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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琳零     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txt下载     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对不起

    鸦青男听得一愣一愣的,动作都迟缓了些,正想再开口,却突然感觉头顶一麻胀开,随后重重倒下去。

    山奈脸色一白。

    姜笙见此整个人都松了下来,直接坐到了地面上,全身上下尤其是手腕处传来的剧痛此刻异常清晰。

    山奈指着鸦青男,有些结巴:“姑娘……”

    鸦青男头顶有一枚极细的针,反着细微的光,他面色青白,双目圆睁,双唇紧闭。

    “他……”山奈心跳得极快,“他是死了吗。”

    姜笙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给山奈的针上涂的药是后来在善仁堂时无聊时新配出来的,和她惯常带的麻痹并暂时切断血管供应以至的肌无力效果不同,具体是什么,到什么程度,姜笙真不太清楚。毕竟这边又没有实验室,没有小白鼠,她还不敢随便拉个活人来试。

    应该……不至于死了吧。

    姜笙又看向鸦青男,目光落到他头顶,喃说:“真准啊,可能是被你找到百会穴了。”

    百会穴,各经脉气会聚之处。百脉之会,贯达全身。

    山奈都快吓哭了,她连只鸡都不曾杀过,怎么就把人给扎死了呢。

    姜笙见她神色正想说话,偏头又咳了一下,喉间有些腥甜,还有风沙的味道。

    她缓了一会儿才半笑着安慰:“没事,你把那个人拉过来一点我看看,死了我都帮你给救活。”

    山奈咬牙狠道:“死了就死了,图谋不轨,他死有余辜!”

    话虽如此说,山奈还是使劲把鸦青男拖了过来,脑袋冲着姜笙的方向。

    姜笙粗暴拔掉鸦青男头顶正中线上的针,看看他的面色,又掀了掀他的眼皮检查了一下瞳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活得好好的。”

    山奈悬着的心方向,又哼道:“便宜他了。”

    姜笙暗道,不便宜,有种活法叫生不如死。

    又听山奈问:“那姑娘,我们现在是在这里等山栀来吗?”

    姜笙顿了顿,尔后看向马车:“会骑马吗?”

    肯定不能久留。

    力量悬殊如此,若再来几个人,就算手上有一百枚针,也没有一百双手。更何况她还没有一百枚针。

    但她现在连坐着都费劲儿,实在没力气了。

    山奈闻言摇头:“……不会。”

    虽然因着当今圣上很喜欢看人围猎,世家姑娘们便不避讳这种活动,每年春猎或秋猎时都有姑娘会跟着父兄去猎场转一圈。

    但她们家姑娘是不会的,当丫头的自然而然更不会。

    “陈伯。”姜笙看着自始至终都垂头待在马车前室一言不发的陈伯,高声道,“认识路?带我们回去呗。”

    “姑娘?”山奈讶异。

    陈伯是侯夫人前些年从牙行买回来的,虽不是家生子,但因着一大家子都被买回来了,他自己看起来也是忠厚老实的,为人低调本分,侯夫人还算比较信任他。

    山奈万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姜笙此刻还要让陈伯带她们回去……这更令山奈意外。就不怕陈伯带着她们乱走吗?

    陈伯闻言终于动了动,话却是:“您知道,老奴胳膊废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胳膊为什么好好的突然使不上劲,但至少陈伯知道肯定和姜笙有关。

    姜笙笑着说:“废了一只胳膊,不还有另一只吗?”

    陈伯默然。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鸦青男已经被山奈用丝绦捆住手脚丢进马车内,山奈坐在他旁边。而姜笙坐在外头和陈伯一起。

    由于陈伯只有一只胳膊可以用,马车自然慢了些。

    走了一段路后,感受到旁边丝毫不动摇看着自己的视线,陈伯忍了忍,还是说:“姑娘,我既已应下来,就断然不会再往歧途去。”

    姜笙左手托腮百无聊赖:“这不是在外和您讲讲话,怕您孤独寂寞?”

    陈伯:……

    罢了,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姑娘不信任才是理所当然的。

    道路并不泥泞,车过几乎无痕,姜笙一路留记号,终于遇到了前来找她们都姜羡。

    姜羡是骑马来的,马跑得飞快,尘土扬起,不过一眨眼就到了姜笙面前。她扫视一眼,大致对局面有所了解,便利落翻身下马。

    感觉到有力量紧紧抱住自己,姜笙一怔。

    姐姐身上传来的味道清淡好闻,姜笙叹了口气,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吧。

    她轻声说:“裙子,脏。”

    姜羡没听到似的,抱着姜笙一直都没有说话。

    陈伯眼观鼻鼻观心,山奈虽坐在舆内,手却一直撑着车帘,此刻看了看身旁的鸦青男,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开口:“羡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姜羡闭了闭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姜笙眉眼一弯:“姐姐还没问呢,怎么就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姜羡没说话。

    自己妹妹的交际圈简单干净,随便怎么想,都能知道是自己那边的事情连累到了姜笙。

    她拢了拢姜笙的头发,手背略有青筋暴起,动作却极轻。

    可能是因为打斗中发髻散乱,姜笙此刻一头长发不着丝毫装饰完全披散着,穿着的百褶如意月裙上也全是尘土,用灰头土脸来描述丝毫不为过。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极近,十来个衣着利落二十岁上下的姑娘扯住缰绳动作划一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主子。”

    山奈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鸦青男的救兵来了,然后她就听到姜羡“嗯”了一声。

    姜羡目光极淡又冰冷地看了看车内的鸦青男,又看了眼,“把他们带走。”

    “是!”

    姜笙左手扯了车姜羡的衣角:“陈伯还是带回侯府处置吧。”

    姜羡顿了顿:“好。”

    “他中了药,是损伤脑神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姜笙指着鸦青男,“可能十天半月都醒不来,试试他的吞咽反射还在不在,给他喂点东西就行,别饿死了。”

    “能吃东西就不需要找郎中。”

    “听到了吗?”姜羡淡道。

    泠影忙应:“是。”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别看主子面无表情,但怒气值绝对已经到达极点了。

    她同情看向正被手下人抬到马背上的鸦青男。啧,惹谁不好,惹她们家主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别吓她

    安排好后,姜羡便骑马带着姜笙进了城内,直接到了善仁堂。

    山栀就等在门口,见到一身狼狈的姜笙心下一紧,迎上去:“姑娘。”

    “我没事。”姜笙道,“进去说。”

    钟仪听到动静头一偏,瞪眼双眼立刻放下手中的册子,轻轻唤道:“姜笙姐姐……”

    柳郎中本来还在给一个老人家看病,见此也迅速把话说完,然后让柳清善后,他走出来问姜笙:“怎么弄成这样了?”

    姜笙左手安抚性轻轻拍了拍钟仪,然后半开玩笑应:“我说一不小心摔成这样的您信吗?”

    柳郎中无奈:“还能开玩笑,说明不严重。”

    姜羡说:“先看一下她的右手腕。”

    姜笙心下一颤。

    她本来还以为姐姐不知道的,毕竟自己也没有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手腕处。

    柳郎中目光落向姜笙垂在裙边的右手,带上药箱说:“跟我来。”

    留了柳清在外看住,柳郎中领几人进了隔间。见钟仪犹犹豫豫站在门框边,柳郎中笑道:“要进来就进来。”

    钟仪这才小心进门,然后反手关上。

    柳郎中给姜笙检查了番,才从药箱取出脉枕,示意姜笙搭上去。

    姜笙咳了一下,看了眼自己姐姐,然后才小心把手搭在脉枕上,露出被刮破的掌心,红一道白一道,已经干涸的血迹黏着,还有些很小的石子嵌在里头。

    姜羡面无表情,拳却握得很紧。

    山栀看得呼吸一窒,这要是回去被夫人看到……罢,姑娘平安就算幸运了。

    柳郎中帮姜笙把石子剔出来,看了脉后摇头道:“手腕骨裂,内伤也不轻,你这是被什么敲到了还是和人打架了……”

    姜笙小声:“我姐姐还在这,您别吓她。”

    柳郎中这才看向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姜羡。

    “行。”他边记边说,“能走能说话没什么大事,手腕处我用竹板给你固定一下,好好修养一番。”

    “不过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你这恐怕没有白日好不了,没事就卧床吧,反正你自己知道。”

    骨裂不重,但伤到了心肺,姜笙还有力气坐在这,他都要对此表示佩服了。

    姜笙不仅有力气坐在这,她还有力气提要求:“用石膏吧,免得我走来走去竹板不紧实。”

    “什么?!”柳郎中倏然看向她。

    “石膏?”

    “就是冰石、细理石,或者白虎?”姜笙反应了一下,“没有,是吗?”

    是这个朝代还没有石膏这种东西吗?

    虽然支具和石膏她在课上的时候都模拟用过,但真跟着老师给病人固定时,一般都喜欢用石膏,除非是伤到腰椎等需要灵活活动的地儿。

    毕竟比起支具,石膏更能够有效的保持骨折断端以及韧带损伤、肌肉损伤的位置,避免骨折断端出现移位或韧带以及周围软组织出现进一步的拉伤。虽然它透气性没有夹板好,但现在天气也比较凉,正好合适。

    不过……“没有就算了吧,那就竹板吧。”

    “有啊。”柳郎中面色古怪,“那不是做豆腐的吗?”

    姜笙眨眼。

    在多番沟通解释和求同存异之下,姜笙如愿以偿地打上了石膏,然后用麻布缠上。

    “多久能拆,和竹板一样?”柳郎中有些新奇。

    姜笙笑吟吟:“一月左右吧,到时候还要您帮我把它拆了。”

    “我现在没问题了。”姜笙拍拍自己的右手,那里被石膏和多圈麻布带缠得极为结实,“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就去忙吧。”

    姜羡站起来:“送你回府我再去。”

    姜羡把姜笙送到府中,侯夫人早已得了消息在等。

    “笙笙——”见到一身尘土、手上还缠着奇怪带子的姜笙,侯夫人心中焦急,就想扑过去,却被姜羡一挡。

    侯夫人一瞪,就听姜羡说:“骨裂,不要碰她。”

    侯夫人手足无措。

    姜笙霎时梦回刚穿来那天,侯夫人扑在自己身上哭得肝肠寸断,不同的是侯夫人还要一边凶姜羡。

    而看着此刻不说话的侯夫人,她忍俊不禁:“娘,我没事。”

    “陈伯和山奈回来了没有?”

    “吃里扒外的东西!”提起陈伯侯夫人就咬牙切齿,“此刻就在正院里,一家子我都吩咐人叫来了。”

    见她平日好说话些,一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歪主意竟敢打到她闺女身上!

    陈伯本来是要被姜羡的人带走的,是姜笙说了,姜羡才答应让侯府来处置。

    此刻姜羡便慢慢开口:“夫人打算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侯夫人冷笑。

    “男人打死就是了,然后把他老婆女儿全都卖到窑子里去。”

    姜羡不置可否,不过在明白侯夫人的态度之后,她便离开了。

    她知道姜笙自己也有主意。

    而此时正院内,陈伯直直跪在地上,他老婆李娘子被押过来也强迫跪下。

    来不及理会膝盖磕到冰冷的地面带来的痛感,李娘子见到陈伯第一句话就是:“姑娘呢?”

    陈伯深知自己老婆不是在意笙姑娘的死活,而是在问——成功了吗?

    他们家才四岁的孙儿被歹人绑去,那歹人递信来说,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就再也别想见到孙儿了。

    李娘子提着心屏住呼吸等着回答,可陈伯只摇头,没有给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那囝囝怎么办?!”李娘子心底咯噔一下,不可置信。

    她想到什么,挣脱钳制住自己的婆子,奋力过去捶打陈伯,声嘶力竭:“你说,是不是你半路改了主意?!是不是!!”

