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盲童
这一觉高潜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几乎将自己的一生又过了一遍。
老槐树下，二岁的高潜蹲在金色的光影里，用一根树枝固执地戳着一个蚂蚁洞。蚂蚁炸窝地出逃，却又不逃远，绕了一圈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宝宝，你在干什么？”
“妈妈，蚂蚁为什么不逃走？”
“因为那是它们的家。”
“可是家已经毁了。”
“毁了还可以重建，只要不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
幼年的高潜回头，看到一副红色的龙皮长靴，一把青色的长剑靠在靴边，接着长长的顺滑的的黑发流淌到他的脸旁，那头发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他舒服地闭上眼，他被抱了起来。
“高潜，你怎么又打架了？”
“是他们先动手的。”校长办公室里，高潜垂着眼，用指甲抠着面前的办公桌，老式的办公桌的边缘已经被他抠得木痕斑斑，校长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你为什么不跑？”
“胆小鬼才跑。”
“头上的包还疼不疼？”
“不疼。”
“下次再遇到他们你会怎么做？”
高潜思索。
“还这么赤手空拳地和十几个孩子对打吗？”
“……下次我会找个武器。”高潜醒悟道。
数年之后，高潜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校长却还是那个老太太，音调一如既往地冰冷。
“高潜，你必须离开这里。”
“校长，你要开除我？”
“你的成绩不错，可以保送重点高中。”
“可是……”
“没有可是，高潜，这地方保护不了你一辈子，你必须学会如何照顾自己。”
离开了儿时的小镇，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四处打架，他沉默寡言地完成了学业，以优异的成绩被大学破例提前录取。毕业后他放弃了进入五百强的机会，而是选择进了一家民营高科技企业，他似乎隐隐地感觉到，在那里，他能触碰到他命定的东西。
然后，他遇到了林茜。
“你好，我叫林茜。”
“我知道。”高潜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很聪明，他已经领教过了，她也很安静，这一点对聪明的女人尤其难得。
“你有女朋友了吗？”
“……”
“你看我做你的女朋友行不行？”
“……”
“我们先从晚餐约会开始好吗？我请你。”
高潜觉得自己的生活大概进入了正规，一切都顺滑完美，他有一份有前途的工作，有一个温柔可意的女友，未来像一块已经成型的蛋糕，甜美，华丽，且毫无悬念。
然而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不是他该有的生活。什么东西犹如青石板下的韧草，从来都没有放弃破壁而出。
笑话。
他下决心求婚。
他又看到了那一晚，他攥着口袋里的求婚戒指，手心满是汗水。对面的林茜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脸在烛光下美得惊人，她的眼睛在凝视某一点时，时不时地会闪出亮白的光点。
“高潜，我们必须分手。”
“什么？”
“高潜，我得离开。”
“去哪？”
“离开你，去哪都可以。”
金丝绒包裹着的锦盒发出咔嚓的破裂声，一如他的心脏。
“高潜，我会找机会来看你的。”
他想说不必了，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个勉强的“好”。
然后他扔掉钻戒，扔掉那份不属于他的美好，他浑浑噩噩地坐上了那班地铁。
他看到了彼烈，真真正正地看到了他，魔气凝聚的恶魔头顶，长着弯曲的恶魔角。彼烈用利刃般的大手攥着他，冒着地狱魔火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灵魂。他的声音在高潜的脑海里嗡嗡作响：“你将为我所用，人类，为我铺平反攻神界的大路。”
血从高潜的头顶流淌下来，灼得他皮肉焦痛，他看到躺在地板上像是已经死去的守狩悄悄爬了起来，手中的破魔刀无声地刺向彼烈。
高潜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刺目的白光炸开，如同爆发了一颗核弹。
“解开第一层封印，需要你自己的血。”
“解开第二层封印，需要魔君的血。”
“如何解开第三层封印？”
“解开第三层封印的前提是三界合一！”
“轰”黑日破裂。
高潜猛地睁开眼睛。
“大哥哥！”佳佳惊喜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前。高潜眨了眨眼，坐了起来。他看到自己赤着上身，暮光之刃就摆在他的手边。他扭头去看自己的右肩，曾经被海象的象牙刺得差点透心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他活动了一下肩部，并无不适，他抬眼冷冷地向屋角看去。
裹着黑色皮毛的无眼土著，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毫无生命的雕像。
佳佳用冰凉的小手握着高潜的胳膊：“大哥哥，你完全好了吗？想不想喝水？想不想吃兔肉？”
高潜目注佳佳，柔和了目光：“大哥哥没事，我睡了多久了？”
“大哥哥睡觉的期间，佳佳一共吃了四次兔肉。”
那便大约是一天一夜。看来这具身体倒是强悍得很，普通人必死的伤势，这具身体一天一夜便能愈合如初。
“他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高潜示意了一下屋角的无眼土著。
佳佳看了眼屋角，神色有些慌张，在高潜的注视下，她低下头慢慢地道：“是他将大哥哥送回来的，他叫卢芒葛，是这里的神灵。大哥哥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卢芒葛说他阻止不了。”
“就是他教会了你生存技能？”
“嗯”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
“大哥哥问有没有人，卢芒葛不是人。”佳佳低着头道。
高潜盯着佳佳没有说话。
佳佳悄悄地抬起头，瞥了一眼高潜，迅速将小脸钻进了高潜的怀里，轻轻地蹭着：“卢芒葛说如果大哥哥知道他的存在会杀了他。大哥哥，卢芒葛不是坏神灵，你不要杀他好不好？他也很可怜的，他的眼睛是被他的母亲诅咒，才会不见的。”
高潜冷哼了一声，看向那个裹着黑色毛皮的无眼土著：“神灵？昨天那个一忽老鼠，一忽北极熊的家伙，是什么？该不会也是个神灵？”
无眼土著慢慢地开口，细听上去，声音确实很年轻。
佳佳翻译道：“那是变形兽，是北极地区的一种魔物，它们会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动物，但是掩饰不了它们的红眼。变形兽会袭击部落吃人。要杀死它们只能用独角鲸的独角制成的武器。”
高潜沉思了片刻，又问道：“这里的神灵很多吗？”
“不，这座岛上的神灵，只有卢芒葛一个，但是海里还有其他神灵和魔物，卢芒葛说他的母亲就在海里，是一头巨大的独角鲸。”
第二百五十七章 独角鲸
以高潜的脾性，将他刺得差点透心凉的家伙，决不能放过。既然杀死变形兽需要独角鲸的长角，高潜便下海去找独角鲸。
海边的一块暗蓝色的浮冰上，佳佳抱着一堆毛皮，紧张地盯着漆黑的海水。她的身边站着那位裹着黑色毛皮的无眼神灵，面无表情地面对着远处巨大的冰山。
几分钟后，高潜的头自一块浮冰下钻出，他对着佳佳挥了挥手，换了口气，又一头扎了下去。
远处的一座巨大的冰山这时突然缓缓地晃动了一下，无眼神灵猛地后退了一步，喃喃地说了一句。
“什么？”佳佳抬起头，“你说什么？谁来了？”
高潜的嘴边冒出一串气泡，再次向大洋深处潜去。暮光之刃连着刀鞘，挂在他肌肉线条流畅的肋下。他像一条无鳞的人鱼快速破开如墨的海水，偶尔有闪着磷光的鱼群迎面而来，也会被吓得散了开去。
在漆黑一片的海水下潜泳无疑是危险的，尤其是北冰洋这种冰山遍布的洋面。人们总是喜欢用冰山一角来形容无法窥视事物的全部，而高潜觉得此刻才算是真正领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正如他身边的这块冰山，水面之下大得堪比一座岛屿，而露出海面的部分也许还容不下一只北极熊。
高潜正试图在下一换气前，从这座冰山旁绕过去。就在这时一股急流突然从他的身侧涌过，高潜像是被人一拳击中，整个人翻着跟斗向冰山撞去。好在他的思感及时裹住了自己，又在即将撞上冰山时，狠狠地挥出了一拳，破冰四溅，他才免了头破血流的悲剧。
高潜猛地向上一窜，心有余悸地抓住冰块，贴着冰山回过身来。
漆黑的海水中漂浮着冰藻和磷虾，充斥着毫无目的乱撞的碎冰，除此以外他没看到其他任何东西。
乱流？水下的漩涡？又或者是什么急速而过的大鱼？
在这冰块丛生的海水中，水下总是充满了各种夺人性命的凶险因素。
大大小小的浮冰无时不刻地在相互碰撞，消融，沉没，浮起。每一次碰撞都会影响到周围的海水，而小小的波纹则可能汇聚成巨大的漩涡，从而成为水下致命的乱流。
高潜凝神静待了片刻，确信并没有想象中的庞然大物窥伺在左近，肺部残留的气体已经不多，他在冰山上重重地一点，手足并用地向上游去。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寒意从尾椎直窜了上来，身体先于大脑进行了动作，他向一侧猛地窜出。
身侧骤然破碎的冰屑犹如子弹，四射飞溅。高潜抬臂挡住了脸颊，一块桌子大小的碎冰击中了他，他向后翻出了数十米，重重地撞上另一块小型冰山上后，才停下来。再睁眼看去，一根旗杆粗细的漆黑长枪，正夹着激流向他刺来。那长枪上裹着一层黑色的贝瑁，间隙处可以看到一圈圈金色的螺旋密纹，整个长枪超过十米，尖锐的枪头尖锐如利刃。
独角鲸！巨型的。
高潜既惊且喜。惊的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独角鲸，这个头怕不是已经成了精。喜的是，他正在寻找独角鲸的独角来杀变形兽，这头独角鲸此刻出现正是送上门来，瞌睡递了枕头。
高潜全力缩身躲过了那尖锐的独角，并在独角刺入冰山时狠狠地一掌劈下。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独角鲸虽然名字里有个角字，但那突出脑袋的锐物根本就不是角，而是独角鲸的牙。高潜一掌劈下，那独角鲸巨大的长牙丝毫未动，势无可挡地冲进了冰山。而那长牙之后是独角鲸的仿如山洞的大嘴，也随之出现在高潜的视线里。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高潜变色，极力抓死了独角鲸的长牙，才稳住了身形。
巨型独角鲸暴怒地劈开面前的冰山，带着长牙上的高潜冲出了漆黑的海面，跃出水面数十米。高潜像挂在旗杆上的一面破旗，身体在空中荡出一条弧线，在独角鲸重新落入海洋中时，他及时松了手，落在一侧的小型浮冰上。
浮冰剧烈摇摆，颠簸不定。高潜抽出了自己的暮光之刃，紧紧地盯着海水。巨大的漩涡开始在高潜所在的浮冰下方形成，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高潜努力稳着打旋的浮冰，骂了一句：有本事上岸和我斗，你敢不敢，臭鱼？
“大哥哥！”佳佳惊恐地尖叫。高潜此刻距离海岸已经数百米，但是那样巨大的独角鲸，即便隔得这么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办？卢芒葛，我们要救救大哥哥！”
