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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洛寒     凤谋江山覆txt下载     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章 一条绝计

    “你站住,谢明依。”

    苏苓儿唤住了谢明依,后者站在屋门口,背对着身后的苏苓儿。

    今日的苏苓儿太反常了,依谢明依对她的了解,不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刺激,就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听闻昨夜皇帝同皇后出了宫,去了哪里不清楚,可种种迹象表明,皇后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心不是假的。

    只不过谢明依还没有想明白,除了户部她会从哪里下手。

    莫非,是要上演苦肉计吗?

    谢明依心中思量着,沉默着,殊不知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沉默,

    “依你的性子,此时你一定在想,我苏苓儿背靠着苏家这颗大树,又是一国之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恐怕即便是皇帝也没我这般自在对不对?”

    谢明依没有出声,因为无论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的。

    辩解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苏苓儿在排遣她自己心中的抑郁,她想让谢明依看到,她的不如意,她的一切悲惨的开始,是她谢明依。

    了解了这一点后,谢明依便彻底成了一个倾听者。

    可是,她有选择不听的权利。

    因为她苏苓儿,毕竟不是皇帝,也不是苏同鹤,不能决定谢明依的生死。

    “娘娘喝醉了,想必娘娘出宫定有人护送,微臣身体抱恙,恐冲撞了娘娘凤体,望娘娘恕罪,微臣告退。”

    这一次苏苓儿没有拦下谢明依,或者说,她知道拦不住。

    谢明依离开新月楼的那一刻,突然间胸口的心脏‘扑通’一下,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消化方才那片刻的慌张。

    “大人,怎么了?”

    迎面的是容璟关切的目光,谢明依努力的平复身体的紧张,将颤抖的手藏在袖子里,

    “没什么,我有些身体不适,回府吧。”

    “是。”

    容璟扶着谢明依上了马车,二人离开了新月楼。

    ————

    从新月楼回到府中,已经整整一个下午了,及至半夜,寝室中谢明依的左手还在颤抖,甚至比之午后更加剧烈。

    “这到底是什么了?”谢明依皱眉,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

    可是,她实在想不通,苏苓儿到底要做什么。

    一直到容羲的出现,带来了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消息。

    “大人,不好了。皇后她……”

    “皇后怎么了?”

    她就知道,事情一定是在皇后这里发生的。

    也就是从此刻开始,谢明依的手不抖了。

    “皇后娘娘在宫外遇刺了。”

    “……什么时候的事?”

    “申时末。”

    容羲的话音刚落,只听房门外一阵吵闹,谢明依只隐约间听到了容璟在说,

    “侯爷,侯爷留步,我家大人确实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请您明日……”

    不等容璟的话说完,苏衍已经一脚踢开了卧室的房门,看着屋中的谢明依和容羲,冷冽的目光落在容羲的身上,杀气腾腾,腰间配着的剑鞘泛着寒光,

    “滚出去。”

    命令的语气,不容质隼的口吻,冷森森的声音,比这冬日夜里的寒气更冷上三分。即便有着旁边的火炉,可谢明依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都透过了寒风。

    容羲和容璟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默契的忌惮。

    苏衍身上的杀意,绝不是在开玩笑。

    只见两个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苏衍的心情更不好了。

    趁着他在发作之前,谢明依开了口,“好了,你们出去吧,天色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我这里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了。”

    谢明依的手放在了一旁火炉的上空,面容平静,可心中却在想着苏苓儿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苏衍为何到她这里来兴师问罪。

    “大人……”

    “去吧,把门带上,有些冷。最近天越来越冷了,各处都烧着炉子,容璟你去叮嘱下,莫要出了什么事。”

    看了看一旁铁青着脸的苏衍,容璟犹豫的道了一声,

    “是。”

    二人离开后带上了房门,可谢明依觉得屋子里还是有些冷,尤其是那柄抵在自己下颚处的寒锋。

    “侯爷这是做什么?下官不懂。”谢明依淡淡道,抬眼看向苏衍,目光平静无澜。

    “谢明依,我苏家虽不曾善待你,却也不曾苛责,你入狱之后我对你母亲姊妹多加照顾,不期望你记住这点滴之恩,可是我们两家的恩怨同苓儿无关!”

    “我知道。”谢明依说道,直视着苏衍愤怒的目光,

    “我很好奇皇后临死前到底对侯爷说了什么,才让侯爷不顾众目睽睽,如此深夜只身提剑闯进我谢府?”

    “谢明依,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苏衍沉着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绝望,

    “她只是任性了些,从小到大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坏了的孩子,即便她这次做的过分了些,可说到头来,你还活着,你至于如此毁了她吗!”

    “毁了她?”谢明依蹙眉,心中愈发的狐疑苏苓儿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处处护着你,却没想到你也只是一个妒妇罢了。你是不是要为了你的心上人毁掉这天下所有有觊觎之心的女人?”

    沉沉的怒吼声,压抑着的愤怒,以及沉重的悲伤在这一刻通通决堤。

    再一次,苏衍也将这一切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谢明依冷眼看着,即便事到如今这样的责问已然不会伤到她的心,却依旧足以让她再一次认清眼前的现实。

    血缘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会让一个人无条件的相信另一个人,并作为那人的后盾。

    这样的事情出现了多少次,谢明依已经不想去思考了,甚至无力去思考。

    “苏侯,为什么你一定要认定是我做的呢?皇后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杀了皇后对你没有好处,可若是一个清白被毁了的皇后呢,那足以让我苏家蒙羞。为此,我苏家不得不隐藏这个事实。谢明依,你的心是黑的吗?”

    水落石出了。

    谢明依终于明白了,同时也深深地惊诧于苏苓儿此番作为的狠毒。

    苏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他妹妹为了设计自己所设下的毒计。

    而目的,正是将自己置于如今的境地。

    真是一条……绝计。

第八十一章 我信

    “谢明依,乌鸦尚且反哺,你呢!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啊!”

    长这么大,谢明依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般当面数落自己,丝毫不掩饰他的愤怒和憎恶。

    说起来,苏衍也是个惯会装的人。

    装聋作哑,扮猪吃老虎的行家。

    能看到他这般不顾一切,暴跳如雷的样子,倒是难得的很。

    只不过令谢明依觉得不幸的是,在他对面的人是自己。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柄剑已经割破了自己下颚的皮肤,红色的液体沿着剑尖流淌,最后由于重力的作用低落,染红了她的衣衫。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苏苓儿用她自己做了一个无论谢明依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解开的局。

    困兽。

    这种无力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气恼啊。

    “我没有。”

    即便是那么苍白,可谢明依发现,她现在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了。

    她没有。

    她甚至都不知道苏苓儿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苏苓儿绝对没有受到侵犯,一切不过是一场戏。

    让苏家与自己为敌的戏码。

    临死之前还要设计自己一场,这人还真是可怕啊。

    “不是你会是谁?整个大燕朝除了你,还会有谁敢对皇后下此毒手?”

    苏衍厉声喝道,强烈的冲击让谢明依觉得有些耳鸣,不过好在过了一会儿这种状况便消失了。

    “既然侯爷说是明依做下的,那便上书陛下,三堂会审吧。国母之丧,可是大事。”

    “不用三堂会审,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那种逼迫感更加强烈了,年少的那双眼睛红的像血一般,充斥着愤怒和杀意。

    苏衍想要杀了自己,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是取走自己的性命。

    “如果侯爷打算要了我的命,早就动手了。可是侯爷没有。既然侯爷也心存疑虑,不如稍安勿躁,想必京兆府尹,刑部,大理寺定会给苏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谢明依伸手,两根手指夹住了下颚的剑身,一点点将它推离。

    意料之中的苏衍没有反抗,甚至是无力的加速的收回了宝剑。

    剑尖已然染了谢明依的血,鲜红色的液体夺目耀眼。

    “侯爷即便是杀了我,可人死不能复生,我这条命本就是侯爷给的,想什么时候拿走,悉听尊便,但是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旦有一天,一切将成,侯爷再取走我的性命也不迟。”

    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大海,从一开始他闯进这间屋子里开始便是如此的平静。

    “谢明依,刚刚我是真的想杀了你。”苏衍脱了力,一手拿着仍旧在滴血的宝剑,一边转过身,双眼无神的望着外面。

    门是关着的,可是在苏衍的眼前却不是一扇门,而是那个从小到大都会缠着他的妹妹。

    “作为一国之母,苓儿或许并不合格,但是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谢明依,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苏家的敌人。你,好自为之吧。”

    门被轻轻打开,吹进来一阵寒风凌冽,吹起了那人身上的长袍,谢明依打了个寒颤,看着那人极度悲伤的背影,谢明依张了张嘴,终是无声。

    这是她最讨厌的处境了吧。

    苏苓儿啊苏苓儿,那个人到底值不值你以命相抵的为他?

    或许苏衍明白,苏苓儿的死不是谢明依造成的,可是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径,很明显,谢明依就起到了这个作用。

    “怎么不关门?”温和的嗓音传入耳畔,熟悉又带着陌生的沙哑。

    谢明依抬起头,只见一身玄衣的慕容九刚刚将门带上,递给自己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上面雕刻着仙鹤。

    隐隐散发着兰花的幽香。

    “谢谢。”接过手炉握在了手心里,可即便如此,屋子里还是那么的冷。

    门一旦被打开过,就不是原来的温度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慕容九开口道,

    “一会儿就好了。”

    屋子里的火炉烧的旺旺的,烤得谢明依半边的身子都烫的惊人,可是她依旧觉得有些冷。

    “屋子里的温度可以回升,这人心却是回不来的。”

    谢明依无奈的苦笑着。

    她啊,从来就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可是这些人偏偏将她当做了死敌,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

    “我说,皇后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信么?”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自嘲的摇了摇头,眼眸深处都带着对自己方才那句话的讥讽。

    如今看来,只要知道下午皇后同自己会面的事情,就很难不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连苏衍都不信她,她还能期望一个与自己关系并不深的人相信吗?

    “我信。”慕容九坚定的说,几乎没有迟疑。

    谢明依有些讶异的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那双真诚极了的眼眸。

    最后,她笑了。

    “哈哈……”

    像疯魔了一般的谢明依,笑声传到了院子里面,恰逢容璟走了过来,听到这般的声音不禁停下了脚步,望着屋子里的方向,眉间是解不开的深愁。

    这笑声是那般的无奈,那么多的酸楚,那么的令人可笑和心疼。

    慕容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明依,除了平静以外的谢明依,只不过这样的谢明依太让人心疼了。

    尤其是那滑落在两边的水渍,慕容九无法忽视那双眼睛里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终于停了下来,谢明依脸上的泪痕也早已干了。

    “九郎。”

    “嗯。”慕容九竟有些冲动,想将现在的谢明依搂在怀中,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只想让这个人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可是,她仅仅是坐在那里便已经让人觉得望而生畏,不可亵渎。

    是啊,并非摆出了一副冰肌玉骨的姿态,甚至身处淤泥之中,却偏偏比这世上的任何人活的都更像那骄傲清洁的水芙蓉。

    “你想做慕容山庄的主人吗?”

    谢明依注视着慕容九,后者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这目光的不同之处。

    比之往日的狡黠,此刻的谢明依鹰眼如炬,仿佛能够看透一切,包括他的野心,所有的谎言都在此刻溃败。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谢明依,一只本应翱翔于九天的鹰。

第八十二章 一事相求

    “想。”

    毫无疑问的回答,慕容卿野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不想成为山庄的主人,因为那不仅仅是一庄之主身份的象征,更象征着在江湖中不可取代的地位。

    可以说号令武林也并不为过。

    “你……想做什么?”

    慕容九没有错过谢明依方才的话中并没有‘未来’两个字。

    “没什么,讨债而已。”

    ‘讨债’两个字咬的很重,以至于慕容九难以忽视。

    “谢明依,你听我说……”

    慕容九预感不好,当他想劝阻的时候,那人冷冽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生生的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说什么?莫非九郎是想劝我放过那些人吗?慕容九,你大可以同你的父亲,同你的家族同一战线,我谢明依不在乎。但是,他慕容卿野该付出的代价,一丁点都不能少。”

    ————

    那般坚定的语气,已然是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

    那般悲伤的眼眸,让慕容九连劝阻的话都说不出口。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劝阻一个被重重伤害的女子放下她的仇恨,就像他,也无法原谅慕容云轩一般。

    有些仇,一旦坐下,便是解不开的。

    不多时,慕容九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只不过是他以为的悄无声息。

    当他只身行走在长安城的朱雀街上时,看着两边紧紧关闭的铺子,踏着脚下的月光,本来这都是极让他觉得惬意的场景,可此刻心中却像悬了一块巨石一般,压的他沉沉的。

    “九公子留步。”

    身旁是荀九幽的浮生茶馆,慕容九听着男子的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当他转过身见到来人的真容时,除了了然之外更多的是惊诧。

    看着身后的容璟,慕容九只觉得他应该跟随自己不短的时间了,可自己竟未发觉。

    究竟是自己因为分神的缘故没有发现,还是眼前的人武功远超于自己?

    眉间轻蹙,看着对面的容璟,慕容九疑惑道,

    “你从谢府便一直跟着我?”

    容璟点了点头,因着慕容九停下了脚步,容璟迈上前,走到慕容九的对面,毫不躲避慕容九的目光,坦然的迎上面对,

    “九公子,我知道您是个心善的人,不然大人不会在山庄里平安顺遂的走出来,劳您费心了。”

    慕容九推辞道,“谢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上天自是眷顾的。”

    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都清楚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九公子,容璟有一事相求。”

    话音刚落,慕容九对面的男人低下了头,就像他平常回答谢明依的安排一般,却又有些不同。

    慕容九那一瞬间好像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他的心受到了冲击。

    后来,慕容九才明白,那天那个男人将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人交给了自己,而同时,他也在自己面前放下了属于他的骄傲。

    有时,慕容九也在疑惑,一个随从怎会有那般的风采,那般的桀骜。

    后来,他才明白,容璟与谢明依从来都不是所谓的主仆。

    谢明依也从未将容璟当作自己的随从,而是相互扶持的朋友。

    不,他们之间的感情比朋友还要深,互相之间早已把对方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而谢明依的彻底转变,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

    慕容九从未曾想过父亲会在自己眼前那般狼狈的样子。

    只为了他心爱的嫡子,自己的二哥。

    半个月前因为皇后的仙逝,太后的寿诞一应从简。

    这对于已然年过半百的太后来说是一件很难让人愉悦的事情。

    本来,身为先皇正宫的皇后娘娘,她便极不喜欢这个皇帝,再加上皇帝无能,朝纲竟然由苏同鹤大权在握,而皇帝却将那个谢明依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太后娘娘的气很不顺,甚至可以说非常的恼火。

    尤其是看到谢明依稳坐户部尚书的位置时,太后当日便将皇帝叫到了慈安殿。

    然而面对太后的种种责问,皇帝的回复只有一个,

    “因为她是父皇选中的人。母后,无论您对儿臣有多大的误解,儿臣都毫无怨言,但是请母后相信她。相信父皇。”

    “简直都是鬼迷了心窍了!那个妖女玩弄权术,不论纲常,她这是在利用你们的信任为非作歹!”

