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叁陆贰:通往前路的门
马歇尔的前路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样,它充斥着坎坷与悲怆,充斥着饥渴与迷茫,更是充斥着孤独的。在听见自己即将转去中央魔法学院的三分钟之后,马歇尔砸碎了自己房间之内能够砸碎的一切东西。
她撕心裂肺地吼叫,不停捶打床铺,抓起魔剑,随意剖开了柔软的床垫,崩出一根根钢制的弹簧,噼里啪啦地弹到卧室的窗台上。旋即,她捏住床头柜上花瓶的脖颈,用尽自己全身气力掼到地上,碎成毫无用处的尖锐渣滓。
艾琳尝试安慰马歇尔:
【马歇尔,你先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马歇尔揩去眼角的泪珠,“明明......好不容易才打好的关系!不论是齐贝林,爱丽,还是尤里,伊利亚和米妮亚......”
【说不定你们以后还可以再见面的。】
“见面又怎么样!查理肯定又要拆散我们的......每当我觉得我抓住了什么,但他们总会从我身侧流走!我甚至都觉得我是一滩水,注定要从他们身边离去!”马歇尔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抓住自己胸口的钥匙,“哦对,我的父亲,我亲爱的父亲!你就这么走了......抛下我!就这么走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来!半点都没有留下!”
而马歇尔现在并没有想到,齐贝林正贴着她寝室的门,一字一句地将她的话收入耳中。
齐贝林略略惊讶,却又似乎早就知道似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静静地离开了。她大概知道了马歇尔的不告而别,作为金玫瑰骑士团的副团长,她必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即使马歇尔不在她们的身边,齐贝林也必须要让大家积极起来。她实际上知道,马歇尔与她们待不了多久,而在早上看到马歇尔黑而又黑的脸色之时,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马歇尔......不要让我失望啊。”齐贝林嫣然一笑,她揩了揩眼角,旋即就去召集剩下的成员了。
马歇尔孤身一人,垂头坐在被歪七扭八的床上,屋内没有开灯,很黑,而自己房间内唯一的窗户还靠墙,若是不开灯的话,简直是暗无天日。她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这难免催生出了自怨自艾,以及相应对自己父亲埋怨的情感。
“我天生就没有妈妈,为什么连你都要这么早离开我!你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留给我,为什么还要我承担这些东西......”
“我只是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已......有那么困难吗!”她又把枕头摔在地上,实在是气不过,她一把捏起自己胸口的钥匙,径直把本就不大牢固的项链给扯断。她捏得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这把钥匙嵌进了自己的皮肉,血液的甜腥味立刻从伤口涌现出来。
马歇尔忽地发现,她的血液没一会便被手中的钥匙彻底吸干!她惊叫一声,害怕地扔掉了这柄红光锃亮的钥匙。这把钥匙并没有落在地上,反常地飘上了半空,其表面的锈迹逐渐消失,扑闪的红光一点点地隐没。无数裂纹自钥匙的表面浮现,只听得咔嚓脆响,如同银蛇蜕皮,钥匙古旧的表面爆裂开来,现出了银光璀璨的内里。
马歇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想着抓住【金玫瑰】防身。于半空中悬浮的钥匙愈发闪亮,底座之上显现层层叠叠的人物虚影。马歇尔搂紧了魔剑,咽了口口水,想要分辨出这些人影到底归属于谁。她似乎看过这些飞闪而过的人影,她们都在波塞罗那宫的墙上出现过......甚至现在还在波塞罗那宫的陈列室内。
那些都是自己的祖先!还有自己的父亲!
钥匙前端的齿不断变换,空间溅起阵阵涟漪,呼啸的狂风瞬间掀飞了屋内除马歇尔以外的一切东西,一道深邃的裂缝逐渐成型,是一个钥匙孔的形状。马歇尔顶着烈风朝前窥探,漆黑的孔隙内放出无比遥远的星光,而那遥远的星光背后,似乎是一些更加深邃,更加温暖的事物。
这就是自己父亲传递给她的遗产吗?
风吹散了马歇尔眼角的泪花,无形之中的力量不断催促她伸手握起漂浮在空中的钥匙。
【马歇尔。】
“是......是谁?”马歇尔迅速转过头去,竟有些恐惧地寻找这个熟悉的,空灵的声音到底源自哪处。
【马歇尔......】
【马歇尔!】
【马歇尔?】
【马歇尔——】
眼前的空间愈发扭曲,深邃的锁孔似乎成为了空间中的旋涡,若是再不将空中的钥匙插进去,这片空间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会崩毁!马歇尔鼓起勇气,慢慢地挪动双脚,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她胸前的这把钥匙好像带等待着什么,她定是知道,这份遗产等待的人便是自己!
“哈啊——”马歇尔猛地跳上前去,一把夺下空中的钥匙,插进了中央的锁孔!
好烫!
马歇尔只觉得自己的手掌正在被火焰炙烤,但她依旧用力地将晶莹的锁匙朝前顶,猛地一扭!
咔哒!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空间被一把无形的刀刃劈卷开来,一扇由无数斑斓流光的大门徐徐绽开,飞旋的火星夹杂着漂浮着的时空碎块被五彩流光卷向那永恒河流的深处。在那当初打开的大门之后,等待的是同样一扇扇流光溢彩的大门,而似是无穷的大门的终点处,只有象征着未知与希冀的白色。
“哇啊啊!”马歇尔的肚脐被狠狠一带,整个人在空中皴皱下去,很快地缩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投入眼前这道澄碧辉煌的时空大门之中。很快地,马歇尔的惊叫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剧烈的眩晕感一闪而逝,马歇尔很快被这道神秘的大门甩了出来,直到她落在一汪清澈的浅泉当中。
“唔......”马歇尔一手握住魔剑,一手抓着重归朴素的钥匙,从水中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温暖的光芒从马歇尔的头顶撒下来,就像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颅。
这里是一处山涧,顶端开口,有水星星点点地从头顶滑落下来,大概这汪浅泉底下还有水源,否则不会轻易积水。而泉水旁边竟是别有洞天,马歇尔竟是觉得这里是一处天然的书房。
这里的确有书橱,也有座椅,甚至还有纸笔,以及墨水。这一切就坐落在水畔,没有人能说这处洞天不宁静,不安逸。马歇尔拍了拍大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了书桌边缘,书桌上有一张年岁颇深的深黄色羊皮纸,表面还发了霉。羊皮纸上的字迹和艾云尼别无二致,也就是说,马歇尔的父亲曾经也来过这里。上面只有六句话。
马歇尔将钥匙塞进兜里,把魔剑搁置在桌旁,一字一句地读起这封信来:
【作为琼尼家族的一员,你必须要承担起应负起的责任,马歇尔。】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不论怎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要忘记,雅力士究竟是怎样建成的。】
【一路上,定是有不少人帮助你的。】
【我爱你,马歇尔。】
【对不起。】
马歇尔想要拿起这封信,但她的手指只要碰触纸张,它便会不可避免地碎裂,她只好作罢。她抿着嘴,望向书桌一侧的书橱,书橱一共分为三层,被填满了一半。书架上的书本无一例外只有一个名字:《雅力士史》。虽说书的名字同为《雅力士史》,但书脊上的字迹却大相径庭。也就是说,这里的《雅力士史》并不是统一用墨水与刻章印出来的,而是用手一字一字地写出来的。
马歇尔的父亲每隔一段日子便会消失一个下午,她曾经问过艾云尼到底要去干什么,而艾云尼则是笑着说,自己要去书写历史。对于这句话,她总是不相信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用力地撑着桌面,咬着下嘴唇,却也止不住自己的泪落到破旧不堪的羊皮纸之上。
章叁陆叁:一无所有之地
马歇尔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感,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有被赋予过任何时间来为过去的自己践行。这注定是她所背负的疲惫和匆忙。她沉默着望向眼前的书架,从书架当中抽出第一册《雅力士史》来。她轻轻地晃了晃,眼底的惊恐变为了惊讶。
这些书为何不像艾云尼在书桌上所写的信一般容易腐朽,这么说来,这些《雅力士史》的年代应该比这张信纸要更加久远一些。马歇尔猜测,这大概是因为书架上附着某种术式,能够保存这些书籍的质量。
即使是这样,马歇尔翻阅这本泛黄的书时,也不免小心翼翼起来。她坐在石椅上,慢慢地读起这本书来——因为这本书本身是用古雅力士语来写的,而古雅力士语要比现在的雅力士语形式上要更加难读一些。
在书封面的背面,马歇尔首先可以看到雅力士的第一任国君写的首语,而这句话竟是让她对于雅力士有了新的认识!
【谨以此书,来铭记和怀想与雅力士人相助相伴的盟友,没有他们,雅力士便无法建成。】
盟友?马歇尔的历史教师明明告诉她,雅力士明明是凭借卢陵人自己的力量建成的——这是一段充斥着光辉与奇迹的血泪史,哪里有什么盟友!
马歇尔刚想继续翻阅,她的身后忽然窜出一系列哗啦啦的响声。她吓了一跳,丢下书,抓起手旁的魔剑,转过身去。
“没想到雅力士的这任国君如此年幼,居然还是名女性。”这句话,是从马歇尔面前的一名年迈的灰白色狼兽人口中说出来的。
“你是......谁?”马歇尔颤抖地说道。
狼兽人没有理会马歇尔说的话:“您就是雅力士的现任国君了吧,即使不是现任国君,将来也是将要成为国君的人。”
“我是雅力士的王女。”
“你手中的【公等之匙】证明了你的身份,没有琼尼家族的鲜血,是没有办法来到这里的。”
马歇尔依然很警惕:“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拉开书橱最中央的白色书本。”狼兽人没有理会马歇尔的话,声音依旧嘶哑。
“为什么要这么做?”
“去继承琼尼家族的遗产和责任。”
马歇尔半是怀疑地把手伸向那白色的书脊,用力往外抽,却发现里头似乎有一条线勾着,没办法完全抽出。只听得一阵隆隆声响,一道暗门自书橱旁边缓缓打开,大块大块的青苔滑落下去,马歇尔尝试着往内看去,这个暗道不长,能看到对头灰蒙蒙的场景。
“这里是哪里?”马歇尔尝试着问道。
狼兽人伸出手,指向灰扑扑的甬道,嘶哑地说:“穿过它,你便会知道一切。时间不多了,在那里,我会将一切简短地和你说明。”说罢,他用力地咳嗽起来,似乎随着每一声咳嗽,他的生机便会衰弱两分,
马歇尔眼下实在没办法,只好乖乖地走向甬道,一点一点地摸进去。这甬道很矮,若是她再长高一点,定是要窝着身子往前走了。一共二三十步的距离,硬生生是因为易滑的地面,走了接近两三分钟,待她走出这个甬道,竟已然除了一身冷汗。
这里是一座几近荒废的宫殿,宫殿内部藤蔓横生,青苔遍布。窗户蒙上了一层极浓极厚的灰,而窗外又盖上了一层绿油油的树叶,窗外的阳光打进来便成了脏绿色。在宫殿内能够唯一看出轮廓的东西便是坐落在宫殿最中央的一个铁制王座,王座周围浑然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但眼尖的马歇尔依稀还能看见,遍布整座宫殿内部的密密麻麻的魔力纹路。也就是说,这一整座王宫便是一件非常庞大的魔器!
马歇尔一步一步走向肮脏破败的王座,用手慢慢地抚摸其粗糙的表面。
“马歇尔小姐,这里是雅力士王室与鲁比斯接触的最古老的源头。您所在的这个位置,早已等候您多时了。”老迈的灰白色狼兽人在那锈迹斑斑的王座之下跪伏下来。
马歇尔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自己的名字的:“这里是......”
“琼尼女士,这便是鲁比斯内大部分兽人都向往的地方......”好久没有人叫过马歇尔的姓了。
马歇尔倒吸一口气,除了她们二位以外,这个宫殿之内竟是什么人也没有。
“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她喃喃道。
“但执棋之人早已消失,没有了主人的棋子正在生锈,腐烂,败坏。”狼兽人微笑着说道,“只有纯正的血脉才能启动这奇迹之城,不,应该叫它最开始的名字,【一无所有之地】......”
“执棋之手重新出现,棋子上的瘢痕才会逐渐消失......在皮囊之上生长出来的癞疮疤也应该被迅速除去......”
“我,你确定说的是我么?”马歇尔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您正是这执棋之手!我从小便是琼尼家族的侍从,势将让您真正登上最高的王座!”
“你......”马歇尔正要从王座上走下,她胸前的这把钥匙却再次飘了起来,黯淡的纹路正在重新变得晶莹剔透,温暖的魔力光泽仿佛一轮朝阳,窸窸窣窣地打在破败王宫的每一个角落,逐渐流入每一个陈旧的魔纹深处。
“即使我死了,我也有那可爱的儿子,即使儿子死了,也有那令我疼爱的孙子......我们家族成员的名字始终是‘無’,您的姓氏永远是琼尼。真是奇妙呀!”
嗡——
地底下忽然涌出的魔力顿时把这个王宫照得透亮,墙壁上的枝枝叶叶一瞬间融入墙体,成为了一道道绝美的,栩栩如生的画作!地面上的浮灰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被清除干净,宫殿内的每个厅堂再次显得光彩照人,令人艳羡起来。
“这里可是,一无所有之宫。只有一无所有,才有希望创造奇迹......”無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颤颤巍巍地趴坐在地上,眼角流出两行血泪,噼噼啪啪溶入地底,就好像在灌溉正在疯狂生长的植物,“艾云尼,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也该随你去了。”無用力地咳嗽着,他的牙齿不断地随着鲜血掉落在地上,却又很快化作一道青烟蒸腾而上,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身体,血肉逐渐融化,一片片塌陷下来。
还未等马歇尔来得及挪动步子,这头年迈的狼兽人早已化成了一堆白骨,成为了这宫殿的一部分。
马歇尔相信,琼尼家族从未让这【一无所有之地】失望。
嘎扎!宫殿的门被推开,漏进了一丝丝潮湿的,黏糊糊的阳光,似乎在侵蚀屋内凉爽快意的氛围。
走进来一个身着正装的,瘦削标致的狼兽人。他的眸子是蔚蓝色的,就好像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泉,他的眼沟很深,是不是天生那么深呢......
他和春不一样,但似乎有些地方......出奇地......一致......但她们并不熟啊。
“马歇尔小姐,你好。”年轻的狼兽人爽朗地朝马歇尔鞠了一躬,“你可以叫我‘無’,是辅佐将来国君维持【一无所有之地】以及雅力士的帮手,你可以叫我管家,也可以叫我‘無’。”
“無。”马歇尔拿回了苍老狼兽人口中所说的【公等之匙】,她现在脑海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父亲是不是死了?”
“只有雅力士的前一任国王死了,【公等之匙】才会易主。”無静静地说道,“马歇尔小姐,你就是我们这片乐土将来的希望,希望你能够尽快行动起来,将逐渐崩溃的这片城池重新编排完整。兽人永远是人类的盟友。”
“盟友?”马歇尔更是疑惑了,“我......不理解。”
“你看起来是没有了解雅力士的历史。”無笑着说,“不过也无妨,因为只有那片宁静之所才记录了雅力士的所有真相。那么就请先让我告诉你,雅力士当初究竟是如何在一片混沌之下建立起来的吧。”
马歇尔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王座之上,她拍了拍王座的扶手,说:“你过来,坐在这里吧。”
“不胜感激!”無双眼一亮,似乎很是激动,三两步跑过来,坐在了王座的扶手边。
“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长得很像。”马歇尔慢慢地说,“真是很怀念啊,他比你要壮一些。”
“是吗?他现在过的还好吗?”
