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示表示
夜逸风搅动着汤匙,目光落在月轻玉白皙的脸上,负在背后的手收紧。
“你气色不好,该多吃些好的补补。”夜逸风道。
南乔险些吐出一口老血,目光错愕的看着夜逸风。
这算什么?
陛下是打算放过霍氏一族?
为了一碗汤?
月轻玉看了一眼马上就要炸肺的南乔,示意她先退下,随后便说起小时候的事。
幼时她与母亲颠沛流离,地方随着人贩子换了一处接一处,四岁那年的一个雨夜母亲带着她和冬香从人贩子那逃了出来。
拖着被打断的腿,连夜跑了十几里地,母亲背着她怀中抱着冬香,咬牙没有喊一个疼字。
后来他们侥幸被一个猎户所救,母亲抵了身上最后一块值钱的簪子从村医那儿换了一剂汤药回来。
大黄煮沸的汤药....
若非母亲懂些医理,没有喝下去,不知她们三人会不会死在那破落的山村里。
后来,母亲暗示过村医的药不大有效,让猎户一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便去镇上药房抓药病才好的快一些。
她至今还记得那家女人说过的话:“镇上也好,村里也罢,鸟不拉屎的村里能有个大夫临死前多让你喘口气就不错了,好不好的喝哪里的不一样呢?”
事后的很多年,她才明白娘眼中的那种落寞和失望是因为什么。
这个世道,人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差一点和差两点的差别对于那些穷苦大众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苟活于世四个字已经深入骨髓,骨子里的奴性根深蒂固。
“霍家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好好休息。”夜逸风扶着月轻玉坐到临窗的软塌上。
窗外似百合般的香气扑面而来,绿草聪聪夹杂着些许不知名的野花,......
抬眸远望便是插入云天的皑皑雪峰,白天鹅、灰雁扑腾着翅膀往尕海方向飞去,耳畔隐约还能听见驼铃和悦的声音。
夜逸风本来就没有打算放过霍家,多加一条大不敬之罪只会让他们死的更惨一些。
霍老夫人急躁不安的在房中来回踱步,见楼金才回来不等他多喘一口气,便问:“事都办妥了么?”
“老夫人放心....”楼金才换了一口气,“齐府那倒是意外,没费什么口舌东西便都收下了,人也都安置好了这次绝对查不到咱们霍府头上来。”楼金才道。
“奴才有一点不明白...”
霍老夫人斜睨着他,眼神明确,有话就说。
她现在哪还有心思打哈哈?
“咱们这药材终归是交到了齐元手上,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齐元该不会真的要了孙老爷的命吧!?”楼金才到现在想起月轻玉说的那些话依旧肝儿颤。
霍少成死就死了,千万不要连累他!
楼金才一提,霍老夫人挖心般的难受,脚下步子一顿,险些站不稳,手心里紧紧攥着帕子满朔州谁人不知,霍家不肖子孙霍少成是她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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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楼金才弯腰连忙上前虚扶住霍老夫人,感慨道:
“我们霍家到了孙辈上就少成一个孩子....想当初老爷在时叮嘱过,子孙不济若再遇上个顽劣的,便让我从宗族里挑一个人品德行端正的过继到长房门下...承继家业。”
霍老夫人眼眶通红,“我想着外人再教养跟我们也不是一条心,待我百年之后少成这孩子怎么办呢?没有家产傍身,宗族里的那些恶鬼怎么会给他留一席的地位?!”
“临了了,也是我...”霍老夫人泣不成声,恨铁不成钢道:“害了他!”
慈母......
多败儿,这句话霍老爷在世时经常挂在嘴边,她觉着不通,男人不懂十月怀胎之苦,更不懂一朝生产之痛,母爱与父爱天生本就不同。
现在,悔之晚矣。
楼金才道:“老夫人还不是为了孙老爷好么!老夫人也不必太伤心,依齐元的性子,这次送礼送的这么痛快,是不是代表着咱们霍家有机会...”
侥幸活下去?
楼金才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老夫人是明白人,不需明言。
“齐元不是看在我们霍家的面子上,他是为了陛下!”霍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儿道,“齐元算个什么东西,不打紧,只要我们能讨了陛下的欢心,少成或许能讨出一条命呢!?”
只要能讨出一条命,霍老夫人便是死也甘心了。
监牢里,烈酒熏肉,香味儿勾人。
海碗里倒满了酒,狱卒们高声议论着朔州军归来的喜悦。
霍少成竖着耳朵听消息,听狱卒们说陛下率军击退戎狄人亲临朔州城,又说着朔州城内近日实行的新政,官绅恶霸一个接一个的落马整治,听得霍少成踉跄着缩了回去。
狱卒余光瞥了一眼霍少成,拔高了声调道:“哎,你们知道不,当初齐大人征药没出的那几家昨儿被斩首了。”
“嗨,斩首还不好啊!?朔州军几万人,这是平安归来了,想想他们做的事儿,这几万人的唾沫星子不得淹死他们?”
“可不,这子孙都得被人戳脊梁骨,几辈都抬不起头来。”
“我..我们霍家交药了么?交药了么?”霍少成扒着栏杆慌张的问道,“大哥,求求你,告诉我,我祖母交药了么?”
狱卒的目光投过来,淬满了毒,他年仅七岁的妹妹高烧不退,高价买了霍家药铺的神药,烧是退了,人也没了。
“哟,你......
霍老爷也知道一个怕字?”男人饮下整碗烈酒,醉红的脸带着杀意,揪住霍少成连连后退的衣领,酒气喷薄在霍少成的脸上,“这些年你们霍家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还真以为你们个个是硬骨头呢?不过稍用了些手段便吐了个干净!”
“霍老爷!霍大爷!哈哈哈你且过了今日吧,等明日上堂,我就看着你们霍家几十口如何为我妹妹偿命!哈哈”
*
天亮,七教坊内传来熟悉的哀嚎声。
陈王氏的儿子失踪了好几日了,陈王氏腿脚不便吃喝拉撒都靠自己的儿子打理,瘫在冷炕上这么多天,若不是街坊里送些饭和热水过去,陈王氏怕是也要死在炕上了。
这有什么法子?
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锅里的那点子吃食一家子都不够吃,能匀出来一口绝对是看在这十几年街里街坊的情面上了。
再说了,陈生那孩子能挣钱,等他回来了还能不表示表示?
第三百九十五章 调戏了一把圣上
“陈大娘!”一个妇人丢了魂儿一般的冲进陈家的院子,才打开门忍不住屋子里的恶臭,出来倒了几口气,冲着里面喊:“陈大娘,你快去衙门看看吧!好像找到你家大生了。”
陈王氏一急,从炕上摔了下来,妇人听到陈王氏的哀嚎。
“唉!”妇人终归不忍,拍了一把大腿,紧接着喊道:“大娘,你等着,我喊糖水铺的三娃子拉拖板车接你去。”
板车上铺着稻草,陈王氏趴在上面哀嚎,不停的叩头,他家大生是好孩子千万千万别出什么事。
今儿早上,妇人们在江边洗衣服,江上漂着一具尸体,吓晕了好几个,胆子稍大些的跑到了案上,火速报了案。
窝心的一刀,头都被砸烂了,凶手也是狠毒,杀了人还不解恨,把人霍霍成这个样子,得多大的仇怨?
这样的惨案在七教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桩。
这里是出了名的穷窟,住着的大多都是老实人,没钱没势除了被欺负的份儿,没人敢与人结怨。
衙役们赶来,有人凭着尸体上右手掌心的那道疤认出那是陈王氏的儿子陈生。
陈王氏当场便晕死了过去,齐元见她衣衫褴褛,周身散发着恶臭,心生不忍便命人抬入后堂又找了大夫替她医治。
众人纷纷感叹陈王氏的苦命和齐元的慈心,这要是放在别的府衙,早就给陈王氏轰出来了,是个人家都收留不了。
“唉,这大生死了,她也活不了几日了!”
“大生多老实的孩子,谁跟他能有这么大的仇?啧啧啧...死的也太惨了!”
“你还看热闹呢?!还不看好你家栓子,这世道有今天没明天的!”
妇人们与夜逸风擦肩而过,还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这是谁家的俊公子,白白嫩嫩美的很,可不像自己老爷们儿那样,糙。
“老张家的,看啥呢?”身旁的女人瞟了一眼她·那春江泛滥的样子,打趣道:“咋了,家里没爷们儿了?看把你眼馋心热的,、。,你这样儿...难怪你家老张夜夜要捶你!哎呀呀...”
“去你娘的!”女人扭了扭圆滚的腰肢,撞了撞身旁的女人。
女人们没羞没臊的话落在夜逸风灵敏的耳朵里,整个人都要裂开了,脸上一阵阵臊的慌。
她们若是知道被她们如此调戏的是当今圣上,怕是会吓尿吧。
月轻玉看夜逸风耳根子都红了,咬着舌根忍着笑,今儿尚文和尚尘不在改日定要当笑话说给他们听才有趣。
“不守妇德!”夜逸风嘴里嘟囔着。
月轻玉眉头一动则道:“你出来招蜂引蝶的,还是人家的不是了?”
招蜂引蝶,这词是形容他的么?
夜逸风吃瘪,只能忍着那股子羞耻感,“你非要跟过来干什么?”
“怕你不守夫德呗?”月轻玉扬眉挑衅,夜逸风只能咬唇忍下了。
心想当初推行寡妇改嫁的新政是不是错了?
这样一桩惨案惊动皇帝,是齐元没有想到的。
更没想到夜逸风会调动随行的暗卫,彻查此案。
即便是齐元从未因贫富而轻贱过人命的父母官也觉着陛下这次...是不是有点过于重视了。
“陛下,事关人命臣定严查,还陈家一个公道,陛下这些时日劳心劳力万不能有任何的差池。”齐元道。
夜逸风听得出齐元的话外音,从袖口掏出一纸供状,里面清晰的记录戎狄人是如何获取消息提前设伏截取药材的。
若不是他恰好救下,朔山那批药怕是要进了淳于朝信的手里。
“朔州有人给戎狄通风报信,意图害死朔州军?”齐元惊出了声。
月轻玉一把夺过供纸,细看起来,据戎狄人交代给他们传递的朔州人掌心有道疤。
“是陈生?”
“不一定,仅凭一道疤痕不能断定送信之人便是陈生。”
“可陈生死了,不是么?”月轻玉冷眸道。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也是这样,身后之人才露出了马脚。
夜逸风望了一眼如风中之烛般的陈王氏,怜悯之情油然心生。
通敌,是死罪,会连累家人。
能让陈生不惧生死的是比死还要煎熬的活着。
陈王氏瘫痪在床,陈生就连最低等的工都做不了,因为中午要回来伺候陈王氏吃饭,换衣服,翻身,如厕。
最便宜的一身棉衣也要几十文,陈王氏统共就两身棉衣,拉一身就要换一身,不及时洗了就没穿的了。
这样的日子陈生过了二十九年,是出了名的孝子,也是出了名的穷户。
而立之年,他依旧娶不上媳妇,吃不饱饭。
一场性命的豪赌...
赌赢了,他许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死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
对于陈生来说,都是赢。
“她怎么样?”夜逸风望了一眼陈王氏问道。
当母亲的看到自己儿子的尸体,有几个能承受得住呢?
齐元道:“惊惧过度加之虚弱才导致的昏厥,也是可怜,已经喂下药了不多时便会醒来。”
“齐大人果然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月轻玉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这种情况换了旁人定是泼水,针刺甲尖不择手段的让陈王氏醒过来,哪里敢让皇帝等着的?
