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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洛寒     凤谋江山覆txt下载     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四叶

    金钗蝶影,凤眸带笑却眼底生寒,一袭红衫绫罗围绕着玲珑有致的曲线,白皙的皮肤如冬月的凉雪,洁白无瑕,若是不明白的怕是只以为这是天仙下凡,可这偏生是名动长安的玉兰苑的老板娘——银雪。

    亦是玉兰苑七年前的头牌,冬字阁的阁主。

    “谢大人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玉兰苑来?莫不是……”

    眼眸上下一动,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寻常人家的女子是决计不会来勾栏这种不干净的地方,银雪这么一句话就是在暗中戳谢明依的痛处。

    即便自己此刻是领着提督府的兵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行的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可依旧有着那些个嚼舌头的人。

    可重点是,谢明依在乎吗?

    谢明依只轻轻一笑,带着一抹淡然,道

    “奉命搜查侵犯,还请雪姑娘配合。”

    话音刚落,不管站在楼梯上的银雪有没有点头,谢明依的手一挥,随之提督府的人便挨着门户的搜了起来。

    提督府的人除了守在门口的纷纷散去,谢明依给身旁的容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带着一队人走上了对面的楼梯。

    高处的银雪识趣的给上楼的容璟让开了路,不是这些个官兵她拦不住,她只是拦不住谢明依而已。

    玉兰苑的人见势亦是纷纷配合起来。

    一时间玉兰苑里竟是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要知道这里面的每一件器物皆是精致的物件,可摔了这么多东西,银雪竟是眼皮子都未曾眨一下,不见一丝的心痛。

    由此可见,这玉兰苑的家底是何等的一般了。

    “大人,没有。”

    “大人,没有。”

    派出去的提督府的官兵纷纷禀报没有,楼梯上的银雪似乎十分得意,看着谢明依的目光愈发的不善和得意起来。

    见着大部分的人搜了半响未曾有收获,银雪笑着下了楼,走到谢明依的身前,手上的团扇从脸庞移开,盯着谢明依恨恨道,

    “大人,您也知道我这玉兰苑的规矩,您搜到了人,我玉兰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搜不到人,这打碎的打烂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谢明依看了一眼银雪,眸光晦暗不明,可就是这一眼让银雪不禁有些恐惧。

    杀意,她在谢明依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机。

    她……她怎么敢?

    就在这时容璟从楼上走了下来,开口道,“大人,楼上似乎有些异样。”

    谢明依点了点头,示意容璟上楼等候,这才对身前的银雪低沉着嗓音笑道,

    “你真的以为有皇帝给你撑腰就没事吗?你问问这楼里面的大臣们,有哪个不怕我撕了他们的脸皮?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这么讲话!”

    谢明依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在外人看来就好似同银雪在谈笑一般,可只有一旁的银雪自己知道这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眼眸中狠毒的杀机。

    “人生如戏,不是只有你一个会演戏。陈银雪,你记住了,这一次你再敢动我身边的人,我定先要了你的命。”

    不管银雪的表情是如何的吃惊和恐惧,冷漠的目光看向门口的提督府众人,最后停留在正对面的中年男子身上,

    “守好了大大小小的出口,刘副提督,随我一同上楼。”

    “是。”

    说话间,谢明依已然径直的从银雪身旁走过,只留下后者浑身发抖的站在门口,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得。

    “这边。”

    到了二楼容璟给谢明依引路,走向右侧的里间,一路上各个房门都敞开着,门口皆守卫着提督府的官兵,谢明依时不时的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阵恶寒。

    这就是风流吗?那这风流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容璟在二楼右侧里间的屋子停下了步子,谢明依走到屋门口,只看到了大大方方的站在门里的姑娘,倒是有那么一股子桀骜,少了几分风尘气。

    说来这应该也是这玉兰苑的一大特色了,别家的花楼皆是以色事人,进门便闻到里面的淫靡之气,唯独这里不仅清香四溢,反而更有一种别致的风雅。

    “出去。”

    谢明依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门内十八九岁的姑娘。

    “凭什么?这是我的房间?我凭什么要出去!”女子厉声喝道,全然无视了这门口的官兵们,以及这位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官爷’。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其它人不在意,稍微近一点的官兵忍不住的胆颤心惊,他们是兵,手底下也偶尔见过血,可这般的如同地狱中的阴暗杀机他们还从未领略过。

    或许只有苏衍才会感同身受的明白这地狱中的修罗之气。

    谢明依抬头看了一眼刻着绿字门前的牌子,写得是‘四叶’

    说起这门前的牌子,就不得不提一提玉兰苑的内层结构。

    从十岁开始便有人牙子贩卖这些个女孩,若是这楼里的老鸨看着是个好的坯子便养在玉兰苑后面的静楼教坊里。

    琴棋书画皆是必修的课程,不仅如此,诗书礼仪也是一应皆须学习。

    等到了十四岁便开始到前院的玉兰苑中接客。

    依着相貌,才艺和手段,上上等的入住玉兰苑的四季阁,春,夏,秋,冬四阁,由之前的姐姐们带着。

    稍逊一点的,挑选十二个,留在这二楼的十二良辰中。自然这个新旧交替的过程便是新人和旧人本事的问题。

    能者留之。

    至于其它的到了年龄的,和之前被淘汰的,要么自己赎身,要么留在一楼侍候,无论是东西还是人皆是下乘的。

    可有一样,即便是下乘的,也足以让常人望洋兴叹一番可。

    所谓四叶正是十二良辰中的‘巳蛇’。按理说,蛇的天性是狡猾,可这位看着似乎是个直心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算是个异类。

    可您别忘了,这里是妓院,是青楼,是比外面还要残酷的女人的战场。

    单纯,只会被啃的渣子都不剩。

    见此,谢明依微扬起唇角,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全然没有被驳了面子的尴尬,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步进了屋子。

    房门大敞四开,周围的屋子早已经被刘副提督待人清了干净,楼下的银雪被楼里的龟公提醒看向楼上,而这一看不要紧,银雪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

第五十一章 千面的狡猾

    ——你竟然是个女人?

    得知真相的女子蹭的一下从‘男子’的膝间站起身,一脸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我是个女人又如何?

    ——我要告诉王爷,你一直都在欺骗他,这是欺君之罪!

    被欺骗后的恼怒和羞愤促使女子脚下的步伐愈加愈快,而等到谢明依追上她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到的是那个男人同样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她没有忽视掉那一丝鄙夷。

    ——你一个女子竟然混迹于烟花之地,你……不可理喻!

    那个曾经和她称兄道弟的人,那个曾经视她为心腹的人,那个曾经说要同她共赏万里河山的人就这么扔下一句话离开。

    而她竟然因此而内疚,自责,黯然神伤。

    甚至为了重新赢得那个人的心,想要把一切都送给他,让他相信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最后呢。

    她得到的是无情的背叛。

    什么皇后,什么母仪天下,不过是他用来困住自己的借口,一位没有任何倚仗的皇后什么时候死去,都不会引起过多的波澜。

    而他,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掌握众多势力。

    什么一往而情深,说白了只是为了他的帝王梦,他手中的权利罢了。

    然而这并不是谢明依恨银雪,厌恶玉兰苑这个地方的缘故。

    即便没有银雪,皇帝也迟早会发现这个事实,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她恨得是银雪让她看到的。

    雨夜里,那张床上交织的白色肉体和毫不掩饰的欲望。

    ————

    在那以后,谢明依再未踏足玉兰苑,更遑论进到这里面的隔间。

    深知谢明依心中恐惧的银雪似是笃定了只要四叶在,谢明依一定不会走进那间屋子,也因此银雪的心中恐惧大过诧异。

    走进那间门对谢明依意味着什么,或许这整个楼里的其它人不晓得,银雪却明白,那代表着谢明依在同作为女子的自己作别。

    “啪!”

    非常清脆的响声,紧接着的是那人冷冷的一句,

    “滚出去!”

    这哪里有半分捉拿钦犯的样子,完全是在有目的性的找人。

    除了银雪和四叶没人知晓这屋中的人是谁。

    彼时的四叶仗着有屋子里的人给自己撑腰,再加上她本就是被培养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气焰十分的嚣张。

    此刻突然被谢明依这一巴掌打的,一时间竟有些脑袋发懵。

    不待她反应,外面的官兵已然进了门,径直将四叶拖了出去,全然不见怜香惜玉的姿态。

    “你们这是干嘛?放开我!快放开我!”

    “哎呦!”最后年轻的官兵直接将四叶扔到了楼下,和银雪做伴。

    一时间平日里风光无限的玉兰苑就这么被提督府的人砸了牌子,银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唇角更是噙着一抹冷意。

    她赌谢明依绝不会把张仲谦从那间屋子带出来。

    一边扶起地上的四叶,一边给楼里的护卫使眼色,其中有一个悄悄的从后门出了楼里,至于去了哪里,后面自有分说。

    “我记得谢大人以前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怎么今儿个……气性这么大?”

    **着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房间的门口被容璟挡的死死的,其余人便是有心偷看却也无可奈何。

    四叶刚刚衣衫整齐,可眼前的中年男子却**着身子,分明就是故意。

    谢明依也没有刻意的回避,因为张仲谦已然将上半身的衣襟收拾得当了。

    “气性再大,也比不得张先生的手笔大,谁人不知这玉兰苑是一掷千金之地,可张先生却在这里待了整七日,算起来也有万两之巨。”

    “……”张仲谦看着谢明依一本正经的算起帐,全然看不出这是朝廷的大臣,反倒像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

    “张某花的都是自己的银子,非偷非抢,正大光明的来路,有何用不得?”

    张仲谦坐到了屋子里的桌子旁边,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看上去似乎谢明依这个九门提督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谢明依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他对面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

    张仲谦看着谢明依如此豪迈的样子,默默的在心中点了个赞,但同时……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放春药?”

    谢明依把空了的茶杯摆在他年少,眉头轻挑,笑了起来,和方才那个铁面的提督判若两人,

    “我信张叔。”

    饶是张仲谦这种见惯了千人千面的主也忍不住匝舌,叹道,

    “你就不能继续演下去?”

    说话间似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眸光中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敌意。

    谢明依卖乖似的笑了笑,似是借着方才在酒席间的醉意,此刻眼中尽是笑意和轻松,

    “既是来借银子来的,怎敢一身的桀骜?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谢明依仗势欺人?”

    张仲谦忍俊不禁,眼看着奔四十的人却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加之外貌俊俏,身材健硕,全然不逊色于身体康健的武将,尤其是下颚的络腮胡,更显狂放,全然不似他那个儿子。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生出那般温雅的儿子来的。

    话说回来,如果说瑞王是偏柔和一点的风格,苏衍是在儒雅中的杀伐果决,那张仲谦就是另一种——千面的狡猾。

    “你觉得你摆这么大阵仗就不是仗势欺人了?瞧把外面那一个个的美人吓得……”

    谢明依盯着张仲谦,就看着他能不能厚着脸皮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事实是,她真的低估了张仲谦的节操。

    “花容失色,玉兰苑是和你这丫头有仇吗?”

