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那一日（7）
高潜将桂小倩扯开，迎上了那位手持战斧的死灵。死灵身材高大，手中的战斧加上手柄足有一人多高。战斧背部开有锁形小孔，抡起来时，带起的风声如鬼魂尖叫，声势慑人。
高潜用思感裹着自己，和那死灵硬碰硬地撞了几次后，就决定还是省点力气。因为这位死灵的气力简直堪比大象。而那死灵也像是打得兴起，一手拖着战斧，一手大猩猩似地捶着胸口，对着高潜无声地咆哮。
“历史上真的有你这种家伙？”高潜落在地上，喘了口气，他打量着那位死灵扣着铁锅一样的头盔，还有那张只露出两个眼洞的铁面，“萨克逊还是盎格鲁？难怪能攻下罗马帝国。”
这时，桂小倩的藤蔓再次缠住了那死灵的双腿，死灵只用了半秒就挣开了藤蔓，恼怒地抡起长柄战斧朝站在高潜身后的桂小倩劈去。桂小倩吓傻了似的不知躲闪，高潜不得不再次出手相救：“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去找佳佳！”
“不，我能帮忙的。”桂小倩定定地看着高潜。
高潜顾不上和她废话，左拳右刀同时击出，逼着死灵扔了战斧后撤，接着又是一刀急刺他的前胸。死灵后撤闪躲，抬臂格挡，同时另一只手一挥，高潜知道死灵必然是在召回战斧，正要回身防守后背，却看到那死灵竟然两手空空，又是双拳朝自己袭来。
高潜不假思索，将思感开到最大，对死灵的双拳不躲不闪，手中的匕首直取死灵的脖颈。
“砰”
沉重的双拳击中高潜的胸口，而高潜的左手也同时抓住了死灵的肩甲，右手朝着粗大的脖颈狠狠一划。黑色的火焰从死灵的脖颈中喷薄而出，高潜撤身后退，看着那死灵双手抓着脖颈无声地嚎叫着，轰然倒下。
高潜看向脚边，一大堆乱糟糟的藤蔓缠着一柄战斧，一半藤蔓已经被战斧割断，然而剩下的部分仍然顽强地裹着利刃。几秒之后，战斧随着死灵的灭亡，也化作一团黑焰，消失殆尽。
原来这就是死灵没能召回战斧的原因。高潜有些心情复杂地看向桂小倩。桂小倩的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微笑。
高潜记起之前在孤儿院时，桂小倩的藤蔓损毁，她似乎也会受到伤害，又看她满身狼狈不堪，便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桂小倩的眼圈红了一瞬，她低下头，微微点头：“我没事。”
“你怎么会和佳佳在一起？”高潜抬眼四望，根本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一阵焦急，“你怎么会将她带到这种地方来，你……”
“高潜，我必须带她来，魔王现世，这世上没有一处角落是安全的，和我们在一起，她也许还能有一条活路。”桂小倩抬起眼凝视着高潜，“我承认佳佳胳膊断了是我的疏忽，但是你要相信我，高潜，我绝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你。”
虽然桂小倩现在形容狼狈，和以前的漂亮迷人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是高潜从她的眼睛里似乎还是看到了昔日的影子，那眸光里蕴含着某种东西，这一点，从来就没有变过，而如今只是更强烈了。
高潜不去看桂小倩的眼睛，也拒绝去想桂小倩那番话所蕴含的含义，他看着场内的战况道：“桂小倩，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如果你真的……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就去找到佳佳，保护好她。”
“可是我……”
“桂小倩！你也知道，如果真的让魔王现世，这世上就再无宁日。我不管你搞出那棵生命之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管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人气这种东西。我的目的很清楚，我要这人间界太平清净，我要所有的人类都能安居乐业，不必担惊受怕，不必被怪物威胁。桂小倩，你要是能帮我，我谢谢你，如果你不能，那就躲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高潜！”桂小倩嘶喊。
高潜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战群。
“人间？人类？”桂小倩失魂落魄地道，“那些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她缓缓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穿过战场，穿过那些打斗的清道夫和幽灵，漫无目的地迈步，“就算人间灭亡了又怎么样？就算人类死绝了又如何，不过是蝼蚁而已，不知感恩，且破坏力惊人，我为什么要保护他们？我要的从来都是你……”
她喃喃地自语着，说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一只死灵的手掌宽的大剑向她刺来，她不躲不闪，一个年轻的清道夫替她拦下了大剑，对她大声喊叫。
桂小倩充耳不闻。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个躲在一块废墟碎石后的小小身影。
“对了，爱情魔咒……”
*
佳佳缩在冰凉的岩石后，手心满是冷汗，断了的手臂疼得几乎麻木。她瞪大眼睛在晃动的人影中寻找大哥哥的身影。
之前她本是想去找妈妈的，可是这里太混乱了，兵器的交鸣声，土裂石崩的撞击声，还有那些穿着生锈的铁甲，骑着骷髅马的家伙们不停发出刺耳的尖叫，她头昏脑涨，失去了方向。她想起之前看到大哥哥在一块巨石之上，便朝废墟这里跑了过来，然而大哥哥转眼就不见了。
佳佳哭了两声，又忍住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摊开手掌，金色的钥匙在她的掌心发出亮光。
那个坏女人似乎要用这把钥匙做什么，佳佳心想，反正坏人要做的一定是坏事，勇敢的佳佳一定不会让坏人得逞。
*
在又干掉一个战神死灵后，高潜抬头四望。
除了已经死去消失的幽灵骑士和战神死灵外，此刻场中敌我双方所剩的人数，已经大致相当，只是战神死灵的武力惊人，尝尝需要三四个作战清道夫一起合作才能应付一个战神死灵，而即便在死海亡灵的帮助下，也仅仅是能维持不败而已，想要杀了战神死灵却也是难度很大。
至于之前充斥了草地的幽灵骑士们则大部分被人狼和吸血鬼接手，只是幽灵骑士虽然不算多么厉害，但是人数众多，人狼们和吸血鬼想要彻底清理他们也要花费一段时间。
第二百四十二章 那一日（8）
高潜扭头找了找，看到了外围的季麟。
这时，一个幽灵骑士被三只人狼追赶着从高潜眼前跑过。高潜顺手一扯，将那位专心跑路的幽灵骑士从马上拽了下来，追在后面的人狼一口咬住了幽灵骑士的脑袋，将之化成黑烟。
高潜头也未回地冲到了季麟的身边。
“喂，还没好吗？”
季麟正在小心翼翼地用一个银色的小勺，将一簇红色的粉末，倒进一个烧瓶一样的容器中。高潜忍着焦急没有催促。在季麟抹了抹头上的热汗后才道：“祭祀还需要多久才能好？”
“我还需要几分钟，不过鸡毛和狗血要多久才能好，就要问他们了。”季麟示意了一下被战神死灵们痛揍的蒋升和王大力。
“高潜，过来帮忙啊！”蒋升哇哇大叫着，连连躲闪。
高潜觉得蒋升虽然腿脚不便，倒是躲得挺精彩，便笑了一下：“武神我可打不过，你再坚持一会吧。”他又看了看王大力那里，虽然那位维京战神武技纯熟，力量巨大，但是王大力毕竟也是大力神的血脉，再坚持一会也没问题。
高潜便决定先解决季麟的问题：“什么鸡毛狗血？祭祀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这是祖先传下的规矩，鱼可以代表青龙，猪肉可以代表白虎，鸡则是朱雀，而黑狗可以代表玄武。这四样东西必不可少。”
“鸡？无间界里哪来的鸡？鸟行不行？”高潜突然抬头看向远处树梢停着的那只巨大乌鸦，“乌鸦的毛能不能代替？”
“那是神，高潜。”季麟顺着高潜的目光看了一眼，额头黑线，“不过要是你真能拔掉神灵化身的羽毛，我也没意见。”
高潜嘿了一声：“这些战神英灵们再不回去，咱们都得玩完，管他神不神的，试试再说。”
这时，郝仁已经将阵法连接到了这里，脚步不停地奔向下一个。季麟一声师父还没叫完，郝仁已经在十几米外了。
“这是什么？”高潜突然指着阵中出现的一根冒着金色火焰的羽毛。
季麟低头一看，惊讶地道：“凤凰尾羽！师父居然将凤凰尾羽拿出来了。”
“那就是说，这鸟毛可以代替鸡毛？”
“什么鸟毛，这是神鸟，这可是真正的凤凰的尾羽啊！”
“好吧，别激动，现在还缺什么？”
“黑狗血。”
“唔……”高潜摸了摸下巴，转身向战场中看去。
自家的那条旺财，冷冷地端坐在地上，他所在之处，幽灵骑士和死海亡灵都会刻意避开那里方圆数米的范围。而没有幽灵骑士的骚扰，林茜几人正在合力进攻一位死灵战神。
高潜将手指塞在唇间，吹了一声口哨。
大狗幽蓝的眼睛阴阴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高潜咧嘴一笑，招了招手。
大狗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快点！”高潜咬牙低喝。
大狗开始加快步子，穿过乱糟糟的战场，又从城堡的废墟上跃过，来到高潜的面前。
“旺财，借你点血用用？”高潜用商量的语气道。
大狗居高临下地盯着高潜，然后盯着他手中的暮光之刃。
高潜晃了晃手中的暮光之刃，笑了笑，将之插回了刀鞘，回手问季麟要：“刀，快点。”
“哦，”季麟合上了大张的嘴巴，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银刀，还有一个小瓶，“一点点就好。”
高潜看了看手里那玩具似的小刀，撇了撇嘴，对旺财道：“你乖乖的，别动，一会给你吃大家伙。”
不知道是不是高潜的错觉，他觉得旺财冷哼了一声，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前爪。高潜正要动手，却在这时，看到一位身穿武士盔甲的死灵冲破了几个清道夫的防线，高举长刀向这里冲来。
高潜连忙将手中的银刀和小瓶塞给季麟：“你来取血，我去干掉那个家伙。”说完，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季麟看着手中的小刀，又看看面前两人高的巨大黑狗。大狗幽蓝的目光冰冷地盯着季麟，呲出了利齿，季麟僵硬地笑了笑：“那个，你好？”
高潜飞身踹得那位武士死灵连退了几步，方才落到地上。一旁的几个之前一直在和这位武士死灵交手的清道夫提醒道：“高潜，小心，这是平安时期的大将源义经，刀法古怪得很，刚才我们的人就吃了亏。”
“鬼子？”高潜打量了一下那位全身甲胄的死灵，冷笑，“我说呢，会在头盔上插铁锹的，除了那个蠢货民族没有第二个。”
高潜活动了一下手腕，狞笑道：“刀法厉害是吧？还不是从咱们老祖宗那里学了几手，改了名字就说自己的了。专门研究阴私法子的民族，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和他打，那是对咱们的侮辱。”
“高潜，小心！”旁边的几位清道夫看到高潜空门大开地朝那武士走去，不由得急声提醒，谁知下一秒，那位之前一把武士长刀将几人逼得手忙脚乱的家伙，居然突然身首异处，颈中黑焰喷出半米高。而高潜却站在死灵武士的身后，打量了一下手里的长刀，轻蔑地哼了一声，随手将之掷向无头武士，武士刀无声没入背心，就像是插在一头死猪身上。
“你怎么做到的？”几个清道夫看着那位无头武士在一团黑焰中消失殆尽，惊讶地互相询问。
“没看出来了，他好像是一眨眼，就……”大家困惑地相互摇头。
另一侧，季麟已经取好了胡狼之神闪着蓝色魔光的血液，小心翼翼地放在法阵当中，然后他开始用骨杖划出祭祀符文，已经配好的药水向空中撒去。
法阵冒出莹白的亮光，像是一道光束从地底透了上来。季麟脸色肃穆地开始念出祭祀的祷文：“皇天后土，祖先在上……”
法阵的亮光越来越亮，像是一道光柱直通天际。
蒋升张着嘴，看着那位美髯公拔出了陷在他身侧草地上的偃月刀，一步步朝那光柱中走去。接着是一位威风凛凛，背后负着一把大弓的将军走入了光柱，接着是一位身穿元帅盔甲，相貌堂堂的大帅……
第二百四十三章 那一日（9）
东方的战神们，陆陆续续地进入了祭祀法阵中。在被祭祀法阵放大的信仰之力的供养下，昔日的英灵们再次回归安息。战场中剩下的，只有异族的英灵。
战场中的清道夫们欢声雷动。
“大家一起用驱魔法印，合力将这些死灵赶回地底！”守狩大声喝道。
高潜回头遥望巨石上的莎莉叶，对她挑衅地一笑。
莎莉叶气得哼了一声：“要不是用了龙骨凤羽这些珍贵材料，还有阿努比斯的神血帮忙，你以为小小的祭祀法阵就能破了我的毒眼之力？”
虽然此时，莎莉叶所在之处和高潜相隔了上百米，但是莎莉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高潜的耳中。