    陈伯像个玩偶般任由她摆动,那条因为使不上劲而吊着手臂显得格外滑稽。

    可李娘子没看到般,用力摇着陈伯,嗓如破锣:“你说话啊,你回答我!”

    “陈由礼,你回答我,是不是?!”

    李娘子呼吸急促,一句话说的喘了又喘,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般,陈伯终于不忍心地侧首:“英华,用姑娘的性命去换囝囝,就算囝囝回来,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他是昏了头,才会答应配合那歹人。

    如果可以,他宁愿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殒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囝囝带回来。但姑娘若有个什么散失,囝囝就算回来了,同样活不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怎么都跪在地上啊

    “你懂什么?!”李娘子胸口急促起伏,眼白大部分外露,咬牙抓着陈伯的衣袖,面色极为可怕。

    那些人要绑架姜笙,顶多是看侯府势大,勒索些钱财,又不会要了姜笙的命。但他们若不配合,他们囡囡就真的活不了了啊。

    李娘子终于瘫倒在地崩溃大哭:“我们家囝囝才四岁啊。”

    山奈忍不住开口:“你们家孙子年纪小就可以为了他害我们姑娘了?!”

    她想想都后怕。

    要是但凡刚刚出了一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押李娘子过来的婆子配合着啐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都认不清,吃着侯府的粮还要算计侯府的主子。”

    “啊呸!”

    “我告诉你们。”婆子冷笑,“姑娘是主子,就算你们孙子为了护着姑娘而命丧,那也是理所应当,更庸论用姑娘的命来换你们孙子的命了。”

    李娘子疯一般扑过去握紧婆子的脖颈,发狠道:“那不是你孙子,你当然可以在那边说风凉话!”

    她两个儿媳嫁过来多年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平日里都是疼着宠着。没成想,不过带到街上逛了一圈,大儿媳就没把囝囝带回来。

    李娘子使劲掐那婆子,婆子自然要反抗,拳打脚踢起来。两个女人闹做一团,扯头发扇巴掌抓皮肉,好不狼狈。

    直到终于传来了一道斥声:“吵什么吵?!”

    半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边还跟着李娘子的两个儿子儿媳。女儿因为已被放了卖身契出府配了人,罪不及出嫁女,便暂时没找。

    大儿媳王氏连滚带爬到李娘子身边,颤声问:“娘,囝囝呢?”

    李娘子狠狠剜她一眼:“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不小心,囝囝能被人抓走吗?!”

    “要问就问你公爹去。”李娘子顶着蓬头和垢面,厉声指责,“看看他生得什么心肠,自己孙子都不管了!”

    王氏一怔,随即嚎啕大哭。

    只要能把囝囝带回来,夫人怎么处罚她,哪怕将她活活打死给姑娘赔罪,她都认了。

    一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生出来,才四五岁听话乖巧的囝囝此刻还不知在哪,在受什么罪……她就心如刀绞。

    半盏见此面无表情说:“再闹下去也别等夫人过来评判了,直接全部乱棍打死,也免得扰了夫人和姑娘的耳朵。”

    王氏心中一凛,哭声便小了下来,只剩下低泣。

    她就算要死,也得等把囝囝找回来才能放心走。

    就在这时,突然有道稚嫩的声音“咦”了一下。

    王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奇怪哪里来的小孩子,还在默默垂首擦眼泪。

    直到那声音又开口:“阿爷阿奶,爹娘……”

    “还有小叔小婶,你们怎么都跪在地上啊。”陈隽思有些纳闷,“地上好凉的。”

    王氏猛然看过去,看到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陈隽思,整个人都懵了一下。陈隽思穿得还是自己前日刚给他换上的的上裳和穹裤。

    王氏嘴巴张了张:“囝囝……”

    是自己的幻觉吗?

    还是李娘子率先反应过来,疯狂扑上去上下检查,陈隽思乖觉任由她翻弄。

    见自己孙子精神很好,身上没有伤口,连衣服都没脏,唯有头发乱了些,李娘子悬着的心霎时放下。但因着一时情绪过激,竟呛了起来,连声咳嗽。

    陈隽思忙帮自己阿奶拍拍背,只是力气太小,挠痒痒般徒劳而已。李娘子摆手,嗓子难受想说话又说不出声。

    “我趁他们不注意,跑回来的。”好像明白李娘子想问什么,陈隽思得意洋洋嘿嘿一笑,脸上分分明明写着‘求夸奖’。

    可能见他年纪小,把他掠去的人并没有多警惕,他咬破了困着自己的细麻布,趁人不注意就溜出来了。而且溜得很顺畅,都没有迷路。

    王氏呢喃:“跑回来的……”

    “跑回来的?!”

    不是幻觉?!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拉过陈隽思抱头痛哭:“娘的囝囝啊。”

    她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囝囝平安回来,哪怕让她即刻去死她也认了。

    陈隽思软乎乎地小手回抱自己娘亲,突然想到什么,小声问:“娘,你们是不是犯事了?”

    他迈着小短腿走到旁边乖巧跪下:“没关系,有错就要认错,我陪你们一起跪。”

    看着听话的儿子,王氏抹泪,心中悔恨不已。囝囝才四岁,恐怕就要没有娘了。早知囝囝可以自己回来,她哪里会打那个歪主意。

    陈伯叹着气,拍拍陈隽思的脑袋。

    陈隽思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他是跟着侯夫人一起进来的,侯夫人在旁冷眼看着他们子孙团聚的场面,然后坐到上首等姜笙。

    姜笙先回自己院子换衣服了,重新梳洗换好新的藕色穿花锦裙和短袄才过来。

    王氏看到姜笙被不知道什么包裹住的胳膊,心底更是咯噔一下。刚婆母让她问公公,她还以为公公自己改了主意,未遂总比成事后事发要好。

    现下王氏才意识到不对。

    不待姜笙走近,王氏就朝着姜笙的方向狂磕头:“姑娘,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道自己天打五雷轰罪该万死,但奴婢的儿子是无辜的,望姑娘饶过他。”

    “奴婢愿以死相抵!”王氏眼一闭,心一横,立刻起身就要往旁边柱子撞过去。

    “娘!”陈隽思瞬间失声,陈伯下意识伸手捂着他的眼睛。

    半盏眼疾手快拦住王氏,但王氏冲过来的力道太大,她一下子没承受住,被迫退几步,后脑勺磕到了柱子上。

    半盏忍着脑部传来的痛感,冷讽道:“你以为你的命多金贵呢,还‘以死相抵’?!”

    “别让你那肮脏的血溅在这,没得污了我们夫人和姑娘的眼,不然你就是死了也没得安生。”

    王氏张大嘴巴,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死没死成,还热闹了夫人的心腹丫头。

    陈伯赶紧厉喝:“够了!”

    “你这是要逼迫夫人和姑娘吗?!姑娘是金枝玉叶,我们贱命一条,就算十个人也不够赔的。”

    ------题外话------

    感觉百家姓都要被我用光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可不是大白菜

    他对着侯夫人磕了一个头:“夫人,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鬼迷了心窍,让姑娘身处险境。”

    “老奴自知罪无可恕,自请制裁,但老奴的孙子是无辜的,若夫人仁慈,放他一条生路,日后他必定对您忠心耿耿,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陈伯的二儿媳也忙说:“夫人,奴婢的的确确不知道这件事啊……如果知道,那肯定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劝阻的。”

    婆母公爹和大哥大嫂自己作死,干嘛要带上她!

    陈伯淡淡看了眼二儿媳,暗叹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又道:“姑娘重伤如此,诚为老奴之过,若夫人觉得不解气,是打死是发卖,老奴一家必定绝无怨言。”

    侯夫人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陈伯不愧是读过几天书的人,这一番话说的……我一个处置得不当,倒是显得不义了。”

    陈伯又磕了一个头:“夫人明鉴,老奴绝无此意。”

    “夫人买了老奴一家,给了吃喝,又仁慈放了卖身契让老奴之女脱离贱籍出嫁,恩情至多老奴感激不尽。”陈伯低声说,“姑娘有个什么闪失,纵然隽哥儿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陈伯扯了扯陈隽思,陈隽思担忧地看了眼自己娘亲,然后跟着陈伯一起磕下去。

    他仍旧没理解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像是很大的事情。

    姜笙问陈伯:“所以是有人绑架了你孙儿,靠他威胁你,让你帮忙挟持我?”

    “是。”陈伯立即明白了她想问什么,老实交代。

    “老奴大儿媳带着孙儿上街采买,一时不妨隽哥儿就被人劫了去,几个时辰后有人小童递来字条,说让我们照做就放了隽哥儿,那小童丢了字条就跑了,戴着个虎头帽穿着件蓝袄,没太看清模样。”

    “接到字条后老奴一家都惴惴不安,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不过一日老奴便见到了……见到了就是刚刚那穿着鸦青色长袍的男子,在得到我们的答案后,鸦青男就与老奴就约好今日把马车往城外开。”

    “本以为那鸦青男就是幕后主使,其余的老奴是真不知道,若知道什么,就当算是为了保全自己,也定会第一时间说的。”

    姜笙盯着他,见他面上没有说谎的迹象,这才点点头。

    要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姐姐带走的鸦青男比陈伯有价值得多。

    侯夫人听得心一跳:“什么鸦青色长袍男子?”

    “笙笙已经见到歹人了?”

    姜笙回来之前侯夫人就略拷问了陈伯一番,只得到因为孙子被绑架所以照着歹徒所说去做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问太详细。

    侯夫人本以为是到了半路,姜笙就发现不对劲,胳膊也是在与陈伯博弈时受伤的。

    姜笙顿了片刻:“看到了,跑了。”

    她总不能说被姐姐带了去。

    陈伯没反应,更没有出声反驳。

    半盏看了看姜笙,又看向侯夫人,得到指示后便道:“陈由礼卖主,不忠不义,与李娘子、陈大和陈大家的各打五十大板,是死是活听天由命,陈家子害主子置身险境,念其年纪尚小,罚十板子,陈二家两口子卖回牙行,即刻经办。”

    “什么?!”

    “夫人明察啊。”陈二媳妇一听就不干了,哭丧着脸,“奴婢真是一点也不知情。”

    在侯府多好,被卖回牙行,还不定到哪家去。婆母他们怎么这么想不开!

    半盏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也想挨五十板子?”

    陈二媳妇即刻噤声。

    开玩笑,五十大板,不死也残。

    王氏抱着陈隽思泣声道:“夫人,囝囝刚死里逃生,让我替我囝囝受吧,别说六十板子,就是打我一百个板子我也毫无怨……”

    “住口!”陈伯倏然出声打断,“这是说得什么话?!”

    “他让姑娘置身险境,只受这十板子就已经是夫人格外开恩,你不说谢就罢了,还要让夫人为难?!”

    “可——”王氏簌簌落泪。

    可囝囝才那么小啊。

    见阿爷一直看着自己,陈隽思先是不明所以,尔后似乎知道了什么,规规矩矩磕向地面:“谢夫人。”

    他又转向姜笙也磕了个头:“谢姑娘。”

    姜笙别过脸。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深宅大院里的规矩,也是她刚刚和侯夫人商量好的。若处罚得轻了,日后下人们做事会更加没分寸。

    但她还是很不适应。

    陈伯略松一口气。

    死契下人,就算被主家打杀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打板子已经算夫人仁慈。

    只是,五十板……也不知道打完自己还有命在吗。

    女儿出嫁不用他管了,二儿子儿媳发卖是被他连累,但他现下除了歉疚也顾不上。只是李娘子和王氏拎不清,大儿子没出息,自己若真没从这五十板底下活下来,唯一的孙儿跟着三个糊涂的长辈,还不知会被养成什么样。

    陈伯深深望了陈隽思一眼,然后被人拖走。

    看着分别被带走的陈伯一家,剩下的事情她也不想听,姜笙便站起来:“娘,我回去了。”

    刚刚侯夫人就让她不要过来,是她想看看能不能从陈伯口中知道些什么。

    陈隽思她也问过,同样没得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现在就等着姐姐那边能不能从鸦青男口中问到幕后主使。

    另一边。

    姜羡把姜笙送到府中后,直接去了潇湘馆。楚妈妈被唬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不是没见过姜羡穿罗裙的样子,但潇湘馆地儿毕竟特殊,姜羡在这里向来以男装示人。

    房内只有楚妈妈和苏叶两人,楚妈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东家,这是有急事?”