    “张仲谦!”

    见着谢明依一边笑着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的样子,张仲谦连忙改口,打着混儿道,

    “咦,刚刚我说了什么?忘记了,你这丫头又要借多少钱?”

    论插科打诨,谢明依自认功力深厚,可一旦碰上张仲谦,自己也要略逊一筹。

    谢明依刚要开口,可忽然间灵机一动,绷着脸道,

    “谁告诉你是借,是要你捐!而且本官也不妨告诉你,本官向你募捐这是在……”

    “帮我嘛,我知道。”张仲谦笑了两声道,看着谢明依的眸光中带着笑意。

第五十二章 因为你有钱啊

    别人给你笑脸的时候,不一定是喜欢你。

    别人冷着脸,也未必就是厌恶你。

    这就是人。

    人的表情管理系统从出生开始,婴儿时期的表情是随着情感而动的。不高兴了皱着眉头,或哭。

    高兴的时候,或笑,或手舞足蹈。

    可随着渐渐成长,看着周围的人,四处碰壁了才知道收敛,懂得了逢人要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被人打了脸,要笑,说着昧良心的话,要笑,无论心里多苦,这都是为人之道。

    但是最可悲的是,悲喜不仅由不得自己,最后忘记了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是随着本心,还是随着长此以往养成的习惯,更是一个终究要面临的选择。

    可终究绝大多数人在面临选择时,会选择对自己有益的那一个,这也是人性。

    自然,作为一个商人,张仲谦在一定程度上更是将这一点发挥了极致。

    即便两个人是朋友,可一旦讨论到钱的问题上,也是要分化清楚的。

    毕竟,一百万两是个大数目。

    “说吧,缺多少。”张仲谦的唇角嵌着一抹笑意,似乎早就看清楚了谢明依的来意。

    千金散尽还复来,张仲谦向来不放在心上,他之所以躲在这里就是想看看谢明依还是不是那个谢明依。

    事实证明,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依旧是在的,没有被五年的黑暗磨灭掉,这是最可喜可贺的事情。

    然而等他听到谢明依说出募捐的数字时,张仲谦不出意外的被茶水呛到了。

    “多……多少?”张仲谦惊诧的看向谢明依,怀疑自己刚刚应该是听错了。

    谢明依抽出怀里的巾帕,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茶水说道,

    “二百万两。”

    “……”张仲谦定了定神,“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谢明依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实则内心十分的坦然,

    “因为你有钱啊。”

    “二百万两,你当我张仲谦是国库吗?”张仲谦嘴角微微抽搐着,他是真没想到这丫头狮子大开口到这种地步。

    其实他想说,你怎么不去抢,但是最后心思心思还是忍了。

    他怕谢明依真的不按套路出牌,把他张家洗劫一空,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张仲谦回忆着来到这世上的几十年,真真是体验了一把处在社会底层的商人是什么感觉。

    下到兵卒,上到豪门权贵,几乎人人都可以到你这碗里分一杯羹。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家底厚实了点,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养天年的时候,来了一个姓谢的‘败家子’。

    看着张仲谦幽怨的目光,谢明依微微得意,她知道他的身家不止如此,但是二百万两依旧足以让他肉痛了。

    是的,谢明依就是为了报复他躲在这个她最不想来的地方,才开口就是‘二百万两’。

    “没当你是国库。”毕竟国库里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谢明依挑眉,心中想着。

    “那也没有。”张仲谦在长时间的犹豫后果断回绝。

    “哦。”

    谢明依也没有气恼,只是摆弄着手里的折扇,脸颊微红,含笑的眸子略显迷离,忽而闪过一丝狡黠,看到这一细节的张仲谦顿时心道不好,这边却听谢明依开口道,

    “不应该呀,莫不是底下的人偷吃了?您就是心软,抹不开面子,查账这种得罪人的事可以由晚辈去做。”

    “……”张仲谦失语,他是真的被谢明依这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精神感动了。

    “那个……”

    谢明依道,“张叔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查个账嘛,本就是户部的份内之事,省的下面那帮人以为谁家的油水多,便毫无节制。”

    张仲谦刚想开口,打消谢明依查账的想法,尽管他没有做过假账,不代表底下的人没有啊。

    可是转念一想,这其中有些不对。

    谢明依现在是户部尚书,别的不说,就是眼下户部这个状况,处于严重的缺钱状态,她绝对不会有闲心关心自己家的帐。

    那么……

    张仲谦忽然想通了,谢明依不会查他的帐,必然是另有打算,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紧张忧心,但却是有些好奇,她从哪去弄这二百万两。

    见着张仲谦眉宇之间的紧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探究和疑惑,谢明依心中清楚张仲谦已经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

    当即也不再继续方才的玩笑,一本正经的道,

    “明人不说暗话,半个月之内我需要二百万两才能解决眼下户部的紧张,即便是杀人放火,我也在所不惜。”

    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张仲谦注意到了谢明依眼中的戾色,心中清楚她不是在同自己说笑,而是在来真的。

    “你……打算做什么?”

    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骤然深沉,像是浩瀚的海洋,充满了吸引和附带的危机。

    “西北有一座城,是古楼兰的遗址,我需要你帮我跑一趟。”

    “……”得,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我能出钱吗?”张仲谦试探的问道。

    得到的是谢明依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能,如果你不怕株连九族的话。”

    是啊,即便张仲谦早就知道,自己出钱不出力是绝对不行的。

    你比皇上还富有,那让皇帝的颜面何存?

    但是张仲谦也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没有谢明依也会有下一个户部的尚书。

    这也是谢明依给他找到的最好的办法。

    张仲谦是靠什么发的家?

    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以酒楼起步,一步一步走到的今天。

    然而真正的本钱来自于他的手艺,在地宫里的本事。

    挖坟掘墓是损阴德的事情,所以在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张仲谦便打算就此收手。

    可眼下,为了保命,为了给子孙后代争取时间,他只能如此。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未从楼兰回来之前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你长安的家人我谢明依以项上人头担保,没有人敢动他们一根头发丝。

    但同样的,半个月一过,我的时间没有了,自然也不会有再留给你的时间。

    时机一到,户部再没有周转的银子,自然要去借银,张家树大招风,后面的我就不必说了。”

第五十三章 是对生命的热爱

    因着事先和张仲谦打了招呼,张家早已备好了在江南一带收好的存粮,也就导致紧接着韩燕的收粮的过程中,竟然完全没有遇到抬高物价这种事情的发生。

    不光是张家的铺子,整个长安城的粮价雷打不动的保持在一两五钱一石,即便是韩燕有意想要抬价,可那卖粮的商贩就像是放着钱不挣一般,就是一两五钱。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怎么长安现如今人人都放着挣钱的买卖不做,要当大善人吗?”

    从粮铺出来,身后附属户部的兵士正在从粮铺向外抬米,紧随在韩燕身后的户部小官只觉得晦气,本来以为挺好的差事,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副景象,当下也是被韩燕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待到反应过来韩燕的怒气不是对自己,本就是韩燕心腹的卫光这边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连忙宽慰道,

    “大人宽心,不必气恼,大人只管报上去粮价上涨,左右尚书大人也不会到……”粮铺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卫光只觉得脸上一痛,整个人直接懵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倒在了地上。

    前方的韩燕俯视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韩燕,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骂道,

    “蠢货!她谢明依就算不去求证,可自家不买米下锅的吗?还没看出来这分明就是她谢明依布给我韩离洛设下的圈套!”

    “这……这怎么可能?”

    眼底划过一丝憎恶,很快就被惊诧所取代,要知道他们几乎是跑遍了整个长安,可没有一家愿意抬高价格。

    没有让他疑惑很长时间,很快的,韩燕便给他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你以为张家是干什么吃的!那是大燕的首富,只要张家肯放话,全长安城的商户没有人敢抬价!明白了吗!”

    从地上站起来的卫光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韩燕这是在真的给自己解释,

    “竟然……竟然是这般,卑职愚钝。”

    “知道自己蠢就好了!”

    韩燕转过了身,边说道,“好好看着,让他们把粮食运回户部,定要让咱们的户尚书大人知道,这米粮的价格是一两五钱整一石。”

    “是,是是。”

    身后的卫光连连应是,生怕再次触怒了这位顶头上司,脸上再痛可也比不过这被人随意践踏的苦楚。

    ————

    不出意外的,一大早谢明依还没醒,皇帝的人已经来了。

    陆盛春是亲自来的。

    天还没亮,昨夜里新任九门提督带人到玉兰苑转了一圈,查了几个王公贵族子弟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这不,告御状的人已经到了皇帝面前了,陆盛春坐在谢府的花厅里等待着谢明依,一边品着热茶,算是身上有了点热乎气。

    要入冬了,这天是愈发的冷了。

    “大人稍候,奴才这就去通报我家大人。”

    负责通传的小厮是一个新面孔,陆盛春看着眼生,便出言一问旁边的负责侍候的仆人,

    “以前负责通传的那个人哪里去了?”

    陆盛春指的是五年前的容璟,而小厮是新近才到府中来的,可误打误撞的竟然想到了一起去,

    “大人指的是容大爷吧?”

    “容大爷?”陆盛春倒是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

    “你们府里都这么称呼他?”

    陆盛春只带了两个随行的人,可这一品装扮可不是哪里都能见到的。

    更何况已然知晓了知道陆盛春是从宫里来的,眼下仆人恭敬道,

    “是啊,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大人待容大爷如手足,老夫人更是将容大爷视如己出,要求我们家小姐对容大爷以兄妹之礼相待。”

    “原来如此。”陆盛春笑了笑,眼中不着痕迹的划过一抹异色,

    “那你们家容大爷去哪了?怎么没见他?”

    仆人连忙道,

    “回大人的话,昨儿夜里大人差容大爷去了一趟浙江。”

    “浙江?”陆盛春呼吸道,原本还有些控制的嗓音,陡然间变的尖锐起来,

    “去浙江做什么?”

    “这个,小人便不清楚了。”仆人答着。

    陆盛春见此也没有深究,笑了笑又问了些其它的事情,比如这个仆人的年龄,家境,打发着时间。

    ————

    就在陆盛春和仆人闲话的功夫,这边谢明依在素月第十五遍的呼唤中,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

    “困~”像猫似的撒娇的声音,素月猝不及防的愣住了,尤其是在看到谢明依将自己裹得像个茧子一样缩在被里之后,更是忍俊不禁。

    “宫里来人了,皇帝宣你,来的是陆总管。”

    听到陆总管三个字,谢明依陡然从睡梦中惊醒。

    “谁?哪个陆总管。”

    她有些不确定。

    素月苦笑着,心中想着这是睡糊涂了,耐心的答道,

    “还有几个陆总管,自然是陆盛春陆总管。”

    接下来谢明依以十分迅速的速度收拾穿戴整齐,素月看了直匝舌。

    “是什么力量促使你行动如此矫捷?”