高潜冷笑了一下，不再理莎莉叶，他看向半空中的彼烈。
彼烈看上去和几十分钟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闭着眼悬浮在空中，只是他身后的夜幕却越来越让人心惊。
翻滚的云层堆积在彼烈的巨翅后，像是积聚的海浪，越堆越高，越积越厚，其间又充斥着地狱的魔火，让那云层看上去像是黑红色的巨大琥珀，其间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翻滚扭动。
天际处，一道道灰白的线条划破夜空，像是巨大的黑色蛋壳上破碎的裂纹，裂纹肉眼可见地不断增多，让人觉得那夜幕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毁破碎。就连那挂在夜幕上，总是一成不变的巨大血月，也颤动着，扭曲着，似是不能承受这样的巨变，摇摇欲坠。
高潜盯着那布满裂纹的夜空，隐隐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只是他想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他的呼吸粗重，手心汗湿。一种从未体会过的陌生感觉紧紧地抓住了他，沉重，蜇痛，那感觉紧紧地缠裹着他的心脏，拉扯着他的心脏往下坠去。
高潜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耳鼓里奔涌澎湃，声如千军万马呼啸。他浑身的肌肉紧绷，骨节咯吱作响。握在右手中的暮光之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刀刃之上冒出妖冶的紫光，像是律动的脉搏，和着高潜的血脉跳动起来。
“高潜！”一个声音如钟鸣磬响，刺入高潜的脑海。
高潜扭头看去，狰狞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师父。”
“这就是你选的刀？”守狩目注高潜手中的暮光之刃。
此刻的暮光之刃，平静得像一把玻璃工艺刀，毫不起眼。
高潜看着手中的暮光之刃，踌躇地道：“师父，这把刀……比较复杂。”
“那就捡重要的说。”守狩沉声道。
高潜看看周围还在混战的战场，又看了眼那像是随时都会塌掉的夜空，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守狩：“师父，现在？”
“对，现在！”
“……那还得从地铁事故那天说起……”
*
佳佳缩在一块破碎的窗台巨石后，探着脑袋盯着妈妈的身影。战场中的死灵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多了，她也终于看到了妈妈。
妈妈和她的几个朋友在一起，一个天使一样的漂亮姐姐，还有一个看上去很不靠谱，但其实又很靠谱的哥哥。妈妈的身边还有一堆像是吸血鬼一样的家伙，尖利的牙齿，黑色的蝠翼。那些吸血鬼似乎在保护妈妈。不过妈妈的铁锤很厉害，根本不需要保护。
在看到夏洛克一锤子砸翻了一个骷髅骑士后，佳佳开心地咯咯笑了几声，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听到身后的不远处，似乎有奇怪的咯啦声传来。
佳佳转身探头看去，满目凌乱的巨大碎石，根本就没有人，连鬼影也没有一个。然而那咯啦声仍然在继续。
难道是动物？佳佳皱着细细的眉头想。可是之前那个坏女人说过，这里叫无间界，无间界里没有动物，只有神血之子和魔血之子。
佳佳就问坏女人，妈妈是神血还是魔血。坏女人说妈妈的情况比较特殊，算是魔血和神血的混合，而大哥哥则是黄金血脉的神血之子，十分特别。至于坏女人她自己，坏女人说她自己哪种也不是。还说佳佳很大可能是魔血之子。
哼，佳佳才不信呢，坏女人一定是个邪恶的老巫婆。而佳佳是可爱的神血公主。
“咯啦，咯啦”那声音更大了，而且似乎正在向她这里移动。佳佳瞪大了眼睛，她回头看了眼妈妈那里，妈妈太远了，叫她也听不见。她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尖角锐利的石头，小心翼翼地爬过面前断裂的窗台，又绕过一座无头的食尸鬼雕像，向声音传出之处蹑手蹑脚地走去。
她没有发现，此刻两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她。她也没有发觉，本来一直在折磨她的断臂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高潜捡自己认为重要的部分，都和守狩说了。包括莎莉叶选自己做救世主，还有彼烈说自己是魔鬼代言人的事。然后高潜有些忐忑地看着守狩，他拿不准自家师父知道了自己这么骇人听闻的秘密身份后，会不会将自己逐出师门什么的。
守狩那张乱蓬蓬的脸本来就不太容易看出情绪，此刻那双眼睛更是锐利如电地盯着高潜，更加看不出他的心思。
片刻后，守狩用不辨喜怒的声音道：
“你说你完成了三样神迹？”
“嗯，不过这些都是莎莉叶安排的，我其实也没……”
“你杀了大天使长瑞福？还给大天使麦克下了扼杀？”
“呃……”给麦克下扼杀的其实是林茜，不过这不重要，杀瑞福的时候，他自己也差不多是半死，不过这也不重要。
“把你胳膊上的记号让我看看。”守狩沉声道。
高潜依言拉开左臂的衣袖，那里从地铁事故那天起就得到的黑色记号状标记，已经淡得看不太清了。“本来一直都在的，好像就是前不久才变淡了，师父，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几乎完成了七宗罪。”
“啊？什么七宗罪？师父，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啊。”
“我知道。”守狩拧着眉沉思，“那个彼烈一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
看到守狩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自己，高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师父，你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个莎莉叶到底要干什么？还有这个彼烈，他们为什么同时让我做天使的救世主和魔鬼的代言人？”
守狩良久不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那一日（10）
佳佳盯着眼前的情景，吃惊地张大了小嘴。
一只漆黑却又如墨玉般美丽的断手，正费力地拖拉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在乱石堆中穿行。那咯啦咯啦的声响，就是这盒子和石头撞击时发出的。
那断手用三指拖着盒子，剩下的两指则当做腿，在石头上后退着走得飞快。当路过一个巨石间的缝隙时，那断手指尖打滑，突然和着那盒子一起跌进了缝隙中。
佳佳“啊”地惊叫一声。
不过很快那断手就拖着那盒子从缝隙里爬了出来，在缝隙间昏暗的光线下，就像是一只黑色的大肚蜘蛛。
眼前的情景怪异之极，怪异到佳佳已经不觉得害怕，她紧紧地盯着那只断手，想要看它到底要将那盒子拖到哪里去，却在这时，她看到那只断手停了下来。食指和中指翘起，像是在四下观望。
佳佳连忙缩到一块大石后，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她看到那只断手将盒子拖到了一块石头的阴影中，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离佳佳近了不少。
佳佳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她看到那只断手正在试图打开那个盒子，只是盒子上似乎有锁一把锁。漆黑的断手握成拳头，对着那锁用力砸了几下，发现无效后，突然转“手”朝佳佳处“看”来。
*
高潜急急地看着守狩，困扰了自己很久的疑问，一直压在他心底的秘密，此刻全部都向守狩吐露了出来。在最初如释重负的轻松过后，他此刻却愈感到加焦虑了。因为现在他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已经被卷入了一桩惊天的密谋之中，而此时此刻就是秘密揭露之时。
守狩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手中的暮光之刃，然后微微摇头地将它还给了高潜。沉吟片刻，他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高潜，你知道你父母怎么死的吗？”
“我的父母？”高潜吃惊地看着守狩，这个时候，师父为什么提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他们死于煤气管道爆炸事故。据说是管道压力问题引起的意外。那一晚，整个小区都火光冲天，而我却在外面……”高潜瞬间红了眼眶，再提起昔日的痛事，他仍然心如刀绞。
“不，那不是事故。”守狩沉声道，“你的父母都是清道夫，也是精英团的成员，那场事故我们去调查过，现场有魔法的痕迹，虽然被掩盖了，但是仍然有迹可循。”
“什么？魔法？是谁干的？恶魔还是？”高潜又惊又怒。
守狩微微摇头：“不，高潜，不是恶魔，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个消息。最近一段时间裁决所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以前被掩盖的秘密才传了出来。我这才知道，你的父母并不是死于恶魔或者什么邪恶的怪物，而是裁决所。”
“裁决所？”高潜震惊地盯着守狩，“你是说我的父母是被裁决了？”
守狩沉重地点了点头。
“原因呢？理由是什么？”高潜握紧了双拳，双目充血，“那伙王八蛋，为了什么……”
“原因不明，但是有一件事却很清楚，裁决所的目的本来是你，你的父母是为了掩护你而被……”
“我？裁决所要杀死我？”高潜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故发生时，他自己还是个上小学的熊孩子。裁决所竟然要杀他？“那为什么后来，他们没有继续……”
“因为有人在保护你，你的身边有很强大的魔法屏障。事故发生后，你身边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改写，就连我也找不到你。在你年幼时，若不是你无意间闯入了无间界，我根本就不可能遇到你。”
“可是为什么？”高潜瞪着眼睛，混乱地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高潜，如果仅仅是黄金血脉的神血之子，裁决所保护你还来不及，为何要杀死你。而那个一直将你隐藏起来的法力强大的家伙又是谁，她/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守狩声音沉重地道，“我很希望能告诉你答案，但是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高潜失望之极。
他看着守狩，满嘴的苦涩。他原以为那些折磨着他的疑问在守狩这里会得到解答，然而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疑团。而他深爱的父母，竟然是被人为地夺去生命。裁决所？那个可以对清道夫随意裁决的裁决所？他们怎么敢？是谁给他们的权利？？
血月之下，战场上的死灵和幽灵骑士们越来越少。清道夫们忙忙碌碌地正在清理战场上的余孽。没有人露出轻松的神情，因为还有一场更大的仗要打，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最强大的魔王。
“师父，我现在该怎么办？”高潜盯着身材魁梧的守狩。他的身后，天空像是脆弱的蛋壳，黑红色的琥珀中的东西，就要破壁而出。
“师父，我现在该怎么办？？”高潜再次大声问道。
守狩缓缓地抬起手，放到高潜的肩上：“高潜，我们每个人都生来就有使命。不管是魔血之子还是神血之子，或者普通的人类，都是一样。
我的使命是保护人间界的人类，清理全天下的臭狗屎，高潜，你的使命是什么？”
高潜张了张嘴，空气中充满来自地狱的硫磺苦味，他的舌尖僵硬，嘴里发苦，他艰难地道：“我不知道，师父，我不知道。”
“那就去弄清楚，高潜，弄清楚你到底为何而来，为了什么而战斗！”
“为了……”高潜茫然地四望，他看到了正在奋战的清道夫同伴们，看到了远处挥舞着金色匕首的林茜，夏洛克，尚可，还有漂亮的跳跃的银狼，和尖牙利齿的吸血鬼。
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他看到半城灯火通明的城市，看到了住宅区透出的橘黄色的暖光，他仿佛还看到了公司里的同事还在熬夜加班，赶着工程项目……