“他死了,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他的名字叫,春。”
無调整了一下自己尾巴的位置,他似乎很擅长和人拉近距离:“人生之中难免会有离别,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死亡也是必经之旅。”
“你可以开始讲了。”马歇尔不想让别人说她的痛处,“以及,我希望知道,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时间很宝贵,我无法将所有时间花在这里,起码在此时此刻。”
無点点头,旋即说道:“雅力士是属于人和兽人的雅力士。而【一无所有之地】以及梵冈分别是雅力士的两个都城,只不过这【一无所有之地】的情况有些特殊。”
“什么叫是属于人和兽人的雅力士?”
“雅力士是由人与兽人一同建立起来的。”無说道,“似乎现在的雅力士人并不怎么喜欢我们兽人。”
“现在情况改观了很多。”马歇尔说道,“这也说来话长了。”
“时间确实不多,我就为你简单讲述一下这【一无所有之地】的由来。”
马歇尔今天才知道,原来雅力士竟然是由人和兽人一同建造的。那么为什么现在二者之间的关系会变得那么差呢?
章叁陆肆:八个天性
宫殿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马歇尔朝大门之外看去,能依稀看见周围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郁郁葱葱的绿树,而这穿插的绿树之外,似乎有一道薄薄的城墙。依照她的判断,这座宫殿不是坐落在山包之上,少说也是这块地方的最高处了。这【一无所有之地】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这里的宫殿看来是荒废了不少时间。
“我们可以出去吗?”马歇尔尝试着说道,“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想看看,这【一无所有之地】里面到底有什么。”
“马歇尔小姐,我现在不建议您出去,若是出去的话,肯定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兽人给击溃的。”無彬彬有礼道,“若是听了我为您讲述的雅力士的历史的话,您定会知道我组织您出去的缘由。”
马歇尔点点头,贸然出去也不是个办法,听無的语气,在这里,兽人和人类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在雅力士建国之初,雅力士的国王,也就是第一代琼尼,和世界树戴斯提诺手下的龙执事签订了契约。”
“龙执事?”
“龙族......受到世界之树戴斯提诺直接赐福的唯一种族。”無细心地解释道,“只有他们才能够抛弃大地,在天空中飞翔。而龙族本身数量极为稀少,作为世界树在世间的代行者,我们尊称他们为‘龙执事’。他们行踪不定,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唾手可得,他们本可以超脱于物质之外,却又分外狡猾奸诈......在龙执事执行世界之树的命令以外,他们就没干过什么好事。他们是兽人的八个罪恶天性的集合体。”
“八个罪恶天性?既然他们作恶多端,你们为什么还要称他们为龙执事?”
“若是在这座城外,不这么做的话,无异是找死。”無摇了摇头,“你知道这座城池,以及你手上的【公等之匙】到底有什么作用吗?”
马歇尔摇了摇头。
“【公等之匙】之所以称作公等,就是因为,它能够将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生命的力量强制归一化,不论是狼兽人,还是虎兽人,还是龙族,还是别的什么......都逃不脱它的范围!龙族能够在本体和人类的形态之下切换,跳过了符文生命层次跃迁的阶段。具体这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懂,因为那是当时雅力士国君说的话......”
“若是说具体的八个天性,则是要说回原先裃戛亚和鲁比斯的兽人与人类产生交流的原点。”
“兽人虽然具有类似人类的智慧,但我们依然无法摆脱我们的兽性,顶多也只能压抑片刻。在每年的特定时期,我们会无法遏制陷入癫狂,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混乱。而这八种天性,代表着八种在这片大陆上最为庞大的族群......”
“当然,这八个天性也是你们雅力士人为我们定下的性,毕竟我们现在说的语言都是从你们那里传过来的,要不是有了通用语,现在的兽人族群肯定没有办法达到像城内城外这个程度。”
“在人类来到这片大陆之前,我们完全受限于我们的本能和天性,人性被本能挤兑到极其渺小的程度,不仅仅是族群之间的杀戮,族群之内自相残杀,吞吃幼崽都是很常见的事情。那时,我们还没有统一的语言,族群之间的交流更是毫无可能。我们当时和野兽没有半点区别,我们整天生活在恐惧与饥饿的怀抱之内,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都会将自己的配偶偷偷杀来吃。”
“这,这太可怕了!”马歇尔捂住嘴,面色苍白,“所以说,我们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才能让你们变成今天的样子?”
“首先是语言,其次是人类的奇思妙想。”無微笑着说,“那时的人们首先把各个族群身上的天性分为了大致八种:傲慢,嫉妒,暴怒,冷漠,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傲慢为天性之首,具体代表则是那罪恶之首:龙族。猫族代表嫉妒,猿族代表暴怒,蜥蜴族代表冷漠,熊族代表怠惰,狐狸族代表贪婪,野猪族代表暴食,而羊族代表色欲。”
“为什么要分为八种天性?这和【一无所有之地】又有什么联系?”马歇尔似乎从春的话语里想起了什么,他似乎说过,在鲁比斯之内似乎有一座城池,只要进入这座城池,就不需要再担惊受怕,奔波于危命之中。
“只有抛弃一切,放下自己的兽性,才能获得更进一步的人性。我们早就倦于这种噩梦一般的生活了,我们隐隐盼望着,若是有什么东西能够打破这僵局就好。而你们人类送来了我们兽人前进的曙光。我们诞生于野兽,被符文魔力启了心智,却没有办法教化自己。”
“人类同各个兽人种族达成协议,若是我们能够帮助你们建邦立业,你们就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安适的场所。在那里,我们会抛下一切见地与仇恨,抛下饥渴和不安,拥抱温暖。这便是【一无所有之地】得名的开始。”
“虽然大部分部落内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同意,但总是有少部分人和人们达成了初步的协议,率先接触了人们的文字和文化,在森林的最深处建成了史无前例的混种族城市,也是鲁比斯之内唯一一座城市。”
“在当时,【公等之匙】并未制成,我们集结了全族之力,讨伐其中一位龙执事,将其击杀之后,把内部戴斯提诺赐予的恩泽放入了这枚小小的钥匙之中,它拥有能够让万物互相完全平等的能力。我们将龙血涂于城墙之上,龙血能够压抑我们的天性,让我们正常看待与自己不同种族的人。”
“当然,也有一大批兽人来到了裃戛亚,参与雅力士的都城梵冈的建设,毕竟双方已经签订了互利互惠的契约,而当初的那一批兽人也在雅力士定居下来,他们当时虽然辛苦,但肯定是幸福的吧。”
马歇尔不禁问道:“但......为什么当初欣欣向荣的景象为何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甚至连宫殿都荒废掉了......”
“虽然我们的兽性被压抑住了,但我们低估了人性的暗面......虽然解决了明面上的冲突,暗面的冲突一直不断,人类作为兽人的领导者,竟是在第四代被当初的狐族给暗杀了!这座城池自此陷入大乱,虽然有了新的人类接手,但这种乱象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兽人似乎不堪忍受人类的引领,他们深切希望自己才能够成为这座城池的统治者!”
“我们狼人族自愿成为你们人类的守护一族,我们坚信,若是这座城池失去了本心,那么它很快就会损毁。而雅力士的每一任国君都有承担起重振【一无所有之地】的大任!马歇尔小姐,虽然现在您还小,但我相信,您肯定能够凭借您的力量统一这座城市!而这座城池内,龙血的力量逐渐消散,压抑的天性正日益滋长,这八个罪恶的天性再一次从囚牢中释放出来,种族之间的冲突在这种城市之内重现。”
“现在,这座城市之内共被分为六个区域,除开傲慢和冷漠,剩下的六个区域分别被对应的种族给霸占了......原先流通的环境也变得凝滞无比。虽然现在的情势不容乐观,但......马歇尔小姐,您手中的这把钥匙将成为解决困难的关键!”
“若是您能够将这座城池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为您排忧解难!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無单膝跪地,在发表如此言说之后,他相信,近乎没有人不会拜倒在他的语言之下!
但面前的小女孩面露难色,吐出了接下来的这几个字:“我......能不能等我几年?”
“啊?啊!当然可以,差不多几年呢?”
“差不多六年左右。”马歇尔略显惭愧地说,“我现在能力还不够,即使留下来也只会拖后腿,我会努力变得强大,争取将这座城池带回原先的辉煌!”
“哦,哦......”無显得很是受伤,他站了起来,尾巴失落地垂在地上,“我,我会等待的,等待您归来。”
“又不是不见面了,我会时不时地过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请带我走出宫殿,让我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吧。”
無点头道:“嗯,不过需要小姐这里准备遮掩身体的长袍,以人类的姿态现身总会引起骚乱的。顺带一提,如果您手中的【公等之匙】离开了这所宫殿,植物又会很快长满的......”
“它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我希望可以贴身保存。”马歇尔坚定地说,“是不是只要将血液淋在钥匙之上,就可以回去了?”
“是的,小姐。”
若是再不回去的话,她估计就要被别人怀疑了。马歇尔随意地同無道了别,匆匆穿过甬道,回到原先的山涧,用钥匙划开自己的手掌,跳入空间大门中。
無在远处眺望马歇尔离开,他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那把时而璀璨,时而古朴的钥匙,双手逐渐握起。
“若是那么简单的话,那也不至于......唉。”無叹了口气,回到破烂不堪的皇宫,从王座后掏出一件兜帽长袍,低下头,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要忍......还要等待......六年的时间......真长啊,真长!
章叁陆伍:深秋
天气冷了。毗邻中央大街的梧桐街道,铺满了苍老的灰红,马车的车轮碾过风干的梧桐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街上的行人也不免添了些衣物,空中的魔阳不再成为众矢之的,入了深秋,便迅速受欢迎了起来。街上人不少,浑然是家长和他们的即将入学的孩子。
今天是梅林开学的日子,丁香街离中央魔法学院隔了四个街区,谢尔顿负责叫马车送他上学。谢尔顿为了掩人耳目,经过梅林教的帮助,他成功地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商会内担任魔法事务总顾问的职位。这样不仅能够得到合法的收入,也可以成功地让两人融入周围的环境。
毕竟,再过几年,谢尔顿马上就要和梅林分开了,起码是在约定上是这么说的,自此以后,谢尔顿就重新进入梅林教内,成为一名极其重要的干事。若是梅林的身体成熟,并且使用得当,那么雅力士的政治结构必定会发生重大的改变。
但这一切暂时和小梅林没有什么关系,他用力地把书包放在马车上,眼底零星期待关也关不住,毕竟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到新的地方和别人产生接触。梅林被中央魔法学院通知,他分到了相对于普通学生要更高一等的进阶班,谢尔顿自然是大喜过望,两人特地到雏菊街的最有名的餐馆【猪头】大吃了一顿,以犒劳梅林的努力。虽然梅林知道自己并没有努力到哪里去,即使朝这个方向努力了也不会有结果就是。
梅林能够入学的最大功臣便是先前在【母性之城】遇见过的艾伦,要不是因为他及时释放出梦魇帮他查看答案,他估计连第一道坎都过不了......不管怎么样,福大命大,能够入学那就最好了。
车轮滚滚,人流与车流不断穿梭,时光是否也是人流与车流的变换,也不得而知了。梅林再一次见到魔法学院的大门的时候,竟已是其中的一名学生了。接下来的几年,不出意料地就要在其中度过。虽说离开了谢尔顿的怀抱,但总的来说,事情总归还是向好的方面前进。
梅林并没有随身携带自己的法杖,一方面拿着不方便,另一方面,他在封印魔力的状态之下没办法压制世界树外放的魔力,若是脱开了【禁魔布】的束缚,周围的一切都会无法遏制地蔓延出鲜花和绿草,世界树强大的生命力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我当初也是在这里念书的,老师都很不错。”谢尔顿和梅林一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挥手示意车夫先别走,自己送完孩子还要再上车,“我傍晚来接你,如果你有同学住在附近的话,可以和他们一起走回来,我相信你不会在路上碰到什么坏人的。哦,对了,这是你的零花钱。”
谢尔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了五枚金光闪闪的硬币,这不是私铸金币,可是雅力士钱庄专门发行的制式金币,购买力可是一等一的。五枚金币不是个小数目,应该也足够应付梅林一周的开销,他相信小家伙肯定可以控制住自己,不会乱买东西。再不济,他的背后也有梅林教撑腰,不至于那么点金币都拿不出来。
“嗯,再见,爸爸。”梅林打了个哈欠,朝后挥了挥手,便同周围的学生一道进了学校。他环顾着周围的一切,一方面对他来说是见过的,而另一方面,对他来说又是崭新的,因为他真正地融入了这所学校之内。
跨过器宇轩昂的会面厅,步入让学生放松的中堂,再往右前方走,便是教学区,再往前走一些,就是专门为学生和老师开辟的一片宿舍区。不过梅林现在还是走读,宿舍区暂时还轮不到他来赏光。
共有六个教学楼,每个年级各分一幢,一年级最靠前,进阶班更是在一楼的最前方。毕竟最优秀和最显眼之间定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梅林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前方的座位都被占掉,后面半边的江山任他挑选。大部分学生为了互相熟络,都坐在了最前方,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但也有一些例外。
艾伦坐在靠门这列的倒数第二排,他正在看书。而坐在另外一个角落的是一名金发女孩,不知为什么,她的桌旁竟是摆了一把细剑。梅林吞了口唾沫,朝艾伦打了个招呼:“艾伦,又见面了。”
“同班同学吗?”艾伦笑了,“也好。之后的几年内,希望能够多多关照了,上次【母性之城】的经历,我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居然长高了这么多,先前还没看出来。”
这班上就没几个人比梅林高,他的身体长得很快:“反正,之后就请多多关照。”艾伦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继续看他的书来,梅林也不想叨扰,便把自己先前买来的教科书从书包里拿出来,塞进桌肚。
梅林还是不禁向坐在左后方的女孩看,因为她在冥冥之中能够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与她见过......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的情况......
金发的女孩儿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眉头微微蹙起,桌上摆着本关于魔呓的书,翻了一页,但她没有继续看下去。梅林觉得这女孩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但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开心。
和谢尔顿在一起的几年之内,梅林被培养得比较内向,但他觉得不坏。他大部分情况之内不会去主动接触人,但别人想要和他交流,他也能从容应对。一位微胖的男生转眼间坐到了梅林的身边,气喘吁吁之际,还连忙问自己是否迟到了。
梅林摇了摇头,这名黑头发的男生摆弄着自己领口的两颗纽扣,纠结两秒钟,旋即干脆地解了开来。他朝梅林笑了笑,说道:“我叫雷威·费希特。”
“我叫马林·马尔克斯。”梅林恍惚之间甚至都以为自己叫马林了。
“马林?这个名字这不错。”雷威咂了咂嘴,“我擅长炼制魔药,当然,入学测试之类的东西自然是洒洒水就啦。我不喜欢和一大堆人聚在一起。话说,马林,你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喜欢魔纹构装方面的?”
“哈哈,魔纹构装?那可很难!我家里人之前认识几个魔纹构装师,他们脾气怪得很!”雷威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除了魔纹构装之外,你还喜欢什么?不只是魔法方面的,其他都可以,说不定我们可以做做朋友!”
“好吵。”一旁正在看书的艾伦皱眉道。
“哦?你叫什么名字?”雷威挑了挑眉,走上前去说道。
艾伦轻撩自己的上眼皮:“艾伦·范斯彼尔德。”
“范斯彼尔德?”雷威张大眼睛,厚厚的脖子缩了起来,“是,是那个范斯彼尔德家族吗?那我是不是要叫你一声公子?”
“我只是希望你现在能够说话小声一些。”艾伦翻过一页,朝身边轻轻一抓,似乎抓了个空,他看了看身边,发现一脸歉意的雷威,眼底不禁有些失落,“哦......”
