱家,易如反掌。”
“即便你不在乎家族的荣誉,你难道想你老子娘晚年流落街头,你弟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钱学朝毫不退让:“殿下也不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陛下知道罢?不知道……若陛下知晓殿下背地里所做之事,还会不会放心把身下的位置交给殿下。”
他的态度很明显,要么我活着,要么咱们鱼死网破。
萧怀仁没想到对方如此油盐不进:“你不管你家里人的死活了?!”
“殿下忘了臣祖上从商,商人重利,微臣命都不保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萧怀仁一字一句:“那可是你亲爹亲娘和亲弟弟。”
钱学朝忽然笑了,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手撑着桌面靠近萧怀仁,低头附耳慢慢道:“若牺牲皇后娘娘,能让殿下立马手握大权,这么一桩划算的事情……难道殿下不愿意?”
“又或者陛下立马垂危,只有殿下牺牲性命方可痊愈,殿下救是不救?”
“其实殿下与臣都是一样的人,何必故作姿态?”
钱学朝的语调冷漠又漫不经心,萧怀仁目光紧盯着他,似乎在理解对方态度里有几分真假。
当看明白对方确确实实不打算管家里人多死活,只要得到的答案于己不利,宁愿鱼死网破时,萧怀仁心中更是极度不满。
钱学朝这是什么意思,他平日里是太给钱学朝的脸了——为主子两肋插刀万死不辞不是应该的吗?!
但他出口的话语却缓着声调:“学朝,你跟了本宫快一年,你明白本宫心里定然是不希望你有个什么闪失的,只是现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办法……”
萧怀仁这算退了一步,钱学朝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便温声道:“不就是死几个人,随便收买打发个人交给大理寺就是了,殿下何必花如此大的代价?”
“本宫不是没想过让人替你顶罪。”萧怀仁叹口气,“但这件事父皇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哪里有那么好糊弄过去?”
“更重要的事在父皇所知的证据里,涉及到的只有你和予凌,你们两个犹如本宫之手心手背,伤到哪个本宫都不愿意。”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肖予凌放弃了自己。
钱学朝垂下眼帘,掩盖住眸子内的嘲意。
还为他顶罪?
呵。
第一百九十三章:没眼色的丫头
又见萧怀仁握住他的手,诚恳且真挚:“学朝,帮我这一次,先哄过父皇,在行刑之前我定救你出来。”
生怕他不相信,萧怀仁又加了一句:“毕竟父皇这几日正在气头上,我不好求情,得等风头过去。”
听着他自称都变了,钱学朝还是慢慢抽出手:“殿下何不让肖予凌自己去呢,以他的本事,指不定不要殿下费尽心思自己就出来了。”
“赶巧过几日有事情要予凌去办,耽误不得。”萧怀仁好声好气,“我既答应了,定会救你出来,委屈你在牢中过段时间——即便不能光明正大,我也定会悄然换你出来。”
“来日我登上高处,也会感念你今日之恩,你就是我的心腹大臣,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钱学朝向萧怀仁投诚,为的就是从龙之功。说实在,萧怀仁这句话是说在他心坎上了。
但他在萧怀仁身边已经快一年了,对于这个储君的脾性多少了解,心中还是没有多少信任。
钱学朝要笑不笑,意有所指:“只怕还未等到殿下来救,臣就要命丧牢狱之中。”
“怎么会!”萧怀仁立马反驳,“我身边信任的人不多,你是一个,我怎么着都不会让你枉死的。”
“更何况我一旦反悔,你即便在狱中难道就不能告发我了?即便为了本宫自己,也不会让你涉身险境。”
萧怀仁口吻真诚,钱学朝再三思量:“希望殿下信守诺言。”
“不若臣即便在死前,也会不安的。”
萧怀仁立马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若是自己不信守承诺,钱学朝便会立马翻脸不认人,即便在牢狱中也要拖他下水。
萧怀仁又连忙保证:“本宫是君子,君子自然一言九鼎。”
他面上和缓,心中却冷哼。
要不是看在钱学朝还算有用的份上,他才不会这么好声好气地讲话!
“牢狱之中保不得受些刑法,但臣说过,为了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钱学朝最后道,“臣不求高官厚禄,只盼着殿下日后别忘了臣这次的牺牲才是。”
萧怀仁自然又是说了一番好话,暗处勾起冷笑。
什么为了他赴汤蹈火,这分明是钱学朝权衡利弊之下自利的最优抉择——毕竟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
但无所谓了,反正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第二日,钱学朝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而且还是突然上门,顶着圣旨被带走的。
钱老夫人自然惊恐,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优秀的长子怎么就突然招了陛下的厌弃?