    “是对生命的热爱。”

    谢明依向素月刨了个媚眼,在后者吐槽她之前,拿起素月手里的官帽,踢门离去。

    “记住他说什么了吗?”谢明依边走边问,身后的容羲是容璟在赌坊里收下的义弟,容璟一走,谢明依便将容羲调了过来暂时代替他的位置。

    好吧,是容璟不放心她,特意把容羲找了来。

    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可做事却是有板有眼的,麻杆似的身躯却长了一双精明的眼睛,浑身上下有那么一股子劲,透着老道。

    “大人吩咐的,容羲自然会留意,那人在府外便自报了身份和来意,事情看上去有些麻烦,但是并不可怕。”

    谢明依脚步微顿,看了一眼容羲,后者倒是没有一点退缩之意,反倒是十分的坦然笑着。

    看上去竟有几分儒雅。

    谢明依微弯起唇角,笑了笑,道了一声,

    “好。”

    容羲跟随在谢明依身后,始终保持在一定的距离,既方便有意外容羲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也谨遵男女大防。

    细心之处,可见一般。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花厅外,一抬眼便看到了在里面坐着的陆盛春。

    谢明依抬步迎上前去,热络的打着招呼,笑着道了一声,

    “陆总管。”

第五十四章 君生我未生

    在谢明依记忆里的陆盛春是先帝身边的心腹之人,可以说先帝时期,这位大内总管的辅助作用是绝对不可忽视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是觉得这位忠臣的身上有那么一股子邪气,而这股邪气在新帝继位之后愈发的明显了。

    但是再明显却也只是细枝末节上,在大方位上,这位总管大人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了。

    “这才几日,大人已然高升,说起来老奴还要说一句恭贺大人的话。”

    那边谢明依进了花厅便向坐着的陆盛春拱手作揖见礼,后者却是慢了半拍才起了身,还了礼。

    上下打量着谢明依一身官服已然穿戴整齐,只是气色有些不好,许是这几日繁忙,又未曾歇息好,才导致眼下黑袋,脸色苍白。

    “总管一路奔波,府中下人伺候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担待。”谢明依笑着道。

    陆盛春道,“谢大人家风严谨,贵府仆妇皆严守规矩,事不宜迟,咱家是替皇帝陛下传召的,大人安排一下府中的事情,便随咱家入宫吧。”

    谢明依这边应下,又嘱咐了容羲几句便同陆盛春离开了府邸。

    策马扬鞭,一阵灰尘飞扬,弥漫着上方湛蓝色的天空。

    ————

    “大人稍后,老奴这就去禀告陛下。”说着也不顾原地的谢明依有如何的惊讶不解,径直离去。

    谢明依站在御花园里,上方是如日中天的太阳,早间的寒气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秋日头的炙热。

    谢明依在御花园中等候,稍有动作两边便被两边的宫人跟上。

    一来二去的谢明依也算看出来了,这是皇帝故意的要罚自己。

    至于为什么罚,呵呵。

    不过是自己查了玉兰苑,得罪了几个王孙公卿罢了。

    估计站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谢明依只觉得脚下虚浮,后背发汗,浑身发冷,已然有些站不住了。

    死命的咬着唇,握紧了酸痛,可是……可是有时候人生就是那么无力。

    就在谢明依要倒下的前一刻,宁美人到了。

    “敢问可是谢大人?”

    少女特有的像是糯米一般甜绵的嗓音像是一根救命的木头,让谢明依在被汪洋大海吞噬之前得以一丝生机。

    “奴才叩见娘娘。”两边的宫人齐齐跪下,谢明依稳了稳脚步,隐约间听到了美人二字,心中隐隐的出现宁国公府小女儿的印象,待到站稳要行礼时,

    “微臣叩见娘娘。”

    “大人免礼。”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觉得头顶的炙热散去了不少,加之投下一片阴影来,凉快了许多。

    “这……”后面的宫人刚要说话,便被人赏了巴掌,紧接着便听那宫女厉声喝道,

    “美人同前朝大人讲话,也轮得到你们插嘴?不长眼睛的奴才们,打着陛下的旗号竟行着欺瞒前朝大人的幌子,好大的胆子!”

    似流星般的美眸巧盼,略过地上的二人,最后看向伞下的谢明依,

    “大人,方才陛下正在书房里午睡,几位王府的人又缠着陆总管脱不开身,本宫得到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请大人见谅。”

    全然没有一丝傲气,反倒恬淡娴静的像是一湖春水,为人处世老道,看不出一丝被娇养的来。

    好不容易恢复了几丝清明,谢明依看着对面的宁美人,心中竟多了几分对宁国公的敬佩。

    这人能在毫无权利的情况下,在朝堂上让宁国公府长盛了几十年,果然不可小觑啊。

    宁美人的身上有着皇帝最喜欢的温顺,乖巧,又有着贵人应该有的识大体,懂大局。

    但若只是如此,定不会让皇帝如此宠爱。

    然,这后宫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眼下宁美人说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是真,陛下在书房午睡是真,可几位王公把陆盛春缠住却是假的。

    谢明依心中笑了笑,俯身一拜,将方才的礼行完,

    “娘娘言重了,身为臣子,等候君上是本分。”

    宁美人点了点头,看向宫女身旁的二人,骤然间似换了一双眼,秋水似般温柔的眼睛陡然间变的凌厉起来,吩咐道,

    “来人,将这欺上瞒下的东西送去暴室吧。”

    早已经准备好的宫人齐齐赶上,将地上急切求饶的二人拉了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边大宫女一边说一边指挥着宫人将二人带离,不过求饶的声音却是消失了。估摸着应该是被赌上了嘴巴,强行拉开。

    “大人请,陛下正在书房等候。”

    “是。”

    因着谢明依的身份,宁美人也没有特意同谢明依拉开距离,反倒是同谢明依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

    脚步匆匆,两人之间无言,却不觉得尴尬。

    这女子的身上仿佛就是有这样的气质,让你觉得舒服,觉得岁月静好。

    “妾身虽在后宫一届妇人,却甚是仰慕大人在前朝所行之事,倒是愈发的理解陛下会如此欣赏大人了。”

    这是宁美人在临进门之前悄声对谢明依说的,只是话语之中似是多了一分遗憾。

    谢明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只是守好臣子的本分,幸得陛下的任用罢了,当不起娘娘如此称赞。”

    宁美人笑道,“大人当得起。其实你同陛下全然不必如此拘谨,他很怀念当初你们在一起恣意纵怀的日子。我福薄,只叹君生我未生。”

    已然到了门口,宁美人停下了步子,“书房重地,我不便踏入,此刻陛下已然醒了,大人请吧。”

    谢明依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这个年轻的少女,眸光深诲,

    “有劳娘娘相送。”

    宁美人浅笑以示回应,谢明依转身朝着书房走去,彼时的陆盛春早已经在门口等候,见着谢明依到了大喜过望连忙将人迎进了书房里。

    看着陆盛春这张笑着的脸,谢明依陡然间觉得一股凉意自背后升起。

    她十六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好像还是谢府的三少爷吧,那个时候的她在做什么呢?

    诗意风流,睥睨天下。

    不过年少轻狂尔尔。

    年轻的日子再好,终究是回不去了。

第五十五章 银子

    生在帝王家,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残酷?

    对于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皇帝来说,残酷大过幸运。

    从一出生开始,他便因为母亲的地位招人欺凌,在这宫中连一个稍有些背景的浣洗的宫女都能随意的欺侮他。

    他恨,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恨他坐在龙椅上的父亲,将他带来这个人世,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指责。

    他恨,恨母亲明明出身低微,却攀上龙榻,让他一出生便低人一等,受人欺凌。

    他恨,恨兄弟姐妹,恨那些后宫的妇人们,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他的性命,不在想着如何凌迟他那颗已然满是创伤的幼小的心灵。

    他恨,恨这世间,为什么这么冷?恨这世态炎凉,尔虞我诈,捧高踩低,虚与委蛇。

    即便是那偶尔照射进他世界里的一束光,也无法驱散他周围的黑暗,无法抚平他心上的千疮百孔。

    “这个尚书,不好做吧。”

    良久,坐在椅子上的皇帝终于开口,却是只字未提昨夜里的事情。

    谢明依站在一旁,施施然道,

    “回陛下的话,为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这天下的事,本就没有好做的。”

    皇帝打量着书案对面的谢明依,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清瘦了许多,

    “听人说,提督府昨天抓了许多人,可有此事?”

    谢明依道,“是。”

    话落,谢明依瞄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后者一副你要给我一个解释的表情。

    “近日长安有钦犯四处逃窜,昨夜是例行公事,以及长安城每月一次的抽调检查。”

    长安城每月一次的抽调检查,便是查这些个赌场和青楼,有没有朝廷的官员在里面。

    朝廷律例规定,为官者不得入花楼,沉迷赌博。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每日的严抓要打,谁都吃不消,便定下了这每月一次抽调检查的规定,算作敲打的作用。

    这是规定,九门提督只是负责执行的人,就算是其它的任何人有怨言,也无话可说。

    皇帝看着谢明依,心中愈发的觉得她在做事之前便料到了所有的结果。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关上三个月?”皇帝试探着问道。

    谢明依垂下眸子,淡淡道,“启禀陛下,依照我朝律例,除拘禁三月外,还可以每日十两银钱相抵。”

    话音刚落,皇帝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朕还以为……罢了,朕会告诉他们的。你户部的事情怎么样了?眼下户部是个什么状况?”

    无所谓皇帝的欲言又止,谢明依只答道,

    “户部原有白银二百万两,临近太后寿诞,进冬日里宫中的吃穿用度,户部只有余下的八十万两,拨出银钱赈济灾民,修缮房屋,还有年下朝臣们的俸禄发放。”

    皇帝眉间紧皱,带着一抹解不开的郁色,“还能撑多久?”

    谢明依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等了一下才道,“半个月。”

    皇帝,“……可离税收上长安,还有一个月,剩下的半个月怎么办?你可有应对之策?”

    谢明依低着头,目光愈发的凌厉和坚定,“只要陛下肯放手让臣去做,臣便能让户部坚持下来这一个月。”

    “如何?”

    “长安城中的商贾可募捐,提督府如今的赎金也可归刑部利用,再加上进出长安的官员需缴纳进门出门的税,如此一来便可抵过几日。”

    皇帝心中过了一遍谢明依所说,觉得可以实行,但终究也只是被水车薪,而且如果仅仅如此,谢明依全然不需要他的首肯,除非……还有更大的事情。

    “那剩下的呢?”

    “抄家。”谢明依回答着,果断决绝,没有一丝犹豫,声音中透漏着坚决和森森的冷意。

    皇帝心中咯噔一下,即便是他,也不会将这二字说的如此轻松,

    “抄,谁的家?”