“为了，所有的……”高潜缓缓地道，“所有的，我关心的，我在意的，我看重的，所有我想保护的，想让他们快乐，想让他们不必担心生活，不必担惊受怕，想让他们衣食无忧，……”
第四百四十五章 那一日（11）
当那只墨玉般的右手朝佳佳扑来时，佳佳尖叫着踢打后退，以致从石头上跌了下去。
她坐在草地的白骨上，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惊恐地盯着那只黑手。黑手五指着地，沿着废墟飞快地向她爬来，像一只跳跃在岩石上的巨大昆虫。佳佳惊喘两声，跳起来转身就跑，却一头撞进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她，抓得她肩膀生疼。佳佳恐惧得忘记了呼吸，瞪着眼张着嘴叫不出声来。
“小家伙，跑得挺快。”桂小倩缓缓地道。她瞟了眼佳佳手里的钥匙，金色的钥匙在无间界的月色下是那么耀眼。她又检查了一下佳佳的右臂，发现那里的断骨已经愈合。桂小倩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淡笑：“很有意思。”
黑手在桂小倩出现的那一刻，就缩在了石头的阴影里，并没有扑将上来。
桂小倩淡淡地瞥了眼那处角落，没有看佳佳却在问佳佳：“为什么要跑？”
佳佳急促地喘息，看向妈妈的方向。妈妈正杀幽灵骑士杀得兴起，没有注意到这里。她又去找大哥哥，也没有看到大哥哥的身影，佳佳扁了扁嘴想哭。桂小倩却狠狠地晃了晃她：“现在他们没空管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抢这钥匙要做什么？不说我就将你丢进骷髅堆里，让你和骷髅作伴一辈子。”
佳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是坏女人！”
桂小倩盯着佳佳片刻，微微笑了，声音温柔：“佳佳，这世上不喜欢我的人真的不多，高潜是一个，你是另一个。你说这是为什么？”
佳佳抽泣着，不明白桂小倩在说什么。
“钥匙给我。”桂小倩在佳佳的面前摊开手掌，轻柔地道，“乖乖的，像个好孩子那样，给我。”
佳佳脸上挂着泪痕，慌乱地四望，拼命摇头：“不！”谁来救救她，妈妈，大哥哥，快来救她啊。
“佳佳！”桂小倩的声音严厉起来，“别逼我。”
佳佳觉得肩头的骨头像是要碎裂了，她尖叫起来，攥着钥匙的手猛地一扬。
桂小倩眼里绿光一闪，一道藤蔓就朝那划着弧线的金光扑去，而与此同时，一团黑影也扑向那钥匙。
桂小倩冷笑一声，藤蔓在空中突然分叉，一分为二，一道藤蔓去势不改，仍然卷向钥匙，另一道却向着那团扑来的黑影狠狠抽去。
黑影在空中迅疾地一闪，躲过了藤蔓，五指在空中一握一张，一道红色的魔光便向着桂小倩疾射而来。
“哼，莉莉丝，果然是你。”桂小倩的藤蔓在她身前形成一个旋转的绿色漩涡，看似脆弱的藤蔓挡住了魔光的攻击，随即那漩涡散开，又像昂首的大蛇，迅猛地扑将上去。这一次黑手没敢正面迎敌，它虚晃一招，向后飞去。
桂小倩嘴角冷笑，正要操纵藤蔓追击，却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她面前的大石上，白色的简单袍子，平凡之极的五官。
“你？”桂小倩缓缓地握住了藤蔓带回的钥匙，一手仍然紧紧地抓住佳佳，“你是何人？”
莎莉叶没有回答，她抬起了右手，白皙的五指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透明，看上去竟然像是幻象一般，而那只半空中撤回来的墨玉色的右手，则缓缓地附在了那虚影处。
那一瞬间，莎莉叶的眼中似有白光一闪，她弯下腰，发出一声似痛似喜的长吟，待她重新直起身来时，那段墨玉似的焦骨已经洁白如初，皮肉俱全，就像是从来都没有被分离过。
“长……长上去了……”佳佳吃惊地瞪着眼睛，喃喃地道。
“你？”桂小倩微微后退了一步，如临大敌般地打量莎莉叶，“你没死？”
“死？”莎莉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轻笑着，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右手的五指依次张开又闭合，就似在检验手指的灵活度：“花费了我那么大的法力，不过结果倒也勉强凑合。”
“我明明看到，看到你烧死……”桂小倩不能置信地道，“那是炼狱的毒火，你没可能活下来。”
莎莉叶冷冷一笑，目注桂小倩，森然地道：“不错，炼狱的毒火，滋味真是不好受。就算是深渊之主彼烈身入毒火，也要身受重伤。用我的右手制成的高级傀儡在毒火中焚烧，我感同身受，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因为比这更大的痛苦，我也经受过。”
“傀儡？”桂小倩死死地皱着眉连连摇头，“你说那日我见到的莉莉丝只是一个傀儡？这不可能！我了解过女巫的傀儡术。傀儡术根本不可能做到那样的逼真，毫无破绽。而且，而且当时又是在无间界中，如果是傀儡一定会露出原形！还有什么用自己的右手制成傀儡这种事，简直无稽之谈，哪个疯子会这么做？”
“哈哈！疯子？”莎莉叶仰天笑了起来，“说得好，我本就是个疯子，我也这么觉得。”
“她比你更坏。”佳佳小声道。
桂小倩低头看了小女孩一眼，有些无语：“闭嘴佳佳。”
桂小倩盯着莎莉叶：“那么现在的你才是你真正的面目？你到底是莉莉丝，还是天使？或者是什么其他东西？”
莎莉叶目注桂小倩，又看看她身边的佳佳，忽地微微一笑：“你猜？”
莎莉叶的身形在空中浮起，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地板在她的脚下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向桂小倩，一字字地道：
“我付出了那么多，筹谋了这么久。为了今日，我熬啊熬啊，熬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你说没人会将自己的右手制成傀儡？桂小倩，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你就明白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右手算什么？就算让我斩掉头颅，剜掉心脏，如果这样就能达到目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佳佳惊恐地连连后退，连带着桂小倩也后退了几步。
“就在今日，我的目的就要达成，你以为我会让你来阻挡我的大事？”莎莉叶停在桂小倩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现在，给我钥匙。”
桂小倩脚下皑皑白骨，突然被翠绿的长草覆盖，像是一张绿色的绒毯突然吞噬了那可怕的亡灵死海。桂小倩的一身狼狈的衣衫，也被绿色的荧光所笼罩，发出淡淡的光辉，她盯着莎莉叶冷冷一笑：“有本事，你就来抢，莉莉丝，上次炼狱的毒火没烧死你，我可以免费再送一次直达车票。”
“好漂亮……”佳佳看着身边浑身都发出亮光的桂小倩，喃喃地道。
桂小倩扭头看了佳佳一眼，微微一笑：“这才乖。”
第二百四十六章 那一日（12）
“什么？你说莎莉叶和莉莉丝可能是同一个人？”高潜吃惊地看着守狩，“那个据说是女巫先祖的邪恶女巫和莎莉叶？这……”这不可能！
高潜抗拒地摇头。莎莉叶就算不是天使，也不会是莉莉丝那样的邪恶女巫。迄今为止，莎莉叶所做的事都是在让自己成为什么救世主。在上次自己杀了大天使长瑞福身受重伤之时，她还救治过自己。她充其量是个为了信仰已经疯狂的天使，而那个莉莉丝，贩卖各种魔药，不断地制造麻烦让清道夫疲于奔命，她们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虽然我只是猜测，但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猜测已经八玖不离十。”
高潜沉默不语。
“高潜，你不相信，只是因为你还有很多事不知道。”守狩叹了口气，“这件事确实太过匪夷所思，说实话至今我还有些犹豫，觉得自己会不会猜错了。”
“师父，就算她们是同一个人，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高潜抬头看了眼天空上的彼烈，紧紧地皱着眉，“难道是为了让魔王现世？可是今日之事，根本就是我一手造成的，和莉莉丝或者莎莉叶都无关。”
“不，高潜，恰恰相反。魔王现世，很可能就是她的计划的一部分，你以为逼彼烈显出真身是你一手造成的，殊不知你可能只是在她的指引下，一步步走到这一步。”
高潜腮帮的线条紧了紧，接着道：“好，就算是她希望魔王现世，那她又为什么要我手刃彼烈，还用将林茜陷入危险，以此来威胁我？难道她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借我的手杀了深渊之主？”
“不，绝不止如此。”守狩严肃地道，“高潜，相信我，这个莉莉丝的野心比你想的要大得多。”
“大得多？师父，你是指什么？”
“高潜，你还记得你上次在黄金翼龙的交易所看到的那个黑色的盒子吗？一个吸血鬼从战争之门将它带了出来，你当时特别地留意。”
“记得。”高潜点了点头，“那个吸血鬼是爱尔兰的一支，你当时说那吸血鬼从战争之门出来，就意味着西海岸的吸血鬼可能要打仗了。”
“不错，那个盒子，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潘多拉的魔盒？”高潜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拔高，“这不是神话中的东西吗，居然真的存在？”
“当然存在，所谓的神话只是记录了另一个时代的历史，而那段历史，现今的人类无法理解罢了。”
“你是说神魔时代。”高潜喃喃地道。
“准确地说，是人神魔共存的时代。”守狩纠正道，“三界未分立之前，人神魔共存，那个时代，就是所谓的神话时代。”
“那么那个魔盒……”高潜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的神话片段，“据说里面装满了各种邪恶：贪婪，欺诈，疾病，痛苦等。一个叫潘多拉的女人因为好奇打开了魔盒，这些邪恶的污秽就飞到了人界，作乱人间。潘多拉见自己闯了大祸，急急忙忙地将盒子关上，可惜那时盒子里只留下了一样东西，就是希望。所以人类无论过得怎样困苦，心里都会充满希望。”高潜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故事不合逻辑，如果盒子里关住了希望，人间就应该没有希望才对。”
守狩点了点头：“没错，高潜。这故事前半段差不太多，最后一段却是被刻意改写，潘多拉的盒子里关住的根本不是希望。”
“不是希望？那是什么？”
“是预兆，高潜，是可怕的预兆。”守狩沉重地道，“正因为预兆没有释放到人间，所以人类才会充满希望。当初刻意改写这段传说的人，可能只是希望不要有人去打那个魔盒的主意。然而，那魔盒中真正的秘密，却一直都在魔血之子和神血之子中代代相传。”
高潜吃惊地看着守狩：“那么，师父的意思是说，那个交易了潘多拉魔盒的吸血鬼，是打算释放预兆？师父，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牙医从那个吸血鬼身边偷走，之前，一直由我保管。”
“这就好。”高潜松了口气，“不愧是西海岸最好的盗贼啊。”高潜感叹完，觉得守狩神情似乎有异，忽道，“师父，你刚才说之前……该不会？”
守狩重重地叹了口气：“不错，就在刚才，丢了。”
“什么？？”
“之前盒子和莉莉丝的右手一直保存在一起。高潜，还记得我从妖巫的神殿得来的那段焦黑的右手吗。我怀疑，这一切都是莉莉丝设计好的。”
“设计好的？师父，你的意思是，她设计你进攻妖巫神殿，得到那个右手？又派妖巫进攻交易所抢夺那右手，让你以为那右手十分重要？目的就是让你将那只手和潘多拉的魔盒保存在一起？”
“不，我猜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重视那只右手，随身保管，当然也必是没安什么好心。至于潘多拉的魔盒，属于意外之喜，她大概也没想到会得到的如此轻易。”
高潜的声音紧绷：“这么说，莉莉丝得到了潘多拉的魔盒，她要释放预兆？”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至少现在还不是无法挽回，”守狩安慰地拍了拍高潜的肩，“自从当初潘多拉无意间创下大祸，那盒子就被神灵加了一把锁。如今那锁的钥匙已经不知所踪，想找到那把钥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
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布满裂纹的夜空终于寸寸碎裂，碎片四溅，爆出一团团金色的花火，绚烂夺目，又令人心惊胆颤。
