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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洛寒     凤谋江山覆txt下载     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5章 冷锋的到来(二)

    这边的谢凤绾刚走,身后的宁连城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瞬间冷了下来。

    “定北侯府的侍卫,到这小小的芜湖来,所为何事?”

    一时间,宁连城的防备让人觉得可笑,却也不是毫无缘由的。

    苏家失势,定北侯倒台,而且被关进了天牢里,这都是谢明依的手笔,而谢明依的亲妹妹就在这芜湖城中的书斋里。

    世人皆知这位首辅大人对胞妹的维护,冷锋在这个时候找到这里,可想而知是为了什么。

    用谢凤绾逼迫那人就范,这是宁连城一直担心的事情,所以当他看到冷锋时便下意识的将谢凤绾赶到了后面。

    “你知道?”冷锋看着对面的宁连城,对于其现在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有些意外。

    “是啊,真不凑巧,小爷知道了你的身份。”宁连城冷笑着嘲讽起来,

    “你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冷侍卫?”

    这本就不是什么可以隐瞒的事情,尤其是宁连城这种世家子弟,即便是离开长安,也一定是会注意到一些东西的,两个月的时间被他了解到自己的身份,冷锋并不意外,只是看着对面的宁连城,冷锋的面孔依旧是漠然的,

    “我怎么敢把宁小公爷当做傻子?”冷锋说道,“但是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冷锋!你不怕死吗?”宁连城气愤道,咬牙切齿的样子,如果是在长安城这个时候的冷锋早已经被送进了刑部大牢。

    这一刻宁连城有些悔恨为什么这里不是长安?可是转瞬间,宁连城身上的气场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冷锋看的清楚。

    那一刻那青年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坚定和执着,那种气场着实震慑到了冷锋,只可惜,他不是谢明依,空有气势,没有实力的人,只是花架子。

    冷锋径直朝着前方走去,无视着对面的宁连城,后者抱住他的腰,想要将他挡在外面,无论冷锋怎么拳打脚踢。这位小公爷坚持着不放手执着着的想要守护那个人。

    “凤绾,快走!他是来抓你的!”

    宁连城企图让谢凤绾离开,然而,他终究没有敌过身手出色矫捷的冷锋。

    谢凤绾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然而当她刚刚走出门的瞬间便觉得后颈处一阵疼痛,在晕倒之前,谢凤绾只看到地上的鲜血,还有那躺在血泊里面的男子。

    “连……”柏字还没有出口谢凤绾便落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只是那熟悉的气息她还没来得及嗅到,整个人便进入了黑暗的世界。

    冷锋看着怀里的谢凤绾,比之自己离开的时候似乎长大了一些,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心底不由自主的攀升起怜爱之情。

    然而那怜爱只在片刻便消失无踪,最后剩下的只是冷漠。

    他们这样的人即便是有心仪的人也只能藏在心底这或许便是这跟在显贵之人身后的代价吧。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谢凤绾发现自己躺在雪地上,而身边就是清澈的溪水头顶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月光清澈如水,银色的月光洒在地上,映衬的地上的雪地十分的耀眼,就像是一颗颗地上的星星一般。

    谢凤绾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下是一张毯子,连身上盖着的,都是一方极好的白色狐裘。

    这是哪?

    谢凤绾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隐隐约约的记得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宁连城,而这狐裘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是冷锋身上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可是她却依旧没有忘记。

    还有,宁连城躺在地上,可最后冷锋却不见了,将这一切连接起来,很容易便可以想到,带走自己的人是冷锋。

    谢凤绾站起身将身上的狐裘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走在银色的雪地上,四处都是完整的地面,没有一处的脚印,这才是让人奇怪的。

    但是如果是下雪之后重新掩埋的地方那就好解释的多。

    谢凤绾远离溪水的地方,朝着前方的一条小路走过去,那里是一条路,但是通向哪里,谢凤绾不知道,却也要比坐以待毙的好。

    走了一段距离,沿着脚下的路眼前逐渐的出现了一些脚印的痕迹,看着却像极了动物的足迹。

    谢凤绾的脚步微顿,突然间感觉到了一丝害怕和恐惧,然而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猛虎突然间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你……你别过来!”情急之下的人已经忘记了虎是听不懂人话的,但是那一身雪白的毛发连同天地间的银白色融为一体。

    那样子,让人觉得惊艳的同时,更是觉得神奇和敬畏。

    那一瞬白虎就像是这座山的守护者,而自己却像极了一个侵犯这里的人。

    谢凤绾逐步的向后退去,可脚步却在一点一点的变软了起来。

    谢凤绾后退,那白虎却在一点点的逼近,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凶悍,似乎要给她一个闯入者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很不幸的是谢凤绾一个没有站稳,突然间摔倒在地而另一边白虎却趁势逼近。

    长大了的嘴,谢凤绾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舌头,尖利的牙齿似乎可以毁灭这世间所有的坚硬。

    谢凤绾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只是心中突然间一阵酸楚,临死之前不能再见到家人,却要葬身虎腹,真是……可笑啊。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谢凤绾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身前的那人,熟稔的抚摸着白虎的额头,那雪白的毛发温顺而又柔软,凶猛的白虎在他的面前也变的温顺起来。

    一身玄色的长袍,在这皑皑白雪之间是如此的出群,但是更让谢凤绾惊诧的是,那人身上从容不迫的气势,以及几乎可以和这天地一色融为一体的冷寂。

    “退下!”这一刻,那白虎似乎听懂了人话一般,乖顺的退了下去,谢凤绾看着眼前之人的背影,心里的恐惧逐渐退去,却没有一丝安慰的感觉。

    如果真的是为了来找自己,又何必将自己带走呢?