诺艾儿一时之间不在自己的身边,竟是有些不习惯了。他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以往的自己,嘴角轻轻地往上抬。这几年来,他确实是变了,变得很多。
现在老师还没进来,大概是特地给同学们留下了互相熟络的时间,梅林虽然没能把班级里的同学给全认一遍,但也能记个面熟。他敢打赌,这个叫休谟·范的女孩肯定能够成为班级里的领导者——她能够轻易地让周围的人喜欢她,也能够让周围的人迅速讨厌她,这不是做班长的绝佳人选吗?休谟绝对是班上话最多的人,在短短半个钟头内,她竟是把所有同学的名字给记住,包括坐在角落里的金发女孩。
也正因为她,梅林才能知道,带给他熟悉感的这个女孩的名字叫马歇尔。
一名身着黑袍的女老师迈步款款走进教室,班内顿时静得鸦雀无声,梅林认识这名女教师,她当时在测试当中陪过自己。
“人,都到齐了吧?”这名女教师的脸很瘦削,嘴唇颜色微深,鼻子坚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眼镜,右眼角有颗痣,“我的名字叫伊娃,是这一届进阶班的指导老师,之后有什么事情,我会为大家及时说清。大家的纪律也是我来负责,希望大家在往后的学习生活中,不要随便动用自己的魔力,出现了任何破坏,一切自负。实际上,进阶班和普通班没什么两样,一切的资源都要考自己争取,若是自己想要学,那么这所学校内的一切都会向大家敞开,若是不抓住机会,那么机会也不会等待你们。”
伊娃的眼神在梅林的肩头轻轻地落了一下,旋即又飘了开来,继续说道:“我也是大家的魔呓原理课的老师,课程表会在门前的黑板上显现,大家根据每天的课表上课。今天的第一节课是魔呓原理,但是,在上课之前......我们需要处理一下班级内的基本事务。第一节课上完之后,大家需要到大堂之内参加开学典礼。”
所谓基本事务,便是来决定班长等职务,休谟自然而然地当选。伊娃又简单地嘱托了几句,旋即开始了今天的正题。
梅林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一切开始得都如此之快。他拿出一本名叫《魔呓原理》的书本,翻开到第一页,兴致勃勃地听讲起来,但很快,他的眼皮就开始耷拉下来,因为他对这一切不是很感兴趣。
章叁陆陆:信念与魔呓
开学的第一天显然是忙碌的。按照精英班老师的讲述,精英班和普通班课程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教学场地与教学资源与普通班有着巨大的差别。打个比方,论魔法实践课上使用的魔力测试仪器的精度,精英班所使用的仪器显然会比普通班精确一些。
师资也是不一样的,伊娃毕业于帝都中央魔法学院,并留校教书长达二十三年,教学经验极其丰富,教授课程的其余老师大多也是年过半百,学识要比一般的教师丰富得多。
第一节魔呓课并没有讲什么书本上的内容,而是由一节导论课开始。虽然梅林听得昏昏沉沉,但他总也能听个零零碎碎。按照梦魇梅林来说,他施法根本就不需要魔呓,原则上来说这种课程对他来说,没有半点用处。但听过伊娃的课程之后,他似乎对于符文魔力的来源,魔法的使用有了新的认识。
“庐陵人天生就是符文魔力的承载者,同样也是灵魂的浸染者。正因为我们的灵魂能够受到符文魔力的浸染,肉体才能相应地导引出强大的符文魔力。”
“甚至,人的灵魂自身都能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具体原因不可知,但只要颂念那三句魔呓,以灵魂为代价启动掩藏在灵魂印记之下的原初术式,便可以引动生命,时光与命运的法则。但同样地,代价便是死亡,灵魂的死亡。没有人知道灵魂到底来自于何处,而灵魂当中的印记又来自何处。狄达摩究竟是什么,谁也无法查明。”
“祂究竟是神?还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诺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甚至狄达摩本身的意义,连我都不曾了解。自古以来,有成千上万的智者探究人们灵魂当中只属于‘狄达摩’的灵魂印记,但最终一无所获。最终,狄达摩一词便被逐渐神化,甚至一支名为狄达摩神教的教派悄然诞生,但这一教派......”伊娃顿了一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眼底却浮现一股突兀的惊惧,转而说些其他的去了。
“梅林教的出现,是我们认识名为狄达摩的存在的唯一途径,没有人知道这个教派什么时候诞生,也没有人知道梅林教的创始人是如何与世界树取得联系,但我们总算是能够对这个意义不明的词项拥有一些模糊的认识。狄达摩似乎与这个世界的诞生有着密切的联系,世界树便是沟通世界与狄达摩的媒介,祂同样也是狄达摩的一部分......”
“好像有些说跑题了,那么我们重新回到魔呓上来。”伊娃轻咳一声,说道,“每一个人释放魔法的过程实际上非常简单,便是由灵魂导引体内的魔力,体内的魔力引动周围空间的无属性魔力转化为一系列不同的模态,形成诸如水,火,风等不同的属性魔力。究根结底,我们通过灵魂中的力量来掌控魔力。若是把灵魂比作执剑人,那么魔力便是供我们使用的剑。”
“但肉体能够承受的魔力是有限的,我们体内的魔力总量取决于我们能够引动的外界魔力总量,就好像执剑人的手的大小决定了他能够握起多大的剑。这是天生的。但我们同样也需要看到,如何去使用这把剑,将这把剑发挥出本有的威力,同样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这一门课,魔呓原理,便是为大家介绍雅力士人最普遍的魔力使用方法。在这一门课上,我们要学习的并不是如何去使用这把剑,而是如何拿起这把剑,正确地拿起这把名为‘魔力’的剑。”
接下来的一番话,梅林好像在谢尔顿那里听过:“只有相信你自己的心,才能完全地发挥出你们身上的所有潜能,一切魔法都起源于信念,而魔呓本身便是通过外界的约束,来加强我们释放魔法的信念。其次,想象力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只有充分发挥你们的想象力,才能构想出新的术式,释放属于自己的魔法,甚至能够随心所欲地释放魔法!”
“我相信,魔呓只是在各位的学习生涯中的过客,真正强大的术士是完全不需要颂念魔呓就可以使用魔法的,他们的魔法技巧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般情况下,若是不展开特别复杂的术式,瞬发魔法是他们的常态,就比如说这样。”伊娃随意地拍了拍手,桌上的粉笔便自动飘了起来,落入她的手掌心,“当然,若是没有足够的天赋,单单是练成这样,也需要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
说罢,她随意地把粉笔抛到空中,仅仅是朝它瞪了一下,粉笔竟是啪地一下碎成了六段!随即从空中掉落到讲台之上。班里鸦雀无声,大多数人都在为这种强大的力量而暗暗赞叹,也有的人暗下决心,自己也必将学会这种不需要用魔呓也会施法的本领,但还有的人......
梅林直接趴了下来,开始大睡特睡,坐在梅林身侧的艾伦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的睡姿,手中的魔法笔滴溜溜地打转。马歇尔是班内为数不多的,打开笔记本奋笔疾书的人了,看笔记本内的文字的密度,她似乎是把老师说的每一个字全部都记了下来。
“似乎会有人问:灵魂既然有如此庞大的力量,那么是否可以直接引动灵魂内部的力量施法呢?我的回答是:可以的。”伊娃重重地拍了拍黑板,用粉笔用力地在黑板上写下三个词项:巴鲁斯,戴瓦,提姆斯塔。每一个词项完结之时,空间之中竟然隐隐罩下一层浅而又浅的威压,班级惊嘘声四起,每个人的脸色都逐渐发白。
这三句术式居然连正常的书写下来,都会引动世界背后潜藏法则的光顾......也真是可怕!
“不在万不得已时,绝对不要念出这三句话,单单是这三句话,便可以勾起世界的三大法则,你的灵魂将会被迅速消耗,并且绝无中断或逆转的可能。”
“第一条,神性的火焰,最为简单粗暴,代表着烧灼生命的火焰,在这种火焰之下,无论是血肉生物还是符文生物,只要触碰便会湮灭,不存在任何例外。”
“第二条,神性的连接,最为复杂。涉及命运的勾连,通过消耗自己的全部灵魂,施术者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命运和对方链接起来,这种链接不是简单的链接,而是说,施术者可以转移被施术者的一切状态,甚至可以和施术者互相转移身体,短暂地将对方的命运抢夺过来,或者是为对方承担命运的结果,就比如说突发的死亡。现在已经很少见过有人使用这种术式了。”
“第三条,神性的时光,最为神秘。它能够短暂地开辟一片额外的时空,没人知道在额外的时空中会发生些什么......但它们的确对现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假设我们把我们所处的时空比作一个肥皂泡,那么利用原初术式开辟出来的时空则是一个较小的肥皂泡,两个肥皂泡最终会合二为一,但大家似乎不会对此有所觉察。”
“人生颇为可贵,希望大家不要轻易地使用这三个术式。”伊娃挥手间拂去了黑板上的三个词项,笼罩在教室之内的威压也迅速散去,“那么,这节课就到此结束。”说罢,她合上讲台上的书,深深地看了眼底下梅林的位置,轻轻叹了口气,旋即离开了教师。
梅林在上课五分钟之后就开始睡觉,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醒。
章叁陆柒:孤独之人
所有课程并非无聊,还是有好一些还算有那么点意思,除了第一节魔呓原理以外,梅林竟是都没能成功地进入梦乡。他最感兴趣的是魔药学,因为在魔药学课程之上,老师竟是当场把一个巨大的坩埚捧进教室,用魔法升起了一堆不会乱窜的火苗,炼制了一锅能够毒死全场的汤剂!
非常有戏剧性的是,靠近前排的一位学生非常不幸地吸入了一些汤剂的雾气,当场倒下,医务部当即派人紧急救助这位可怜的学生,最后并无大碍。这种汤剂只要喝上一小杯,毒性就能够迅速深入到骨髓之中,这次只是吸入一点点,谁也说不准对于小孩的身体到底会有什么隐性的害处。
这位老师当时非常明确地用魔力划出了一道半透明的障壁,让学生不要凑近,结果这家伙偏不信这个邪,中招也是他实在不长眼。
这位老师名叫阿莱·迪格李维奇,是一个非常喜欢展现自己的男人,这锅【深渊汤剂】并没有在他们的教科书上出现,他这么做的缘故只是想要让学生们认识到他有多聪敏,他炼制魔药的技术有多高超。但他的声音倒是不高,整堂课上,孩子们最注意的并不是他手中的汤剂,而是他额头上两瓣狭长柔软的黑色眉毛。每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并不会大幅张翕,但他的两根眉毛会立刻翩翩起舞。
他们这个学期需要学习的课程不少,总共有魔呓原理,魔法实训课,魔药学,自然科学,地理,数学,思辨哲学,艺术,心理学。这九门课程中的前五门充斥着前半个学期,后半个学期切换成后四门课程,学期中有相应课程的考试,这对梅林还过于遥远,但这也是他需要知道的事情。
今天有魔法实训课,是一门户外课程,需要到专门的训练场进行学习,负责教授同学们使用具体的魔呓和术式。带队的男老师又矮又胖,比伊娃要矮两个头,叫卡罗·伊尔。从远处看,训练场中央的卡罗就好像铅笔盒里的一块橡皮。
“这并不是一门理论学科!”卡罗撕扯着自己的喉咙,颇为粗野地吼道,“这是一门实践学科,所以说,放不出任何魔法,我绝对会给你们打上不及格!大家一定要努力掌控自己体内的魔力,和自己的身体多打交道,这样才能在以后的训练课中取得良好的成绩!”
“按照学校的教学大纲,我们今天应该学习的是照明术式,不要嫌烦,即使能够释放一些复杂的法术,最基础的魔力控制仍然可能会有问题。”卡罗颇为不耐,眼底显现一丝轻蔑,“为了避免麻烦,我直接给你们进行分组,两两训练。走到指定位置之后,大家翻开随身携带的术式习册自己训练,我会上前予以指导。我在课下会让你们在我面前各自释放一次魔法,根据释放完成度予以评分,分数会相应地计入平时分。”
卡罗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上面缀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的纸,稀里糊涂地念了起来。这个男人似乎是上了年纪,说话不清不楚,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念错名单。
雷威喜滋滋地和一个长得颇为不错的女孩儿走了,而那红发女孩奇怪地瞪着他,似乎并不是那么情愿和他一起走。艾伦竟是分到了班长休谟,休谟依旧是那么阳光,艾伦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阴暗,大概是不擅长和这种活泼的人相处吧。
“马林·马尔克斯和马歇尔·琼斯一组。”
梅林立刻看向缩在训练场一角的马歇尔,见她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自己。
“她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她本人没有魔力。”梦魇暗地里提醒道,“那把剑有问题。”
而以马歇尔的视角来看,艾琳竟是在惊叫:“不要靠近那个人!邪恶......没想到会遇到这么邪恶的东西......”
“什么?”马歇尔惊讶,“为什么他身上会有邪恶的东西?”
艾琳接二连三地发出“不要靠近”的警告:“他身上有符文生物的味道......而且还是非常强大的符文生物!二级符文生物......不,很有可能是一级符文生物!”
“一级?”马歇尔虽然也是感到惊讶,但她还是不大了解关于符文生物的力量分级。
“只要它对你抱有敌意,现在的你绝对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混进来......”艾琳颇为紧张,“而且它们狡诈多端,逃命能力极强,即使是我,当时也没能斩杀过一次这种类型的符文生物。”
正因为此,梅林在靠近她之时,他忽然发现马歇尔害怕地退后两步,似乎是本能般地对自己产生一种奇大的抗拒。这也真是戏剧性的一幕:这位美丽动人的女孩儿竟是在害怕当年弥补自己灵魂的恩人!
“那把剑很诱人。”连马尔克斯都已经感受到梦魇起了贪婪的想法,想要把这把剑给吞掉,“魔力很强。”
“所以说,你要把它吞了?”
“如果你允许的话。”
“不好,我们肯定会被抓起来。”
梦魇梅林顿时自豪地说:“我能够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昏睡之中。”
“不好。”
“为什么?”梦魇感觉很奇怪。
“因为她很漂亮。”马尔克斯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惹得梅林大笑起来。
梦魇似乎“漂亮!哈哈哈哈!漂亮,果真是太漂亮啦!”梦魇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没想到你现在还有这种闲情逸致,来欣赏女孩儿们!”
“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变得更加强大!”
“有什么意义吗?”
“变得强大又有什么意义?”
“......”梦魇忽地沉默了,令人惊讶的是,他再也没有说下去。梅林的灵魂陷入了沉默。
脱开灵魂来到现实,既然马歇尔并没有主动走向自己,那他自然应该显得绅士一些,把她接到规定的训练场地去。梅林来到马歇尔身边,不知为何对方对自己抱有敌意,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想要和她握一握,但对方并未有所回应,而是僵在原地。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而在另一头,马歇尔有些慌张,她也明白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如果惹了面前的人不高兴,那自己很有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你可以先试探一下,如果他对你没有敌意的话......”艾琳说,“尽量不要和他有所焦急,或者是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不过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与此恰恰相反。”
马歇尔吞了口唾沫,连忙伸出手,满是汗水地和梅林握了一握,梅林身体一震,嘴角轻轻扯了一下,笑容也没那么自然了。这一番接触的结果便是,马歇尔手掌心的汗全抹到梅林手上,两人之间顿时特别尴尬。
“我们走吧。”梅林挤出一个笑容,打算领马歇尔到指定的训练场地,马歇尔点点头,沉默不语。两人一前一后,马歇尔显得颇为不情愿,但也不至于到拉也拉不动的那种程度。
“我没有经过浸染。”在路上,梅林竟是听到了这样一番话,“所以,我没办法使用魔法。”
梅林张了张嘴,想问其中的缘由,但他很识趣地保持了缄默:“没事,就怕老师等会过来......”