齐元连称不敢,动作迅速的让人去翻陈王氏的居所。
值得陈生搭上性命的交易多半是为了银子,而他能藏匿的地点只有在家里。
陈家没什么摆设家当,陈王氏的枕头下压着二两的碎银子。
二两银子对于陈家来说,是笔巨款了。
夜逸风静坐在椅子上,衙役搜来的“赃款”紧握于心,一言不发。
没想到,他的子民,性命仅仅也就值二两银子。
愤怒、自责、耻辱...种种说不出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无处宣泄。
第一次,生命的重量得到了丈量。
陈王氏醒来时,惊恐的望了一眼四周,还以为自己也死了,哭喊着让阎王爷再见一见她那可怜的儿子。
“陈王氏!”齐元出声制止了陈王氏的哭声,“你没死,你确认外面的那具尸体是你儿子陈生的?”
想起儿子的惨状,陈王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伤心欲绝,齐元生怕她再度晕厥过去,便道:“事关陈生的死因冤屈,你还不如实答话?”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人为财死
陈王氏这才止住了哭声,拖着残破的身躯跪到了地上拉着齐元的衣角,叩首道:“青天老爷,求您一定要抓住凶手,我儿陈生死的冤啊!”
齐元命人将陈王氏抬回了榻上。
“仅凭掌心的一道疤能确定死者就是陈生么?”夜逸风问。
陈王氏摇头,道:“我家大生每日为了伺候我这个活死人,冬日里...冬日里还要去江边洗衣,他手上生的每一处冻疮我都知道,那是我的儿啊!”
“你枕下的二两银子可是月前陈生突然带回来的么?”齐元问。
“银子?”陈王氏一惊,似想到了什么,连连矢口否认,“是大生捡的!捡的...”
“陈生出不了七教坊,那里的人平日里兜里多不出几文钱,谁能掉出二两银子让陈生捡去?”齐元的话越发严厉起来,“你不说便是知道这银子的来历,看你如此包庇隐瞒,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陈生的死即便是冤屈也只能是冤屈了!”
“不!”陈王氏脸上写满了悔恨和痛心,内心不断的挣扎着。
月轻玉将银子放置床头,上前一步劝说道:“大娘,陈生死的如此可怜,难道您也要做杀人者的帮凶么?”
“不,该死的是我,我若死了便不会连累儿子了!”陈王氏痛苦不堪,望着床边的银子,恨红了眸子。
“我说!”
“半个多月前,一日大生出去洗衣回来同我说他要趁黑出去一趟,大概走个一两天,让我自己照看好自己千万别声张,还嘱咐我别让左邻右舍的察觉。”陈王氏叹了一口气,“当时我便觉着不对,这些年我夜里难眠没少折腾人,大生从不会晚上出去。”
“你可知道谁与他做的交易?陈生出去见谁?”齐元问。
“我问过,大生不肯说,可是我知道这......
孩子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我一个瘫子,家里家外啥也做不了,还拖累了孩子,我...我还不如死了干净!”陈王氏捶着心窝,再次掩面痛哭了起来。
月轻玉与夜逸风相视,齐元追问:“你怎么知道他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王氏愤恨的拿起床头的银子,掷了出去:“大生一辈子都挣不了二两银子,什么买卖能一夜的功夫给二两银子工钱?”
齐元痛心无言,安慰了陈王氏后,从房中退了出来。
暗卫已在房外等候,见主行礼道:“陛下,杀陈生之人已确认。”
齐元惊愕,不敢相信自己还没查皇帝竟然已经捉到了凶手了?
即便是他在崇拜夜逸风,也不敢相信就这会子的功夫便把案子破了!?
月轻玉的神情有一丝的紧张,她信暗卫有这个本事,也就是因为这个本事让她不免担心起绿筠来。
不知道绿筠怎么样了?
“谁?”
“楼金才!”暗卫道,“陈家出事后衙役搜证时不少人围观,其中一人鬼祟,入霍府,同楼金才说人死了银子被官府带走了。”
齐元脑袋上炸开一颗响雷,他没想到霍家会跟戎狄人勾结到一起,霍家胆子大,没想到这么大。
勾结戎狄是叛国之罪,他作为父母官自有监察不利的错失,乌纱帽定是保不住了,顿时觉得自己两股战战。
“动手吧!”夜逸风看了一眼齐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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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楼金才正在霍家伺候着霍老夫人自顾心里美,压根没想到会大祸临头。
直到衙役上门,索拿了霍家三十九口,招呼着他们府衙走一遭,个个如恶徒一般,吓的楼金才一股尿意。
“这位小哥儿,不知齐大人唤我霍家许多口过堂所谓何事?”霍老夫......
人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此时自顾强撑着一口气,客气问道。
她不怕齐元,怕的是住在齐府的皇帝。
霍家在朔州捅破了天都没事,只因山高皇帝远,她不怕。
如今皇帝就住在眼皮子底下,芝麻大的小事都会给霍家带来灭顶之灾。
差役冷冷的瞥了霍老夫人一眼,“齐大人所想,岂是我等可知,还不快走,想让大人等你不成?”
霍老夫人只觉着心气儿一股脑儿的被人抽掉,颓废之感油然心生。
跟着衙役来到公堂,霍老夫人只瞧见了齐元,还不等她反应,只听惊堂木重重一拍霍老夫人等人乖觉的跪了下去。
“楼金才,本官且问你七教坊的陈生可是被你所杀?”
一股子黄汤混着骚臭味儿从楼金才胯下流出,楼金才惊恐愕然的抬头:“大..大人,冤枉!”
霍夫人脸色一变。
齐元指了指楼金才身后的刘大壮,再次拍响惊堂木:“刘大壮,刚才你在陈家围观,你来说!楼金才交代了你什么,你又回了什么话,如实交代!”
哪个县里、城里小偷小摸都有,民不举官不究齐元不可能人人事事都留意的到,百姓畏惧县衙大堂。
刘大壮也是第一次上明堂,吓的浑身发颤。
“楼管家叫我去陈家盯着让我将陈家发生的事回来都说与他听,还说...”刘大壮畏惧的瞟了一眼楼金才。
“说什么?”齐元怒道。
刘大壮指着楼金才,一脸无辜,将所有事都泼在楼金才身上:“他...他让我趁人不备烧了陈家的房子。后来,差役来了从陈家翻出了银子,我便觉着事情有异,回府后只是将陈家发生的事据实相告,大人明鉴,陈生的死与小人无关哪,定是...定是楼管家所为!”
“你.......
..胡说!”楼金才害怕的抬头看了一眼齐元,又瞟了一眼霍老夫人,回过神来,下一刻连滚带爬的想要冲过来。
“大人,小人没做过啊!”
楼金才也被身边的衙役很快制住,两杆长棍交叉,将人禁锢在堂前,动弹不得。
“来人,动刑!”齐元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长棍一次次的落下,堂上只留下楼金才的闷哼声。
霍老夫人心思不纯,眼神警告着楼金才不要乱说话。
二十长棍下去,楼金才已经丢了半条命,啥也管不上了,这么打下去他就死了。
“我说....”
“是..老夫人让我杀了陈生。”楼金才趴在地上,虚弱道。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死后万人欺
“你胡说!”霍老夫人神情激动,头上的珠翠交织相撞,如珠落玉盘般悦人耳目。
“齐大人,老身今日第一次听说陈生这个名字,一个七教坊的贱民,杀他?”霍老夫人神情倨傲的抬了抬头,“哼,还不配!”
她的命令只传给楼金才,陈生的身份还抬不到她跟前,她信任楼金才可以找人做好这件事,关于陈生...她不会多问一句。
霍老夫人倨傲的神态彻底点燃了夜逸风胸口的怒火,她有什么资格称呼他的子民为贱民?
“霍家老夫人好大的架势,怕是都不将朕放在眼里!”夜逸风火气冲天的从后堂走了出来,怒指着霍老夫人。
“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草民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霍老夫人惊愕的望着一身男装的月轻玉,神魂震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霍老夫人想到了一切的可能,就是没想到,月轻玉会是皇后?
霍老夫人当场就裂了,还是人头落地的那种裂。
月轻玉也不去怜悯对方,霍家人,不值得,咎由自取。
“为什么杀陈生?”天子的威压下来,逼的众人不得不说实话。
“回..回禀陛下,只因陈生替霍家送过一封信...”楼金才道。
“什么信?”
信的内容楼金才不得而知,仅凭猜测,哆嗦道:“信是霍老夫人亲写,草民只是一个下人,哪里敢私拆主家的信件呢...霍老夫人让草民去找一个生脸将信送往城外的十八里坡,说那里自然有人收信。
草民知道陈生家里缺钱,便给了他二两银子混在押送粮草的队伍中,连夜出了城,其他的草民实在不知!陛下明察啊!”
霍老夫人觉察到上面的视线压过来,压的她抬不起头,交代道:“年前宗族中有人传信说...说草民的侄女感染了风寒,想寻求霍家庇护,因..城内管制严苛,事后...草民..草民内觉不安,所以便写了家书并放了百两银票命人传回宗族。”
“可没想到,陈生..陈生他贪财无义,偷了草民的银票...草民气不过才叫楼金才同他理论的,或许两人争辩间...楼金才...才失手伤了他?也未可知...”
夜逸风只觉着讽刺至极。
忠义无人信,死后万人欺。
信里有没有银票无人得知,可夜逸风觉着陈生不会做这样的事。
至孝之人,但凡陈生多有些私心,日子也不会过的这般凄苦。
霍家为了活下去,大概率是什么污水都会往死人身上泼的。
月轻玉则道:“失手?杀人后还要毁其容貌,楼金才的手也未免太滑了些!霍老夫人当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可以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霍老夫人吓的浑身发颤,连声不敢。
“你以为朕会无缘无故的命齐元捉拿霍家众人?”
“贪利无义的人不是陈生,是你!霍老夫人!”
“霍家运往朔山的那批药材曾被戎狄人抢劫,巧的是被朕救了下来。戎狄人也算是会掐时间,知道药材什么时候到,提前设伏。朕很想知道戎狄人中到底谁有如此本事!?”夜逸风厉声的指责着。
齐元将戎狄人的供状丢在霍老夫人的脸上,如何得知消息,如何设伏事无巨细的写着。
“叛国之罪,足以诛灭霍家九族!”齐元道。
“不不不...”霍老夫人试图爬上前去,解释着:“草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叛国啊,草民只是想...”
只是想...背后的原因霍老夫人不敢说,月轻玉替她说了个干净。
“你只是想让我死在戎狄人的刀下,或者即便是不死两手空空的去朔山、回朔州丢失军资这一罪名扣下来,我也是死罪难逃。连带着齐元也难辞其咎,或许你还可以趁机让杨庆海谏言,挑一个合适的顶了齐元的位子!”月轻玉从袖中掏出暗卫自霍家搜出来的家书。
信中杨庆海清清楚楚的写着要捏着此事参奏齐元的疏忽渎职之罪,借着春闱他会举荐自己门下的学生来朔州,届时朔州便可尽握在他和霍家的手中。
一只手捋着皇帝的毛儿,毕恭毕敬。
一只手压在百姓脑袋上,张牙舞爪。
夜逸风恨不得当场活剐了霍家人,这样的人和事在各城各县不知还有多少。
“齐元奉命征集药材,霍家作为朔州药商之首国难之际非挺身而出,反而贪利忘义此乃罪一也,即刻查封霍家所有药材生意。”
“为一己私怨勾结戎狄叛国,意图置皇后和将士的于死地,大逆不道,此乃罪二也,叛国者依律诛灭九族。”
“霍文氏、楼金才杀人谋命,依律当斩。”
“霍少成,欺田霸地,强抢民女,教唆杀人,依律当斩。”
.....
霍家之罪,罄竹难书,条条当死,听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夜深人静,心里烦躁,难眠。
夜逸风不敢来回翻身,怕吵醒了月轻玉和孩子。
傅大夫说现在不是打胎的时候,需得再等等。
霍家人固然可恨,可也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无用,眼手不能及的,让官绅恶霸祸害百姓。
齐元一片忠诚,可民不报,官怎究?