    白虎跑到了很远的地方,时不时的看向这边的动静,此刻那人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地上的谢凤绾,冷锋的眼中不带一丝的情绪,居高临下的样子仿佛是这雪山里的王者。

    而直到现在,谢凤绾都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以及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可是谢凤绾知道这些人对自己唯一有所图谋的,只是自己身后的人。

    “你似乎知道了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冷锋淡淡道,居高临下的姿态没有丝毫的改变,即便她是谢府的二小姐,谢明依的掌上明珠,也无法改变冷锋的态度。

    这样的桀骜的姿态,仿佛才配得上这雪山的王者。

    “不知道。”谢凤绾冷冷道,全然不见了之前追随着他时的柔弱,那刚强的样子同那个人像极了。

    只是那眼中的绝望却是如此的让人心痛。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十万里的雪山如果你觉得自己能走出去的话,就随意。”冷锋警告着她,特意提醒着谢凤绾在这十万里大山之中是无处可逃的。

    谢凤绾没有再去看冷锋,后者也没有再这里多做停留,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带着那白虎离开了。

    十万里大山的深处,又只剩下了她自己。

    可是仿佛只有这样的寂静和孤独才能让她彻底的释放自己。

    “为什么……总是我!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呢?”

    少女伏在雪地上,痛苦而又无助的哭诉着,泪水打湿了身下的皑皑白雪。

    夜,寒凉。

    是夜,一封书信被送到了谢明依的府上,容羲拿着书信连夜找到了在慕容府上的谢明依。

    拆开信封的第一瞬,谢明依整个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变化。

    一旁的慕容宸看的清楚那上面是用谢凤绾作为人质,而目的则是要谢明依在一个月之内将苏衍送出长安城。

    洗脱苏衍身上的罪名已经是不可能的课,但是将一个人送出长安城却是可以的。

    “大人……”容羲看着谢明依的脸色,心下突然一动,只感觉到有些不好,然而还没等他反应,一口鲜血便喷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谢明依向后倒去。

    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鲜艳夺目。

    “大人!”容羲连忙上前,然而手里却是空的,那人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臂弯之间,但是容羲没有时间去发呆和落寞,只是看着那边的人混着鲜血吐出来的几个字,

    “该,死!”

    该死……死很简单,可是判定另一个人的死亡却是不容易的。

    容羲知道,慕容宸知道,但是对于谢明依而言,只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

    只是,是否要摒弃一些东西的事情。

    那个叫做良知,最后一些残存的良知。

    昔日的定北侯府突然间变的冷落起来,连带着门口的封条,整个府中都萧条起来,只剩下没有人去收拾的落雪。

    年关将至,云初夏和身边的明英两个人居住在长安城的一个小的房间里,这可以说是很简陋的一个院子,但是对于这个时候的主仆二人而言已经是一处很好的躲避之地。

    这是陆锦给她们找到的地方,很僻静,每日也有人送东西过来,所以即便苏衍在里面的日子很艰难,外面的云初夏也还算过得去。

    只是她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了冷锋的身上,希望他可以做到。

    “夫人,你放心吧,侯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身边的明英劝说着,一旁的云初夏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这一趟浑水,我云家就不该牵扯进来。”

    “所以,夫人是后悔了吗?”突然间出现在院子门口的人让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怔住,只不过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云初夏的神情一下子变的狰狞起来。

    谢明依,看着那张脸,云初夏只觉得厌烦和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么会到这是非之地,又怎么会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我后悔的是为何要同你有七分的相似,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又怎么会选中我!他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这里,到了现在也是这样,可我却不得不去救他!”

    云初夏看着对面的谢明依,面色狰狞的甚至有些恐怖。看的出,她对谢明依的恨意,然而面对这样的挑衅谢明依的反应也很让人意外。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容羲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的手已经落下了。

    自然,云初夏脸上的红肿是不能忽视的就连云初夏自己也没有想到谢明依会真的动手。

    “可这不是你对我妹妹动手的理由!”谢明依的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颚,一旁的明英想要上前,被容羲拦下,任她怎么挣扎,容羲就像是一座山,分毫不动。

    “云初夏,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利用一个孩子,你就不怕做噩梦吗?”谢明依恨恨道,芜湖那边出了事宁连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自己,和信的内容以前之后,若是再想不到这是云初夏整出来的事情,那她这么些年也是白活一场了。

    “呵呵。”云初夏冷笑出声,看着那人的愤怒,“原来你也会面目可憎,做噩梦又能怎样,只要能让你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我不惜一切代价!”

    “哦?”谢明依笑着,笑得有些残忍和阴冷,至少那样阴鸷的目光,之前的容羲不曾看到过。

    “包括你云氏一族吗?”

    “哈哈哈……”云初夏没有被吓到,反而是好像早就知道谢明依会如此反击自己一般,目光中的无所畏惧和牺牲一切的大义让谢明依知道了她不在乎。

    “侯爷死了,我云家也会灭门,可只要侯爷活着,我云家就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谢明依,你不敢做的事情,我敢!我给你一个理由,一个你需要的理由,这不是很好吗?”

    云初夏说着明英听不懂的话,然而听到这里的时候,容羲眉间轻蹙,已经一个手刀将明英砍晕了过去。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掌控我?决定我的行为?你以为利用凤绾就可以让我就范吗!”

    “哦?不是吗?”云初夏势在必得,很讨厌的样子,可是这一次,谢明依不得不说,她是对的。

第216章 不怕死是吗

    “不怕死是吗?”

    被惹怒了的谢明依,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张开了自己的爪子。

    那么一瞬间云初夏感觉到了害怕和恐惧,可是……“你不敢!”