“我不知道。”马歇尔似乎是发觉对方也没什么可怕之处,所以语气逐渐软了下来,“我是被家人安排来这里旁听的。”
“这样吗......”梅林想了一想,最终还是觉得,马歇尔很有可能在未来的几年内孤身一人,“那么,我们就是朋友了,怎么样?”
马歇尔有些不敢置信:“什,什么?为什么啊?”
“我们是同学,同学之间不能交朋友吗?我很擅长使用风属性魔力,能够变出很好看的花来。”说罢,梅林翻手变出一朵盛开的淡粉色菊花,朝马歇尔晃了一晃,“好看吧?”
“哦......嗯......还挺好看的......”马歇尔也感到奇怪,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自己示好,没有任何理由......
也许,是她自己想得太多,并未在先前的尔虞我诈当中脱离出来,还当这里是潜藏着生死斗的牢笼吧。实际上,查理把她送到这里,便已经把她当成一个对他前进道路中毫无作用的废物,他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根本顾不及她的破事。
“那就好。你身上那把剑看起来很锋利,你会用它吗?”
“我受过专门的训练。”
梅林接下来说的话很明显就戳到了马歇尔的痛处:“噢,那你应该去隔壁那所学校的!”
他并不知道,马歇尔就是从骑士学院里迁出来的,而且还是不久之前被迫被撵出来的。马歇尔虽然不甘心,但眼下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默默地承受。
原本马歇尔以为自己会恼羞成怒,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居然涌起了一股暖意,自然而然地说:“我就是从骑士学院转过来的。”
梅林停下脚步,仔细地打量着马歇尔,眼神最终落在了她满是老茧的双手之上。
“既来之,则安之。”梅林的暗紫色双眸炯炯有神,他说得颇为用力,“如果有谁欺负你,直接用剑把他们剁碎就好啦。”
一瞬之间,马歇尔在梅林的眼中读出了和她颇为相似的东西——孤独。更为惊讶的是,她在眼前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眼中看出了极致的冷漠。她不禁怀疑,和眼前这家伙做朋友,是否是一件合适的事。
章叁陆捌:第一次午餐
梅林和马歇尔最终一起共进午餐。梅林实在是没有想到,今天只是入学的第一天,学生们居然就能迅速组成一个个小小的朋友圈,互相熟络起来。他一个人孤独惯了,自然对朋友的数量没什么要求,他甚至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朋友......梅林或许不需要朋友,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和马歇尔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光也不怎么坏。奇怪的是,除开雷威以外,基本上也没人朝他们凑过来。在梅林的眼中,雷威貌似很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和那些脸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雷威的殷勤献得尤其欢。
但那些漂亮的女孩儿们没几个愿意搭理微胖的雷威,要不是还有梅林的最终阵地,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和谁吃饭了。
“嘿嘿,我来啦。”雷威屁颠屁颠地端过餐盒,坐到了梅林的旁边,他看向坐在对过的马歇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位是......”
马歇尔叉起餐食内的一块油焖鸡肉,头都没有抬,貌似不大欢迎雷威:“我叫马歇尔。”
“原来你就是马歇尔......”雷威眨了眨眼,悻悻地闭上了嘴。面前女孩的身份貌似不大简单,因为她是卡罗在班上唯一没有检查的人。想到这里,雷威总觉得自己被对面这位女生明里暗里瞪了好几眼,她大概也不怎么欢迎自己。但他硬着头皮也得上,如果第一天还不能交到朋友的话,那之后的校园生活恐怕不太妙。
马歇尔一边吃着饭,腰间的艾琳一边冷厉地发话:“要怎么处置这个色鬼?在他身上开几个洞吗?”
“你也真会开玩笑。”马歇尔颇为无语,“我不想第一天就退学。”
“相对于像马林这种人,你母亲更不愿意面对像这种满是色心的肥猪。”艾琳说,“当年,她可是不知道捅穿了多少头肥猪。”
“那是她的英明事迹,不是我的。”马歇尔嘎吱嘎吱地嚼着口中的蔬菜,“从另一方面来说,我还算是很漂亮的,不是吗?”
“你一直很漂亮,和你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时,最先到达饭厅的一批人已经吃完了饭,一小簇一小簇地从三人身边走了过去,梅林不免听到了对马歇尔的一些议论,他并没有在这些语句当中找到一些好话。其中不免有“关系户”,“没有魔力”,“怪胎”等词语,让梅林不是很开心。
“他们在议论你。”梅林对马歇尔说。
马歇尔笑了笑,言简意赅地说:“他们打不过我。”
“真的?他们打不过你?”雷威张大眼睛,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就是用你腰间的这把剑了?看起来很细啊,能有用嘛......”
马歇尔眉头微皱,径直抽出魔剑,哗地一下横到了雷威面前,冷冷地说道:“想试一试吗?”
“不想不想......”雷威立刻朝后倒去,颇为滑稽地耸着肩,稀里哗啦地摇起头来,下意识地说道,“还没等我说出魔呓,我估计就被你......”雷威眼底不断闪现过惊诧之色,没想到,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女孩儿竟是真的能够伤到自己,甚至能够打败自己!
她明明没有魔力,为什么眼底却拥有如此坚毅的神色?她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如此自信地和他相处?雷威不明白。他转过头去,梅林就好像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谢尔顿给自己准备的三明治......
这家伙也不大正常......这两个家伙都不正常!雷威不禁想,自己如果和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也会变得不正常的!但现在貌似也没什么人愿意和自己组队吃饭......
雷威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饭盒,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却没想到,身边的两人齐刷刷看向自己,异口同声地说道:“你吃饭的声音太响了!”
“啊?”雷威眨了眨眼,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太响啦,我爸爸吃饭都没你那么响。”梅林的话语不免带着些许笑意,“我大概知道那些女生们为什么不喜欢和你一起吃饭了。”
马歇尔捂着嘴,言简意赅地点评道:“像猪猡。可以闭着嘴嚼东西,这样应该就不会这么响了。”
雷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嘟囔道:“吃饭声音太响......我爸吃饭声音也那么响!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像猪猡,你,你才像......”
“你吃饭声音太响,我们都吃不下饭了。”梅林咽下嘴里的三明治,说道,“再说了,如果你吃饭声音小一点的话,马歇尔说不定也愿意和你做朋友。”
“真的吗?”雷威眼睛一亮,直勾勾瞪向被梅林的话奇怪到的马歇尔。这家伙看来是只要能够交到漂亮的女孩子作为朋友,什么烦心事都可以从大脑中一扫而空了。
马歇尔嘴角微抽,抿了抿嘴,从嘴里挤出话来:“算,算是吧......”虽然这家伙长得胖了点,吃饭的声音大了点,看起来也不坏......也不坏......
果然,雷威闭起嘴嚼东西之后,吧唧吧唧的声音就消失了。就此,三人之间的话匣子逐渐打开,之间的气氛也逐渐熟络起来。马歇尔虽然没有过多地透露自己的事情,但他大概知道,这个女生心地不坏。雷威虽然相对来说奇怪了点,但也不算是个令人反胃的人,交朋友......也勉强可以。
雷威生于一个魔药世家,家里在梵冈中心开了一家魔药店,生意不错,而他又是他们家族这一代的独子,便得到了重点关照。起码在炼制魔药这一方面,若是梅林两人想要请教,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我不喜欢炼制魔药,都是我家里人要我学的。”雷威对他家里的祖传手艺是如此态度,“有一次炼药,我的鼻子差点被蒸腾出来的气体给腐蚀坏掉,当时还戴了一个月的具有空气清洁作用的面具。只要不让我一直炼药,都好说。不过炼药并不是炼金,要是人人都可以炼金的话,那金子也没那么值钱了。”
马歇尔似乎对魔药十分感兴趣,她问了一连串问题,都是关于强化身体方面的魔药,雷威说有,但是必须要有一定魔力基础的人才能饮用,否则魔药内部的魔力会把人给榨干。马歇尔听了雷威的解释之后,貌似不大开心。
就在这个时候,艾伦姗姗来迟,从饭厅的那一头走向了梅林所在的这一头,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儿,和他年龄相仿。马歇尔和雷威都不认识这女孩,但是梅林却知道,这女孩是当时在【母性之城】和他一道前去的女仆。
“这位是......”马歇尔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俭朴的女孩儿,她梳着双马尾,双眼似乎永远离不开艾伦周围。
“她是我的贴身女仆,诺艾儿,平常在饭厅后厨干杂活。”艾伦没有落座,只是温和地解释着,诺艾儿的脸红扑扑的,手里拎着个小小的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洁白的方巾,“我们打算去学校里的草地吃午餐。”
说罢,艾伦转头朝马歇尔点了点头,便唤诺艾儿慢慢地离开。三人面面相觑,梅林奇怪艾伦为什么会特地朝马歇尔示意,雷威奇怪这所学校居然可以带仆人近来,而马歇尔则是好奇艾伦和诺艾儿之间的真正关系。马歇尔很明显地感觉到,艾伦看向诺艾儿的眼神和看向他们的眼神有着绝对的不同,起码更为亲近,还有一些......她无法理解的味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到草地那里吃午餐吗......”雷威咂了咂嘴,默默地吃起自己的盒饭。
“不过这样可以省不少事呢。”马歇尔兀自幻想,若是金玫瑰骑士团的人可以乔装成她的女仆......
不不不!这也太奇怪了!
三人总算在第一天建立起了小小的友谊,起码对各自来说,这种关系并不坏。没想到,方才和他们打过招呼的艾伦两人,却也没有在下午的课上出现过了。
章叁陆玖:一个问题
梵冈的城中心在魔阳当空之时,总是温暖的,只不过在如此深秋,不论如何也没能格外得暖。西风不断从巷的这一头灌到巷的那一头,呼呼的风声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一点点地走入这条半是阴翳的狭小街道之内。
这里算梵冈的老街区了,巷子很窄,房屋高耸,一天之内能够照到的阳光寥寥无几。艾伦和诺艾儿不知为何从学校里出来,游荡到这里了。这里离学校居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少爷......”诺艾儿提着篮子,跟在艾伦的后面,“马上要上课了,这事情,也可以等放学再办。”
艾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光洁白净的手,似是随意地敲了敲经过的一扇门:“现在他还在,放学之后,人说不定就走了。”
门内很快有了动静,艾伦和诺艾儿的腰板挺得很直,在略显陈旧的门前,顶着呼啦呼啦的风。很快地,锈迹斑斑的门把手旋开来,现出一个衣冠不整的中年胖男人。他头顶滑溜溜,两旁披着书页似的两瓣头发,脸上泛着滑唧唧的油光。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看上去应该就是胸前顶着的一个银白色十字架。
“你们是......”秃顶男人砸吧砸吧嘴,嘴里喷出一股浓郁的臭气,“我不认识你们。”
“你是易璐尔·琼斯。”艾伦嘴角上翘,温和地说道。
男人搔了搔自己的头顶,皱起眉头,不耐烦道:“所以说,你们是谁?我要关门了——”
他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小男孩一把从篮子里抓出一支黑色的手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的面门。艾伦平静地举起右手,仰视着比这个高出足足半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就不会扣下扳机。”
秃顶男人吞了口唾沫,害怕地大叫道:“好,好!别,别杀我!”
“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女儿各叫什么名字?”艾伦问出了一个近乎离奇的问题,基本上也没什么人第一时间用枪指着另一个人盘问对方家里到底有多少号人。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到男人这里竟是忽地一愣,他双眼猛地一睁,瞳孔急剧收缩,鬓角淌下一滴汗珠,结结巴巴道:“我的父亲是普莱尔·琼斯,我的母亲是夏莎·琼斯,还有我的女儿......”
不知为何,他在这里格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马歇尔·琼斯。我,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可,可不可以放了我?”
艾伦却没放下自己的手,眼底厉芒闪现,一瞬之间,他似乎能够看透男人眼睛背后的想法,沉沉地说道:“你在说谎!”他即刻扣下了扳机,枪膛中喷出晶莹的火星,一颗滚烫的铁弹嘭地射出!
“不......不要......”
事情并没有向艾伦预期的那样发展,男人胸前的十字架猛地闪烁,在子弹马上触到他眉心的刹那,却见一道几近不可见的半透明白色薄壁悄然出现,只听得子弹触到障壁的乒乓声,血花迸溅的一幕并没有如愿发生。
【以吾之名!】
肥硕的身影融入阴影,化似一滩漆黑的浓痰,倏地闪到艾伦身后,重新显出身形来。他张开大手,直直地够向艾伦的脖颈。他面露凶光,眼角张开数道亮蓝色的魔纹,一道若隐若现的门扉于身后默默闭合。艾伦想看清楚门扉背后的图案,但他失败了。现在更要紧的事是如何躲避这男人的杀招!
“哇啊!”
艾伦猛地拽住了诺艾儿的手臂,把她拽到自己的身后,而他趁着身体的移位,猛地掀开了篮子上的白布,露出一只黑色的短枪。他抽出短枪,用力按下枪柄上的按钮,短枪唰地伸长,手腕轻轻一挑,魔力的光泽是踢踏的粉尘,黑色的长枪变得刷白。
却见那白光打了个弧度,艾伦将长枪飞速抡了一圈,还未等男人的手臂伸至脖颈,一道粗长的血口顺着他的中指逐渐生长,好似大树往泥土蔓延的根须,径直延伸到男人的肩膀。
男人在死之前,最后只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我不喜欢肮脏的东西。”
白光一闪,男人的头从肩膀上咕噜噜滚落下来,艾伦甩了甩枪尖的血渍,重新按下枪柄上的按钮,长枪顿时缩短。他沉稳地将短枪塞回诺艾儿手中的篮子里。
艾伦看着脸色发白,却在努力支撑的诺艾儿,又低下头,看了看她战战的双腿,旋即说道:“我会为你争取一个普通班的位置,我相信,你也很希望在这里学习的吧,你的底子并不差。”
“真,真的?”诺艾儿的欣喜压过了恐惧——她已然看过数次这种光景,“我也可以......在这所学校读书吗?”
“以范斯彼尔德家的能力,着不难,”艾伦没有看无头男尸,一边掏出手帕,一边走进了男人的家里,“进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两人走进屋内,开始仔仔细细地搜查起一切物什,除开不能得到任何信息的物品,其中最多的便是关于宗教的书籍,还有捆扎在一起的一卷卷书信。艾伦随手扒开其中一卷信笺,信的台头并不是那个男人刚刚所说的名字。艾伦的眼光从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能够用自己极其冷酷的目光穿透对方的一切心思。
但他的这个能力貌似愈来愈不准了,尤其是在诺艾儿的身上。每一次她偷吃东西,在女仆长责问她时,艾伦总会出面,为她作证,她没有偷吃东西,即使她的嘴角上还残留了一些饼干屑。
艾伦很快找到了自己本次的目标,这是一封比较新的信,寄给他的人名叫菲利普。这是他的父亲给他的任务,他是范斯彼尔德在梵冈设置的眼线之一。雅力士的权力争斗,范斯彼尔德家族不可能不参与。
“这么多书......”诺艾儿虽然生得不好,但她也总还是认得字的,见到这么多新奇的书,她似乎很是兴奋,“狄达摩神教......狄达摩......”