说到底,还是百姓底子里没有骨气,对朝廷没有信心,风气不正。
再想想陈生那样的人,苦了一辈子,落得那样的下场。
齐元不忍以叛国之罪追责陈王氏,派人好生安置了她,丧子之痛她又该如何能解?
丧子....
夜逸风侧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月轻玉,越想越抓心挠肺的疼,犹如跗骨之蛆,彻夜难眠。
翌日,差役告诉齐元陈王氏自杀了。
没了儿子,陈王氏也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更何况陛下虽没有降罪,可那封信到底是陈生送出去的,陛下有陛下的恩宽,陈家有陈家的尊严。
陈王氏的死浸润了齐元的眼眶,命差役挑个风水好地好生将陈家母子安葬了。
这辈子求而不得的,总是寄托在来世。
可,谁知道有没有来世呢?
齐元,打起精神,霍家倒台,药商们纷纷跳出来,他趁势整顿城中风气,这几日倒也是忙碌的很。
李少博、池兆虎奉命留在北狄统领朔州军,夜逸风嘱咐二人防范着戎狄王卷土重来,顾时育则率军护送皇帝回都。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定个娃娃亲吧?
回京的一路走走停停,原不像来时那般火急火燎。
夜逸风一是顾及着月轻玉的身孕,二是也想借这个机会在各地找机会多看一看,考察考察民风政务。
春闱将近,杨庆海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不想自己春风得意的一封家书要了他的脑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除了那些士族家的弟子,多少寒门贵子是靠着宗族的势力才念得起书,走得起路。
一人得势,庇荫全族。
做人不能忘本这是德亦是理,可若是做出些仗势欺人的事,杨家、霍家便是最好的例子。
夜逸风雷霆之下处置了杨庆海,杀鸡儆猴,也算是震慑了那些心思活跃的臣子。
*
月轻玉撑着额角,吃饭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这些日子胃口确实不怎么样,好在沿途风景不错,可以宽慰一二。
“没胃口么?”夜逸风放下手中的书,抬手用巾帕替她擦了擦嘴边的饭渍,目光有些担忧道。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还值得你揣在心里,想问什么便问吧!”夜逸风翻了一页书,眼神不定。
“你...有没有绿筠的消息?”月轻玉抓着他的衣角,目光恳切。
夜逸风挑眉,“就为了这个?”
月轻玉点头如小鸡啄食般,“你手下的人有没有为难她?她是无辜的...”
夜逸风用书艰难的扒拉开她的手,绷着脸指了指不远处的太原城,“到了再告诉你!”
一场暴雨冲刷走几日的沉闷,携裹着春日的凉爽,雨水顺着屋檐垂落,串联成一道道雨幕。
夜逸风下榻的太原府走廊上一行婢子脚步走的极快,廊庑下积存的水坑连番激起水花。
“笃笃笃——”
外边一阵敲门声。
“进来吧...”月轻玉拉着长音,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夜逸风眉眼未动,冷道:“茶放下后,出去吧!”
女子垂着头行礼,轻步小心上前,恭谨道:“傅大夫特意嘱咐,奴婢给夫人烹了一盏柠檬茶加了些许蜂蜜调味儿,夫人不喜甜食,夫人若不喜奴婢再去换一盏来。”
瞧着站在自己跟前儿的绿筠,月轻玉陡然从贵妃上蹦了起来,眼眶滚烫,随时都能沁出泪花花。
夜逸风心惊胆战的看着她的肚子,小心孩子四个字到了嘴边,险脱出口,又被咽了回去。
看向绿筠的目光,不善。
“绿筠?”月轻玉欢喜的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喝茶的夜逸风,压低了声音问:“陛下许你回来的?有没有问难你们?月忠他们也回来了?”
绿筠目光流转,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夹着托盘退下了。
月轻玉往夜逸风坐的地方蹭了蹭,夜逸风还板着脸似在恼她的出逃,月轻玉抬手捏住他的脸颊,刀刻般的五官在她的手上不断的变形。
“什么时候的事啊?”月轻玉逗弄着,凤眸弯弯,两汪笑意在眼底凝聚,很是灿烂,“心里明明就不气,还冷着一场脸,是不是...”
手上的动作越发的放肆,扭曲到了极点的五官逗的她哈哈大笑。
夜逸风的里子、面子被她揉弄的一干二净。
若是现在被人看去,他定会羞愤到自裁的!
“开心了?”夜逸风将她往怀中拢了拢,宠溺的看着。
“嗯~”月轻玉往他脖颈间钻了钻,开心的像个孩子,喃喃道:“就是不知道冬香怎么样了?等将来有机会了我们一定要去趟滨左,我也想大哥了!还有宁儿也不知道长的像不像大嫂...”陡然想起来什么,一惊一乍道:“不如...”
“我们给长栋跟宁儿定个娃娃亲吧!?”
“怎么样?”
“不怎么样!”
“哪里就不怎么样?”
月轻玉觉着这是顶好的婚事!
世家的女儿都是利益的筹码,婚姻对于男人来说更像是利益交换,宁儿是她的侄女,月长栋是她的弟弟,怎么也不是盲婚哑嫁,她和大哥带出来的孩子,定都是出类拔萃的。
在东武,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从一而终恪守男德的男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月轻玉坚信,从一而终的婚姻未必是幸福的,但是不从一而终的婚姻肯定是不幸福的。
为了宁儿和长栋,她要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迎面弹来一颗暴栗,砸的她脑门生疼。
“你怎知两个孩子长大后是否真心欢喜愿意嫁娶呢?所谓盲婚哑嫁,并不仅仅是两人是否熟悉相识,而是在于婚姻的结合是否情出自愿。
你一开口,轻府大抵是会同意的,十数年后若是两个孩子不愿意怎么办?你能做到事过无悔?
也不用防着那头猪拱了你院里的好白菜,只要有你在,谁敢轻易动你这两个眼珠子?”
夜逸风几乎是苦口婆心的想要大消她这个念头。
月轻玉似同意又似沉思般的点了点头,夜逸风曲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道:“孩子们还小,你想的也太过于长远了些。”
月轻玉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愈发明亮,道:“你将来定是一个好父皇!”
夜逸风的手僵在半空,抬眸看向月轻玉。
好父皇么?
自己将他带到了这个世上,然后又亲手杀死...
像他这种生了保妻弃子想法的人...会是一个好父皇么?
*
京中,月少堂收到消息,称陛下皇后沿途微服巡查民生政务,归期不定,默默的舒了一口气。
“大伯,长姐是不日就要回京了么?”月如歌问。
月少堂摆摆手,坐回椅子上,笑道:“不急!”
着急回来做什么?京里又不安定,这几日他冷眼瞧着朝臣们的心思,大抵是撺掇着要陛下选妃充盈后宫。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对于皇帝来说,那就是妄想。
在这一点上,月少堂觉着女儿受委屈了。
可人家是皇帝,他总不能拿出老丈人的架子恐吓人家不能选妃纳妾吧?!
忒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所以,月少堂觉着女儿这次出宫是对的,没了规矩和约束,小两口出门在外亲亲热热的,多好!
要是陛下卖力,玉儿争气,说不定赶两人回来,自己都能抱上大外甥或者外甥女了呢!
月少堂都打算好了,等月轻玉的胎一路地,男娃子的话什么兵法啊、将令啊统统都得学用兵之道要从小抓起,女娃子的话他就征讨天下将所有稀世珍宝送给她。
第三百九十九章 挖矢之痛
夜逸风在太原城逗留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处理了几家宗族恶霸,贬黜了几个好逸恶劳的闲官,日日听到百姓拍手称快之声。
这几日闲来无事,倒不见要动身的迹象,说是两人微服私访实际上夜逸风却是让人看着她待在府里,城中的热闹跟月轻玉根本就不搭边。
在太原府住着的这段日子里,没有娱乐活动,着实无趣。
平安脉一日两次,傅孟节一日不落的过来,药一碗接着一碗的喝下去喝的月轻玉脑袋都发昏。
月轻玉那头儿睡了,灶上丝毫没有闲下来,一碗党参阿胶鸡最是滋补了。
小灶中通烧的木柴接连发出爆裂的声音,似年下的爆竹道喜。
“夫人最近总是恹恹的,吃了药也不见好,也不知是不是去朔州时累着了?”南乔添了一把木柴道。
绿筠往砂锅里撒上一把红枣枸杞,想着月轻玉的脸色这几日并不好,听南乔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
“傅大夫怎么说?”绿筠问。
啪--
南乔将木柴一掰两半,夹着火气:“还能野模说?不是喝药就是喝汤,人都浮肿了!”
她都觉着月轻玉这段时间都浮肿了,气色反而越来越差了,南乔怀疑是不是喝水喝的有点多了?
绿筠的眉头紧蹙着,刚想开口问什么,鸡汤溢出来险些扑了炉子,忙拿布掀了盖子,瞧着火候到了,趁热端了一碗进去。
软榻上月轻玉睡的极不安稳,额头涔着一层密汗,呼吸似也不畅。
绿筠进来唤了两声不见回应,往榻上一探,吓得她脸色发白又唤了几声月轻玉才睁开朦胧的睡眼,像忍着极大的不适似的。
“娘娘,你怎么了?”绿筠急的眼眶发红,探了一把月轻玉的脉象,心中不定,“我去叫傅大夫!......
“不许去!”月轻玉惨白着脸拉住绿筠的衣角,急声呵斥道。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傅孟节该不请自到了,不知为何今日却晚了。
南木急跑进来,双目猩红似是哭过般,急道:“娘娘,不好了,陛下遇刺了!”
“什么?”月轻玉惊呼出声。
起身时,月轻玉只觉腹中一阵绞痛,疼到她脑子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声,周遭人影和声音逐渐失去原本的模样,自我意识险些在那一瞬被拉入黑暗之中,人也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娘娘!”绿筠尖声高喊,眼疾手快的抱住她,才护住她的头没有撞到床棱上。
月轻玉死死的咬着牙忍住腹中的不适,瞳仁颤抖着,重重的呼出两口气眼前的人影才清晰些。
“陛下现在在哪?”
“在雎春院,傅大夫他们都在...”
不等南木把话说完,月轻玉便披了外衣直奔东院。
夜逸风每次受伤严重都会命人封锁消息,这次连上房都不回定然不是小伤。
榻上,粘腻滚烫的鲜血顺着夜逸风的腹腔涌出,傅孟节快速的处理着伤口,这一箭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箭头留在体内,可见戎狄人心思之狠毒,凡是中箭者必要经历挖矢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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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矢之痛...是能要了人命一般难以忍耐。
夜逸风的拳头紧紧攥着,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液,通红充血的眼珠急速下令:
“刺客说的是戎狄的颂语,当下之急不是深追其身份,他们所使用的弩箭的箭身乃是滨右所出...朕要知道,这武器戎狄人如何得到的?
顾时育,快马加鞭赶往滨右查清缘由。滨右的矿石不能落在戎狄人手中,审问清楚,戎狄手中到底有...多少兵器。
还有....若......
轻节度使被俘...”夜逸风齿关打寒,“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其救回!还有....”
“朕命你同滨左节度使白左同肩滨州防护之责驻军南楚边境,南楚若有所异动,直驱其都不必请旨!”
戎狄人所用弓弩武器与夜逸风手中的那柄剑如出一辙,如今能打造这般武器的只有滨右。
夜逸风担心戎狄人的武器一旦是从滨右所得,那滨右必会经历了一场血战,他了解轻千寻的性子,不会任人宰割,戎狄王手段毒辣阴狠,为了得到这批铁矿和铸剑方法...夜逸风不知轻千寻一家遭受了什么样的磨难。
锻造的方法一旦落入戎狄人之手,战场上剑之所指伤的都是他的将士。
当初永平一战后,他早该有所戒备的!