    皇帝的声音有些犹豫,谢明依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狠辣,可不如此,银子从哪里来?

    “谁贪抄谁的家,只抄银子,不处罚其人。”

    “哦?”皇帝明白了,看向谢明依的目光愈发的深沉起来,隐隐的透漏出几分忌惮,“也就是说花银子保平安,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银子都藏在哪里了?”

    “陛下英明,应听说过‘粮鼠’。”

    “粮鼠?”皇帝笑了笑,唇角微微扬起。

    “对,有粮鼠,便有银鼠。”

    ————

    谢明依有多大的能耐皇帝还是清楚的,但凡她是个男子,皇帝都不会如此放心的将权利放给她。

    可她是个女人,而女人最大的软肋便是那一颗柔软的心。

    以及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狭隘偏见,她可以在他的庇护下为官,可一旦离开了他的庇护,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累了吧。”

    一双玉手轻抚着鬓角两边的穴位,合适的力道慢慢的将疲惫驱散。

    “还好,快到年下了本就事务繁多,再加上这一场大雨,朝堂上下都忙的不成样子。”

    皇帝躺在美人的怀中,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安宁。

    白日里皇亲们到他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是非,闹的他不得安宁。

    宫里面又是各种人的算计,苏相家的,刑尚书家的,充满了利益纠葛。

    各种手段的邀宠,宫斗,算计,让他冷眼旁观的觉得厌倦,恶心。

    “舒儿,你是不是想问朕,为何要罚她在御花园中站那一个时辰?”

    皇帝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称呼谢明依的时候不是‘谢大人’,而是她。

    可身为女子的宁舒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再看向她的情郎时,已经换上了绵绵的爱意,

    “臣妾不过是是个后宫妇人,陛下怎么说,臣妾只要依言去做好了。”宁舒温婉的笑着,可随及又加了一句,

    “可若陛下心疼舒儿,想要为舒儿解惑,舒儿定然是十分高兴的。”

    皇帝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和喜欢。

    前半句话,整个后宫的人都会对他说,可后半句只有她宁舒,会对他将真心托付。

    他喜欢的便是她的简单。

    “调皮。”

    轻轻的刮了刮女子白嫩小巧的鼻头,皇帝的眼中尽是宠溺。

第五十六章 你觉得我有多蠢?

    皇帝罚谢明依在御花园中站了一个时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纷纷扬扬的传遍了长安城的官场之中。

    晕晕乎乎的走出了皇城,看着等候在外的容羲,谢明依坚持着上了马车,说了一句,

    “回府。”

    接着便一头栽倒在马车里,沉沉的睡去。

    容羲看着谢明依额头上的汗,想起了容璟临走时的嘱咐。

    ——公子体寒,平常时不喜落汗,尤其是在这种深秋时节。但凡有异样,定要去徐府去拜请徐芝兰徐太医。

    容羲看着马车里的谢明依,放下了帘子,手一撑,跳上了马车。

    抬眼看向对面高高的城墙,满目的红砂,移开眼,马车已然离去,渐行渐远。

    “方才里面传出来话,说是陛下罚了谢大人在御花园站了一个时辰。”

    城墙上副将向守卫城门的羽林军统领禀报着。

    “去让人禀报苏侯吧。”年轻的统领说着,岁月留给他的那一道斜在脸上的伤疤在秋日的艳阳下,泛着一层冷光。

    “是。”

    ————

    “你想做什么?”

    茶楼里谢凤绾掀开雅间的帘子刚走进去,脸上的微笑便僵住了。

    韩燕。

    刚进浮生茶楼,门口的茶博士说有一位女子找她,谢凤绾便寻了过来。

    却不曾想,在这里等候自己的是韩燕。

    谢凤绾转身欲走,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别走,我有话想对你说,绾儿。”

    手腕处的力度捏的谢凤绾几乎要痛出了眼泪,却怎么也扯不出来,谢凤绾背对着身后的人,面对着身前的竹木帘子,冷声道,

    “韩大人,男女授受不亲,望您自重。我谢家的女子入的是朝堂,而非青楼勾栏。”

    “就,听我说一句就好,不可以吗?”韩燕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说不出的悲伤,可如果此刻谢凤绾转过身便会看到这个在耳朵里听到的‘痴心人’,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戏谑和不甘。

    他可以输给谢明依,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败给一个闺阁中的无知女人。

    “讲吧,但请你放开我。”

    谢凤绾心软了,这在韩燕的意料之中,一阵得意后便将心中早已拟好的草稿盘出,

    “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把你当做了同你家人交易的筹码,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除了谢明依,整个朝堂没有人可以帮我,没有人可以帮长安城内外的难民。我等的起,他们等不起。

    我知道你自小受了许多的苦,尤其是前几年,我看过一个女孩在欺压之中想要反抗,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样子。即便时至今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可她的眼睛里依旧写满了小心翼翼。

    韩燕看着谢凤绾,感觉到她身上抵触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肩膀瘦弱孤独的样子,见势,韩燕将谢凤绾揽在怀里,

    “我想守护那个女孩,想给她一个安全温暖的环境,想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想,她定会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为了长安城内外流离失所的百姓们,能重建家园,不至于裹尸街头。”

    “你觉得我有多蠢?”谢凤绾冷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韩燕的手臂一僵,脸色难堪的低下头,目光所及,是一双带着嘲讽的眸子。

    那样的眸子,像极了一个人。

    “韩离洛,你觉得我有多蠢,会相信你的这些话?”

    谢凤绾一把推开了韩燕,推出了老远。

    背对着身后的竹帘,看向对面的韩燕,眼角挂着还未来得及擦干的眼泪,

    “韩燕,你觉得我会不吸取我姐姐的教训吗?为了一个男人,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把全家的性命搭进去!你觉得是我太傻,还是你的身上有让我执着不忘的一面?”

    韩燕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是反应迅速的十分失望的凝视着谢凤绾的眼睛,

    “绾儿,你……竟然,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如果我不是谢明依的妹妹,你还会在今日与我纠缠吗?”

    韩燕哑然,只见对面的谢凤绾似疯魔了一般,眼角流着泪,唇角却在笑,

    “韩离洛,我谢凤绾自以为看透了这世态炎凉,可我今日才明白,这世上的许多人比我以为的还要龌龊,还要无耻,还要不择手段。

    我虽不是什么名门贵女,可这一生,我绝不会为一个男人委屈了自己。”

    说着谢凤绾转过身,伸手欲挑起帘子,却听身后的人说,

    “你以为谢明依是多干净的人吗?她远比你想象的还要阴狠,比我们这些人还要不择手段。”

    “啪!”的一巴掌落在了韩燕的脸上,几乎是同时半边的脸胀红了起来。

    “韩燕,你也配做个男人?你就是个不知感恩的卑鄙小人,你压根就不配叫我姐姐的名字!”

    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是何等的愤怒和不可思议。

    一扇竹帘隔开了内外的世界,谢凤绾看着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荀九幽,怔了怔,

    “您,怎么在这?”

    荀九幽笑着,非常的温暖,谢凤绾见过她许多次,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温暖的样子,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和欣慰,

    “我在等你,明依有事找你,快回家吧。”

    “好。”

    谢凤绾应了下,荀九幽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向不远处的楼梯。

    一直目送着谢凤绾离开,荀九幽唇角的温暖久久未曾散去。

    “姑娘今天看上去似乎很高兴。”身边的侍女看着荀九幽挂着微笑的侧颜说道。

    “是啊,或许更多的是欣慰吧。人生有很多种选择的机会,我不想阻拦她,但我很高兴,她避开了对她姐姐来说最残酷的那一种。”

    如果谢凤绾真的相信了韩燕,再一次成为韩燕利用的工具,荀九幽丝毫不怀疑谢明依会要了韩燕的命。

    谢凤绾就是谢明依的半条命,谁若是想要了她的半条命,她就先取了谁的性命。

    可惜呀……

    荀九幽抬眼望向二楼刚刚从雅间里走出的韩燕,与后者四目相对之际,淡然一笑。

    可惜,有些人搞不清楚这一点,非要作死。既然如此,她也没有拦着的必要。

第五十七章 无碍

    谢府

    因着此刻徐芝兰在宫中当班,容羲便请来了徐星颐。

    待徐星颐向容羲交代好了平时需要注意的事情,这边准备出府,谢凤绾回来了。

    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我兄长怎么样了?”

    隔着老远,谢凤绾便看到了从花园子那边走过来的徐星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全然没有往日里端庄恬静的样子,反倒是眉眼之中多了几分焦急和担忧。

    徐星颐刚想开口,却听身边的容羲笑着道,

    “小姐忧心了,方才徐公子给大人诊过脉,只是烈日当头,大人体力不支才晕倒了。多休息几天便可。”

    谢凤绾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有些眼生,心中戒备起来,一时间不由得狐疑道,

    “你是谁?容璟哥哥呢?”

    容羲解释道,“回小姐的话,奴才是容大爷的义弟,叫容羲,容大爷被大人派去了浙江处理公务,眼下大人着奴才处理府中的事务。”

    谢凤绾半信半疑的移开了目光,看向徐星颐,后者怔了怔,看了一眼容羲,这才道,

    “是啊,没有什么大事,我给大人开了副方子,接下来按时吃药便可,只是,切记不要再过度操劳了。”

    若不是信得过的人,谢明依是不会带在身边的。

    即便容羲的话已经是在暗中指点他要瞒着眼前的谢凤绾真相,可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徐星颐还是多了句叮嘱的话。

    谢明依的身体,并不乐观,即便是平常的大夫都能诊断出来这虚空的底子。

    可是,让徐星颐在意的是那一丝在脾脏之间的异样脉象。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被人喂食了蛊虫,可这人会是谁呢?

    正想着这边谢凤绾已然屈膝行礼,道

    “有劳星颐哥哥了。”

    徐星颐连忙摆手,伸手虚扶着谢凤绾,后者顺势起身,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礼节范围内的距离,

    “绾儿妹妹快请起,谈什么有劳,这终究是做医者的本分。”

    两人正说着,那边远处跑出来一个府中的侍女,先向谢凤绾见了礼,这才说道,

    “禀小姐,外面来了个刑大人,说是来探望大人的。”

    谢凤绾微微蹙眉,刑筠来的好快啊。

    “我哥哥醒了吗?”谢凤绾看向容羲,后者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答道,

    “还没,徐大夫说大概等晚上才能醒过来。”

    谢凤绾点点头,看着身旁的徐星颐,“星颐哥哥一会儿还有什么事?我母亲昨天还提起你,方才过来的时候,方妈妈嘱咐了定要留你在府中用过了晚饭。”

    虽然不知道谢凤绾要做什么,但是徐星颐心思了一下,尤其是外面各部都在对谢府虎视眈眈的情况,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祖父方才也捎了信过来,说是晚上要来瞧瞧,我正好也可在府中等候。如此,倒是叨扰了。”

    容羲看了一眼对面的谢凤绾,闪过一抹惊喜。

    谢凤绾看了看身旁的素月,道,“素月,你给星颐哥哥带路吧。”

    “是。”素月应了下,屈膝一礼,“公子随我这边来。”

    二人渐行渐远,谢凤绾这才看向方才来报的侍女,

    “刑大人在哪?”