    太后恨的牙痒痒,她忍了那个女人十年了。

    从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开始,冷眼旁观着先帝对这个女人的纵容。

    好不容易先帝离世,仙逝之前身边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谢明依。

    当谢明依手拿着先皇遗照走出寝殿之时,太后的心一下子凉了。

    果不其然,继位的是当今的皇帝。

    仗着皇帝年轻,她只是略作挑拨,年轻气盛的皇帝便中了圈套,一怒之下将谢明依下了大狱。

    她本打算如果那个女人可以在大牢里安安分分的,太后不介意留她一条性命,可是她走出来了。

    像是一个地狱里来的修罗,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太后的神经。她的每一个动作比之以前更加隐秘,处事更加的老练,看的更远了。

    但是最让太后担心的是,现在的谢明依心里已然没有了皇帝,一个放弃了爱情的女人,可以无视自己的生命,唯一的软肋便是她的家人。

    所以,她让皇帝以家人的命相要挟,想以此将谢明依控制在手中。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比她做事更狠,更绝。

    恰恰就是因为这个人,彻底激怒了谢明依。

    容璟死了。

    死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下手的人是慕容云轩,慕容家的嫡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谢明依的随从。

    慕容云轩也血溅当场,染红了朱雀街上的古玩字画。

    而从始至终,一直有个人在暗处观望着这一切,那一刻,慕容九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的懦弱,同时,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承担着极其重要的托付。

    容璟到苏家和苏衍做了一笔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容璟找到真正的凶手,从此后苏衍不可再为难谢明依。

    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结局,包括谢明依。

    甚至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拦住容璟。

第八十三章 死而无憾

    容璟的尸体被抬回谢府的时候,谢明依正在房间里休息。

    从午后一直到夜幕降临,谢明依才醒来。

    可是醒来的谢明依总觉得耳边好安静,平日里谢府人丁稀薄,可至少也会有几声人们的窃窃私语,今日静的有些奇怪。

    高声唤了几句外面的人,却迟迟不曾有人应答。

    一直到过了许久,谢明依终于坐不住了,刚刚起身想要去外面看看这些人都在做什么,紧接着便有人从门外进了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进来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谢明依还记得她刚来时的样子,脸色蜡黄的,明显的营养不良。

    如今倒是面色红润了许多,可是面对着她依旧是那一副怯怯的样子。

    “你叫可儿,对吗?”

    “是,大人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可儿有些兴奋,可是转眼间当她与谢明依对视时,又飞快的移开。

    然而那一瞬间的慌张还是没有逃过谢明依的眼睛。

    直觉告诉谢明依,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经年的历练,让谢明依在面对一个如此青涩的女孩时,完全游刃有余。

    “你怎么在发抖?是外面的天太冷了吗?”谢明依的声音放的很轻,很温柔,可是那灼人的目光却让可儿觉得无所适从。

    “府里做的冬衣很暖,是奴婢刚才太贪玩了。”

    可儿只能如此解释,她的内心如此强烈的想要离开谢明依的视线,她怕外面的那个秘密被谢明依知晓。

    即便,她们这位英明的迟早会知道真相。

    “像你这般大的年纪贪玩些,是很正常的事情。”谢明依笑着,似不经意的问起,

    “容璟呢?不在府里吗?”

    ‘咯噔’一下,可儿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可没有忘记那些哥哥姐姐对她的叮嘱。

    ——容大爷是大人身边顶顶重要的人,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容大爷的事情,大人估计会受不住的吧。

    ——未必吧,大人那副清冷的性子,看着不像是那般脆弱的,不过很生气却是极有可能的。到时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岂止是不好过?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有沉默的,有坐等着看好戏的,有悲痛的,也有恐惧的。

    最后还是可儿被推了来面对此刻的谢明依。

    “容……容大爷……容大爷,他,他……”

    可儿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在谢明依那期盼的目光下,更是难以启齿。

    到最后,竟然是差点便急得哭了出来。

    “容璟怎么了?”

    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刻,谢明依看着对面的可儿,忍不住的语气急切起来,声音亦是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可是听着却又有些气短。

    “容大爷他……死……死了。”

    可儿闭着眼睛说出的这两个字,可是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般。

    然而预想当中的悲痛却没有发生,反而她听到耳边有人在笑着说,

    “不可能,可儿,你是府里最乖巧的孩子,你说,是不是你容大爷教你撒的谎。他是不是去玉兰苑喝花酒去了?”

    ‘唰’的一下,可儿的眼泪便下来了,期期艾艾的声音,可是却是那么的清楚,

    “容……容大爷,死……死了,尸体就停在前厅里。是,是被刑部路过的人抬回来的。”

    容璟死了。

    死了。

    他竟然死了。

    那眼中可儿不曾看到的希冀,一瞬间寂灭,犹如黑夜的灯盏在一瞬间被熄灭。

    可儿还记得她刚到府中来时,那个被神话一般的大人,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却全然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大人总是给他们一种感觉——只要有她在,便可安心。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不奢望大富大贵,只想着衣足饭饱,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世便足够了。

    但是可儿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她遇到了一个心善的大人。

    所以,当看到那痴痴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神采之时,可儿愣住了,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尽己所能的呼唤着,企图召唤回来她丢失的灵魂。

    倏的,那枯坐在原地的人陡然间站了起身,大踏步的迈出房门,发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

    她去了哪里?

    大概是前厅吧。

    ————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谢明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数着容璟身上的伤口,周围谢府的仆从们观望着,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一百零四道。”

    一百零四道伤口,她数了整整十遍。

    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还不够。

    皎皎圆月已然攀上了星空的正中央,倾洒的月光毫不吝啬的落向人间,悄悄的流进女子的闺房,以及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他企图将光明带给人家,殊不知他才是黑暗的始作俑者。

    “大人,节哀顺变,兄长他应该是最不想看到大人这个样子的了。”即便艰难,但是容羲还是鼓起勇气将容璟的心意传递到了。

    “兄长说,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太重,他承受不了,所以先走一步探探路。”

    探路?为谁套路?

    谢明依跪坐在花厅冰凉的地面上,双眼无神,在听到容羲的话后痴愣愣的,最后迷茫的抬起头,望着身旁的容羲,

    “他去哪探路了?谁让他去探的路?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你不是对他感恩在心吗?那你为什么明知他去送死,而不拦住他!”

    到最后,谢明依喊的声嘶力竭,眼眶通红,却依旧在隐忍着不让里面的液体落下来。

    “我……我没拦住。”

    面对谢明依的质问,容羲只能如此无力的回答。

    追根究底,还是他被容璟说服了。

    更或者,他也在好奇容璟在谢明依心中地位。

    而结果,已然很明显了。

    她的怪罪,她的疯魔,她的痴狂,她的一切不理智的行为通通印证了她对那个人的在乎。

    印证了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她都明白,而且放在了心上。

    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艰难。因为死了的人放下了一切,活着的却要继续面对人生的刁难。

    不过,人生得一知己,容羲想,他应该是死而无憾的吧。

第八十四章 怎么不说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皇帝刚准备下朝,向来默默无声的定北侯苏衍站了出来,高大挺拔的身姿非常的完整的挡住了身后的谢明依。

    以至于皇帝不得不弃还没来得及出声的谢明依,转而看向苏衍,“定北侯有何事要奏?”

    “臣奏的是慕容世家族长慕容卿野,在国丧期间大行淫秽之事,不仅如此,有书信表明,慕容卿野同围困浙江的水匪来往密切,臣请奏陛下降旨彻查慕容山庄,以安民心,定国邦。”

    苏衍的话应刚落,四下里便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不仅是皇帝,就连苏同鹤都搞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在做些什么。

    但是苏同鹤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方才半只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的谢明依,觉得应该同她有关。

    按理说这个慕容卿野也曾向他表明过归附的态度,他自然不会拒绝。

    苏家和慕容家的关系,苏衍不会不清楚,可在清楚两家亲密的关系之后还会如此的行事,苏同鹤觉得这里面的内容不简单。

    最起码他相信,他的儿子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在大局上苏衍还是有分寸的。

    苏同鹤的沉默让朝廷中大多数的人也选择了默不作声,皇帝看着如今的势态,心中倒是禁不住一喜。

    慕容家早已是他的眼中钉,俗话说树大招风,作为武林之首的慕容家向来猖狂的紧。

    可惜,这天下只有一个天子。

    “着刑部三日期限彻查此事,退朝。”

    作为皇帝,他的态度只能是中立,不能有失偏颇,至少对于外界,他要摆出这样一副姿态。

    已然走出朝堂的皇帝,脑海中不由得浮现方才朝堂上谢明依惨白的脸色,心中有些疑惑,

    “谢府出什么事了?”

    “陛下说的是谢将军府上还是谢尚书的府上?”陆盛春问道,因为这两个府邸近日都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嗯?谢将军的府上怎么了?”

    谢将军自然是谢明依的祖父,前禁卫军的统领,对于他,皇帝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少年时期,他也是将军府的常客。如今听到了谢府府上出了事,他自是要问一句的。

    “前一阵子将军府上的二少爷最近和玉兰苑打的火热,三天两头的往那边跑,谢将军一气之下将其打了三十军棍,二少爷没怎么样,将军倒是被气病了。”

    陆盛春挑着简要的说了,争取将事实叙述的清晰简洁,让皇帝能听明白。

    这也是身为皇帝近侍需要掌握的一门功夫。

    “现在还病着呢?”皇帝问。

    陆盛春道,“是,请了徐太医看过,说是肝火旺盛,怒急攻心,嘱咐修身养性。得修养个一两个月才能康复。”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谢尚书的府上出什么事了?”

    这回陆盛春回答的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痛快了,他悄悄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似乎看上去忧心忡忡,可这些都是装出来的,方才苏衍在朝堂上所奏的,让这位皇帝觉得很高兴。连带着自己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可是这不代表听完自己接下来的话,皇帝的心情还会像方才一样。

    “怎么不说了?”本是走在前面的皇帝突然间停下了步子,转过身看着身后弯着腰的陆盛春,蹙起眉头,眸光晦暗不明,道,

    “尚书府上怎么了?是谢夫人出了事?还是凤绾出事了?”

    “都不是。”

    陆盛春很明显的感觉到听到自己的回答以后,皇帝松了一口气。

    或许连皇帝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谢明依家人的关心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威胁。

    “那是怎么了?”既然不是那两个极其重要的人物,皇帝心中放松了许多,转过身继续走了下去,可是刚走没几步就停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皇帝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幻听了,只不过再一次追问时声音提高了许多,路过的宫人纷纷抖擞的跪了下来。

    可此时的皇帝已经无心去理会了,他只是看着陆盛春,等着他再清晰的讲一遍方才的话。

    “谢尚书身边的那个随从,死了。”

    “怎么死的?谁干的?”皇帝的声音降到了冰点,阴鸷的目光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慕容世家的嫡次子,慕容云轩。”

    “人呢?”皇帝紧追不舍,全然不打算给陆盛春喘息的机会,即便是这么多年了,陆盛春还是有些惧怕这样的皇帝。

    而大多数情况,皇帝这般失态的样子,还是因为一个人。

    “也死了。二人是在打斗中身亡的。”

    怪不得。

    话音刚落身前的皇帝陡然间迈起了大步,改变了方才的路经,朝着另一条小路走去。

    陆盛春识得,那是慈安殿的方向。

    ————

    皇帝赶到的时候,慈安殿中香雾缭绕,太后斜倚在凤榻之上,整个殿内除了她便只有一个老嬷嬷。

    一切就像是准备好了一般,只等着他的到来。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

    “起来吧,别跪在地上了,你可是万金之躯,若是着凉受了风寒,我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谢母后。”

    太后挥了挥手,一旁的老嬷嬷起身离开了大殿。

    太后这是有话要说,见此皇帝也挥退了身后的陆盛春,不一会儿的功夫大殿里便只剩下母子二人。

    说是母子,可人心隔着肚皮,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只不过是一些虚名罢了。

    “皇帝坐吧,咱们娘俩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说话,如今有这个机会,正好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以后也方便。”

    太后讲话的语速很慢,可无形之中却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曾经他站在墙角时,看到的皇后便是那般的雍容得体,现在亦是不例外。

    只不过那时的皇后伪装的很好,贤良淑德,堪称典范。而现在的太后,只剩下了野心勃勃,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

    这人的变化,还真是令人心惊,只觉得可怕。

    皇帝走到太后对面早已摆放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此时眼前的人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好似霞光初开,天地间那一抹朝阳,精光尽显,让人无处遁形。

第八十五章 母子情深(一)

    太后出身世家,乃是江南名门轩辕世家的贵女。

    即便如今,轩辕世家在江南也是极为显赫的存在。

    南轩辕,北慕容,二者的名望足可并肩。

    “皇帝怒气冲冲的闯进慈安殿,定是为了那个丫头吧。”

    太后的语气平缓,将每一个字都咬的珠圆玉润,清晰可闻,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来。

    可是,皇帝在这位嫡母的膝下屈膝求生了几十年,对这位嫡母的一举一动皆了然于心。

    即便她并未表露什么,可是那放在身侧轻轻敲打着扶手的食指,足以让皇帝明白,太后对于他的鲁莽,或者说是对那个人的维护很不满意。

    只不过碍着他的颜面,亦或是顾及着他如今是皇帝了,手里面不再像从前一般没有寸铁,连自保的手段都没有的软弱可欺的皇子了。

    “母后说的话儿臣听不懂,儿臣只是下了早朝来看望母后。免得那些底下的人伺候母后不尽心,母后仁慈,自然不会同他们计较,可儿臣却不能任由这帮刁奴放肆下去。”