一定要赶在戎狄造出兵器前,先下手为强。
傅孟节用火烤过匕首割开皮肉后快速的施针止血,血气直涌上头皮,额头的青筋暴起,夜逸风通红充血的眼珠死死的盯着门外,长长呼出一口气后,艰涩道:“持兵符传令京都,月少堂调兵五万携尚武堂将士即刻前往东武戎狄交界地--广陵驻兵与薛家军集合备战戎狄,永平道、朔州,由西城王、李少博各出兵五万,直驱戎狄都城!北狄城一切军务交由池兆虎调配。
随行护军明日拔营改道元疆,朕要亲征戎狄,踏平戎狄!”
顾时育脸上挂了彩,愤恨的恨不得撕碎了戎狄的刺客,得令后立即吩咐下去。
先帝在时自前任兵部尚书倒台,东武兵力紧缺征兵令发了一波又一波,后来新政改革那些因罪获株之人亦可通过入伍立功洗去罪籍,再后来尚武堂的成立,一改东武千军易得,良将难求的局面。
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下来东武的兵力早已翻天覆地。
封狼居胥的少年正急需建国立......
业的军功,戎狄有胆子宣战,就要做好服输掉脑袋的准备。
只是一点,陛下重伤,亲征他是不赞同的。
不过,按陛下的脾气,戎狄都骑到陛下脖子上拉屎了,不连根拔除根本不是陛下的脾气。
站在窗侧的尚文目光瞥到来人,守在门口的人身体一震,个个脸色难看,尚文迎了上去。
“让开!”
南乔快行两步一把推开意图拦路的尚文,让出一条路,月轻玉看了一眼尚文脸上、身上有火烧的痕迹,刺客定是用了火油杀人。
想到这群人生死徘徊,月轻玉扫视了一眼,向门庭众人道:“今日之事诸位辛苦,刺客胆敢白日公然行刺定是准备了完全,陛下受伤非人所愿,一次不中难保刺客会卷土重来...这段时日加强守卫务必保卫陛下安全!”
“属下遵命!”众人屈膝抱拳道。
说完月轻玉便快步走了进去。
月忠月武不便跟进去,脸色担忧问尚尘:“陛下到底怎么样了?伤了哪里?重不重?”
第四百章 后怕
月武:“有暗卫跟着,区区戎狄小贼怎么能打成这个样子?”
尚文恨的咬牙切齿,心中不好受,栽到了戎狄人手里是他们无能。
那样的箭雨下逃生,现在回想起来尚文仍留有一丝后怕。今日的刺杀,若不是太原府令替陛下挡下那致命的一箭,怕是...就要了陛下的性命。
尚文一拳重重的砸在木桩上。
雎春院的上房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搅动着胃里翻腾,月轻玉跨进门槛时双腿都跟着颤抖,多亏了跟在身旁的绿筠及时扶住了她才不至被门槛绊倒。
傅孟节用烈酒浸泡过右手双指消毒再用清水冲洗,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水珠子。
“陛下,臣...”傅孟节抬眸看了一眼夜逸风,随后两指探入腹腔。
随侍的几位军医喉头剧烈的翻滚着,握紧了手中的细棉布止血散和金针,刚才傅孟节交代了等箭头一取出必须立即止血。
夜逸风用力攥紧了身侧的锦被,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眼睛极度充血,额头冷汗直往下掉,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将他的胸腔撕裂了一般。
月轻玉看着这一幕死死的咬着牙,不敢上前惊扰了傅孟节的救治,目光落在夜逸风惨白坚忍的脸上,怒意冲天满是心疼。
腹腔的温热傅孟节呼吸一窒只能凭借手感小心的避开血管,陡然摸到一块硬物整个身体都紧张的绷直,喃喃道:“找到了!”
话音一落,傅孟节快速将箭头夹了出来,噔的一下金属落盘夜逸风疼的闷哼,腥热殷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被褥,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止血散!施针!”
“陛下!”月轻玉再也控制不住跑了过去,一把握住夜逸风微颤不止的手,看着双眸通红的她,夜逸风苍白的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
意。
“怎么样?”月轻玉侧头看着傅孟节担忧急问。
金针快速的落下,用蒸馏晾干的细棉布按压了好一会儿鲜血才止住,傅孟节跪在脚踏上为夜逸风细细的诊脉,过了一会儿眉头才舒展些,泪光闪烁道:“娘娘放心,陛下大劫已过,接下来的日子定要注意伤口,如今天气炎热伤口最易感染化脓,大意不得!应静养实在是不宜...”
“朕知道了!”夜逸风开口打断傅孟节的话。
“陛下!”傅孟节一肚子嘱咐,夜逸风一意孤行要亲征的话,就这身子...早晚会垮掉的。
绿筠点了夜逸风最喜欢的冷香驱了驱屋子里的血腥气,南乔红着眼端了一杯热水穿过垂垂帷进来递给月轻玉,月轻玉道:“你们都出去守着吧,刺客敢当街刺杀已是丧心病狂,传令下去府中的一切饮食衣物碗盏杯具必须经太医查验,还有...除了璃王府的旧人,府上一切不相干的人统统发落出去。”
“是!”几个丫头颔首应声。
绿筠心明眼亮,又看向傅孟节,道:“辛苦傅大夫为陛下煎药了!”
傅孟节叹息一声,只能行礼退出上房转身亲自去小厨房煎药。
“傅大夫!”傅孟节手中的动作一顿,回眸见来人有些意外。
月轻玉扶着夜逸风靠在隐囊上,垂着红肿的眼睑,金豆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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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的,你哭什么?”夜逸风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金豆豆,身体每挪动一寸腹腔内的伤口便撕裂般的疼痛,滋味儿难熬。
月轻玉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问:“疼么?”
夜逸风面上强装淡定,玩笑的口吻道:“小时候听宫里的嬷嬷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最难以忍受的疼痛是女人临盆剥皮拆骨般的疼痛,同样是挨了一刀,我这不算什么!......
“一点都不好笑...”月轻玉端起手边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清亮的眸子里清晰可见的血丝。
夜逸风小抿了一口,听她哽咽道:“来时我已下令太原封城,更换了守城的守卫,这些刺客能突破暗卫伤你....太原城不过是三教九流的聚集之所,能养出这样的死士的怕是京都有人不想让你平安回去!我们离京这么久,怕是有人按捺不住,与宗室勾连了。”
若不是端王死了,月轻玉心眼儿里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端王了。
这一路走来确实斩断了不少人的富贵之路,朝中旧势有所反扑是意料之内的,可...
“如今你膝下并无皇子,愉妃出事后秦王便一直守在皇陵,他对外没有接触的机会更没有野心,那些老臣能扶持的除了傛王...便是先帝最小的皇子,如今养在宫中的齐王!”
“齐王年幼,太嫔不得干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倒是不错的选择。”
夜逸风望着月轻玉肃杀的眼仁,心口撞的生疼。
他脑中不断组织着语言,到底该怎样和缓些告知他滨右的事?
夜逸风第一反应是将她送回京,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不多时便打消了,以月轻玉的脾气一旦知晓轻千寻出事,他不在身边,不知她会不会只身杀到戎狄。
当初他在濮暮见到她的震惊和后怕到现在久久不能散去,夜逸风知道在月轻玉的骨子里把月家和轻家是舍得出去命守护的。
更何况,戎狄已经宣战,他既已打算亲征,月轻玉又怎会轻易离开他的身边呢?
既然怎么瞒都瞒不住,不如坦然相告。
“轻玉...刺客是戎狄人!”
戎狄?
月轻玉脸色大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吼着:“当初在永平就该一刀杀了戎狄王!这......
人寡廉鲜耻,毫无道义可言,当初在两军前立誓,一国之君的话还不如个屁响!”
月轻玉俨然已经是气急,什么皇后的身份,道德礼仪的约束通通抛诸脑后。
“东武与戎狄关系一向紧张,刺客在太原难久掩行踪,如何潜入城?即便是入城,这些兵器又如何带进来的?又如何知晓你的行踪?太原城内必有眼线....”月轻玉思忖着,目光落在那满是血渍的箭头上。
箭头幽寒,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月轻玉用帕子擦拭后,置于掌心掂了掂,工艺、重量、光泽都是极为上乘的,别说是太原,就连尚文的弩箭都马尘不及。
月轻玉陡然想起,夜逸风的那把剑,削铁如泥的宝剑。
恐惧如毒蛇一般吐着骇人的芯子从脚心一路蜿蜒至头顶,身体一颤,腿软的险些撞翻床畔的小几。
第四百零一章 一直都知道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月轻玉脑中不断的盘旋,险些击溃她的理智,她要亲自审问戎狄的刺客这箭是哪里来的?
当初得知轻千寻找到新的铸剑工艺,所产兵器比寻常铁器更加坚不可摧时有多欣喜,当下便有多惊颤。
她甚至自私的希望,戎狄许也意外找到了这个法子。
若是戎狄人敢对大哥一家动手,她月轻玉定会让戎狄人尝尝断手之痛,灭了戎狄一国,泄愤!
“这箭是不是...滨右的箭?是不是同大哥送你的那把剑...同出自滨右?”月轻玉强压着心头的狂跳,目光灼灼的问着夜逸风。
“从工艺上看与滨右的手艺如出一辙,我已派顾时育亲赴滨右查证此事,当下滨右音信全无,事情许不是你想的那般糟糕。”
话中勉强,都难以说服自己更别说别人。
月轻玉心中吃劲儿,此刻恨不得插翅飞到滨右去,可夜逸风遇刺太原也不安定,一时分身乏术。
从夺得铁矿到制作再到太原行刺,这中间最少需要近月的准备,大哥一家若无事定然不会隐瞒不报,而滨右没有消息传回....她怕,戎狄人将消息瞒的滴水不漏可见滨右定是一场血灾,那大哥一家...
恨满心头,眼眶子又忍不住红了,忙偏过头去用帕子沾了沾眼泪。
当下却也只能寄希望于快些得到滨右的消息。
待夜逸风睡下,月轻玉面色肃穆的走到书桌前执笔写信,封好后吩咐着守门的南乔和南木:“南乔南木,你们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人即刻前往滨右,务必要找到大哥一家!”
“是!”南乔南木抱拳领命。
月轻玉紧紧的握住南乔的手腕,眼窝通红:“若是...大哥..被俘或者..不在了,你拿着这封信找白左,他知道怎么办!”
南乔和南木抬眸看了一眼月轻玉,自知她心中忍着极大的悲痛,郑重颔首:“南乔/南木领命!”
绿筠端了药从小厨房出来廊下便瞧见月轻玉倚着门窗,惨白着一张脸神情有些恍惚。
“娘娘?你是不是不舒服?”绿筠扶着她进屋,眉目间挂满了忧心。
“身上有些乏了...”月轻玉撑着额头,目光略过桌上的汤药。
绿筠:“陛下身体这个样子又要亲征,怎能不让人担心...”
月轻玉喝药的动作一顿,想起傅孟节咽回去的那半句话,原来是想说这个。
绿筠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从食盒中拿出酸梅自顾的劝慰着:“娘娘听奴婢一句劝,这次不论战事如何娘娘务必还是回京的好,一来京中总要有人主持大局,二来...娘娘的身体不比以前,还是要调养着好!”
药苦的难受,月轻玉随手捡了一个酸梅放在嘴里,口中才好些。
瞧月轻玉一直没有接话,绿筠缓缓的跪了下来,眼眶酸胀的难受:“娘娘,奴婢从来没有求过娘娘什么,奴婢知道娘娘担心大公子和少夫人、小姐,可...此战娘娘去不得啊!”
“娘娘,您知不知道....”