“我救不了他，那头独角鲸是我的母亲，她是鲸神，她的脾气一向暴虐。”
“鲸神？神灵不是应该保护人类的吗？为什么鲸神要攻击大哥哥？”佳佳质问。
“神灵只有在受到祭祀后，才会回馈人类。这片土地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祭祀了，母亲很愤怒，她会杀了你的哥哥。”
“可是，我也没有祭祀你，但是卢芒葛在帮我，是不是？你还从变形兽手中救了大哥哥，为什么你不能再次帮帮大哥哥？”
“我帮佳佳，是因为佳佳对我祈祷了。”
“什么？我对你祈祷了？可我并不记得……”佳佳吃惊地看着无眼神灵，“那么如果我再次向卢芒葛祈祷，卢芒葛会帮助大哥哥吗？”
“佳佳，我并不是那些强大的神灵。而这个岛上只有你一个人类……我能做的实在有限。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是母亲的对手。”
越来越多的浮冰被卷入了巨大的漩涡，漩涡已经扩大到近似一个足球场大小，最低的底部比海平面低了数十米，并且还在不断加深。
在看到一个小山一样的巨大冰山毫无声息地被漩涡中心吞没时，高潜抹了把冷汗，再次朝外围的浮冰跳去。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口大锅里的蚂蚁，正在奋力向锅沿攀登。
虽然他知道，这漩涡的始作俑者，就是海面下那头巨大的独角鲸，只是海洋到底不是高潜的主场。如果此刻他进入海水，最大的可能不是手刃那头大鲸鱼，而是被它的大嘴吸进肚中。
好在这海面上浮冰众多，虽然费些事，他也能逃出去。然而就在这时，高潜脚下的浮冰突地失去平衡，翻了过去。高潜措不及防地落入水中，手忙脚乱地想攀着冰块再次跃起，却感到周围的水流急速涌动，回头一看，那头硕大的独角鲸已经瞪着冰蓝的眼睛，从漩涡中心急冲而来。
高潜暗骂一句，回身抓住一块大冰，正要起跳，却在抬眼间猛然看到一人就站在他的眼前，脸几乎贴着脸，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高潜头皮发炸，嘴里猛地喷出一连串的气泡，手脚也抽搐起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冰尸
佳佳提心吊胆地盯着海水，直到高潜的头颅重新在近岸处冒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高潜快速地游至冰面，跳上了浮冰，接过佳佳手中的毛皮，擦了擦身上的水迹，再回头看去。百米外的洋面上，喷出冲天的水柱，似是示威，又或是警告。
“大哥哥，你没受伤吧？”佳佳担心地问。
高潜淡笑着摸了摸佳佳的发顶，裹着毛皮沉思了片刻，转而对无眼神灵道：“我有事问你。”
科考站的小屋里，炉火的盆子被高潜换了一个更大的，火焰在油脂上燃烧，屋子内部的温度也比以前更加暖和，明亮了。
三人围着炉火团坐，包括那位无眼的神灵。
佳佳看看沉思的高潜，又看看无眼神灵，小心翼翼地侍弄着烤鱼，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片刻后，高潜打破了沉默，他开口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沉船？”
无眼神灵转向高潜，白板似的眼睛却给高潜一种盯视的感觉。
“是。”无眼神灵答道。
果然。
之前在海水中将高潜吓了一跳的，是一具被封在冰中的冰尸。极地的极温环境让冰尸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情形，求生的渴望和极度的绝望扭曲地呈现那人的脸上，冷不防地近距离对视，高潜差点呛了水。
冰尸身上的衣物保存完好，故而高潜在游出了漩涡后，再回想起来，发觉那冰尸的衣服，似乎是古老的海军军服。他再回忆起那军服领徽上的图案，心里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今再向无眼神灵证实，果然，这附近有一艘HMS的沉船。
历史上北极附近海域的沉船不少，其中最有名的，要数英属的HMS远征船队。HMS（HerorHisMajesty'sShip）是皇家海军舰队的缩写，一般用于船名的前缀。沉船中有一艘名叫：HMSTerror，皇家惊恐号以及她的旗舰幽灵号，因为一些原因尤其著名。
这两艘船都是在十九世纪中页北极航线开辟中失踪，近年才被遥控仪器发现了残骸的所在，据说船体保存得相当完好。
这两艘皇家海舰的失踪原因已经随着年月逐渐被阴谋论，由此衍生的文艺作品繁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潜倒是对这两艘沉船的信息十分熟悉。
高潜判断自己看到的冰尸，就属于惊恐号。而惊恐号的前身是配有十六门火炮的炮舰，为了抗击后坐力，船体建造得相当坚实，又是第一艘被加装了蒸汽引擎的皇家海舰。高潜想，如果他的运气足够好，惊恐号的船体足够结实，也许他可以把这艘船捞起来，带佳佳一起离开。
高潜满怀希冀地道：“那艘沉船在哪？”
无眼神灵沉默地指了一个方向。
“岛屿的南边？”
无眼神灵摇头，说了一个词。
佳佳变色：“沉船在冰裂中，就在靠近东边的裂缝里。”
冰裂？
高潜摸了摸下巴。
潜入海中找到沉船，对于高潜的难度并不算太大，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海水中有一头疯狂的鲸神，如果在高潜试图打捞沉船的时候，那头鲸神跑来搞乱，高潜自身安全不说，那惊恐号的前端虽然是钢板，主体却还是木头，要是被巨型独角鲸的长牙戳一个洞，那就彻底报废了。
“那头大独角鲸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办法对付它？”
无眼神灵默默地摇了摇头。
佳佳道：“那独角鲸是卢芒葛的妈妈，性情很暴虐，卢芒葛说他也没办法对付她。”
“你妈妈？不是只有雄性独角鲸才长独角的吗？算了，既然是一家人，总该可以沟通的吧，不如你和你老妈商量一下，让她去其他海域转悠转悠？”
“卢芒葛说他们属于这片土地，不能离开。”
“不离开也行，你让她别来碍我的事也行。”
“卢芒葛说鲸神现在很愤怒，如果大哥哥下水，一定会杀了大哥哥。”
“愤怒？干嘛愤怒？神灵也有更年期？”
佳佳不知道更年期是什么，不知该如何翻译，傻傻地看着高潜。
高潜想了想：“我听说要平息更年期中愤怒的女人，就是满足她的愿望，首饰也好，甜食也好，男人也好，总之要管够。你知道你妈到底想要什么？”
高潜见佳佳在发愣，便道：“你问他找一头雄性独角鲸能不能安抚他妈？”
佳佳翻译了。
无眼神灵摇头。
高潜这下也有些发愁了。难不成要先解决了鲸神才行？关键是，北冰洋才是鲸神的天下，高潜他还真没把握在海里能干掉一头狂躁的巨鲸。
佳佳看着高潜拧眉思索的样子，小小的脸也皱了起来：“怎么办？要是鲸神能像卢芒葛这样善良就好了。”
无眼神灵突然动了一下，转向佳佳，说了一句。
佳佳睁大眼睛：“什么？我可以向鲸神祈祷？”
无眼神灵点了点头。
“什么祈祷？”高潜皱眉道。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祈祷。”佳佳有些茫然地道，“祈祷要做什么？”
“就像你向我祈祷时一样。”无眼神灵对佳佳道。
“可我从来不记得我祈祷过。”佳佳回答。
“你有，自从你到达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你就在祈祷，正是为了响应你的祈祷，我才会出现。”
高潜听不懂无眼神灵的话，他不耐烦地转向佳佳：“这家伙说什么？”
佳佳看了看高潜：“大哥哥，那我试试吧。”
“试什么？”
“祈祷鲸神保佑大哥哥。”
“祈祷？哈，要是祈祷有用，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贫穷和痛苦？”高潜嘲笑地看向神灵，“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肯定没少向你们祈祷过，怎么没见他们的生活水平有任何改善？”
无眼神灵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高潜觉得他似乎挺生气。
“他又说什么？”高潜问道。
“卢芒葛说，脏污的祈祷只会被神灵厌弃，只有纯洁的人的祈祷才会被神灵响应。”
“纯洁？”是指处女吗？高潜碍着眼前有未成年没有问出来。
好在无眼神灵又补充了一句。
“又什么啊？”
“卢芒葛说我的祈祷与众不同。”
“什么意思？”
佳佳茫然摇头。
第二百五十九章 惊恐号
对于祈祷，高潜持怀疑态度。之前三界分立，神灵想要干预人间界，自然有一定难度。不过如今人神共存，这祈祷到底有没有用，有多大用，高潜便拿不准了。
至于怎么祈祷，反正高潜是不知道的，而佳佳显然也毫无头绪。
高潜冲无眼神灵笑了笑，将佳佳哄上了床，嘱咐她乖乖睡觉。自己则将无眼神灵推出了门外：“沉船在冰裂的哪里，指给我看。”
无眼神灵沉默地带着高潜来到了位于东部岛屿的一端，冰裂在这里像一个巨大的峡谷，他探下头去看，深不见底。
“就是这里？”他问。
无眼神灵默默地伸出手指，那手指指向之处，约莫着能有二三里的范围，高潜冷笑了一声：“还真够精准的。”
别说和无眼神灵语言不通，就算真的能沟通，高潜也不见得就信任这个无眼神灵。前有莎莉叶这个前车之鉴，来自神界的，未必就都是什么好东西。
高潜不再多说，他沿着冰裂攀了下去。冰裂断面并不光滑，有的地方甚至锋利无比，犹如刀锋。好在高潜如今也是皮糙肉厚得今非昔比，这寻常人的险地，他也算是如履平地了。
他抬起头，冰裂的上空渐渐成了一线天，他看到无眼神灵像一个墨点，探出头来，对他喊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也不在乎。脚下传来喷涌的水响，漆黑的海水翻涌着白沫，他深吸一口气，如鱼入水。
科考站所在的群岛本位于大陆架与海盆之间，地理结构相对稳定，按理来说，岛中间不应该出现如此巨大的裂缝。高潜在冰裂底部的缝隙里穿梭游动，想起那本手记上说起的，关于板块迅速漂移的信息，心中愈加忧虑。
冰裂的底部如同迷宫，巨大的冰块被海水侵蚀，融出一个个空洞，让这里的水道错综复杂。高潜像一条游鱼穿梭其间，有时会和一条大鱼在狭窄的冰雪甬道里游个迎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大鱼迅速甩尾遁逃。
高潜在漆黑的海水中瞪大眼睛，细细地扫视着周围的冰层，此处已经快接近岛东的入海口，如果那个无眼神灵靠谱，沉船应该就在附近。
此刻如果有人从远处观看，就会看到高潜的眼睛渐渐亮起了清亮的光芒，在墨色的海水中，像是两个探照灯，穿透暗蓝色的冰层，向冰山的深处射去。
高潜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就在冰层的深处，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拳头，砸向面前的冰面。巨冰破碎，高潜钻了过去，意外地看到冰层的后面竟然是一个广阔的空间，冰裂的底部在这里竟然形成一个天然的大洞，就像是一个被冰雪包括的气泡。
高潜划动手脚，向上望去。透过层层冰块的折射，他意外地看到了星空。他意识到他已经出了岛屿的范围了，此刻他所在之处，就是那个堵住冰裂东面的巨大冰山。
他有些神迷地看着由冰山镜面折射出的美丽夜空，一回头，他心心念念的惊恐号沉船，就在不远处冰层中，两座冰面像是一道门夹着一个舞台，中间是正欲破浪而出的三桅帆船。
高潜惊喜地游近，惊恐号还保持着被冰封时的样子，船头高高翘起，船尾下沉，像是试图从冰山中挣出。观测台上靠着一个僵硬的哨兵，毛瑟枪还紧紧地握在手中。甲板上堆积着圆木桶，索缆，麻袋，散开的麻袋里似乎是黑色的煤炭，一个军官扭着一个二等兵滚倒在甲板上，两个人的表情都异常狰狞。