    “是吗?”谢明依轻笑起来,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死一个定北侯夫人,确实很麻烦,但是你要知道,麻烦并不代表不可以。”

    手掌在逐渐的收拢,似乎很难想象的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很瘦弱的人,可此刻的力量却让云初夏感到震惊。

    感受着来自于手臂的力量,云初夏有些恐惧,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谢明依,你……是……不……是……疯了……我父亲……可是……是……”说到这里,云初夏已经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她的手抓在那个人的手上,眼睛瞪的老大,脸色都是青紫的。

    容羲早已经将明英拉到了别的地方,所以明英看不到这一幕。

    谢明依看着自己对面的人,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蔑视,“我说过了你老老实实的做你的侯府夫人,就什么事都没有,可你为什么不知死活的偏偏要来招惹我?”

    “你……你疯了……”

    “是被你们逼疯的!”谢明依淡淡道,平静的面孔同云初夏比较起来,高下立见。

    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云初夏甚至看到了死亡在向自己招手。

    真的就这么死去了吗?

    “你不是想要救你的夫君吗?只有你死了,他才能活啊,他活了才有你云家的荣耀,站在你还要挣扎吗?”谢明依的话就像是出现在黑暗中的蛊惑,面对这完全可以致命的蛊惑,云初夏放开了手,放弃了挣扎。

    谢明依放开了手,时间的分寸刚刚好,停在了云初夏觉得自己真的要离开这个人世的前一刻。

    “记住,你欠我一条命!这条命是要还的。”谢明依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云初夏,似乎对于此刻的云初夏,她没有一丝的怜悯,

    “听着,不要再打谢凤绾的主意,你不配!”

    谢明依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容羲也走了过来,身后跟随着明英,看到院子里的云初夏,连忙迎了上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那个姓谢凤对你做了什么?”

    云初夏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明英,看着她眼中的疼惜与忠诚,突然间笑了起来,笑的那般的张狂,那般的凄凉,

    “她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做。”

    明英看着自家小姐变成了现在这样疯魔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的同时,更多的是迷茫和疼惜。

    这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两个人的情谊是外人难以想象的,看着这样的云初夏明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谢明依,都是那个叫做谢明依的错,都是她的错!

    谁敢伤害小姐,谁就该死!

    可明英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云初夏已经准备好了赴死的决心,谢明依放了她,却也告诉了云初夏能让苏衍走出天牢的唯一的办法。

    “明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帮我照顾好侯爷,好吗?”

    “小姐,你要做什么?小姐,侯爷会平安无事的,你不要做傻事。”

    明英似乎听懂了云初夏的话,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的流下。

    想要留下眼前的这个人,可就像是风吹落了叶子却无法将其永久的留在自己的怀里,只能看着它落向地面。

    “答应我啊,一定要照顾好他,不为了别的,为了云家,辛苦你了。”

    说完云初夏便扯开了明英拉扯着自己的手,力气是那么的大,甚至让明英有些恍惚,这还是她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姐吗?

    但是明英没有忘记追过去,追到那个人的后面,想要拦住她,可终究是迟了一步。

    除夕夜的前一天,一声悲哭在万家灯火之中是如此的不合时机,却又是如此的出众,以至于很难让人去忽略。

    闻着悲恸。

    听着容羲报上来的消息,谢明依捏紧了手里的酒杯,面上仍旧挂着一抹淡笑,

    “知道了,你去吧。”

    “诺。”容羲看了一眼桌上的谢夫人,知道这大年夜里谢明依不想让这样的事情被谢夫人知晓,尤其是今年的除夕,谢凤绾还不在的情况下。

    “明儿个就是除夕了,容羲也跟着你忙了整整一年,也该让他歇歇了。”谢母很通情理的说着,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饭,然而在容羲进门之前却是没有丝毫的交流。

    谢明依抬头看向对面的母亲,恭敬的说道,

    “母亲说得对,明依会注意的。让母亲惦念了。”

    一边的方妈妈看着相敬如宾的母女二人,只觉得很是无奈。

    夫人怪罪大人送走了二小姐,而大人这一次却好像是铁了心一般的就想把二小姐送走,即便初心是好的,可夫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只想着儿女可以守在身边,两个人不是如此的针锋相对才会让方妈妈感到奇怪,可这种看着如此亲近的两个人彼此置气的感觉,让方妈妈感觉更不舒服。

    这对母女,好像就是天生的仇家一般,脾气一模一样的,倔犟的让人惊讶。

    “岁数大了,儿女不需要我惦念,只能操心一些别人的事情,只要人不嫌我麻烦就好。”谢母说。

    谢明依笑了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明白母亲这话的意思,

    “容羲哪里是外人,母亲关切他,他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似乎没有听到谢母前面说的话一般,亦或者是听到了,却装作没有听见。

    “自己生的都管不住,别人的,怕是会更难了。”

    谢明依的脸色不变,只是这话一旁的方妈妈都觉得有些尴尬,偏生夫人正在气头上,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起来,这是谁也没办法的。

    “什么自己生的,别人的,夫人,夜深了,大人明日还要早朝,夫人您也该早些歇下了。”方妈妈上前笑着说道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谢母看了一眼方妈妈,随着她扶着自己的动作站了起来,“你也当我是糊涂了不是,明儿个是除夕,凤绾要是回不来,这年也不要过了!”

    谢明依脸上的笑意依旧,站起身,看向方妈妈,“劳烦妈妈照顾母亲了,明依先行告退。母亲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您帮着操劳呢。”

    谢母没有回答谢明依的意思,毕竟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可以忍心和自己的女儿分开。

    可偏偏,是她的女儿送走了另一个女儿,这样的结果她怎么接受?