绿筠死死的咬着嘴唇,心中自有万般难言之隐。
若是月轻玉知晓自己的身孕,为了自身和腹中孩子的安全,绿筠有把握劝说月轻玉回京养胎。
可...傅大夫说,月轻玉这胎怀的不是时候,母体孱弱强行保胎儿长大,一朝生产也是会要了月轻玉的性命的!
且陛下断不会留这个孩子的!
绿筠说是将话说清楚了,月轻玉怎么会原谅陛下?
她不能说啊!
可...她该怎么办啊?怎么保全?
“娘娘...”
骨头缝儿里都渗透着一股子无能为力的颓感,心口揪痛。
月轻玉俯身扶起绿筠,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道:“有什么好难过的...”
“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所想所念皆是为了我打算,这一点我从未质疑过。可绿筠...今生能再见你们平安的活着,我心中已无遗憾。”
绿筠愕然的看向她,握着她的手微微发颤,轻声问:“娘娘,你是不是知道...?”
“娘娘..不可以的!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奴婢宁愿娘娘一辈子都没有孩子....”绿筠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前世,月轻玉被月如媚灌下一整壶落胎药,体会过孩子在腹中一点点流逝的噬骨之痛。那药的味道即便是到了今生也停留在她的口腔中,不曾忘却。
傅孟节动了月轻玉的补药哪里能瞒的过她?
既然从一开始便不愿她有孕,那如今腹中的孩子夜逸风必然是不留的。
至于原因....月轻玉心中已明一二。
有时候糊涂原比清醒要幸福的多,她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两人之间的温情变得苦涩难忍。
失而复得的珍宝往往更加珍惜,作为一个母亲,她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哪怕是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这是我的选择,哪怕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不该来,可...绿筠,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不论出身、际遇、这一生是否过的坦途...我们生来就是有人为我们拼过性命的!”月轻玉手覆在小腹上,感受着小生命给她带来的悸动和温热。
这是她和夜逸风的孩子,她一定要保住。
月轻玉转头看向榻上的夜逸风,受伤的他睡的并不安稳,梦中忧虑眉头依然紧蹙着。
“东武和戎狄势必要有一战,这一战不是为了争夺戎狄的地盘,而是为了天下一统,世后百年百姓免受战争纷扰。陛下重伤坚持亲征,是因为这场战争若是由戎狄率先发起进攻,那东武的百姓付出的代江将更为惨重!”
“这一战关系到东武的存亡,若是陛下有个万一...来日我与孩子也不能保全!”
“所谓夫妻,便是生死荣辱患难一体,今日我若为了自身的安危龟缩于京,待将来天下一统,我又有何脸面站在他身侧同受万民朝拜?”
床榻上,夜逸风紧闭的双眼下涌动着炙热的眼泪,脑中涌入万千情绪,翻绞着一波接一波,嘴唇几不可查的颤抖着。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绿筠,生死与共过,所以,感情才会坚定不移,不是么?”月轻玉拉着绿筠的手,目光落在院门口把守的月忠身上。
这几年,月忠数次将绿筠从鬼门关外拉回来,这份情谊炽热真诚,只是...绿筠一直守在自己身边,月忠又是个嘴笨的,两人心照不宣却永远隔着一层纱。
第四百零二章 肥肉
月轻玉眼角动容忍不住感慨:“当初冬香出宫时我就应成全你们的,如今再涉险境...万一...”
遗憾不能重演。
绿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道:“娘娘,月忠曾说过,他的人生是遇到娘娘后才真正开始的,奴婢也是!南乔、南木也是!”绿筠双眸炯炯的望着月轻玉:“没有娘娘,我们只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从未体会过人世间的真情,不知道什么叫活着。娘娘去哪,我们便去哪,纵是前路荆棘死战殉国我们也无怨不悔。我们愿舍命陪陛下和娘娘。”
此时听得绿筠这么说,月轻玉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喉头一度胀痛哽咽。
月轻玉弯腰再次扶起绿筠,眸色沉着,道:“等时局平稳了,我会放你们出宫过一过安生日子!”
*
灯下时分,傅孟节再次来给夜逸风换药,见他神志清醒没有高热的迹象,提着的那颗心才稍稍回肚儿里。
温热的药整碗下肚儿,夜逸风交代着要傅孟节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住月轻玉和肚子里的孩子。
傅孟节问:“陛下为何突然回心转意?”
夜逸风眸色浓重的望了一眼屏风外,道:“她已经选择了孩子,与其让她担惊受怕,不如让她开心的保着这个孩子。”
傅孟节意外,皇后蕙质兰心,原以为一直以来被蒙在鼓里的是皇后,没想到小丑竟是自己。
东武军骤然兵临城下让戎狄的几位重臣心弦紧绷了起来,调动粮草和兵马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刺杀东武皇帝这件事在戎狄是绝密,刺客皆是戎狄一等一的高手戎狄王自信能杀了夜逸风。
可惜,太原府令舍命挡箭成了变数。
东武、戎狄两国交界的几个有兵力驻防的城池和兵营开始快速调动兵力,心思透亮的百姓们也嗅到了打仗的味道。
刚成为东武国土的北狄旧主力被李少博带往京临换防。
刺杀的事自太原火速传开,南楚靠近滨右联想着前段时间滨右发生的事,便臆测东武与戎狄怕是有一场打仗要打。
南楚国主还为当时割让滨右而肉疼,那可是铁矿啊!有了铁矿他足以让全民皆兵了,征讨四方起来,他还有何惧?
如今鹬蚌相争,南楚再次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当初夜逸风可是从南楚割下了一块肥肉,现在正是还回来的时候。
可滨右是东武的肥肉,谁都别想染指!
夜逸风将顾时育调往滨左防的就是背后南楚这把刀子!
一旦南楚攻破滨州防线,东武势必会收到两面夹击受敌的情况,在顾时育赶到之前白左必须守住滨州!
滨州七城东武的旌旗一字排开,数百里旗帜随风猎响,号角撼人。
不少百姓神情紧绷在城门口打探,意图想从兵卒的口中挖出一丝一毫的信息,是不是南楚要打过来了?
这样许多朝秦暮楚南楚的百姓心头瘙痒,却也担心南楚军会不会因为当初他们选择留城入籍而记恨,万一屠城...谁还管他们先前是什么人?现在在东武和南楚的眼里,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东武人。
一想到有兵败的可能,不少百姓回家暗地里收拾细软,裹上值钱的首饰拴在腰上就连夜里睡觉都不敢摘下来,若是真打起来最无辜的就是他们老百姓了,有所准备逃起来也方便些。
远处的云海翻滚着,白左已退下官袍换上一身的银甲披挂配刀,立在城楼上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南边的那一片广袤的土地。
白左将府衙搬到了军营,府中的奴仆几乎都被他遣散回家,只有贴身伺候的小厮华生和冬香,说什么也不愿离去。
华生是白左初入滨左时意外救下的灾民,与他年纪相仿白左救起他时饿的骨瘦嶙峋让白左一度想起自己当初的绝境。
绝望中被光照亮过人生,白左得知华生家中已无亲眷便买下他的身契,一年多来贴身跟在自己身边甚忠诚不二。
喷香的荷叶鸡满园飘香撩拨着人的食欲,冬香将手浸在冷水里缓冲着刚才食物灼热带来的痛觉。
华生抱了柴进来,见她手指通红已生出些许水泡,放下木柴忍不住关心道:“你等着我去拿烫伤膏来!”
冬香忙唤住了他,自顾的说着:“什么时候了?今儿我本想去城里的药铺去买些跌打止血的药,谁知比以往要贵出去要一钱银子呢!烫伤膏那么贵,我又不出去打仗,用不上!”
揭开锅,里面蒸了白左最爱吃的金桔蒸肉,色香味俱全惹得冬香笑弯了眼。
“贵出去一钱银子,你买了么?”华生拨拉了冬香要端菜的手,盘子烫的他跳脚。
“小心些,别打翻我的菜!”冬香说着拿了一条冷帕子让华生捂着,又道:“买啊!当然得买,大人万一受伤了没有药怎么能行?呸呸呸!”
冬香觉着晦气,连忙改口:“怎么会受伤?”
华生打趣她:“你那口水都吐到菜里了,你打算让大人吃口水啊?”
冬香一阵阵脸红,嘟囔着撞开了他,华生从怀中掏出一盒烫伤消肿的药膏,手指挖了一勺拉过冬香,细细的替她涂抹着。
“哎,都说了不用,哪里来的药?你少涂些,省着点用!”
华生剜了她一眼:“你好歹也是皇后身边的丫头,做不到锦衣玉食也该可以衣食无忧吧...京都那么好的地方不好好待着偏到这种地方受这种穷气?”
节度使府上下谁都能瞧出冬香对白左的心思,华生同冬香熟悉了之后更是时不时拿着她“千里追夫”的这件事打趣她。
冬香气的一把缩回了手,嗔道:“用你教训我?姐乐意!千金难买我乐意!”
冬香比华生还要小两岁,急眼时却总是一副小姐老大她老二的架势,华生总结的是月轻玉给她惯出的臭毛病!
“好好好!你乐意,您老乐意就继续再烫几个水泡吧!”华生将药膏拍在冬香手里,冷哼了一声出了厨房。
“什么人哪!”冬香将药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转身将菜放进食盒,已是黄昏时分白左也应该吃饭了。
百里外,一片黑云不紧不慢的向着滨州城挪动,夕阳西沉如夜幕和星辰一步步侵蚀天际。
第四百零三章 还活着么?
南楚骑兵建威将军许志洲一身红披骑马立在最前,身后南楚军翻滚的旗帜,示警的号角声起。
探兵快马而回,探子高声回禀:“大人,是南楚的军队!”
城楼上的众人个个握紧了腰间刀柄,白左抬手命弓箭手上前,带火的箭镞如长蛇一般蜿蜒在整座城楼瞄向南楚军的方向,只要一声令下便能万箭齐发,定能将南楚军射成筛子。
白左长剑直指:“灾荒之年是我们陛下借粮施种给南楚,今日将军率军前来是想恩将仇报么?”
“我们国主一片好意,没想到白大人如此不领情分....着实是令人心寒!”许志洲道。
情分?
白左闻言笑出了声,南楚与东武从来都只有血仇哪里来的情分?
白左眯眼看了一眼许志洲,表情肃杀道:“难道将军以为用这塞过来的情分,率兵入主滨州么?如此推论...下次南楚再遇个什么灾情,那本官是不是也可以率兵直驱南楚的国都了?”
这种不入流的强盗理论,白左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随风的火把将许志州的脸映的白一块青一块,坐下的战马踢踏着不安,许志洲的副将问:“将军,我们要不要...撤?”
他们小瞧了白左一个文弱书生,想着轻千寻出事,正好趁此机会收回滨州七城,说不定还可以趁着东武反应不及,再多拿下几城以洗当年之辱。
没想到,白左竟早有防范。
既有警觉,不宜强攻,国主交待过要审时度势,见缝插针,一击而中,明面上决不可将南楚拖进这洪流之中。
毕竟,南楚还有些自知之明,如今国库、粮草、战马并不是那么充足。
当初夜逸风插的那把刀,足让南楚三五年缓不上气儿来,南楚的实力和胆子也只够让他们跟在戎狄后面尝一口汤而已。
许志洲心有不甘,嘴角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认清现实,挥手下令:“撤出十里,安营!”
南楚退军的号角声起,秃鹫般的南楚军掉头离开。
白左派出探兵,他可不信南楚这么轻易就会撤军。
下楼时,白左瞥见已经吓楞在阶梯上的冬香,食盒中的食物散落一地,惊恐的望着他问道:“南楚人说滨右出事了是什么意思?大公子...出事了?”
若是大公子出事了,那少夫人和小姐呢?是不是也出事了?
听刚才的那番对话,白左定是知晓内情的,那为何没有人同她提起过?是刻意隐瞒了么?
为什么要瞒她?
戎狄人....
大公子一家到底....还活着么?
小姐...知不知道?