高潜心里涌起一股凉意，这艘船的情形像是时间凝固在了某一刻，灾难降临时，所有的船员都毫无所觉。高潜毫不怀疑他继续走进船舱，能看到喝着伏特加，脸色赤红的船长，和吆喝着号子，在锅炉房里帮忙的士兵。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惊恐号的失踪？是突然的冰山崩塌埋了惊恐号整船？或是骤然而至措不及防的极寒风暴？又或者，是那存在于传说和文学作品中，游荡于极地探险船之间的恶灵作祟？
高潜不知道，此刻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惊恐号保存得十分完好，似乎只要展开船帆，就能起锚远航。
高潜着魔般地靠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冰山镜面上，突然亮起一对红点，那红点闪闪烁烁，并且迅速变大。
高潜愣了一秒，千钧一发之际向一侧游去，数条巨大的触手抽中他刚才凝视的冰面，高潜被乱流卷得翻了几个跟头，待再次稳住身形时，那头巨型白色大乌贼，已经挥舞着触手，瞪着猩红的眼，再次扑来。
白色的大乌贼本就少见，又是白色又是红眼的只有一种怪物，就是变形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高潜不躲不避，拔出暮光之刃就冲了上去。
刀光过处，数条触手断裂，而大乌贼剩下的触手也卷住了高潜以及他的胳膊，并且将他往那尖利的角质鹰嘴拖去。
高潜全力挣扎，就在这时，一杆巨大的长枪出现在下方漆黑的海水中，并在以高速列车般的速度急刺而来。
高潜吃了一惊，前有变形兽，后有疯鲸神，今天的运气是不是也太背了点。眼看着大乌贼那宛如鹰嘴的尖利大嘴就在近前，高潜全力抬起双脚，向大乌贼的鹰嘴踹去。
“砰”
巨浪翻滚，墨汁四溅。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凄厉如女人般的尖叫，禁锢着他的触手松了力道，高潜踢手踢脚地挣脱，睁着眼在浓墨一团的海水中茫然四望。
墨汁缓缓地散去，他看到一头巨大的独角鲸，静静地停在不远处，斑斓的身体闪着暗蓝色的纹路，美丽又令人敬畏，犀利的长牙犹如长枪，冷冷地指着他的方向。巨鲸的眼里宛如燃烧着冰蓝的火焰，它盯着高潜，像是在蔑视，又像是在衡量。
高潜的肺部痛抽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的空气已经告急，他连忙踢蹬着海水向上窜去。
在钻出海面的那一刻，他大口地喘息。
脚下的海水剧烈翻滚起来，巨大的冰山剧烈颤抖，如欲山崩。
高潜不得不远远地游开，一直游到几百米开外的另一座冰山附近，才停了下来，他回身去看。
堵在岛东部的巨大冰山，犹如融化的白色巧克力，转瞬间被海水吞没，冰山沉没形成的巨大漩涡尚未消失，又是一声惊天的水响，一艘三桅帆船破水而出，跃出海面，船头上的猴头海兽标志，正是惊恐号。
第二百六十章 恐怖鬼船
清理惊恐号，花了高潜大约三天的时间。
船身因为一直被冰封在冰山中，倒是没有多大的损伤，海船从冰封状态解封到冲出海面的过程中，损失了一些设备和存货，也可以忽略不计。
船员的冰尸也被高潜收拢了，在岛上挖了个巨大的冰坑，填在里面，浇上鲸油，一把火烧了。整个过程由高潜一人完成，无眼神灵旁观，佳佳则被高潜责令待在小屋内不准出来。
高潜之所以决定烧了这些冰尸，是因为他们的死状太过诡异，在船舱的底部，高潜还看到被啃噬得只剩下一半的尸体，尸体的脑壳已经被打开，上面还有牙印，人的门齿的牙印。
惊恐号远征计划三年，船上却储存了七年的物资，然而这艘远征船队在出海三个月后便彻底失踪。在之后几百年的时间里，无数的海员声称在冰海见到这艘远征船，所以惊恐号又有一个名字，叫极地鬼船。
然而还有一些更可怕的传闻。
传闻这艘船在第一次进入极地，便被冰山困住，长达半年之久，加上船上出现了不明原因的化学制品泄露，船员们在极寒和中毒的条件下，自相残杀，最后和冰山一起沉入了海底。
又有传闻说，这远征船在被冰山困住的期间，受到了神秘海兽的袭击，海兽每天都光顾惊恐号和她的旗舰，像是逛自家的菜园一样一个个吃掉船员。船上仅存的船员们精神不堪重负，终于炸沉了惊恐号，和海兽同归于尽。
然而不管是相对尊重科学，又或者充满奇幻色彩的传闻，都不能解释冰尸上出现的人类门齿牙印。
谨慎起见，高潜决定烧了这些死状诡异的尸体，如果真的有什么能让人变成食脑僵尸的病毒，但愿它们也随着这熊熊大火，一起消失了。
整个过程，无眼神灵一言不发。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高潜问。
无眼神灵沉默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高潜懒得再问，这船上的诡异现象，他也没打算让佳佳知道，索性他便不问了。不管造成惊恐号海难的原因是什么，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开惊恐号的人是他高潜，就算真的有什么幽灵鬼魅，凶残海兽，他也会叫它有来无回。
准备出海的工作，很快就就绪。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高潜将佳佳所有的毛皮打了包，搬进了船长室，就算是完成了搬家的工作。
船上有餐厅，有锅炉，循环水暖设备，还有数吨重的煤炭。虽说让底仓的蒸汽引擎重新工作起来对高潜有些难度，不过将炉子生着，保持船长室的温度，却是毫无问题的。
起航那天，高潜拿着大铁链子，跳下了海水，游到等在那里的大独角鲸身边。鲸神巨大的冰蓝色眼珠冷冷地转向他。高潜挑起嘴角，对鲸神笑了笑，开始用铁链一圈圈地在鲸神的长牙上打结，又在鲸神的头部缠绕了一圈，最后在背部固定。
铁链的另一则，连着惊恐号的船体，鲸神就是高潜此次远航的动力。
至于鲸神为什么会帮助高潜，大概只有佳佳能解释，然而当高潜问佳佳，她是怎么做到让鲸神这么听话时，佳佳茫然地摇头，一问三不知。
那一天，惊恐号被一只巨型独角鲸拖着，开始回归的航程，方向正南。在经过谨慎的思虑后，高潜决定先回最近的陆地，然后经由陆地想办法回国。
曾经叱咤风云，参加过燃烧华盛顿战役，开辟过南极航线，拖着漏水的船体穿越过大西洋的惊恐号，如今在船长高潜，船员佳佳，以及一个沉默寡言的无眼神灵的带领下，重新起航。
“大哥哥，我们要去哪？”
“回家。”
“去找妈妈吗？”
“嗯，还有林茜姐姐，尚可哥哥，还有很多人。”
“他们还好吗？”
“我希望是。”
“大哥哥，我们这样要航行多久？”
“不知道。”
从北极点乘船至第一大岛格陵兰岛，大概需要几天到十几天不等，航行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天气，航线，洋面状况以及船的动力强度。
而眼前浮冰遍布，处处冰山高耸的洋面，高潜估计自己需要的时间恐怕要再长上一倍还多。
鲸神缓缓地牵引着惊恐号，在冰山之间穿行，像是穿行在暗蓝色的群山之中。那些冰山奇形怪状，有的形如动物，有的形如刀锋，有的又像是巨大的拱桥，足以让惊恐号从中滑行而过。
佳佳从最初的兴奋尖叫，到逐渐沉默了下来，她似乎也明白这样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航行才刚刚开始，未来吉凶莫测。
在航行了大约半天后，他们就遇到了一个问题。
一片巨大的冰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冰原看上去一望无际，鲸神用自己的长牙开路，一路破开厚冰，强行拖拽着惊恐号挤入冰层。惊恐号的船体不停地发出受到冰层挤压的咯吱声，听上去仿佛随时都会破碎解体。
然而当遇到厚度高达十几米的厚冰时，就算是鲸神也无能无力了，冰块正在惊恐号的四周迅速堆积，船头渐渐地浮出水面，高潜猛然意识到，当年将惊恐号陷入困境的情形，再次发生。
“佳佳，回船舱去。”高潜急促地道，“你，和她一起。”高潜对着无眼神灵挥了挥手。
“大哥哥！”佳佳看着高潜跳入了泛着冰渣的海水中，大叫起来。
无眼神灵抓住了佳佳的胳膊，对她缓缓摇了摇头：“听你哥哥的。”
“但是他有危险！”
“你留在这里才能帮他。”
高潜潜入水中，迅速向鲸神游去。
鲸神暴躁地在水下翻滚，试图撞破头顶的冰层，尖锐的长牙不停地刺入坚冰，一块块巨冰不断地剥落，如果一直这样做下去，想必就算是再厚的冰层，也能被鲸神掏出一个洞来，然而鲸神形如疯狂的样子，却不像是想这样慢慢碎冰，而是在拼命。
高潜避开水里四散的巨冰，来到鲸神的眼睛前，试图安抚她，然而却差点被狂乱的巨鲸绞起的鲸尾击中。
怎么回事？是什么让巨鲸发了狂？
高潜楞了片刻，忽然醒悟。
鲸鱼是哺乳动物，就算肺活量巨大，也要每几十分钟就换气一次。如果不能在冰层下制造出呼吸孔，就算是鲸神也要完蛋。
第二百六十一章 鲸群
明白了鲸神为何如此反常后，高潜也急了起来。
只是十几米厚的冰层，要想破去，谈何容易。就算是现代最先进的核动力破冰船，也不过是能破去几米厚的冰层而已，那还是在利用破冰船自身的重量、强力引擎、锋利器械的三重力量下的结果。
高潜试图去掉鲸神身上的锁链，让它能够原路返回换气，然而鲸神的疯狂状态之下，他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将铁链去掉了。
高潜不得不远远地退开，看着鲸神拼命地撞击着上方厚重的冰层，一块台球桌大小的碎冰急速翻滚着向高潜冲来，高潜不及躲闪，只好一拳迎上。碎冰四射，高潜也有了主意。
他抬头向头顶的冰层看去。
惊恐号的船身周围虽有缝隙，但却不足以让巨大的鲸神探出水面换气。而鲸神所撞击的部分，正是迄今为止，惊恐号所遇到的最厚的冰层。要想靠蛮力撞碎四层楼高的巨大冰层，就算是鲸神也是力有不逮。不过要是冰层上有缝隙，从缝隙处入手，也许就要容易得多。只不过急躁的鲸神显然没有耐性去寻找冰层的薄弱处。
高潜转身在冰层下方迅速游动着，试图找到冰层的薄弱点。极夜的环境下，唯一的光亮来自天上的繁星，冰层之下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偶尔能看到磷虾或者发光水母的光亮。当一道细线一样的暗蓝色光柱出现在高潜视野中时，他快速地游了过去。
就是这里。
一道手指粗细的裂缝，从这里直通向冰层之上，淡淡的星光从十几米厚的冰层间折射下来，在海水中形成一道蜿蜒的淡蓝色光线。
高潜毫不犹豫地出拳，碎冰四射，大块的碎冰不断地剥落。高潜心中一喜，此计可行。
高潜一拳接着一拳地砸了下去，大大小小的冰块从他的身侧不断跌落，他用思感裹着自己，这样他就能不闪不避，快速地打通这里的冰面。
很快，高潜头顶的冰层就出现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圆锥形深坑，不过他这里虽然出拳如飞，声势不小，不过和鲸神搞出来的巨大动静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鲸神这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在聆听什么，停止了疯狂的撞击，片刻后，鲸神冰蓝色的眼球缓缓地转向高潜。
发觉鲸神已经停止发疯的高潜，也停止了砸冰，他向下猛地一个俯冲，冲出了他自己所制造的深坑，向鲸神看去。
巨大的独角鲸悬浮在冰层之下，暗蓝色纹路的鲸身上落了一层碎冰，像是蒙了一层白雪。
高潜朝鲸神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鲸神一动不动。
高潜再次手脚比划地指了指上方，鲸神缓缓地摇摆了一下鲸尾，突然加速。十米长的长牙犹如长枪，破开水浪，朝高潜急冲而来。