巨大的血月在一瞬间被灰白色的太阳取代，大地转瞬间从黑夜变成白昼。悬在空中的彼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亮如晨星的目光缓缓地射向下方，招牌的恶魔微笑浮上他的唇角：“现在，我来了！”
彼烈身后巨大的黑翅开始扇动，整个寰宇都震动起来，狂风四起，天摇地动。天空中仿若毒瘤般的巨大黑红色琥珀在那一刹那四散崩裂，被禁锢其间的黑色的扭曲的东西喷涌而出。
“郝仁！”守狩顶着狂风大喝，“就是现在！”
高潜眯着眼睛向远处看去，每一个阵法师都站在自己的法阵之前，或割腕，或咬舌，用各种方法洒了自己的血进法阵之中。
“阵成！”白发苍苍的郝仁向空中喷出一口心头血，最后一道巨大的符文凌空显现，光华万丈，耀如白日。
一道红色的法阵冲天而起，朝空中的彼烈扑去，朝那天空中正在不断涌出的黑色魔气冲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那一日（13）
半空中的彼烈双目如电，直直地刺向阵中。
“清道夫？呵呵。”翻滚的黑光在彼烈的身后正在凝聚成形，一双猩红而巨大的魔眼，自黑光中显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真正的恶魔之眼，不是皮囊，不是化身，是真正来自地狱的魔物，是困守在地底数千年的深渊之主。
在场的清道夫，大多都是新手，连高等魔物也未必见过，何况是深渊之主这样的顶级存在。一时不由得各个脸色发白。
然而就在这时，法阵犀利的红光也到达了天顶。红光炸裂，正在自天际裂口处不断喷涌的魔气，在那一刹那像是被关了闸门，嘎然而止。红色的法阵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桶状屏障，接天接地地牢牢禁锢住这一区域。屏障上符文闪烁，那是自神魔时代就传下的抑制魔气的力量。
彼烈仰首向天，发出恼怒的吼声：“清道夫！！”
彼烈身后，猩红的魔眼开始缓缓转动，尚在凝结成型的黑光中，裂开一个大口，无数的黑影从里面翻滚着扑将出来。
“是魔灵。”守狩拔出了破魔刀，凛然大喝，“小魔崽子们出来了，全体注意！守阵！”
高潜眯起眼睛，半空中像是倾泻下一股黑色的洪流，各种各样的魔物呼啸着向法阵中扑去。
困魔法阵，顾名思义，主要是个困字。像彼烈这样的存在，就凭现在场中的这些清道夫新手们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精英团成员，想干掉彼烈是不可能的。所以，郝仁才会决定先困住彼烈，而一直被拖在边界处的精英团，在彼烈突破屏障后，就会立刻赶来相助。不但如此，分布在各个大陆其他国家的清道夫们在得到消息后，也正在赶往传送点，向这里赶来。
到时，这里就是一场全人间的神血之子围剿地狱魔王的大战，而郝仁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守，守住困魔阵，拖住这个魔王。
黑和红是地狱的两种代表色，黑代表邪恶，红代表杀戮。从地狱涌出的魔物也大多是这两种颜色。漆黑，血红。它们尖叫着，咆哮着，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呲着森然的利齿，铺天盖地地向地面冲来。它们是魔王的魔气所化，能力不见得多么强大，却数量多得可怕。
“注意，保护法阵！”守狩大声提醒。
法阵如果被破坏了阵图，效果就会大减。彼烈在这个时候释放这么多魔灵，意图并不是攻击清道夫们，而是在破坏法阵。
魔灵们到达地面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向一个个被连在一起的发着红光的阵图。
法阵的阵图自然有御魔的效果，魔灵们一接触就会被严重灼伤。然而架不住魔灵众多，一个踩着另一个，冲进阵图就去挖地上的草皮。年轻的清道夫们一时愣神，没想到法阵还可以被这样破坏。连忙挥舞着破魔刀冲上去阻拦，死掉的魔灵会化作黑烟，在阵图中萦绕不散，而那越积越多的黑烟，则让大阵的红光闪动起来。
“各自加固法阵，决不能让魔王跑了！”郝仁洪亮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
阵法师们用骨杖凌空画出一道道符文，打入法阵的红光之中，随着阵法师们的加固，法阵再次稳定起来。
高潜在第一批魔灵冲到地面时，就冲了上去。暮光之刃对付魔物就如同刀切豆腐，毫无悬念。然而他却听到守狩大喊：“高潜，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他的战场？高潜一凛，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眼如晨星的彼烈。彼烈身后猩红的魔眼冷冷地盯着下方，那魔眼所看之处，就是魔灵们一拥而上，集中破坏的地方。
高潜咧了咧嘴：“好！”他道。
高潜一步步向彼烈走去，就像是他的脚下有一个无形的台阶。
挥舞着破魔刀的守狩看着仿若凌空虚步的高潜，愣了一愣，低低地骂了一句：“好小子，对师父也瞒着。”
正在和王大力背靠背砍杀魔物的蒋升看到了高潜，怪叫道：“大力，高潜飞起来了！”
王大力抬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狠狠地挥着刀：“他就是变成超人了我也不奇怪！那根本就是个怪胎！”
林茜在看到高潜向彼烈走去的那一刻，就脱开自己的战圈向高潜跑来：“高潜，我和你一起！”高潜本欲拒绝，但是看到林茜坚定的眼神后，他向她伸出手：“上来。”
林茜试探地伸出脚，什么无形的东西支持在她的脚底，她放心地踏了上去，然后奔跑起来，她奔向高潜，狠狠地扑在他身上：“高潜，我和你一起，这一次，我绝不离开。”
这一次？林茜的话有些奇怪，高潜顾不上细想，他脚下的红木地板足够支撑起他和林茜，他微笑点头：“好。”
将林茜带在身边，总比丢在下面被莎莉叶盯上了好。他有信心能护得住林茜，既然护得住，就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是。
此刻，高潜和彼烈已经面对面站立。彼烈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高潜和林茜。
“果然，这才是莎莉叶的真正目的。”
“莎莉叶？不是莉莉丝吗？”高潜看着彼烈的脸上泛起诧异的神情，他心情极好地嘲弄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深渊之主，也被蒙在了鼓里。”
彼烈向下方看去，看着站在大石上的莎莉叶和浑身冒着绿光的桂小倩对峙，皱了皱眉：“莎莉叶究竟在搞什么鬼？”
“看来所谓的深渊之主也不过如此，不过也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高潜不再废话，他握紧目光之刃，纵身向彼烈刺去。彼烈冷冷一笑，手中一柄裹着地狱魔火的黑色大剑显现成型，他毫不躲闪地朝高潜的匕首迎了上去，谁知高潜竟然虚晃一招，足在他肩上一点，迅疾地朝他的身后扑去。
彼烈一惊正要转身，眼角却见一道刺目的亮光刺来。他连忙回身招架。
“轰”
亮白色的炎火大剑与彼烈的魔火之剑撞在一起，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相互碰撞，让周围的空气一时都扭曲起来。
林茜用大剑压着彼烈的黑剑，轻笑道：“喂，你的对手在这里。”
“炎火大剑？你竟然能使用大天使才能用的炎火大剑？你到底是什么人？”彼烈吃惊地盯着林茜。
第二百四十八章 那一日（14）
林茜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而是挥舞着大剑和彼烈站在了一处。而高潜则直奔魔眼而去，猩红的魔眼光是瞳孔就有高潜的两个大。尚未靠近，高潜已经感到了阴寒蚀骨的魔气。
高潜用思感裹着自己，向一柄旋转的钻头向魔眼钻去。魔眼闭合，原本魔眼所在之处突然张开了一个大洞，形如大口。如果高潜去势不减，就会像是自投罗网的小虫般，落入魔王的口中。
高潜骂了一句，红木地板突然在面前如墙立起，高潜双足在上面连点奔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才卸去自己的冲击力道。
“喂，有本事别躲！”高潜冲着魔眼叫骂。
猩红的魔眼开始缓缓地转动，又一道大门自黑光中开启，无数的魔灵从里面蜂拥而出，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是高潜。
“有完没完！”
彼烈和林茜打在一处，来自地狱魔光的黑色大剑与来自神界的炎火大剑不断地撞击，能量火花像是烟火，自空中纷纷飘落。
“高潜厉害，没想到他老婆也这么厉害。”蒋升感叹道。
“怪胎的老婆自然也是怪胎！”王大力冷哼着。
彼烈的真身刚从魔界拉来就被困住，尚未和他的肉身部分汇合，此刻和林茜战斗的，是彼烈的肉身，而和高潜战斗的，则是彼烈被困住的真身。
肉身下的彼烈虽然能力被制约，但到底是魔界的深渊之主，林茜虽然手持炎火大剑，像是来自神殿的先锋大将般威风凛凛，但是那毕竟还是超了她的能力了。
在数次硬碰硬的撞击后，林茜后撤了些，微微喘息。
“你的力量不只是来自神界，天使小姐。”彼烈双手持着魔火黑剑冷笑，“在我的面前还不肯显出真身吗？”
林茜微微皱眉：“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样子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彼烈轻笑，“不知道高潜看到你的真身时，会是什么表情。”
林茜蹙着秀气的眉，再次向彼烈发起攻击。
彼烈一手舞动着魔火黑剑招架，另一手则凝聚黑色的能量光球。
在一次全力将林茜击退的同时，他手中的黑色光球也狠狠地朝林茜掷去。
被力道击飞在半空中的林茜无力闪躲，被那黑色光球击个正着。她身上的白光一闪，天使的能量自然能抵御地狱的黑光，然而彼烈却狡猾地在黑光之中包裹着一团能焚烧一切的炼狱毒火。
林茜未及出声，浑身就被火焰覆盖。
高潜扭头看到，大惊失色，欲脱身去救，一众魔灵在这时蜂拥而上，将之缠得如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股冲天怒气从高潜心中冲出，奔涌全身，灼得他皮肉剧痛，犹如火焚。
“时间，凝固！”
魔眼迟钝地转动，死去魔灵们化成的黑烟如一道幕墙，高潜阴沉着脸从里面走去。暮光之刃形如一把丈余弯刀，妖冶的紫光在刀身上流转，脉动。高潜双目赤红，手中长刀狠狠地划出一道紫色的刀弧。
一刀双眼。
魔眼尚未闭合就被刀弧划成四瓣。
前方的彼烈面孔扭曲，缓缓地扭头。刀身反转，紫色的光弧再次划出，那一刻，时间恢复正常，黑光中巨大的能量爆炸，像是那里爆响了一个核弹。
彼烈的脖颈血如泉涌，他双手抓着自己的伤处，不能置信地盯着高潜自血雾中走出，盯着他手中那柄光华流转，炫目异常的妖刀。
彼烈的喉中咕咕作响，他用染血的手指着高潜：“你……竟然是……”
高潜缓缓地摸去嘴角的血迹，唾了口血沫：“深渊之主？不过如此。”
没写完，等一会。
肉身下的彼烈虽然能力被制约，但到底是魔界的深渊之主，林茜虽然手持炎火大剑，像是来自神殿的先锋大将般威风凛凛，但是那毕竟还是超了她的能力了。
在数次硬碰硬的撞击后，林茜后撤了些，微微喘息。
“你的力量不只是来自神界，天使小姐。”彼烈双手持着魔火黑剑冷笑，“在我的面前还不肯显出真身吗？”
林茜微微皱眉：“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样子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彼烈轻笑，“不知道高潜看到你的真身时，会是什么表情。”
林茜蹙着秀气的眉，再次向彼烈发起攻击。
彼烈一手舞动着魔火黑剑招架，另一手则凝聚黑色的能量光球。
在一次全力将林茜击退的同时，他手中的黑色光球也狠狠地朝林茜掷去。
被力道击飞在半空中的林茜无力闪躲，被那黑色光球击个正着。她身上的白光一闪，天使的能量自然能抵御地狱的黑光，然而彼烈却狡猾地在黑光之中包裹着一团能焚烧一切的炼狱毒火。
林茜未及出声，浑身就被火焰覆盖。
高潜扭头看到，大惊失色，欲脱身去救，一众魔灵在这时蜂拥而上，将之缠得如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股冲天怒气从高潜心中冲出，奔涌全身，灼得他皮肉剧痛，犹如火焚。
“时间，凝固！”
魔眼迟钝地转动，死去魔灵们化成的黑烟如一道幕墙，高潜阴沉着脸从里面走去。暮光之刃形如一把丈余弯刀，妖冶的紫光在刀身上流转，脉动。高潜双目赤红，手中长刀狠狠地划出一道紫色的刀弧。
一刀双眼。
魔眼尚未闭合就被刀弧划成四瓣。
前方的彼烈面孔扭曲，缓缓地扭头。刀身反转，紫色的光弧再次划出，那一刻，时间恢复正常，黑光中巨大的能量爆炸，像是那里爆响了一个核弹。
彼烈的脖颈血如泉涌，他双手抓着自己的伤处，不能置信地盯着高潜自血雾中走出，盯着他手中那柄光华流转，炫目异常的妖刀。
彼烈的喉中咕咕作响，他用染血的手指着高潜：“你……竟然是……”
高潜缓缓地摸去嘴角的血迹，唾了口血沫：“深渊之主？不过如此。