    皇后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或者说他现在的心中本就是喜悦的。

    喜得是,他真的很想看看,如果太后知道了与自己关系甚密的慕容世家被如日中天的战神苏衍视为猎物,会是怎样一副反应。

    但是,他不急,毕竟有些事情,还要慢慢来。

    皇帝异常好的心情让太后心中微微疑惑,可是上下打量着却不见有什么其它的异常。

    既然不是替谢明依来说话的,那她也乐的做一个慈爱温和的长辈。

    当即太后便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国丧期间事务繁重还能记挂我这个老婆子。苓儿那丫头走了没多久,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发妻,你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的楷模,励精图治虽然重要,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皇帝给了她一个好的橄榄枝,太后自然不会让两个人之间继续僵持下去。

    毕竟,曾经那个柔弱的皇子已经成为了指掌江山的君王。

    她,终究还是要顾及的。

    “对了,我这里有些佛经,是前些日子皇家寺庙中的一岚大师所赠,有些超度往生的。

    本来应该抄写送到佛前焚烧的,我如今年纪大了,写不了几个字便头昏脑胀的,听说你那位宁美人写了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你若舍得,便让她替我抄几本,再到寺庙中进香焚烧,也算是哀家对苓儿那丫头的一点心意了。”

    刚开始皇帝还在想着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心里微微疑惑着到底是让自己保重身体,还是要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给别人看。

    以示帝后情深。

    一直到这后半句的话出来了,皇帝这才明白,他的这位母后竟是在拐着弯的提醒自己——国丧期间,为了显示帝后情深,皇帝对已逝发妻的追思,不要同宁美人走的太近,最好清心寡欲一些日子。毕竟他那位皇后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娘家。

    呵呵,这就是皇帝啊。

    连闺房中的事情也要同朝政牵扯起来。

    红墙外的人羡慕红墙里的人富贵,红墙里的人又觉得墙外的人自由。

    总之,似乎没有谁的人生是尽善尽美的。

    “母后哪里的话,舒儿年纪小,刚入宫不久不懂规矩,但每每对母后都是极为关切的,前些日子还专门为母后做了一副护膝,瞧着极温暖的。”

    皇帝的神情非常的柔和,比之平日里的冷峻此时更像一位风雅的儒生,一位疼爱妻子的丈夫。

    太后看在眼里,她心中对那位宁国公府上的嫡女倒是没有多大的成见。

    那孩子她也瞅过,是个模样周正的,性子也温顺的紧,陪在皇帝身边倒也算是个可心的人。

    总之,在太后看来,这天底下只要不是谢明依和男人,皇帝宠爱哪个妃子她倒是并不在意。

    因为,再深得宠爱,也敌不过新欢旧爱,色衰爱弛的宿命。

    在这皇城里,她看过太多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像宁美人那般的女子不多,却也不是稀有的。

    “这孩子倒是有心了。”这么说太后也算是认可了宁舒儿,这让皇帝的心中倒是松快了许多。

    即便太后不是他生母,可无论如何都顶着一个嫡女的头衔,面子上,他总归是要孝敬的。

    “明日儿子便让她来母后这里,陪母后说说话,若是舒儿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母后多加约束,以正宫围。”

    难得啊。

    太后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

    他们二人虽然往常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可终究之间隔着一层东西。平日里也大多是一些场面上的话罢了。

    像今日这般简单的说说家常,你替我想一句,我替你想着一些的情况还真是少有。

    或许是因为皇帝一开始的温和姿态,亦或是她真的老了吧。

    太后无奈的笑了笑,恰好落在了皇帝的眼中,不由得微微怔住。

    “母后,您这是累了?”

    皇帝尝试着问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打算告诉太后慕容家的事情了。

    即便她迟早会通过那些眼线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不想打破现在这片刻难得的和睦。

    “是啊,年纪大了,说会话就累了。”

    本来太后以为皇帝来是要和她撕破脸的,为的是慕容云轩那个臭小子做下的糊涂事。

    可没想到,竟然演变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倒是让两个人都有些难以预料了。

    “皇帝政务繁忙,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哀家要歇着了。”

    “是,儿臣告退。”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随着殿门打开关闭的声音响起,诺大的慈安殿空空框框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习惯了在漫漫的长夜里孤枕而眠,甚至习惯了听着丝竹管弦的声音却依旧能沉沉睡去。

    这皇城里的天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只有那么大,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再也没有了飞出去的欲望。

第八十六章 躲不过,那就……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

    等候在外面的陆盛春见着皇帝出了来连忙迎了上去。

    只见皇帝的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生想象当中的争吵,这让陆盛春很意外。

    以至于即便离开了慈安殿,可陆盛春的目光依旧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

    “去宁美人那。”

    “诺,奴才这就去通传一声,让美人准备接驾。”

    说着陆盛春正要走,又被皇帝唤住了,

    “哎哎,回来回来,这个时辰美人应该在午睡,你去了只要告诉那些人朕去了别大张旗鼓的就行,莫要吵到了美人休息。”

    “诺。”

    陆盛春依言一路小跑的从慈安殿朝着宁美人寝宫的方向跑去。

    皇帝笑了笑,抬起头仰望着头顶万里无云的晴空,第一次他觉得冬日也可以这般温暖晴朗。

    然而皇帝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心情大好之际,外面早已经闹了一个大笑话。

    ————

    刑筠觉得自己最近的流年不利,先是审了户部的武经文,得不得罪苏相先别说,总之朝堂上的人已经有一部分和他是面和心不和了。

    周百彦那种本来就和他不对付的人,现在更是三句话都说不上。

    但是苏相父子待他的态度倒是比往日里更好了一点,具体的刑筠说不出来,但是总是有照顾的地方。

    这好不容易等风声过去了一点,好巧不巧的又来了一个慕容卿野。

    巧了,这位慕容世家的族长,不仅仅和已逝的苏皇后关系密切,更是和太后的娘家轩辕氏有着不一般的联系。

    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被皇帝扔给了他。

    查?查出来怎么办?真的能大张旗鼓的上门把人带走?

    别忘了,那可是江湖中有一定地位的人。

    但是不查吧,估计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结束了。别说是苏衍,就连谢明依都不会放过他。

    容璟和慕容云轩的事情虽然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慕容山庄的嫡子,但是一般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谢明依有多重视这位‘随从’。

    今日朝堂上,谢明依正好和他站在了一起,两个人一左一右的,谢明依准备迈出去的动作他也看到了。

    向来行事谨慎的她竟然如此莽撞,如果不是苏衍,那现在朝堂上早就是天翻地覆了。

    但是……

    “唉。”刑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偏偏,怎么偏偏就那么巧了呢?”

    苏衍也要致慕容家于死地,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还没走出皇城,可是刑筠一脸的丧气早已落在了众人眼中,其中不乏有同情者,但是也不缺奚落的人。

    “有些人啊,全然不顾同僚之情,一心只为了攀高枝,真真是做事让人寒心啊。”

    这声音刑筠再熟悉不过了。

    周百彦。

    刑筠深吸了一口气,可正打算视若未闻的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的声音,

    “既然躲不掉,那就闹一场。”

    这个是……刑筠没敢回头,但即便没有回头,可是他身后的那个人已经从他身旁走过。

    那个背影,是谢明依。

    “你,你说什么!姓周的,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呵!”周百彦冷笑出声,看着眼巴前肥粗扁胖的刑筠轻蔑道,

    “说了又如何?不说你又能奈我何?刑大人,我周某人站的正,坐的直,不怕你的威胁,你就是个小人!”

    “姓周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紧接着周百彦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只觉得眼巴前天旋地转,周围的人纷纷散开,却是没有人上前阻拦的,说是怕被伤及,可其实都在等着看这二位大人的笑话。

    毕竟两位二品大员在皇城内赤手空拳的打架,这可不是哪天都能看到的好戏。

    等到周百彦站稳了以后,方才看清眼前刑筠那张放大的猪脸,也毫不示弱的回了一拳上去。

    “姓周的,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刑筠,你竟敢打本官,粗鲁!粗鲁至极!”

    围观群众:周大人,您这也没落后啊,刑大人打那几下,你可全都还回来了。一点亏没吃啊。

    二人打的火热,苏同鹤和苏衍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两人撕打成这番模样,苏同鹤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尽是嫌恶。

    苏衍则看着那抹即将消失在城门外的那抹身影,眸中渐渐有了定论。

    大抵,又是她的主意吧。

    苏衍的目光收回,看着地上撕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眸光微沉,也全然没有上去拉架的打算。

    只是他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谢明依此举何为。

    虽说一身的伤,可以让刑筠暂时避过这个烫手的山芋,但是同时,她也是在让众人看到,让他苏衍看到——你瞧瞧啊,这些人,表面上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可要是涉及到了个人的利益,还不是会丑态毕露,面目可憎?

    他几乎可以在耳边听到这样嘲讽的声音。

    但是此刻的苏衍感到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失望和嫌恶。

    是啊,他也觉得这面目可憎的样子让人讨厌的,可事实上,谁都拥有这样一副面孔。

    谢明依说的不是刑筠和周百彦,而是这天下的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一副闹剧,最后被禁卫军的人终止了,当然两个人都没有免去被皇帝责罚的阶段。

    本来皇帝是打算去看宁美人的,可走到半路上,禁卫军的人便到了。

    御书房里皇帝将二人一顿训斥,看着二人鼻青脸肿的样子,皇帝气的不打一处来。

    “丢人现眼,还不滚回家去闭门思过!”

    “是……”

    “是,是,是。”

    离开皇城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还是一副颓色,一副视若仇敌的样子,可刚一转过身二人便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

    两只老狐狸“怒气冲冲”的上了自家的马车,闭门思过去了。

    第一次,刑筠觉得闭门思过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是的,只要不让他审慕容卿野,还不丢官职,他啊,不领俸禄也是可以的。

    再这么下去,他在朝廷里面,可真是没法待了。

    想到此,刑筠心情大好,坐在马车里哼起了歌,全然忘记了如今还是国丧。

第八十七章 万丈悬崖(一)

    即便刑筠和周百彦用一场闹剧逃过了一劫,可慕容家的结局已然注定。

    新任刑部侍郎在各种匿名信接连不断投向刑部的情况下,终于毫不费力的查到了慕容卿野与匪患私通联络的证据。

    再然后,当刑部的人带着抓人的捕文到了慕容山庄之后,意料之中的拒捕情况出现了。

    于是乎,便有了这一幕苏衍带着官兵将慕容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情景。

    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再加上训练有素的官兵,即便慕容山庄的高手如云,可终究双拳难敌百手,以一敌十的人不多,以一敌百的人更是微乎其微。

    不一会儿的功夫,慕容山庄便被攻破了。

    只不过原来两边怡人优雅的景致,如今已经被战火硝烟燎燎。到处都是残断了的箭枝,和被破坏了的花草树木,青砖瓦砾,一片狼藉。

    早已不再是那般人间仙境的模样。

    谢明依走进慕容山庄,随着引路的士兵找到了苏衍,以及慕容家的父子。

    还是上次她同慕容卿野会面的那个亭子,只不过上一次她是受制于人,这一次却是慕容卿野狐落孙山。

    慕容家的家主匍匐在苏衍的脚下,那般卑微的样子,像极了混进泥土里的尘埃。

    若不是亲眼所见,或许谁也不会想到,慕容卿野也会有跪在别人脚下求饶的一天吧。

    尤其还是在苏家的脚下。

    慕容家下了一步极好的棋,在太后和苏家之间周旋,左右逢源,不可谓不得意。

    可到最后呢,只是因为慕容云轩棋差一步,枉做了贪念。

    到头来他失去了儿子,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荣耀,失去了财富和地位,而自己则失去了容璟。

    这算什么啊?一命抵一命吗?

    可她苏苓儿的命和容璟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容璟陪着这群豺狼虎豹一起死?

    凭什么?

    原本还在洽谈的二人看到了谢明依的影子,慕容卿野的目光面容瞬间变的狰狞起来。

    不用他讲,谢明依也知道他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

    因为在绝对的强者面前,即便是狼也会恐惧,可是对于一个在他看来并不起眼的人,他却可以完美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发泄在弱者的身上。

    这就是这世上亘古不变的法则,弱肉强食。

    这也似乎是人的一种本能。

    从刚出生开始,人便会本能的靠近待自己温柔的人身边,一直到熟悉了一个人的秉性后,便会利用这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软弱。

    谢明依冷眼看着,脸上却再也没有一丝笑容,像一块千面的寒冰,身旁负责引路的士兵不禁打了个冷颤。

    行伍的人向来都是身强体健的壮丁,身上又裹着厚重的行军的装备,早已经是热的汗流浃背。

    可偏偏却在此时感觉到了冷意。

    “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云轩也不会迷了心窍犯下大错,如果不是你,我慕容家也不至于被缴杀至此,都是你这个妖女!”

    似乎是触底反弹,就在慕容卿野绝望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刻,谢明依的到来让他的心理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既然不能活,倒不如拉着一个人去死。

    即便是苏衍也没有想到慕容卿野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谢明依劫走,全然不顾山庄里的其它人。

    “慕容卿野,你想好了,你罪不至死,但你若是绑架了朝廷大员,必死无疑。”

    苏衍冷静的分析着利弊,同时眼角的余光注意着慕容卿野的一举一动。

    手中的剑时刻准备出鞘,可慕容卿野这一次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包括他自己。

    “苏侯,你是常胜不败的将军,就算倾我慕容山庄全力也无法改变如今的局面。如今我大势已去,你断断不会放过我慕容家,既然躲不掉,那至少拉一个垫背,也算是值了。”

    说话间谢明依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慕容卿野带了起来。

    整个人的手臂被慕容卿野狠狠的抓在手里,身边的景色快速的略过,但是偶尔她却能看到一阵寒光闪过。

    可是慕容卿野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后来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闭上眼,感受着冷冽的风吹向面颊,一阵阵躲不掉的刺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依感觉终于停了下来,脚下也踩到了地,但却也是一瞬间,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苏衍!你当真不给我一条活路!”