高潜暗叫一声糟糕，急忙拼命地划动手脚离开此处。巨大的鲸神想一列高速列车撞进了深坑。
“轰”
高潜被急流卷得翻了几个跟头才稳住了自己。
整个冰层都在颤抖。
“轰，轰，轰”
鲸神的身体已经没入了冰层。
当最后一声摧枯拉朽般的炸裂声响起时，高潜头顶的冰层也破碎了去，大大小小的冰块如山崩般砸落，他不得不像一只在水中跳舞的水母，在不断落下的冰块中跳来跳去。
当高潜的头顶终于出现星空时，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如此怡人，体会到被闷在冰层之下时憋闷的绝望后，方能理解空气的宝贵。
鲸神脱困后，并未停止破冰，而是仗着身大体重，将惊恐号附近的冰层全部捣碎。
惊恐号现在就像是停泊在一个人工湖中，而周围则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高潜看着停在不远处的水面中央，尽情地喷着水柱的鲸神，笑了。看样子鲸神刚才也是憋狠了。
这时，鲸神跃出水面，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鸣叫，那声音低沉，悠远，如星空一样空旷迷人。四面八方响起了隐隐约约的回应。一声声悠长的鸣叫，在洋面上回荡，像是合唱，又像是在召唤。
“大哥哥，快上来！”甲板上，裹着毛皮的佳佳大叫。
高潜此刻也感到了脚下的海水在剧烈地涌动，他连忙攀着船帮跳上了甲板。
站得高了，他才看到远处的海面上，一个个数米高的水柱正在此起彼伏。合着那不断的鲸鸣，仿佛一场盛大的音效表演。
“是鲸群！”高潜惊讶地道。
一头白色的抹香鲸已经出现在惊恐号船侧，巨大的身体几乎等同于小半个惊恐号的船身。
抹香鲸游向停在水面中央的鲸神，对着鲸神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然后静静地停在了鲸神附近，仿佛在等着鲸神的命令。
越来越多的鲸鱼赶了过来，虎鲸，座头鲸，灰鲸，独角鲸，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鲸群像回流的鲱鱼，全部汇集到了这里。从船上望下去，水面下的鲸鱼密密麻麻，竟然有数百头之多。
鲸神发出一声鸣叫，缓缓地潜入了水下。
“大哥哥，鲸神要做什么？”
“也许是开鲸鱼大会？”高潜笑了一声。
下一刻，水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巨大的轰鸣声自冰下传来，高潜一手抓住甲板的栏杆，一手紧紧地搂住佳佳。
“大哥哥，快看，冰破了！”佳佳指着不远处兴奋地叫起来。
高潜吃惊地看到就像是水下有水雷炸响，远处坚固的冰面上，迅速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缝，那裂缝迅速扩大，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十几米厚的冰层被群鲸撞击成碎块，像是破碎的蛋壳，沉入海水。
“大哥哥，快看，鲸鱼们在替我们破冰开路！”佳佳指着那出现在视野中，且不断延伸的漆黑水道，瞪大了眼睛。
冰层虽坚，但是数百头鲸鱼的力量面前，便显得微不足道了。鲸神召唤来的群鲸一拥而上，蛮力破冰，愣是将这也许冰封了上千年的雪原，破出了一条航线。
惊恐号再次缓缓前行。
第二百六十二章 船底传来敲击声
惊恐号上的第一个夜晚，是在佳佳的哈欠连天中到来的。
极夜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失去昼夜的概念，而高潜这种已经接近半神的家伙，自然更不会有什么感觉。在甲板上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室内的高潜意识到佳佳已经犯困后，连忙进了船长室的隔间，打量着这个简陋的洗手间。
惊恐号本身就安装有热水循环系统，供船舱取暖，锅炉填装一次煤炭后，可以持续燃烧四小时。所以，此刻船长室的温度，差不多已经接近十五摄氏度，相当于北方初春的天气。猛地从外面极寒的气温下进到室内，那种感觉，就算是高潜也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洗手间内，高潜分辨出了老式笨重的木制冲水马桶，和一个像是坐浴用的浴桶。浴桶是金属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座椅的形状。洗脸池边有镜子，打开铜制的龙头，用脸盆可以接热水。
高潜庆幸惊恐号的马桶已经进入了文明时代，而不是像早期的船那样，在船头的出水面安置两个大洞。
高潜给浴桶放满了热水，试了水温，又回到室内，佳佳坐在白色的棉布床单上，裹着被子，眼泪汪汪地打着哈欠。
“佳佳，过来洗澡。”高潜将佳佳连着被子抱了起来，放到浴室门前，然后闭着眼将被子剥掉，关上了房门。
“那个黄色的一坨，就是肥皂。”高潜不放心地嘱咐道，“坐进浴桶，小心扶着把手别滑倒了，快点洗，水凉了当心感冒。”
停了停，高潜又问道：“佳佳，你还记得怎么洗澡吗？”
浴室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佳佳在研究浴桶，高潜微松一口气，佳佳这么聪明，应该搞得定吧。
他回转身，打开船长室的柜子，从里面找了几件男式的棉布衬衣出来。衬衣浆洗得还算干净，微微地泛黄，领口袖口延续着上个世纪的奢侈风格，缀着复杂的花边。衣服上有淡淡的香水味，西方人为了遮掩体味，都习惯喷香水，看来这位船长也没有例外。
高潜又找出一件棕红色的法兰绒浴袍，用剪刀将衣摆和袖子剪了一半，琢磨着这个长度，佳佳在室内穿，应该刚刚好。
做完这些，高潜抹了把头上的热汗，侧耳听了听，佳佳在浴室里哼着不知什么调子的歌谣，细细的童声，带着轻松的欢快。高潜的嘴角也浮起了微笑。
“佳佳，洗好了吗？”
浴室的房门打开，佳佳水淋淋地站在那里，浑身粉粉嫩嫩地蒸着热气。高潜连忙抓了一块架子上的大毛巾包住了佳佳，将之放进了被子里，这才继续擦干她滴着水的头发。
“大哥哥，洗澡好舒服，以后一起洗？”
“咳咳，不行。”
“为什么？大哥哥不喜欢洗澡？”
“咳咳，大哥哥是男人，男人不洗澡。”
“哦，佳佳以后也要做男人。”
“不行！”
“为什么？”
“咳咳，这个问题，以后问你妈妈好了，现在，将睡衣穿上。”
高潜举着手里带花边的男式衬衣。
佳佳一脸嫌弃。
“佳佳不喜欢穿衣服睡觉。”
“一定要。”
“为什么？”
“咳咳，那个，保暖，卫生，总之各种好，快点穿上。”
“大哥哥睡觉都没有穿睡衣。大哥哥睡觉连衣服都不脱。”
我那是哄你睡着了，就要起来做事好吗？
“乖，穿上，不然以后大哥哥不和你一起睡。”高潜一脸严肃，心里却流着瀑布汗。暗自庆幸这是在极地，没人能听见这么惊世骇俗的对话。不然，自己少不了要戴上一个禽兽不如的帽子。
佳佳睡觉时，是一定要抱着高潜的。考虑到七年来，小女孩孤零零地，就这么一个爱好，高潜在初期制止未果后，便一直迁就着她。
不过佳佳到底不是当初五岁的小女孩了，虽然在高潜的感觉上，还觉得她是个香香软软的肉团。高潜觉得就算改不掉佳佳抱着自己入睡的毛病，但这个裸睡的习惯，总是要改了才好。至少在和自己一起睡的时候，佳佳得穿上睡衣。
“佳佳不喜欢这个，佳佳喜欢熊皮。”
“唉，我知道，以后到了陆地，给佳佳买更好看的，好不好？”高潜试图将衬衣套在佳佳的头上。
佳佳不配合地扭来扭去：“这是什么味道，好讨厌。”
“这是香水，虽然味道差了点，但是……佳佳！”
佳佳像一只光溜溜的兔子，在弹簧床的床尾蹦着：“不穿，讨厌，佳佳要睡觉！”深栗色的湿漉漉的头发，洒在粉色的肌肤上，像是覆在珍珠上的水草。
“佳佳！”高潜探长胳膊，将佳佳塞回了被子，严肃地道，“佳佳以后不可以不穿衣服就出现在大哥哥面前。”
“为什么？”
“因为……佳佳是女孩子，女孩子就必须穿衣服。”
“大哥哥在海里就不穿衣服，佳佳要当大哥哥一样的男人。”
神啊，救救我吧。
无眼神灵无声地出现在室内。
高潜惊异地回头：“你来做什么？”
无眼神灵沉默地立了片刻，又无声地消失了。
佳佳缩在被子里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哥哥，你刚才召唤了卢芒葛。”
“我？我有吗？”
细弱白嫩的胳膊缠住了高潜的脖颈。
“大哥哥，佳佳好困，睡觉。”
高潜挫败地叹息一声，将佳佳重新塞回了被子：“好，睡觉。”
高潜在床边躺下，佳佳在被子外被冻得冰凉的身体偎了过来，凉冰冰的小手，也很自觉地伸进了高潜的怀里，汲取温暖。
唉，算了，至于睡衣这件事，该死的等明天再说吧。
惊恐号在鲸神的牵引下，一路缓慢地向南。船身破浪摇摆，本来毫无睡意的高潜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林茜，梦到了以前蜜里调油的日子，梦到林茜是怎样的柔和美。直到一阵异样的敲击声惊醒了他。
他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咚咚咚，”敲击声持续地传来，他盯向床头的舱板。那里有一扇圆窗，窗户的另一侧是军官区的走廊，走廊直通着武器室。HMS的军舰大多采用这样设计，据说是为了在船上发生叛变时，军官们能第一时间拿到武器。
而那诡异的敲击声，就是从那舷窗外传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活死人
佳佳在床上翻了个身，为热气的源头离开而不满地哼唧。
高潜替佳佳掖好被子，站在床边侧耳细听。
惊恐号的环境并不算静谧，甲板上是狂风的呼号，海水卷着冰块相互碰撞砰砰作响，古老的船体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整艘船都被鲸神拖行的过程中，一直在咯吱不停。
但是那敲击声，却在这一片嘈杂的动静中，如此清晰地入耳。
“咚，咚咚，”
敲击声以凌乱的节奏，从舱窗外传来，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可能是在储藏室，又或许是在锅炉房。
高潜打开舱门走了出去，无眼神灵鬼魅般地无声出现在他面前。
高潜吃惊地嘟囔：“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
高潜转身沿着主舱道向尽头走去，经过军官区的用餐室，会议室，主舱道的尽头是一个通往底舱的楼梯。他忽有所觉，回头去看，无眼神灵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见他停步，无眼神灵也停在了原地。
高潜疑惑地看着无眼神灵。
主舱道上挂着的鲸鱼油灯，在无眼神灵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随着舱板的晃动，影子也在颤动扭曲。敲击声仍然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咚咚咚，停了片刻，又是两声。
“你跟着我干嘛？”
无眼神灵用不存在的眼睛看着高潜，不答。
“你如果实在没事，可以去守着佳佳。”高潜接着道。
无眼神灵说了一句，也许只是一个词。
高潜听不懂，也不耐烦懂：“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还怕我被鬼吃了不成？”
高潜转身继续向底舱走去，这一次无眼神灵没有继续跟上，他站在原地，朝着高潜背影消失的方向，无眼的脸上，薄唇紧抿。
高潜沿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到了底舱。
敲击声来自船尾的方向，龙骨发出的吱呀声在底舱听得尤其清晰，高潜发现底舱的底部有积水，堪堪没过鞋面。积水可能来自热水循环的管道漏水，也可能是来自船帮的缝隙，不过相对于惊恐号这艘庞然大物，这点积水还不至于让高潜忧心。