彼烈的喉中咕咕作响，他用染血的手指着高潜：“你……竟然是……”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尾声
那一日，灾难发生得如此突然，突然得就像是有人按动了一个按钮。
刹那间，天摇地动，星辰陨落，妖魔四起，海水泛起黑沫，掀起接天巨浪，厉闪携着狂风砸落大地，将大地劈出一道道口子，大地在颤抖，咆哮，火红的岩浆喷涌出来，像一道道黑红的血污。
天空中灰白色的太阳变成了漆黑的一团，挂在破碎天宇上如同一块黑斑。坠落的陨石砸落在远处的城市中，到处都冒出了燃烧的黑烟。妖魔的嘶喊充斥着天地，那一个个存在于传说中的，毒龙，角蜥，鹰身人脸的女妖，半人半牛的巨兽，那些蛰伏在无间界里，平时根本不敢露面的怪物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仿佛在庆祝某种仪式。
高潜脸色铁青地盯着远处正在被摧毁的城市，原来这就是他的真实视野里看到的无间界，一片废墟的无间界。他再也不用通过思感观看世界了。
一条巨大的九头蛇从地底轰隆隆地冒出，每一个头都有一座房子那么大，蛇身竖起时宛如小山。九头蛇九个脑袋分别喷着毒气，焰火，冰霜，腐水，岩浆，幻术，闪电，诅咒和混乱。
当一个蛇头喷着毒气咬向高潜时，林茜扇动着龙翼飞了起来，手中的炎火大剑狠狠地斩下一个蛇头，然而那断口处，却又重新长出了两个。
“九头蛇只能攻击它的蛇心，斩掉脑袋只会让它越长越多！”守狩冲上去骑在了九头蛇的蛇尾上，用破魔刀刺入九头蛇的蛇鳞，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甲手套戴上，那手套如同细鳞锁甲，指尖处又如龙爪有狰狞的弯钩。
守狩用破魔刀和龙爪手套开始向上攀爬。
“高潜！”林茜巨大的龙翼拍飞了一道犀利的冰棱，又一个漂亮的俯冲躲过了另一道毒火，“高潜！小心，躲开！”
高潜握紧拳头，脸色铁青，一动未动。远处的漆黑海水正在凝聚起排山巨浪，不出意外，很快便会开始摧毁沿海的城市。他不敢想象此刻人间界是什么样子，无间界里发生如此的灾变，人间界里肯定也已经天翻地覆。
高潜五内俱焚，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法阻止天降天火，也无法阻止正在崩溃的大地，他发现他其实是这么弱小，在这样的天地灾变面前，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介蝼蚁。
就在这时，高潜看到远处的天际处，突然亮起一道绿光。他凝聚精神，向绿光的发源处看去，他微微一楞。
他看到一株翡翠般的大树，正在冲破穹顶，扶摇直上，大树的根茎早就穿过舞台，穿过建筑的刚体，深入地底，而此刻，那复杂的根系正在大地下方蔓延，牢牢地抓住了每一寸土地。
当树冠冲破建筑穹顶的一刹那，如同爆炸了一个巨大的绿色蘑菇云，强大而磅礴的能量远远地震荡开去。天宇上坠落的陨石砸在那能量波上，顷刻就化为灰烬，黑红色的厉闪击打在能量波上，连波纹也未起一丝。巨颤的大地在庞大根系的抓握下稳定下来，裂开的地面正在愈合，倒塌的山川重新竖起。
巨大的树冠一直冲入云层，才停止了快速生长。淡绿色的光芒形成一道天幕，牢牢地护住了下方的大地。
高潜深吸一口气，思感向树顶飞去，果然在那巨大的如同城市一般大小的树冠顶部，他看到桂小倩。
桂小倩浑身都萦绕着美丽的绿光，让她的脸庞五官都几乎看不真切，但是高潜知道她在对他笑，就像他初见她时那样笑得美丽动人。
“我的能量只够护住大部分神州，但是护不住全部，对不起，我尽力了。”她的声音如微风在他的耳边低语。
高潜的眼眶涌起一股酸涨，他点了点头。
“高潜，你可知，我做了这么多，全是为了你。”桂小倩深深地叹息。她的脚下升起藤蔓将她包裹了起来，她仰起脸伸直双臂，沉入了那如海的绿涛之中，和那大树融为一体。
“桂小倩！”高潜嘶声大喊。绿涛翻滚，仿若回应。
有人在拍他的肩膀，高潜回神。
他看向身边的莎莉叶，她微笑着看着他，那张脸还是那么普通，眼睛里却像是燃着火焰。
“你！”高潜猛然伸手去抓她的咽喉，莎莉叶不躲不闪地任他抓住。
“高潜，这无可避免。”莎莉叶伸直着纤细的脖子，仿佛待宰的羔羊般温顺。
“你该死的，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高潜咬牙切齿，五指用力，恨不得绞碎那细弱的脖颈。
“是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预兆，可是即便我不这么做，这件事迟早也要发生。三界崩毁已经是必然，预兆只是结果，而并非起因。只不过，我选在此刻放出预兆，你还有挽救的余地。”
高潜在即将捏碎喉骨的那一刻松了力道，半信半疑：“你说什么？什么挽回的余地？”
“高潜，还记得第九档案室吗？你可还记得那个老李？”
“你说李叔？”高潜想起了那个上接天庭，下接地府的档案馆，想起了那个抗拒规则也要给自己展示自己的档案，却被天火毁灭的老头。
“就是他，你可还记得他说过的话？”虽然高潜松了力道，但仍让莎莉叶痛苦异常，她涨红着脸，嘶声道：“老李拼了命也要让你明白的话，你可还记得？”
“他说……”李叔当时说了很多，也教导了高潜很多。但是有一句话却在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他说三界本是一体，自然之母隔绝三界造成了如今的能源危机，因为能源危机，人间战火纷争不断，而神魔两界也即将大打出手，开始第二次神魔大战。”
“不错，高潜，这就是老李拼了命也要告诉你的，三界分立才是一切祸端的根源，你看到这预兆了吗？就算我没打开魔盒，这些灾难也会发生在不久的将来。”
高潜缓缓地松开了手，莎莉叶捂着脖子连连咳嗽：“高潜，你还不明白吗？三界分立根本就是个错误。要挽救三界，只有让三界重新合并！”
“怎么重新合并？”高潜深沉地盯着莎莉叶，“这就是你说的新世界，这就是你说的救世主？”
“不错，高潜，这就是我说的救世主，你就是那个让三界重新合并的人。”
“我？”高潜看了眼远处天际隐隐的绿光，桂小倩的天幕护不了这么远，但是在她的天幕保护之下，大半个神州已经归于平静，然而整个世界还在被灾难肆虐着。
“就是你。三界的壁垒本就已经稀薄到极点，而彼烈在强行突破时，已经让这屏障如蛛网般摇摇欲坠。我放出的预兆更是完全消耗了屏障的力量。高潜，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三界的壁垒最后一击，屏障破碎，三界合一！”
高潜死死地盯着莎莉叶：“可是我不相信你！”
“你必须相信我！”莎莉叶厉声道，她朝着和九头蛇战斗的林茜一指，“就算你不在乎其他人，你至少也会在乎林茜。九头蛇是世上最难缠的魔物之一，你杀了九头蛇，还会有更厉害的魔物出现。你是想她生生累死，还是一举解决这一切！”
高潜看着九头蛇一口叼住了林茜的龙翼，而林茜举手放出一片厉闪，方才脱困，而十一个蛇头又依次咬来。
高潜捏紧了拳头。
“高潜！”莎莉叶猛地扯住高潜的胳膊，强迫他看向远处的冒着黑烟的城市，“看到那些废墟没有？你以为桂小倩的天幕能护这方大地多久？她的能量也有枯竭的时候，难道你要眼看着这片土地最后都变成一片焦土？”
“高潜，你到底是不信我，还是没胆做！”莎莉叶厉声喊道。
高潜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当然想护着这片大地，他当然想让林茜有一份安逸的生活，可是相信莎莉叶，他觉得自己才是疯了。
“高潜，我没有时间让你犹豫，老李和桂小倩都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果这还叫不醒你，是不是只有林茜的死才能让你醒悟！好，那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你敢！”高潜捏住莎莉叶的肩膀，手下发出筋骨尽碎的声响。
“高潜，”莎莉叶不惧冷笑，“你这个懦夫，我费尽心力一层层地打开你的封印，就是为了让你儿女情长，当缩头乌龟吗？”
“你？你打开我的封印？”
“解开第一层封印，要用你自己的血，第二层封印要用魔君的血。高潜，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第三层，需要你自己去完成。”
“如何解开第三层封印？”高潜急声问道。
“解开第三层封印的前提是三界合一！”莎莉叶猛地一指天空中那黑色的太阳，“去灭了黑日，高潜，这就是最后一步，只有你能完成，也只有三界合一，你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高潜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该相信莎莉叶吗？这个从头到尾都在算计自己的女人？林茜说过有人在帮自己解开封印，竟然真的是这个莎莉叶？
“你为什么要帮我？帮我解开封印？你到底是什么人？”高潜盯着莎莉叶道，“这是你的真面目，还是又是一个该死的傀儡？”
“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早就该死的小角色，被遗弃，被忽视，没人看在眼里的可怜虫，高潜，你就是在怕这样的我吗？”莎莉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愤怒，笑得悲凉，“高潜，我说到这个份上，你还犹豫不决，看来你被封印的不只是你的能力，你XX现在就是个懦夫！”
碦嚓一声，莎莉叶的半边身子软了下去，她瘫在巨石的废墟上喘息。
高潜落在她身边，冷冷地盯着她：“莎莉叶，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比你原来惨一百倍，一万倍，这一点，你最好牢牢记住。”
“呵呵呵，”莎莉叶半年身子骨骼尽碎，她瘫在地上嘴里涌出血沫，“这才像你，高潜，这才像你啊。去吧，用你的妖刀，灭了黑日，你就能找回自己，去吧……”
守狩被九头蛇的蛇尾甩到空中，愤怒地大吼着在高潜眼前划出一道弧线，跌了下去。
高潜捏了捏拳头，忍住前去帮忙的脚步。李叔说过，他必须做出选择。师父也说，他需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
结束眼前的灾难固然迫在眉睫，而三界合一又会发生什么后果，他想不透，也看不清。这个决定不只是关乎他自己的封印，也不只是他想给林茜一个安逸的生活。而是关乎三界众生，关乎整个人间的人类，一旦他选错了，他输不起。
远处的海水已经掀起了排山巨浪朝沿海城市冲击而去，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高潜转身抬步，却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上来，抱住他的小腿：“大哥哥，你别去，她们在骗你！”
“佳佳？”高潜吃惊，如今这战场怪物遍地，她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大哥哥，她们都是坏女人，你别去！”佳佳紧紧地抱着高潜的腿，“你相信佳佳，你一定要相信佳佳。”
“佳佳，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高潜伸手想将佳佳摘下来，但是佳佳抱得是那么紧，他又不好用蛮力，他记得佳佳的胳膊还受着伤。
莎莉叶挣扎着支起身体厉声道：“高潜，没有时间了，一旦黑日湮灭，三界崩坏的预兆就再也无法停止！你必须在这之前破了黑日！”
高潜皱眉：“佳佳放手！”
“不！大哥哥，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高潜狠心扯开了佳佳，转身向高空中的黑日奔去。
“大哥哥！”佳佳嘶声大喊，高潜头也未回。
佳佳忽然一抹眼泪，在九头蛇的其中一个蛇头从她的身边擦过时，她猛地跳了上去，抱住了蛇头上的鳞角。蛇头高高昂起，将佳佳甩入空中，蛇颈急伸一口向那肉团咬去。
“大哥哥！”佳佳尖叫。
高潜大吃一惊，回手一兜，抓住了险些就要被蛇头吞掉的佳佳。
“佳佳你疯了！”
“大哥哥，你别去！”
天上的黑日正在扭曲变形，难道那就是黑日湮灭的前兆？
高潜顾不得再和佳佳废话，他拔出暮光之刃，匕首瞬间化成丈余妖刀，刀身上紫光流转，妖冶异常。
高潜的脚下加速，整个人如一个旋转的子弹，连人合刀，刺入黑日的正中。
“轰！”
世界仿佛湮灭，永恒黑暗降临。
第二百五十章 七年之后
高潜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
浓重的腥臊味呛得他连连作呕，他闷咳了几声，坐了起来。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厚实的雪白熊皮。
周围突然亮起一片绿光，将周遭的一切照得绿莹莹的。那绿光持续了几秒后，才消退了去。高潜眯着眼盯着木板缝隙外的夜空，那是极光。
怎么会？