    谢明依走出房间,猝不及防的一股冷空气涌入身体里,不由得停下了步子,扶着旁边的柱子。

    “大人。”

    一张狐裘披在谢明依的身上,容羲看着她,不由得眉间轻蹙起来,

    “大人,宫里那边知道了。”

    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好冷,院子里面的雪已经被清扫了一遍,却也无法阻挡再一次纷纷落下的大雪。

    “宫里的人呢?”谢明依问。

    “快到府上了。”话音刚落,另一边便已经有人来通报,

    “大人,外面来了一位宫里的使者,说是陛下传您进宫。”

    这个时辰可已经是宫禁的时候了,皇帝放置自己多久了?谢明依忘记了,或者说她不想去再去记得,因为没有意义。

    重要的是,皇帝今夜的目的。

    定北侯被拘在牢中,皇帝迟迟没有了结他的性命,就是因为会引起军队的哗然。

    因为,苏衍是功臣,皇帝可以夺了他的权,但是不能夺了他的性命。

    同样的,云初夏也不能死,因为她是定北侯夫人,眼下消息还没有传出去,皇帝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这个后果。

    坐上马车的谢明依看着那宫人奉承的谄媚,淡笑着点了点头,却在前面的帘子落下的瞬间,笑意全无。

    皇帝想找人担着,只是这如意算盘未免打的太好了,既免了他的责任,也顺带的除去了自己。

    谢明依忍不住要拍手叫好的冲动,可心下却隐忍着,等待着,蛰伏着。

    “大人,到了,请您移步。”外面那宫人的嗓音传进来马车里的谢明依缓缓的睁开眼睛,一身的藏青色的长袍穿在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和深沉在不知不觉间显露着。

    马车的帘子被挑了起来,容羲站在一旁,观望着谢明依跟随着那宫人走进了皇城的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隔开了皇宫内外的世界,容羲看着这座城墙上守卫的人,眸光寒冷。

    “容爷,可是许久不见你了啊。”

    守门的将士说道,容羲是谢明依身边的人,以前这些人在容羲的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而如今皇帝眼前的红人是陆锦,这些人的眼光就变了,脸色也变了。

    容羲看了一眼那人,看着他那唇畔几乎很明显的嘲讽,笑了笑,“可能是雪太大了。”

    将士一怔,等他回过神时,容羲已经走出了老远。

    城墙上的御林军将领在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得微微蹙眉,这样的挑衅真是糊涂。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女人身边的一条狗,比咱们兄弟守卫皇城的人可差远了有什么耀武扬威的!”那将士似乎故意扬声说道,生怕容羲听不到自己说的。

    然而他的挑衅最后得到的只是漠视的回应。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还差一会儿你就不能忍了?”

    身旁的将士拉住了他,警告着。

    似乎连他们也知道这一次谢明依走进这宫里,再出来可能真的就是万劫不复了。

    他们以为远处的容羲听不到,可是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容羲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真的会万劫不复吗?

    容羲停下脚步,立在皇城外的天地之间,黑暗笼罩着他的周身,然而那双眼睛却突破了黑夜的枷锁,明亮闪烁。

    皇宫

    清漪阁

    皇帝选择在这里召见谢明依,一路走来的时候,谢明依已经有所预感,可当真的看到门口的牌子时,谢明依还是忍不住胸口瑟缩了一下。

    这一刻终究还是再次来到了。

    一年半的时间,终究还是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大人请,这里老奴就不进去了。陛下就在里面等您。”宫人说完便立在了一旁,恭恭敬敬的样子,很容易让谢明依产生一种自己是来做客的感觉。

    只可惜,这是一场鸿门宴。

    迈进清漪阁的大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可想而知这是早有准备的。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照顾这些细节,还有什么意义呢?

    踏在地面的汉白玉上,清晰的脚步声穿进耳内,在清漪阁的大殿内回响着。

    皇帝会在哪里?

    站在大殿里,看着大殿中央的火炉,谢明依沉默了片刻,记忆中一个地方突然间在脑海中闪现。

    会是那里吗?

    谢明依迟疑着迈开了步伐随及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清漪阁的二楼,二楼有左右两边,谢明依伸出手推开了右边的那扇门,果然,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来了。”像是老友一般的语气,那一刻谢明依的心中一阵的酸楚,不是因为皇帝,而是因为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哪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己变了,皇帝也变了。

    当初那个芳草斜阳下的少年,也终究没有了记忆中的感觉和干净。

    “臣……”谢明依刚要跪下,这边的皇帝便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要跪,今天你我是朋友,不是君臣。”

    谢明依弯了弯唇角,和皇帝做朋友,这是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样的气氛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一些事情,比如说……借刀杀人。

    深谙这个手段的人,不只有谢明依,几乎每一个权利中心的人都会这样的计策。

    一杯酒,几句话,便夺走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只不过在这之前,谢明依一直都是那个夺走别人性命的人。

    “臣,不敢。”谢明依还是跪下了,遵守着君臣之间的礼节。

    看到这一幕,皇帝终于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朕很孤独,这高处本应该是你同朕一同观赏这天下的。可如今……如果当初你答应了朕,这一切的事情或许都不会发生。”

的217章 温暖

    如果一切重头再来,自己会是怎样的选择?

    谢明依想着,想到了那如炼狱一般的生活,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如履薄冰,都让她觉得不想再经历一次,然而她会选择在那个时候改变自己的决定吗?

    如果她真的进了宫,在他的枕边的话,她会开心吗?她的人生就一定会顺风顺水吗?