小姐知道了,会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浪潮般袭来,脑中停止了思绪,冬香目光灼灼的等着白左的答案。
只要他告诉自己,大公子一家平安无事,她就信!
“你告诉我,大公子他们到底怎么了?”
许久等不到回答,冬香的情绪逐渐失控。
白左的眼仁发红,想到月前他夜里骤然收到消息称有人突袭滨右轻千寻所居的府邸,轻家三口连同铸剑师一同消失,他率兵赶到时台阶上、院子里尽是堆叠的尸体。
这一个多月内他派出几波人深入戎狄打探消息,都是有去无回,如今两国交战,怕是凶多吉少。
“我们会接他们回家的!”白左按着冬香颤抖的肩膀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怕是尸体,他也要将他们带回来。
“小...小姐知道么?”冬香担心的抓着白左的袖口,忽明忽暗的眸子止不住的往外涌着泪花儿。
月轻玉...
白左心口被击的一痛。
陛下亲征,十日前已与尚武堂之师、朔州军会军广陵城,据说...皇后随行。
广陵比滨州危险百倍,她去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陛下亲征,即便前路不明她作为妻子
肩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冬香似乎从那微颤的眸子中读懂了什么。
滨右出事,白左定会上报朝廷,那么...小姐定是知道的!
以小姐的个性她绝不会束手旁观的,若大公子一家还活着...小姐定会前往戎狄救人。
若是大公子一家已经遇害...那这场战事便是要戎狄人为大公子陪葬!小姐在广陵...不能让小姐去前线!
“我要去戎狄!我要去找小姐...”
冬香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白左的钳制,一股脑儿的往城下跑去。
“拦住她!”白左下令,楼道两侧的兵卒交叉着长枪,拦住冬香的去处。
“起开!”冬香企图用蛮力闯出去,猛地脖颈处吃痛,视线一黑整个人向后栽了过去。
*
月少堂一手拿着信件,一手握紧腰刀,踏步跨上台阶,绿筠极有眼力的替他打起帘子。
月轻玉扶着椅子扶手起身去迎,见月少堂风尘仆仆颈脖上缠着被鲜血沁湿些许的细棉布,脸上带伤月轻玉不免心疼,几个追随的尚武堂的武官立在白鹤独立的屏风外,月少堂开口道:“陛下,娘娘,已攻破西新州和义南府,戎狄主力撤到了天阴山,戎狄军彪悍,当初我们攻打汉头堡时连攻七日不下,此次义南府攻城如此顺利....前面就是天阴山,臣怕戎狄军有意诱我军乘胜追击反而在天阴山设伏,于我军不利。”
夜逸风开口道:“城墙布防,鱼儿不上钩,戎狄军定然会反扑的!”
“陛下圣明,臣巡城看过,城墙的筑防和水渠有问题都被人挖断、堵死了,戎狄人必然是早有预谋,以退为进,一旦在天阴山失了手,戎狄反扑过来我们便是虎口之食。”
月轻玉凝眸望向庑廊外沉闷的天际,眸色冷肃道:“马上就是雨季,若是借着大雨和夜幕的掩护...”她转头看向夜逸风,“戎狄怕是要围城!雨季里若是水渠被人动了手脚,大雨将至....山体和水淹的风险太大。”
“去城墙上看看!”夜逸风起身,脸色依旧难看。
“轻玉,你就别去了!外面风大...”夜逸风和月少堂视线落在月轻玉的腹部,“你现在是双身子有孕辛苦,好好在屋里将养着,为了你也是为了孩子。”
“是啊!快别去了!”月少堂忙附和着,眼睛怒瞪着她。
月轻玉才抵达广陵时私底下便被月少堂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嗓门儿大又粗,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就差给她绑回京都了。
第四百零四章 送死去么?
月轻玉不想让月少堂生气,笑容清浅的和声道:“好,听爹爹的不去了。”
听到这话,月少堂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曾真的放心,他的女儿他最了解,若是真是个听话的便不会在这儿见到她了,那又能咋办?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操心呗!
眼神示意了一下绿筠,便退步随夜逸风往城楼的方向走去。
果然,月轻玉不负月少堂的期望....扭头便吩咐绿筠替她换上一身便衣,月忠套了马车月轻玉巡视着义南城内的各处水渠。
戎狄地处西南雨季淋漓不断,城中各处连通城外有不少水渠、暗渠以防雨季灾患,月轻玉手中捧着城中舆图,发现水渠被堵之处皆为城内疏通要地,心中不禁后怕若是雨水倒灌不说淹城这么严重...但一旦水势上涨起居和调兵都怕是会受到影响。
暗渠建于地下,阴暗潮湿更因常年雨水的冲刷常有家畜、垃圾会冲到暗渠内,以往雨季来临前水司定会提前检查暗渠疏通情况的,若不是月少堂派人检查仔细发现暗渠内存有污秽,这饮水也是一大祸患。
绿筠拦着死活说什么都不让月轻玉下去查探,便命人带了义南水司前来回话。
义南采用直排的方式,想要疏通这暗渠法子也简单,只要派人下去拿着背篓和铁钩按着沿线一路将杂物清理了便可以。只要价钱到位,这本不是什么难事。
义南城水司战栗不安,他是戎狄旧人虽听说之前南楚割城东武善待旧城子民,可...传闻毕竟是传闻,他依然怕眼前的这个武将派人将他扔到暗渠池子里。
义南修城几十年,这暗渠什么肮脏物儿没有如今兵荒马乱的说不定还有死尸呢?!
他在任期间只要动动嘴皮子打发打发银子那些个贱民便争着抢着去疏通暗渠,如今大家皆为阶下囚,想想他新......
做的鹿皮靴子若是踩到那污粪汤子里就觉着恶心。
他才不要去!
“公子,小人虽是负责水司可疏通暗渠之事城中的陈麻子是最熟悉的,每年疏通暗渠一事陈麻子报名最积极,挣的也最多,小人...小人懂得都是卷谱上的东西....”男人两腿打颤道。
月轻玉一眼看穿男人的心思不就是不想下去做脏活儿么?
这种小把戏月轻玉心中腻歪的很,轻蔑的冷笑一声沉脸道:“那边把陈麻子请过来吧!”。
男人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如释重负的快感席卷全身,立马陪上笑脸自告奋勇的带着月武去“请”陈麻子。
阴郁的灰色笼罩着整座城池,月轻玉抬头只能看到天阴山隐约的轮廓耸立在黑云中,表情冷肃的看着那远处随风的晃动,她不敢想象义南的城门在暴雨倾至冲刷下的山体下能抵挡的住么?
月轻玉身后的拳头不由得收紧,义南府有数万人...
“月忠,速去回禀陛下,今夜我们要撤出义南府兵攻天阴山!”
“是!”月忠没有片刻迟疑火速骑马离去。
事实上月轻玉也只能赌一把,人的性命比一座空城要值钱得多。
城楼上兵卒紧锣密鼓的武装着,听到城墙楼梯处传来叠声的陛下,诸将连忙转身朝着城墙口迎了过去。
“末将参加陛下!”众人抱拳行礼。
“城楼风大湿重,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马上就要下雨了,陛下若是再着了寒凉那怎么了得?”
众人关切的询问倒让夜逸风心中更加愧疚,看着许显云瞎了的半只眼睛用黑布蒙着,心中的滋味难受,许显云跟了他七八年,广陵一战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上阵拼杀的都是你们,不过吹几下冷风,哪里就受不住了!”......
夜逸风问,“天阴山有什么动静?”
“戎狄军果然在天阴山设伏,探子来报说戎狄军在大肆伐木,想来定是兵器不足天阴山峭壁耸立我军若想快速攻破必先解决戎狄的暗伏,只能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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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狄一早占据地利,看这天气可不是一个偷袭的好时机!”月少堂道。
天时、地利、人和,戎狄三占其二。
想要拿下天阴山,强攻可不是一个好法子。
“强攻不行,不如引蛇出洞!”夜逸风眸色冷肃的看着远处的山峰,肆意摇摆的树枝仿佛如戎狄军一般张牙舞爪的宣示着他们的胜利。
戎狄军在天阴山上布满了火把,火苗在风中摇曳身姿高低乱窜,戎狄若是有意隐藏行迹便不会这般张扬。
明显有意请君入瓮!
“报---”
月忠夹风而来,才上城墙便听到陛下同将军们的这一番对话,想起月轻玉的传信手心收紧...
语速极快道:“陛下,娘娘派属下传信,请陛下撤出义南府,兵攻天阴山!”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月忠,仿佛他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一样。
“陛下,此时兵攻天阴山怕是有去无回啊!”
“胡闹!”月少堂心中动怒,脸上紧绷着,“陛下,当下的时机不利绝不可贸然行动!”
之前月少堂便同夜逸风和月轻玉提过天阴山有埋伏不得妄动,性命攸关月轻玉不会拿着月少堂等人的性命冒险更不是冒进的性子....
“皇后在哪?”夜逸风问。
“城西水渠!”
月少堂暴走的话险脱出口,说好的不出去呢?!
夜逸风急的上前一步,质问道:“谁许她去的?”
许?
月忠心中一阵冷颤,他家小姐做事啥时候......
征得过别人许不许?
众人都来不及看清夜逸风的神色,脸上一阵风刮过抬眸时便瞧见陛下迈下台阶跨马而去。
“陛下该不会真听皇后娘娘的吧?”许显云肩膀撞了一下月少堂,两人各自皱眉愁苦。
月少堂垂眸活动了一下手腕,怒道:“臭丫头,今儿我不把你送回京都老子就不姓月!”
月忠一瞧大事不妙,忙跟了上去。
“老许,你就拱火吧!”
“送回去也好,怀着身子还...”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四周小心的闭上了嘴巴,改口道:“这陛下和定国王都说不能攻打天阴山,皇后懂什么?那不是叫我们去白白送死?”
“都别说了!”许显云呵斥一声,抖了抖怒气,抬步跟了上去。
第四百零五章 雨季
陈麻子浑身裹着恶臭坐在水司对面,一点点将暗渠下的情况描画了出来,待整幅暗渠通路图完成水司再也受不住胃中的翻滚,哇的一声在一旁翻江倒海的吐了出来。
“真没用!”陈麻子鄙弃的看了水司一眼,若是放在以往,打死他都不敢说这种话,只敢在心中恨骂。
如今不同了,他瞧得出来,在东武人这里他比水司有用的多了。
羊皮舆图上,城中暗渠几处重要的疏通点全部被堵死,陈麻子觉着这次脑袋肯定是保住了,这城中可没有人比他更懂着暗渠里的弯弯绕绕了。
“大人,您给小人五日的功夫,小人保证把这暗渠都能疏通喽!嘿嘿...”陈麻子扯着一口牙笑道:“大人初来有所不知,您瞧这天儿不出两日必有暴雨,我们这儿雨势连绵不断...一旦下雨啊这暗渠可就进不去人了,那是会淹死人的!这暗渠若不疏通不出十日这淤水都能没人腰了....大人,这义南城渠的分布那就是刻在小人脑子里的,您找我就找对了!”
陈麻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想在自己有用的时候,最大限度的展示自己的用途。
后面的话月轻玉根本就听不进去,拿起朱砂笔在羊皮图上不断的标记着,危险正在迫近的感觉越发明显。
“月武,你速将羊皮图交给陛下,绿筠,我们再去城南看一看!”
“绿筠?”
话落无应,月轻玉转身去看,陡然吓了一个冷战,夜逸风脸色乌黑骇人的紧。
也不管他在恼什么,月轻玉将他拉到一个相对避风的地方坐下,摊开羊皮图是整个义南的城渠分布图,根据淤堵的严重情况分别用赤色、蓝色圆点和三角形状标注,分析道:“陛下你瞧...”