    慕容卿野恨恨道,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苏衍,眉间紧锁。

    他厌烦这种像是猎物一般被人盯上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盘中餐。

    尤其,当猎人同样狡猾时,即便是狐狸也躲不过陷阱和刀剑。

    “慕容卿野,你放了她。我保证你慕容家子弟上下平安。”

    闻言慕容卿野不禁大笑出声,看着对面的苏衍冷笑道,

    “平安?苏侯,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且不说他们的平安我从不在乎不说,就算是平安,也免不了发配,一旦发配,就会有死有伤。再者,与其做别人的奴隶,还不如去死。”

    “呵呵。”

    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从地面传来,慕容卿野的目光看向自己身旁的谢明依,不满道,

    “死到临头了,你还在笑什么!现如今,你的皇帝可救不了你了!”

    谢明依止住了笑声,悲悯的目光看着慕容卿野,

    “我笑你这一生,竟是活的不明不白。一个当了一辈子奴隶的人,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庄主不愧是庄主,本官佩服。”

    这话中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可话音刚落苏衍的脸色愈发的沉重起来。

    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只觉得此刻的谢明依在试图激怒慕容卿野。

    眼前是万丈悬崖,苏衍不敢妄动,他知道只要自己逼得不紧,慕容卿野便不会铤而走险。

    他如今不过是想在自己这里讨回一条命罢了。

    可是……想起苓儿,他啊,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即便有千般万般的不是,可终究还是他苏家的人,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人。

    他怎么能不以慕容卿野的命祭祀苓儿的在天之灵?此仇不报,他如何有颜再去面对九泉之下的苓儿?

第八十八章万丈悬崖(二)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那一瞬间抓住谢明依的手,可以两全,然而当自己手下空空的那一刻,苏衍怔住了。

    悬崖下,云雾缭绕,已然看不到谢明依的影子。

    刚刚苏衍瞅准了时机,剑拔出鞘,几乎是一瞬间便刺穿了慕容卿野的心脏,可是后者却用残存的一丝力气,将谢明依一起拉下了悬崖。

    “他们……人呢?”

    慕容九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苏衍双目痴痴的望着悬崖下面。

    作为慕容家的人,没有是比他们更清楚,一旦跌入悬崖便是死亡。

    “在下面。”苏衍说着站起了身,腰间的剑鞘已然空空,面对着慢一步赶到的官兵沉声命令道,

    “谢尚书被匪人拖入悬崖,不惜一切代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悬崖下面是什么,慕容九也不清楚。

    但是他清楚,那一瞬间的苏衍有多执着。

    就像是谢明依在听到可儿说起容璟的死讯时,心存侥幸。

    像他们这样的人,见惯了这世上的冷暖,早已经不再对什么抱有幻想,但是依旧不可避免的在重要的人离去时,仍抱有一丝幻想。

    ————

    仅仅是半日的功夫,皇帝便听到了谢明依失踪的消息。

    御书房里,空气冷得连呼吸都觉得带着冰凌。

    陆盛春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即便是一旁侍君的宁美人也瑟瑟的不敢出声。

    谢明依怎么会死?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她活到了现在,他用了多大的隐忍才让自己与她疏离?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了?

    像她这样如猫一般狡猾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

    猫有九条命,谢明依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了的。

    “找,让人去悬崖下面找,找不到就发海捕文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陆盛春连忙退出了御书房,一直到走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一点都不虛啊。

    御书房里的宁美人看着身侧的皇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终究啊,还是有差距的。

    有时候人生的顺序,真的很重要,即便你在他最好的时候陪着他,可他的心里依旧忘不掉那个最初的人。

    宁舒儿不禁幻想了,如果是自己失踪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姿态?

    会像如今这般不惜余力,即便闹的满城风雨也要寻到吗?

    这是未知的,但是宁舒儿心里却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眼前的君王这般的珍重。

    ————

    生与死的距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云县雾山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搭了一间竹屋。

    但是当女子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床边的陌生男子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如秋水剪影般的凤眸中闪烁着,诉说着她的恐惧,

    “你,你是谁?”

    陌生的男子长了一副极好看的面孔,看着眼前的人那目光中的忌惮,以及紧紧捂在胸前的手,男子愣了一下。

    “你……不认得我?”

    女子摇了摇头,如小鹿般惊恐的目光同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

    可是,男子的眼中却分明的划过一抹喜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女子蹙眉问道,

    “为什么我不认得你,你竟然会高兴?难道你是我的仇家吗?”

    “……”男子几乎失声。

    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失忆了,她这洞察世事的本领却是丝毫没差。

    这应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我是你的仇家,我会救你吗?而且……”苏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干瘪的身材,目光中露出一阵嫌弃,

    “还这么丑。”

    还这么丑……

    “你……你……你长的好看了不起吗!”

    “……噗……”原谅苏衍没忍住,他是真的没想到失忆了的谢明依竟然这么好玩。

    其它的什么都不用问了,仅仅是看这反常的表现,苏衍便可以断定,谢明依是妥妥的失忆了。

    “有什么好笑的,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

    嗯……他怎么突然间有点怀念以前那个谢明依了?至少这样的话她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哪的?记不记得回家的路啊?记不记得都赶紧走,我这可不养闲人啊。”

    “……”女子怔怔的看着床边的男子,她怎么总觉得身边的人很熟悉,可就是不记得他是谁?

    而且不光是不记得他,她连自己都不记得。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这人明明知道她什么都不记得还故意问她这些的错觉。

    目的嘛……好像就是想让自己求他留在这里。

    因为毕竟,她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女子摇了摇头,清澈见底的眼睛不含一丝杂质。

    苏衍看的有些出神,这样的目光,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到过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将自己裹在了里面,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既然做戏就要做足了。

    苏衍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谢明依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他怕自己不忍心看着说不出来那双干净的眸子说着以下的这些……非常不着调的话,

    “你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留在这里,但是……要干活的。”

    “啊,干什么活?”

    苏衍道,“外面有菜园子,我每天会去旁边的镇上做一些小生意,午饭不会回来吃,你可以随意。但是晚饭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准备好。衣服啊,该洗的洗了,屋子啊,也是要打扫,必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可是这现在的桌子上就有灰啊。”女子指着苏衍旁边的桌子,后者顺势望去,只见那榆木打的桌子上竟余着一个碗底的印子。

    瞬时间苏衍只觉得头顶有两只乌鸦飞过。

    “我不是公务繁忙,没空收拾吗?不管怎样,必须打扫干净了啊。”

    “可是……”

    “你又可是什么?”现在谢明依一说可是,苏衍就觉得她又要和自己抬杠。

    凶巴巴的苏衍吓了女子一跳,却是轻声说道,

    “我也没说我要在这里住下啊?”

第八十九章 当然,他只是想想

    一双无辜而又可怜的眼神望着你,让你即便是生气可是埋怨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更让人无话可说的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谢明依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协调。

    但是,他依旧无法将眼前的人同记忆里的那张面孔结合起来。

    “你敢走,我就把你扔进山里喂狼。”

    威胁的目光之下,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是有些不忿的撇了撇唇角,以示心中的不满。

    看着她低下头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苏衍只觉得心中好笑。

    且不说这山里有没有狼,即便是没有他也不会把她扔进山里,若是有意如此,又为何费劲千辛万苦的将人救起?

    谢明依刚坠入悬崖的那天,苏衍刚回到长安城便晕倒在了浮生茶馆前。

    碰巧落在了出门的荀九幽脚边,做了这个见证人。

    “陛下,定北侯在缴杀慕容卿野的过程中旧伤复发,在回程的路上跌落马下。这是苏家递上来的请病的奏章。”

    陆盛春将苏同鹤的折子递上来的时候,皇帝愣了一下。

    因为他没有想到苏衍会如此轻易的离开长安城。

    即便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一旦苏衍离开,就意味着给自己留下了收兵的机会。

    但是这般好的时机,苏同鹤怎么会轻易的送给自己?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就在皇帝狐疑之际,陆盛春适时的说出了另一个细节,

    “陛下,御医说定北侯病的很重。若不静养,恐怕会牵连到以后。”

    言下之意就是,苏衍的病很严重,医生要他静养,若非如此,便也短命。

    在短命和权势之间,苏同鹤的选择很明确,他要儿子。

    “准。”

    皇帝的旨意批了下来,不久之后苏衍便探听到了谢明依的下落。

    若不是林笑笑说她有失忆的可能,他是决计不会赌这一场的。

    星夜兼程,不顾旧伤在身,当苏衍赶到云县之后,终于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此刻的苏衍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找到了谢明依之后的欣喜,还是对她的愧疚终于不必再如此深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一瞬,他轻松了许多。

    作为兄长他尽到了对苓儿的义务,在生死关头他没有放过慕容卿野,但是谢明依的坠崖让他同样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为苓儿报仇的代价是谢明依的死亡,他会一辈子活在深深地自责当中。

    好在,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而且非常幸运的是,谢明依失忆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还可以重新开始。

    从最初的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开始。

    苏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多久,但是,有那么一刻他决定,只要谢明依想,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这种安宁。

    “晚舟。”

    “啊?”

    谢明依疑惑的看着他,“你是在……叫我吗?”

    她总觉得这亲昵的称呼有些不习惯,但是……不得不说的是,眼前的人那张俊俏的面容足以让她忽略这一点。

    “你的名字。”苏衍解释道。

    他终究还是不敢称呼她的本名。

    “哦,那你叫什么?”

    “晨风。”

    “晨风?”汐儿试探的问道,这名字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嗯。”

    “……”怎么听怎么感觉是假的。

    汐儿没敢说,毕竟寄人篱下,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了。

    “您……贵庚啊?”

    犹豫再三,晚舟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句。

    苏衍眼角微微抽动,直觉眼前的人问这个的目的不纯。

    “三十。”

    “……非常好。”

    “好什么?”

    “就是非常好啊……”

    “哦。想吃什么。”

    提到吃的的一瞬间,苏衍注意到了眼前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即便掩饰的很好,但是现在的晚舟终究不是那个看一眼便洞悉一切的谢明依。

    晨风微微扬起唇角,看着晚舟报出菜名,

    “麻辣鸡翅。”

    “不行。”晨风果断拒绝。

    “麻辣小龙虾。”

    “不行。”晨风的眼角微微抽动,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忍。

    但是当眼前的人第三次说出“麻辣”两个字的时候,晨风知道,自己忍不下去了。

    “你再敢提麻辣的东西,我就把你扔进山里。”

    “清蒸萝卜。”女子立马改口,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边说边打量着晨风的脸色,

    “可以吗?”

    晨风板着脸,努力的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是他努力半天的结果却是某人无情的吐槽。

    “想笑就笑嘛,干嘛要忍着?”

    “……”嗯,他觉得某人失忆的还不够彻底,即便是失忆了,可她这张嘴依旧讨人厌的紧。

    “哦,只有白粥。”

    “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晚舟白了他一眼。

    “……”这登堂入室,一点都不知道见外的毛病也一点没变,晨风想着,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说道,

    “就是问问。人嘛,总是要有理想的。”

    “……”这人怎么这么……欠儿呢?

    ————

    即便晨风说只有白粥,可是晚上的饭菜却也是想当的丰富。

    当然,是针对晨风而言,并不是对晚舟。

    晚舟坐在床上看着自己面前小桌上的一碗清淡的白粥,和一碟非常营养的萝卜,再看向不远处的地桌上男人面前那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顿时心中叫苦不迭。

    然而在她几次的申讨下,都以失败告终。

    用晨风的话来说就是——大病初愈的人,吃的太油腻对身体不好,身体会吃不消。

    吃不消的后果是什么?

    喂狼。

    “……”

    当你遇上一个不讲理的人,就不要指望今后会有什么太舒心的日子。

    不过好在晚舟的性子好的离谱,一张不依不饶的嘴也让晨风吃了不少的瘪,虽然没有晨风说不过都用喂狼来做结束语,但是晚舟总是觉得——他是在自欺欺人。

    因为每一次晨风在说这种话时,眼睛都是闪烁着的。

    而这种迹象就表明,他在撒谎,而且是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这些结论的依旧是什么,但是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而且,她觉得这个叫做‘晨风’的男人,虽然没有告诉他真相,但是他并没有害她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真相对于此刻的晚舟而言,并不重要。

    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谢明依都万分的怀念这段“难得糊涂”的日子,虽然在别人眼里,她被苏衍欺骗了,但是不得不说,这是她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上天给予她机会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丧失了记忆,给她编织了如此梦幻的一场奇遇,以缓解她的伤痛。

    即便有些东西终究要承受,可最难得的便是“理所当然的难得糊涂”。

    话说回来,整个竹屋只有一间主卧,所以两个人的住宿成了问题。

    由于晚舟一直占据着床上的位置,再加上她大病初愈,晨风就是再不通人情也不会和一个弱女子抢床位。

    更何况……她坠崖还是他造成的。

    话说……那天谢明依为什么会到慕容山庄去呢?

    然而此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晨风旧伤在身,也需要休息。

    四下里寻顾了一圈,他惊悚的发现这里只有一张床。

    看着晨风直勾勾的眼神,晚舟护住了胸前的棉被,一脸忌惮的说道,

    “虽然说这张床很大,足够两个人休息,但是……”

    他就知道,这里会有一个但是。

    “倒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娶妻,我也是要嫁人的啊。”

    “……”

    晨风目瞪口呆,耳边依旧回荡着两个字。

    嫁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而且……如果晚舟恢复了记忆,晨风觉得自己有被杀人灭口的风险。

    “啊,我娶你不就得了。”

    “……这么随意吗?”晚舟一脸的嫌弃,当晨风想开口堵住她的嘴时,只听晚舟说道,

    “可我不想嫁给你啊。你这种人,真随便。”

    “……”得,他千山万水不顾万里赶来,经年不曾下厨的将军,堂堂定北侯给她做饭,她还嫌弃上自己了?

    他招谁惹谁了?

    “你信不信……”

    “喂狼也不行,士……士可杀,不可辱。”

    “……”晨风后悔了,他觉得眼前的人还不如直接摔死了来的痛快。

    他宁愿活在愧疚里一辈子,也好过被她气死。

    当然,他只是想想。

    最后,在晚舟的强烈坚持之下,晨风不得不打地铺。

    好在屋子里烧了炭火,但是……

    晚舟裹在被子里,只觉得隔着一层被子都能感觉到世界深深地冷意。

    这毕竟是一间竹屋,即便是在南方的云县也是很冷的。

    “哎,上床吧。”

    “嗯?”正在感叹自己人生艰辛的晨风抬起头看向床上突然间大发善心的晚舟,只见后者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有点冷,你穿的这么好,还有其它不四面透风的房子吗?”