艾伦将信笺塞进怀里,皱着眉,凑过身来查看这男人书桌上被诺艾儿打开的书本:“什么狄达摩......这是日记?还是......”他自然而然地看向书上的内容,仅仅是看了两三行,他的脸色忽然大变,嘴角轻轻翘起。
这件事情,貌似并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这些人能够损害你吗?他们能够破坏你的统治吗?天涯海角之内,你的统治最是完善!】
【他们力图逃避你的圣容,但能够逃往何处?哪里你会找不到他们?他们之所以遁逃,是为了不要看见鉴临他们的你。】
【他们闭上了眼睛冲撞你——因为你并不想放弃你所创造的任何一部分——这些不义的人冲撞你,受到了正义的处分;他们自愿置身于你的慈恩之外,触犯你的正义,领受你严峻的处分。】
【是时候......做一次清算了。】
【我亲爱的,伟大的主......虽然我对你的每一次赞誉,都证明了我等的愚蠢,你的无处不在,便是回归的证明......】
【狄达摩......何时才能见到你?我永远爱着你,我的主!】
话从艾伦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一切的含义都变得不大一样了:“这是......狄达摩神教。他们貌似要做些什么,这很有意思,不是么?”
艾伦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轻轻地抖落两下,内里绽放出五彩缤纷的霞光,霞光照耀之处,一切书信全部消失。它们全都装进了只有这个巴掌大的袋子之内。
“走吧,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艾伦似乎是收获到了什么玩具,诺艾儿能够通过他的眉毛得知,他的心情十分不错。
范斯彼尔德家族的人,非常喜欢掌控全局的快感。支配是每一个人的本能,是每一个人生来必有的意志,只是范斯彼尔德姓氏之人的天性尤为凸显而已。
章叁柒零:掉包
艾伦和诺艾儿旋即回到学校,由于自己的身份,基本上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他。他还是魔法学院的学生,那么门禁更是对他毫无作用。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找到一处静谧之所,向自己的父亲交付相关材料即可。
艾伦的父亲交付给自己的一个任务是打探马歇尔的底细,从他们搜集到的材料来看,马歇尔似乎与雅力士的王室有关,并且关系不小。若是他们搜集到的材料属实,那么马歇尔应当是雅力士的现任王女......
王室通常的教育是小而精的,根本不可能会和他们这种“庶民”呆在一起,但这次的情况兴许不通常,数年之前的艾云尼之死并不简单。这是一场政变,发起者是梅林教,并且引动了梅林教和原初教会的暗中争斗,这场地下政治斗争最终以原初教会的分裂结束。更加令人费解的是,原初教会利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居然借刀杀人,让兽人参与了这场争斗,即使失败,依旧明面上将这件事情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原初教会虽然失败,但依旧不死心,其中的解离派迁到了兽人特区,首罗,想要利用一种神奇的魔物——【奇迹石像】卷土重来。但他们的计划再一次非常不幸地失败了,但他们同样将这一潭浑水搅得更是污浊不堪,竟是将星辰会给拉下水,而黑星显然也加入这场政治斗争当中。
塔拉和费特是星辰会和黑星的最高领导者,萨伦威尔家族和范斯彼尔德家族都起始于菲拉比,范斯彼尔德家族不可能不知道关于萨伦威尔家族的信息。非常不幸的是,查理国王将塔拉的首席法师席位剥夺了,也就是说,收回了赋予塔拉的相关权利。
雅力士的政治局势愈发混乱,政变接连不断,体制内的人员不断流转更换,雅力士的诸多家族都意识到了局势的混乱,同样也嗅到了机会的芳香。范斯彼尔德同样要分一杯羹。艾伦是范斯彼尔德家族的新星,同样也是权力纷争的前线人物。他的父亲是范斯彼尔德家族的现任族长,他若是为家族创造了贡献,那么下一任家主便是他。
艾伦正是为此而努力,他聪明得可怕,并在家族内部收到了严苛的教育,学校里的知识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来学校只是为做自己行动的掩护罢了。第一次行动是成功的,收获的果实需要好好解读,艾伦需要时间来观察自己缴获的战利品。虽然无法查看自己的要求的信笺,但他缴获的其余信息可以毫无遮拦地浏览。就比如说方才在房间里拿到的关于狄达摩神教的内容,他只是粗粗地扫了一部分,便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时间是永远缺乏的。艾伦需要时间,因此,他准备让诺艾儿代替他去上课。代替的方法很简单,艾伦随身携带有模仿他人的魔器,只要让诺艾儿佩戴至领口,只要没有特别刁钻的眼力,基本上是不会被别人认出来的。
诺艾儿虽是期待,但隐隐约约还是有些担忧,她同艾伦并排走着,现在正在上课,校内的小道上很安静,只有零星的,来自嗓门比较大的老师的话语会从窗户旁边漏下来。艾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纽扣,用力地按在诺艾儿的领口上,又稍稍走开两步,打量打量,嘴角稍稍翘起。
艾伦说了句废话:“你这样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他很少说废话。
“少爷......”诺艾儿拨了拨纽扣,脸上顿时显现出难色,“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不是也想去上课吗?机会是现成的,只有抓住机会,才能获得成功。”艾伦笑了,伸出手,用力地摁了摁按钮,诺艾儿的身形立马抖动起来。
诺艾儿的步伐顿时扑朔迷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种感觉......太差劲了......”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忍耐一下。”艾伦注视着诺艾儿的外形垮塌成了一大坨颜色的碎块,又一粒一粒地重新堆叠起来。约莫过了十五秒钟,艾伦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儿。
只见那伪装成艾伦的诺艾儿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又伸出手来,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脸顿时羞得通红。
“没......没想到,真的......变成了......”不过这假艾伦的神色与真艾伦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真的艾伦大概永远不会做出现在这种脸红的神色的。他的一举一动永远是沉稳,大方,找不出一丝把柄的。
“记得把我演得像一点,不要被别人发现了。”艾伦眨了眨眼,狡黠道。
诺艾儿撇了撇嘴,这本质上还是自己的身体,只不过领口的纽扣对她施加了一层幻术而已:“我觉得我不大能够胜任这个职责。我万一把你扮演得像个女生,怎么办?”
“那我估计以后我来上课的时候,就得扮演成女生一样上课了。”艾伦哈哈大笑,“所以说,你要加油!”
“万一被发现了的话,你会被父亲责骂的!”诺艾儿担心地说。
“没有一个人会对眼前的财宝不心动......”艾伦用力地说,“今天下午的课,就拜托你啦。我需要将父亲要求的信送出去,还要仔细查看以下从那男人的家里找出来的材料。要不是你发现了那些东西,我大概也不会要你帮我去上课。”
诺艾儿很是紧张:“所以说,我这是多此一举了?”
“这是给你的奖励。”
“我还是期待着少爷帮我争取到一个名额吧。”诺艾儿白了艾伦一眼,“只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再多帮的话,那我就要告诉你父亲了。”
一听到父亲这两个字,艾伦面部肌肉明显一僵,他对此确实没什么办法,只好说:“好,下不为例!”
两人很快分开,假的艾伦匆匆赶往教室,而真的艾伦则是悠哉悠哉地前往自己的寝室,由于范斯彼尔德家的阔绰,艾伦完全可以住一个单人间。他从桌旁掏出纸笔,笔中灌入符文魔力,笔尖落在羊皮纸上,划出一根根银亮的纹路。简单的传送术式,是五年级教授的内容,而艾伦在四岁的时候便可以熟练掌握了。
艾伦掏出先前的口袋,从袋中抽出一封信,盖在了绘制完毕的传送术式之上。他低声颂念对应的魔呓,信笺从桌上飘起,羊皮纸上的魔纹逐渐剥离,缠绕在信封的周围。双手远远地罩在术式两侧,魔纹逐渐收束,深刻地纂在信封表面。这封信愈飘愈高,直至艾伦的头顶。
噗地一声,信封化作一团白烟,艾伦松了口气,信已经通过他所绘制的术式送到了千里之外。也就是说,父亲交给他的初次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而自己的父亲,也同样很少见到。他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是否爱着自己,但他希望父亲能对自己多加关注。起码,他希望得到父亲的注视,对他说一句:“好样的。”
他旋即抽出袋子里的一捆材料,选了一本看起来比较引人注目的小册子,大段大段地浏览起来。内里果然是关于狄达摩神教的详细内容。这个秃子所在的狄达摩神教,自称为狄达摩神教在梵冈的第一分部。
根据艾伦的第一印象,这些家伙对于狄达摩有着无比狂热的信仰。狄达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祂是创世的神主,是无限的化身。世人是有限的,而狄达摩能够带领他们步入无限。他们希望狄达摩能够真正地降临到世间,而降临的方法,则是通过众人的希冀。
简而言之,第一分部的狄达摩的信徒们希望梵冈的所有人都能够信仰狄达摩,并为狄达摩献出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灵魂。他们坚信,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够获得永生,获得永远的幸福。
章叁柒壹:顺水人情
艾伦最近这几天忽然变得好像一个女生,说话扭捏,走路也不像原先大方廓落。不过大家并未熟悉,大部分人也没在意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对于老师来说,只要所有的同学都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他们也不会硬生生要去管些什么。
班里近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短短几天内实际上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事。尖子班内的孩子们实力差距很大,学问的差距也很大。极端来说,有像梅林这种知识掌握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实力强大的,也有像班级里迅速出名的“万事通”艾博·维拉斯,但他对于魔力的掌握程度差到了一种地步。当然也有像艾伦这种二者双全的人物在,不仅使得一手好魔法,而且学识渊博——虽然相对于艾博来说要差了些,但也达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
班级里也有较为独特的存在,最出名的便是教室里一角的马歇尔,她并未受到浸染,却能够得到一柄魔剑的认可,她的背景定是深不可测,居然能够在不能够使用魔法的情况之下进入雅力士最好的魔法学院的尖子班。马歇尔开始确实受到了其他人的奚落和嘲笑,虽然只是玩笑般的捉弄,但无一例外全都被马歇尔的好身手治的服服帖帖。
捉弄马歇尔的有男有女,男的名叫格罗姆,而女生则是组成了一个小队,共有三人。格罗姆生得丑陋,脾气很差,块头也很小,喜欢恶作剧,班级里近乎没有什么人和他做朋友。在这家伙扯到马歇尔头顶的一刹那,他立刻被这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撂倒在地,他骂骂咧咧地揉着自己的屁股,歪歪斜斜地走了开去。
而这三名女生在班级里也迅速崭露头角,获得了“尖头三姐妹”的称号。而原因很简单,她们的头都很尖,鼻子也很尖,下巴也很尖,看上去就好像是锥子上长了三个人。这三人表现出了极其夸张的尖酸刻薄,会嗤笑身周的一切不合意的地方。而她们一知道马歇尔无法使用魔法之时,便立刻跑到她的跟前,冷嘲热讽不说,还想要伸手去扒她的校服。马歇尔直接用力一踹其中一名女孩儿的脚底,顿时连带其他两人一起摔倒下去。
“女侠,你就是我的女侠!马歇尔!”雷威在旁边开心地起着哄,却被马歇尔一眼瞪安静,“唔......”
不过梅林有点感叹旁边这位雷威的运气,若是他一开始就展露出喜欢同时与不同的女孩交往的梦想的话,他肯定也立刻被排挤在外了。不过现在嘛......这小色鬼,炼药的才能倒是挺不错的,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也不知道这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梅林每次和雷威聊天,不是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漂亮的女人,说得他有些心烦,他甚至还要炼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品,将自己提前变大,去一些风俗店快活......
“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男孩是不是从小就该阉了?”梦魇梅林哈哈大笑,“也真是有趣!尖子班果然都是些怪胎!还有那个贵族小朋友,这家伙身上的气息早就变掉了,你也不多看两眼。”
马尔克斯这才反应过来:“所以说有人顶替他来上课?不过,他不上课又是去哪里......”
今天的艾伦还是向前两天一样“娇弱”,说话有些唯唯诺诺,结结巴巴,见到平日里不想搭理的雷威眼神更是躲闪,甚至还有些多余的嫌弃。今天课上,艾伦被抽起来回答问题,本该自若回答的他反常地翻着书,磕磕巴巴地回答了问题。虽然答案正确,但老师显然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但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艾伦同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伊娃关切地说,“马林同学,你去陪他一起,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
艾伦低着头,梅林颇为无语地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室。医务室离班级不远,慢慢走约莫三五分钟就能到。两人一前一后,艾伦一言不发,双腿似乎有些内八,小腿肚似乎在打颤。
“马林同学,我没什么事情......”艾伦快速地眨眼,额头淌下一滴汗水,“你就请回吧。”
“额......”梅林倒有些想笑,眼底自然而然显现一枚淡金色的符文,带有穿透性的目光瞬间灼穿艾伦领口上的一枚纽扣。
只听得啪的一声,艾伦身体猛地一颤,这枚纽扣先是冒出缕缕白烟,又朝外射出五颜六色的淡色光芒,“艾伦”的身体忽然明灭不定,他的神色忽然慌张起来。
“啊!”假艾伦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墙角的阴影,右手迅速伸入口袋,掏出一张小小的羊皮纸,用力撕了开来,“不,不行!你得忘掉这些,忘掉这些!”
连忙追赶上去的梅林却见一个白色光点自视线中迅速扩大,应急之下,他的面庞射出数根虚幻的线条,牢牢缠住这枚小小的光点。光点前进的速度立刻减缓,梅林侧过身来,收回放出的【时光之线】,这枚光点旋即加速从自己的身侧穿了过去,打在远处的石柱之上,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你......你!”诺艾儿吃惊地见证了刚才的一幕,“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诺艾儿?”梅林总算是记起名字,“也就是说,这枚纽扣可以把你变成艾伦的模样?”
诺艾儿迅速冷静下来,嗫嚅着说道:“你能不要告诉其他人吗?”
“那艾伦现在去哪里了?他怎么不来上课?”梅林问道。
“我,我不能说......”诺艾儿低下头,扒拉着裙角,“明明只是半天......”
“果然最近几天都很奇怪。”梅林笑了,“那我就告诉老师了?”
“别,别!”诺艾儿说,“就算我求你了,如果我的事情被少爷发现了的话,我......我可能会死......”
梅林懒得去管诺艾儿的死活,他并没有这个闲心:“所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才会顶替艾伦上课呢?”
“我......我只能说,艾伦少爷他......需要外出办事情,而我也想在这里上课,所以就......”诺艾儿磕磕巴巴地说,“至于是什么事情,我......我不知道。”她抬起头,试探性地看向梅林的双眼,却又略过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寒从心生。
“哦。”梅林眯起眼,笑着转过头去,“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想要干什么,你自己去干就是。只要不连累到我,爱怎么样怎么样。”
诺艾儿看着梅林逐渐远去的身影,心头的恶寒越来越浓。
“马尔克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也没必要去管这件事。”马尔克斯说。
梦魇一语中的:“你是不想引火烧身,不过你得多想想过几年的事情了,你我都是。”
“不论如何,我们定是不会被抓住的。”
梅林咯咯地笑了,他的语气同先前大相径庭:“显然,狄达摩之瞳的力量是观测真相,使用时光的小把戏,逃跑绰绰有余了。但你逃走之后,要去做什么呢?”
马尔克斯愕然:“我不知道,不过,先走到那一步再说吧。好不容易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何乐而不为呢?”