    苏叶右手食指卷着柔顺的发丝,笑嘻嘻道:“妈妈这话问的,东家姐姐来这儿,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姜羡冷漠道:“是,下次三皇子来,让他留在这不用回去了。”

    “什……么?”苏叶一时间还没听懂,“留在这?”

    是她想得那个“留”吗?

    苏叶不敢肯定:“回不去的那种?”

    姜羡眼神冰冷,苏叶霎时就明白自己猜得没错。

    苏叶:???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的吗?!

    那是皇子,可不是大白菜。

第一百五十四章:对账

    “姐姐让你们在这等我吗?”

    泠影道:“主子让姑娘带我们回去当丫鬟,就说是路上遇到卖身葬父的,一时同情买了下来。”

    姜笙:……

    敢情连借口都找好了。

    她也不是要拒绝,事实上在这之前她就猜到姐姐肯定不会放心,那么派人来保护自己就顺理成章了。只是密阁高手放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太浪费,其实派个手下来就好。

    姜笙想着便问了出来,但泠影没有丝毫要改变主意的犹豫,她便没再多提。

    五人一同去了云烟阁。

    周清枫原还奇怪姜笙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见到姜笙被石膏包裹住的胳膊惊了下,不过也没多嘴问,直接把新做好的账本交给她看。

    账本不只一本,有厚厚一撂,姜笙看了好久才一页页细细翻看检查完,幸而字不算小,不太费眼。除了云纹雨花锦、工人们的月例上做的手脚比较大之外,别处倒也还好,上月共计亏空九千五百两银子。

    再包括前几个月的,有一万一千两。

    姜笙颔首道:“辛苦了。”

    太久远的账已无从追溯,但最近几个月的她都让周清枫核对了一遍。核对账目不仅要看买卖进出的钱银是否合理,有些还要一一去找主事者问清楚。

    比如云纹雨花锦一事,就要去布行找苏老板索要书契,确认一匹布到底是多少银子。如果价格不合理,还要再次商判价格,或日后不予合作。

    姜笙瞧着周清枫倒这些日子都憔悴了些。

    周清枫忙道:“不辛苦。”

    他的笑容可掬,现在账也算好了,该轮到自己升职了罢?

    姜笙也没让他失望:“如今掌柜不可再用,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云烟阁,你原就是副掌柜,提为掌柜自然是理所应当。”

    其实姜笙对周清枫也不是很信任,主要手底下实在没有可用之人,而作为已经在云烟阁担任许久副掌柜的周清枫已经是很好的人选了。

    并且周清枫这几本账做的确实诚意十足。

    贪污腐化这种事情哪里都有,放在云烟阁身上更是太过容易,布行少报一匹布,银匠多报几两金银材料的损耗……人多冗杂的,要一个个仔细去追究得不偿失,但至少要相对避免。

    她不指望把云烟阁做得多么大,分店开遍全国。只是姐姐把云烟阁给了她,自己总不能还回去一个烂摊子。

    “若把你调为掌柜,再往上也没有职位可升了。”姜笙语重心长,“我倒是有个想法,只要云烟阁在你的管理之下蒸蒸日上,那么云烟阁的盈利也有你的一份。”

    周清枫理解片刻后重复:“盈利?有小的一份?”

    “是的。”姜笙点头,“譬如上月除却成本,云烟阁盈利共计十八万两,若按万分之一的分成,你就可以得到十八两银子。”

    “如果下月可以争取盈利三十万两,也就是说你额外可以得到三十两银子。”

    “这么说起来是少了些,我有这个想法,若实行顺利,日后肯定会提高分成率。”

    其实不少了,周清枫作为副掌柜,月例是三十五两银子。即便在京城这种地儿,只要不去赌,养家糊口绰绰有余,甚至比一些官员的利禄还要高很多。

    所以他对成为掌柜并没有非常大的渴望,主要是懒得跟人去勾心斗角,要不然也不会任由掌柜自己的权利被架空了。反正每日无所事事还有月例可拿,架空就架空罢。

    但如果是白捡的升职,不要白不要。

    白捡的银子,更是不要白不要。

    周清枫笑嘻嘻道:“东家此话当真?”

    姜笙说:“你要是愿意,月例再提五两银子,加上每月万分之一的分成,从下月开始发放。”

    “待云烟阁月盈利过三十万,分成就改为万分之二。”

    暂且初步施行一下,如果中途没出现什么问题,还可以推广至绣娘银匠,甚至婢女或跑腿的小厮们。

    周清枫忙不迭点头。

    他当然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等下月拿到手就去和媳妇儿炫耀,再好好庆贺一番。

    前几日自己媳妇儿看中了支素簪,但三个儿子刚交了束脩,笔墨纸砚处处都要钱,家里银子也不多了,还要给女儿攒嫁妆。即便素簪不过要四两银子,媳妇儿都没舍得买。

    姜笙把最后一本账本叠到一起:“那好,嗯……过几日我会拨个账房来,你自己如果有人选,也可以带个徒弟。”

    这就是让刚刚升职为掌柜的周清枫,挑个新的副掌柜的意思了。

    但是周清枫说:“小的哪有什么人选,东家挑了小的就带着。”

    他应得利落,姜笙也就没有勉强,想着去牙行挑几个合适的人。

    其实掌柜和账房、副掌柜,包括银匠绣娘们都是应聘来的,签了二十年的活契,只有婢女和跑腿小厮是买的,签的是死契。

    姜笙想到此就说:“贴张告示招着人,遇到伶俐的留着我看看。”

    “是。”

    “还有——账房做假账,官府会管吗?”姜笙看了看周清枫,又看看山栀山奈泠影泠月,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人知道。

    这个朝代的律法姜笙是有看过的,但只很粗糙地扫了一遍,没留意这个问题。

    周清枫细细回忆:“没听说过,若主家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也不会报官吧。”

    姜笙忽然想到:“那按盗窃罪呢?”

    做假账官府如果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盗窃总是有的,掌柜和账房确实私吞了她的钱啊。

    周清枫一愣:“应该,也可以。”

    “可以,‘凡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秘密窃取公私财物的行为谓窃盗’。”泠月给了个确定的答案,并道,“《萧律》有载‘赃百两以上,斩左趾,杖打七十,又黥后流放三千里’。”

    姜笙眸光微亮。

    又听泠影说:“姑娘有类似的问题直接问泠月就好,《萧律》三册她全会背,不仅会背还会分析,头头是道。”

    泠月抿着唇没说话,脸微红。

    姜笙问:“如果盗窃后,又把到手的银两还回去呢?”

    泠月简言意骇:“罪同。”

    “那泠月,你帮我个忙吧。”姜笙偏头笑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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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改了一下喔

第一百五十五章:可能云烟阁是她的吧

    “你跟周掌柜去京郊别庄一趟,让原先的掌柜和账房双倍补齐亏空的银两,也就是两万两千两,并各自拿个一千两银子赎身,我就把卖身契还给他们。

    “如果补不齐,至少得拿回一万一千两,尔后双双押至官府就好。”

    泠月先是拒绝:“主子派我来保护姑娘。”

    “不是还有泠影?”姜笙乖觉道,“我就在这,不到处走,你跟着周掌柜去问问,不用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来回快的话……应该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没事你去。”泠影附和,“我在这等你。”

    泠月迟疑后道:“不是你在这等我,是让姑娘别乱走,在这等我。”

    “嗯好。”泠影听话地加了四个字,“我看着姑娘在这等你。”

    泠月:……

    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对。

    山奈跟山栀咬耳朵:“羡姑娘不是说让这两位姐姐来保护我们姑娘?我瞧着这个姐姐看起来怎么这么木讷,又是女儿家,能靠谱吗。”

    还不如前段时间夫人给姑娘派的护卫吧。不过护卫是男子,跟着确实不方便。

    见泠月顿了顿转过身去,泠影便侧首向山奈说:“这位姑娘,你可以放小声点,我们听力都很好的。”

    山奈一窘。

    山栀忍笑,咳了一下。

    姜笙真没听见山奈和山栀说了什么,不过见此也大略能猜到些:“山奈性子活泼比较爱说话。”

    泠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便跟着周清枫离开了。

    姜笙这才问山奈:“你刚说了什么?”

    “我说,刚刚那位姐姐看起来有些木讷……”山奈不好意思地揪着手,“能不能保护好姑娘。”

    姜笙哑然失笑:“那你可以试一试,泠月暂时离开,泠影不是还在这?”

    说到这,姜笙有些好奇,看向泠影:“你和泠月谁更厉害些?”

    泠影想了想:“没比过……应该泠月吧,主子上次设的关卡只有她一人过了。”

    想着泠影竟然有些跃跃欲试,不过主子向来禁止她们四人之间比试,只有清字辈的队友之间才能比试竞选队长。

    姜笙没得到具体的答案,也没深究,掀开隔间的帘子靠在窗沿上看底下的人。隔间的窗是为了隔音特制的,此刻窗一打开楼下的声响就传了上来。

    声音很细微,其实这么一瞧,云烟阁还挺冷清的。姜笙有时候看着云烟阁每月十几万几十万银子的进账,都在怀疑买这么多衣服首饰她们穿得完吗。

    不过想想也是,很多世家夫人和姑娘们的衣裙,穿一次就不穿了。

    姜笙目光落在右边的一个婢女身上,她穿着和其他婢女一样的软棉提花裙,样貌清秀,却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是上次帮账房说话的那个婢女,姜笙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处置她。

    说起来那婢女只是帮忙说了一句话,不是大错,况且要杀鸡儆猴有掌柜和账房已足够。

    姜笙看着看着突然起身:“我下楼一下。”

    山栀山奈泠影三人即刻同样起身。

    姜笙眨眼。

    好吧,那就一起吧。

    她下了楼走到转角处,在恰好能看到婢女的位置停了下来,并示意山栀几人别往前走。婢女跟前有个穿着紫绡翠纹裙并件素色短袄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

    姜笙见过,在长宁郡主的及笄礼上,是长宁郡主的庶妹,也是乔家大哥乔纶之妻李氏的庶妹。

    李语柔指着个银丝缠枝珍珠钗:“这个呢?”

    见婢女没听到,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支钗子帮我拿出来看看。”

    “二十两银子。”婢女回神。

    李语柔抿唇。

    有点贵。

    “你拿出来我先看看。”

    婢女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戴上手衣,把放着簪子的木盘取出。

    银丝缠枝珍珠钗不算华丽,但做工精致,挺漂亮的,李语柔衡量了一番……自从爹挂了个太保的闲官后,她的月例就涨到了六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攒一个冬天也就能攒到了。

    主要严淑三月大婚,她是庶女,平日交际圈里的也是庶女,也就严淑一个嫡女愿意带着她,嫁的还是当朝三皇子。李语柔想在严淑添妆那天,送她一件比较贵重的礼物。

    李语柔目光又落到旁边的镏金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上,一狠心:“把这个拿给我看看。”

    二十两银子,还是太便宜了些。

    婢女语气淡淡:“这个三十五两。”

    见她只报价没动作,李语柔终于忍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一个婢女还瞧不起我了?”

    姜笙这才走下来,似笑非笑:“可能云烟阁是她的吧。”

    婢女乍然听到姜笙的声音呼吸一窒,脑子嗡嗡叫。

    她刚刚没看到东家来啊,更何况东家一般不是早上来的吗?