他皱眉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他还穿着那一日对战魔王彼烈时的衣物，身上的血迹已经变成漆黑的斑点。周围的空气温度很低，大概有零下四十度，呼出的空气在鼻翼处就有些结冰，他揉了揉鼻子。不过他却并不觉得冷。
他抬脚跨过面前的一堆乱糟糟的杂物，随即又停住，蹲身下来。几块漆黑的石头围成了一个圆形，中间架着一个不锈钢铁盆。铁盆里盛有黄色的油状液体，边缘处还有一大块白色的动物脂肪，一团像是干草一样的东西，浸泡在油脂里。高潜盯了半晌，意识到这可能是油灯，或者火盆。
看来他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被油脂熏得漆黑的墙壁外，传来野兽的嘶吼。高潜摸了摸肋下的刀鞘，暮光之刃还在那里，他贴近被木板封了一半的窗户，向外看去。
天空中不时爆出的绚丽极光，让雪原一览无余。肆虐的狂风和暴雪让他的目力只能看到一公里左右的距离，而这一公里内，全是一片的白，甚至连块凸起的石头都没有。
他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方？他记得他破了黑日，后来发生了什么？三界崩坏的预兆已经停止了吗？
高潜深深地拧着眉，他找到了房门，用力推了几下，这才发觉这房门异常结实，而且根本不是什么木头，而是特种钢。房门外似乎被什么挡着，不过对于他的气力来说，那并不是问题。
高潜推开房门走入了暴风雪中，冰凉的雪片迅速给他蒙上了一层白，他扭头去看自己出来的地方。他看到一幢红色的建筑物，像是一段斜插在雪地里的乐高积木。建筑物的主体部分已经不明原因地损毁倒塌，被雪掩埋。唯一残留的，就是他刚才出来的那扇门。
高潜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前一截躺倒的白色石狮，他知道刚才是什么挡着房门了，而且他大概也猜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时，他察觉到远处有动静。他扭头盯着雪原上出现的一个黑点，那黑点在风雪里走得很慢。高潜耐心地等着那黑点接近。
那是一个人，身量不高，浑身裹着毛皮制成的衣物，连脑袋都被包裹起来，看上去臃肿无比。那人的手里拎着一团黑漆漆软绵绵的东西，大概是小型猎物。当那人接近建筑物后，顿了顿，突然飞跑起来。
高潜隐在那人的视觉盲点，听到那人盯着敞开的房门发出一声惊惶的尖叫。他皱了皱眉，竟然是女人？
那人冲入屋内，扑到兽皮堆上翻找，似乎觉得高潜可能会藏在那堆兽皮之下。当翻找无果后，那人哭叫了一声，回过身来，就向门外冲去。
高潜闪身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盯向那女人厚厚的毛皮帽子下的脸，吃了一惊。那分明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通红的小脸上，泪水已经变成了冰晶。
骤然出现的高潜让女孩发出惊恐地尖叫。高潜连忙安抚：“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女孩急喘了几声，忽地啊啊大叫着扑了上来。高潜连忙扶住她，然而她却死命地钻进他的怀里，放声嚎哭。高潜有些手足无措地抱住那团臃肿的毛皮：“喂，你别哭，你会说汉语吗？你家大人呢？”
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还呜呜啦啦地说着什么，高潜笨手笨脚地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在察觉女孩在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个词的时候，他凝神去听，那腔调有些奇怪，但是却似乎是三个字：大哥哥，大哥哥……
高潜心中一震，他连忙扶起女孩，推开那遮住她半个小脸的皮毛帽子，仔细看去。那眉眼，那轮廓，竟然真的是……
“佳佳！”
“啊~~”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这一哭，便哭了半个钟头。高潜搂着佳佳坐在那堆皮毛上，好言反复哄着。高潜的哄人技巧也是贫乏，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别哭了，佳佳乖……
周围的空气冰凉，高潜却额头冒汗，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大。
佳佳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记得自己当时急着灭黑日，将佳佳留在了他的红木地板上，只身冲进黑日，难道佳佳那时竟然跟了上来？
而且最让高潜不解的是，预兆发生时，佳佳只有五岁，而现在的佳佳，却显然有十几岁那么大了。
难道，难道，他竟然昏迷了好几年？而佳佳一个人在这极地，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高潜满心的疑问，只有佳佳能解答，好在佳佳此时也哭累了，打着哭嗝停了下来，高潜松了一口气。
“佳佳，你能告诉大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高潜缓声道。
佳佳抬起头，厚厚的毛皮帽子滑了下去，露出那张漂亮的小脸来。虽然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但是昔日的佳佳就是个美人坯子，如今更是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美得让人心疼。
佳佳开口说了一串，高潜听不懂，他意识到佳佳说的不是汉语。
“佳佳，还记得汉语怎么说吗？佳佳？”
“大哥哥，你睡了七年。”佳佳扁了扁嘴，用生硬的腔调道。
“七年？”高潜吸了一口凉气，“那你呢？这七年，你怎么过的？这是什么地方？我看这里像是北极的科考站。”
佳佳点了点头：“是的，我醒来时，就和大哥哥在一个深坑里，后来......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你醒来时，是什么时候，那时，你已经这么大了吗？”
佳佳不明所以地摇头：“佳佳醒来时，仍然是五岁啊。只是那时这里的天空是血红色的，地上也没有雪，是几年后，这里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 极地科考站
七年，高潜没想到自己一睡竟然就是七年。他醒来时，胡茬都未曾长出，七年时间对于他来说，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七年的时间，五岁的佳佳已经长到了十二岁，从一个幼童长成一个含苞的少女。那么林茜呢？这七年里她过得如何？还有尚可，夏洛克，守狩，那些清道夫朋友们，他们还好吗？
七年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佳佳说她初醒来时北极一度毫无冰雪，那么预兆过后的人间界，是不是也受到了重创？
如今的三界已经合并了吗？如今的人间界，到底还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间界？
高潜闭上眼睛，凝神感受四周，空气中的能量动荡不安，如同外面肆虐的狂风一样遍布乱流。神力和魔力混合在一起，互相纠缠，又泾渭分明。他试了试想进入无间界，果然……无间界已经不存在了。
“大哥哥？”佳佳有些不安地轻轻推了推沉思的高潜。
高潜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摸了摸佳佳的发顶。佳佳的头发不是纯黑的，倒有些像是染出的深栗色。和夏洛克一样，她的头发也是微卷，摸上去像是奶油般凉凉滑滑。大股的头发在脑后被兽筋扎成了辫子，还有几缕不逊的发卷，垂在耳侧。
高潜试图轻松地感叹：“佳佳已经长这么大了啊，上一次大哥哥见你时，你还是个穿着公主裙的芭比娃娃……”高潜喉头突然发梗，说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卷入了黑日，佳佳此刻应该还过着小公主一般的生活。在既有权，又有势的夏洛克的照顾下，她的未来只有阳光灿烂。而此刻的她，却窝在零下四十度的极地，裹着臭气熏天的兽皮……
“大哥哥，”佳佳将脸贴在高潜的膝盖上，轻轻地蹭了蹭，“现在大哥哥醒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错，”高潜将心中的忧虑压了下去，用快乐的语气，“佳佳现在可以放心地做小公主，一切都有大哥哥。”
几分钟后，高潜对着手里的兔子发呆。
北极兔，以前只在地理频道才看到过的美丽生灵，此刻就僵硬在他的手里。
兔子的脖子上缠着几圈皮绳，皮绳的末端坠着石块，皮绳勒得很紧，看样子这只兔子应该就是送命在这种“流星锤”的手中。
是谁打了这只兔子不言而喻。只是如何将这只兔子弄熟却是个问题。
佳佳坐在兽皮铺成的床铺上，双手环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潜。高潜的额头又开始冒汗。
高潜抹不开面子去问佳佳怎么做。他开始回忆以前林茜是怎么做的，然而在厨房帮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好像都在怎么和林茜腻歪上，杀兔子？高先生表示不会。
他轻咳一声，先将兔子脖子上的皮绳解开，又将雪白的兔子摊在火盆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瞅了瞅，他从肋下的刀鞘中拔出暮光之刃。暮光之刃还是那副工艺刀的模样，只是刀身上偶尔会闪过一道暗色的流光。
高潜晃了晃暮光之刃，匕首并没有像他预料中那样变身妖刀，他依稀感觉似乎能量不足。他摸了摸那工艺刀圆钝的刀刃，叹息一声，将之归鞘。伸手将兔子头咔嚓一扭，又用力一拽，鲜血四溅，问题解决了。
然而新的问题又摆在眼前，生火……
好在佳佳笑嘻嘻地从床铺上溜了下来，不用高潜说，就找了燧石，点燃了火盆里的绒草，微弱的光亮照亮了小屋，也照亮佳佳红扑扑的小脸。她又从屋角拿了一只塑料红桶，放在火盆边，高潜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是冰雪。
佳佳从厚厚的毛皮衣物下抽出一把钢刀，看上去像是厨房用的厨刀。她接过高潜手中那个血淋淋的兔子，盘膝坐在火盆边，利落地剥了兔皮，将兔肉放在石头上割成一条条，放在一旁的小盆内。
又就着半冰半化的雪水洗了洗手上的血迹，用金属筷子将兔肉一条条放在了火盆的油脂里，很快，那靠近绒草的部分，就变得焦黄，且发出了脂肪的香气，佳佳用筷子将之翻了面，抬起头对面色呆滞的高潜微微一笑。
高潜心里像是被利爪狠挠了几下。自己睡了七年，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竟然被逼着在这极地学会了自己生存？就算有人教她，这也太残酷了些。
高潜默默地接过了佳佳手里的金属筷子，拨动着油脂里的兔肉，开口道：“佳佳，这附近还有什么人？他们住得远吗？”
佳佳眨了眨乌黑的眼，低下了头：“没有人……”
“没有？”高潜惊讶地看向佳佳，“你的意思是他们搬走了？你没跟着一起走？因为大哥哥？”高潜推测着。
佳佳低着头，将脸埋在臂弯里：“从来就没有人。”
“什么？”高潜惊讶极了，他看着佳佳身上的皮毛衣服，这衣服做工粗糙，显然是手工制成的，高潜慢慢地道，“佳佳的毛皮衣服真漂亮，是自己做的？”
“嗯……”佳佳忽然眼睛一亮，她跳起来跑到房间的角落，拖过来一堆皮毛：“大哥哥也有。”
高潜看去，佳佳拖过来的，竟然是一堆成年人大小的毛皮衣物，而且不止一套。看上去像是小型兽类的毛皮被缝制在一起。
“这都是佳佳做的？”高潜吃惊地道。
佳佳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些猎物也是佳佳自己打的？”高潜扬着眉毛继续问。
佳佳再次点头。
高潜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佳佳说这里附近没有其他人，高潜是不信的。别说他不相信佳佳能自己无师自通地学会这些极地生存技能，就说佳佳一开始面对他时，本能地是在说土著语，这就已经清楚地证明了，佳佳一定跟土著人接触过，只是不知为何佳佳不肯说，高潜也不急于逼她。
这时，佳佳抽了抽鼻子，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瞅着火盆里焦黄的兔肉：“大哥哥，你快尝尝，兔子有点甜呢。”
看着那油里混着血水的兔肉，高潜毫无胃口，他摇了摇头：“大哥哥不饿，佳佳吃吧。”
佳佳乌黑的眼睛瞅了瞅高潜，不说什么，拿过筷子捡了几条看上去焦黄了的，咬着吃了，剩下的捡出来放入另一个不锈钢小盆中，摆到了墙角。之后佳佳用塑料桶里的雪水洗了洗脸和手，就开始脱身上的毛皮衣物。
高潜吃惊地看着佳佳脱得一丝不挂地钻到自己身边的毛皮里，然后极为熟稔地抱住了他的腰，打了个哈欠：“大哥哥，睡觉。”