    “……”晨风哭笑不得,怎么以前他没发现那个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有。”晨风没有隐瞒,一间房子对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在雾山脚下,只是因为林笑笑说这里适合养病,清新的空气有利于她的苏醒。

    “哦,那你上来吧。”

    说着晚舟往里面滚了一圈,正好空出来一个人的位置。

    “……”

    晨风断定了,这就是个活宝。

    一个人在被子里,一个人在被子外,这已然是晚舟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晨风还没醒就打了个喷嚏。

    幽怨的看了一眼身旁裹在被子里像个蝉茧一样正在熟睡的女人,晨风暗下决心,今天他一定要换个地方住。

    ————

    白天晨风做好了早饭便出了门,估摸着等晚舟起床的时候,饭刚好是温的。

    几乎是一路的伪装躲藏,最后回到了云县里的住所。

    看到了进门的来人,房间里的青隐有一种莫名的想要哭的冲动。

    天知道昨天云县里前来拜访的人有多少,这么个小地方竟然也有不少的达官贵人。

    尤其是那个知县,还是苏家的远房亲戚。

    简而言之,就是冷不得,却也见不得。

    好不容易都推到了今日,刚一回来,却听那人吩咐道,

    “去在城外偏僻的山庄啊找一个偏僻的屋子,不要竹的。”

    “……是。”

    青隐不知道自家侯爷要干嘛,但是看着侯爷一个接一个喷嚏,他觉得自己在去办事之前应该先请一个大夫。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等走出门,就被侯爷叫住了,

    “不许去请大夫,长安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收到云县这边的消息,暗卫的人已经被解决了。侯爷全然可以放心,只要避开明面上人的眼睛便可。”

    “嗯。”

    苏衍觉得很高兴,即便着了凉,可他依旧觉得眼下的一切刚刚好。

    除了某人那张……能把人气死的嘴。

    “对了,谢府有什么动静?”

    “将军府上没什么动静。”

    “嗯,不足为奇。”

    说的轻易,可即便是他们这些旁人看了也不由得对谢蘭这明哲保身的态度匝舌。

    毕竟是连着血肉的,都能这样不闻不问,不得不令人寒心啊。

    “谢夫人接到我们的消息之前,整个人郁郁寡欢,好在侯爷让人递去了消息,倒是肯配合徐太医治疗了,如今身体已经好转,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夫人也极少外出,甚至连见外客也不出面。”

    话落青隐忍不住多了句嘴,

    “但是说来也怪,韩大人似乎最近往谢大人府上跑的勤了些。”

    苏衍微微挑眉,眼中倒是有几分喜色,提点道,

    “最近谢府是谁在主事?”

    青隐愣了一下,回道,“是谢二小姐。”

    随即青隐便明白了自家侯爷的意思,可是心中却依旧有个疑惑,看了看苏衍,后者无奈摇头,

    “有什么就说吧。”

    “问题是韩大人表现再积极,可这个时候风小姐会吃回头草吗?”

    刚说完苏衍便变了脸色,青隐连忙低头请罪,只听苏衍低声喝道,

    “青隐,你是狂了还是觉得你家侯爷握不动刀了,这不合礼仪的话你怎么能到外面说?”

    “主要侯爷也不是外人啊。”青隐摸了摸鼻梁,喃喃道。

    却是非常完美的传进了苏衍的耳朵里,只见某人微微一笑。

第九十章 他以为雾散了

    “去,找房子,找完房子再到城里找个人。”

    “什么人?”青隐问道。

    “长胡子的女人,找不到不要吃饭了。”

    “……这……”哪里有长胡子的女人?

    青隐心道,这明明就是侯爷在故意难为他。

    “怎么,有问题?”那人微眯着眼睛,笑眼中闪烁着危光。

    青隐讪讪道,“没有没有。”

    “嗯,非常好。”

    出门之前青隐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没的饭吃了。

    至少在苏衍从云县城里离开之前,青隐是不敢擅自妄为的。

    “唉,男人心海底针啊。”

    说话时,青隐已经走到了院子的门口,可话音刚落腰间便是一痛,紧接着便听到了石头落地的声音。

    “……”青隐瘪了瘪嘴,幽怨的望向正屋的方向——得,他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认命吧。

    ————

    云县是南方的一个小城镇,却因景色宜人而小有名气。

    借着养病的由头,苏衍到了云县。

    向来不曾有如此大的人物到此云县官民,都渴望着借此机会讨好这位大燕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

    地方小,可是这花样却不少。

    一个个的变着花样往府里送礼,皆被青隐巧妙的拒在了门外。

    这就让这些送礼的人很头疼了。

    于是乎,一群有头有面的人物纷纷在家里面心思起如何应对苏侯爷的事情。

    而终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各自的手里都不是干净的罢了,都期望这位侯爷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好在过了几天之后,他们发现这位侯爷真的是来“养伤”的,平日里除了读书,晒晒太阳,侍弄侍弄花草,对于府外面的事情从来都不关心。

    这就让官员和商户们松了一口气。

    但是却还是不免悬着一颗心,时刻准备着。

    为了掩人耳目,苏衍白天在云县城里,入了爷才悄悄的出城,外面的东西他不是看不见,只是心中盘算着还不到时机。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云县啊,确实是个好地方,比之其它的地域也算富庶,但终究是人间,免不了人情冷暖,是是非非。

    “这不是青隐公子嘛,您怎么到这大街上来了?这是在找什么?”

    隔着老远知县便认出了茶棚里坐着的人青隐,因着是侯爷身边的人,态度语气都无比的和善。

    对于他而言,只要平平安安的把这大人物送走,比什么都强。

    听着声音,青隐寻着望了去,只见云县的知县穿着一身蓝色便服,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四十几岁的人,却步伐稳健,更难得的是那一身正气。

    说起这位知县,倒也是个为数不多的好官。

    侯爷说水至清则无鱼,无论什么地方都有手脚不干净的人,云县也不例外。

    但是相比于其它的城镇,这里的现象倒不是非常严重,大多都是一些在限度里的事情,所以侯爷便也没有多插手。

    之所以说这位知县是个好官,究其根本是此人还有一颗为民着想的心。

    朝廷拨发的银钱大多还是能用到公事上,剩下的边边角角免不了被下面的人吞了去。

    “娄知县。”青隐起身朝着来人拱手行礼,不管怎么说,他身无官职,只是侯爷的随从,外面的人对他恭敬,他却也得守礼。

    “坐下说,坐下说。”

    娄知县坐到了另一边的板凳上,向店家讨了一杯茶后,这才看向青隐,只见他眉宇之间似乎有些郁色,却又有些无奈的苦色,心中斟酌着,这才开口道,

    “方才看到公子在街上四处张望,却心不在焉,眉间有些郁色,怕是有什么难题,不如同娄某讲讲,或许可以为君解忧。”

    娄知县是个好说话的人,可这好说话也分人。

    读书人身上再怎么说也是有傲骨的,这位娄知县便是如此。

    倘若面对的人是恃强凌弱,蛮不讲理之人,他会伏低做小,却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和颜悦色。

    这个青隐,虽然跟随在苏侯身边,可是身上却没有其它大家的奴才那般的仗势欺人的意思。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此一来便可以看出这位苏侯爷不一般,连同他身边跟随着的人也不可小觑了去。

    话音刚落,这边的青隐便是意外的抬起了头,转而又苦笑道,

    “知县大人您可真是火眼金睛。”

    “不敢不敢,不过是年纪大了一些,见的人多了一些。所以公子到底有什么烦心事?可方便一语?”

    “唉,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过就是……”青隐想起早上侯爷给他的指令,便是一阵后悔——自己没事嘴怎么就那么欠呢?

    依着侯爷以前的性子,估摸着青隐免不了一顿训斥责罚,今天侯爷的心情似乎很好,只是禁了他一天的吃食而已。

    “大人,您听过长胡子的女人吗?”

    “……”娄知县刚喝进嘴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可是没喷出来却被呛到了。

    “长胡子的女人?”娄知县重复的问了一下,以保证自己没有听错。

    “是啊。”青隐肯定道。

    “……”娄知县放下手里的碗,看了看青隐,犹豫道,“敢问可是侯爷让公子去寻的?”

    “嗯。”青隐点头,可内心却是绝望的,“这世上怎么能有长胡子的女人呢?”

    虽说不用责罚,可是饿了一上午的肚子可真是够不好受的。

    “恕我直言,公子是不是得罪了侯爷?”

    娄知县观察着青隐的脸色,最后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失落,

    “是啊,出言不慎。”

    “哈哈……”娄知县笑了笑,恰逢此时青隐的肚子想了,这么一来他大概就明白了青隐为什么一上午都在街上了。

    “公子既然明了了,娄某也不多做打听,只不过这‘长了胡子的女人’别的地方没有,但在这云县却是有一个的。”

    说完娄知县看了看青隐的肚子,后者先是惊讶,继而兴奋的站了起来,眼睛都在放光,

    “真的有?大人莫不是在诓我吧?”

    娄知县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子放心,娄某从不妄语。那妇人此刻就在这云县城里。”

    “在哪?”

    “公子莫急,请随我来。”

    “如此一来,青隐便要多谢知县大人了。”

    娄知县起身,从腰间掏出了几文钱放在了桌子上,随即同青隐走出了茶馆。

    “客气什么,侯爷为国征战,保家卫国。云县是个小地方,侯爷能到此处,乃是我云县百姓的福祉。我看公子谈吐不凡,定是侯爷身边的得力之人,但请日后莫要再行鲁莽之事的好。”

    虽然有场面话,但是也不乏提醒,青隐虽是苏衍心腹,却也在其身旁观尽宦海风云,深知祸从口出一事。

    “今日之事青隐已然知错,但请大人引我找到那妇人,解了我眼前之困。青隐在此谢过大人了。”

    话音刚落,只闻一阵爽朗的笑声,身旁的娄知县此刻倒是像极了淡泊明志的贤人,看的青隐不禁微微失神。

    ————

    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相互的,你在选择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选择你。

    而选择的正确与否,在与双方是否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事实证明,容璟是对的。

    长安城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

    坐在赌坊里,面子上盖着一本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向后仰在椅子上睡着午觉。

    一扇帘子隔开了里外的世界,却无法将外面的声音阻断。

    被钱财迷了心窍的声音连续不断的传进男人的耳朵里。

    容璟离开一个一个月了,距离谢明依的失踪也过去了半个月。

    原本就经营赌坊的容羲又干回了老本行,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管谢凤绾怎么差人来请他,就是不去。

    “我承认你谢府待人和善,但是我不想丧命。银子也得有命挣,有命花的才行。”

    就这样把来请他的人打发了回去。

    “听说你不想回谢府。”

    帘子被掀开了,脸上盖着的书也被拿了下去。

    突然间竟有些刺眼,容羲睁开眼睛,入目的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大……大人……”

    可话音刚落,容羲便觉得有些不对。

    那双眼睛不对。

    那人的眼睛里总是像幽深的寒潭一般,让人看不透。

    而眼前的‘谢明依’,更多的是悲伤,是倔强。

    为亲人离开而悲伤,但她却要为此而坚强,而倔强。

    “二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容羲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谢凤绾,扮成了男人的模样,竟是同那人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分毫不差。

    “你来得,为什么我不能来?再者说,我差人来请你,不是被你拒绝了吗?”

    容羲有些无语,面色却是瞬间冷了一个度,

    “即便是小姐亲临,我也不会去谢府的。如今谢大人失踪,整个谢府就像是危危高楼,随时有倾覆的可能。我兄长的命已经给了你姐姐,还想夺了我的命去吗?”

    谢凤绾看着他说完了这般话,心里早已经气愤至极,可一想到容璟的离开,自觉理亏,没有同容羲争辩。

    深吸了一口气,谢凤绾这才说道,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去谢府,而是请你帮个忙。帮个忙就好。”

    “帮什么忙?如今韩侍郎到府上跑的勤的很,小姐有事但可向侍郎大人开口,他一定会应下的。”

    容羲讥讽的说道,态度和前些日子里判若两人,大相径庭。

    “你……”

    “我说错了吗?身为深闺女子,不在闺中静待嫁人,却非要插手官场的事情。谢凤绾,你以为你是你姐姐吗?你连她十分之一的心机都没有,却妄自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作茧自缚的。”

    韩燕去谢府本就只是为了帮忙,而且每次还都是同徐星颐一起到的府上。

    可长安城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传出了这样的谣言。

    然而谣言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容羲竟然知道自己插手官场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二小姐,你真的差远了。”容羲毫不避讳的说道,似乎在他的眼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的闹剧罢了。

    “听我一句,别做她不高兴的事情。你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此生。”

    “不用你管。我只问你,苏衍是不是找到了她?”

    谢凤绾的手拍在桌子上,惊起了一阵风颤动,容羲惊讶的望着谢凤绾,看着那双满是愤怒的眸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谢府如今还能有这份荣耀,别忘了,从始至终都是他苏衍给的。”

    就像是揭穿了真相上面的一层纱,两个人的脸都难看得很。

    是啊,谢明依不清楚的事情,谢凤绾却是从开始便清楚的。

    苏衍对谢家的关照,苏衍对谢家所做的一切,都足够谢明依去用一切回报,更何况,她已经失踪了。

    “你知道你和容璟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容羲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

    谢凤绾看着他,淡淡道,“他啊,会拼了命的维护我姐姐,而你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自己。你永远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

    谢凤绾走了,黑色的衣角消失在帘子后面,容羲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仿佛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

    他笑了笑,看向屋子里仅有的一扇小窗,外面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

    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映入眼帘,伞下那人熟悉的眉眼让容羲无法忽视,可一直到她离去,他都没有勇气开口。

    是啊,他从来不知那种愿意为了一个人放弃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没有谁生来便卑贱,没有谁一定要为了别人献出生命,凭什么他要为了谢家的荣耀牺牲自己,为了谢家的青史留名,放弃自己?

    因为她是谢明依吗?因为她是皇帝选中的,是苏衍选中的,是容璟选中的吗?

    可,那又如何?