    自从出了假账事件,云烟阁众人都认得了姜笙现在是她们东家,但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她们是不能透露姜笙的身份的。此刻婢女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急得发懵。

    自己平日真不这样,不过因为掌柜和账房的事情,心神略微不宁。而且这位李姑娘看了好久,七七八八问一大堆就是不买,自然让人有些不耐烦。

    李语柔见姜笙从二楼走下来,有些羡慕。

    姜姑娘也有玉牌吗?是绛平侯府给的吧,侯府对这个养女真好。

    整个李家唯郡主姐姐有呢……是尊客的玉牌,还是陛下送的。但自己和郡主姐姐关系一般,没跟着去过二楼。

    李语柔目光又落到姜笙的手臂上,没问什么,行了个平辈礼:“姜姑娘。”

    姜笙笑了笑:“李姑娘来挑簪子吗?”

    李语柔应是。

    “可挑好了?”姜笙说,“云烟阁的婢女态度敷衍自有人来处罚她,总不会所有婢女皆是如此,别被不相干的人扰了心情。”

    李语柔觉得姜笙的口吻有些怪,就像主家在侧面敲打手底下的人,维护店铺声誉。但还没想清楚,又听姜笙问:“如果没挑好要不要上来选一选?”

    “可以吗?!”李语柔立马忘却刚刚的想法,欣喜溢于言表。

    从姜笙那里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案,李语柔立马带着自己的丫头跟着姜笙上去了。

    婢女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姑娘……”

    姜笙回首,眼神冷然。

第一百五十六章:东方有比目鱼焉

    到了二楼后,看着琳琅满目的钗簪钿篦,李语柔有些眼花缭乱,姜笙便问她要不要看图纸。

    图纸是由匠人描摹出来供夫人和姑娘参考的,因着饰品放久了多少有些容易氧化,便没有一一制作出来。

    李语柔迟疑了一下:“好。”

    当婢女把十几张花样繁复钗簪华鬘皆有的图纸摆在她面前,李语柔划走前面一张金累丝嵌珠并蒂莲步摇,目光落到錾刻着比目鱼纹的钏镯上:“这个工期要多久?”

    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借喻形影不离,夫妇合好,是个好意头。

    女婢答:“这个花纹要精细刻画,约莫一月多,具体还要问匠人。”

    李语柔蹙眉:“能赶制一下吗?”

    姜笙问:“李姑娘急着要?”

    最近也没什么大型宴会吧。

    “严家的姐姐婚期定在三月中,那么至少三月初便要举行添妆之礼了,我想把这个给她添妆。”

    姜笙若有所思。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久,加班加点的,几日便能做出来。只是一则银匠们手头上还有别的活计,二则定制的东西,等一等更珍贵。

    但既然赶得出来,方才李语柔在一楼又受了脸色……

    姜笙想了想,看向婢女,婢女立马意会:“李姑娘若要的话,奴婢去催一催,三月初一定给您做出来。”

    李语柔一喜:“那就多谢你了。”

    婢女笑道:“一点小事,当不得您谢。”

    最终李语柔付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和云烟阁约好三月一把钏镯送往李府,然后带着自己丫头离开。

    离开前,李语柔回首,心里不禁感叹,二楼的婢女态度都好些。

    也不知日后还有机会再上来吗。

    看着李语柔离开后,姜笙进了隔间,让人把楼下的那个婢女叫上来。

    姜笙坐着看向她,眸色很淡:“我给你个机会,你若有足够银子,便替自己赎了身。”

    “若没有,那就回牙行去罢。”

    婢女扑通跪下去:“姑娘——”

    她用力磕头,磕至脑袋都有些红肿了,木地面发出砰砰的声音,撞击人心:“奴婢不是存心的,望姑娘饶过奴婢这次罢,奴婢发誓日后定不敢再犯,一定全心全意做好本分的事情,为姑娘、为云烟阁鞠躬尽瘁。”

    在云烟阁没有主子压着,不用看人脸色,月例还不少,若回到牙行,还不知被卖到哪里去。

    她倒是攒了些银子,赎身还是够的。但就算放了卖身契,没田没地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姊妹,更无一技之长,让她一个女儿身去做什么糊口呀。

    她要哭不哭:“奴婢平日真不这样。”

    不过轻慢一次就被抓到了。

    确实因为掌柜和账房的事情,她心神略微不宁。而且这位李姑娘看了好久,七七八八问一大堆就是不买,自然让人有些不耐烦,这也不能全怪她。

    姜笙语调冷漠:“是你选,还是我帮你选?”

    山奈撇嘴附和:“你心情不好一次,来日其他人也心情不好一次,云烟阁还要不要开了。”

    婢女抿唇。

    “奴婢……奴婢要替自己赎身。”

    两害相权取其轻。

    姜笙点头:“行,回去准备八十两银子。”

    婢女猛然抬头。

    自己被买来时,才几两银子,怎么赎身就翻了十倍不止?!

    姜笙一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面无表情:“有意见?”

    婢女垂首:“奴婢不敢。”

    “那就回去拿银子。”

    望着婢女开门关门远去,姜笙恍惚了一下。

    她好像在被这个时代同化,竟然能面对一个活人的下跪磕头无动于衷了。

    姜笙偏头拿起梅花杯抿了口茶水。

    周清枫和泠月回来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还带着两万四千两的银票。想来事情办得很顺利。

    银票面额很大,两万多两也不过六张,姜笙随手一叠,嗤一声:“看来还是要少了。”

    周清枫笑道:“也不会,小的瞧着,再多他们也拿不出来了。”

    姜笙问:“卖身契还给他们了?”

    “是。”

    姜笙把刚刚那婢女的卖身契也递给周清枫,又把刚刚的事情讲了:“若她拿了八十两银子来,把她为什么要赎身这件事一一和所有人都讲清楚,再敲打一下其他的婢女。”

    “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那就不是拿点银子这么简单了。”

    周清枫应了。

    “另外。”姜笙看向山栀和山奈,“周掌柜如果没有要带徒弟的想法,那就把我这两个丫头带着吧。”

    周清枫讶然。

    山栀山奈也具是一怔:“姑娘不要我们了?”

    “什么叫我不要你们了。”姜笙哭笑不得,“跟着周掌柜是学算账也好,学管理也好,日后指不定还能帮上我,不比亦步亦趋跟着我无所事事要好?”

    “是吧周掌柜?”

    周清枫忙道:“两位姑娘若愿意,我自然义不容辞。”

    姜笙便看向山栀和山奈。

    山栀山奈不可能一辈子跟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会回来,还是直接变成植物人……反正让她们先学个谋生的本事吧,如果实在没天赋,再想想别的路。

    见山栀山奈犹疑不定,姜笙又添了句:“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只是这么希望。”

    “但若是担心我,就完全不用。”姜笙笑说,“你们只是白日里在这边,晚上还是要跟我回绛平侯府的,况且白日里我身边还有泠影和泠月。”

    最终山栀和山奈松了口。

    于是姜笙过会儿准备去牙行时,就直接让她们别跟着了。

    姜笙到过牙行好几次,第一次是租了个画铺,后来因为和乔织商量着要开个书肆,她也来过几次,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段。

    牙行的婆子都已经认识她了,百无聊赖靠在桌前:“姜姑娘,又来挑铺子啊?”

    “合适开书肆的铺子暂时真没有,不过你若要开个酒楼客栈的,我手上倒是有很多。”

    说到此处,牙婆笑道:“要不要考虑一下?下月中便是春闱了,开个客栈不错得嘞,到时生意都要爆满喽。”

    但过了这阵,自然也会冷清下来。

    姜笙才不听她的,直奔主题:“不要铺子,要买人,男女都行,要读过书会识字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没受住,死了

    姜笙和牙婆一番沟通后,牙婆便把一排人带到她面前,男女老少都有。

    她从牙行挑了人,重新带到云烟阁,交代了周清枫一番,又把山栀山奈一起带回府中。此时天色已渐黑下来,绛平侯府门口打了灯笼。

    有两个婆子抬着担架从角门走出来,担架上盖着块白布,隐约可以看出人的形状。

    场景略有些熟悉,姜笙倏然心下一跳。

    她快步走过去问:“这是谁?”

    其中一个婆子恭谨答:“是老陈家的李娘子,五十板子没受住,人没了。”

    看着姜笙神情不太好,婆子又说:“姑娘不必多想,李娘子背主,死有余辜。”

    姜笙抿唇,抬手要去掀白布。

    两个婆子见此忙把担架放在地上行礼道:“姑娘,已逝之人面目可怖,别吓到您。”

    更何况李娘子还是生生被打没的。

    即便是她们活了大半辈子,也被其面色发紫,眼珠爆出,瞳仁还死死盯在一处的狰狞模样给唬了一下。更别说李娘子生前吐了一遭血,脸上还粘着干涸的血迹。

    这要是吓到姑娘,万一晚间梦魇了,她们少不得要被夫人责罚。

    姜笙手一顿。

    她不是没见过过世的人,医院病床刚落气的、太平间停着已经凉透的……还有学校里为了医学事业献身的大体老师们。

    她是不害怕这些的。

    但看着两个婆子为难惊慌的神色,姜笙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跟着老师和师兄姐们救人的事她习以为常,即便因为救不回来心中愧疚,至少她们尽力了。放任活人因为自己而死,还是头一遭。

    姜笙心里有些复杂。

    两个婆子见姜笙没有其它举动,便匆匆告了退,抬着李娘子准备埋了。

    几人这才从角门准备回玉笙院,山奈跟在姜笙身边惴惴不安:“姑娘……”

    几个时辰前还在扯着嗓子与人对骂的人,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没了。其实李娘子年纪不算很大,如今才不到四十,怎么五十板子都没捱过去呢。

    山奈空咽了下,总感觉周围有些阴凉,搓了搓胳膊。

    她看到都怕,姑娘竟然还要去掀白布。

    姜笙反倒来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她是犯了错,不如此不能敬效尤,别乱想。”

    泠影已经从刚刚的谈话中猜到了躺在担架上的是谁,随意道:“背主的人,不值得同情。”

    她们都是刀山火海里过来的,丧命这件事太常见。更何况李娘子死不足惜。

    姜笙往后头又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看不到抬着担架的身影了。

    她回到玉笙院后洗漱一番,竟然酉时正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姜笙好像看到了李娘子眼睛爆出死命瞪着她,干枯的双手过来要掐她的脖子。

    窒息感扑面而来,姜笙呼吸不畅间,还在冷然道:“是你先有害人之心,要拿我去换你孙子的命!若非我运气好,此刻还不知在哪里。”

    李娘子双手僵硬举着,声音有些空灵,姜笙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不过没一会儿,李娘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姜笙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看到了教自己十几年医术的老师。

    老师还是那样精神矍铄,像以前一般,叫她了一声“小姜”,声音稳重很有精气神。

    姜笙一喜,正要问问他近日身体可还好,师兄姐是否有什么研究成果,医院有没有出现棘手的病情……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老师痛心疾首批评她:“小姜啊,从六岁开始,你就跟着我,十几年间我都在告诉你学医先学德,而你是怎么做的?”

    姜笙想辩解,老师又说:“李娘子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我们学的是救人,而你却在害人性命!”

    姜笙一窒,哑了一般尽全力想开口就是说不出话。而眼前老师的身影已经渐渐变成爷爷,爷爷似乎同样对她很失望,叹了口气,说自己没她这个孙女。

    姜笙还看到自己在孤儿院时,那个给她买零食的志愿者哥哥。他眉间微蹙,似乎在指责她怎么长成了这样的人。

    姜笙拼命摇头,但周围寂静,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鬓角渐渐被汗打湿,最后猛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姐姐精致清冷的眉眼。

    姜笙怔住,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刚刚的是梦,还是眼前的姐姐是梦。但动作比脑子快,她还没想清就扑了上去,鼻子一酸竟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她没有做错什么,要不是运气好些,此刻受胁迫的就是自己,可能对方还要拿自己来威胁姐姐。

    为什么全都要来批评她!