陈麻子顿时惊住了眼,双腿也忍不住酸软跪了下来,嘴皮子没了刚才的利落,哆嗦道:“陛........
...陛..陛下..”
“我派人检查过,连接城外的几处关键的水渠全部被戎狄人从内堵死,还有这...”月轻玉在羊皮图上将几个要紧的位置都圈了出来,紧张道:“这几处暗渠是排泄城内污水、雨水的,一旦堵死必定会导致倒灌,届时别说出兵,就是供给城内数万人的饮水起居都是极大的问题。”
“我观察过我们的粮草存放的谷仓虽下有木桩支撑,可...一旦雨势淋漓,不出十日的功夫污水没仓,仓底谷物的霉烂随着气温的上升,届时我们的粮草便会毁于一旦。”
“我们必须在三日内退出义南府,否则这数万百姓和军马定会葬身此城!”
月轻玉急乎乎的说完,听呆了身后的一众人,月少堂紧攥的拳头一点点的松开,许显云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
难道戎狄是想水淹义南府么?
一阵阴风吹过,刮的许显云脊背生寒。
义南府城内可是还有几万人号的戎狄百姓啊!当初攻城之时,不少青壮年随军撤城,留下的老幼病孺哪张嘴不用吃饭?即便是这样,陛下也没有动过杀心,谁能想这些人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远处滚滚的闷雷声,亦如积蓄了多日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宣泄着,风沙刮的脸上生疼。
“天阴山易守难攻,雨季更难攻山,你适才说让我带兵攻打天阴山可是佯计...意在诱敌出山,拱手相让,反客为主么?”夜逸风在舆图上描补了一下天阴山与义南府的地形,从地理位置上看,天阴山便是一个天然的堤口,若他是戎狄人也会动了水淹义南的心思。
断水、断粮、寸步难行....整个义南便是戎狄的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天阴山占据有利的地势条件,大规模出城必会引起天阴山上戎狄军的警戒......
,这么多人想要瞒住戎狄人快速撤城...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是。”月轻玉思忖道。
“挖水渠!”
“挖水渠?”月轻玉的想法与夜逸风截然相反:“我还想城中水渠不够淤堵,恨不得在水渠中多塞些呢。”
夜逸风唇角勾起笑了笑,敲了敲她的脑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既然是出城这水渠自然是在城外挖。”
“将天阴山上的水引入城内加之城内的蓄水,就算没不了戎狄人的脖子也能要他们半条命!”
“好计!”月少堂忍不住拍手称快!
月轻玉这才回神转身,便瞧见许显云等人一脸恭敬的向她抱拳行礼。
*
天还未亮,闪电哗哗灰蒙的天际瞬间如白昼一般,惊雷震耳让人的心跳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夜逸风撑伞站在廊下,闪电破空的一瞬间能清晰地看见土坑内躬身手持地笼的百姓迅速的向南移动,时不时的扬出地笼上覆着的一层沙土。
“这是最后一批出城的百姓了!”尚文道。
这些人怕是死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生死关头,救了他们的竟然是东武的皇帝。
天刚亮戎狄的探子浑身湿漉漉的进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快速禀报:“将军,今日暴雨未见义南百姓和东武军出来挖渠,汛期最鼎盛之时想必城内已是寸步难行。”
戎狄将领甘宗听完哈哈大笑,“好!”
“再等一日,待蓄水可积之时,本将军带你们去砍东武小皇帝的脑袋!哈哈”甘宗得意大笑道。
“不动一兵一卒便杀了东武的小皇帝,将军好计谋啊!”
“何止?我听说那东武的皇后也随军而来,这回连同她腹中的小崽儿也得魂丧义南,这回东武没了皇帝储君必然大乱,等拿到秘方,王便可挥刀直入东武了!”
“这小皇帝行军打仗也要带着女人,想来......
必是个绝色,这么死了多可惜,将军不如活捉了,也好让弟兄们轮流都欣赏欣赏啊----”
“哈哈”主将帐内爆发着一阵阵猥琐不堪的笑声,仿佛此战已经胜券在握甚至谈论起该如何料理东武降军和惩治义南府中那些没有随军出逃的女人们。
两国交战,她们没有跟着戎狄的军队走便是选择了东武,对于东武的女人不必心慈手软,必要让她们尝一尝叛国是何种滋味儿?!
报……”探子一声高呼,匆匆骑马从瓢泼大雨中冲入营中,一跃下马跪在帅帐外道,“禀报将军,东武皇帝、定国王疑带东武主力出城!”
第四百零六章 万箭穿心
甘宗惊起,咬牙恶狠笑道:“想跑?门儿都没有,到嘴的肥肉还能飞喽?”
帐外狂风呼嚎,暴雨如注,阴沉的天仿佛要塌下来一样,马儿被风雨打的几乎都睁不开眼睛,马鞍被冷雨暴洗胯下一阵阵寒凉似裹了一层冰一般。
一个时辰后,天阴山上的军营出动,绿筠撑伞拍落了淋溅在月轻玉肩头的水珠,道:“娘娘我们该出发了!”
此战需要一是诈逃,二是诈败,目的就是引戎狄军主力回义南府,而东武主力则趁机夺取天阴山。
夺了天阴山,整个戎狄大陆便可长驱直入再无山隘阻挠,西城王只要突破北侧戎狄的防线,两军夹击便可直捣黄龙。
让戎狄再无来犯的可能!
夜逸风和月少堂率两万精兵出城诱敌,剩余主力撤城冒雨占领天阴山,很快,城门大开许晋云率兵出城,如鬼魅般快速奔往天阴山。
狂风暴雨视物艰难,三丈内尚可分辨雌雄轮廓,五丈外人畜不分。
东武军的帽盔上均缠绕了黑布,雨水经布条的阻碍原本断线珠子似的雨帘变的稀稀落落的从眼前落下。
月轻玉和许晋云带兵在距离天阴山五丈外的地方兵分两路,两人分别带军在戎狄军营两侧策应。
让月轻玉带军许晋云是不放心的,睿智和作战是两回事。
可瞧着月轻玉一身银甲,手握长弓,目光坚毅,冒雨伏在陡坡马腹之下,许晋云陡然觉着自己对于女人的偏见是致命的。
许晋云率先发起进攻,直扑戎狄军营,梁军的厮杀声几乎淹没在倾盆大雨声中。
鲜血随着暴雨洗刷着地面,待戎狄军反应过来,慌忙拿起号角想要报信。
甘宗为了拦截出逃的夜逸风亲率主力出营,算时辰若是此时号角连营尚有折返援助之力,这样夜逸风......
和月少堂所率的两万精兵亦可反扑,汇同月轻玉所率之军合围甘宗之师。
合围的风险极大,东武军对戎狄地势不熟一旦甘宗顺势设伏,剧情的反转也只是刹那间事。
月轻玉拉弓对准戎狄兵卒的喉头,血雾溅入雨帘随风散开,带血的箭尾羽毛轻颤着。
“不能让戎狄人传信,护陛下!”月轻玉翻身上马,加入战局,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许晋云只听耳边一阵阵尖锐的破空声飞速划过,箭矢所及之处皆穿喉而过,今日戎狄兵卒鼓囊的腮帮子尚未发出一丝声响便在一片血雾中散尽了。
如此暴雨还能一击而中可见射箭人技艺之精。
许晋云猛然回头,血红的眼睛颤抖着,惊的浑圆,只见大雨中隐约看到身后女子一身银甲的轮廓动作迅速熟练的拉弓射箭,带兵援驰并疾令吩咐道:
“左前锋迅速带兵清理左翼带兵防御,右前锋火速率铁骑突围,戎狄军缴械投降者派甲胄兵押至俘虏营看管,荣敌军反抗者,必杀他们片甲不留!许将军,之前戎狄军伐木行为诡异,派兵沿山脉检查山道...”
“皇后...娘娘?是!”许晋云结巴道。
“杀!”月轻玉一声高呼,东武军杀声震天的直冲高坡上戎狄军营,两军近身肉搏,刀光盾影,杀声从远处传来,惊颤的戎狄军首领封兴捂着流血的伤口看着已经被大半攻下的山头,冷雨浸透铠甲忍着伤口被雨水冲刷的疼痛,环视了一眼所剩的兵卒,唾沫混着血水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
“狗娘养的,老子死都不当东武人的膝下犬,他娘的谁敢投降给老子射死他!要死一起死,等将军杀回来自然会替咱们兄弟报仇!我们戎狄人天生是草原的狼不是狗,都给老子拿出点血性来,把东......
武人给老子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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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杀!”
“杀”
戎狄军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脊背紧绷恶狼般的眼神紧盯着来犯的东武军,封兴杀人的目光紧盯着马背上的修罗一般的银甲女子,踏着血红的泥水所到之处鲜血喷溅,一个女人竟然让他们戎狄的猛士胆寒??!!
刀刃直指,封兴下令道:“将营中所有箭弩调来,务必要杀了那个女人!”
他们戎狄的勇士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一个女人手里,若是天阴山的戎狄军被一个女人剿灭这将是戎狄人一辈子的耻辱,哪怕是死他也要拉着那个女人一起下地狱。
漫天的箭矢飞来几乎要将人射成一个筛子,箭矢射在马匹身上的锁子甲被弹射开,怒马长嘶,月轻玉与许晋云几乎同时下令:“重盾营!”
眼看着那箭与皇后擦身而过,许晋云的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马鞭下狂抽,恨不得飞身出去,皇后若是有个好歹他许家十八辈都翻不了身了。
心中才升起的敬佩和惊艳一扫而光,皇后再有胸襟大略也不应纵由她带兵上战场的。
“重盾营!保护皇后!”许晋云吼破嗓子,一鞭子抽向护着他的盾牌。
暴雨声、金戈铁器碰撞声、杀声,惨叫声混搅在一起,冷雨与腥热的混合,如同上天下了一场血雨洗刷着天阴山的大地。
“娘娘小心!”绿筠一把拉过马背上的月轻玉,强压着她的脊背躲在自己的身后。
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弩箭直直扎入那绿筠的胸膛。
直到绿筠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从马上僵直的栽了下去。
“绿筠?!!!”
月轻玉的瞳仁剧烈的颤抖着,心口如万箭穿过撕心裂肺的疼,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眼前......
发生的这一幕。
许晋云火急火燎的提缰上前,急令重盾营围护了起来。
“绿筠....”月轻玉喉咙发紧,要透不过气来,失魂的哭着捂着她的胸口,一双手竟捂不过来。
“不会的!我让傅大夫来,绿筠,不会的,傅大夫!人呢?军医在哪啊?救救她,我不会让你死的,绿筠,求求你,不要...”
“我可以护住你的,我可以的!”
月轻玉抱着绿筠的身子,失声痛哭。
她不该带绿筠出来冒险的,明明答应过她要放她去过安生的日子的。
“对不起绿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上一世绿筠为了救她而万剑穿心而死,这一世...为了救她万箭穿心...
第四百零七章 中计了
老天让她重生回来...明明她已经改变了轮回的轨迹,不会的!
不可能会重复前世的结局的!
“军医呢?人呢?来救救她啊....”月轻玉绝望的呼喊着,在尸海血山中泪水已然断线。
“娘娘...”绿筠唇瓣紧抿着,疼的已经全身麻木,雨水滴落在脸上丝毫不觉着有一丝冷的感觉。
“您别哭了对眼睛不好...地上凉,您身子不好...别..别着了寒,孩子..孩子...娘娘,要好好活下去...”
没有看见月轻玉平安生产,未来的一路艰辛她再也不能陪着月轻玉走下去了,绿筠舍不得离开。
“傻丫头....”月轻玉艰难的稳住情绪,颤抖的手捂着她的伤口,“等你好了,我的孩子还要叫你一声婶娘呢。”
疼痛袭来,绿筠拼着最后一丝的意志硬生生的忍住一声疼也没喊出来,涨红的眼睛动了动望向远方,似想在一众拼杀的身影中找寻着什么。
绿筠无力的笑了笑:“若有来生....绿筠还要守在小姐身边...告诉月忠...好好..活下去...”