    恐怕未必吧。

    即便在他的后宫里,自己也只不过是落下红颜薄命的下场,深宫寂寥,他又怎么会将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左右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罢了。

    谢明依想清楚了,突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遗憾,反而豁然起来,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今天的结果。

    “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却不代表,相似的事情不会发生。”谢明依说着,依旧跪在地上,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不敢企及。不敢有所图谋。”

    皇帝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那个人跪在地上的样子,即便她是跪着的,可是脊背却是十分的笔直,就像是她的心性,从来都没有被这些年的搓磨而失去了棱角。她只是将那些不合时宜的藏了起来,一旦拥有机会,便会铺天盖地的席卷归来。

    “朕知道,你恨朕,可是你拿朕没有办法,或者说,你的心还不够狠,不敢用自己的命去做赌注。”

    谢明依沉默着,皇帝却认为,她的沉默是对自己的话的默认和承认。

    在皇帝而言,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蛊虫发挥了作用,才会让谢明依如此的乖觉。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到长安。”皇帝说,似乎突然间想要放过自己一马一般,可是谢明依知道,自己走了以后,长安城的谢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仁慈,从来都不属于眼前的这个人。

    他不过是想自己一辈子背负着这样的负罪感罢了,那样活着是比死了还要更痛苦的方式。

    “臣叩谢皇恩。”谢明依跪拜叩首着,然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臣,愿同谢氏一族共存亡!”谢明依突如其来的高声让皇帝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怔怔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问道

    “即便是背上千古的骂名吗?”

    和聪明人说话最大的好处便是,永远不用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去解释什么。

    谢明依清楚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定北侯夫人的死,皇帝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如果要给的话,那倒不如定北侯跟着一起去死,而最后这个名声落在自己的身上。

    就是这样一个局,而一旦踏进这个局里,谢明依今生今世注定不会有好的下场。

    “是。”谢明依斩钉截铁的回答着,全然没有丝毫的迟疑。

    看向对面的那个人,皇帝觉得这个人他有些看不懂了。

    不惜一切也要留在长安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对这座城市还有什么别样的留恋吗?

    当然不会,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只有留在长安,谢氏一族才有存活的希望。

    这一刻,皇帝心中感慨万分,

    “也罢,既然你想要留下,朕也不逼迫你,只是你自己要想好了,留下来会面对什么。”

    “臣,不怕。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为大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明依伏在地上,声音里传达出的情绪感情真挚,让人动容,即便是皇帝也不由得撼动了几分。

    “谢蘭将军年事已高,思念故土,着即准其携家眷返回老家兰城,颐养天年。”

    皇帝缓缓的吐出几个字,目光却如针一般的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他想要看看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话音刚落,这边的谢明依心里稍微的松了口气,但是眉宇之间闪过一抹苦涩,终究啊,终究他还是不放心自己,把母亲留在了长安。

    “臣,叩谢陛下圣恩。”

    谢明依叩谢道,声音激动,仿佛真的感激面前这个人一般,然而皇帝能感觉到她有多感激,谢明依的内心就有多憎恨,有多愤怒。

    “你母亲身体不好,受不得长途跋涉,但是又考虑到你的事情,朕想着把她接进行宫里照顾,你觉得可好?”

    像是商量一般的语气,可就是这样的轻描淡写的将母亲作为了人质。

    这一点,谢明依设想过却心存侥幸,或者说,为了凤绾,母亲不愿离开长安,以免打草惊蛇。

    她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竟然这么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谢明依不开口,皇帝也有的是耐心,一直到最后,谢明依终究是开口,激动的说道,

    “叩谢陛下圣恩,臣,结草衔环难以报之万一。”

    袖子里的手捏的紧紧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便会露出破绽,就算是天塌下来,这个时候的谢明依也只能选择隐忍。

    这一次,他是真的将长安交给了自己。

    这一次,他才能真的放心。

    于谢明依而言,最大的软肋,不是谢凤绾,而是这个母亲,这个从小将她扶养到大,含辛茹苦的母亲。

    “你应该是记得这里的吧。”皇帝转过身,自顾自的说着,目光看向窗外,观赏着外面的落雪,

    “那年你是长安城里才名正盛的谢家三公子,如果不是朕,现在的你恐怕要好过许多,可是明依,你要相信朕,朕真的没有办法。这天下,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谢明依没有回答,只是伏在地面,对于这个人的话不再有丝毫的动容。

    最后一次吗?好巧啊,对于她来说,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赵永城,你以我谢明依为代价所得来的天下,终将因我谢明依而覆灭!

    除夕夜长安街

    从宫里回到谢府的路上,谢明依让马车停在了那间院落不远处的地方马车里的谢母看着她朝着外面探望的样子,抬起了眼皮,

    “想去看,就去吧。”

    万家灯火的辉煌,可在这样的夜里,这两盏白色的灯笼是如此的显眼,如此的刺目。

    “不了。容羲,咱们走吧。”谢明依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闭上了眼睛,放下了手里的帘子。

    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那个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谢母感叹着,和昨日那个在饭桌上同谢明依争吵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谢明依摇了摇头,苦笑着道,

    “今儿个是除夕,哪里有除夕夜里到这样的地方来的?”

    谢母叹了口气,知道她不是介意这个,而是因为无法面对苏衍。

    “你啊,就是这么倔强,不愿意低头。”

    谢母也是无奈,谢凤绾的离开她无法接受,可是对于谢明依她也是做不到那么严苛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外人看的戏罢了。

    “低下的头,再想抬起来可就难了。”谢明依感叹着,

    “而且,现在的他不需要我的安慰,如果连这些都看不透,又怎么配坐拥这天下。”

    “你当真要这么做吗?孩子?”谢母问。

    谢明依看向谢母,“我没得选,为了谢氏一族,我只能这么做,母亲,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谢母笑着摇了摇头,让谢明依躺在自己的肩上,拍打着她的后背,“你是我的孩子,我这个做娘亲的不护着,还有谁能护着你?”