    姜笙抱着自己姐姐的手紧了紧,姜羡便稍稍侧身给她右手的石膏留点空间,才轻声开口:“做噩梦了?”

    姜羡才刚回到绛平侯府,因为今日发生的事,便想着来玉笙院看看姜笙睡着没有。

    泠影泠月是她的人,山栀山奈又不会拦她,姜羡就直接进来了。

    里间烛火没灭,姜笙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可能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姜羡迟疑了一下,把她叫醒,没想到姜笙一醒来,直接来了个大熊抱。

    姜羡指间顺着姜笙的长发梳下去,语带笑意:“小不点和姐姐说说,做什么噩梦了?”

    姜笙哑声说:“李娘子死了。”

    “被五十大板生生打死的,罚五十板子是我的主意。”

    “老师说我害人性命,爷爷说他没有我这个孙女。”

    姜羡失笑:“那完了。”

    姜笙抬眸:“什么?”

    “醉鲜楼一开始还叫客满楼,有个跑堂小厮受了对家指使往客人饭菜里下药,后来那个小厮被我送到衙门,衙门判的是乱棍打死。”姜羡轻飘飘道。

    “还有密阁成立之始,里面的人都是牙行买来的,签了死契死活官府一概不管,训练时没熬过去的、体弱生病走的……一百个人短短半年只剩下五十四个。”

    “我手下太多人命,可能要下十八层地狱了罢。”

    其实她也是在法治社会里长大的,但来到这,就必须适应这里的规则,并去钻规则的空子。因为她要往高处爬,爬得很高……她要用手中的权利想办法找到回家的方法。

    而狠心这一点,不是充分条件,是必要条件。

第一百五十八章:堪比大官的月例

    姜羡长睫微垂,尔后笑问:“小不点要来批评姐姐吗?”

    姜笙侧首靠着自己姐姐,鼻尖是熟悉的清冽的味道。

    她说:“我批评自己。”

    批评自己无能为力,什么也帮不上。

    姜羡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只道:“爷爷和周院长如果知道你被欺负,哪里舍得批评你,只恨不得自己能过来教训那人了。”

    “这次陈伯的事情,你从轻处置,旁人不会记着你的好,只会在下次有这种事情的时候毫不犹豫卖主。”

    因为反正也不会得到什么很重的处罚。

    姜笙低“嗯”一声。

    她只是有点魇着,又很久没有见到爷爷和老师,乍然把梦境当成现实。

    此刻缓过神,便没有很纠结了。

    姜笙见自己还抱着姐姐,她顿觉不好意思,往床边靠了靠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

    “哦。”

    姜笙笑吟吟道:“姐姐还要回去吗?”

    “别回去了吧。”她拍拍自己身边,“我分你一点位置。”

    姜羡说:“一会儿还有事。”

    姜笙一沮:“好吧。”

    姜羡唇角微勾:“下次吧。”

    忽明忽暗的烛光映衬着姜笙带着困意的面容,姜羡起身灭了烛火。

    离开里间前,姜羡又听到身后传来姜笙的声音:“姐姐不会下地狱的,就算要往地狱走,我们也一起走。”

    姜羡脚步顿了顿。

    傻丫头。

    她侧身说:“快睡吧,买日不是还要去画铺?”

    姜笙语气乖巧:“晚安。”

    走出门后,姜羡让泠影打听了一下陈伯一家现在的状况。

    泠影早预料到,此刻一一说来:“陈二和陈二家的午时已经被发卖了,现下可能在哪个牙行罢;小孩子没什么事,陈大和王氏虽受了五十板子,身强体壮的情况还好,只陈伯可能比较年纪大体弱了些,听说也是垂危中。”

    姜羡沉吟一番:“也就是说只有陈伯情况不好,随时可能落气?”

    “我也是打听来的,没去看过。”

    姜羡颔首,转身走了。

    泠影追出去:“主子想去看看?”

    “嗯。”

    “我跟您一起去。”

    侯府的下人们一般住在后罩房,此刻后罩房有一间还亮着烛光。王氏搂着陈隽思跪在床一边,另一边跪着陈大,病恹躺在床上的是陈伯。

    王氏哭哭啼啼:“爹,都怪我,若不是我没看住隽哥儿,您不至于如此,娘也不会没捱过去。”

    陈伯想安慰他们,却有气无力,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你们也别跪着,刚挨了五十板子,怎么跪得住?”

    “躺着吧。”

    “日后隽哥儿身边就只剩了你们,老实做事、本分做人,别记恨谁,这都是我们的错……”

    陈伯真是没想到,自己现在还能在这交代后事,李娘子倒当场就毙命了。

    他叹口气,一气没提上来,又连声剧烈咳嗽,整个面部胀得青紫。

    陈大和王氏一惊:“爹——”

    陈大和王氏确实浑身酸痛,尤其是腰部以下,又是被罚的,连郎中都不敢请。但陈伯这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的模样……还是跪着吧。

    陈伯想摆手,却没力气提起来,只能等咳嗽声过了才断断续续说:“夫人是仁慈的,只要你们做事仔细些,也别得罪了人,肯定能把隽哥儿平安带大。”

    “隽哥儿……”

    陈隽思过去握住自己阿爷的手,抿唇说:“阿爷我在,我日后一定一定会听话的。”

    他用力睁着眼睛,希望眼泪能自己流回去。

    陈伯面上有些欣慰。

    他生的两个儿子都没什么出息,女儿倒还算聪明,却是个姑娘家……只有隽哥儿,他寄予厚望。

    希望自己走后,大儿子别把这个好苗子带歪了。

    屋内一片凄切萧索,姜羡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陈伯躺在床上见不到人,只有余光略微看到自己儿子儿媳慌里慌张想行礼,但因为本来就受了伤,这一动就双双倒在了一边,站不起来。

    陈隽思用稚嫩的手去扶他们,力气却又太小,搬不动自己爹娘。

    陈伯眼睛瞪得很大,想看清楚门口的是谁:“是谁来了?”

    陈大和王氏用力爬起来,好不容易以坐的姿势起身,臀部传来的剧痛又立马让他们趴下去,但还是撑着说:“爹,是羡姑娘。”

    陈伯嘴巴张了又张,到底没说出话。

    姜羡走过去扫了陈伯一眼,然后淡道:“把吴轲文叫来。”

    吴轲文是专门给密阁中人看伤的郎中。

    泠影讶然:“……是。”

    陈伯是亲眼见到白日里泠影等人称姜羡为“主子”的,他在侯府年份虽然不长,却绝对没见过泠影这样的人。

    他心知姜羡恐怕不简单,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多嘴问什么。

    譬如问——吴轲文是谁?叫他来做什么?

    时间在惊惶的等待中流逝,吴轲文被泠影背着从墙边翻过来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小姑奶奶,我年纪大了,你能照顾我这个老人家一下吗?”

    泠影说:“拿着一个月三位数的银子,你好意思让我们主子等吗?”

    吴轲文想到自己堪比大官的月例……算了,他又觉得自己年轻并且活力十足了。

    嗯,再翻几个墙头也没问题。

    吴轲文立刻挂上满脸笑容,问姜羡:“您找我什么事?”

    泠影白眼:“你自己不会看,床上躺着的不是人?!”

    吴轲文一讶。

    他可从来没给密阁以外的人看过伤病。

    没多问,他打开刚刚泠影顺手提来的小药箱,翻找起自己的宝贝。

    陈伯几人终于意识到什么,颤颤巍巍不可思议:“这是……郎中?”

    吴轲文乐呵呵:“算是吧,放心好了老人家,我妙手回春,一定药到病除。”

    陈大和王氏相视一眼,他们还没听过哪家的郎中这么……自卖自夸?

    不过羡姑娘若要害他们,大可不必这么迂回。陈大和王氏便抱着陈隽思在旁惴惴不安地等着。

    吴轲文又是看脸色、又是掀眼皮、又是把脉的,一翻折腾完连连摇头,陈家几人的心坠下去。

    娘/阿奶才刚走,看来爹/阿爷真的也不行了。

    但吴轲文说的是:“就这么点小事情把我从被窝里提起来,啧。”

    算了,都是为了钱啊。

    ------题外话------

    突然发现上一章的标题……咳

第一百五十九章:要签卖身契

    吴轲文唰唰写了个张药方:“暂时死不了,明日白天去抓药,内服外用都有。”

    “哦,还是要好好养着的,不然虽然死不了,但半身不遂不是很正常?”

    陈大和王氏很是感激,只是想磕头,腰却弯不下去,只能连声道谢。

    陈隽思见此规规矩矩对他们磕了个头。

    吴轲文笑道:“这小屁孩多大啊,倒是机灵。”

    陈大忙说:“过了年四岁了。”

    “呦,四岁这么乖觉,成精了不成?磕头就别教了,教点好的,读书识字。”

    吴轲文调侃完,忽然去抬了一下陈伯的胳膊,小力甩了两下:“你这胳膊是怎么了?”

    陈伯不言语。

    白日里笙姑娘不知道做了什么,反正他在姜笙靠近后没多久,就感觉胳膊一阵麻痹,紧接着就抽筋完全抬不起来了。

    吴轲文说:“你这胳膊我没办法,可能过段时间……也许……会好?”

    他看向姜羡,摊手:“我真没办法。”

    姜羡随意道:“活着就行。”

    她的目的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妹妹再听到陈家谁的死讯。

    “那成,没我事了吧?”吴轲文背上自己的药箱,看向泠影。

    “怎么?”泠影呵笑,“吴先生还要我再带你飞回去?”

    吴轲文确实这么想的。

    刺激是刺激了一点,但架不住快啊,自己从这边走回去少说半个时辰,那还要不要睡觉了。

    不过他看到泠影的脸色,瞬间改了主意——老老实实走吧。

    他突然感觉走路挺好,强身健体!

    吴轲文离开后,姜羡目光一一略过陈家众人,淡声说:“你们是侯府的下人,做了背主的事情全部打杀了也不为过,今日我妹妹心软给了你们一条生路,若再生什么事端,或记恨于心暗中使些小手段——”

    她眸光凉下来:“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几人忙应不敢,王氏抹泪:“我们也知道错了,实在是哥儿被人掠走,心底一慌没了主意。”

    还搭上了婆母的性命。

    姜羡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泠影便也回玉笙院了。

    翌日。

    姜笙因为后半夜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到画铺时精神十足,心情也松缓不少。

    但她还是最晚的,来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

    看到姜笙,江云升一乐,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姜妹妹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把手打断了?”

    姜岩心下一惊,“阿姊,你……”这是怎么了?

    他刚要说出口,却倏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和江云升一字不差,话语即刻停在了嘴边。

    “没安好心,幸灾乐祸!”姜岩瞪了江云升一眼。

    “我这是关心啊,怎么没安好心了?”江云升连声说冤枉,并且语重心长。

    “姜妹妹,手断了,其实不用这么尽职尽责的,在府中休息便好。”

    姜笙似笑非笑:“不用,我即便用左手,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话间,她左手提笔随意描了两下,人物轮廓便慢慢显现出来。

    她偏头,语带笑意:“要不你试试?”

    江云升:……

    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这种,谢谢。

    他哈哈笑道:“那还是算了。”

    姜笙忍俊不禁。江云升嘴欠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姜砚成为朋友的。

    姜岩开怀大笑,嘲道:“江许正,你学了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乔绛不过来了几次都比你画的好。”

    江云升嗤道:“你还好意思把乔绛搬出来,你难道比乔绛画得好?”