高潜身体僵硬，好半天才缓过了气来，他明白在这极地零下四十多度的气温里，这大概就是小女孩每天晚上御寒的方法。
他心情沉重地暗叹了一声，握住佳佳揽着自己腰的手塞进了毛皮中，然后就这样裹着毛皮搂住了她。
“好，佳佳睡觉。”
他听到佳佳在睡梦中喃喃地叫着大哥哥三个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醒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灾难手记
在佳佳睡觉的时候，高潜一直盯着窗外。外面的夜空一直是暗沉的黑色，没有半分天光的变化，他推测现在可能正处在北极的极夜期。
按照高潜的常识，北极圈越靠北的地方，极夜期就会越长。极夜期最长的地方是在北纬90度的北极点，那里的极夜会一直持续到春分。而北极的科考站还没那么靠北。
当然，前提是他的常识还适用这个世界。
他们此刻所在的科考站的废墟，建筑本身的材料坚固度和保暖层还不错，那火盆里燃烧的油脂虽然味道刺鼻了些，室内和外面相比倒是不算太冷，高潜估计此刻火盆边的温度应该在零度左右。
高潜检查了一下怀里的佳佳，小巧的鼻头竟然有些微的细汗。他悄悄地起身，又从一旁拉过一张白色的熊皮，轻轻地给佳佳盖上，然后他朝小屋一侧扭曲的墙板走去。
那里之前高潜就注意到了。小屋的屋顶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房顶斜斜地压了下来，在小屋的右侧形成了一面倾斜的墙壁。墙壁与地板互相推挤着形成一个半米高的裂缝，形状像一道歪斜的门。有风从另一侧吹了过来。
高潜停在缝隙处，看了看。缝隙四周没有什么杂物，钢板断裂的边缘处还挂着脱落的毛皮，感觉倒像是佳佳经常从这里钻入钻出。
这样大小的缝隙高潜自然是钻不过去的。他伸手托起了扭曲的墙板，特种钢发出可怕的吱呀声，高潜停了停回头，火盆边的佳佳在毛皮中翻了个身，发出模糊的呓语。
高潜没再扩大缝隙，而是尽量缩着身体，挤过了裂缝。
地板从这里开始向下倾斜起来，可以看到破碎的电脑，桌椅，以及电缆与设备的碎片。右侧的墙壁上有个破洞，几张破烂的电脑桌勉强地堵在那里，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雪地。
高潜上前检查了一下，电脑桌的金属腿和钢板墙壁卡在一起，看上去脆弱，但这数条钢管相互扯绊在一起，倒也足以抵挡普通的野兽。
佳佳虽然年幼，却也聪明。
黑暗并不影响高潜视物，他沿着倾斜的地板向下走去。建筑被破坏得很厉害，主体结构已经完全扭曲，特种钢像是小孩的橡皮泥，被扭成各种形状，但是高潜没有看到尸体，他也没有察觉到死亡的气息。
看样子科考站的工作人员在灾难发生前就撤离了。只是到底是什么彻底毁了科考站？
高潜在一间扭曲的房门前停了下来，这里的结构保持得相对完整，至少大门还能看出门的外形，高潜将门扇卸了下来扔到一边，弯腰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相当于一个书房的大小。墙壁上一圈贴着各种图表，一本登记册和一串钥匙挂在衣帽架的旁边。墙边的桌子敞着抽屉，电脑显示屏躺在地上，电脑主机的外壳像是被融化的铁皮。高潜目不斜视地从上跨了过去。在这种极寒条件下，一切电器都是废铁，低温强风的侵蚀作用比盐酸还可怕。
高潜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短波收音机，他拨弄了几下，不出意料地没有反应。抽屉里除了一些潦草的算式图表外，没有高潜能看懂的东西。
他有些泄气地合上了抽屉，眼角看到墙边扔着一个黑色的硕大行李箱。那大概是匆忙撤离时，没能带走的吧。高潜本欲转身离开，忽想起裹在皮毛里的佳佳，他犹豫了一秒又退了回来。他打开了行李箱，他想，也许能找到些佳佳能用得上的东西。
行李箱里胡乱塞着一些男人的衣物，一些日用品，还有一本牛皮封皮的手写日记。高潜将那本日记拿了起来，从最近的日期开始翻看，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他坐在墙角，读了起来。
二零一八年，三月五日，星期一，惊蛰
灾难，我只能用这一个词来形容。全球电力中断，乱糟糟了一整天，仍然原因不明。每个国家都在声明未使用核子武器，未率先攻击他国。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混乱……即便在这极北之地。附近的几家科考站似乎出了事，小王回来说南边的那家建筑物里有枪声，希望只是意外。
三月六日，星期二，水星合金星
灾难继续。
太阳黑子爆发？EMP战争？没人知道，所有的电子仪器失效，只有短波电台在时断时续。飞机从天空坠落，汽车在公路上连环相撞，送给养的破冰船停摆在距离这里还有四分之一距离的航线上。
我们被困住了，这还不是最糟的。之前的仪器已经显示地壳在剧烈变动，而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是地球最古老的板块之一，如果连这里都在发生巨变，那么地球一定有麻烦了。
三月七日，星期三，木星合月
我们必须撤离，不管上面怎么说，我知道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地震和海啸正在肆虐全球，但这只是开始，冰层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化，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国家搞出的秘密武器，这是大自然在对人类宣战，是大自然对人类肆无忌惮的破坏环境所实施的报复。
三月八日，星期四，心宿二合月
通讯彻底中断，我想他们也自顾不暇了吧。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几日，想来情况已经危急到，日记的主人无暇记录了。高潜抿紧唇继续翻了下去。
三月十二日，星期一，冥王星合月
国家的救援终于到了，我们终于可以撤离。能带走的仪器和资料都已经尽量装机，带不走的，也只能让它们和科考站一起陆沉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北冰洋区域将再无一块陆地群岛，大陆板块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漂移。
还有一件事，虽然这件事令我愤怒，但是我尽量克制自己，没有和前来接我们的工作人员吵起来。
他们竟然告诉我，奥林匹斯山上冒出了神殿。大多数国家的权利机构几乎瘫痪，各种传说中的神灵接管了统治权。百慕大三角成了真正的恶魔乐园。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这次大灾难，国家似乎没有受太多的影响，原因竟是因为一株大树？
这个世界疯了，还好，还有我们，只有我们能坚持科学，国家需要我们。
隔壁科考站的科学家来问我，能不能带他们一起走。我说，我很想，但是我们的飞机容量有限。
从未觉得祖国这样强大，这样可靠过，我大概会用毕生的心血来奉献给国家，永不动摇。
第二百五十三章 窥视者
高潜缓缓地合上的日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这就是三界合一的结果吗？神山崛起，神灵当权？究竟是莎莉叶骗了他，还是这本日记只是记载了片面的东西？
想知道答案只有离开这里，出去看看。
高潜将行李箱里用不到的东西清理掉，拖着行李箱又去找了一些散落的毛毯等保暖物，然后他回到小屋。佳佳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像是就要醒来。
高潜犹豫了一下，悄悄地躺到佳佳身边，闭上了眼睛。
果然没几分钟，他听到佳佳哼哼唧唧地醒来。她坐了起来，停了一会，用手轻轻摸了摸高潜的脸。高潜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他决定等佳佳穿好了衣服再“醒来”。
他听到佳佳裹着毛皮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径直走向了小屋的一侧，高潜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裹着白熊皮的佳佳从墙上的缝隙钻到了另一侧。高潜诧异地坐了起来，接着他听到了水流泚入桶中的声音，高潜恍然大悟，连忙躺下闭紧眼睛。
过了一会，佳佳回来了，她在火盆边的水桶里洗了洗手，又回到了床上。往高潜身边偎了偎，并将冰凉的小手塞进高潜的后背与床铺的缝隙处。
即便隔着衣服，高潜也能感到小手冰凉。高潜闭着眼翻了个身，将那双小手窝进了怀里。小小的身体偎了过来，并将冰凉的鼻头探进他的颈窝里。高潜被激得吸了一口气，几根头发吸入了鼻腔，一个喷嚏差点打了出来。他咬着牙憋得满脸通红。
好在佳佳暖和过来后，就爬起来穿上了衣服，她在火盆边忙碌了一会，又去了隔壁缝隙的另一侧。高潜在佳佳离开后也坐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漆黑，没有昼夜的时间，让人倍感压抑。火盆的油脂里热着几条兔肉，佳佳拎着一个铁皮桶从缝隙的另一侧钻了过来，看到高潜已经醒来，她朝高潜笑了笑。
高潜意识到佳佳可能是去倒马桶，想起刚才佳佳冻得浑身冰块似的，好容易才暖过来，便道：“佳佳，我去吧，外面太冷。”
佳佳有些犹豫。
高潜径直站了起来，拿过了她手中的铁桶，他瞥了一眼，桶里是淡色的冰块。
“要埋得远一点，不然会引来北极熊。”佳佳在高潜开门时道。高潜顿了顿，走了出去，关紧了房门。
零下四十度的气温对高潜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既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饿。只是佳佳是个普通人，而且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高潜越了解这个极地，就越是心情沉重。他走出一公里外，随意地跺了个雪坑，将桶里的东西倒扣了进去，又跺了几下埋好。他放下手中的桶，举目四望。
科考站的小屋位于岛屿的最北端，一侧可以看到飘着浮冰的海，另一侧则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高潜从最北端开始跑，跑了大约五分钟，他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冰裂。冰裂最窄的地方也有几十米宽，最宽的地方要上百米，左右两端望不到尽头。
裂隙下方漆黑，看不清有多深。
高潜看到冰裂的断面上露出一截扭曲的明黄色屋顶，想来是其他科考站的残骸。冰裂的对面似乎还有一些东西，不过风雪太大，高潜眯着眼盯了好一会，转身向沿着冰裂向东边跑去，再跑到最西。
他发现这条冰裂竟然横亘整座岛屿，与海水相接的地方是巨型的陡峭冰山，看来想越过冰裂，只能从其上飞过去。
高潜回到了最初放铁桶的地方，微微地喘着气。
按照科考站里的那本日记，那位科学家本是估计这座岛要陆沉的，然而此刻看来，那位科学家估计错了。北极的冰雪一度融化，但是现在又恢复了过来。不过这座岛显然比原先的面积要小得多，岛虽然没有彻底陆沉，但也算是毁了十之七八。
高潜拎起铁桶，盯着远处漆黑的海水好一会，才慢慢地朝小屋走去。
当小屋出现在视线中时，他看到了一个人站在小屋窗前。那人穿着原住民的毛皮衣服，不过那毛皮颜色却是雪原少见的纯黑色。土著的身材比高潜略低一些。他似乎在通过窗户上的玻璃向内观望。
高潜皱眉，加快了脚步，飞奔了过去。
之前沿着岛屿一路奔跑，高潜见到了北极熊，狐狸，狼，还有其他小型动物，但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那么这个窥视的土著，究竟从何而来？
高潜的行动迅速，却没什么声响，就在他要接近那名窥视的土著时。那土著突然回过头来，厚厚的毛皮遮住了土著的五官，高潜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让他吃惊的是，那名土著竟然眨眼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窗前的雪地上空荡荡的，没有脚印，没有任何曾经有人来过的痕迹。
高潜喘着气抹了把脸，是他眼花还是……
风雪冰凉，寒意顺着高潜的背脊窜了上来。
高潜回到屋内，佳佳正在火盆边烧水，看到他回来，开心地叫大哥哥，来喝水。
高潜的脸上露出微笑，他将火盆边水桶里的水倒掉，又换了一桶干净的雪，这才坐了下来，接过佳佳手里的金属杯子。他喝了一口，觉得水的味道难以入口，不过看到佳佳眼巴巴地瞅着，他便喝干了那杯水，几秒之后，他冲出房门，全吐了出来。
佳佳担心地看着他：“大哥哥，你是不是病了。”
“佳佳啊，大哥哥现在，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喝水。”