    “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等我。”

    “好。”

    马车里的气氛沉重又带着些微莫名的温馨,外面的容羲听着里面的声音,眼睛也不由得有些酸楚起来。

    “容爷,下雪了。”身旁的车夫说道。

    容羲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雪花,透过那雪花,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雪山里的少女,那孤独无助的样子。

    长安城十里外的大山深处,谢凤绾坐在篝火边上,大山之中唯一的凉亭里支着篝火,熊熊燃烧的火焰是如此的热情,却也无法驱散这十万里大山的严寒,谢凤绾看着眼前的篝火仿佛在那火影之中倒影着那些记忆中人的身影。

    母亲,长姐,还有……容羲,和素月。

    只是,一切都被火舌吞噬,不过是一场梦幻的泡影。

    “吃吗?”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谢凤绾嗅到了那食物的香气,她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当即也没有拒绝冷锋递过来的东西。

    冷锋看着少女的侧颜,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冷吗?”冷锋问。

    谢凤绾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进食,对她来说,重要的是活下去。

    对,活下去。

    冷锋看着少女眼中的坚定知道她此刻活下去的欲望有多强烈,只是这样强烈的求生欲让人震惊的同时,更有些惋惜。

    她,本应该是天之骄女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冷锋问。

    “如果我知道你是谁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会……”说到这里,谢凤绾有些说不下去了,不知道是觉得后面的话难以启齿,还是因为想到了些什么而无法言语。

    “从一开始就会离我远一点,是吗?”

    冷锋问,言语之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谢凤绾没有发觉,可不远处的白虎却察觉到了一般,不甘心的呼嚎出声,震惊了山上的猛兽。

    会吗?谢凤绾在心里问自己,会是这样吗?

    但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不会。

    或许那一次的相救就已经注定了一切,或许她这一生注定没有这样的好运,会遇到一个一心一意珍视自己的人。

    这样的人,很难会遇到的吧。

    干柴在燃烧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入耳内,气氛再一次陷入安静当中,那个会在自己耳边聒噪的女孩子,终究也再一次的沉默了下来。

    她,是真的很伤心吧。

    “你……”

    冷锋开口,却有些欲言又止,

    “想家了吗。”

    那人的动作骤然间停止,连食物都被放了下来,冷锋看着,不由得眉间轻蹙起来,

    “想回去看看吗?”

    谢凤绾转过身,看向他,这是两天以来谢凤绾真正意义上的面对他,

    “想,又能怎么样呢?”

    那眼中瞬间寂灭下来的光芒和失望,让人觉得心疼。

    “我可以带你回去看一眼。”冷锋道。

    谢凤绾弯了弯唇角,漂亮的眸子带着一丝冷漠,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冷锋一怔,没有想到谢凤绾竟然会这样的面对自己,

    “我,没有。”

    谢凤绾笑了笑,似乎在嘲讽一般,“像你们这样的人,真的会为别人考虑吗?你们知道被人利用的感觉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冷锋的声音很平和,平和之中带着冷淡,让人觉得悲伤的同时可以感觉到那里面的真实。

    “为了你们的一己之私,就可以致别人于不顾,这就是你们这些人。”谢凤绾忿忿然的发泄着。

    “我终于相信,是她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冷锋感叹着,看向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谢凤绾听着,不由得一怔,

    “我知道。”

    是啊,这样的保护谢凤绾也感受的到。

    然而冷锋还有半句话没有说的是,能够始终保持这样纯澈的心也要归功于谢凤绾自己,拥有一颗这样纯净的心。

    “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从来都不是。”谢凤绾苦笑着说,

    “我只是心疼她,希望她能够看到她想看到的一切。”

    “可你这样活着,开心吗?”冷锋问,似乎没有因为这样的话而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那些年她受过的苦冷锋知道,只不过这一年来谢明依真的将这个妹妹保护的很好,给了她一切所能给予的美好。

    “开心啊,姐姐说,人生最重要的是活着要开心,其他的那些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不必去理会。”

    谢凤绾说,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眼里很温柔,这样的话任谁也想不到会是从那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那样一个站在权利中心的人,可以用心狠手辣来形容的人,怎么会有这样温暖的情怀?

    冷锋真的很意外,但是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现在的谢凤绾会是如此的随和,如此的干净。

    “活着会很累,可如果轻松的话,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都说她把我保护的很好,可实际上,她只是教我如何轻松的去面对罢了。”

第218章 壮观惊艳

    “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啊。”谢凤绾说着,有一种坦然和随性在她的身上,这同十几岁的女孩的天真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干净希望,阳光,坚强,猝不及防的怦然心动,连冷锋也无法阻止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是啊,他喜欢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所以,我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但是这个时候,我不能回长安,至少,她不希望我回去。”

    “如果我偏偏要带你回去呢?”冷锋问。

    谢凤绾笑了笑,有些不以为然,“你不会的。”

    你不会的。

    这样的口气,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倒是更像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仅仅是一个眼神,便可以威慑全部人的那个人。

    “为什么?”

    “一个人明知活着会比死了用处更大的人,你是不会逼她去死的。”

    谢凤绾道,侧颜像极了那个人,一分的凉薄,三分的落寞,六分的性情。

    她说的很对,以至于冷锋都不得不在内心里附和着她的话。

    是啊,一个人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大,又怎么会轻易得让她死去呢?

    然而,这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还想让她活着。

    “哼,自以为是!”

    突如其来的话锋转变,让谢凤绾惊诧,然而当她转过身时,那人已经站了起来,背对着自己离开,火光映衬着他的后背,玄色的长袍垂落在雪地上,每走一步一步,都会带动着地面的雪花浮动。

    浮在空中的清影让人觉得梦幻的同时,那种的清冷的感觉落在脸上,也唤回了谢凤绾的思绪。

    她知道她错过了回长安的机会,但是,无论她如何的想家,她都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这世上,又怎么会有真的单纯的不染一丝纤尘的人呢?