    侍女答道,“此刻正在前厅等候,有人伺候着。”

    谢凤绾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容羲,道,

    “容总管,凤绾是这闺阁里的女儿,不懂外面的事情,但问一句,你觉得应该怎么应对这位来探病的刑大人?”

    容羲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会直接问询自己意见,一时之间倒是对这位谢府的小姐刮目相看。

    平常的女人家遇到这种事情,或是慌乱了手脚,要么就是自己揣测了主意,倒是少有这种问一个下人意见的。

    再看看谢明依,府中上下的人要称容璟为一声容大爷。再者,一个下人被主子称做“哥哥”,这样优渥的的待遇,在别的贵人家里可是断断不会有的。

    或许这于礼上有些不符,但是却给人另一种感觉。

    被人尊重的感觉。

    “依小人之拙见,这位刑大人此刻来,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探病。”

    今儿个应该是韩燕交粮的日子,按理说,谢明依此刻应该在户部清点坐镇。

    即便谢明依病倒了,可韩燕却不会理会这些。毕竟明日起这外面的余粮便清了零。

    被人做了多少手脚,过后都无从查证。

    谢明依是费尽心机当上的这个尚书,眼下户部的人,提督府的人,还有苏家,都在等着看谢明依的笑话。

    “可兄长迟迟未醒,是推还是见,总要给个答复。”谢凤绾道。

    “眼下大人未醒,刑大人还是不见得好。”

    谢凤绾眼眸微动,“既然如此,便有劳你走一趟了。”

    容羲点头应下,“大人待奴才恩重如山,这是做奴才应尽的本分。”

    说话间容羲已经前去前厅去见刑筠,这边谢凤绾和侍女交代了几句,将她一道带去了谢母的院子。

    ————

    月上西楼之时,谢明依才微微转醒。

    耳边静静的,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安静一般。

    片刻的舒心后,谢明依便听到了外面一阵吵闹。

    眉间微皱,谢明依叹了口气,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身,穿上鞋袜,披上外衣走向门口,一把推开,

    “吵什么吵?”

    待谢明依看清了门外的人,不禁一怔,

    “陆锦,你怎么来了?”

    再看向一旁拦着陆锦的徐芝兰,看着走出来便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一脸的气愤。

    “我再不来,户部便出大事了!”

    陆锦看了看一旁的徐老,心中自有怨言,却没有说出,只拎着最重要的讲了起来,

    “方才我来时,户部正上下商议着发放粮食的事情,再有半个时辰便要运向各处了,到时候你就是想去查账也来不及了。”

    谢明依一愣,晕得太快,她都要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容羲呢?”谢明依看一圈,最后在徐老身旁找到了暗自擦汗的容羲,

    “奴才在。”

    “你持着我的印信去提督府,让他们封街,但凡……”

    谢明依的话音未落,这边陆锦便是苦笑出声,

    “谢大人,谢尚书,此刻提督府的兵你已然是动不得了。”

    “如何?”

    “你得罪了苏侯,他如何让你动用他手里的兵?”

第五十八章 饶是刘提督,也不会计较

    谢明依愣住了。

    不是因为苏衍下了不让她动九门提督府的令,因为她早有预感,苏衍一定会有一些报复性的行为。

    因为,男人的尊严。

    她触动了对于苏衍而言少有的重要的之一。

    她本以为,苏衍会上奏一本,直接将自己从提督的位置赶下去。

    她一直以为,九门提督的兵权在皇帝手里。

    眼下看来,似乎是她看错了。

    从头到尾,她手里的权都是苏衍纵的。

    陆锦苦笑着,一双明亮呢眸子此刻也填满了同情和无奈。

    怎么想在这官场里动一步,就这么难?

    然而,徐芝兰关注的从来不是这些,他只看着那人得到消息后惊诧又转为平静的面容,看着那人回到屋子里穿戴整齐的再一次走出来,看着她要汤着星夜离开,平生,难得的如此气愤和做出了逾越的行为。

    徐芝兰直接拉扯住谢明依的手腕,以一个长者的身份警告道,

    “谢明依,他们的命是命,那你谢明依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那是一个苍苍白发的老人对自己疼爱的晚辈最无奈的劝解。

    身边的这个老者,同自己亦师亦友,即便在某些时候他没有挺身而出,可这世上大多时候人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凡事旁人能有几分真心相待已是不易,更何况这人还是真心的为你着想,想看着你活的好一点,轻松一点,高兴一点。

    可是……

    谢明依看着徐老,“徐老,我知道您把当亲孙女疼,可是我是官,是拿了朝廷俸禄的官,是拿了这些人血汗银钱的官。况且……”

    谢明依笑了笑,眸中增添了几分光彩和狡黠,

    “有人想让我桎梏手脚,我怎么能坐以待毙呢?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谢明依不是好欺负的人,您说,是也不是?”

    手腕处的力度逐渐变紧,谢明依甚至觉得她那脆弱的手骨要断了,可就在下一刻,徐老松手了。

    谢明依看着有些颓然的徐芝兰,给赶过来的徐星颐使了个眼色,后者搀扶着徐老,生怕出了什么事。

    “去提督府。”

    ————

    谢明依红了眼眶,只是在黑夜里看不分明。

    可是嗓音中的一丝鼻音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若是容璟在这里,一定会在心里这么想——她终究还是在乎的。

    提督府

    这是谢明依第二次踏进提督府,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她手里面没了兵权。

    “人呢?都去哪了?”

    谢明依看着在厅里面值班的兵士问道。

    “在,后面休息。”

    谢明依没记错的话,她刚来的路上看着这边是灯火通明的。

    “去,把值班的都给我调出来。”

    谢明依淡淡道,可声音里却透漏着坚决和不可拒绝。

    然而……

    “大人,这……”

    兵士有些为难,言语之间吞吐犹豫。

    谢明依坐在椅上,看着军士的样子,什么都明白,笑了笑,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款步到了军士身边,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一时间,寒光凌冽,谢明依的眼仿佛被这冰冷的光迷住了,移不开。

    而就当军士想要要回自己的佩剑时,这边一柄利刃便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迎面的是一双平静至极的眸子,

    “我始终是你的上级,即便不能调动兵权,可三更半夜找几个人说说话,饶是刘提督,也不会计较得。”

    明明是一个看上去文弱的书生,可这刀剑握在她的手里仿佛有千斤之中,压的军士喘不过气,更难以动作。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撤回了手中的剑,放回了军士的剑鞘之中。

    却就是这一下,让方才一直僵着身体不敢动作的人回过了神。

    连跑带爬的从前厅跑开了。

    刑筠说谢明依像魔鬼,又像仙子。

    是二者的综合体。

    这话,谢明依觉得有失偏颇。

    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只不过利用了人性,而非被其所支配。

    尽管,只是大多时刻。

    眼巴前很快集结好了一行军士,谢明依弯了弯唇角,抬步走到了厅外,看着院子里的队列,

    “有些人见过我,有些人没见过我,无论如何,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谢明依,是户部的尚书,也是皇帝陛下御笔亲封的九门提督。”

    谢明依的眸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看到了有些人脸上的嘲讽,一些人脸上的嫉妒,一些人脸上的疑惑,但更多的还是一些木然。

    “大人,时辰快到了。”容羲适时提醒着。

    谢明依几乎听到了在另一边的朱门大院里,一包包的麻袋被扛上马车上的厚重声音。

    谢明依看着容羲点了点头,后者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谢明依的脚下,在众目睽睽之中打开了盒子,并取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项上人头。

    黑色的眸子从众人身上划过,谢明依淡淡道,

    “刘副提督因为涉嫌贪墨军饷,今日皇帝陛下有令,着诛九族。可是咱们的提督大人抗旨不从,竟要脱逃,追捕过程中被一刀斩首。”

    平静的陈述着,似乎与自己全然不相关的事实。

    众人哑然,脸上自方才开始便是难以掩藏的惊讶和恐惧。

    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见到了副提督。

    而谢明依也是在午后向皇帝讨要的圣旨。

    一切都是那么的意料之中,又出人意外。

    “现在,还有人不愿同我出这提督府的大门吗?”

    很明显的,挡我者,杀无赦。

    这样的谢明依让人心惊,让容羲看着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苏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早上,然而那个时候谢明依已经将户部运出的粮食清点了一番。

    整三十万石,四十五万两的白银还未曾登记在帐。

    谢明依看着一旁的韩燕在账簿上写上了数目,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现如今,她手里的每一分钱都不能出错,就算是皇帝想用,也要再三的思量。

    “刘宏死了。”苏衍和父亲说。

    苏同鹤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太多的变化。

    “父亲……”苏衍想要说什么,却被苏同鹤打断了,

    “衍儿,为父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成大事者,男子汉大丈夫的格局要大一些。

    难道,你的心胸还不及一个女人吗?”

第五十九章 批

    刘宏的死是苏同鹤默许的。

    在苏同鹤面前的苏衍,依旧是一个‘简单’的少年。

    一个,会为了爱情而悲喜的普通人。

    “英国公的嫡孙女今年二十岁,也算对你是痴心一片,为父同英国公商议了一下,过几天冬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为父携你上门提亲。”

    不待苏衍拒绝,苏同鹤已然说道,

    “我给过你机会了,我和你母亲都是半截入了黄土的人,你如今也该成家了,百年之后总要有一个照顾你的人。”

    从孩提时期起,苏衍便生活在父亲对他要求之中。

    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在需要忍兵利秣之时,就要隐藏自己的光芒。

    “所以,父亲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儿子,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死心是吗?”

    即便早就习惯了这样冷漠的生活,可心中不免有一丝的失望和寒心。

    笼子里的金丝雀在雀跃着,因为从外面伸进来的一根树枝,它以为那是希望,却不知那只是人类戏耍它的手段。

    苏同鹤手中的动作停下,看向身后的苏衍,岁月沉淀的眸光,那里早已不再纯净闪亮,而是一层又一层让人看不清的迷雾。

    “你去刑部的大牢看过吗?”

    苏衍愣了愣,“没有。”

    “去看一看吧。”

    苏同鹤叹了一口气,治国容易,治家难啊。

    他如今身在高处,可呼风唤雨,可唯独这一子让他觉得气闷。

    明明天之骄子,才华卓著,却偏偏迷上了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应该迷恋的人。

    若不是为了教会他彻底成长,谢明依这个心腹大患,苏同鹤倒是希望她早些死掉。

    “一个女人,不老老实实的在闺阁里等着出嫁,到外面来出什么风头!荒唐!”