在路过锅炉房的时候，高潜进去检查了一下，墙角堆积的黑色原煤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幽红的光。空气里混合着煤烟和水蒸气的气味，一切再正常不过，高潜很快就退了出来。
锅炉房的旁边，有数个储藏室。里面储藏着成吨的听装食品，腌肉，饮用水和烈酒。高潜还没顾上仔细查看这些储备，他只是扫了一眼，知道里面有大量的朗姆酒，柠檬汁，白糖，还有数不清的箱装巧克力。
高潜对巧克力不感兴趣，他倒是有兴趣在有空的时候寻找一下，这些储备中有没有蔬菜罐头或者至少是蔬菜汤之类的东西。他坚信只吃过地衣和苔藓的佳佳一定营养不良，虽然佳佳看上去健康结实得很。
高潜一间间地检查着贮藏室，他没发现任何会制造出敲击声的东西。最后，他停在了武器室的门外。一条垂直的梯子竖在武器室的旁边，沿着梯子上去，再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就可以看到船长室的舱窗，以及军官区舱房。
高潜盯着武器室上的锁头，皱起眉头。诡异的敲击声已经停止了，然而噪杂的背景音仍在继续。在这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浮冰挤压船身的咯吱声，木头变形时发出的吱呀声，还有金属空心管道配合地发出呜呜地共鸣。也许这扇门后真的有什么，但是高潜此刻实在分辨不出。
武器室是底舱的最后一间未检查的舱室，高潜抬手拧掉了锁头，推开了房门。
“砰”
烟和火药味弥漫了狭小的空间。
霰弹枪在舱壁上打出数个小孔。
高潜攥着发烫的枪膛时，庆幸地想，还好自己在发现情形不对时，是往前冲，而不是向后躲。在这个狭窄的舱道中，霰弹枪的杀伤面几乎无法躲避，如果他当时判断错误，此刻身上应该已经多了好几个窟窿。
秃头男人狼狈地踉跄后退，身后码得整整齐齐的近百只毛瑟枪被撞得哗啦倒地。
男人颤抖地喊出几个词。虽然那腔调比较难以辨认，高潜还是听出了，那秃头男人在用英语喊着怪物和恶魔。
英语？
高潜有些不能置信地打量着那人的服饰，如果高潜粗浅的知识没有错的话，这位秃头男人穿的应该是船长的制服，他的前襟上，还别着金质勋章。
“你是幽冥号的船长？”高潜在盯了那人的领辉半晌后，慢慢地道，“你是皇家北极远征船队的带队人，富兰克林爵士。”
“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秃头男人似乎对自己被叫破姓名非常吃惊，他惊惶地对着高潜的方向连连发问。
高潜的身后，只有从锅炉房映照出来的微弱的红光，秃头男人无法看清高潜的容貌，他只知道他的霰弹枪对眼前这个高大的家伙无效。
他心慌地又抓起了身后的一条毛瑟枪，打开枪膛，检查火药。
高潜直接夺过枪械，将秃头男人推出了武器室。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在惊恐号上？”秃头男人被推得扑在舱壁上，颤声问道。
高潜冷冷地皱起眉：“倒是我应该问你，作为幽冥号的船长，怎么会躲在惊恐号的武器室里？”
秃头男人的脸部肌肉痉挛了一瞬，没有回答。
十几分钟后，
高潜和富兰克林船长，坐在餐桌的桌子旁。偌大的船舱大部分都隐在阴影里，只有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盏鲸鱼油灯，发出昏黄的光亮。
富兰克林期间曾经向高潜请求食物，当高潜说只有储藏室的罐头时，富兰克林脸色惊惶地拒绝：“不，那些东西不能吃。”然后他紧张地盯着高潜，“你吃了吗？你吃了那些罐头？”
“没有，那些罐头有什么问题？”高潜看着富兰克林神经质颤抖的手指，那双手的十个指甲乌黑，骨节像是重病的垂死者那样向外突出。
“不能吃，绝对不能吃。”富兰克林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女妖
高潜将佳佳吃剩下的烤鱼热了一下，给富兰克林端了来。
盘子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富兰克林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抓起还在流着热油的烤鱼，就塞进嘴里。
高潜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富兰克林狼吞虎咽。
黄色的鱼油不断地从富兰克林的嘴角滴落，从他的领口一直流淌到前襟，让金质的勋章油光发亮。干瘦的十指像是爪子，紧紧地抓着鱼身，不知道是不是高潜的错觉，他觉得富兰克林乌黑的指甲在那一刻，似乎变得更长了。
这时，高潜听到舱房里，似乎有佳佳的声音，他站起身回到了船长室，佳佳裹着被子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
“继续睡。”高潜干净利落地将佳佳按回了被子，又回头道：“那个谁……”
无眼神灵无声地出现在高潜身后。
“看着佳佳，别让她出舱房。”
无眼神灵迅速地说了一句。
佳佳揉着眼睛道：“卢芒葛说那个东西不能留在船上。大哥哥，船上有什么？”
高潜沉默了片刻：“什么东西？说清楚。”
无眼神灵说了一长串，高潜看向佳佳，佳佳有些茫然：“卢芒葛说船上有很邪恶的东西，必须清除掉，不然我们都有危险。”
高潜抿紧唇角：“我知道了，你看着佳佳就好。”
高潜关上了船长室的房门，缓缓地走回餐室。餐室的房门虚掩着，高潜一手放在肋下，缓缓地推开了舱室的门。昏黄的油灯晃动，餐桌前空无一人，盛着烤鱼的金属托盘上干干净净，一条十几斤重的北极鲑鱼，被吃得连鱼刺都没剩下。
高潜的目光扫过餐室中的黑暗部分，他知道富兰克林不在这里。
他快步走回船长室，打开房门确认了一下。佳佳还在床上娇憨地打着哈欠，无眼神灵站在墙角一动不动地像一具雕像。
高潜叮嘱了一句：“那个混蛋不见了，你看好佳佳，一步都不要离开。”
说完高潜就快步离开，在路过一个储物架时，他顺手拎了一把木匠斧，一个一个舱室地仔细查找，他将底舱和第二层的舱室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富兰克林的踪迹。
高潜最后拎着斧子上了甲板，他看到了站在尾部船楼上的影子。
甲板上的风极大，海浪摇晃着船身，立在甲板上感觉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
富兰克林紧紧地抓着舵盘，昂首望着天上的星星。
“我们走错了方向！”他大喊。
“不，没有错，我们在向南。”高潜拎着斧子回答。
“我们应该向西北，穿过北极点，到达太平洋，东方在等着我们，盛产茶叶和丝绸的东方！”
“没有远征了，富兰克林，你的北极远征已经彻底失败了，现在是二零一八年，我们乘飞机穿越北极点，而不是一条破舢板。”
“飞机？胡说八道，那是科幻小说！”狂风吹着富兰克林不多的头发，像是狂舞的野草。
“听着，富兰克林，你已经死了，惊恐号在冰山里被封了一百多年，你也一样。”
富兰克林紧紧地盯着高潜，灰色的眼珠有一瞬间像是转成了黑色。“撒谎！”他咬牙切齿。
“克罗兹一定卖掉了惊恐号，这个该死的苏格兰佬，我早就看出来他会是个叛徒。”
“接受现实吧，富兰克林，你已经死了，看看现在的你，现在外面的气温是零下四十度，而你，穿着一件海军呢的外套，站在这种低温下，居然没有立刻冻死？这只说明了一件事，富兰克林，你根本就是个死人。”
富兰克林像是此刻才发现了自己的异状，他看了看自己乌黑的双手，又抓了抓苍白的脸颊：“不，我没死！”他疯狂地喊，“我只是需要再吃些东西！”
“吃什么？人肉吗？”高潜冷笑道。
“不，那不是我！”富兰克林像是被人猛地抽了一鞭，凄厉地大喊，“那不是我，是那女人下了毒，那个该死的，邪恶的异教徒！”
“女人？”惊恐号上有女人？
“不，她不是女人，她是浑身流脓的老巫婆，是腐臭的僵尸，是满身毒液的女妖，她迷惑了所有的人，她是魔鬼，是灾难，是一切的根源！”
“你是说，你的远征船队失事，是因为一个女人？”高潜惊讶地道。
“不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女妖，难道你不明白吗？”富兰克林站在船楼上，对着高潜挥舞着双手。一股疾风卷过，他摇晃了一下，撞在身后的舵盘上，舵盘急速地转动，牵连着惊恐号也跟着船尾斜摆。
海中的鲸神不满地发出一声长鸣，惊恐号猛地向前急冲了一下。
高潜也不得不拉住了身边的桅杆：“什么样的女妖？”他问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吃了你的所有的船员？”
“依拉，那个该死的迷惑人的女妖，她的名字叫依拉。”富兰克林在疾风的撕扯中，讲述了起来。
“她是在幽冥号和惊恐号被浮冰困住了半年后，来到这里的，她从冰上而来，像一个可怜的原住民女孩一样，浑身冰凉，衣不蔽体。”
“衣不蔽体？你们就这样让她上了船？没人怀疑她怎么没在冰原上冻死？”
“是克罗兹让她上了惊恐号，克罗兹是惊恐号的船长。”
“显然你也没有反对。”
富兰克林忽略了高潜的话。
“那女孩有着蜜色的油亮皮肤，紧致的身体，猫一样迷人勾魂的眼睛，看过她身体的男人，就只需一眼，就永远不会忘掉。船员们都迷上了她，而她也来者不拒，就连幽冥号的船员也时不时地找各种借口，穿过危险的浮冰去惊恐号，为的就是那个女人。”
高潜沉默地听着。
“我曾经下令禁止，但是效果并不明显，船员们只是从明目张胆，转成了偷偷摸摸，我不想他们在夜晚偷偷坐船去惊恐号，只为了几分钟的欢愉而在海水中送了性命，我开始和克罗兹商量，商量能不能让那个女人到幽冥号上住几日。”
高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两艘船上的海员加起来要超过三百人，如果真是普通的原住民女孩，怎么可能撑下来。
“可是克罗兹不答应。”富兰克林狰狞地道，“那个该死的苏格兰佬不答应！”
第二百六十五章 依拉
高潜心底冷笑，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那两艘船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次见到冰封中的惊恐号时，冰封中的军官和船员还在甲板上扭打在一起。那时船上不是发生了叛变，就是发生了什么其他暴乱事件。而不出意外，这一定和那个人见人爱的女孩有关。
然而，他还是决定让富兰克林说下去，看他究竟还会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
“后来，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一个恐怖的怪物在屠杀幽冥号的船员，它在船底和冰层间钻出一个大洞，底舱成了那怪物的食堂，我们的人每天都在减少，就算我们睁大眼睛，不眠不休，成倍地增加值班人数，但是怪物仍然在一个个拖走我的船员。”
“什么样的怪物？”
“没人见过，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富兰克林疯狂地挥动着双手，“我每天都祷告，我们整条船的军官们都戒酒，我们做大型弥撒，主知道我是多么虔诚，可是那该死的怪物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吃掉我的船员，我不得不带着剩下的一半船员逃到了惊恐号，可是你知道克罗兹那个混蛋怎么对待我？他该死地在计算我们带过来了多少食物！”
“你们那时，已经食物短缺了？”
“不，食物很充足，但是那个该死的怪物破坏了底舱，幽冥号的贮藏室进了水，里面的大部分食物都不能再食用。”
高潜了然，骤然增加这多条壮汉，惊恐号的船长考虑一下食物问题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富兰克林显然不这么看。
“后来呢?”