    乔绛确实是读书的好料子,不仅在做学问上,即便是学画也比他们有天赋。

    江云升啧了一下,说起来自己也许久未见乔绛了。

    乔绛近日还挺忙——下月中是春闱,他秋试虽没去,但他夫子说等春闱过了,题要拿过来给学堂所有同窗考试一番,为了三年后做准备。

    江云升又好奇问:“说真的,你这手怎么了?”

    姜岩也想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阿娘竟然都没和他说!

    姜笙把话说回去:“你不是说我和人打架打断的吗?”

    江云升摆手:“开玩笑嘛。”

    见姜岩也巴巴地看着她,姜笙想了想还是只回了句:“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于是就不说了,开始上课。

    因着山栀和山奈在云烟阁,结束后姜笙便到云烟阁去看看她们,并意外的收货了一个消息。

    周清枫告诉她,昨天下午他刚把招工的告示贴上去,就有人来问了。

    周清枫说:“我瞧着那人看起来老实稳重的,蛮靠谱,但一时也不好做决定,手上又有事忙着便让那人今日再过来一趟。”

    “东家如果没事,也等一等?”

    姜笙点头:“山栀和山奈学得可还好?”

    提起这个,周清枫面色有些尴尬。

    山栀和山奈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其余的更是似懂非懂,但她们又是姜笙身边的人,他也不好过多训斥。

    周清枫没开口。

    不过也不用他回答,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姜笙答案。姜笙心里有了数便道:“平日她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不用顾忌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若反应慢了些……毕竟她们以前没接触过,这才一两天,可能还没学进去,日后耳濡目染的指不定哪日就会了。”

    意思就是让周清枫多点耐心。

    周清枫忙应是。

    两人正说着,有人来禀,说有人找。

    “可能是昨日来谋事的那人。”周清枫问,“请他过来?”

    “请吧。”

    不多时,隔间的门重新被打开,来人拱手施礼。他穿着件半旧的灰蓝短袄子,头上包着青黑色幞头,面目端正。

    并且有些眼熟。

    姜笙想起来了,是姜砚养母的弟弟,姓薛的。

    周清枫笑说:“昨日没来得及细问,正好今日我们东家在此,你把自己的情况一一说来。”

    薛大看向姜笙,又立马垂下头,可能没认出她:“小的略读过些书,识得几个字,过往以走卒为生,偶尔也会给人家代笔写信,但这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故想找个长久的活计。”

    周清枫点头:“我昨日和你说的,若来我们这那必然要签卖身契,你可想好了?”

    签了卖身契,长久归长久,但从身份上就是下等仆役了。

第一百六十章:以肋为琴,以刀为指

    薛大刚听时确实略有迟疑,但云烟阁的条件好,也不是死契,十年二十年便可回归自由身了。

    他昨日好生考虑一番,今日的答案自然是愿意,若不然也不会再过来。

    周清枫闻言又问了几个问题,薛大一一细答,口齿条理清晰,周清枫还算满意。但最终能做主的毕竟不是他,他看向姜笙。

    感受到了周清枫的视线,姜笙垂着眸子没说话,只往后靠了靠。

    这么看起来薛大倒算合适,但和姜家有那么一层关系,怕以后会有麻烦。

    姜笙最终没松口。

    目前加上她从牙行挑来的人,云烟阁暂且周转得过来,再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吧。

    ……

    鸦青男是在十日之后醒来的。

    因为十日以来只进水未进食,神经又被毒素侵染,他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鸦青男转醒后咳了下,干裂的嘴唇苍白,皮肤和胃部都在隐隐作痛。

    “呀,醒啦。”

    “比我预计的要快些。”守着他的清陌七把一旁早已准备好、不知放了多少天的一盆脏水尽数泼到他头上。

    鸦青男嘴还张着,被溺得呜咽了一下,控制不住吞了点水,又闻到一股腥臭味,阵阵反胃。

    “呜……”

    确认鸦青男的确醒了后,清陌七便去告诉了泠鸢。

    扎着利落高马尾的泠鸢迈步进来,半蹲在鸦青男面前,轻轻捏住他的下巴,音色极其冰凉:“醒了吗?记得自己是谁吗?”

    鸦青男从喉间溢出一道不甚清晰的语气词。

    泠鸢点点头:“看来是清醒了。”

    “陌七,上刑吧。”

    鸦青男思维有一丝迟缓,好半晌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被捆住的手脚拼命指向自己下巴,口齿不清发出嗬嗬奇怪的声音。

    下巴是十日前被卸掉的,为防止鸦青男醒来后咬舌自尽。

    泠鸢瞟到他的动作,却没阻止清陌七动手,只双手环抱坐在他对面:“怎么?想说话?”

    鸦青男连连点头。

    片刻之间,他已基本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上刑的目的,不就是从自己口中得到什么消息吗?他才不想遭那个罪,让自己说话啊,自己绝对供认不讳!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但泠鸢只吐出两个字:“晚了。”

    鸦青男这回算是触到主子逆鳞了,主子虽没发火,但带着凉意的神情分明已算怒到极点。即便是以前云烟阁出了叛徒,她也不曾见主子动那么大的气。

    她招手:“默七。”

    泠鸢冷眼看着清陌七走向鸦青男。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主子的交代,折磨的本身意义就是折磨,而不是从中问出什么。

    毕竟要想从一个被限制行动的人都口中得到什么消息,对于她们主子而言,自然有更简单的方法。

    见清陌七手中拿着一把锐利的匕首,鸦青男瞪大双眼用力“啊啊”着。

    现在不让他说,一会儿就别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

    清陌七目光温柔,靠近鸦青男,白皙的指尖轻轻拭过匕首反着光的锋面:“你以为我要用这个?”

    她摇头浅笑:“这可是我的宝贝,不轻易用的。”

    鸦青男咽了口空气,似乎略有放松,但还是感觉不太对劲儿。

    “不过——”清陌七话音一转,“一会儿可能会让你见识见识。”

    清陌七偏头:“泠鸢姐,主子的妹妹是伤了哪只手来着?”

    泠鸢语调毫无起伏:“主子说笙姑娘左手手腕骨裂,他双手双脚都赔不起。”

    清陌七“哦”了一下,声音婉转动听:“那我知道啦。”

    她嘴角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直起身子居高临下俯视鸦青男。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剧痛,鸦青男倏然发出一声闷哼。

    声音不大,但在并不宽阔的地牢同样很明显。

    看着鸦青男被踩碎的手腕,清陌七蹙了蹙眉,似乎在为难:“还挺能忍的呢。”

    鸦青男剧痛间还有闲心得意,他还以为清陌七要做什么呢……不就是这点痛感,自己才不在意。

    “不过这才一只呢,还有三只……”忽然想到什么,清陌七又笑了起来,声若银铃。

    “或许还有四只,你说是不是?嗯?”

    鸦青男本来脑子就有点迟钝,此刻更是没反应过来,情绪还停留在得意那里。

    他晕乎乎地想,刚刚那穿红衣的女人说要用他的双手双脚赔……而右手手腕已经在发出疼痛的警告,自己哪还有除却右手的第四只手或腿?

    直到看到清陌七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向他的中线位置,鸦青男霎时明白了,惊恐瞪大眼:“呜,嗯呜……”

    他慌乱起来,用力摇头,四肢并用使劲想挣脱绳索冲向清陌七,连已经碎了的右手都在拼命。

    清陌七突然退后一步,看了看自己霜色裙摆印着一个不深不浅的脚印,眸光一咧,有些生气了。

    自己刚刚走过来都小心翼翼怕弄脏自己衣裙,这个人竟敢把污泥带到他身上!

    清陌七笑容淡下来,又听泠鸢说:“别玩了,我已经让踪迹九去找主子了。”

    “是。”清陌七看向鸦青男的眼神更凉。

    半刻钟后。

    鸦青男四肢瘫软在地,浑身剧痛,大汗淋漓,这女人是魔鬼吗!徒手把他的骨头反复踩错位又面无表情正回去!

    鸦青男圆睁着眼睛看着上方,只想求一个痛快。可那断魂之音还在响:“你知道弹琵琶么?”

    清陌七语调甜蜜:“那是我最喜欢的活计啦。”

    “以肋为琴,以刀为指。”

    “用我这把漂亮的匕首在你的肋骨间从上到下……”清陌七匕首轻轻划过鸦青男脊背,一阵酥痒传进心间,“再从下到上……来回弹奏,刀锋划过肋骨,便如手指拨动琴弦,发出美妙的歌声,直至骨肉分离,那场景叫一个动人。”

    她歪头问:“你想试试吗?”

    他不想!

    鸦青男悔恨万分,他以为姜笙一个弱女子,又有陈伯里应外合,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要是早知道,给他多少银子他都不会干!

    忽然犬吠声响亮传到耳边,鸦青男心中一惊,应激想一缩,四肢传来的剧痛又生生止住他的动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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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本姑娘这么善良的人

    鸦青男脑子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惧更渐弥漫。

    清陌七偏头一笑:“小九儿,是你啊。”

    她随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我还道主子来了。”

    来人一身玄衣,身姿挺拔,五官立体分明。

    清迹九进牢房时右边还牵了条狗,那狗生得高大,鬃毛挺立,威风凛凛。可能是嗅到腐肉的味道更加兴奋,它一个激动就要冲向鸦青男。

    “大黄!”清迹九紧抓住牵引绳,厉喝了一声。

    大黄这才不情不愿停住,又凶叫了几下。

    清迹九问:“人还清醒着吗?”

    “肯定清醒着啊,我下手可有分寸了呢。”

    听到这个答案,清迹九抽了抽嘴角。每次把主子要拷问的人弄昏过去的,也不知道是谁。

    清迹九目光落向鸦青男,见鸦青男尚有生息,身上也没什么血迹:“你做什么了?大黄都闻到味儿了。”

    “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肉有些腐烂罢。”清陌七眸光单纯,语气天真,甚至带着笑意。

    清迹九:……

    他扶额:“主子马上来了,你知道主子不喜欢地牢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知道啦╯^╰”

    清陌七委屈地瘪嘴,这是牢房诶,怎么可能干干净净。这不是为难她。

    见清迹九牵着大黄来了,清陌七便去脱了鸦青男黑色的足衣。不待细看那足衣已经多么的脏,清陌七就蹙眉屏住呼吸,立马把嫌恶丢到一边。

    鸦青男不明所以,自己又不是姑娘,露个脚算什么刑法。

    不过清陌七才不理会鸦青男。

    她刚碰到鸦青男的足衣,此刻手中还带着湿气和不好闻的味儿……她很不开心,又找不到可以擦手的布。

    清陌七拧着脸。

    忽然,清陌七灵光一现,眸光锃亮盯着清迹九,双手在清迹九的衣服上欢快擦了两下。

    清迹九:???

    清迹九脸一黑,一字一顿:“清陌七!”

    “小九儿消气消消气……”清陌七见好就收,谄媚地顺毛,“下次姐姐补一件,哦不,十件!补十件衣服给你。”

    “你看我一身漂亮的白裙子,弄脏多可惜啊。”

    清迹九咬牙切齿:“所以我衣服颜色黑就不可惜了对吗?!”

    清陌七退后半步,委屈巴巴:“那……那我下次赔一件白色裙子给你!”

    清迹九深吸一口气,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跟一个女人计较,尤其不要跟清陌七这个见血不眨眼的女魔头计较!

    他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衣服上被清陌七擦过的地方,然后把手里端着的汤汁尽数洒到鸦青男的脚边:“大黄,去!”