“命运很奇妙。”梦魇说完最后一句,便没了声响。
梅林最终没有向老师上报真相,而是说艾伦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在医务室治疗。老师没有怀疑,继续上课了。
艾伦是在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回来的,梅林一眼看去,便知道这家伙是真的。艾伦和以往一样从容,笑着和大家说自己没事,又眼神柔和地看向自己,坐回了座位上。
“马林同学,谢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艾伦拍了拍梅林的肩膀,轻声笑道,“我确实有些事情要处理。”
梅林点点头,言简意赅,他不想管艾伦身上的事情,转头听起课来:“嗯。”
艾伦逐渐对梅林起了兴趣,这种片叶不沾身的性格很受他喜欢,若是能够让他成为自己的挚友,之后说不定大有用处。但他暗地里也提起戒心,像这种人,很有可能是他最不喜欢的心机颇深的那种人。他的父亲便是这种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艾伦将会重新回到课堂,同大家一起上课。而关于狄达摩神教的信息,他已经有了眉目。并且,他要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艾伦要加入狄达摩神教。
章叁柒贰:何为希冀
【当第一头牛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它俯视着脚下漫山遍野的鲜花和绿草,又不禁抬头仰望着滋长的创造者。】
【从那遥远的天边,缓缓地伸下一只极其完美的手,这只手是如此完美,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切崇高正因为祂而变得模糊。】
【是祂,为强壮好动,傲慢成性的野牛戴上了第一只代表着束缚与奴役的铃铛,为人类这支弱小的种族辛勤耕作。】
艾伦抚摸着狭长石质甬道内纂刻的字迹,眼底不时闪现惊讶的神色。他发现,这些字迹并不只是单一的纂刻品,居然还是某种庞大术式的一部分,魔力在这沧桑的字迹深处缓缓流淌。也就是说,狄达摩神教的人居然创造出这样一种术式,甚至连正常的雅力士语都能包含在内。
按照术式平常的刻画方法,应当是那些艰深困难的符文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术式,它们才是代表着窥探世界本质的唯一介质。但现在,艾伦的的看法被颠覆了。
这里是雅力士西部地下的一座庞大的广场,原先作为污水处理池,但因为梵冈地下管道的全面升级,数百年前,这里重归整洁,但大部分人却不知道这处洞天的存在。艾伦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根据得到的信笺,他最终得知,这里是神秘的狄达摩神教在数十年前于梵冈建立的据点之一。
狄达摩神教的活动极其隐秘。根据艾伦的查阅,没有任何一位狄达摩的信仰者会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是狄达摩的信徒。而作为狄达摩神教的信徒,他们一方面通过自己的手与笔证明狄达摩的存在,一方面通过实践的方式,从世界各地搜集各种各样的符文组成诡异的术法,他们希望直面他们一直以来敬仰的神,狄达摩。
【是您,将自己的一切抽离自身,献给了我们,伟大的狄达摩!】
【我们只希望能够于最黑暗的地底,尝试用深灰的双眸触及您的双足】
【狄达摩——】
【遥远,庄重,伟大,不可触及的狄达摩——请聆听我这只微不足道的蠕虫】
【——一个极其荒谬的请求】
【请容许您卑贱,无知的子民们窥探一下您的英姿】
【哪怕是刹那消陨的影子,也值得——让我的一生为之光荣】
艾伦伪装自己的身份,找人定制了一套仿真皮套,不让自己的真容展现在对方面前,而他自然也找到了一套说辞,应该不会被狄达摩神教的人看出任何端倪。他步步走近地下广场,日光从两侧的旧排水渠漏下来,好似围了一圈金黄色的瀑布。广场的中央同样也纂刻了符文,艾伦只觉得这些符文刻得好像古典画中的魔阳。
“孩子,是谁让你来这个地方的?”
艾伦循声望去,一名穿着朴素灰色长袍的男人从右前方的灰暗角落中慢慢走出,他脸上浑是皱纹,面色慈祥。若是不知道这男人是狄达摩神教的人,别人还以为他们是经过政府认同的大教派。不过,艾伦也没想通,狄达摩神教究竟为何不被人认可,只能流落到这种落魄的地步。
“我的叔叔,阿托姆·于勒。”艾伦从怀里掏出一封先前搜刮出的信笺,走上前去,交予面前的男人,“他让我来这里的。”
“孩子,来,把信给我,至高无上的狄达摩之神会护佑你的。”男人眼中忽然出现几分怜悯之色,“没想到阿托姆......不过,孩子,你定能继承阿托姆的遗志。”
“狄达摩?”艾伦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重复了一遍,“他是谁?”
“是创造这个世界的,至高无上的神!”男人忽然变得极为兴奋,手舞足蹈,眼底熠熠生辉,似乎在描摹着一副他认为无比光荣的景象,“来吧,来吧!让我们一起目睹一下祂的尊荣!”
艾伦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我忘记介绍自己了!亲爱的孩子,我实在是过于兴奋,因为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天真无暇的孩子来加入我们了......来的人都是那些心怀鬼胎,对生活失去了向往,以至于黑暗充斥心灵,想要借助狄达摩净化自己的人啊......而你!孩子!是多么可爱!是多么......咳咳。”男人顿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我叫托马斯·阿奎拉,狄达摩神教,梵冈分部的主教。孩子,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尔·于勒。”
“真是个好名字了!之后,你就是我们最欢迎的新星!这真是太棒了,不是吗?大家都出来吧,来见见我们新的伙伴,我们的小小挚友!艾尔·于勒!”
艾伦环顾四周,管道与管道之间的犄角旮旯里居然走出一大批同托马斯相同穿着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眼中全部闪烁着狂热的喜色,要不是艾伦知道他们似乎同托马斯一样欣喜,还以为这些人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大家都过来!我们的小艾尔,我这就给你准备一套合身的教服!”托马斯从怀里抽出一根短小的魔杖,“以吾之名!”他一挥魔杖,空中现出一匹朴素的灰布,正按照艾伦的体型自动裁剪分隔,仅仅是半分多钟,便缝出了一套合身的衣物。
托马斯从空中捞下衣物,三下五除二地叠放整齐,交付到艾伦的手中。艾伦能够听到周围的教徒们在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对于自己如此之小,却敢于来到这里的惊讶。当然,他也听到了某些关于“新鲜”的奇怪词语。
果然,这些人果真很是奇怪,简直是太奇怪了......
“这里是狄达摩神教的教义,记得回去通读,这将成为我们的行为准则,至高无上的狄达摩只会宠爱道德高尚的人。”托马斯高声说道,“然而,这个世界之上,犯下罪过的人数不胜数。吾主不愿回应我们的祈求,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大家必须要严格遵守教义的守则,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真正的虔敬!”
托马斯解散了剩余的人,只留下了艾伦一个人:“之后的每个周六,我们都会来这里,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来和我们一起吧,我们会给你看真正的神迹,你也会参与对主的追寻。”
艾伦点了点头,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情况。他还尚未说过要来狄达摩神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托马斯偏偏要拉他入伙。不过眼下轻易地混入了狄达摩神教,他倒也松了口气。首先,他要看清楚,这群古怪的人到底在干什么,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能够观察,才能够干预;能够干预,才能够控制。一条野狗总是要先观察其脾性,投其所好,在潜意识当中摸住它的命脉,才能让它对你点头哈腰。狄达摩神教虽然不是野狗,但狄达摩神教中的人人,总能找到类似于野狗的啊。
“我每周六都会来的。”艾伦先是犹豫了一下,旋即说道,“我会来见各位叔叔阿姨的。”
“这才是我的乖孩子!”托马斯眯着眼,笑得很开心,“你很快会加入我们,我们还会定期举行活动,参加祷告。而那些犯下罪过的人,我们也会对罪恶进行审判。还有那些渎神者,他们自然会万劫不复。走吧,孩子,走吧!祝你往后的日子里,都被我主庇佑。”
待艾伦离开之后,托马斯才打开先前的阿托姆的这一封信,嘴角微微翘起。他从怀里拿出一副金丝框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
“居然真的是他的笔迹。”托马斯揶揄地耸了耸肩,随意地将手中的信笺撕碎,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将其烧成飞灰,“用这么小的孩子,心也真是够狠。”
阿托姆·于勒只是这名男人在狄达摩神教之中使用的名字,而他对外使用的名字并不是这个。托马斯记得,他姓琼斯,而面前这个自称艾尔·于勒的小男孩,却又拿着他亲笔写的信......
“推出来吧,计划中的日程要提前实施了。”托马斯·阿奎拉冷声说道,“雅力士的人民需要警醒,在这个充满灾难与苦痛的世界当中,只有伟大的狄达摩才能给予我们希冀。”
金属轮的咕噜声逐渐从暗处的甬道当中逸散出来,血腥气若有若无地飘荡,越来越重。只见一口极大的铜锅缓缓地从广场的另外一头被推了出来,而这口足有七八人合宽的铜锅,竟是一半装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还有多少人的血?”托马斯侧过身,朝身边的一个矮小的男人说道。
男人毕恭毕敬地说:“差不多还有四五万人。”
“两年之内,我们需要收集五万人的血液。”托马斯面无表情地说,“神是众人仰望的神,寥寥数人仰望的不是神,只是一个可怜的,被吊在天空中的自缢的小丑。”
“托马斯大人,我们已然尽力......”
“不可懈怠。”托马斯摆了摆手,“下次,我们的小艾尔,也要成为伟大的创世之神的见证者。雅力士的政府,似乎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人性,审判必会自他们头顶降临!我们是狄达摩的代行者,自然要为我们的主出一份力。”
“一切都是为了主......为了主......为了我们永恒的......希望......”
疯狂的光泽在所有教众的瞳孔中荡漾,他们身处地下,却给人一种身处群山之巅的快意与骄傲。他们是最先一批握住希望的种子的人,而他们,必然会将痛苦从尘世之中拔除。
章叁柒叁:星星的女儿
“政府请我出面去解决狄达摩神教的事情。”
“不要去。”费特接过酒保推来的一杯香槟,慢条斯理地啜饮着,“你若是再大幅度动用魔力,你就会变成废人。”
塔拉没有接费特拿过来的香槟,她摇头,笑着说道:“我不喝酒。我已经答应了。”
费特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你死了,我会拉着雅力士陪葬,我说一不二。姐,把这杯酒喝了吧。”
“我还没喝过酒。”塔拉顿了一下,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缓缓地从桌上挪过这杯还在冒泡的黄色的酒,用嘴唇抿了抿杯壁,酒杯旋即微微倾斜。她忽地睁大眼睛,似乎是呛了一口,连忙把杯子撩下来,朝费特吐了吐舌头:“不好喝。”
“哦。”费特从她的手中接过这杯酒,将其一饮而尽,“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
“我当然会保护你了。”塔拉挑了挑眉,举起了自己纤细的小手,“来一杯果汁吧,随便什么果汁。”
“呵,‘小麦果汁’除外。”费特无力地抬起酒杯,“我从来没爱过这个世界,尤其是这个破烂的雅力士。从小,我们俩酒杯那个混蛋丢在这里。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把你从这趟浑水里拉出来,你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一副模样。”
塔拉喝着由果汁和糖浆调制出来的饮料:“我......这就是我的价值,我的使命。”
“是谁告诉你,你的价值就是被燃烧,被践踏?”费特打了个响指,手中窜出一簇火苗,转手之间却又很快地掐灭下来,“你现在就像一根即将烧尽的火柴,火柴的终局就是被丢弃。”
“你的修辞不错。”塔拉开心地笑了,似乎那些令人头疼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令人头疼”一词似乎并不能形容近几年在她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要做出恰当的比喻,那便是噩梦,纯粹的噩梦,“群星引导着我。”
“你想和那个男人一样......”费特咬紧牙关,手中的玻璃杯随即咯吱作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是我的命运。”
“我不信。”费特将酒液一饮而尽,“拿酒来!要这里最好的酒!”
“好的,少爷。”酒保微微歉身,拿过吧台最中央的一瓶酒,扒开软木塞,不大的酒吧里顿时拥塞浓郁的果木香气。又是一杯澄澈的酒液,托至费特的面前。
费特面颊绯红,用力地举起酒杯,酒杯里似乎装着的不是酒液,而是一枚枚闪亮的金币。每一口下去,下肚的金币便是成千上万,要不是这座酒吧本来就属于黑星,酒保也不会为他们开这瓶极其珍贵的酒。
“我记得,你酒量不好。”塔拉捂着嘴,眉眼温和,笑意充盈,“酒品更不好。”
“你变了。”费特忽地伸出食指,直勾勾地指着塔拉的鼻梁,“你不是以前的塔拉了。以前的塔拉......是我的姐姐......而现在的......”
“现在的?”
“你胆怯了,你开始变得畏头畏尾......但在一些事情上面,却又该死地负责......该死!你变得愚蠢了!愚蠢!愚蠢至极!”费特猛地砸了一下吧台,喉咙深处似乎潜藏着一汪苦水。
“别吐在这里啊,臭!”塔拉状作害怕,实际上还是在打趣自己的亲弟弟。
“你之前被称作过‘星星的女儿’。那个男人.......哼,‘父亲’!他们都说你是父亲的翻版,你继承了父亲的力量。”费特闷闷不乐,摇晃着半满的酒杯,“他们何时问过你,你是否愿意去继承父亲的事业!”
“我愿意。”
“你只是被迫愿意的!”
塔拉眼神复杂,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是我的价值。”
“价值......你有什么价值!我在你心目中又有什么价值!你在我心目中又是什么样的价值!你有考虑过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你先别——”
“——我告诉你,不论是那个首席法师,还是‘星星的女儿’,在我这里,你只是我的姐姐!”
“但我......”
“你也要跟着这些愚蠢的星星一起,和父亲那样愚蠢地离开吗!”
“不,不......”塔拉当然知道费特还记得父亲死去的那个夜晚。那么平静,那么坦然,父亲安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沉默地接受了群星的指引,甚至没有半分违抗。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会从棋盘上跌落下来的!”
“这是我的命运,费特。”塔拉平静地说,“我兴许理解了我的父亲。”
“那是诅咒......那是诅咒!我说了,那是诅咒!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为什么无论怎么做,都无法理解你在做什么?你凭什么那么善良?你凭什么那么孜孜不倦地为大家做着一件又一件苦差事,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们,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你的功绩占为己有!不论是荣誉,财富,还是生命,他们都在一点点地离你远去,你做这些事情的价值......价值!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费特,我真的不知道!”塔拉忽地捂住自己的脸,她用力地用指甲撕扯着自己的脸颊,似乎在忍受着什么,“你还要这样逼迫我到什么时候!”她抓起尚未喝完的饮料,往地上猛地一摔,饮料撒了一地,玻璃破片从地上慢慢散落开来,在灯光下,好似漫天垂死的星辰。
“我从来没有逼迫你......我从来没有!”费特愣了一下,眼角流下两道眼泪,“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只有我!最在乎你的人是我!其他人......”
“我......对不起。”塔拉揉散自己的头发,“都是我的错,但这是我的责任。我还有约定......我真的,对不起你,费特,但我有必须要履行的约定。”
“和谁的约定......到底是和谁!”
“艾云尼。”
“那个死人!哈!和死人有个约定!我亲爱的姐姐和死人有个约定!哈哈哈哈哈哈!他到底死了多少年啦,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真正存在着鬼魂!”费特用力掰扯手指上的黑曜石戒指,大声叫道,“拿酒来!”
“你不能再喝了,费特。”塔拉叹了口气,她的脸上不觉间已满是裂痕,“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也非常虚荣,自大。但我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我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才能拯救自己!”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找不到......我除了那个约定,我找不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成天朝思暮想着的责任,不还在你身上吗?星辰会的会长,在雅力士境内成千上万的星辰塔,都听凭你的调遣!你凭什么找不到!”
“你知道的。”塔拉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她的声音正在颤抖,“我是星星的女儿!”
“该死,该死,该死的,他妈的星星的女儿!他!妈!的!星星!什么狗屁星星!”费特神经质地灌下那杯酒,“唔,呜......”下一刻,他的胃上下翻涌,酸臭的呕吐物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果然......”塔拉用手指撇干净眼泪,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时之间还没能站稳,“我得走了。对不起,费特。”
“不......你不能......呕......走!”