    皇宫长乐宫

    宁舒儿坐在长乐宫的内殿里,看着外面的大雪,伸出手去接下一片白色的花瓣,看着它在指尖逐渐的融化,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了很久之前那个的那个女孩,在花丛之间的天真烂漫,在雪天里因为在外面贪玩,而被父亲责备。

    但是父亲眼中的疼爱,是任何人也无法忽视的。

    “在看什么?”皇帝走到她的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间,贪恋的嗅着她颈肩的香气。

    “看外面的雪。”宁舒儿淡淡道,漂亮的眼眸流露着一丝的哀伤,

    “陛下,舒儿累了。”

    皇帝的身体微僵,看向怀里的宁舒儿,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一丝疑惑。

    是因为什么而疲惫?

    皇帝不清楚,看着宁舒儿已经合上的眼眸,当下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是回了一句,

    “累了,那便早点歇下吧,明日你还有的要忙。”

    皇帝的体贴,宁舒儿没有一丝的感动,只是有些苦涩,她刚才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想起了那个孩子。

    “陛下,您……”宁舒儿的欲言又止,皇帝心里却是明白的。

    “今日,朕便就在你这里你去歇息吧,朕再去看一下奏折。”

    “诺。”宁舒儿福身行礼,随及穿着淡薄的睡衣躺到了床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皇帝看了一眼床上的那个人,没有再说什么,抬步迈向了外面。

    他以为可以回去的,然而有些时候,有些事的发生,注定了再也无法磨灭的过去。

    翌日

    一间普通的院落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在这万家红火之间,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大年初一,又有几个人会愿意抬棺材,办理出殡这种事情?

    晦气。

    可就是这样晦气的事情,依旧是有人做了。

    苏衍也很讶异自己能找到这样的人,毕竟今非昔比了。

    即便是抬高价钱,在这样的日子里,这样晦气的事,也是极少会有人去做的。

    白色的出殡队伍从长安城里走向长安城外,这一路上,但凡是遇到的人,都纷纷避开的远远的,即便有少数几个没有躲的,也不敢上前,也只能在远处目送着那一行人的队伍。

    作为云初夏在长安唯一的亲人,也可以说是唯一能为她送葬的人,苏衍走在大街上,只是呆呆的看着脚下的路,想起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只觉得万分的亏欠和内疚。

    对于这些人的反应,苏衍的心已经麻木了。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即便自己做的再多,对于那些人来说,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人微乎其微。

    新月楼上,谢明依站在楼上看着楼下的队伍,看着那个人的身影,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着,身后的慕容宸察觉到了她的反应,把手放在了她的两侧企图平息她此刻的激动。

    而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

    谢明依的身体确实平静了下来,而此时那队伍已经走的很远了。

    见此,另一边的容羲从房间里退了出去,至于去了哪里,慕容宸看向谢明依,

    “你这么做,不怕他报复你吗?”慕容宸有些迟疑的问,云初夏的死是谢明依逼的,这个很容易可以查出来,而如今苏衍出了长安城,但凡有一点希望活下去,第一个面临着灾难的,就是谢明依。

    “前提是,他能活下去。”谢明依淡淡道,收回了目光,关上了手边的窗子。

    皇帝那天说的话,谢明依没有忘记,然而她除了接受,甚至无法反抗。

    慕容宸知道她心里有事情,知道她在除夕的前天被皇帝叫了去,然而谢明依却只字不提。

    风就在耳畔,雪从天上落下。

    当苏衍死去的消息传到长安城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放下了心,有些人是彻底的放下了希望,而有些人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而于谢明依来说,她所要背负的是这天下的骂名。

    再也不会有人站在她的角度去替她考虑,即便那些人不会为云初夏送行,也不会在正月初一不顾迷信的去帮一把苏衍,但是,他们会站在正义的角度来谴责自己,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英雄,危险到来的时候,英雄很少,可当危机过去,那些替英雄来谴责的人却是不会少的。

    这样的局面,皇帝不想去面对,所以推给了谢明依。

    好在,母亲已经被皇帝接到了行宫里,初一的一大早,母亲便离开了府中,谢明依也直接来到了新月楼。

    或许内心的深处,她也在为那个女人的离开而惋惜,但是她不会愧疚,因为这些都是她们自找的。

    谢府

    谢明依听着容羲的话,不由得弯了弯唇角,没有太多的严肃,只是那苦涩的感觉,让人觉得心酸和无奈。

    “容羲,把府里的人都散了吧。”谢明依说道。

    “大人,那您怎么办?”容羲问。

    他依旧是不放心谢明依一个人在这府里的,即便是有自己,也难免会不周全。

    “外面不是有小吃摊的吗?左右饿不死的。”

    谢明依说着,转身走在空旷的院落里,走过的雪地上残留着脚印的痕迹。

    雪很冷,可是再冷的雪,再冷的天,也比不上此刻谢明依的内心的寒冷。

    这种寒冷,足以冷透了心肺。

    她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雪天,那个老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对自己讲着属于宫廷的辛秘。

    有那么一个孩子,因为他的一次酒后失意,这样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因为某些原因,那个孩子不能留在宫里,只能送出宫去,可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孩子,被交到了他亲人的手上。

    一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时,产生了怀疑,一番盘查之下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天夜里,几经辗转之下,那个孩子被人送到了苏家,被当时的管家收下,并在苏家被养大。

    他就是苏衍,苏同鹤的长子,整个苏氏的荣耀。

    然而苏同鹤只知道苏衍是他妹妹的孩子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皇帝,可是皇帝怕有一天这件事情会重见天日。

    也怕,谢明依所挑选的人无法担当得起这天下的重任。

    是了,这群臣的争斗皇帝都看在眼里,他也清楚这些人的勾心斗角,看清了这朝堂上的每一个人,他在看,在等看谁能够脱颖而出。

    然而让他最惊讶的不是六皇子最后成为赢家,而是这个从万人之中脱颖而出的少年。

    或者说,少女。

    或许是因为眼缘的缘故,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孩子十分的投缘并且在日后的了解当中愈发的欣赏她的内心欣赏她的倔强和执着,欣赏她的聪明。

    如果这样的孩子,生在皇家的话,他又何必操心自己的后继之人?