    是啊,长安城的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只是曾经他以为,这里的雾散了。

第九十一章 你还真是可怜啊

    “绾儿。”

    谢母半躺在床上,向刚进门的小女儿伸出了手,即便依旧有些虚弱,可是气色却比往日好了许多。

    谢凤绾走到母亲床边,顺势伏在了母亲的怀中,感受着母亲怀里独一无二的温暖。

    伸手拭去小女儿头上白色的雪花,谢母的眼中满是慈爱和疼惜,

    “孩子,委屈你了。”

    “女儿不怕委屈……娘,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对吗?”谢凤绾的眼睛有些酸涩,以至于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将那种感觉忍下。

    这应该就是每一次姐姐在面对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时的心情了吧。

    还真是……很不好受啊。

    原来,当风评没有真正的落在自己身上之前,都是可以作为旁观者的。

    “是,你姐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谢母温柔的说着,她看向窗户的方向,冬日里门窗皆是紧闭的,可是她仿佛透过了一扇窗,看到了她的另一个远在她乡的女儿。

    谢明依的失踪,即便表面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实际上,无论是那一方都在蠢蠢欲动。

    尚书的位置不能空缺太久了。

    而空出来的位置由谁来顶替呢?

    皇帝自然是最不希望谢明依出事的那一个。

    再想挑出来一个他的人坐在户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是很不容易的。

    而苏家,自然是希望谢明依永远都不要回来的那一个,每日暗地里向苏同鹤递帖子的人不计其数,可每每都被苏同鹤扔到了一边。

    无论是管家还是丞相夫人都在问,可苏同鹤只是淡笑不语。

    一直到瑞王爷登门,苏同鹤才说出了实情。

    窗外纷纷扬扬的落着雪,干枯的树干上面不一会儿便铺了一层的晶莹剔透的白,风一吹便落到了地上,散成了一片。

    瑞王坐在苏同鹤的书房里,二人对面相谈,即便苏同鹤权倾朝野,可终究是个外姓人。

    论起身份来,还是这位瑞王爷是正经的皇家血脉。

    “王爷方才问老夫,为何迟迟不推举新的户部尚书,可王爷没有有想过,现如今的户部早已经不是几个月之前的户部。”

    瑞王英俊的脸上产生一丝狐疑,他有些听不懂苏同鹤的话了。

    “浙江事发之前,户部有武经文坐镇,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出旁人来,可如今这个位置,却不是那么好坐的。

    换句话说,现如今的情势,办好了无功,办差了,却是有大过的。还有两个月不到便要过年了,各地的税款也差不多快要到了长安,可偏偏此时的户部井然有序,让人挑不出错来,王爷就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这不还是那个韩燕领的头吗?说起来这韩燕还是丞相的人。”瑞王道。

    苏同鹤看着瑞王,不认同的摇了摇头,

    “韩燕即便一个人做的再好,可终究撑不起来整个户部。”

    “……”瑞王失语,他有些不明白苏同鹤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了。

    “丞相究竟想要说什么?”

    看着瑞王脸上的疑惑,苏同鹤这才将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

    “王爷,此时的户部井然有序,多加进去一个人反而给了他人做文章的机会,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不能留下把柄。”

    瑞王顿时恍然,明白了苏同鹤近日的小心,现在苏衍不在长安,确实需要有所顾及。

    从苏府离开,瑞王本打算直接回府,却在回府的路上看到了从街上药材铺里走出来的宁国公府上的丫鬟,瑞王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宁二小姐身边的。

    “春荣,本王记得平宁喜欢绿梅,宁国公府上的似乎还没开,一会儿回府你送过去几盆。”

    “是。”

    ————

    “下雪了。”女子伸手轻轻的点着飘在廊下的雪花,冰冰凉凉的在指尖化成了水滴。

    “你不是怕冷吗?还出来赏雪?”

    出其不意的责备,晚舟看着来人铁青着的一张脸,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推进了屋子里。

    身后一阵悉嗦,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已然换了一间房子,四面皆是厚实的土墙,屋子里面烧着旺旺的火炉,甚是温暖,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寒气便被烘散了。

    “闷死了,想出去走走。”晚舟说着,一边不自然的瞟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篮子,里面摆放着各色的丝线。

    “走出门两步,还不关门。你是不是觉得木炭挺多的,还是……”说着晨风的目光落在了乱糟糟的篮子里,转而一笑,带着一抹玩味,

    “某人为了逃避什么?”

    “才没有。”晚舟连忙否认,为了以表自己心中的坦诚,特意直视着晨风的眼睛,可到最后一对上他的那双眼睛,晚舟就知道自己那点心思已然被他看透了。

    “是又怎么样,那么小的针,那么细的线,能绣出东西来的是魔鬼啊,是魔鬼。”

    “……”晨风有些噎,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让她这么一说,合着那些人精通女工的人都是魔鬼不成?

    晚舟背过身,不再看他,可是那气呼呼的样子分明是在别样的控诉着他。

    晨风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你不会做饭,不会缝衣服,以后谁娶你啊。”

    “……”晚舟转过身,一瞬间那双眼睛便充满了可怜的情绪,巴巴的望着自己,晨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快三十的人了,你可怎么办啊。”晨风叹着气,可心中却是非常饿享受这种安宁,和晚舟之间的和平共处,让他觉得很满足。

    尽管第一天回家某人很成功的把厨房烧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敢让她做过饭,第二天打扫屋子,等他回到家里是更是一地的狼藉……

    从那以后晨风觉得,她只要安静的做个美女子就可以了。

    还好,往炉子里加炭这种事她还是做的非常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甚是娴熟的原因。

    后来……她说她待着没意思,想要出去走走,晨风直接扔给了她一篮子针线,只要她能绣出一副牡丹花来,就让她出去。

    结果……就是如今这个样子。

    “我可以出去替人写家书,卖些字画。今天我就替隔壁的王奶奶给她的孙子写了一封信。看,这是奶奶给我的窝窝头。”

    “……”晨风看着晚舟如献至宝一般将桌子上的窝窝头捧给自己时,面色微僵,可转瞬间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呀,说你些什么好,你见过那家夫人出去给人家写家书,卖字画的,那都是男人的活计,你凑什么热闹。”

    轻轻的戳了戳晚舟的脑袋,后者一生气,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窝窝头,往桌子上一摔,“爱吃不吃。”

    “……”说一说就甩小脸子,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她有这样蛮不讲理的潜质?

    晨风不禁苦笑,可眼中的宠溺却是分毫不减的。

    他有多期待现在的情景,现在就有多满足。

    “我是为了你好,其实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美好。在这里的每一天你不是都很高兴吗?”晨风仕途劝解她放弃刚才的想法,可是他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谁。

    “有朴实的乡民,你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闲来可以写字画画,累了可以坐在窗边赏雪,不好吗?”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吗?”晚舟转过身,望着身旁的晨风。

    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的抵触他灌输给自己的思想,他只想让自己待在这方寸的屋子里,可是看着外面的天地,她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山水。

    然而每次她还没有走出村子,他便会及时出现,将自己带回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眼前的人变相软禁了。

    面对她的问题,晨风有些失语,他想说“是的”,可是当他面对眼前的人时,那句就在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于你而言,我只是笼子里的小鸟,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从来不告诉我我的过去,你明明清楚,却从来不肯与我说,甚至是我的名字。

    我不懂你,难道你觉得这样的欺骗有什么意义吗?一个谎言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你不会累吗?”

    累啊,怎么不会累?

    可是为了她啊,他宁愿这样累下去,只有这样他还能将她多留在身边一刻。

    哪怕多一刻,他也是十分的珍惜的。

    她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多重要的位置,却手提着刀,一次又一次的刺穿了他的心脏。

    “我想娶你。”

    “嗯?”晚舟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刚刚似乎听错了,可是眼前的人一脸的认真让她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听错。

    “可……可我不想嫁给你啊。”

    “……”嗯,这个直性子,是她无疑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虽然有些遗憾,但晨风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落来,反倒是笑了笑,

    “可我救了你。救命之恩,怎么报?”

    说这话时晨风是有些心虚的,但是他眼里的光芒依旧无法让人忽视。

    这还是第一次吧,晚舟从那双极好看的眼睛里,看到了完整的憧憬。

    她不知道她在憧憬的是什么,甚至她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隐藏什么,可是冥冥之中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悄悄的溜到了哪里,然后……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活跃起来。

    既陌生又熟悉,甚至会有一点疼痛,牵扯着晚舟忍不住痛呼出声。

    “哎呦……”晚舟一手捂着胸口的位置,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怎么了?”晨风连忙关切道,看着晚舟头顶密密麻麻的细汗,晨风有些担心起来。

    “你等着,我去请大夫。”

    “不必了。”说话间晚舟一手扯住了晨风的袖子,

    “老毛病了,没事。”

    “……”晨风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臂,又沿着那纤长的手指看向它的主人,“你……刚刚说什么?”

    晨风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几乎悬到了嗓子眼,他注意着晚舟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除了眉间的痛苦,他察觉不到一丝的异样。

    过了一会儿,晨风听到了耳边均匀绵长的喘息声,她似乎好了许多。

    晚舟这才松开了晨风的手,趴在桌子上,看向她,惨白着脸,笑着说道,

    “我说,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

    “你……想起来了?”晨风试探着问。

    却紧张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没有啊。”晚舟笑着道,唇角边亦是温和,

    “我只是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包括每次在面对你的时候,也觉得很熟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以前的事,可是直觉告诉我,你不会害我。”

    “……”明明应该松了一口气的晨风,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舒展眉间的郁色。

    他看着晚舟,看着这张他熟悉的面庞,却总是感觉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原来在谢明依的潜意识里,他一直都是无害的那一个。甚至是……可以信任的人。

    自己却在利用这种信任。

    这一刻晨风承认,自己输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打破这一场属于两个人的梦。

    “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接下来的半个月,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如果半个月里你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你可以离开。我甚至可以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那如果我想不起来呢?”晚舟问道。

    她不懂,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他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你想不起来,我想看到你穿嫁衣的样子。”

    “……你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晚舟问,可是语气里早已没有那种反抗的情绪,相反的,甚至软了下来,像极了一只在撒娇的猫。

    晨风笑了笑,眉眼之中尽是温柔,他看着那女子,像极了岁月里最美好的颜色。

    “你是不是暗恋以前的我,而以前的我不喜欢你,所以你才不敢告诉我?”一番绕口令似的话,偏偏让她说成了顺口溜。

    却揭穿了真相。

    “是啊。”

    “那以前的我还真是过分,人老珠黄了还不识抬举,你还真是可怜。”

    “噗。”

    看着晨风笑了,晚舟颇有些得偿所愿的意味。

    其实从始至终她都不在乎真相,她只是好奇,他想要的是什么。

第九十二章 善解人意不好吗

    “最近还总觉得冷吗?”晨风看向床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手中摆弄着铁钩,勾起里面的红红的火炭。

    林笑笑如果不说,晨风还不清楚,她的身体远不止怕冷这么简单。

    火光中眸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是那微冷峻的侧颜,还是容易让人觉得心慌起来。

    “不冷了。”晚舟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乏,站不了多久就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晨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大病初愈的人都这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明天回来,带给你。”

    “你不是说让我出去的吗?”晚舟问。

    晨风怔了怔,想起自己方才的承诺,顿时不由得失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一转眼的功夫我就给忘了,年纪大了,记性愈发的不好了。”

    “你以为你是隔壁的王奶奶吗?还年纪大了,年纪要是不大得祸害多少人家的姑娘。”晚舟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可是这声音却一点都没压着,就好像是在说给某些人听的一般。

    晨风张了张嘴,刚要出声,却突然间发现晚舟这话似乎有些不大对。

    犹豫了一下,晨风抬眼看去,只见晚舟正躺在床上望着床头的花纹出神,

    “谁跟你说什么了?”

    晨风没想到的是,晚舟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今天王奶奶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我是地主家的小丫鬟呗。”

    “……”晨风无奈一笑。

    哪个地主家的小丫鬟有她活的这么舒服滋润的?

    他这哪是请了一个丫鬟,明明就是请了一个少奶奶回家,自己当丫鬟。

    最可怕的是,他还当的特别上瘾。

    “然后呢,王奶奶怎么说的?”

    “王奶奶说……”晚舟偏过头,看向地上的晨风,火光映衬着他清俊的面庞,似多了几分暖意和柔和,那眉眼之中较之她刚见到他时,已少了许多的戾色。

    “村东头杨家的姑娘二十出头,长的也甚是俊俏。”

    “咳……”常胜将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手一抖手腕碰上了炉壁,烫的晨风将手一缩,连忙收了回来。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晚舟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中的打趣甚是明显,似乎很高兴看到晨风窘迫的样子。

    晨风摇头以示无奈,眉眼之中却尽是笑意。

    “天色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好。”

    一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晨风抬眼看去,只见床上的晚舟正熟睡着,眉宇之间也尽是愉悦和轻松。

    他有多久没看到她这般无忧的样子了。

    从一开始认识,她便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将军府的三少爷,年少轻狂,好不得意。

    可不知怎么的,那轻狂的眉宇之中,总是会带着一丝忌惮。

    长安城里,少年策马,酒馆茶楼里,一醉方休,偏偏那人眉眼含笑,七分醉意之中,始终带着三分清醒。

    后来,他才明白,即便是在睡梦当中,她也小心谨慎,不敢吐露心思,即便是酒醉之后,眼前缭乱,她也只能强撑神识,不敢乱言。

    表面上看上去的天纵风流,少年得意,那背后却是一个少年无数次的隐忍。

    可最不该的,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昨天恍然如梦,晨风起身将她床脚的被子掖好,又看了看门窗是否关严,一直到确认了,这才吹了屋子里的蜡烛,回了自己的房间。

    殊不知在他身后的黑夜里,原本紧闭的眸子慢慢的睁开,清澈见底。

    ————

    晚舟很难入眠,她知道每一天夜里总是要等到她睡熟了,那人才会回去休息。

    所以她总是会假寐一段时间,等到他离开了,才敢睁开眼睛。

    黑夜,总是会让人觉得格外的孤寂,不知道为什么,在夜里她极难入睡。即便什么声响也没有,可心里总像是缺了些什么,让她感觉不适。

    是心理上的不适。

    好像是她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而每当夜里,那来自远方的思念便会由为强烈。

    亦或许,这也是一种喜欢吧。

    似乎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静下心来去思考,而也正是因此,让她格外的享受这份宁静。

    她撒了谎。

    王奶奶是想给晨风保媒的,却被自己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一定要拒绝。即便他并不属于自己,可是那个人却也并不属于这里。

    乡村再好,民情再盛,终究只是一汪池塘,无法让他展翅飞翔。

    能容纳他的,只有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空。

    ————

    翌日

    晨风起的早,一直到他准备好了早饭才叫晚舟起床。

    没想到平日里一定要睡到日晒三杆的人早已经准备好了。

    晨风不禁在卧室的门口摇头失笑,“吃早饭吧。”

    用过了早饭,二人一同出门,晨风将院子上了锁,即便有人在周围监视着动静,可是……晨风看了看身旁的女子,他觉得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

    就这样,二人从村的最南边一直沿着村里的大路走到了北边的村口,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熟人’,身旁的晚舟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看着人缘颇好的晚舟,晨风勾起唇角,不得不说有些东西,这还真是老天爷赏的,即便是缺失了记忆,可这刻在血肉里的东西却是忘不掉的。

    许是受晚舟的感染,晨风同这些村民也一一打着招呼。

    这些人对他而言都是‘敬仰的臣民’,在晨风的眼中,他们是重要的,因为‘民是立国之本’

    ,可是他却从未和这些人做过深入的了解。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是不需要的,甚至是会降低他身份的做法。

    然而,她总是能将这种身份之间的差别化于无形,甚至完美的融入这些人的生活。但是,你依旧可以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她。

    “刚刚打招呼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出了村子还要走一会儿的路,晨风便同她说着话。

    方才在村子里,他不便开口,可眼下道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两边都是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却也只有偶尔的一两小片罢了。

    这就是南方与北方的差异了,落了雪很快便会消失,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连空气里也不会残留一丝的痕迹。

    “认识啊,都是王奶奶带我认识的。”

    晚舟说着,可目光却一直在两边的山上,青松翠柏,更重要的是……自由的气息。

    “一会儿到了县城里,跟紧了我,千万别走丢了,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晨风叮嘱着,晚舟笑着应了一声,

    “好。”

    可是让晨风没想到的是,刚进了城,他便有些晕头转向了。

    “你不会不知道哪里有卖字画的吧?”