塔拉害怕地走到酒吧的门口,她注视着费特狼狈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她的嘴里只得吐出这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费特尚未说完,他的眼前一黑,意识一沉,已然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塔拉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外,来到【群星都会】的地表。菲拉比现在正值上半夜,群星为大地提供了绝美的亮光。
每个月,塔拉依旧会来菲拉比主持【星降】的仪式,而她的魔力水准也肉眼可见地缩减下去。她现在说是五魔纹术士,魔力水准已悄然跌入四魔纹的大关。她现在每用一次魔法,便是对自己的身体的一次根本性的摧折,用一点少一点。
她反复地问自己,后悔吗?不断地失去,痛苦吗?一切都将化为过眼云烟,绝望吗?
“不知道。”塔拉喃喃道。
这就是她的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迷失在群星与命运的纠缠之中。她不愿意相信,但却不能不信。她不想去做,但却不能不去做。她不想死......但在群星的指引之下......她的命运,她见证了自己的悲惨。还有那轮明月,那轮巨大的,如同玉盘的明月。她好害怕,好无助,却无法将自己的切身体会向她人道明。
塔拉是痛苦的人,她已深深地陷入泥淖之中,再也拔不出来了。但她最终还是丢不掉自己内心深处的一抹超然与高洁,即使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这一份超然与高洁。她是星星的女儿,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触摸天空中那遥不可及的神明的脚掌。她为自己的超越而感到陶醉,但她在内心深处也深深地认同,这只是一种虚饰的软弱。
兴许众人心中的狄达摩真的存在......她也不清楚,此刻支撑着自己走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和艾云尼有个约定,有一个不得不完成的约定。她必须要保证马歇尔的安全,与此同时,她必须要坚守自己在星辰会的岗位。然而,她这个星辰会首席元老的位置,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摇摇欲坠了。
她知道自己的弟弟会帮助自己,但她并不认为受到魔力不如自己分毫的弟弟的帮助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但塔拉似乎忘记了什么。似乎正是这种心中的超然与高洁,才是她傲慢的源头,也是她悲惨命运的源头。到头来,她还是浑然不知,退却也是一种前进,反而是往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走去。
该回到梵冈了。马歇尔在魔法学院的日子并不幸福,但塔拉知道,这种日子也绝不憋屈。只要她还在,雅力士便还是安详平和,不会翻起什么波浪的。
章叁柒肆:爸爸与父亲
谢尔顿每天都会送梅林上下学,住在梵冈并且能够考上帝都中央魔法学院的孩子少而又少,大部分都无法走读。梅林显然算是很幸运的那一个。丁香街虽然不在梵冈的中心地带,称作马车去往学校也仅需要半个多小时罢了。
谢尔顿每天坚持陪伴梅林去学校,而梅林放学之后,则需要自己回家,因为谢尔顿所在的商会下班较晚,他没有办法及时接自己的孩子。梅林很是懂事,能够用父亲给予他的零花钱乘坐马车,自己回到家。他的钱包里有丁香街房子的钥匙,当他到家的时候,谢尔顿总会拿出热腾腾的饭菜,招呼梅林进来吃饭。
饭食的量显然是为两人准备好的,并且根据梅林的成长正在逐渐增加。转眼之间,半年已过,梅林又长高了一些,但在入学的年龄段之中,他的身高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在梦魇的帮助之下,梅林体内的魔力同样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涨。他灵魂之中的花朵也因为不断地欺骗接二连三地绽开,毕竟他的身份对外是马林,他的名字本身便是虚假的。
“今天我会晚一些回来,你可以用我给你的零花钱,去外面吃一顿,梅林。”
“爸爸要去干什么呢?”
在临走之前,谢尔顿有些反常地提出,今天他要晚一些回家:“工作上的事情,我的上司说,若是加个班,可以有奖金,最近商会里的事情很多。”
“好的,”梅林笑嘻嘻地说道,“我要吃西边的那家烤肉!”
“别吃坏肚子了。”谢尔顿虽然没有见过梅林吃坏过肚子,甚至得过任何病,但他向来是如此,“我会在晚上八点之前回来,不用担心。你想吃什么零食吗?我可以给你买。”
“我要吃西西弗饼店的蝴蝶酥!要双倍糖霜的那种!”梅林同谢尔顿一起走出家门,在走向路口等待马车的时候,梅林正在对零食产生无尽的幻象,他喜欢吃零食。
“还有吗?”
“据说饼店还出了新品,叫辣椒翻糖。”
“你不是不喜欢吃辣吗?”谢尔顿挑了挑眉,“别到时候吃不掉,我帮你解决啦?”
“就买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啦!”梅林笑了,“还有软糖,我要吃软糖!”
“蛀牙的始作俑者......好吧,我会买来,但不要多吃。”谢尔顿打了个哈欠,他手中的公文包貌似比先前的要厚上一些,“第一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记得准备考试。别到时候全都不及格了,也没在家里看到你刻苦学习。”
梅林虽然底子比较差,课上也不大喜欢听讲,但他并不讨厌看书,只要过眼两三遍,便能够把书上的东西理解个七七八八了:“我学习还是不错的嘛!之前的考试都考得不错!”
“除了雅力士史。”谢尔顿打断梅林,“你可以让班里的同学给你辅导辅导。你不是说马歇尔同学学习非常好吗?你可以让她教教你。”他一边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枚金币,递到梅林的手里:“你也可以请马歇尔同学吃顿饭,我相信你们作为同学,她是不会拒绝你的。你们是朋友,对吧?”
“实际上不是很......”梅林眼馋地盯着手掌中央的两枚金币,狠下心来,塞进自己的包里,“好吧,我晚上争取把马歇尔同学约到咖啡馆里,让她给我补习历史。”
“这才对嘛!不过我在你这个年纪,雅力士史倒是学得最好。”谢尔顿说,“你魔力底子优秀,反倒是这些要记要背的东西不大灵光了。”
第一学期马上就要过去,虽然没有学年结束的考察,但接踵而至的笔试和魔力测验还是让学生们颇为头疼。对于后者,梅林能够轻松地通过,虽然他展现出来的魔力层次也只是在班里落得中庸的程度,但谢尔顿告诉他,不要过于显露实力,他照做了。在笔试方面,除了雅力士史以外,他的成绩也能排在班级前十五左右。
雷威的成绩平平,除了魔药学全班第一,其他的只能混到堪堪及格的程度。他的成绩与他平时的不务正业大有干系,他将自己的空余时间全都花在了挖掘美女之上。马歇尔非常不喜欢雷威,但雷威偏要粘着马歇尔不放。在梅林看来,这倒也正常,毕竟马歇尔长得也蛮漂亮的。
马歇尔虽然不能使用魔法,但她的笔试成绩名列前茅,在魔法实践课上的战斗能力同样不容小觑。相对于梅林的低调,马歇尔反倒是高调地挑战班级里所有曾经自以为是地在她面前挑衅的同学,旋即将他们一一华丽地击败。这一切都与她的极端刻苦有关,但凡梅林学不下去,转过身来的时候,马歇尔要么就是在闭目养神,要么就是抓着书本,紧紧盯着书上的内容,没有其他的选择。
她似乎有秘密,但梅林不想去深挖,他不喜欢多管闲事。
而老师一致投票选举出的“最不值得担心的学生”莫过于艾伦,不论是极其圆润的处事风格,还是他渊博的学识——他甚至能够在魔药学上和雷威打得不相上下,还是他惊艳的魔力掌控力,无不是班级里的佼佼者。
而这三个人,一男两女,现在正工工整整地排列在梅林的好友名单之内。
当然,他在班级里虽然没什么冤家,十分低调,但他依然有自己的喜好。他不喜欢班长休谟,因为她话太多,喜欢向老师打小报告,并且什么事情都不假思索地揽在自己手里,弄得全班所有人都畏首畏尾。并且,这家伙更是喜欢向老师讨取欢心,不过这些老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油盐不进。休谟虽然没能够在老师那里拿来任何特权,但她似乎装作拿到了什么权利的样子,喜欢习惯性地指使别人做这做那。虽然大家都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好歹是同学关系,忍了也就忍了。起码她还为班级做过不少事情,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但先前欺负马歇尔同学的那三位女生貌似借着自己不小的背景,在班里作威作福,这件事并没有个头。她们虽然被马歇尔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并不表明她们不会找其他人下手。幸好梅林在班里的存在感比较低,或许是他展现出的实战天赋比较强,万一被打破相了又是一回事了。
“马歇尔,我父亲想让你帮我补习雅力士史,给了我一小笔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帮我补习,可以吗?”
“我今晚......”马歇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最终绽开了笑颜,“好吧,免费的食物,我总不能不要吧?”
“你也不缺钱吧......”梅林正在整理书包,今天老师大多数在讲复习课,在上雅力士史的复习课的时候,梅林总算是硬撑着没有睡着,“你想吃什么?”
马歇尔在这段时间里算是和梅林熟络了一些,也没讲究什么礼仪:“我要吃肉,不要甜的,要咸的,我觉得雅力士东边的那家‘野猪人酒家’里的黑椒猪扒很好吃。”
“好,你是住校吗?”
“也没有规定住校的同学只能在学校呆着嘛。”
“你比刚开学的时候要开朗了不少。”两人收好书包,往校外走去。
马歇尔打了个哈欠:“也许吧,我原先还以为我没法在学校里交到朋友。”
“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雷威都会和她们交朋友的,你放心。”梅林打趣道。
马歇尔吐了吐舌头,和原先刚开始转到学校的时候截然不同:“我不喜欢他。”
“是哪种‘喜欢’?”梅林咧开嘴,无耻地笑了。
“两种都不喜欢。你让我不开心了,我今晚要多吃点。”
“我爸爸给了我两枚金币,肯定够吃了。”
“两枚?”马歇尔瞪大眼睛,“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这笔钱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了。“你父亲看起来很有钱。”
“也许吧,他现在在一家大商会工作。”梅林随口说道,“你的父亲呢?”
“我父亲去世了。”马歇尔低下声来,“他之前对我很好。”
“我对你父亲的死感到非常遗憾。”他看到马歇尔的拳头逐渐攥紧,“起码你现在还有人请你吃东西,以及拜托你帮他补课。”
“切。”马歇尔翻了个白眼,“我倒是觉得,你们这些书呆子,打又打不过我,成绩也没我好,还不如去旁边的骑士学院呆一个学期。”
“哈哈,”虽然梅林还没有和马歇尔对上阵,但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还是能打得过她的,“有些术式的威力可不小。”
“我有我的魔剑,我的剑也有魔力。”
“那你应该去骑士学院。”
马歇尔忽地站住了,她愣了一下,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旋即嫣然一笑,跟了上来:“我家里人不让去。”
“那就偷偷去。”梅林笑嘻嘻地说道,“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翻进去。”
“只有傻子和疯子才会冒险硬闯入这两所学院。”
梅林掰出一个笑脸:“那我们去吃饭。”
“你在这个时候显得很无趣。”
“你在这个时候显得很不像一个小孩子。”
“你就像一个老头子。”
“你就像一个老婆婆。”
“滚蛋!”马歇尔拍了下梅林的肩膀,开心地笑了。他们不知不觉之间已走了一段距离,温暖的夕阳送上了初冬为数不多的亮光。
“当心!”梅林看到马歇尔一脚踩到一枚石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朝身旁一扇漆黑的大门撞去,他想去拉,却没能赶上。
只听得“哐”的一声巨响,幸亏是马歇尔跌到了门上,否则她的衣服就要被粗糙的石路给刮破了。
“哎呦!”
“啊!”马歇尔从门上跳了起来,梅林也被吓了一跳,“什......什么东西?”
“你们冷不迭撞上来,我这把老骨头......”
“是你?”马歇尔这才瞧了瞧这扇大门的全貌,说话的显然是艺术街街头的门栓,“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来这里了。”
“会说话的门栓......”梅林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好玩儿。”
“什么好玩!我可是伟大的——”门上的老头的嘴再次被一只布满皴皱的手捂住了,在这老头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语气也变得很奇怪,“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是回答令我满意,我便可以让你们进入艺术街。”
“艺术街?”梅林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街道。
马歇尔简短地给出了解答:“一名伟大的艺术家的居住地,这条街道已经存在两三百年了。”
“进去......为什么要进去?马歇尔,你想进去吗?”
“我......实际上不是很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门上的老头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但很多人都想要进去看看。”
老人的嘴巴微张,内里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清,当然什么也看不清,因为他是锈蚀的铁制成的:“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而就在此时,谢尔顿同样听见了这一句话:“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正在梵冈一家极其偏远的孤儿院内,这所孤儿院极其破旧,约莫收留了十数个孤儿。有人说这里马上就要被拆掉了,也有人说要过几年,但这里不知为何一直留存下来。而这些话,十几年前就有人在说,而现在,依然有人在说这些话。不过这些话当初的笃定,变成了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的解闷语。
“你愿意为这些孩子付出多少钱?”谢尔顿面前的老头衣着破旧,浑身冒着一股臭气,说话的时候,似乎能够看见有一大堆苍蝇从深不见底的喉咙口喷出。
谢尔顿坐在孤儿院东边接待室内的破沙发上,认真地说道:“我会尽我所能。我是不会让他受苦的。”
“你有多少钱?”
谢尔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布袋拿出的一瞬间,孤儿院的老头便听到了悦耳的金钱的叮当声。他炽热地,直勾勾地盯着谢尔顿将布袋的口子打开,旋即上下颠倒,一枚枚闪闪发光的金币从口袋深处倾泻出来。
“太多了!太多了!”老头口水直喷,他一拍桌子,三下五除二地捞起五枚金币,“五枚就好,五枚......也是时候让我的孩子们吃点好的了,他们好久都没吃点油水......”
“一年半以后,我会将他带走。”
“一年半?”老人睁大了他灰白肮脏的眼睛,“为什么现在不带他走?”
“因为还不是时候。”
谢尔顿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出了孤儿院接待室兼院长室,他脑子里浮现出马歇尔和梅林讲习的片段。过了一会,只听得一声长叹,消散在初冬的黄昏之中。
章叁柒伍:苹果
“美,是什么?”
这是门栓上的老者图案给出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对于这么小的两个孩子来说确实是一个无法理解的东西。
“美?是什么?”梅林眨了眨眼,问起马歇尔来,“好奇怪的问题。马歇尔,你觉得美是什么?”
马歇尔想了一想,又瞧了瞧面前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谈起“美”这个词,她的心头又想起那双澄澈透亮的双眼来,那双眼睛很是湿润,近瞧过去是靛蓝色,而这一抹蓝,便是她的最后一抹记忆。而这记忆,却又不可避免地消散在浓厚无声的时光当中了。
“是灵魂。”马歇尔笃定地说道,“美就是灵魂。”
“天哪!”老人大叫道,“灵魂!那么好的答案!美是灵魂!真不错,不错!那这位小朋友,你认为,美又是什么呢?”
梅林不假思索地笑了,他轻轻地说:“我觉得花很美,我觉得美是花。”
“噢......这位小朋友给出的——”
“——我也是花。”梅林打断了老人的话,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完了。”
门栓忽然扎扎作响,这位老人的面孔上的表情极为惊讶,马歇尔颇为奇怪地看着梅林,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才说出的“美是花”,“我也是花”的这一番话的。
旋即,门后传来几道零零散散的掌声,听这些掌声,两人知道,背后有人,但只有一个。
“唔......噢噢噢噢噢!亲爱的小家伙们,你们非常幸运地被艺术街接纳,”门栓上的老人眉飞色舞,他的脸正伴随着大门的打开逐渐分为两半,“进来坐坐吧,进来坐坐吧!我的小可爱!”
真是疯癫。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对方。马歇尔耸了耸肩,梅林挑挑眉。门后出现了一个同门栓之上的老人差不多年纪的一个男人。他满脸皱纹,打开大门的手上满是老茧,皮包骨头的手腕之上凸起一大块一大块的肉瘤,而肉瘤之上沾染着浓厚的脏黄色的颜料。
“没想到,艺术街里还真会来人,咯咯咯!”这老家伙在门上抹了一把,剐下一层厚厚的颜料和油脂,而这门栓非但没有大叫,反倒是兴奋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贪婪地将他揩到门上的颜料舔舐干净,“进来吧,进来吧!”