看着手脚被束缚住自由,像囚犯一样的钱学朝被官兵押住的长子,钱老夫人心里惶惶:“朝儿……”
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得只能给办事的人塞银子,面带祈求:“几位官爷,能否等等,通融通融,等我家老爷回府,容他与朝儿说几句话?”
可来押送钱学朝的几人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用力抵着钱学朝的背部就要离开。
钱学朝一个踉跄,把旁边几人的脸深深记在心里,眸光微暗。
“朝儿。”见自己儿子差点摔倒,钱老夫人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
钱学朝回头安慰,高声说:“母亲不必担忧,儿子是冤枉的,陛下圣明,定然会查清楚事情真相还儿子一个清白。”
官兵斥:“别废话,快走!”
证据确凿,犯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牵连家人就好了,还妄想回来?!
异想天开!
看着钱学朝的背影,钱学朗紧抿着唇,直到自己兄长的背影更远了,他才忍不住大喊:“哥——”
哥,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距离太远,钱学朝只依稀听到自己弟弟在说话,没听清说什么。
他想回头,却即刻被官兵压制住。对方力道岁虽大,倒算不上疼,只是这种受人压制的感觉很屈辱。
钱学朝握紧拳头,一个个都是落井下石的玩意儿!
他记住了!等日后出来定要他们好看!
钱学朝被押送大理寺是将被审问、还是直接关入牢房或直接执行,请听下回分解,现在我们把镜头转到绿阶书肆。
绿阶书肆门口的旁边,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下。
莲止扶着自家姑娘下了马车,乔织整理了一下衣裙,确认自己的穿着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后,就吩咐马车找地儿等她,然后自己带着两个丫头进了绿阶书肆。
看到里面半靠着翻书的裴洛书,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过去,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动静。
终于把脚步轻飘飘踩到了木桌对面,乔织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腮看他,和裴洛书的距离不算近,但对方微垂的睫毛清晰可见。
乔织暗道裴公子的睫毛真长,像姑娘家似的。
乔织弯着眼睛好整以暇等着对方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旁边的莲铃却眉头一皱。
自家姑娘来了这么久,书肆的小厮竟然理都不理!
是不是姑娘上几次太给对方面子,以至于这个小厮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莲铃冷哼,立马斥道:“书肆开起来是供一人看书的吗,有客人来了没看见?!”
裴洛书听到声音这才头微偏,本要朝声源望去的动作却忽然顿住。
视线里的姑娘笑意晏晏,看着自己的目光专注又灵动。
见裴洛书看向自己,乔织赶忙瞪了莲铃一眼。
哼╯^╰没眼色的丫头!
然后她盈盈笑说:“吵着你看书了?莲铃脾气有些躁,没有恶意。”
裴洛书把书合上,唇角扬起:“没,是在下没注意乔姑娘来了,有所失礼。”
“哎呀,都说了不要‘在下在下’‘姑娘姑娘’的,我听着怪别扭的。”乔织拧眉。
裴洛书一笑:“好。”
“对了,话本的手续……”他停了片刻才说,“我已经全部办好了,然后你给我的本子我改了些内容,你看看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印刷好就能开始售卖。”
乔织一讶:“这么快。”
除了和姜笙来的那次,她又找借口来过,上次时裴洛书还说手续没有十天半月办不下来。
“东家帮了忙,所以会快些。”裴洛书起身把自己改过的本子找来给乔织。
第一百九十四章:称朋道友
“对了,话本售卖的手续……”他停了片刻,在心底换了个自称才接着说,“我已经全部办好了。”
“不过你给我的本子我改了些内容,你看看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印刷好就能开始售卖。”
裴洛书说着边起身把自己改过的本子找来给乔织。
乔织一讶:“这么快。”
除了和姜笙一起来的那次,后来她又找借口来过几次。而上次时裴洛书还说手续没有十天半月办不下来。
裴洛书拿着乔织的手写本走来,闻言解释:“不是我的功劳,是东家帮了忙。”
他把手上的本子给乔织:“你看看改过之后的。”
乔织接过翻了翻。翻到三分之一时她想了片刻,指着一处:“这里这样写,会不会有些奇怪。”
裴洛书沉吟后说:“因为此人是书生,并且是个家中贫寒且多年寒窗未高中的书生,面对心爱的姑娘应该是会有怯意的,所以我觉得原先那句话太过于直白了。”
“也是。”
乔织觉得有些道理,又翻了一页,纸张摩挲发出细微的声响。
忽然她毫无预兆地转头,并且嘻嘻笑问:“换作是你,也会心生怯意吗?”