“后来，后来惊恐号的食物也出了问题。”富兰克林烦躁地扯了扯被寒风一直撕扯着的衣领，“先是一个锅炉工发了疯，攻击领班，然后越来越多的船员开始不服从命令，军官们不得不随身都带着填装了火药的枪支，没有人继续去凿冰，或者修补破裂的船身，没人在乎夏季结束了，船队会怎么样……”
“你说食物出了问题，是指什么？”
“那女妖在食物里下了毒！”
“你看到了？”
“我看到她在储藏室游荡。她在黑暗中唱着一只歌词很邪恶的小曲，我还听到她在里面大肆咀嚼。”
“也许她只是去储藏室偷点东西吃。”
“不，你这个蠢货，那晚之后，锅炉房的小伙子们为了她大打了一架，除了老怀特，四个小伙子全死了。”
“那也不能说明是食物……”
“是食物！”富兰克林厉声道，“那个该死的女妖，以**水手们为她大打出手为乐，那段日子，人命丢得比幽冥号的怪物吃得还快。半夜里我从睡梦中惊醒，都能听到她开心大笑的声音，如果她没有下毒，还能是什么原因？”
高潜沉默。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禁食了，我要保证我的头脑清晰，我不能被迷惑。”
“你禁食了多久？”高潜问道。
“三天或者更久，我不记得了。”富兰克林似乎觉得很热，他扯开了衣领，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什么东西在那下面蠕动。高潜脸色微变，握紧了手中的斧子。
“为什么你会躲在武器室里？”高潜问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军官区有一个舱窗直通武器室，你不知道吧？”富兰克林轻蔑地道，“之后的几天，我白天和往常一样，和军官们交谈，解决麻烦，到了晚上，我就会躲进武器室。因为我知道那女妖不会放弃的，她一定又要引诱我了。”
富兰克林像是觉得痒似的，抓挠着自己的胸膛。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我忠于我的婚姻，我和那些下贱的士兵们不一样。”
高潜盯着富兰克林越来越鼓的胸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人的？”
“吃人？”富兰克林呆愣地看着高潜，然后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变了变，“我太饿了，你懂吗？我现在也很饿，我觉得我能吞下整条惊恐号。”富兰克林用墨黑的眼球盯着高潜，就像他是一块多汁的牛排。
“你不会理解饥饿的感觉是多么可怕，为了驱走那种感觉，我可以做一切事。”
“最后一个问题，”高潜沉声道，“是谁冰封了惊恐号？”
富兰克林费力地想了想：“是谁？是了，是那个女妖，那个该死的女人，我告诉过你她是魔鬼，她召唤来了极寒封锁了惊恐号，这个该死的老巫婆，她吃掉了足够多的灵魂，而我还没远远没够！那个该死的女人将我封了起来，可恶，我早该先吃掉她的！”
“砰！”
富兰克林的胸前炸裂，一个似蛇似鳗鱼的头颅钻了出来，像是雨地里钻出的泥鳅，在富兰克林的胸前扭动着。
“这是什么？老天，这该死的是什么鬼玩意！”富兰克林惊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手忙脚乱地想把那鳗鱼头塞回去。
鳗鱼凶狠地呲着利齿，一口咬住富兰克林的双手，然后拼命地扭动着黑亮的身体，试图从胸骨间拉出自己不知道多长的身体。
富兰克林惨呼着连连后退，船身这时和一块浮冰相撞，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一阵旋风疾驰而过，富兰克林站立不稳的身体，被狂风卷起，凄厉地尖叫着落向不远处的冰山。
锋利的冰峰戳穿了海军呢，随即向一侧塌去，一旁飘过的冰山不徐不疾地夹住那具身体，就像是绞肉机里的齿轮绞住了肉块，两座冰山交错而过，诡异的鳗鱼没来得及逃脱就被碾成了肉末。两座冰山上各自留下两摊黑黑红红的东西，缓缓远去。
高潜攥着斧子，盯着这一幕，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那鳗鱼状的怪物，就是吃掉了幽冥号船员的怪物？它是何时躲进富兰克林的身体？又是为了什么要躲在那里？
还有那个叫依拉的女人，又和这鳗鱼是什么关系？
富兰克林在临死前，说那女人吃掉了足够多的灵魂，那么这个依拉到底是个人形怪物，又或者是什么邪恶女巫？
高潜不知道，不过高潜知道，诡异的鳗鱼死了，依拉却没有。她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也许继续在吸收灵魂，也许，在等待着下一个目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极光村
三日后，当天边露出第一丝白线时，高潜知道惊恐号终于出了北极点了。极夜将越来越短，白日也将逐渐来临。
海面上的浮冰，也明显地没有之前那么密集，鲸神的速度也快了起来，海浪在船尾拖曳出宽宽的航迹。
佳佳指着地平线上的淡白色的太阳开心得又叫又跳。无眼神灵站在船头的兽首处，像一个黑色旗杆，惊恐号迎着海风向南疾驰。
之后的几天，日子过得飞快，海面上时不时地可以看到浮出水面的巨大海兽，远远地伸出海面挥舞的巨型触手，不知名的深海海怪在海面上制造出密集而巨大的漩涡，还有那在海浪中翻滚着的，追逐着船身的人形生物。
随着陆地的靠近，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失事的船只，甚至还有被扭成麻花的钢铁军舰，当第一只海鸟落在惊恐号的船舷上时，佳佳吓得躲在了高潜的身后。
那海鸟有着乌鸦般黑色的头颅，尖锐得利剑一般的长喙，灰色的布有斑点的双翅上又长有脚爪。当它猩红的眼睛盯着高潜时，尖利的爪子刻进了船帮，一抬爪便带下了一块木头来。
高潜顺手拎起一旁的斧子劈了下去。海鸟尖锐地嘶鸣着振翅，却不肯飞走，而是在桅杆上盘旋。
无眼神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近前，说了一句。
佳佳拉着高潜的胳膊：“大哥哥，卢芒葛说，那是谵妄鸟，是受诅咒的海魂，大哥哥最好不要去惹它们，被它们咬中，会伤到灵魂。”
高潜皱眉：“这种东西很多吗？”
“谵妄鸟总是在沉船附近出没，它们也不能离开沉船太远。”
高潜再次意识到人类的世界已经变了。
陆地终于在视野里出现。高潜跳下了海水，解开了鲸神的锁链。鲸神用冰蓝色眼珠盯着高潜，长鸣了一声。
“你帮了我的忙，我会记住的。”高潜道。
鲸神缓缓地转动巨大的身体，向海洋的深处游去。
高潜将惊恐号上的小船放下了水，带着裹着毛皮的佳佳来到小船上，向陆地划去。无眼神灵跟了上来，站在小船的船头，面朝着陆地的方向。
“惊恐号不见了。”佳佳回头看去时道。
高潜扭头看了一眼，他还能看到惊恐号的影子，古老的三桅帆正在随着海浪越飘越远，可能它会撞到一块浮冰彻底沉没，又或者成为某个海怪的玩具，被撕成碎片。不管怎么样，这艘被尘封在冰山中的沉船已经完成了它使命，随着富兰克林的真正死去，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高潜在一处能看到炊烟的浅滩上了岸。这里是一处泻湖的内侧，海水在靠近岸边处显得清澈而冰蓝。岸边还覆盖着冰雪，数个色彩斑斓的大型帐篷搭在高处，有炊烟正在从帐篷顶冒出来。
当高潜将小船拖岸时，他看到有人从帐篷里跑了出来，接着更多的人走出了帐篷，那些人有男有女，大多数都像原住民一样穿着毛皮制成的衣物。
高潜回头看了眼佳佳和无眼神灵。
佳佳看上去好奇大过局促，而无眼神灵的脸上永远看不出什么表情。
高潜牵起佳佳的手，脸上堆起笑容，朝那群人走去。
“嗨，”高潜用英语打着招呼，“我们的船失事了，请问这是哪里？”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高大男人走出人群，他打量了一下高潜，目光在佳佳身上顿了顿，又看了看无眼神灵。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高潜的身上，用高潜勉强听得懂的英语道：“这里仍然属于依拉神殿，如果你们是流浪的神灵，按规矩要先去神殿报道。如果你们想自立山头，建立自己的神殿，那就继续往东走，听说那里还有几块地方没有神灵的神殿。”
“依拉神殿？”
“依拉是这里的主人，是这里的神灵，我们所有的人都要为她服务。”大胡子男人看了眼佳佳：“她也是神灵？”
“不，她是人类，和你们一样，我也不是神灵，我只是不怕冷。”高潜解释自己不用穿皮毛的原因。
而无眼神灵不用高潜解释，所有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人类。
大胡子男人点了点头：“既然是人类，就进帐篷暖一暖吧，来吧小姑娘，鲁娜熬了一大锅鱼汤，够我们所有人吃得饱饱的。”
高潜看向其他的居民，大多数人的脸上有善意的微笑。在看到大胡子将高潜三人引进了一个蓝色的帐篷，人群便也散去了。
在帐篷里，大胡子重新介绍了自己。他叫汉森，是这个村落的村长，他的妻子鲁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红彤彤的脸颊，编着淡金色的发辫，相信年轻时，必然也是一位美人。
帐篷里有木制的矮桌，有燃烧着木头的火炉，帐篷被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后半部应该是他们的卧室。
无眼神灵站在帐篷的一角，将帐篷那里戳出一个鼓包。
汉森在招呼高潜和佳佳在桌边坐下后，对无眼神灵招了招手：“喂，过来坐，神灵，我可不想我的帐篷出现一个大洞。今年的日子够糟糕的了。”
无眼神灵没有动。
汉森的脸色有些难看。
高潜回头看了眼无眼神灵，无眼神灵这才缓缓走近，盘膝坐在了高潜身后。
汉森海蓝色的眼睛，深思地看了眼高潜。
鲁娜给丈夫和佳佳，高潜都盛了一碗满是鱼肉的鱼汤。
“尝尝吧，这是咱们极光村的特产，龙角鱼只有在这里的泄湖才能捉到，你知道再往前，就是那些海怪的天下，不想死就得离那里远一点。快吃吧，这可是给神殿进贡的食物。”汉森热情地招呼着。
鲁娜这时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解释道：“别听汉森瞎说，这些鱼汤只是混了一些龙角鱼的骨头而已，里面的鱼肉也只是常见的鲑鱼。不过虽然只是一点鱼骨，这汤也相当鲜美，毕竟是给神殿进贡的鱼，据说长期吃，有可能会成为半神哦。”
高潜看了眼佳佳，佳佳已经捧着鱼汤喝得脸颊冒汗，这时抬起头对着高潜连连点头：“好喝好喝，大哥哥，你也喝一点。”
高潜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大哥哥还不饿，佳佳吃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叛军
“神殿？进贡？”高潜缓缓地道，“如果不进贡会怎么样？”
“你疯了吗？”汉森在喝鱼汤的过程中呼噜呼噜地道，“我们是人类，她们是神灵，不进贡会怎么样？你见过坦克被融化成铁水吗？军舰像是洗手池里的纸船，战机如同流星雨从天上往下掉，步兵们被怪物叼在嘴里像是咬磨牙饼干，”汉森哐的一声，放下了木碗，“不进贡会怎么样？你说呢？难道你来的地方没有神灵？”
“呃……我们之前一直在一个岛上，只有卢芒葛一个神灵。”高潜示意了一下无眼神灵，“他人不错。”
汉森看了眼无眼神灵，叹息了一声：“他大概是图腾神灵吧，只要有人信仰就能存活。”
“也许吧，还有其他种类的神灵吗？”
“当然，有的神灵以掠夺为生，有的神灵以杀戮为生，但大部分神灵靠的是信仰，很多信仰。”
无眼神灵在这时说了一句。
汉森听懂了，答道：“依拉也收集信仰，不过她收集信仰的方式有些特别。”
“怎么特别？”高潜问道。