门张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堪堪能够让两人进入,马歇尔和梅林本没有进入艺术街的打算,但这次歪打正着,说不定也挺好玩的,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够大饱眼福。
没有人发现,方才站在一堵灰扑扑的墙壁跟前的两人,居然对着墙壁有说有笑一番后,居然直勾勾地冲着墙壁走去。他们很快融入了墙壁,仿佛跳入了一潭沼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梅林本以为这所谓的艺术街会和外头大相径庭,进去一看,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说是艺术街,还不如说是一个小巷子,巷子里一共四个住户,也就是四个人家,明明是到了饭点,但四家人楼顶上的烟囱都没冒出白乎乎的水汽。巷内很阴冷,但这股阴冷都被四家人门前的黄色门灯牢牢钳制,进一步则太亮,退一步则太暗。
四户人家的家门前全都是垃圾。最前头一户的人家全都是用坏的颜料盘,第二户人家的门口都是废弃的石料,第三户人家则是断了的琴弦和废弃的乐器,而第四户人家的家门前,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纸。
马歇尔方才没有看清老人的全貌,这才发现他还戴着一顶长相颇为滑稽的帽子,看起来就好像被绞碎到一半的大骨头,在老人的头上随意地歪斜着。他笑得很开心,马歇尔从来没有这么笑过,不过她之后也不会学这老人笑得这般开心了,因为他这么笑,丑得令人皱眉。
“别人都叫我【画家】,不过,我确实是个画家,他们说的没什么错。”老人为两人带起了路,他轻快地哼着小曲,拖开自己家的家门,“不用脱鞋了,我家里很脏。”
“您在这里生活多久了?”梅林问道。
“我?”老人回过头,眨眨眼睛,两颗浑浊的眼球滴溜溜地转,“我记不得啦!我整天就是吃了拉,拉了睡,其余便是在画画,哪里管得着在这里过了多久了?噢,噢噢!二位是不是还没有吃过晚饭?”
马歇尔点了点头,老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眉毛撇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画笔和一个肮脏的画板,又随便从身侧捞起一张纸,噼里啪啦地搁在画板之上。属于【画家】的房子很小,除开一间厨房,厕所,书房以外,就没有剩下的空间了,所幸梅林瞧见了小屋的一侧有一架梯子,也就是说这间屋子有两层。
“等我半分钟,好吗?我相信你们一定愿意等我半分钟的,就半分钟......”【画家】抠了抠自己的脸,挖下一团黑泥,又随意地弹向远处。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足足有他脸那么大的调色盘,明明调色盘上没有颜料,但他依旧举起自己的画笔,笔尖轻轻地在调色盘上蘸了一蘸,右手旋即一挥,洁白的画纸上瞬间出现了一抹脆嫩的红色。
两人看得四眼发直。他到底是如何掏出那么大的调色盘的?在没有颜料的情况之下,他又是怎么在纸上留下痕迹的?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不单是从两人进入老人房子的那一刻起,进入艺术街的那一瞬间,两人便觉得超级古怪!明明没有任何炊烟,这四位艺术家凭什么能够在这座阴暗的角落存活下去?凡是人便是要吃东西的,他们不可能不吃东西......
“梅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梦魇的语气是少见的犹豫,“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竟是没能发现他正在使用魔力......还是说,这片空间本身就有问题......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会伤害你们。”
马歇尔瞬间沉迷在【画家】迅捷有力的绘画过程当中,待他落笔,她如大梦方醒,喃喃道:“苹果?”
“没错,苹果!”【画家】眯起了眼,深深地瞧着画纸上的两枚鲜亮的苹果,嘴角不禁留下两道口水,“令人神往的苹果!”
好想吃......好想吃!
两人内心同时一惊,明明只是一幅画,他们身上的饥饿感不知为何尽皆涌现出来,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真是两个鲜翠欲滴,散发着深厚果香的苹果!
梅林吞了口唾沫,【画家】擦去嘴角的口水,莫名其妙地伸出右手,探出中指和大拇指,朝画布上的其中一枚苹果摘去!
嘎吱!这是苹果从树枝上被摘取下来的声音!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画家】画出来的东西,竟然能够成了真。画纸之上的苹果居然真的能够由老人的手摘取下来!
这位老人看着两人惊讶的神色,又是咯咯咯地笑,顺手捞下画布上的另外一只苹果,塞进了两人的手里。两枚苹果自画布上摘落,这张画布重归白色,焕然一新。
“吃吧,吃吧!我知道,你们小孩子就爱吃这个!想当年,我的一个侄子......叫什么来着?我忘啦!他最喜欢吃苹果了!他小时候就吵着要着让我买苹果给他吃......可惜,他......死于一场爆炸,嗯,嗯!他去矿场工作了!真遗憾啊!真是......太遗憾了......”【画家】的眼角忽地大滴大滴地淌下泪来,看得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边用手揩去泪水,一边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总而言之,亲爱的,快吃吧......吃吧!”
饥肠辘辘的两人看了看手中结实的苹果,不论是眼睛瞅着,还是用手掂量,他们的知觉告诉自己,这确实是一枚新鲜香甜的苹果,绝没有错的。
梅林首先张嘴,用力朝手中的苹果咬下,清甜的果汁夹杂着苹果最纯正的浓香,肆意冲垮了他的味蕾和鼻腔。
“好甜......好好吃!”梅林兴奋地说道,“太厉害了,简直是太厉害了!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他不仅觉得这苹果好吃,更是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又产生了一场空前未有的爆发!梅林的身体中的每一块肌肉正在欢呼雀跃,仅仅是这一口苹果的缘故,他的体质居然被硬生生地拔高了一个等级!
这......简直是太神奇了!
马歇尔见梅林做出如此感想,将信将疑地咬了下去。果肉入嘴的刹那之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抓紧手中的苹果,以最快的速度用力吞咽下苹果的全部。
好舒服......好热......
马歇尔仅仅用半分钟的时间便吞下了这枚鲜美的苹果,旋即检查出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她的身体素质竟是有了进一步的突破!明明是自己苦练多少个夜晚都无法达到的成果,就因为这个小小的苹果而达到了!
梅林打了个饱嗝,仅仅是一个苹果,他的肚子不知为何已撑得不行,再让他吃什么,他也会摆手拒绝,说吃不下了。马歇尔同样有着这种感觉。
“谢谢你,这位好心的先生,这颗苹果,真的很好吃!”马歇尔衷心地朝【画家】致谢,而这位老人不知何时已拿出新的一张白纸,手握调色盘,上头沾满了颜料,正在认真地调色。
“出去,我不认识你们,不要打扰我创作,在五秒内不滚出我的家,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先前和蔼的老人已不复存在,现在正坐在两人面前的【画家】,完全是一个进入创作状态的老人!即使他没有看着两人,马歇尔和梅林竟是感觉自己背后涌现阵阵恶寒!
“快走!”梅林用力拽起马歇尔的手,拖着她往外走。两人刚刚走出门外,属于【画家】房屋的门啪地一声被用力关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用力深呼吸,想从方才的惊惧中脱离出来。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们面前居然又出现了拿着一个雕刻凿的老人。梅林有些怀疑上了年纪的老人是不是都长得差不多,他觉得这俩人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装束完全不同。但他仔细看去,却又觉得,他们两个也没那么像了。
“别理他,他就是那个样子!他最擅长的不是画画,是翻脸不认人!”这位老人表情严肃,完全没有【画家】的欢脱,相对地,他的身上也干净了很多,不会像画家那样,一抹一把油。
“进来吧。”【雕刻家】朝着不敢乱动的两人招了招手,嘴角向上微微抽了抽,算是笑了,“我给你们看看我近来雕的好东西,一般人都看不到。”
这是无法拒绝的。无法拒绝。绝对无法拒绝。
两人的心中没有丝毫拒绝的念想,抬起自己的脚来,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进了【雕刻家】的屋子里。
章叁柒陆:模糊的执着
相对于【画家】屋内繁杂的摆设和堆砌的画作,【雕刻家】的屋子虽然拥挤,但井井有条。浅浅看来,雕刻家的屋子共分为三个部分:雕刻区,住宿区,仓库。雕刻区是梅林和马歇尔现在所处的位置,进门便能看见地上立着一块同成年男性差不多高大的大理石,略略打了个型,却也能够依稀辨别出【雕刻家】想要雕刻的到底是什么。住宿区在两楼,抬头便能见到。而仓库,则藏在屋子的最深处,被一扇灰扑扑,却又极其干净的木门所遮掩。
“这里没有给你们坐的地方,那就站着吧。”【画家】站的很直,脸上没有笑容,但他眉眼温和,并不让人害怕,“你们既然被艺术街接受,那么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励。而奖励的内容根据年龄而定,你们比较小,因此,在进入艺术街的人当中,你们得到的奖励是最少的。”
两人连连点头,心头涌出阵阵喜悦。没想到他们歪打正着,却也能够得到一份格外的提升的机会。
“另外,若是你们在门口给出的答案不能令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满意,那么艺术街的大门便不会为你们敞开。”
“是谁认可了我的答案?”马歇尔有些好奇,不禁问道。
【画家】眼底含笑:“是我。我认可了你的答案。”
“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画家】说,“这位美丽的小姐。”
马歇尔沉默不语,没有做出回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梅林也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是谁认可了我的答案?”
【画家】的面容忽地一滞,他看向梅林,嘴唇似乎没动,但话语很清晰:“【作家】。我无法理解你给出的答案,更是无法理解那家伙对你给出的答案给出肯定的态度。我们四个人向来都不互相理解。”
“对于美的态度,你们同样也不一样吗?”
“不一样。”【雕刻家】摇了摇头,旋即摆摆手,“该回归正题,到给你们展示我的作品的时候了。实际上,所谓的奖励,也只不过是给你们观赏我们的作品罢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在这些作品当中收获到什么。过来吧。”
【雕刻家】整理自己的着装,将身上穿着的棕色工作服上的灰尘一一揩去,将二人带到那扇小小的灰色木门前方,旋即伸出右手,缓缓地拉开了这扇跨越时光的小门。
一切都静得很美妙。这座仓库之内只有三件作品,分别是一位舞女的三个不同的动作。这舞女穿着一袭轻盈的蕾丝边舞裙,先是踮立左脚,身形似天鹅,她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向前方。她并没有停下,又向右侧过身去,凌空转了一圈,朝上现出柔美的颈项,再缓缓落地。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最终在那漂浮的白天鹅中定格下来。
两人恍然惊觉,自己正在观摩的只不过是三座雕塑罢了,脑海之中竟是浮现如此美妙的遐想,却也是令人奇怪又惊喜。这种纯正的,视觉上的享受,竟是能够给人带来听觉,甚至触觉的联觉,也让两人对于艺术有了别样的看法。
“这只是我作品的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却也能够暂时满足你们了。”【雕刻家】一挥手,两人从仓库中闪现而出,“时间很昂贵,你们该走了。”
“谢谢,这位先生。”马歇尔由衷地说道,她的眼中竟是含着几分泪花,想必是被这三座雕塑打动了。
“实际上,你们根本对美一无所知。没有人能够真切地认识美。”【雕刻家】将两人送出自己的家,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凿钉,说道,“接下来招待你们的是那个玩音乐的家伙,我该继续工作了。记得到时候好好享受。”
梅林等待马歇尔抹去眼泪,还是好奇地开口:“你为什么哭了?”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马歇尔用力地眨着眼,“没事,该去下一间屋子了。”
还未等二人走近属于【音乐家】的屋子,他们便听到里面传来声声极其刺耳的刮擦音。这种声音难听到不懂音乐的牛羊来了都要悲鸣着离开的地步,两人的眉毛立刻飞到天上,双双捂住自己的耳朵,双腿打起战来。
“天......天哪!”马歇尔脸色惨白,想要用自己的声音压过这锯树桩一般嘈杂的声响,但并没有半点用处,“要......要吐了!”
“别,别吐在我身上!”梅林立刻从她身边离开,马歇尔即刻朝他翻了个白眼。
马歇尔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没吐!”
除开最里面的属于【作家】的屋子,剩下两位艺术家都面色铁青地冲了出来,【画家】的额头青筋暴起,而【雕刻家】居然硬生生地把自己心爱的凿子给折断了!
“这个老疯子......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这声音停了以后,我绝对要用我的画笔把他的肛门插成八瓣!”
“比你还疯的疯子......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次,还让人有没有活路了啊!”画家扒着门把手,在门把手上抠出四道指印,“嘿,小妞儿!拍他的门,我不信这家伙对女孩子还下得了手!”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力地拍起属于【音乐家】的屋门。折磨的响声终于到此为止。她用力地站定,用力地呼吸,用力地活着。
两人更加觉得先前那种宁静的氛围更美了,而他们对于进入接下来的小屋莫名有一种恐惧的心理。梅林凑上前去,马歇尔倒是退了两步,他们不敢主动开门,但也不希望里面的这家伙不开门,万一这要死要活的声音又响了,那该怎么办!
幸运的是,屋内很快便传出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门拉开的一刹那,梅林和马歇尔被眼前的人的穿着给震惊了。明明是一个手持小提琴的音乐家,但他的双耳居然全部塞上耳塞,看来他显然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些什么!
“哦......很抱歉,我刚才并不知道你们在外面......但......”【音乐家】起初是一脸歉意,但他在说出那个“但”字的时候,他却又奇怪地变出了满脸的期待,“你觉得我刚才的演奏,怎么样?”
“你说什么?刚才的演奏!”【画家】站在门外大声吼道,“我觉得你是在放大臭屁!”
“哦,我的这位老伙计,你刚才不是在锯木头吗?”【雕刻家】双手互相握住,想要给对方的“演奏”找一个良好的开拓,“是不是?”
“不!我在演奏!”【音乐家】绽开了笑颜,“这两位小朋友,你觉得我的演奏,怎么样?”
“呃,”梅林在三秒钟内想遍了自己脑袋里面所有用来称赞人的话,却又下意识地一一排除,“很......有特色?”
“哈哈!很有特色!”【音乐家】开怀大笑,他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正拿起一根琴弓,“那我在即兴为你们创作一首!”
“哦不!你这个老疯子!你给我滚蛋,我告诉你,你再敢发出那种锯木头的声音,我绝对会把你收进我的话里面,关个一百万年!”【画家】从怀里掏出画笔,笔尖在空中虚划,留下鲜艳的颜色。
“你从来就没能打得过我,这肮脏鬼!”【音乐家】架起单片眼镜,朝两人挥了挥琴弓,说道,“进来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了。这两个家伙根本就不理解......也不可能理解我的音乐。”
“你这不是音乐,是锯木头!”【画家】说罢,板着一副铁青的脸,嘭地一声关上了门。【雕刻家】苦笑,耸耸肩,也安静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梅林和马歇尔战战兢兢地走进属于【音乐家】的屋子里,里面果不其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梅林发现,越是靠里的屋子,里面的空间越大。【音乐家】的家里居然有一整套管弦乐器,还有各种各样丁零当啷的琴类,当然也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两人从来没见过的乐器。
【音乐家】面容较先前两位要稍微年轻些,但他身上的衣服好像已经穿了一百年,他的帽子和衣裤看来是一个厂家做出来的,黄不溜秋的。他走进自己的屋子里时,被一旁的纸箱绊了一跤,跌出整整一箱的乐谱,他低声咒骂几句,又莫名其妙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在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他一挥手,散在地上的乐谱蹦跳着飞回了破旧的纸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