    树枝穿过缝隙,直直的插在了金丝雀漂亮的羽毛之间,一声哀啼过后,受伤的麻雀瑟缩着不敢动作。

    ————

    刑部大牢

    苏衍虽从未踏足,可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这里同天底下其它地方的牢房一般,阴暗潮湿,肮脏罪恶。

    有些人,甚至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在了这里。

    “侯爷,您这是……”刑筠看着身旁的苏衍,心中忐忑。

    好好的一个定北侯,不醉卧花间,没事来他刑部做什么?

    而且巡视完外狱就算了,还要巡视内狱,这不是……

    糟糕,可千万别是侯爷的哪个相好在这内狱里吧?

    刑筠吓得满头大汗,心中只祈祷着这些人可千万别让他撞在枪口上。

    走了一圈,苏衍看着除了牢房的环境和吃食差了些,并没有其它,只是在看到挂在墙上的刑具时,忍不住惊了心。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老虎凳,烧红的烙铁……

    都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刑具。

    只是,想起自己背后的伤疤,苏衍心中有些沉重。

    “每个进牢里的人都要受刑吗?”

    苏衍问道。

    刑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道,

    “是,只是根据罪则不同,刑具不同。”

    “嗯。”

    或许,他真的不应该责备她的无情,毕竟是谁付出了这种代价,都会产生一种恐惧感。

    苏衍如是想着,抬步刚要离开,却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苏衍回头看向刑筠,只见后者身体早已抖如筛漏,在苏衍质问的目光中,刑筠颤颤巍巍的说道,

    “侯,侯爷。”

    “哪里来的声音?”

    “在……在里面。”

    ————

    苏衍要疯了。

    在看到刚刚的那一幕之后。

    一堆不堪入目的刑具,一群豺狼虎豹。

    “侯爷!这……下官知错,下官今后一定让他们守好本分,不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刑部尚书的休息室里,刑筠跪在苏衍的脚下,一个又一个响头磕着。

    苏衍一眼也不想看刑筠,他只是闭着眼在想,那个人在这里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她,有没有。”

    刑筠停顿了片刻,往日里像锈住了一般的脑袋,此刻清晰起来,连忙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相爷特地吩咐了照拂,只是用了些刑具。”

    “我问你有没有刚才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苏衍咆哮着,恨不得一脚将他踢死,也不够他解心头之恨。

    这一次,刑筠却没有说‘没有’的勇气了。

    苏衍看明白了刑筠的沉默,心却沉到了底。

    眼见苏衍铁青的脸色,刑筠狠下心,伸出手打在自己的脸上,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下官罪该万死……”

    一下又一下,打在刑筠的脸上,不一会的功夫,刑筠的脸便肿成了猪头。

    苏衍看着求饶的刑筠,压下心里的怒火,沉着嗓音问道,

    “那些人是谁。”

    手上的动作停下,嘴角渗出几滴血丝,眼一闭,哭嚎着说道,

    “是……几位乡绅,花了银子进来的。”

    苏衍一抬脚,踢翻了刑筠,大骂道,

    “刑筠啊,刑筠,你到底要贪多少才能满足,啊!”

    一脚下去,痛的刑筠龇牙咧嘴,却还是忍着痛爬了起来,叩着头,

    “侯,侯爷,以后小的不敢了,下官真的不敢了。”

    “把你的屁股擦干净,不要指望着我苏家会替你收拾这般肮脏的烂摊子!”

    “砰!”的一声,门被踢出了一个漏洞,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夹杂着一两瓣儿纯洁无暇的花儿,落下,消失。

    冬天,到了。

    ————

    “大人,长安就近的白马堤塌了,京兆府尹请批十万两修建。”

    “大人,长安郊外的难民营修建需要赶工,负责监督的李大人请批三十万两。”

    “大人,河套遇暴雪,交通堵塞,牛羊皆有病死,河套官员请批三十万两钱粮过冬。”

    “大人……”

    “大人……”

    “大人……”

    谢明依看着满屋子伸着手等着要钱的人,脸色愈发的阴沉。

    钱啊,钱啊,钱。

    一个个明明都知道她手里没有钱,却像讨命的一样讨着债。

    而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批!”

    皇帝的朱笔勾勒,加盖户部的印章,一箱箱的白银从户部抬离。

    里外里,只给她留下了十万两。

    而眼下,还有五天才到半个月。

    谢明依甚至不清楚,十万两白银,又能撑多久?

第六十章 大人有家,韩燕没有

    谢明依本以为这些功勋之家,会舍不得自家孩子受苦。

    可这里外里花钱赎人的只有三家。

    一个人三个月是九百两,三个人也不过是两千七百两罢了。

    她手里现在只有这十万两千七百两。

    是时候该想想其它的办法了。

    ————

    在苏同鹤的默许之下,刘副提督被抄了家,斩首。

    提督府上下也消停了许多。

    “抓赌!”

    “搜!”

    “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提督府的人鱼贯而入,一家家的赌坊,一个个朝廷大员的家。

    “谢明依,我再不济,也是堂堂朝廷三品大员,你没有陛下的旨意,怎敢抄我的家!”

    那带头的官员身着青袍,手背在身后,看着迎面一脸愤然的人淡笑道,

    “陛下的旨意来了,你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我梁某人两袖清风……”

    “梁大人,是不是两袖清风,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后者一愣,随即谢明依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指着那人背后的墙壁,

    “这面墙,砸了。”

    白花花的银两从被砸的墙壁后露了出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极了春日的清泉。

    谢明依伸手捡起地上的五十两银,展示在梁大人眼前,

    “这白花花的银子说的才算。依照您梁大人的俸禄,怕是你家里有再多的田产,也不会保证这里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干净的吧。”

    梁大人的身体僵硬,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冷汗,看着谢明依说不出话。

    “感谢我吧,梁大人,这烫手的银子,子墨就帮您化了。”

    转身唇角的微笑消失,目光凌厉,

    “搬回户部清点。”

    音落成石,掷地有声。

    ————

    “……”

    “……”

    “……”

    一天之内,一箱箱的银子搬进户部,负责点帐的韩燕一边记录,一边铁青着脸。

    二十万两。

    韩燕落笔,看向从外面进来的谢明依,将手里的账簿递了过去。

    接过账簿的谢明依看着上面的明细,笑了笑,道,

    “银子啊,是个好东西。”

    话落便递给了韩燕,

    “别急着走,还有银子没到。”

    “谢尚书在何处?”

    掐着尖锐细嗓的太监迈步进了户部的大门,一张圆润的脸上眯缝似的眼在人群之中捕捉到了谢明依的身形。

    韩燕看着这位内监,只觉得眼熟,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只是他身后跟着一行人担了两箱子沉甸甸的东西进了门。

    韩燕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谢明依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韩燕,迈步迎上前去,

    “韩总管,有失远迎,请里面上座。”

    “不了不了,咱家是奉了陛下的令前来给户部送银钱的。”

    说话间手一挥,身后的人已经将箱子放在地上,两个人上前打开箱子,露出了里面金光闪闪的珠宝首饰。

    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不善的看向谢明依不远处的韩燕,满眼的同情。

    再看向谢明依的眼神中除了钦佩,便是羡慕和嫉妒。

    怎么她谢明依的命就那么好?

    韩内官笑着道,“陛下说了,眼下国库紧张,这些虽不多,却也是太后和后宫娘娘们的一片心意。”

    谢明依扫了一眼,心中有数,跪向那摆放着珠宝的箱子方向,对天叩谢道,

    “谢陛下天恩浩荡,谢太后娘娘慈心如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刚落,四下里户部的官员无论愿或不愿纷纷跪下,叩谢天恩。

    韩内官笑着看着眼里,将谢明依扶起,说了几句奉承称赞的场面话,便推托着要离去。

    “劳烦内官回去给美人娘娘带个好,娘娘聪慧,下官在此谢过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让旁边的几个人听到。

    啊,这功劳是宁美人的啊。

    一个个的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现下韩内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大人客气了,美人说了,她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一切以民生为重。咱家告辞了。”

    说罢韩内官带着人离开了户部,彼时韩燕早已将两箱子的珠宝被登记入策的工作交给了其它人,自己正准备离开,却见谢明依向他走来。

    “离洛同我进去喝杯茶吧。”虽是商量的话,可此时的韩燕哪里有拒绝的权利。

    苦笑一声,看着四下里偷偷观望又怕被自己发现看好戏的人,唇角一阵讥讽。

    屋子里,火炉早已燃起,在外面站了许久,谢明依的手早已经冻的僵了,就近坐在了火炉旁,烤着火。

    不一会儿的功夫韩燕进了门来。

    “大人。”

    谢明依斜眼看去,韩燕站在了门口的位置,一脸的颓丧之气。

    将手收回,谢明依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

    “站着做什么?说到底你也没做什么错事。坐下烤会儿火,外面统计完了好早早回家。”

    全然一副话家常的样子。

    韩燕看了一眼谢明依,眸光不明,走向谢明依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家?大人有家,韩燕没有。”

    谢明依看向韩燕,后者低着头,火光映衬着他光洁的面庞,说起来他也算是个长的俊秀之人。

    “按着我以前的性子,你利用凤绾来逼我就范,我是断断不会容你的。”谢明依道。

    韩燕烤在火炉上的手一僵,垂下眸子,冷笑道,

    “我还以为那是现在的你。”

    谢明依混不在意的笑笑,

    “离洛,我初到相府时只有你和云让接纳我这位新上任的刑部侍郎。纵是不看你父母的面子,这不如意时的一点就足以让我铭记。”

    谢明依看向韩燕,后者的唇角微动,到底是没有声音,不禁眸光微微暗淡,收回视线,谢明依看着在火炉中燃烧着的红色的煤炭,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这天底下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但要记得,人在做,天在看。”

    “天?若真有天道,你谢明依还会是你谢明依吗?”

    韩燕抬起头仰视着谢明依,眸光中的不忿显而易见。

    却不知他到底是在为他自己不忿,还是在为眼前的人所不忿。

    而他所面对的那一双眼睛,始终如常的平静,寂寥,

    “是你告诉我成王败寇,现如今,你赢了。”

第六十一章 紫金请帖

    成王败寇。

    “可这世界上并没有只赢不输的人,谢明依,你不会永远那么幸运,有那么多一直在庇护你。”

    红色的火光映照着韩燕半边的脸颊,当年的少年早已经变成了在官场上历经沧桑的朝臣,已变成了这泥潭里的一条鱼。

    谢明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你觉得眼下谁在庇护我?你觉得我和你在苏相心中谁更有地位?”