月轻玉抱着绿筠,头皮绷裂,高喊道:“大夫呢?”
绿筠用尽力气嘴角试图勾起一抹浅笑,抬手想要拭去月轻玉脸上的泪珠,可最终拼力也抬不动一根手指,便散了气息。
许晋云跪地,哽咽道:“娘娘,绿筠姑娘走了...”
月轻玉眼睛犹如针扎般疼的无法睁开,泪争先恐后的涌出,心口撕心裂肺的的拉扯着。
前尘往事如走马灯般闪过眼前,绿筠于月轻玉而言与姐姐无异,唇齿间涌上的血腥久久不散,她充血的眸子紧盯着绿筠胸口的箭弩,喉咙一阵阵发紧勒的她险些喘不上起来。
怒火几欲将月轻玉烧成灰烬,整......
个人气场如暴雨前的低压,让人喘不出气,月轻玉凌厉似刀般的眸子凌刮着封兴,一跃上马如堕魔的杀神般冲了出去。
许晋云腿一软差点吓跪了下去,忙疾令道:“快,保护娘娘!”
封兴自诩是戎狄上的一头恶狼,女子的箭擦着耳边呼啸而过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拉箭,而他的身边很快堆满了一片死尸,女儿那猩红的眸子恨不得立刻要吞噬了他,目光如冰棱一般射过来,寒意瘆人。
封兴忍不住脊柱打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不知踩到了谁的大腿踉跄的栽了下去,破空的利箭擦着封兴的脖颈而过,若不是摔了这一跤定正中他的喉管!
“撤!撤!撤!”
再也顾不上豪言壮志,千钧一发之际封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想死!
他不想死,若是不得不死,他也绝不会死在一个女人的箭下。
天阴山遍地残肢断臂,火盆上傲慢跳动的火舌被倾盆浇下的雨水侵吞,最后只孤寂的冒着一点点的狼烟。
此战目的在于引甘宗入城夜逸风和月少堂打的极为默契,月少堂率骑兵正面迎敌夜逸风冒雨绕行至甘宗左翼偷袭,声东击西的打法乃是兵家偷袭之计。
甘宗早有防备,借着雨势和夜色的掩护派兵绕到东武军的后方以骑墙之势将东武逼至丰谷,那里早就埋伏好的拒马绳和强弩直取东武皇帝的脑袋!
“东武小皇帝已经穷途末路,弟兄们杀啊!”甘宗一脸嗜杀的盯着窜逃的东武军,大胜在望。
“突袭左翼突围,护陛下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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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袭左翼突围,护陛下回城!”
“突袭左翼突围,护陛下回城!”
东武军传令兵慌乱的高喊着,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向四周溃逃,除了贴身护卫夜逸风的火璃军还保留着......
冷静,在戎狄左翼撕开一道口子后东武军也顾不得别的,便四散逃命去了。
见东武军溃不成军连自家的皇帝都顾不得了,甘宗嗤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马蹄下踩着的东武军旗高声下令道:“追!义南城里人畜不留!城中财宝和女人尽是我们的了!杀啊!”
戎狄军鬼嚎狼叫的欢呼,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亢奋不已,旋转着手中的弯刀嘶吼着,如一只只恶狼般扑食了过去。
义南城内
待夜逸风一队逃溃入城后,甘宗下令道:“别让东武军关城门,入城者所掠东西自得!”。
甘宗副将忍不住劝阻道:“将军,东武人有句老话穷寇莫追,您只需等待水淹义南...小皇帝一死,王上定会嘉奖您的部族!”
副将谨慎,保不齐城内的援军会反扑呢?
眼看城门近在咫尺杀红了眼的甘宗哪里听得进去劝?与其等水淹义南迟者生变,不如乘胜追击今夜就取了东武小皇帝的人头。
到时候放眼戎狄还有谁是他甘宗的对手?
王上?
哼!他为王上出生入死十几年,仗都是他打的这次杀了东武的小皇帝在戎狄哪个部族不会臣服,届时他还用王上的嘉奖么?
谁是戎狄的王还不一定呢!
甘宗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想当年王上不也是得到了七大部落的的支持杀了先王,才爬上今天的位置的?他甘宗杀了东武的小皇帝七大部落谁敢不服?
城中的东南两门均用铁钉封死,夜逸风一入城便直接带队直奔西门,北门的护城军拼死同戎狄军厮杀,只为自家皇帝多拖延一刻出城的时间。
义南的水渠因堵塞无法及时排水的缘故积水已经没过马的脚踝,戎狄军得意之余还在兴奋的准备抢夺财宝和女人,可踹开了一......
家又一家的门户,除了打翻的锅碗瓢盆什么财宝女人,毛儿都没有看见。
甘宗同几个戎狄的将领跪坐在火灯之下,浑身冒着湿气,还在为没有斩杀夜逸风而憋闷,好在城夺回来了东武军若是再来攻城定要叫小皇帝有来无回。
“传水司即刻召人疏通水渠,派出暗哨追查东武军的下落!”他就不信了,东武的小皇帝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人?
戎狄将领互相对视了一眼,骤然反应出来哪里不对劲,对啊!人呢?
以往屠城都是凄惨哭叫声一片,今夜也太安静了些,原以为是深夜进城百姓龟缩不敢出来,路上只遇反抗逃溃的东武军,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没有哭喊求饶声呢?
“将军...不对啊!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些?”
甘宗看着众将的神情,终于反应了过来,猛然站起身来:“不好,中计了!”
第四百零八章 山洪
甘宗疾步向城楼方向跑去,天阴山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快,吹号角!”
对面的静寂让甘宗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儿的冒寒,这分明就是一个局...东武军提早疏散了百姓,东武皇帝以身为饵引他上钩,恐怕他水淹义南的意图早已被东武皇帝察觉,这才诈败引他回城...
甘宗整个人都处于暴击的状态,直到空谷中传着若隐若现的哨声。
那是东武军传令的声音。
“快!集合,即刻出城!”甘宗手脚并用的向城楼下跑去。
*
封兴的四肢已经被箭钉在地上,箭头入地三分若想连根拔起必受断筋穿肉之痛,疼的他额头的青筋暴起。
“狗娘养的婊子,有本事就杀了老子!”封兴红着眼窝骂道。
月轻玉一脚踩在封兴的脸上,恨如利剑般的盯着他,道:“是你命人放箭,是你害死了绿筠,本宫一定会杀了你,不过在这之前本宫会让你尝遍天下酷刑剥皮去骨挖眼削耳抽筋断后...都不足泄本宫心头之恨!”
封兴死上千遍万遍都换不回一个鲜活的绿筠,月轻玉心中仿佛有无数的刀子一刀刀的在心口刮过,血气再次涌上喉头。
本宫?
眼前这个女人的自称让封兴意外,在东武能自称本宫的...又出现在天阴山的恐怕只有东武小皇帝的那个皇后了!
“你是东武小皇帝的皇后?”封兴问。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月轻玉一脚踢在封心的心窝上,封兴疼的吐出一口精血。
“哼!自以为是的女人...你以为你们赢了?哈哈...”封兴狰狞的狂笑,“看吧,不出一个时辰,你们东武的小皇帝便要为天阴山陪葬!哈哈哈”
封兴自知在劫难逃,与其被东武人轮番羞辱还......
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对着自己的舌根便狠下心去。
咔嚓一声
许晋云眼疾手快的卸了封兴的下巴,眼尾睨了封兴一眼道:“狗杂碎,想死没那么容易!当初你们戎狄怎么对待我们东武军的,老子这回也让你们都挨个尝个遍!”
月轻玉反复的琢磨着封兴的那句话,吩咐道:“压下去,戎狄俘军挨个细审,把他肚子里的东西都给本宫挖出来,甘宗之前在天阴山的部署本宫要一字不落的知道!”
话落许晋云来不及应声,地面的砂石陡然震动了起来,一股冲击声震耳欲聋,巨浪夹裹着树木滚石沿着东侧山脉如猛兽般冲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洪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水势浩大,天阴山脉下的义南城必将受到灭顶之灾。
月轻玉只觉着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几欲从头皮中崩裂出来。
“怎么会突然发洪水?”许晋军惊慌的向山下看去,“山下的探子呢?可有消息传回?”
此时,夜逸风和东武军还没有平安归来,若是陛下没有平安从义南城撤退出来,按照洪水的速度和水量怕不用半个时辰,整个义南城就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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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去下山查探!”许晋云一脚踩在滚石上,不防秃噜的滑了下去。
浪潮的冲击湮没了许晋云的高喊声,月轻玉扯下火璃军尸体上的铁哨,一声又一声急促而忧心。
透过铁哨,她翘首期盼着夜逸风和爹爹能生龙活虎的回到她的身边。
她失去了绿筠,绝不能再失去夜逸风和爹爹了。
月轻玉迎风疾步的翻身上马,她必须下山去看一看,看着夜逸风和爹爹平安归来。
甘宗就是一条恶狼,若是两军缠斗陛下定没有那么容易脱身,她必须要撕开一条口子去!
......
“许将军即刻派兵下山,今夜务必要护陛下平安归来!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传令兵部和诸军,除边界守城兵力外调京都军马直驱戎狄皇都,反抗者格杀!”
月轻玉周身的杀气毕露。
许晋云死死的拽着缰绳说什么也不让月轻玉去冒险,若是陛下真有个万一....东武的希望就在皇后娘娘身上了。
虽不知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皇子,可...哪怕有万一的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娘娘...陛下神勇,定国王足智多谋定能化险为夷,末将已经派兵下山查探不多时定会有消息传回,末将拼了这条命也会将陛下和定国王安全带回,娘娘,您不能下山去,太危险了!”
“再说,有定国王在定会护得陛下平安归来的!”许晋云说完这话就觉着自己着实嘴笨的很,哪有人愿意用亲爹的命换丈夫的命的?!
“娘娘,您腹中怀的是陛下的嫡子,今日一战已是冒险而为,天阴山已是囊中之物上天眷佑陛下和定国王定能平安归来,娘娘请于帅帐等候!”许晋云跪求道。
“陛下和定国王定能平安归来,娘娘请于帅帐等候!”众将帅纷纷请命。
月忠松散的头发,双目通红的跪了下来,哽咽道:“娘娘,义南城中的撤退通道早就部署,陛下即便现在已经入城...在洪水攻破城门前亦有时间撤退,再者若是陛下尚未入城以洪流的动静义南城应第一时间发出示警,若有示警山下的探子定会第一时间传回,既然没有收到示警信号...陛下安全撤离的几率是最大的!若是绿筠在...她定也不希望您去冒险,娘娘...”
月忠拳头紧攥着,强撑镇定道:“属下求您,在帅帐等候陛下和定国王平安归来!”
绿筠...
月轻玉凤眸里噙满着泪,“若是......
有机会能救回绿筠,我们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流逝,你们的好意我明白,可身陷险境的是我的父亲,我的夫君,我的子民,哪怕前方是刀山箭雨我们也不能放弃任何一位同袍!”
“此时此刻,他们或与戎狄军流血拼杀等待一丝的救援机会,或身陷洪水中孤立难援,我不能因一人之安危而置自己的同袍于不顾,哪怕是一人我们也要将他们救回来!”
哪怕是一个人也要救回来....
许晋云瞳仁激颤着,心头热血奔涌,紧握缰绳微微颤抖的手指收紧,这些话当初他加入火璃军之时陛下还是皇子便曾经说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袍。
多少次陷入困战生死关头,只要看到火璃军的军旗,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因为他知道火璃军的弟兄们一定会带人援驰的!
月轻玉转头看向月忠,眼眶发红:“戎狄欠我们的,我一定都要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