    晚舟看着身旁脸色不是很好的晨风,很明显,他是不认路的。

    是的,晨风不认路,因为每天他都是在这些人上工之前回到落脚的府邸的。他只认识一条路。

    “谁说我不认路的,你跟我来。”晨风说的很有底气,以至于晚舟真的很信服的跟着他走了许久……

    “好像……迷路了?”晚舟试探着问,她看出来了,刚刚晨风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他是真的不认路。

    “好像……是吧。”晨风很挫败,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不把云县里的路探明白。

    要知道,七岁开始,他便已经不会在长安城里迷路了,而现在竟然会在云县,这么一个小县城里面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要是让瑞王知道,估计又要嘲笑他许久。

    “唉,跟我来吧。”

    晚舟走在前面,在晨风还在想自己都不认路,她怎么认得时候,只见晚舟跑到了就近的一家商铺里,和伙计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晚舟便从店里走了出来,蓝色的裙角因为轻快的步子而飞舞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往这边走。”晚舟笑着道,非常贴心的全然没有提起让晨风尴尬的事情。

    “啊……好。”

    晨风抬步跟了上去,只觉得自己忘记了竟然可以‘问路’,还真是……够蠢得。

    按着伙计指的路,两个人朝着目的地走去,晨风走在晚舟的身旁,到了人多的地方近一点,人少的地方便远一些。

    两个人的身上都是平常的衣料,在人群之中并不是十分的惹眼,当然除了晨风那张俊俏的无法忽视的脸。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每日都在云县城里,却连路都不认得?”

    晨风问道,恰逢两个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晨风护着晚舟,努力的将她同拥挤的人群隔开。

    没想到晚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道,

    “你吃鸡蛋一定要知道鸡是怎么生蛋的吗?”

    “……”应该是不需要的吧。

    “当然是不需要的了,再好的木匠也有不会打的器具,再聪明的人,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好的引路人,也不一定要什么都知道。”

    晨风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其实在她的心里早就看明白了自己并不熟悉这里的路。

    却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这种沉默让人喜欢,可他……

    “可有的人宁愿你问他一句,也好过这般的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不好吗?”晚舟停下步子,看着他的眼睛。

    “善解人意很好,可我更希望你像其它人一样,做个‘不懂事’的人。”晨风道,看向晚舟的眸中尽是怜惜。

    晚舟想了想,似乎没有明白,“什么是不懂事的人?”

    “说你心里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话音刚落,只见晚舟的目光向上移了一分,继而说道,

    “个是挺高的,但是村头李叔家的大儿子比你个还要高。”

    “……什么意思?”晨风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

    “王奶奶说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

    “……”又是王奶奶,现在晨风很好奇这个王奶奶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就在那里。”

    晨风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这边晚舟便抬步朝着前方跑了过去。

    奇宝斋

    门口挂的牌匾和里面的东西完全是天差地别。

    一整圈看下来,晨风觉得屋子里的还不如外面的那块匾值钱的些。

    “老板,你这里文房四宝怎么卖的?”

    “……”他以为她要买字画,没想到她要买的是文房四宝。

    趁着老板和伙计说话的空当,晨风拉过晚舟,悄声说道,

    “你买文房四宝做什么?家里不是有吗?”

    “你不是说天塌下来有你吗?买几副文房四宝就心疼了?”

    “……”说实话,那点银子晨风还真就没放在心上。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嗯。”

    奇宝斋大门的不远处,青隐躲在斜对个药材铺里看着自家侯爷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走出奇宝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忙揉了揉,可是到最后依旧是他们家侯爷那张天怒人怨的脸。

    一个带兵打仗的人,风餐露宿,其他的人风吹日晒的都变成了泥人,再怎么的也被晒黑了,偏偏他们家将军,是干晒不黑,老天爷赏了一张俊俏的脸。

    这也是苏家大门快被提亲的踏平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这依旧是一个看脸的时代,有多少官家小姐对他们家侯爷一见倾心的,青隐数都不过来。

    “青隐公子,你在这……这是干嘛呢?”

    非常巧的,又碰到了便衣出行的娄知县。

    青隐看着门外的娄知县,在对方四下里张望,最后看到了自家侯爷之后,“那不是……”

    刚一出声便被青隐捂住了嘴,若不是跟随知县老爷的师爷认识青隐,怕是也要惊的叫出声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大街上竟然绑架知县老爷,这话一喊出去,师爷自己要凉,知县老爷要凉,青隐也要凉。

    “知县大人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知县看了看青隐,努力的点点头,后者这才把手松了开,又趁机拉着娄知县到了一边的僻静处说起话来。

    “那不是……”娄知县看着青隐疑惑道,他刚刚没有看错,那分明就是苏侯,可是他旁边的女子又是谁?

第九十三章 第十六天

    “知县大人应该清楚,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会给自己引来祸端,大人只要将今天的事情藏在心里,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讲起你见过侯爷的事情。

    侯爷到此只是为了养病。”

    青隐浅笑着,却不曾想,往日里和颜悦色的青隐,此刻的眸光中却蒙了一层的寒意,让娄知县有些心惊。

    这话里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侯爷到此只是为了养病,不想大动干戈,更不想被人知道哪个女子的事情。

    娄知县心领神会,即便心中再有疑惑,也被自己强行驱散了。

    “好。”

    “侯爷此行若是能早日康复,娄知县功不可没。苏家不会亏待你。”

    青隐笑着,将该说的话都说到了,至于怎么做就看这位娄知县自己的了。

    “是。”娄知县清楚,眼前的青隐与平日里敛去锋芒的人不同,现在的他才是侯爷的心腹。

    ————

    话说晨风和晚舟两个人,几乎逛遍了整个集市,有什么帮助唤醒记忆的东西晨风是着实没有看到,他只看到自己手里提了一堆的零食点心和书写的用品。

    “你不是不爱甜点?怎么买这么多点心?”晨风不禁问道。

    然而走在前面的人却不知道怎么的,因为他这一句话起了怒意,

    “你不绣花,不也买了针线吗?”

    “……”

    远远的,青隐瞧着自家侯爷吃瘪的样子,早已经不觉得奇怪,反而带这些趣味。

    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平日里怎么也看不到的风景。

    ————

    后来晨风才知道,晚舟的笔墨纸砚是给村里的孩童买的,连带着吃食也是给邻居们送去了,而自己只留下了她在集市上看到的一件红宝石的朱钗,却是最劣等的货色。

    逛了一天,刚回到家里,晚舟便回房间休息了,连带着插上了房门,将晨风关在了外面。

    晨风无奈的笑着,对于她,他总是无计可施的。

    总是怕一不小心便碰了她那颗脆弱的心。

    晨风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了床头的书卷百无聊赖的翻阅着。

    然而晨风不知道的是,在集市上他离开的一会儿,晚舟到了一家医馆里。

    那坐堂的大夫是位貌美的女子,姓林。

    大夫说对她说——姑娘是否曾失去一些记忆?

    晚舟有些意外,但是让她更加疑惑的是,那女子眼前的笑意,眼底的憎恶。

    她,同自己好像是认识的。

    ——是啊,我曾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人。

    那女子刚要开口,晚舟又道——但是却并不想记起。

    ——为什么?

    女子问。

    ——既然会忘记,那就代表不重要。

    不重要吗?

    林笑笑冷笑着看着对面眼眸平静的人,一副看清了事实的样子,一副忘却前尘,轻松淡泊的样子,可是却是她害死了自己喜欢的人。

    现在又告诉自己,忘记的不重要?

    那谢明依心心念念的母亲算什么?容璟算什么?因此而受创的慕容世家又算什么?

    这笔账,她谢明依能忘记,可她林笑笑不会就此罢休。

    即便有那人护着她,林笑笑也绝不会因此就放弃,绝不。

    一直到离开了医馆,谢明依都无法忘记林笑笑那不经意之间流露的恨意。

    切切实实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恨。

    她以前到底做过什么?

    为什么晨风那般的人不会愿她想起,本应济世为怀的医馆大夫,竟然对她起了杀意。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晚舟突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仿佛这美好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天空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只觉得刺骨的冷意。她总觉得,这里的宁静之下,总是在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怕自己真的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情,如果是这样,即便是忘记了,也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

    回来的路上,她无数次的想要询问晨风,却又因为无数次的被心中的胆怯打消了念头。

    那一天,晚舟睡的很沉,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人看不清面孔,却在一声声的呼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谢明依。

    那人穿着一身青衣长袍,玉冠束发,似乎是个男子,可隐约间,她感觉那是个女子,女子的眼中是忧郁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掩盖着的是惊涛骇浪。

    “容璟,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这是梦中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听到“容璟”两个字的时候,晚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胸口一痛,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从梦中惊醒。

    然而醒来的晚舟发现,胸口的疼痛并未消失,反而疼痛到窒息,胸口的位置就想是被什么人在拉扯着里面的心脏,每一根神经被牵扯的无法释怀。

    一直到她疼得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地的木屑,而晨风正在自己的床边。

    一同的还有那个姓林的女大夫。

    似乎怕她开口说些什么,姓林的女大夫看着自己,笑意盈盈的说道,

    “姑娘无甚大碍,只不过是急血攻心了而已。如果有什么心事,大可以同身边相近的人讲讲,人的病啊,大多都是从心结上得的。

    心结不开,心中便抑郁,以至于血脉不通,不通则病。”

    晚舟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可她偏偏笑魇如花,一脸的无害善意,以至于晚舟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抗拒着这样的“善意”,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看了看迟迟未曾做声的晚舟,晨风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再看向林笑笑时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而林笑笑也似乎并不在意这两位“病人”和家属的如此怠慢。

    相反,甚是满意的离开了。

    晨风送林笑笑出了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也因此晨风一直送林笑笑到了村外才往回走。

    接下来的路会有人在暗中护着林笑笑,他大可放心。

    但是让他不得不担忧的是晚舟对林笑笑莫名的敌意。

    ————

    林笑笑是江南名医,但是同时他也是苏衍布在江南的一颗棋子。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林笑笑是苏衍的下属。

    苏衍让她探听慕容家的消息,刚开始她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探子,一直到她被那人戳穿的那一刻。

    那是一个举世无双的人,这世上再难找到一个比他还要俊美温柔的人。

    他装疯卖傻,在大千世界格格不入,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可实际上却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耀眼。

    他叫慕容云轩,是医圣林笑笑此生唯一仰慕的男子,即便是苏衍,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收拢她的心,可是那个人却做到了。

    他的聪慧,他的温柔,他的果决,他的明智,以及善良。

    不是盲目的善良,而是是非分明。

    走在回云县的路上,两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林笑笑知道,苏衍的人在跟着她。

    然而,她依旧走的惬意,可眼中的恨意却任由着黑夜帮她隐藏。

    那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却因为谢明依死无全尸,她这辈子也无法原谅她。

    是啊,忘记很容易,找回丢失的东西很难,尤其是记忆。

    可是啊,她林笑笑有的是时间让那个人一点一点的想起来,让她在最高兴的时刻跌落谷底。

    因为苏衍她杀不了谢明依,可是和最爱的人反目成仇的感觉也不错啊。

    ————

    接下来的日子,林笑笑对晚舟很好。

    关心她的身体,陪着她说话聊天,无论她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林笑笑都无微不至的,比晨风还要周到。

    然而,晚舟始终无法真正的接纳这样一个人,即便她看上去真的很好。

    有些人,总是和表面上看着大相径庭。

    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

    眼看着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晨风如他所说的一般,给了自己十足的空间。她也有机会成为村子里孩子们的启蒙老师。

    “晚舟啊,该吃饭了。”

    不会做饭是晚舟的硬伤,她真的尝试过,可是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好在还有厨艺非常好的邻居王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平时没事也会拉着晚舟说说话,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每到午饭的时候便会叫晚舟一起。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愈加频繁的梦境。

    以及,愈发频繁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

    ——三日后的辰时,大军将会到达北门,届时你持着朕的仪仗迎接李大将军归来,听到了吗?

    ——这三更半夜的,谢大人在御花园里找什么?前面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谢大人要去何处?