    韩燕一怔,惊诧的望向谢明依,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明依笑了笑,神秘莫测,也没有回答韩燕,而是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大人,已经清点完毕,全部登记在侧。”下面的官员禀告道,双手呈上了账簿。

    谢明依没有看,只是点了点头,

    “辛苦了,善后的工作做好就回去休息吧。”

    官员站在原地,心中疑惑着谢明依竟然没有亲自察看,既有些闹不清楚,待谢明依走远了,看看手里的账簿,再看看屋里的韩燕,一脸的不知所措。

    “没见过吧。”韩燕看着门口的官员站起身走了过去。

    “没有。”官员愣愣道。

    韩燕笑了笑,“我也没见过。账簿放柜里,锁上,完事就回去吧。”

    “是。”

    ————

    “还没出门?”

    回到府里,谢明依问府中的侍女。

    “没,素月姐姐今天把晚饭给小姐送了过去,也没用几口。”侍女答道。

    谢明依揉了揉有些头痛的额头,

    “从明天开始,不许给她送饭,连门也不许出。”

    “这怎么好,万一……”

    谢明依冷冷的看过去,凌厉的目光吓得后者一缩,不敢出声,

    “是……知,知道了。”

    谢凤绾闹绝食,从几天前开始。

    她四下里也打听了一下,从荀九幽那里听到了一些东西,再和素月那里的零星一凑,大其概的明白了。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人有些看不懂。”

    谢明依用晚饭的时候,容羲仗着胆子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依他之所见,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凡闹个绝食,家里面都紧张的不像样子。

    可看咱们这位谢大人,像个没事人,除了每天回家问一句‘出门了没有’,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再看看后院的那位老夫人,这娘俩,是一个比一个淡定,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极其肖似的面容,容羲真的有些怀疑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唉。”谢明依长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排骨汤,一时之间心中堵塞,连吃饭的欲望都没了。

    看着谢明依脸色的突变,容羲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竟有些细思极恐。

    若是以前的自己,断然不会说出这种逾越的话来。可刚刚,他竟然忘记了思量。

    这……看了看眼前的人,容羲只觉得有些可怕。

    究竟是谢明依对他太好了,让他忘记了还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容羲想着,殊不知谢明依已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容羲有一个皱眉的小动作,每当后悔的时候右边的眉毛便会比左边的抬高一寸。

    “明日休沐,最近长安城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谢明依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引开了。

    容羲虽然整天跟随谢明依办公,可绝大多数的时间,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

    这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阶层的关系网。

    金字塔式的社会,越底层的人越多,消息便也愈加的杂乱。

    “听人说,长安城外的慕容山庄开凿了几处温泉,眼下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关于山庄的事情,容羲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个慕容山庄归属于慕容家族,一个神秘的群体。

    但凡这个家族的人,女子大多貌美,而男子更比女子妩媚妖冶。

    而慕容家也算是在北方富甲一方的大人物,但却是以容貌俏丽更加出名。

    “慕容山庄?”谢明依想了想,这姓氏她听着有几分耳熟,恍然间想了起来,

    “是那个只在夜间行走的慕容吗?”

    容羲应道,“正是。听闻慕容家族的人有一种遗传病,肤色雪白,每每在阳光下便会肌肤灼热烧红,也因此慕容山庄大多是在临近夜间的时候才开门。”

    谢明依抬眼看向窗外,已然是月上柳梢,星辰密布。

    “现在呢?”

    容羲很快的便会了意,“现在这个时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有什么规矩吗?”

    大多这样的场所都有他自己的规矩,不是说你凭借着身份和银子就能进去的。

    容羲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刚刚他短了一句话。

    “属下倒是打听了,说是要有紫金烫的请帖才能进门。”

    谢明依有些糊涂,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

    “那请帖要怎么来?”

    “长安城里的新月楼每日都会在戌时举办一场竞技,争得便是这紫金烫的请帖。”

    眼波流转,谢明依忽然间对这个慕容山庄的兴趣愈发的浓厚了。

    本来她只是想打听打听,可现如今,这曲折离奇的进门方式让她很好奇,这慕容山庄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让马号备车,去新月楼。”

    谢明依看向容羲道,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慕容山庄到底是什么样子。”

    容羲应下,出门之后竟不由得发现,自己的内心不知何时汹涌澎湃起来。

    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发出咿呀呀的声音,一边摇晃着前行。

    谢明依坐在马车里,并非全然的休息,脑子里却在想着自己现如今的处境。

    灾民的事情眼下已经无甚紧要,能等到官粮运到长安,自己手里眼下也有个三十万两的银子,能对付几天。

    只要等这个年下过去,自己的这个尚书的位置,也算是稳了。

    可让她不明白的是,浙江那边的张之道却迟迟没有声音,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

    大半个月过去了,估计消息也快要传来了。

    只要这仗得胜,张之道的手里便会分了苏衍一些兵权,这样的局面估计是苏同鹤不愿看到的。

    可眼下,却不是翻脸的时候。

    但是谢明依不明白的是,苏同鹤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第六十二章 慕容九

    新月楼

    兴建于大燕朝开国时期,距今几百余年,是一家名副其实的老字号。

    凭着尚书的帖子谢明依进了畅通无阻的进了新月楼,还被安排在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整个新月楼共三层,一层为普通富贵人家,二层为达官显贵,三层为王公贵族。

    每一间雅间都与旁边紧密相隔,四面封闭,只留下进屋的一扇门,以及看向楼中央的一扇竹制的小窗。

    在游戏没开始之前,这扇窗户平日里是被锁上的,只有时间到了才会被打开。

    ————

    “大人请落座,还有半个时辰游戏才会开始,届时也会有我们的人送上相关的介绍。”

    引谢明依二人上门的小厮关门离开,谢明依四下里打量着,这雅间里面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客房,却比寻常的客栈更加雅致风趣。

    “容羲,你说这一层都会哪些个漏网之鱼?”

    谢明依躺到床上,不远处的容羲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立马从门口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里面和外面便像是两个世界。

    谢明依正休息着,猝不及防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本以为是容羲有些焦灼,可等了半天这屋中的气息却是些微的异样。

    有些淡淡的沉水香味。

    谢明依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谢大人,小人得罪了。”

    说话间直接从谢明依的脚边跨过到了床的里面。

    谢明依:“……”

    漠然的看着自己身旁用被子将自己盖住的男人,谢明依不禁失语。

    “谁给你的底气,我一定会包庇你,琴师?”

    谢明依有些不悦,她讨厌这种箭在弦上的感觉。

    尤其是一个曾经在刑部留给她的印象还是很不好的男人。

    是了,闯门而入的男人正是那日在刑部她遇见的琴师九郎。

    “紫金请帖。”

    闷闷的一声从旁边的被子里穿出来,一副笃定的样子。

    好吧,紫金请帖。

    有人给自己送上门总好过自己在未知的情况去寻求。

    自己即便不是那一手遮天的人,可对于一个欺骗堂堂二品朝廷大员的琴师,她还是应对有余的。

    门,被敲响了。

    谢明依看了眼床上的被子,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开,腰带扔在了床上,解开了头上的发带,墨发倾洒,一边披着外衣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你……”

    门只开了一点,可外面的的长相粗犷的男人看着开门的女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旁边的牌子,上面写着(一)。

    所谓的一代表的是官。

    可眼前这位可是个女子,许是家属吧。

    “有没有看到一个俊美的男人跑过来?”

    谢明依笑了笑,看的门口的几个人有些失神,即便他们早已见惯了少主那般的倾城容颜,可眼前的女子却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有一种冷,那双眼睛更有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

    “看见这门口写的是什么?”

    谢明依不答反问,一身从容,更像是大家之女。

    男人知道谢明依指的是什么,这是官爷的房间,不是他们这些人随意出入的。

    于是乎在男人犹豫的功夫,谢明依决定,等容羲回来一定要问他,怎么不把门锁好。这种错误最好不要再犯了。

    “这位……姑娘。”粗犷男人犹豫再三,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

    “请和里面的大人打个招呼,若是看到形迹可疑的人,一定要保重个人安危,我们随时恭候差遣。”

    谢明依淡笑着道了一声,“有劳。”

    目送着几个人离去,谢明依这才关上了门,又谨慎的上了锁,这才看向床上。

    “你,打算怎么出去?进来时我是做了笔录的,只有我和我家随从。”

    谢明依道。

    床上的人掀开了被子,露出了那张妖冶的面貌,眉间的一点红砂不知惊了谁的目。

    “果然,女子是最会撒谎的。”

    床上的人嫣然一笑,眼中鎏光溢彩,惑乱人心。

    说他是妖孽也不为过。

    “不怪人家都说,薄情寡义是男子的本性。”

    九郎:“……”

    “只听闻谢家明依小姐天纵奇才,巾帼不让须眉,胸怀宽广,最是明理之人,没想到竟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

    谢明依道,“对明理之人明理,对叵测之人自是要寸步不让。”

    九郎笑着,笑得无声,可那一双眼睛仿佛在拥抱大概,看着不远处的谢明依,后者觉得那是她此生看到的最温柔的目光。

    很长一段时间里,眼前的这个人已然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即便,他在别人眼中卑微如厮。

    “谢大人难道不好奇,新月楼的人为何追杀我?”

    玩味的声音,探寻的语气,似乎对于谢明依的平静有些不悦。

    “慕容少主,你允诺我的请帖呢?”

    “……”

    四目相对,最后还是慕容九先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慕容家的少主?第一次你只当我是为太后献艺的琴师。”

    谢明依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走向床边将腰带拿起,系上,

    “虽然我很想给你有理有据的分析一篇,但是事实却是那几个人在刚刚走之前有人说,我听到了。”

    慕容九扶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谢明依系上腰带后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将长发拢起,

    “慕容少主既有心邀我去你慕容山庄,为何不直接送到我府上?岂不是省事直接的多?”

    “谢大人治国无人能及,可这梳头的手艺,你便不及九郎了,大人唤我九郎便好。”

    不知何时慕容九从床边走到了谢明依身后,并夺过她手里的象牙梳,一边说,一边梳理着谢明依的长发,

    “九郎起先并不知晓大人会对我慕容山庄有意,但既然谢大人有心,九郎自是要做的周到些。”

    谢明依弯唇,看着镜子里那人一副专注的神情,而自己怎么也弄不好的头发却在他手中变的乖巧光滑,

    “哦?谢某并不知与少主有何交情,少主若是有事,也该去寻苏相,寻陛下,谢某只是一个臣子,为君主分忧。”

    “只因谢大人为君主分忧,更为长安百姓解了难,才使水灾后民有所居,所衣,所食,如此而已。”

第六十三章 跑到哪里去?