面前的姑娘看着自己的目光毫不遮掩,裴洛书猝不及防一怔。
片刻他微低下头:“……我已经算不得读书人,和话本中的情况不一样。”
不止不一样,甚至更差。
那书生一直没放弃科举之路,故事的末尾戏剧高中,风风光光把等了自己五年的姑娘娶回家。
但话本是话本,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念书到五六十岁连个秀才都没中之人不算罕有。更何况,他即便能保证自己像书中人一般三五年间内考上进士,又哪里来的脸面要人家等自己那么久。
他不是会心生怯意,他是想都不敢想。
裴洛书转移话题:“你再看看,若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找人开始印刷。”
乔织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便继续认真看起来,有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就一一提出。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只隔着容不到两人的距离,书肆里只有几不可闻的翻页声和很低的讨论声。
裴大娘过来时,就看到自己儿子和一个姑娘靠得很近。
那姑娘头戴珠翠,穿着华贵的衣裙,满身富贵比自己另外两个儿媳是有过之而不及。并且和另外两个儿媳相较,身上更多了一丝书香世家的气息,一瞧就是出身名门。
裴大娘暗暗皱眉,走上前,咳咳两声。
“娘?”裴洛书抬头,有些惊讶。
“您怎么过来了?”
“我看自己亲儿子还不能吗?”裴大娘没好气。
“娘想着你今日定然又不打算去吃午饭,总啃硬馍怎么能行,所以把饭菜给你装过来放木桶里,应该还温着。”
她说着把木桶放在桌台上,就要打开盖子拿出饭菜,裴洛书急忙阻止:“娘,我这还有事情,您先放这,我会记着吃的。”
“有什么事比吃饭还重要?”裴大娘似乎才发现乔织的存在,目光淡淡,“这位姑娘是?”
刚刚乔织侧对着她,她还没注意。现下近距离这么一瞧,眼前的姑娘不仅满身华贵之物,面貌也是极为好看,那小脸儿跟剥壳鸡蛋似的白白嫩嫩,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不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小书娶的媳妇儿,那必定得是贤惠淑女,最重要得知道孝顺公婆。
不然跟大儿媳和二儿媳一样,教唆自己相公不管自己老子娘,就是仙女下凡他们家也要不起。
乔织不知道裴大娘在想什么,在裴洛书和裴大娘的谈话之中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扬起笑容回答:“大娘好,我是……裴公子的朋友。”
朋友?
裴大娘心中直哼:“我们小书是男子,又不过是个贫贱之人罢了,担不得姑娘这两个字。”
“娘!”裴洛书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丝毫不理解自己母亲对乔织的敌意从何而来。
“怎么着,我说错了?”裴大娘见自己儿子似乎是护着外人的姿态,更是皱眉,“一个姑娘家就该待在家中绣绣花贴补贴补家用,出来跟个男子称朋道友算什么。”
“娘您在说什么!”裴洛书放下话本上前一步,眉间微蹙。
“我只是个帮人家卖书的,乔姑娘那样说不过是给您儿子一点面子,怎么到您口中就变成那样不成体统的话了?”
“更何况大萧也没有任何律法规定姑娘家就该足不出户待在家中……”
裴洛书顿了顿,抿唇道:“您这话说得有些过分。”
裴大娘不可置信:“你吼我?!”
裴洛书头疼:“我没有。”
他这怎么就称得上吼了呢?
“我可是你亲娘,千辛万苦把你生下来带这么大了,现在好了,你为了一个外人来吼你娘?!果然是儿子大了不由娘。”
裴大娘才不听他解释,哀道:“你是不知道,我生下你第二天就被逼着去干活了,你奶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还没出月子的我吃,要留着藏着给你那短命的姑母……”
“月子里没吃的就没奶水,我是一勺一勺米汤把你喂这么大的。”
她哭诉:“你两个哥哥也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没靠别人帮一点忙。”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媳妇儿熬成婆,我还以为是苦尽甘来,结果现在你哥被你嫂子撺掇,分家后都不肯见我一面!”
“现在你是不是也要学那些没良心的,不想管我这个——”
“娘——”裴洛书见她又念叨起来,而且有不停止的趋势,十分无奈打断。
“怎么又说到这些事情上来了。”
他不是不谅解母亲的苦处,只是听得多了总会有些不耐,更何况还是在乔织面前。
“我定然不会不管您的,只是您原先的话也太过无理了些……”
裴洛书叹了口气。
乔织也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裴大娘对自己的态度,而是见到这种情景她有些不自在。
她原以为教出裴洛书的人,不说知书达理,起码是明事理的……反正不是面前妇人这样。
她轻声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了,我就先走了。”
“话本的事情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们东家。”
裴洛书忙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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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觉他们要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