    ——正是侯爷让离洛来向谢大人讨教,万望谢大人不要吝啬

    这些人的声音渐渐出现在晚舟的梦里,她甚至看不到他们的脸,连身形也没有,可是这些声音却是如此的清晰。

    以至于之后的某一天,她差一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因为那梦境竟是如此的真实,可是却又是如此的让人悲痛。

    ————

    第十六天

    傍晚,晨风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红色的衣裳,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

    还有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的凤冠霞帔。

    “这是……”晚舟握紧了手里的书本,看向门口的晨风。

    只见那人眉眼温和的笑了笑,

    “你答应我的,我赢了,所以你要让我看到你穿上嫁衣的样子。”

    “……”晚舟失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消融,记忆里垒起的高峰也在慢慢的分崩裂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淮盐道一案谢明依有功于社稷,即日起前刑部侍郎谢明依官复原职,兼九门提督,钦此。

    尖利的让人觉得烦躁的嗓音陡然间冲破了最后一丝屏障。

    云开雾散。

    “好。”

    晚舟笑着道,眉眼温柔,抬手间悄然逝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可终究还是落到了唇畔,是苦的。

    ————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户部尚书谢明依失踪后的第四十八天,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长安。

    “如果陛下知道苏侯明明知道我的下落,却迟迟不曾上报,应该会很气愤的吧。”

    那人穿着自己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威胁他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情不好啊。

    “苏侯手掌兵权不假,可是你却不敢造反。皇帝不能定你欺君之罪,却可顺势多收拢几分势力,这样的局面我想苏相是不希望看到的。

    明智如苏侯,自然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凌厉冷漠的眉眼,偏偏她笑魇如花,衬得那嫁衣如血,染了芳华。

    苏衍看着,心中只余一阵凉,

    “呵,狐狸就是狐狸,狡猾凉薄是天性,怎么喂都是喂不熟的。”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

    临近了年底,户部的事情前一阵子虽然在她事先的安排下井然有序的进行,不过也多亏了韩燕。

    眼下离过年还剩下不到半个月,好在灾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只剩下了朝廷发放俸禄的事情,以及统计各地送上的供奉,包括北边的部落。

    忙了一天,谢明依刚打算回府,这边韩燕便从后面赶了来,一身藏红色的便衣,立于天地的白雪皑皑之间,风流之气不经意间便流露,

    “谢大人,浮生茶楼最近新出了花样,要不要去一同看看?”

    谢明依看了看那红色,移开了眼,温和的笑道,

    “离洛啊,就算你请我喝遍了这长安城里的好茶,也休想再登我谢府的门。”

    说着谢明依转身就要走,韩燕忙拦住要上马车的谢明依,后者几乎是被他给直接挡回来的。

    “谢大人,谢大人,您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看着眼前的青年那眸光中的焦灼,谢明依眼中的笑意更深,可态度却是愈发的坚决,

    “离洛啊,早就跟你说过,你这看人的眼力还不到家。真不巧,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会让步。”

    谢明依不在长安城的时间里,韩燕日日跟随徐星颐登门,甚至甘愿做徐星颐的药童,可谓是煞费苦心,只为了每天见凤绾一面。

    而谢府里的事情,韩燕也没少帮忙。有些凤绾不便出面的事情,韩燕都做的很好,甚至无可挑剔。

    可就是因为这样,谢明依才更加不会让韩燕同凤绾进一步接触。

    因为这一次,阻挠的不是谢明依,而是她的母亲。

第九十四章 可惜了

    对所有的母亲而言,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子女的平安和幸福。

    谢母也不例外。

    即便韩燕再出色,可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并非自己小女儿的良人。

    ——明儿,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不幸的,只不过有的人能在痛苦之中寻找到光明,而有的人被那无尽的深渊吞噬,最后变的面目全非。遇上前者,是一生的幸运,但若是后者,最不宜女子托付终身。

    毫无疑问,韩燕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在他的身上谢明依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就是后者。

    “离洛,我承认你有才华,是难得的良才,可你背负的太多,我不求凤绾此生富贵,只求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相夫教子,一世无虞。”

    谢明依拍了拍韩燕的肩膀,藏红色的布缎甚是柔软,可韩燕却觉得肩上连着哪里被针刺到了一般。

    原来,心疼是这个样子的啊。

    韩燕苦笑着,眼前的谢明依却迟迟未走,反而等到他清醒了几分后,说道,

    “走吧,今天我请你喝酒。你对我谢家的恩,我都记得。”

    韩燕失语,心中百味杂陈。

    他明明是背靠着苏家这棵大树,可眼前的人却从不对他设防。不知是自信还是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

    一杯接着一杯,一直到他眼花缭乱,将对面的人看成了两个,三个……

    无论重了几道影,她始终屹然不动,一双眼睛清明如初。

    浑浑噩噩的韩燕突然间想起来那次在苏府的家宴上,那人表现异常的样子。

    即便她努力的隐藏,可是那麻痹的举动还是被他看到了。

    而且很清楚。

    “谢明依,你……你说我背负的多,你自己呢?你不也一样吗?”

    谢明依浅笑着,一边给自己斟着温热的酒,似不经意的说起,可每一句都刻在人心里。

    她说,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离洛觉得一样吗?”

    即便是在醉意中,韩燕依旧可以感觉得到那说话的人语气中的一丝凄凉和落寞。

    就像是秋季的花儿,总免不了孤独和凋零。

    “你说,这天底下怎么就出了一个你这样的人,混乱朝纲不说,更让人心烦。陛下烦,苏侯烦,连带着你们家老太爷也跟着烦。你啊你,你若是个男子,我定与你结交为兄弟。”

    只见对面的人莞尔一笑,杯中酒吞下,只余烈酒灼喉。

    “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不过是一副皮囊,美貌如何,丑陋如何,终究化为一抔黄土。”

    说这话时,那借酒消愁的青年已然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酒馆里的雅间,谢明依倚在身后的柱子上,望向看不到的窗外,唇角挂着一抹浅笑,让人觉得宁静而温和。

    ————

    所有的人都觉得重新回到长安城的谢明依变了,变的温和了许多。

    即便之前的谢明依总是笑盈盈的,脸上挂着笑,可是那身上的戾气却依旧清晰可见。

    苏府里,苏同鹤看着一张张媒人送上门来的画像,无非是各位王公大臣们家的小姐的画像。

    一个个姿容秀丽,眸含秋水,温婉怡人。

    然而这些都是他那个儿子没有看中的,任谁都没有想到,最后苏衍竟然选了一个知府的女儿。

    杭州知府的女儿,云初夏。

    “老爷,您看这……”青隐欲言又止,有些揣揣不安。

    侯爷答应相爷,只要这一次养病归来便开始着手自己的亲事。

    也因此,相爷才会帮着侯爷瞒天过海。

    只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侯爷竟然选了这么一个人。

    区区杭州知府的女儿,怎么配得上当朝宰相的儿子,更何况还是战功赫赫的定北侯。

    但是,一想到谢明依,苏同鹤就是再不乐意,也只能随了儿子的心愿。

    说到底他苏同鹤已经不用同谁家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再者只要杭州知府是个能用的,他也不介意多加照拂。

    又看了一眼青隐手拿画像中的女子,只看着那熟悉的眉眼,苏同鹤便移开了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他既然喜欢,那就去吧。过了年便差人去杭州提亲吧。”

    “诺。”青隐收起画像,恭敬的退出了花厅。

    打从南边回来,侯爷是彻底的消沉了。

    即便相爷每日便让人送画像给侯爷挑选,左右侯爷连看都不看一眼。

    最后青隐实在没办法,在相爷的硬性要求之下,只能让下面的人找到了这么一位主。

    杭州知府的千金,云初夏。

    而侯爷也正是因为这极其相似的眉眼才挑中了她。

    说到底,还是那一个人——谢明依。

    只是这一回,不知是福还是祸。

    ————

    腊月二十八,夜,大雪

    长安城早已经是一阵浓浓的年味,家家户户早已经忙乎起过年的事情。

    只不过要真正的论起来,最忙的还是皇城里的人。

    人多,要照顾的地方就要多,要考虑的人也要多一些。

    可因着皇后仙逝,今年的年还是简单一点。

    昔日的美人,如今早已经成了宠冠六宫的舒妃,协理六宫事宜。自然,后宫的大权回到了太后手里。

    伴着太后老人家几个月,宁舒儿好歹是苦尽甘来,换来了如今的圣恩眷顾。

    殿外一阵嘈杂,舒妃想着应该是皇帝踏着雪到了。

    果不其然,她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了身上还挂着雪的男子,在院子里摆弄着那几株寒梅。

    一直到回身望见了殿里的舒妃,皇帝才笑了笑转身进了大殿。

    “这外面的梅花是谁伺候的,开的比御花园里的还要好上几分。”

    皇帝任由舒妃为自己解开身上的斗篷,扫去了肩上的雪才进了大殿。

    舒妃眼眸微闪,笑了笑。

    只见旁边的一个小宫女站了出来,低着头,俯身道,

    “回陛下的话,是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问,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语气极为轻松,连带着龙颜也柔和了不少。

    “奴婢叫红萝。”红萝说话时不由得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红萝。”皇帝眯着眼,捕捉到了红萝的动作,心中有几分不悦,开口问道,

    “你怎么在怕朕?难不成朕很吓人吗?”

    话音刚落,那宫女连忙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

    “红萝不敢。”

    一时间,雪落无声,几乎没有人敢大声出气。

    因为她们的陛下,最忌讳的便是这样的畏畏瑟瑟的样子。

    见着形式不好,舒妃连忙拉过皇帝的手,眉眼含笑道,

    “陛下,您可是答应了,今天要教舒儿作画的。”

    本要发作的皇帝被心爱的妃子的一番柔情化解了怒意,本来他今日心情便甚好,只不过这小宫女未免有些太不识趣了。

    “你呀你,真拿你没办法。”宠溺的伸手刮了刮美人白嫩的鼻尖,皇帝任由着舒妃将她拉进了内殿。

    而外殿的人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惜了。”

    皇帝扶着舒妃的手在纸绢上作画,听身后的男人如此哀叹,后者接着问了一句,

    “陛下觉着可惜什么?”

    皇帝道,“可惜了那一手养花的技艺,只是胆子太小了。寒梅傲雪,这样的人不配伺候。”

    舒妃手下微顿,还好皇帝在控制着笔锋的走向,舒妃迅速的整理好心情,将心思放在了画中的梅花上。

    朱砂点点,红梅逐渐在纸上绽放,伴随着漫天的大雪,在风中摇曳。

    “对了,后日的年夜饭准备的如何了?”

    皇帝突然问起,好在舒妃早有准备,便按着想好的回了话,

    “内务府那边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邀请朝臣的单子也拟好了,一应的菜色歌舞母后都是过了目的。”

    皇帝点头,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却不知是满意这纸上刚刚最后一笔勾勒好的寒梅,还是满意她的安排。

    舒妃拿起桌子上的画,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坐在皇帝的膝上,

    “陛下的丹青妙笔果然不是舒儿能够仰望的。”

    身后的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呀,就是懒散,写的一手好字,却偏偏不愿描摹这世间的景致,要知道有些人能从这画作里看到另一个世界。”

    舒妃放下了手里的纸绢,转身搂住皇帝的脖颈,十分亲昵的举动,可舒妃还是觉得两人之间始终有一些东西隔着。

    “舒儿此生有陛下就足够了,不想去看另一个世界。”

    皇帝笑得无声,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傻丫头,已然协理六宫,还像个孩子一般。”

    这便足够了,这便足够了。

    对于宁舒儿来说,她要的不多。

    ————

    是夜

    苏衍刚刚温了一壶酒,准备就着青隐带回来的小菜喝一盅,没想到还没喝两口,屋里的门被敲响了。

    “谁?”

    苏衍皱着眉头,夹起一块鸡丁,还没等放进嘴里,便掉了下去,只因为那门外的声音……

    “是我,苏侯爷。”

    “……”苏衍眨了眨眼睛,等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也没有急着起身开门,反倒是淡定的用起了夜宵,

    “不认识,出去。”

    “……”门外的荀九幽很无奈,不等苏衍说什么,直接推门进来了,顺带关上了门。

    真让某个姓谢的人说中了,对他不要按常理出牌。

    “大晚上你不在你的茶楼里睡觉,来我这儿做什么?”话音刚落,苏衍便抬起头,一脸的惊讶,

    “你不会是偷着进来的吧?”

    “咳咳。”荀九幽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以缓解此刻的尴尬,

    “那个,有人想见你。”

    “哦。”

    “……你就不问一下是谁吗?”荀九幽眉心跳动着,心中想着,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是谁也不去。”

    “为何?”荀九幽问。

    苏衍这才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对面的荀九幽,唇角噙着冷笑道,

    “呵,你都来了,我还用问是谁吗?”

    “真的不去?”荀九幽重复的问着,似乎很苦恼的样子,面对苏衍如此坚决的态度。

    “对,不去。”

    “哦。”荀九幽突然间笑了,让苏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突然间浑身无力,最后失去了知觉。

    “啧啧啧,有个做大夫的朋友其实也是蛮可怕的。”荀九幽笑了笑,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而在倒下的苏衍身后,正是一袭玄衣的慕容九。

    “说实话,我真是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懂,可是没办法谁让咱们输了呢。干活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白日里那突然登门的女子,以非常恶劣的手段赢了他们两个。

    是的,掷筛盅。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逆天,你说她官场得意荀九幽也就忍了,可这一手堪比“赌圣”一般的赌技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知道谢明依要做什么,但是愿赌服输的两个人还是将苏衍带离了苏府。

    夜黑风高夜,漫天雪花飘,城南山神庙,酒醉侯爷倒。

    “你说,要不要给他找个被子?这天确实有点冷。”慕容九问。

    “不用。”荀九幽想也不想的说。

    谁让他方才想也不想的拒绝自己,她还给他被子?真是做梦去吧。

    “……”既然如此慕容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人非常满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杰作”,然后以极其迅速的动作闪了。

    ————

    “大人,容羲不明白,您为何要替那云家的小姐做嫁衣?”

    谢府的书房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容羲看着对面的谢明依,有些不明。

    她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袖手旁观,可是这将人直接送上门去,似乎有些过分了。

    “我不是在给那女子做嫁衣。是福是祸,都是那云家女子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还一个人情,仅此而已。”

    几天前下朝时苏同鹤拦下了谢明依,似乎是不经意的提起苏衍要成婚的事情。

    起初谢明依是不在乎的,只不过在某些人故意的安排之下,谢明依还是看到了那云家女子的画像。

    乍一见,谢明依顿时心都凉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苏相虽然没有在朝堂上难为她,却从不给她好脸色了。

    就是自己在看到时,都不恨得把画里面那人的眉眼换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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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江山覆介绍:
谢明依的报复很简单,江山易主,粉身碎骨。
就让那年芳草斜阳下的青葱少年活在她的回忆里好了。凤谋江山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谋江山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