佳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点了点头。
高潜忍了忍，还是问道：“佳佳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黑色毛皮衣服的人？”
佳佳乌黑的眼睛眨了眨，转开了眼，摇摇头：“没有。”
高潜沉默地看着佳佳。
佳佳有些不安地偎了过来，将小脸贴在他的膝盖上：“大哥哥……”她轻轻地叫。
高潜看着毛皮中裹着的纤细的身影，想起那个穿着公主裙的芭比娃娃，甜甜地叫着大哥哥抱……
高潜的心软了下来，他轻轻地拍了拍佳佳的肩。
没关系，他会弄清楚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末日种子库
高潜起身时，佳佳还在睡觉。
在这里永夜的极地，对于不用吃饭睡觉的高潜来说，时间尤其难熬。他检查了一下火盆里的火绒，回头看了看佳佳。
原来兽皮堆成的床铺上，现在铺着一条拉舍尔毛毯，一堆雪白的熊皮下，露出佳佳小巧的鼻头。许是因为他起身，佳佳感到冷。他看到佳佳动了动，那小巧的鼻头也缩进了毛皮中。
高潜凝视了佳佳一会，起身出了小屋。
风雪呼啸，仿佛这样亘古了千年。
他走到海边盯着远处的浮冰，漆黑的海水起伏，大块的浮冰彷如小山，巍峨不动，小块的浮冰则如筏子起起伏伏。风中的风雪打着旋咆哮，他凝神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毫无规律可循。
看来七年前的大灾变，也改变了北极的气流层和洋流。高潜默默地立了一会，转身向岛屿的南侧走去。
他走得不疾不徐，心里一边慢慢地盘算。他想了好几种方法可以离开这个岛屿，但是都缺少必要的材料。岛上没有木头，也没有任何燃料，不管是船还是热气球都不可行。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大概可以游过北冰洋，到达大陆，但是佳佳不行。若是他先离开，找到船后再回来接佳佳，他又觉得不放心，尤其是当他发现有个神秘的窥视者存在于这个小岛上时，他就更不可能将佳佳一个人留下来。
十分钟后，高潜停在了冰裂前，盯着对面的风雪。对面一公里处，隐隐约约有一堆凸起物，看上去像是废弃的建筑，又或者只是一座冰山。
面前的冰裂最窄的地方，将近二十米，差不多是八车道的主干路那么宽。高潜缓缓地抬起脚，朝裂缝踩去，同时身体慢慢地前倾。就在他失去重心的一刹那，他猛地撤了回来。
曾经在无间界里跟随着他红木地板并没有出现，高潜盯着冰裂沉思。莎莉叶说过，他已经解开了第二层封印，其中的好处高潜已经看到。他现在不用吃喝，也不知疲倦，在某种程度上像是半神。暮光之刃虽然不能随时变身，但是他知道它需要的只是能量。
他又想起第九档案室的李叔。那老头将他挂在深渊之上教导他，告诉他一切术法都是对能量的运用。高潜隐隐明白那让他可以当飞人的红木地板不能出现，大约也是能量不足，只是他一时想不出自己能用什么方法补充能量。
看样子他必须暂时适应不能当空中飞人的生活了。
高潜再次探头看了看深不可见底的裂缝。要是以前，他绝对没有把握跳过去，而现在，他想他可以试试。
高潜后退几百米，然后回身开始助跑。
在距离冰裂二十多米处，他开始加速冲刺，预备起跳。这时，一个黑影却突然出现在冰裂边，对他大喊。高潜微惊，但人已经到了冰裂之前，无法收势，高潜索性不理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全力起跳。
在半空中时，他扭头去看那人。黑色的毛皮帽子遮住了他的上半部脸，高潜只能看到一个苍白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削薄的嘴唇。
高潜重重地落在对面距离冰裂的一米处。好险，他松了口气，脚下却在这时突然打滑，他重重地向前摔在冰面上，身体也同时向冰裂滑去。他手忙脚乱地五指抓入坚硬的冰层，才稳住了自己，又向前爬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
回身再看，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土著，又不见了。
真是神出鬼没，高潜呼出一口气，见鬼的那是什么东西？极地气候极端，能量也极为混乱，魔力和神力混合在一起，高潜一时也无法判断，那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还有那人刚才突然出现是想说什么？高潜虽然听不懂土著语，但是从那人的语气里判断，他觉得那人在警告。
只是警告什么？警告他不要越过冰裂吗？
太迟了，他已经过来了。高潜微微耸肩，拍了拍身上的雪粒，打量远处的黑黢黢的影子，他抬脚向黑影跑去。
离得近了，高潜看出那黑影确实是一栋建筑，不过建筑的形状有些奇怪，像是本身就是埋在地底，却被什么从地底挤了出来。
高潜绕着被冰雪覆盖了大半的墙体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大石上看到几个英文字母。他仔细辨认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著名的末日种子库。全名是斯瓦尔巴全球种子库，里面几乎储存了现有的所有植物物种的种子，其建筑主体坚固到可以防核爆，防地震。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深埋地下的种子库竟然露出了地面。
想起七年前的大灾变，高潜觉得这种子便尤为重要，他沿着高耸的混凝土墙壁攀爬了上去。种子库的顶部已经坍塌，他看到了一条漆黑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是一面扭曲的防爆门，就像是银行金库用的那种。
高潜盯着隧道漆黑的尽头片刻，跳了下去。
高潜缓缓地朝尽头的铁门走去，他能听到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自铁门深处传来，也许是小动物，也许是别的什么，高潜没有掉以轻心，他拔出暮光之刃，小心地逼近。
扭曲的防爆门像是被一只大手挤压过，露出一条半米宽的缝隙，高潜毫不费力地侧身钻了过去。
铁门的另一头是一个大厅，大厅的一半已经被山体掩埋，另一半还能看到一个个钢铁的置物架，上面摆放着黑色的保存箱。
靠近入口的前排空地上，散落了一堆箱子，大部分箱子已经破损，一袋袋真空包装的种子也散落了出来，棕色的种子洒了一地。
高潜骂了一句，检查了一下散落的种子包装袋，果然已经空了。一道疾风骤然从背后袭来，高潜头也不回地一把揪住，然后用力一扭。
黑热的血喷了高潜一手，他这才将之拖到眼前看，竟然是只野狼大小的大老鼠。
“长这么大，也不知偷吃了多少种子。”高潜恨恨地道。
他将大老鼠扔到一边，冷冷地扫视，十来只眼露凶光的大老鼠已经将他包围。高潜冷冷一笑：“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将你们找出来。”
高潜将暮光之刃归鞘，活动了一下染着热血的手指：“来吧，今天我也来一次为民除害。”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变形兽
野狼大小的老鼠，若是普通人遇上一群，哪怕有武器也要糟糕。
可惜高潜不是普通人。
这群在这一带不知猖獗了多久的大老鼠，就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被高潜一个个扭下了脑袋，黑红色的血洒在混凝土的地面上，立时就结了冰。
高潜拖过几个还算完好的储物箱，将这些大老鼠的尸体扔了进去，准备出去的时候顺便扔出去。然后他在种子库里巡查了一番，确保没有漏网的老鼠。
在检查到种子库一角的坍塌处时，高潜沉默了片刻。
他的面前是一片惨白的碎骨，人类的碎骨。碎骨上干干净净，连半丝血肉也没有。他弯腰捡起了一个破碎的颅骨仔细查看。
那颅骨已经裂成数片，似是从顶部被什么圆锥形的锐物破开。破碎的部分边缘整齐，如真是被利刃破开，那刀必然锋利之极。
高潜的手暗暗摸上了肋下的暮光之刃，缓缓地放下了头骨，凝神留意四周。他听到加厚的混凝土层外狂风的呼号，听到地下水在冻土层下咕咕地奔流，冻胀的土地发出咯吱的爆响，但是附近没有其他任何生物的动静。
他微微放松了肌肉。在这种极温的冰箱环境下，即便是陈年的尸体也会显得如新的一般。也许杀死这些人类的怪物早就不在此地。
高潜转身向外走去。至于这些人类骸骨，想来他们不是冷冻库的管理人员，就是附近科考站的科学家，便让他们和末日种子库一起长眠于此吧。
高潜将那箱老鼠尸体拖出了种子库，回身连踹带砸地将厚重的钢板门勉强闭合，剩下的缝隙处，也被他就近搬了一米多厚的混凝土石块堵住。如此一来，普通的动物应该是进不去种子库了，至于那吃人的怪物，大概对种子也没什么兴趣。
高潜将老鼠的尸体拖到隧道的另一头，在倒塌的山体上跺了一个大坑，将鼠尸埋了进去。若是有条件，他会烧了这些该死的老鼠，但他还想趁佳佳未醒之前，再探一探南边的半岛，这些老鼠只能等以后有空再说了。
高潜沿着高耸的墙壁爬出了种子库，迎面扑来的风雪让他的眼睛迷了一瞬，他跳了下来，再直起身时，他僵了一下。
一头硕大的白毛老鼠蹲坐在雪地上，冷冷地盯着他。两只拇指肚大小的鼠眼猩红，像是燃烧着魔焰。
高潜意识到这大概是种子库里那群大老鼠的头儿。高潜狞笑了一下：“物伤其类了？等不及来送死？”
硕大的白毛老鼠人立了起来，那高度竟然快到了高潜的肩头，两只前爪的指甲如剃刀般锋利，它冷冷地盯着高潜磨了两下前爪，指甲相交，发出金属的铿锵声。
“看样子不只是精英怪了，Boss级别的？”高潜淡笑了一下，伸手去握肋下的暮光之刃，然而那白毛老鼠已经抢先迅疾如电地扑了过来。
高潜险险地闪身避开，这老鼠的速度快得让他吃惊。一闪神，背心便火烧火燎地剧痛，竟然是被那白毛老鼠在错身而过之际，用鞭子似的老鼠尾狠狠地抽了一记。
高潜骂了一句，转身恨恨地要扭下老鼠脑袋，却吃惊地看到一头毛发贲张的雪原狼瞪着猩红的眼，张开大嘴朝着他的脑袋咬将下来。
高潜连忙就地扑倒滚开，再起身时，一头巨大的北极熊嚎叫着一掌扇来。
搞什么！这大老鼠竟然还有这么多同盟军？而且一个个体型巨大，凶狠异常不说，还都是白毛红眼？这一次高潜不及避闪，他举起双手狠狠抓住了北极熊的两只熊掌，同时一脚猛地踹向熊腹。
高潜如今的力道已经今非昔比，北极熊被高潜一脚踹得下肢向后飞起，熊嘴却喷着腥气顺势狠狠咬向高潜的咽喉。高潜双臂用力，勉强地避过了熊嘴，正要将之掷出。却双臂突地一沉，接着肩头剧痛。
那被他的双臂架住的北极熊，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头沉重的海象，海象的长牙直直地切进高潜的肩骨里。
高潜疼得浑身发颤，抓住海象的双鳍正要下死力将之撕了，却在这时，那海象又变成了一头巨大的白鲸……
高潜心里狂骂地被压进了下方的冰层。
作弊，这绝对算作弊……
鲜血自肩头狂涌，身边的冰层也被染得一片瑰红。高潜的脑子一阵发晕，他吸了口气，却咳出血来。他想他知道种子库的那些人类颅骨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了。该死的，这是什么怪物。
这时，他发现头顶的白鲸已经消失不见，他开始费力地爬出冰层。
数吨重的白鲸将这里压出一个巨型的大坑，冰层被压得坚实，高潜爬了一半就没了力气，趴在冰洞边缘喘息。
一只手拉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冰洞中拽了出来。
高潜费力抬头，眼前的家伙浑身裹着黑色毛皮，对着高潜说了一长串。
“听不懂。”高潜没好气地道，“喂，那头大鲸鱼呢？”
土著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看着高潜。高潜仔细看了看他，突地咳出一口鲜血，喘了两口：“你……的眼睛呢？”
土著黑色的毛皮帽子下，是一张苍白的脸，准确地说，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瘦削的轮廓，削薄的嘴唇，只除了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是一片光滑的白板，就像是有什么将两个眼洞抹平。
土著伸出手拽着高潜那只完好的胳膊，似是想将他拉起来，然而高潜刚探起身就倒了下去。
土著转过身，拖着高潜前行，就像高潜是一个雪橇或者什么死去的猎物。
高潜看着自己肩头的鲜血一路洒在皑皑白雪上，有心给自己包扎，但是半边身子已经麻木，而唯一能动的手在无眼土著的手里。
昏昏沉沉间，他看到冰裂已经在他的身后，至于土著是怎么拖着他越过冰裂的，他根本就没有感觉。
高潜在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人神魔共存的世界。神灵和魔物遍地走，人类混得不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