    大黄不情不愿。

    它要吃肉,不要肉汤。

    不过在清迹九威逼的眼神之下,它还是迫不得已地去舔了舔鸦青男的脚板心,鸦青男倏地发出一声爆笑,又断断续续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清陌七满意地点头:“这才对吗,地牢这么好的地方,就需要点欢乐的声音。”

    脚心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痒意,鸦青男难捱地张着嘴,哈哈哈地大笑。潮湿的空气争先恐后钻入肺中,眼角却沁出泪意。

    鸦青男觉得自己这样子很失体面甚至狼狈,连十个脚趾头都在不安地动。他想忍住笑和颤抖,却因为脚心被大黄黏糊地舌舔得酥麻,不仅忍不住,还笑得连呼吸都开始难受。

    干他们这一行,刀口舔血,又不拖家带口,性命早就置身事外。

    但士可杀,不可辱!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鸦青男笑得身体抖动,四肢骨头碎裂的地方也开始发颤,剧痛和痒意混合,空气从鼻孔和嘴间灌入体内。他剧烈咳嗽起来,又一阵窒息。

    鸦青男边笑边流泪,饶了他吧,让他做什么都行!

    但下巴被卸、手脚被捆,他连求饶都做不到。

    终于,泠鸢发了话:“可以了,把这边清理一下。”

    鸦青男在心底不住点头,即便是泠鸢这样凉意十足的声音在他耳边也如同天籁。

    清陌七有些失望,感受到清迹九看着自己的视线,她“嘁”了一声:“看我干嘛,大黄又不听我的。”

    清迹九便道:“大黄,回来!”

    大黄大摇大摆走到清迹九身边,头蹭了蹭他,满脸写着“求夸奖”。清迹九拍拍它的脑袋:“晚上吃肉。”

    大黄满足地眯眼。

    鸦青男终于松了口气,顶着人不人鬼不鬼、蓬头垢面、四肢又奇怪弯曲的样子,胸口不住起伏。

    泠鸢站起来扫了他一眼,抬手随意把他的下巴装上去:“一会儿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别搞小动作,别想着自尽……”

    “不然你知道后果。”

    鸦青男连连点头,终于吃力把嘴合上,喉间凉意很甚,他抿了一下唇。

    要问什么就问吧,他现在只求一个痛快。

    泠鸢说:“给他到杯水来。”

    鸦青男忙摇头,又想起自己已经能说话了:“别……”

    他不想再喝脏水了

    清迹九嗤道:“嗓子跟破锣似的,我们听听就算了,你还想让我们主子过来听你这破嗓音?”

    清陌七弯着眼睛:“可能是刚刚喝太多脏水了吧,放心,本姑娘这么善良的人,肯定要让你在死前喝上一杯干净的水啊。”

    鸦青男垂下眼,肺部、嗓子和四肢无处没有疼痛,他恶狠狠地诅咒着清陌七。

    善良?女魔头还差不多。

    希望你活不到老,中途惨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剥皮鞭刑缢首烹煮——什么刑法都尝一遍!

    清陌七似有所感,出去的脚步顿住:“你在心底骂我?”

    鸦青男猛然抬头,又忙摇头,声音嘶哑:“没……没有……”

    清陌七凝眸片刻,忽然“呵”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转头出去了。回来时她手中端了杯水,里头干不干净另外说,但至少澄清透明。

    鸦青男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咚狂喝了下去。再放下杯子、睁开眼时,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神情淡漠,穿着一身利落的淡松烟色窄袖衣裙,长发简单挽起,脸上半边的银色金属面具衬得她皮肤更加白了。透过面具,依稀还能看出她精致又清冷的眉眼。

    鸦青男心中一紧,没因对方相貌漂亮而警惕有分毫减少。

第一百六十二章:求死都难

    不过鸦青男警不警惕都一样,左右他现在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清迹九随意踢了他一脚:“我们主子来了,说吧。”

    鸦青男偏头咳了,喉间有什么腥臭的味道,他缓了一会儿才哑声答:“太子……是太子……”

    姜羡略皱起眉。

    她们明面上和太子并没有什么利益牵扯。

    清迹九冷笑:“你如果这时候还要欲盖弥彰,可没有好果子吃。”

    鸦青男断断续续道:“确实,是,太子……我现在,只想要一个痛快……有什么好替人隐瞒的。”

    本来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如今命都快没有了,他只想死前少受点折磨。道不道义,于一个将死之人何干。

    清迹九看向自家主子。

    姜羡眸光淡落在鸦青男身上:“原因。”

    姜羡原以为是生意场上的对家,又或者密阁挡了谁的道,那些人奈何不了自己,才把主意打到自己妹妹身上。

    毕竟虽然他们现在针对的萧怀仁没错,但按理萧怀仁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不过是从中参与谋划,并借了几个人给萧淮景。

    鸦青男闭目说:“今年春闱,陛下有意择三位皇子其一为监试官,监试官的确没什么实权,但可以趁机笼络士子,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有人说这是陛下不满意太子,或是说不满意太子身后的皇后,想给三皇子铺路;也有人说这是陛下是想借机敲打其他两位皇子,尤其是三皇子……让他们不要打太子这个位置的主意,也蠢蠢欲动的朝臣们知道他心底属意的究竟是谁,警告朝臣安分守己些。”

    “至于究竟是哪个,得看陛下到底把监试官这个位置给谁。”

    其实这里还有个隐形优势,那就是朝臣们心底会暗自揣摩皇帝心思,于是更倾向于那个得到监试官的位置的皇子。

    鸦青男一口气说太多,有些支撑不住,深呼吸了几番才继续道来:“三皇子与太子明争暗斗,眼瞧着前些日子陛下不加掩饰地属意太子,太子得意、三皇子失意——可谁成想,竟然从中又冒出了个四皇子。”

    “四皇子以前说得好听是与世无争,毕竟生母贤妃位分最低,家世也不显赫,说得难听点就是怯懦。”鸦青男笑得有些讽刺。

    他若有那个身份,就算豁出去性命,也要争一争。

    “谁也没想到四皇子近日突然活跃起来……不仅在这件事上,还有早朝时在陛下面前露脸卖乖、和太子抢夺主持灯会的权利,最主要真的抢过去了。”

    太子当然大怒,去年年关时贼匪猖狂,陛下把剿匪的事交给了三皇子,让三皇子赢了好大一通威望。

    而此次好不容易把三皇子踢走,却让四皇子坐收了渔翁之利。这于太子更是火上浇油,欲除之而后快。

    鸦青男想到此,说:“太子上个月查到四皇子之所以突然对那个位置有了想法,是因为其府上来了个参谋……那参谋不仅挑起了四皇子的斗志,还出了一个个主意,以至于现在朝中竟然有人开始站四皇子。”

    他一字一顿:“而那个参谋,就是绛平侯府的前世子,姜砚。”

    姜羡眸光一凝。

    “现在不用我过多解释了吧。”鸦青男哼笑道,“只要威胁住姜砚,四皇子就是离开墙的烂泥,不值一提。”

    等届时登上大典,找个借口让四皇子终身守皇陵不得入京就是了。但问题是,现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姜砚太难接近,不过他倒是和江家那个纨绔走得很近,太子原先有从江家纨绔身上下手的打算……却没想到那纨绔有两把刷子。”

    “而且一个朋友罢了,利用价值哪里有降平侯府的姑娘大?”

    “太子一党认为养育之恩大于天,即便现下姜砚已经离开绛平侯府,但他毕竟是在侯府长大的,上元节时太子府有个幕僚看到他还带着自己妹妹在逛灯会……”更是让太子一党认为这方法可行。

    后面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姜羡打断:“哪个幕僚?名字。”

    姜羡的眸光很冷,鸦青男停了片刻才小心回:“翰林院编修,钱学朝。”

    鸦青男有种感觉,钱编修——要完。

    这可不是他要故意出卖啊,对方问了他不答,等待他的可能是更可怕的刑法。

    鸦青男在心底双手合十,语速加快了些:“钱学朝看见姜砚和绛平侯府的姑娘一起猜灯谜,还一路猜到了最后一盏,便武断认为只要挟持住这位姑娘,姜砚便能为他们所控。”

    要他说,就算是亲妹妹,也没有为了个女人自断前程的道理,更何况还只是养父母的养女。钱学朝主观臆断,太子竟然也跟着信了。

    鸦青男面露不屑。

    当今圣上在治国方面暂且算是个明君,可子嗣确实艰难,生的这三个儿子没一个聪明的。

    但圣上毕竟已经是近知天命的年纪,现在再来个皇子细心培养着,也恐怕等不到小儿子成年托付重任。

    鸦青男说到此处,也算歇了一会儿,全身上下虽然仍在作痛,但比方才好了不少。他懒懒躺在地面上:“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绝无半点谎报或隐瞒,几位没有其余要问的,便给个痛快罢。”

    姜羡没说话,泠鸢几人便也没开口。鸦青男闭目感受周围的寂静,嘶哑的嗓音染上无奈:“我真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诚意绝对十足。”

    现在求个死怎么这么难。

    姜羡终于发话,但却是:“关着,给水给食,别弄死了。”

    “尤其是陌七。”

    鸦青男瞪大眼,看着姜羡要走的背影:“喂,你等等啊,我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不能出尔反尔啊。”

    他还赶着去投胎呢,去晚了下辈子还是没个好身份,谁负责啊?!

    清陌七过去踢了一下他的脑袋,微笑道:“吵什么吵,谁出尔反尔?再吵把你下巴卸了。”

    清迹九白眼道:“主子刚让你悠着点。”

    “我做什么了?”清陌七歪头,无辜,“我不就是踢了他一下。”

    清迹九:“……反正你悠着点。”

    “谁要理会他。”

    清陌七轻哼一声,看了眼自己白色裙摆刚刚被沾了污渍的地方:“本姑娘要去换身裙子。”

    她拍拍手:“走了。”

    ------题外话------

    好想等史记看了再来填这个坑X﹏X等我把线理清楚,明天或者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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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萧怀仁,你完了

    此刻,四皇子府内。

    姜砚正准备离开,旁边的萧怀晟内心惴惴,欲言又止:“先生……”

    “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萧怀晟这才忐忑道:“前些日子有次早朝时,皇兄势在必得的模样实在令我不安了许久,而这几日如此关键的时刻,皇兄却称病不见人了,我总怕出什么变故。”

    “况且没几天就是会试,各方面事宜已经安排好,惟监试官一事父皇却迟迟没有下令……”

    起初姜砚找到他,说要帮他的时候,萧怀晟是不相信的。

    毕竟三皇兄和太子皇兄哪个不比自己有优势?为什么姜砚要站在自己这边?

    但对方所说实在诱人。

    都是父皇的儿子,他也并非不想要那个位置……只是自己实在孤立无援,又不受宠,只能无奈歇了这个心思。

    如今眼看父皇对自己重视起来,萧怀晟自然蠢蠢欲动,激动之余又有种七上八下的害怕。

    姜砚笑道:“此事不必忧心,殿下得到了这个机会是锦上添花,没得到也无关紧要。”

    萧怀晟还是不放心。

    前段时间他已经尝到了甜头,现在让他眼睁睁看着两个皇兄中的其一把监试官的位置揽去,他做不到。

    不过萧怀晟没再多问什么,见姜砚唇角虽带着笑意,没有一丝不耐,但动作分明是准备离开的姿势,他忙道:“先生慢走。”

    离开四皇子府后,姜砚转身往悠茗斋去。

    让四皇子卷到这摊浑水中来,是姜砚和萧淮景合作达成的共识。

    如今虽然太子已立,但皇帝仍然在三个儿子间徘徊,朝臣也在拉帮结派,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浑水搅得更浑。若四皇子不掺和进这场夺嫡的比赛,来日萧淮景这个皇帝之兄的儿子要继承大统,就会多一道阻力。

    姜砚对谁坐上那个位置并不感兴趣,他的目的一直只有一个……

    他微微抬头,仲春多雨,但此刻还没落。只是天色有些黑,云低低压下,晌午本该人来人往的京城街道也凄清起来。

    他的步伐加快了些,四皇子府离悠茗斋不远,又身高腿长的,很快就到了,此时天上刚好落了些许雨水。

    悠茗斋虽安静,倒是不算冷清,一楼大堂也不知有多少是躲雨之人。姜砚本要去自己常去的那个,掌柜却反常叫住他,并附耳说了什么。

    姜砚颔首:“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上楼后姜砚往另一个包厢去,并且很有礼貌地敲了门,但没等里边回应,他停顿了会儿便直接推开门。

    门没上锁,发出很轻微的“吱”的一声。

    姜羡听到动静没回头,握着雕花白玉盏手腕转了半圈,是个准备喝茶的姿势,但那茶盏里分明没有茶水。

    等来人走近,姜羡倏然眸光一凛,一阵完全不像属于这样纤细白皙的手腕的强力爆发出来。手中的茶盏长了眼睛般灵活朝姜砚飞去,因为速度过快而有些模糊的影子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线。

    姜砚徒手接住,瓷盏在他手中化作碎片,但由于冲过来的力道太大,他指间瞬间被划破,沁出鲜血。

    没问为什么,姜砚若无其事拿出帕子轻拭,血迹瞬间染到素白的帕子上,开出一朵妖冶的花。

    “这里果然是你的地方。”姜羡声音冷冽。

    “悠茗斋开在京城,每月万两银子的进账会没有?就这样,还需要去善仁堂帮忙,整日在我妹妹面前晃悠,说因为缺钱?”