    及至戌时,新月楼进出的门皆被关上,四处都有人把手着,防止外人进入,有人在游戏过程中离开。

    “掌事,楼门已经关上了。”

    楼内一楼的中央,一袭紫衣的青年向老者汇报着。

    四下里已经站了一圈的紫衣人,衣服上皆绣着青鹰劲爪,鹰眼如炬。

    “开始吧。”

    苍老有力的声音宣告着今日游戏的开始,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向一楼大门对面的敞开门的厢房。

    等到厢房的门关上,一直等候的紫衣青年抬起头,望向四方,

    “让各位贵人静候了,戌时已到,游戏开始。”

    说话间从门口的两侧一左一右的被押上来两个蒙着头的人,皆是衣衫褴褛,左边的着白衣,身形消瘦,似是一位女子。而右侧的身材高大,魁梧如山,两人的左右脚上皆被上了锁链。

    看到此,谢明依对方才锁门的举动有了几分理解。

    看样子,这应该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容羲早已从外面回来,可看着莫名出现在房间里的俊美男子,话语之间明显的带起十分的防备。

    “嗯~这两个人看上去还不错,姑娘觉得谁更胜一筹?”

    猝不及防的慕容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明依没有动作,因为她几乎感觉到了男子喷薄在自己耳旁的呼吸和热气。

    即便没有越举的行为,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未免太近了。

    “公子,请你自重。”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的容羲一把将慕容九向后拉开,自己站到谢明依的身后,背对着谢明依,面对着慕容九,一手持着一直佩在腰间的佩剑,眸中杀意波动,

    “我们家大人,不喜与人亲近,请公子自觉保持距离。”

    谢明依:“……”

    慕容九:“……”

    谢明依早已没有心情再看外面的动静,注意力回到了屋子里,忽略容羲一身的杀气,看着慕容九禁不住抽搐的唇角,谢明依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容羲,倒是个不错的人。

    屋子里气氛有些尴尬,只有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敲响,可眼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皆没有动作,慕容九眉梢微动,竟有几分无奈,看向谢明依,

    “谢大人,您既是为了紫金请帖而来,难道不开门吗?”

    谢明依想了想,“容羲,去开门。”

    容羲放下架在两人之间的佩剑,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走进来的是一位女子,容色艳丽,对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盈盈屈膝,儒糯的声音清晰的道,

    “大人,该押签了。”

    “押签?”谢明依狐疑,而不待女子为她解释,慕容九已经干脆利落的替她行使了权利,

    “白可。”

    那女子似乎并不识得慕容九的身份,并未对他有何特殊对待,但是却是有眼力的认出了这屋里做主的人,

    “大人,请写签。”

    手里的木盘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墨已磨好,纸已裁成竖条的样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明依看了看慕容九,走上前,拿起笔墨,在上面写下‘白可’二字。

    待自己提完了字,女子持着木盘离开,谢明依这才向慕容九望去,“什么意思?什么叫押签?白可是谁?”

    慕容九弯唇,看了一眼容羲撇去一抹得意,

    “刚刚那两个人,皆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男的叫李龙,力大无穷,使的是一柄长刀,在江湖上有些名气。而女人名为白可,力气虽不及李龙,却擅长轻功,以绫罗为刃。”

    说到此处时,慕容九已经走到木窗边,望向外面,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这女人啊,阴狠毒辣,即便是我家最厉害的门客,也要惧上三分。”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舒服?

    谢明依皱着眉头,此时容羲已经走到了谢明依的身后,“大人,苏侯也在此。”

    听到苏侯两个字,几乎是同时,谢明依和慕容九做出了反应。

    “他,怎么会在这?”谢明依的惊诧落在慕容九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苏侯,长安城中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姑娘真是好福气,能得侯爷青睐。”

    苏衍对谢明依的心思,其实并没有到昭然若揭的地步。

    尤其五年前的苏衍对谢明依的态度简直恶劣的难以形容。

    只不过从慕容家搜集的情报来看,近五年来苏衍的动作有些反常,而在苏家的探子也曾回禀苏侯爷对这位女扮男装的尚书暗地里多有照拂。

    即便两人之间的交集不多,但若是有心不难看出苏衍的心思。

    谢明依虽没有理会自己,可慕容九从谢明依平静的面容中看出了一抹不自然来。

    尤其是那双眼睛,一闪而过的隐忍和悲伤。

    “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到我手里。不然……”

    谢明依看向外面已经拉开架势的双方,即便衣着破漏,可那絮在骨子里的气势和经年的血腥味逐渐的弥漫渲染着整座高楼。

    “不然如何?”慕容九追问,眼中笑意盈盈,掩盖着眼底的杀机。

    “不然,就要准备好银子了。”

    谢明依笑着摊手,“谁让我管的是银子。这天底下啊,没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

    慕容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也没有想到她在一转身之前便将眼底的酸楚和无奈通通掩去。

    堪比这世间最有名的戏子,上了台,身不由己。可戏子还有下台的时候,她呢?

    新月楼各层楼都挂了十几盏灯,让人可以看清这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两人脚上的链子被紫衣人卸去,李龙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长刀,而白可的手中却是空空如也。

    不过,谢明依看了看楼中四个角落,从上垂下一条长长的红绸。

    “没有任何束缚,不怕他们跑掉?”

    谢明依问。

    “跑?姑娘觉得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谢明依回头的功夫看到慕容九在笑,可那唇角的冷光和杀机却是让人胆颤。

    慕容家,她倒是真没怎么接触过。

    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外面的两个人,李龙的大刀已经扬起,直直的砍向白可的脖颈,后者一个翻身,踏着刀刃净空跃起。

第六十四章 你在乎吗

    李龙一把拽住了身在空中的白可的脚踝,向后一扯,白可整个人完全没有力气反抗,被身后的李龙扯着摔向地面。

    “噗!”的一口鲜血,染红了女子白色的衣襟,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消化着撞击带来的疼痛。

    “输了会怎么样?”谢明依看向身旁的慕容九。

    她倒不是担心慕容九会毁约,她只是在想输了会怎么样?

    底下的那些人,他们的生命对于这雅间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卑贱如蝼蚁,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性命,更没有人会理会他们的结局会怎样。

    “你在乎?”慕容九有些意外,投过去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希冀和探究。

    “少主在乎吗?”谢明依迎着那目光看过去,后者竟有一种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

    那目光中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不相信。

    她不相信堂堂慕容山庄的少主会将这些人的命放在心上,仅此而已,却又是如此的通透。

    “九郎突然间很好奇。”

    谢明依道,“你好奇什么?”

    慕容九开口道,“姑娘既已不在意这一身的清誉,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姑娘所在乎的?”

    谢明依一怔,收回了目光,看向外面的两个人,可思绪却全然不在此。

    这是一个女子的清誉比生命更重要的时代,可她的所作所为显然表明了她并不屑于此。

    一个人连生命都不在乎了,又会在乎什么呢?

    谢明依想着想着竟是失笑出声,慕容九看着疑惑,“你在笑什么?我的问题很好笑?”

    谢明依摆摆手,“这大千世界自有它的奥妙,每一个问题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忽然间谢明依的表情变的很平静,“我笑的是自己。”

    笑我这一世,竟不是为自己而活。

    前十八年为了功名而执着,因为自己的身份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又因为一个男子,一脚踏入地狱。

    再后来,她受尽苦楚,再归来竟也是为了向那人报复。

    她的世界仿佛已经被那人割据,从那年起便一直围绕着他在转动。

    她恨他入骨,却到此时才幡然醒悟,这可笑的人生。

    慕容九不知谢明依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她娴静的侧颜。

    他不喜欢身旁的这个人满是算计谋划的样子,像一只狐狸,相较之下他更喜欢她安静的时候。

    像极了一汪水,温暖而静谧。

    可无论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谢明依终究是皇帝的人,是苏家的敌人。

    慕容家族不参与朝廷之争,他的父亲也绝对不会允许。

    “所以,姑娘又怎知,我不在乎他们的命?”

    慕容九突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不仅是谢明依,身后的容羲亦是掩饰不住眸中的惊诧。

    “但正如姑娘所说,这世间万物皆有它的定数。他们的死活从来都由不得旁人。”

    说着慕容九的唇上多了一抹苦涩,似乎有着许多的难言之隐。

    邪魅的,妖冶的九郎是即将为太后献艺的琴师。

    撒谎的,讨巧的是要躲进她房里的慕容山庄的少主。

    而此时的慕容九,却是忧郁的,苦涩的,纠结的。

    谢明依抬眼,望着慕容九——他,怎么和自己那么像?

    两个人就像是对方的一面镜子,互相的试探,又在试探的边缘选择相信。

    开始处于劣势的白可最后竟险胜一筹,李龙死在了自己的长刀之下。

    是自尽的。

    没有人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他选择了自己结束这样的生活。

    “女孩子还是不要看这些血腥的东西了。”

    慕容九遮住了的谢明依的眼,将谢明依从窗户旁边带离。

    而容羲则上前关上了窗户。

    两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等到慕容九放下自己的手时,谢明依已经重新坐回了梳妆台前。

    镜子里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俊俏男子,那是自己的样子。

    而在自己的身后,慕容九唇畔含笑的看着自己,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你有没有试着穿一次女装?”

    慕容九试探着问,眼睛却看着镜子里的谢明依。

    许是坐的时间太久了,谢明依的身体有些僵硬,却还是回答了慕容九,

    “曾有一次,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说的很轻松,可是慕容九却能体会到,这一句轻松的背后,是多少不为人说的伤痛。

    紫金请帖很快便送到了房间里,新月楼外面的大门已然打开。

    “大人,时辰不早了,夫人临走时叮嘱定要在宵禁之前回到府中,莫要让夫人担忧。”

    容羲总是会在适时的时候开口,而这便是他的生存之道,亦是每一个从底层向上爬的人所需要掌握的技能。

    离开新月楼之前,谢明依特意看了一眼,一楼的中央早已经打扫干净,不染一丝血色。

    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不曾残留。

    可没有人能够否认,这里确实曾经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

    新月楼之后,谢明依看出了容羲的恐惧,却没有选择出言安慰。

    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生长在人的心底里,或许是因贫穷而来的自卑,或许是因挫折而生的怨愤,亦或许是对这天地不公的失望。

    蝼蚁的卑微,是生来注定的,他的渺小是客观的事实。

    可做一只什么样的蚂蚁,却是人可以自己去决定的。而这取决于个人的心志。

    注定沉沦的人,你无法阻止,注定光明的人,即便身在黑暗,亦是希望的象征。

    “这是容璟的衣服,你可以换一下。”

    容羲近日来都歇在容璟的房中,因着浣洗的衣服都未干,站在厢房的门口,素月便寻了一件容璟的给他。

    “多谢……”容羲看着素月,不只是因为被后者的容貌惊艳,他着实不记得眼前之人的名字。

    素月抿唇一笑,淡雅如兰,“我是小姐身旁的贴身侍女,叫我素月便好。”

    容羲这才怔怔道了一声,“多谢素月姑娘。”

    素月屈膝一礼,沿着廊下的路离开,容羲看着似乎并不是回小姐院子的路,反倒是像……去谢明依院子里的。

    容羲关上了门,看着手里的衣物,连衣角都是干净整洁的很。

    唉,差距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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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江山覆介绍:
谢明依的报复很简单,江山易主,粉身碎骨。
就让那年芳草斜阳下的青葱少年活在她的回忆里好了。凤谋江山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谋江山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