汉森看了眼帐篷的入口处，压低了声音：“就是那儿回事。”
“什么？”
“就是女人和男人之间那档子事，懂了吗？不过她需要很多男人。”汉森鄙视地道，“听说男人只要见了她魂都会没了，几个镇子间，还因为她打了好几架，死了不少人。”
这个情节有些耳熟，高潜心中微微一惊。依拉，惊恐号上的原住民女孩，覆灭了北极远征船队的女妖，不也是叫依拉？也许那根本就不是同名巧合，而根本就是同一个。
高潜皱起眉：“这个依拉真的是神灵？”
“不然呢？她的法力很大，召唤的火雨，连军队都应付不了，”汉森继续喝着自己的鱼汤，“这附近本也有其他神灵，不过他们都打不过这个依拉。要么被依拉杀死，要么效忠了她。后来依拉建立了自己的神殿，这一片区域，我是指原来的大格陵兰岛，现在的极北区，都是她的属地。”
高潜沉默了片刻：“全世界都是这样吗？神灵们建立自己的神殿，划分势力范围？”
“大概是吧。七年前，一只公鸡下了个蛋，就能瞬间传遍全世界，如今一个神灵控制了一个国家，可能要半年才能传出消息。没有了电力，石油，核能，人类原先赖以为生的东西全被神灵们夺走了。外乡人，你没看到吗？炉子，木桌子，木碗，手工缝制的衣物，帐篷还是以前的存货。除了和神灵达成协议的城市，工业已经没有了，我们就像生活在几千年前的青铜时代。”
“汉森！”鲁娜压低声音阻止了汉森继续的抱怨。随后鲁娜抱歉地对高潜笑了笑：“抱歉，神殿的密探到处都是，任何对神殿不满的言论都会被上报给神殿，汉森会因此惹麻烦的。”
高潜心情沉重，勉强地微笑：“我理解。”
汉森冷哼一声，像喝酒那样喝了一大口鱼汤：“要我说，你们之前在岛上的生活，还要好一些，至少你们那里没有……这种神灵。”汉森郁郁地磨了磨牙。
“就没人对这种情况做些什么吗？”高潜望着炉膛里跳动的火苗，喃喃地道，“清道夫，神卫军，裁决所？”
“什么？”汉森似乎对高潜所说的名字十分陌生，他困惑地盯了高潜片刻，忽地变了脸色：“你说的，该不会是叛军？”
“叛军？”高潜讶异地道。
汉森目光灼灼地盯着高潜，又看看佳佳，忽地猛然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出帐篷，脚步咚咚地绕帐篷转了一圈，又快步走了回来，他来到高潜身边，猛地揪住了高潜的衣领：“你XX的和叛军什么关系？”
高潜不动声色地拂开汉森的手，有着冰原人强壮体格的汉森，不能控制地向后跌坐在地，吃惊地大张着嘴。
鲁娜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你是半神？”
高潜不答，他只是淡淡地目注汉森：“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路过这里，打听些消息。如果你们不欢迎我，我可以离开。”
一旁的佳佳放下了手中的碗，小脸绷得紧紧的，大人样地注视着鲁娜和汉森。
地上的汉森推开了鲁娜的搀扶，站了起来，他喘着粗气盯着高潜，突然伸手抓住了高潜的肩，高潜微微皱眉，就要站起，却听汉森压着声音，声线颤抖地道：“如果你是叛军，你们是不是要解放极北区？”
“解放？”高潜缓缓地拨开了汉森的手，这一次他没用气力，“如果你希望叛军来，至少要说些有价值的东西。”
火炉边的鲁娜惊恐地抓着胸前的衣服，盯着高潜，脸色惨白。汉森重重地咳嗽一声，对她使了个眼色，鲁娜才醒神，她走到帐篷的一角，披上了一块连着帽子的毛皮大衣，又拿了一个筐子，里面装着渔网状的东西。
鲁娜走到帐篷门口，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来：“汉森，你记着我们的女儿……”
汉森沉着脸对鲁娜点了点头，待鲁娜离了帐篷，他才开口道：“即便是极光村这样的小地方，也少不了密探这种杂碎，鲁娜在外面修补渔网，如果有人靠近，她会向我们示警。”
高潜微微点头。
“你是黄皮肤，黑眼睛，你一定是从东方大国来的，是不是？”汉森有些急切地确认。
高潜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知道，现在这个该死的世界，只有东方大国那里还维持着人类的现代文明，听说他们已经掌握了一种方法，可以和神灵和平共处。那里还有一棵伟大的生命之树，可以防护来自外来神灵的攻击。”
“关于东方大国，你还知道些什么？”高潜不动声色地道。
“也没有多少，你知道，寻常的消息要从东方大陆传到我们这种小地方，不知道要过多少张口，等传到这里，那些消息也早过了时效，且没什么可信度。不过我所知道的，关于东方大国的消息，却是来自一个猎魔人，他去过东方大陆，也亲眼见过生命之树。”
第二百六十八章 猎魔人
“猎魔人？”高潜心中一动，“跟我说说那个猎魔人？”
“当时的我被一只哈卓女妖，就是那种前面很漂亮，后面却长着牛尾巴，背部是一个大洞的那种玩意。”汉森的脸上现出一丝可疑的红色，“我被她的歌声诱惑，你懂的，这不可避免。”
高潜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重点。”
“我被女妖诱惑到树林深处，脱掉了衣服……咳咳，黑暗中我摸到了牛尾巴，心中已经知道自己碰到了女妖，便假意迎合，其实手里已经握住了我的猎刀。我趁起不备，一刀刺入她的胸口，那女妖竟然无事，还对我露出尖利的牙齿冷笑。”
一旁的佳佳听到这里，已经担心地叫了一声。
汉森看了佳佳一眼，很满意自己的故事所产生的效果，带着得意道：“然而就在这时，猎魔人突然出现，用一把带锯齿的刀子割掉了女妖的脑袋。魔法消失，女妖变成了一堆灰烬，我得救了。”
说到这里汉森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虽然是救命之恩这样的大恩，但是我实在太穷了，身上竟然连一枚魔晶币也没有，我便请猎魔人享用我打到的狐狸，猎魔人同意了。在篝火边，猎魔人讲了一些他长途跋涉中，遇到的见闻。”
高潜沉默地听着。带着锯齿的刀子，他差不多已经肯定那位猎魔人，就是清道夫。想来在不同的文化中，神卫军在当地的称呼也有所不同。
“那位猎魔人说，他刚刚从东方离开，那里的世界基本还和以前一样。用电力做饭，打开水龙头就有热水，大街上还跑着汽车，电视和互联网比以前还要发达。”汉森说的时候，语气里满是羡慕，“一株高得深入云层的大树用防护罩保护了那个国家，七年前的大灾变发生时，整个世界都几乎被毁于一旦，但是东方却因为那株大树而免于灾难。
你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人口就是信仰啊。那些个其他神灵自然眼红那个大国的人口，想要攻打大国。但是东方自己的神灵也不好惹，而且他们还有一支强大的人类军队，似乎就是叫神卫军，那支军队据说有办法可以对抗神灵。”
“神卫军？”
“是的，听那位猎魔人说，那支军队里不只有人类，还有吸血鬼，人狼，长着雷龙翅膀的天使，还有一些伟大的半神，总之那里现在是人类世界的希望之国。我们这些人，虽然嘴上不敢说，但是心里都在盼着那个国家能够有一日派出大军，解放世界。”
长着雷龙翅膀的天使？高潜的心里重重地一揪，疼痛细细密密地蔓延开去，林茜，她还活着，她很好。
佳佳睁大眼睛听着，这是突然插嘴：“妈妈呢？妈妈她好吗？”
汉森疑惑地看着佳佳。
高潜轻轻地摸了摸佳佳的头顶，对她微微摇头，佳佳懂事地点了点头。
“关于叛军，”高潜压住心里翻涌的情绪，“那位猎魔人可说了关于叛军的事？”
“叛军这个话题，即便是在毫无人烟的旷野，也是提也不能提的。神殿的密探可不止是人类而已。不过那个猎魔人倒是因为说漏嘴，说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他说，东方大国传出一个消息，他们在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任何能提供那个人的消息的人，都会得到重奖，还会被允许进入东方大国定居。”
“哦？什么人，这么重要？”高潜缓缓地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那个猎魔人只是说漏了嘴，我再问，他就不肯说了。”汉森说到这里突然疑惑地打量着高潜的脸，“你是黄皮肤，你如何不知道这件事？难道你不是来自东方？”
“用肤色来判断血缘可不准，这里的原住民不也是黄皮肤？”高潜淡笑道。
“可是……”
“你最近一次听到叛军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是一年前，一支叛军攻陷了南方森林边的一座神殿，杀了那里的神灵，随后就不知所踪，听说后来那座森林边又建立起了其他神殿，真是可惜，要是叛军能驻守在那里，至少能让那里的人类免受神灵的奴役。”
高潜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叛军里，可有猎魔人？”
“猎魔人？不，猎魔人并不喜欢叛军，这谁都知道。”汉森疑惑地打量着高潜，“你到底是……”
正在这时，外面的鲁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汉森猛地站了起来，抓起火炉边靠着的鱼叉。
帐篷被刀光劈开，一股冷风卷了进来，无眼神灵猛地站起，黑暗降临，有人抓住了高潜的胳膊。
下一秒，高潜发现自己三人出现在一座冰丘之上。几百米外，是极光村的村落帐篷，黑夜已经降临，一圈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围住了汉森暗蓝色的帐篷，他看到汉森被人捆绑着推出了帐篷，与鲁娜一起，被推到了一个骑着黑马的男人面前。
无眼神灵紧紧地抓住高潜的胳膊。
“卢芒葛说大哥哥不能去，如果你杀了那群人，整个极光村都会遭受神殿的报复。”
“可是汉森是因为我，”
“大哥哥如果想解救这里的人民，必须从神殿入手，就算大哥哥这一次救了汉森，也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依拉的密探迟早会找到他，那时他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悲惨。”
高潜盯着被推搡着的汉森，咬牙道：“那个神殿会怎么处置汉森和鲁娜。”
“只要神殿一天没抓住大哥哥，神殿想从汉森那里得到大哥哥的消息，就不会杀了他，汉森可能会受些苦，却不会死，”佳佳急急地道，“大哥哥，佳佳觉得卢芒葛说得有道理。”
几百米外的极光村，黑马上的骑士已经一挥手，有手下将火把掷到汉森的帐篷上，尼龙材料的帐篷一点就着，冒着黑烟燃了起来。
高潜听到那黑衣骑士冰冷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佳佳小声地翻译：“女神新令！任何外乡人到达依拉女神的领地，都必须向神殿报告，如果再有人违反，就是这个下场！”
高潜的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女神？等着瞧。
第二百六十九章 水妖
离开了极光村，高潜三人继续向南走。
走了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了一条大路，大路的前身应该是双向四车道的大路，路边还能看到废弃的电话亭，和倒掉的路灯柱子。如今这条路疏于保养，现在还算平坦的部分，也顶多能跑跑马车了。
高潜牵着佳佳从沿着大路走了一会儿，天上就开始下起鹅毛大雪，雪很快就掩盖了路面上的坑坑洼洼，让这条路看上去像是一条白玉大道。
“真好看。”佳佳赞叹道，下一秒佳佳就踩进一个路坑，崴了脚。
“疼吗？”
“不疼。”
高潜将佳佳背了起来，继续前行。当路的一侧出现大片白雪覆盖的森林时，高潜停下来看了好一会。
原先的格陵兰岛是没有大树的，虽说气候已变，但这片森林茂盛得像是已经长了上百年，要是没有什么东西在影响它，才是出鬼了。
高潜轻轻地冷哼了一声，牵着佳佳离了大路，向树林走去。