    “你什么心思,不用我告诉你。”

    姜砚对姜笙的心思,她在去年阳月和乔家人一起去踏秋后就隐约有猜到。

    其实对于自己妹妹的恋爱自由,姜羡并没有干涉的想法——但不应该是在这里,更不应该是姜砚这个在世人眼中和姜笙做了十几年兄妹的哥哥。

    更何况姜砚身上应该有她暂时没查到、但更为复杂的东西。

    “我很早之前就告诉你,离我妹妹远点。”

    姜砚没回应,自顾把手帕一下一下翻叠起来,他的手好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这么瞧着倒像是在翻花绳一般。

    因为萧淮景的关系,离开绛平侯府后他和姜羡还见过几次面,算半个合作关系罢。

    但如果只是合作关系,他都不会进这个包厢,更何况容忍对方无缘无故出手伤人。可对方是姜笙的姐姐。

    直到手帕被叠成豆腐块,沾有血迹的那一面完完全全被隐藏,姜砚才慢慢开口:“我觉得你说错了,姜笙并没有整日待在善仁堂,所以我也没机会整日在她面前晃悠。”

    “当然,我在努力找这个机会。”

    姜羡目光凉意更甚。

    姜砚笑了笑:“只可惜还没有找到。”

    他话语一转:“至于我是什么心思,自从离开绛平侯府,我就没有掩饰过。”

    他已经掩饰了很久了。而在这不知道还能剩下多久的,剩下的时间里——他不想再隐瞒。

    至于姜笙是否看得出来,其实并不要紧。

    因为答案他已经得到。在感情之外,他知道姜笙有更重要的事情。

    姜砚耐着性子:“作为姐姐,你的所有担心我都能理解,但我没有把她当作私人物品占为己有的意图,更不会去伤她。”

    姜羡一字一顿:“如果已经伤到了呢?”

    姜砚一怔。

    什么意思?

    只听姜羡说:“你扶持萧怀晟,被萧怀仁视为眼中钉,萧怀仁奈何不了你,而你又没有父母家眷,那么他会从哪里下手?”

    姜砚脑袋嗡了一下,不复方才的淡然,声音略有些不稳:“姜笙,怎么了?”

    姜羡冷然道:“十天以前有人挟持我妹妹,我找到她时,她虽已恢复自由,但受了内伤,手心也被划破,右手手腕骨裂,现在还打着石膏。”

    以为是自己导致的妹妹受伤,她就已是自责万分。

    而因为姜砚,那不更是无妄之灾?

    姜砚手微攥。

    姜砚已经有许多日没见到姜笙了,毕竟姜笙没有每日都去善仁堂,他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常驻于善仁堂。

    姜砚同样不能找人日夜监视着姜笙,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

    而此刻他心底疚意闪过,尔后霎时就只剩六个字。

    ——萧怀仁,你完了。

    ……

    ------题外话------

    终于码出来了,可以睡jio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对啊,问你

    皇帝最终还是把监试官的位置给了作为嫡长子的太子。

    萧怀晟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怕皇帝看出了他的野心对他不满,也怕萧怀仁如果真的顺利登基,肯定不会放过他。

    当他更不解的是,他向姜砚递过去的消息也一反常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好像姜砚不准备管他了一样……

    可他再不安,会试还是很顺利如期进行了。

    杏月二十八,会试放榜。

    善仁堂。

    姜笙轻车熟路进门,和钟仪还有许如安两个小家伙打了招呼,然后就等柳郎中的病人离开过来给她拆石膏。

    钟仪小声说:“姜笙姐姐,你好久都没过来啦。”

    确实是。

    因为手上打着石膏不方便,姜笙把云烟阁的事情处理好,除了每旬休例行去一次画铺,就一直呆在府中。

    姜笙笑问:“那你这一个月有没有进步呀?”

    “有啊。”钟仪欢快道,“这段时间柳师父若要出诊都带着我去。”

    柳郎中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便让柳清在外头看着,自己边走来边说:“钟仪丫头还是很聪明的。”

    那边的柳清也高声道:“师妹来了这些时候,我都要失宠了。”

    钟仪弯着唇角,有些不好意思。

    柳郎中看向姜笙:“把石膏拆了是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柳仲然把姜笙带到隔间,解开绑着的麻布带子,敲碎石膏,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姜笙瞬间感觉整个手臂都轻盈了起来。

    一个月没动过右手,手腕骨头整个都是软的。姜笙稍微放下袖子,另一只手扶着右手腕活动了下。

    又听柳郎中边拾起碎石膏边说:“你这些日子没来,姜公子近日倒是来得频繁,可能是听说你受伤了,每日都来问一句,听说你没来,有时候会等一会儿,有时候很快就离开了。”

    姜笙手一顿:“那他今天会来吗?”

    柳郎中说:“不知道,如果来得话……可能未时左右吧。”

    收拾好碎石膏和麻布,柳郎中出了隔间准备扔了,还问一句:“你若没事,就留在这里帮我看一下善仁堂?”

    今日是放杏榜的日子,柳郎中想去看看裴洛书,也劝慰几句,顺便看看裴大娘的情况。但他又怕柳清一个人处事不妥当。

    姜笙闻言应了,戴上帷帽当了会儿坐堂医生,柳郎中收拾一下去了西巷。

    期间来了几位病人,都是伤寒咳嗽之类的小问题,柳清也没让姜笙插手。姜笙百无聊赖,又脱下帷帽从百子柜中取了些药材配药玩。

    上次用在鸦青男身上的药,她只是觉得好玩尝试着配了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后来她问过姐姐,姐姐说鸦青男大概是在十天后醒的,醒来脑子也还算清楚。

    立竿见影,又不危及性命或造成痴呆,看来还是很好用的。

    姜笙一一打开百子柜,细辛、川乌……等抽出放着洋金花的那个小屉时,里面空空如也。

    “洋金花没有了吗?”姜笙问柳清。

    她边问又抽出放着蟾酥的小屉,见里面也是空的。

    “上次有个中年人腿上划了好大的口子,鲜血直流,痛得呲牙咧嘴,师傅拿去给他止痛了。”柳清应。

    其实原本善仁堂的百子柜一直都是很空,没放多少药材,大多人都是看了病拿着方子去药铺抓药。

    是后来姜笙常到这边,没看诊时就配药玩,她便买了一大堆药材才一格格添满。

    不过百子柜中药材齐全确实方便了些。

    柳清说:“我前段时间想去药铺买些来,没买到,药铺掌柜说最近药材不好运,可能要等过上一旬左右的时间。”

    姜笙“哦”了声,把百子柜每个都检查了一遍,见好多小屉都是空的,便让柳清把纸笔给她拿过来一下。

    说这话时她还有几个小屉没翻完。等踩着凳子翻了最后一个小屉,姜笙余光感觉到好像有人给自己递来纸笔,伸手去接随口说了句谢,然后在纸上一一写下生草乌、川穹、洋金花……

    右手刚拆石膏还不是很灵活,姜笙注意力全在纸笔上,低头写得认真。白皙的手握着兼毫笔,头发顺着纤细的脖颈柔顺垂下。

    把这一角所缺的药材写完,她就准备跳下凳子,去写百子柜下一角。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旁边有人她知道,余光能看见的衣角……可柳清不去坐堂,待在这里做什么?

    说起来虽长,但其实思绪都在一瞬间。姜笙抬头抬得猝不及防,正低头看着她的姜砚来不及退后,鼻尖近乎向相擦过。

    身边不只有中药的药香。

    他们近得她甚至能数清对方可以称得上浓密的睫毛,姜笙心跳蓦地快了半拍,呼吸却放轻了些,下意识要退后。

    但姜笙是站在凳子上,此时一个没站稳,凳子晃着差点要摔下去,又连忙借着百子柜的摩擦力重新勉强站稳。

    吓她一跳,姜砚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此姜砚想去扶她的手顿住一秒,又不动声色收回。

    姜笙提着裙子从凳子上轻轻跳下来,看着自己手上有团墨迹渐渐晕染开的纸,她抬眸,有些气:“你走路都没声吗?”

    姜砚做无辜状,退回去又重新走过来一遍,还特地每个步伐都踩得很重,这才正经回答:“有,你没听到。”

    姜笙一时无言,好气又好笑。

    她知道了,刚刚给她拿纸笔的不是柳清,是姜砚。

    姜笙把纸笔放到旁边桌子上,这才重新看向姜砚。

    他们挺久没见了,对方唇角含笑,但她却莫名感觉他憔悴了不少,倒不是胡子拉碴,还是很好看,就像是……像是忙得几天没睡觉似的。

    姜笙说:“柳郎中说你问我?”

    姜砚坦然自若:“对啊,问你。”

    “因为这个?”姜笙动了一下自己手腕,手腕柔软又听话,“前几天出了点事,现在已经好了。”

    姜砚眸光微闪。

    不,还没有好,还没有结束。

    他没说什么,只道:“你要写什么,帮你写。”

    姜笙指着纸笔:“写百子柜缺少的药材,下次去药铺抓些来填满。”

    “我报药名,你写吗?”

    刚好她手不太使得上劲儿,不想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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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886/ 第一时间欣赏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最新章节! 作者:凌琳零所写的《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为转载作品,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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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介绍:
【古言架空-非女配逆袭打脸女主类型,原女主不会崩人设】
简介一:无聊的京城里发生了一桩趣事儿,绛平侯府精心教养了十几年的姑娘,竟然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而真正的侯府千金已经被接回。
众人皆在津津有味地猜测在这场真假千金的战役中谁能获胜,事实却令他们大跌眼镜

简介二:姜笙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穿书了,还穿成真假千金里面的绿茶假千金女配!看到自己凄惨未来的姜笙瑟瑟发抖。
权衡利弊后的姜笙干脆利落地站队,兢兢业业扮好养女的角色,修补便宜爹娘和大佬姐姐的关系,顺带做好离开侯府的准备,给自己寻找以后的退路。
但是渐渐姜笙发现,事情似乎越来越脱离控制——
面对众人质疑,
姜侯夫妇毅然道:谁说我家笙笙是假千金?!侯府永远是她的后盾!
大佬姐姐的笑容漫不经心:欺负我妹妹?
单蠢弟弟同样愤然挡在她面前,就连冷淡的嗣兄姜砚也与传闻大相径庭
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原都暗道绛平侯府拎不清,宠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
但后来这个养女不仅凭着一手出神的新式画法,助得刑部数破悬案,还在瞿邑因瘟疫民不聊生时舍身前去。
众人:原来是他们瞎了眼!!

姜笙一直以为自己是穿书,没想到却是回归。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成炮灰假千金她努力He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