从没见过这样的冰雪森林，佳佳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冰雕似的森林，小声问道：“大哥哥，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
高潜淡淡地嗯了一声：“佳佳饿吗？”
“不饿。”
高潜在一株树冠粗大的老树前站定，放下了佳佳。他四下看了看，突然抬脚重重地踹了一脚大树。夜鸟凄厉地尖叫着从树冠上振翅飞起。树身上被冰雪掩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一头雪白的动物，一头窜了出来，高潜闪电般地出手。
咔嚓。
纯白的雪地狐歪着脖，瘫倒在雪地上。
高潜检查了一下树洞，看样子是天然形成的，树洞前有些枯死的灌木，被雪覆盖住，倒掩住了树洞。那头雪地狐想来也不过是来躲避风雪的。
高潜将佳佳塞进了树洞：“在里面待一会。”
佳佳笑嘻嘻地应了，看样子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遇对于她来说，倒是新奇开心得很。
高潜就近找了一些埋在雪下的枯枝，石块，抱了一堆，堆在树洞前，形成一个火塘，又对无眼神灵道：“能点火吗？”
无眼神灵默默地伸手一指，火堆燃烧了起来，佳佳开心地拍着手笑：“真好看。”
确实很好看，火焰像是一头驯鹿在火堆上奔跑。
“你这么能干，以前怎么让佳佳自己生火？”高潜无语地道。
无眼神灵看了看佳佳，慢慢地说了一句。
佳佳道：“卢芒葛说，他的神力有限，不能滥用。而且，让我自己学会自力更生，不依靠他人，才是正确的事。”
“正确？什么叫正确？”高潜像是突然有了谈兴，双臂抱着肩，盯着对面的无眼神灵。
“遵从你的心。”在佳佳翻译的同时，无眼神灵指了指高潜的胸前。
高潜发出一声嗤笑：“狗屎。”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高潜盯着无眼神灵没有眼睛的脸，“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如果岛上没有人，卢芒葛就会消失的。”佳佳急急地道，“大哥哥，卢芒葛是好神灵，你别赶他走。”
高潜没理佳佳：“这里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原住民，你可以重新回到你的族人中间。”
“卢芒葛说，他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感到任何信仰之力，他说他已经被族人彻底遗忘了。”
高潜微微点了点头，西方文明进入原住民世界的时候，也带来了西方的宗教，原住民自己的神灵大概已经被遗忘了几百年了，更何况现在又冒出一个依拉女神。
“想不想重新夺回属于你的信仰？”高潜道。
无眼神灵猛地抬起了头，白板似的眼洞直直地盯着高潜。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高潜微笑。
雪停了，
隐约的音乐声自远处传来，像是远方传来的收音机里的音乐，又像是极远的地方正在举办一场舞会。
高潜侧耳细听了一会：“这是什么？”
“别去。”无眼神灵道。
“你和佳佳留在这里。”高潜转身。
“大哥哥！”佳佳急叫，“卢芒葛说别去。”
高潜笑了一下：“我只是去打听消息，你们怕什么。”高潜拍了拍肋下，示意他带着暮光之刃。
“饿了，就将那头狐狸剥了。”高潜最后叮嘱了一句，向森林深处走去。
“大哥哥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
“他会不会有危险？”
“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担心大哥哥。”
“我觉得他应付得了。”
高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循着音乐声前进。那音乐声若有若无，轻缓而美妙，却总那么不疾不徐，不远不近。
一片黑色的灌木丛挡住了去路，像是一面荆棘的铁门。高潜用手护着脸钻了过去，枯枝拉扯着他的头发和衣物，像是一只只古怪的手，他恼火地用力一挣，冲出了灌木丛，却惊觉面前一步开外，竟然是一片冒着热气的水面。高潜收势不及，一头栽了进去。
哗啦。
温热的池水没顶。
耳边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窃笑声，高潜扑腾了两下，就发现池水其实不深，他的脚下很快就踩到了凸凹不平的坚硬水底，他站直了身体，抹了把眼睛上的水珠，定睛看去。
风雪停了，月色重新笼罩大地，清亮的月光下，几个女子或坐或躺地聚集在水池中间的几块大石上，手里拿着竖琴，拨弦琴，竖笛等各种乐器，望着他吃吃地发笑。
温泉的池水热气蒸腾，几个女子的身体也在热气中像是朦胧地发着光。
“精灵？水妖？”高潜后退几步，打算上岸，一个女子却突然从他身边的水里钻了出来，绿色的头发水草一样浮在水面，她的眼睛像是蓝色的星耀石，她的胳膊缠住了高潜，声音在高潜的脑子里响起：“外乡人，你要去哪？”
高潜拉下了女子的胳膊，瞟了眼她水下泛着粉红色泽的身体，淡淡笑了笑：“看样子这温泉够暖，你们连衣服都不用穿了。”
女子的唇像是湿润的花瓣，凑了上来：“没错，我帮你脱，好不好？”
女子说着，想将手从高潜的手里脱出来，然而用了几下力，高潜的手却像是铁钳。
第二百七十章 谈恋爱
一个红头发的女子从高潜的另一侧浮了出来，冲高潜妩媚地笑了笑，又钻回了水下。高潜吸了口冷气，脸颊猛地蹿红，他不得不放开了那个绿头发的，腾出一只手将那红头发的女子从水下揪了出来。
“我比较喜欢穿着衣服说话。”高潜反手将两个女子按在岸边。两个女子脸贴着冰雪咯咯发笑：“好啊，穿着衣服也很有趣。”又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了高潜的腰，手指蛇一样地钻进高潜的怀里，轻笑：“外乡人果然比较会玩，来，我们去石头那里，随你怎么玩。”
当那女子的手触到高潜肋下的刀鞘时，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尖叫了一声，猛然后退：“你带着什么？”
高潜淡笑着扔开之前钳住的两名女子，回转身来。三个女子并排站在水中，容貌美丽，她们的头发是淡金色，和之前那两个只肯将脖子以上露出水面的女子不同，这三个女子在水中站得笔直，毫不吝啬地展露着身体，高潜留意地看了看她们的耳朵，是尖耳：“你们是精灵？”他又看看身边那一个绿发，一个红发的女子：“你们两个是水妖？”
“你是猎魔人？你身上带着的是不是破魔刀？”三个金发女子中，最高挑的一个有着绿宝石般的眼睛，她紧紧地盯着高潜，“既然是猎魔人，怎么会被水妖的音乐声诱惑？”
这时，又一个女子从水底浮上水面，那是一个小个子的金发精灵，她站在水中，水几乎没过了她的肩头，她的眼睛是海蓝色的，她冷冷地看了高潜一眼，双手捧给高个女精灵一把精木弓箭。高个女精灵接过，对着高潜弯弓搭箭：“不管你是外乡人，还是猎魔人，你的死期到了。”
高潜嗤笑了一声：“那种小孩子玩意就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吧。”
弓弦发出一声轻响，高潜淡淡地偏头，木制的箭身在他的脸颊边颤动，缠在他身上的两个女子已经没了踪影，水中水花一跳，是两尾一红一绿的鱼。
“如今精灵和水妖都凑一起开派对了，看来我还真是跟不上时代了。”高潜拖长了声音，回手拔出岸边的木箭，随手掷了回去。
石头发出夺的一声轻响。
女精灵们扭头看去，木箭的箭头整个没入了大石，其上还挂着一缕淡金色的长发。当中高挑的女精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果然有一缕短了许多。
女精灵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
几分钟后，高潜和一个穿着树皮色皮衣的女精灵，一起坐在了水边。女精灵看着高潜身上蒸腾的热气，若有所思地道：“你是半神。”
“什么是半神？”高潜反问。
“真的假的？你真的是在问我这个问题？”
“是啊，”高潜揪起一块冰块扔进远处的池水中，在大石上嬉戏弹琴的几个女子微惊，随后嗔怪地朝这边瞟了一眼。
“大灾变之后，三界融合，原来的那些神血之子，有神血浓厚的，就成为了半神。”女精灵冷哼了一声，“如果这就是你想问的，我答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高潜反手拉住了那女精灵，女精灵冷冷地低头看着高潜拉住自己的手。
“还有几个问题，”高潜毫不介意地拉着女精灵，继续丢着冰块，道，“说说依拉神殿吧。”
“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放荡的女神，将这片大陆搅得乌烟瘴气。”女精灵冷哼道，“人类活得像是几千年前的奴隶社会，就连我们精灵，也要给神殿做苦力。”
“是么？我看你们好像玩得挺开心。”高潜示意了一下池水中心大石上的派对，“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你们的音乐声诱惑来了，会怎么样？”
女精灵冷着脸不答，片刻后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放手，我说我说，如果是男人，那就大家一起享用，如果是女人，就全归水妖，她们男女皆宜。”
“享用？吃了？”
“我们不吃人肉。”女精灵怒视着高潜。
“哦……”
“我也不是经常这样，”女精灵讷讷地低着头解释，“虽然我的族人经常和水妖一起胡闹，诱惑路过的人类，但是这种活动，今天我是第一次参加。”
高潜想起以前在黄金翼龙市场遇到的那个，差点强抢了自己的精灵女王：“你们女精灵似乎对人类男人情有独钟？”
“不，只是强壮的男人，可以生出强大后代的男人，”女精灵瞥了眼高潜，“比如你。”
“呵，谢谢。”高潜淡笑了一下，他想起了守狩说起的那个和精灵谈恋爱，最后****的同行。被女精灵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你们被依拉奴役，是指什么？”
“极北区出产宝石矿，我们精灵天生就对宝石矿很敏感，又懂得打磨宝石制造首饰。依拉便强迫我们每月进贡大量的宝石和首饰。”
“哦？做什么用？”
“我怎么知道。”
“下一次，你们给神殿送宝石是什么时候？”
女精灵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就在三天后。”
高潜沉默了片刻，忽地一笑，抬手撩起女精灵一缕湿漉漉的长发，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你真美。”
女精灵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脸颊泛红。
“我们谈恋爱吧。”高潜突然语出惊人。
“什么？”
“谈恋爱，你们精灵不谈恋爱吗？”
“呃……我们比较喜欢直接……”
“你知道我们人类，总是先谈情说爱，再进行后面的步骤的。”
“真的吗？为什么我看到人类男人可不是这样，他们总是恨不得见到的女人统统不穿衣服。”
“那是你没遇到好男人。”
“那怎么谈情说爱？”
“比如，请我去你家做客？”
“好。”女精灵跳了起来，她用手指着森林深处，“我家就在那边，我们走。”
“等等，我还有两个伙伴，你得将我们一起邀请了。”高潜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什么样的伙伴？”女精灵警惕地道。
“也没什么，一个小女孩，一个瞎子。”
女精灵爽快地道：“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