    然而这些话皇帝是不会对谢明依说的,他只是告诉谢明依苏衍的真实身份,并叮嘱,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六皇子的江山真的难以稳固,那就拭目以待。

    一句拭目以待,让当时的谢明依惊讶,他没有想到皇帝在明知道自己在这其中做了手脚的情况下,仍然如此的相信自己,这不得不让她惭愧和动容,以至于这才是她在今后的时间里依旧效忠于大燕的真正原因。

    有些时候,长辈的福荫真的会落在晚辈的身上。

    可偏偏,有些人不以为然,甚至想要摆脱这一切。

    太后,皇帝,都在想要谢明依离开,只不过一个想要她的命,一个想要利用她,殊不知她早已经做出了为这江山献身的准备,只是她们的举措太让人失望了。

    这一刻,谢明依不得不感叹先帝的远见卓识,因为那个人曾经劝诫过自己——皇后未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而你亲自推举的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因为权利牺牲你。

    那个时候的谢明依不以为意,时至今日,她后悔莫及,却也为时晚矣。

    死去的人不会再复活,而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些发生的事情无法从记忆中抹去,那些伤痛也无法真的消失,因为那深深地刻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之中。

    每每想到,都会觉得肝肠寸断。

    初二

    长安城

    浮生茶楼

    “听说了没有?谢明依逼死了定北侯夫人,定北侯为情葬身。”茶馆里有人议论着,另一边有人附和道,

    “是啊,是啊,不是说这定北侯救过谢明依的命吗?这种恩将仇报的人怎么配做这大燕的丞相?真是……让天下士子蒙羞啊。”

    “可不是嘛?听说这位丞相大人已经被软禁在家里了,是皇帝陛下下的令呢。”

    “活该,她这样的人早就应该被处死了,皇帝陛下如此也是念在她这些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啊,也是我皇英明,才会做出这样仁慈的举动。”

    “这谢明依不守妇道,一个女人偏偏要做官,真是不知羞耻,如今倒是让天下人看清了这妇人的下场。做官,终究不适合女人。”

    “是啊,是啊。”

    大街小巷里都议论着这样的话题,今日谢明依的名字到处都能听到,但是每个地方的褒贬不一,然而大多都是贬义的话。

    只有那么一个人,背着行囊住进长安城里一个很寒酸的客栈里的时候,听见这样的贬斥,没有去争辩,只是在内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谢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加油,林凤,你一定要让这些人看到,谢大人努力的平等的结果是什么样子的。

    是的,她叫林凤,是天都书院的学子,今年到这长安来赶考的。

    至于为什么来的这么早,这就要归功于她包裹里的一封信了。

    一封来自于老师石兴林的信。

    即便石兴林在大多数人的面前总是在奚落谢明依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在接受谢明依的意见。

    只不过在众多人之中,只有她的成绩是最好的,也因为这样最后林凤才能留在天都书院里读书,只不过还要用自己的劳动来付学费。

    可面对这样的机会,林凤已经是很感激的了。

    接到老师的来信,林凤知道谢明依身处险境之中,而周围除了一个容羲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帮忙。

    她想,自己可以早一步到长安来,以老师作为掩护,帮她。

    或者说,石兴林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此刻的谢明依坐在府中的花园里,身上盖着一层毯子,旁边点着火炉,看着湖面上的积雪,这入眼一片的白雪皑皑,竟是如此的壮观惊艳。

第219章 赵正霖

    谢府来了一位客人,一位让谢明依意料之外的客人。

    石兴林。

    “先生,请。”容羲将石兴林迎到了府中,引到了花园子里。

    “先生稍等,我去通禀一声。”容羲的话音刚落,这边却被石兴林阻拦

    “不必。”

    容羲看了看石兴林,退去了一旁。

    石兴林踩着雪地走近那人的身旁,发出吱吱呀呀声音的同时,留下了一片的脚印。

    当石兴林走近那亭子边后方才发现,那人手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盏茶壶,两杯热茶,和一张座椅。

    “谢大人好兴致。”石兴林开口道,从容的迈进亭子里,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观望着谢明依角度里的雪景。

    白雪皑皑,整个谢府都在银装素裹之中,既有江南的精致,也有北方布局的大气,这样的排布,这样的致景,更别提这院子里的奇花异草了,养在温暖的花房里,四周都是水晶隔开了内外的温度,里面像是春季的花园,而外面则是冰雪的天地。

    然而让人更为惊讶的是眼前这一片没有一丝瑕疵的湖面。

    被冰封之后的湖面,同样的一色的素样,没有刻意的修饰,但是那整齐的宛若糕点一般的洁白,酥软的样子,才让人愈加的向往。

    “既来之,则安之。能够这样安逸的待在院子里,不必操心那些扰人的事情,明依还是觉得很惬意的。”谢明依淡淡道,向一旁的石兴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这杯茶就是谢明依为他准备的。

    石兴林见此迟疑了一下,“大人的知道老夫今日会到访?”

    谢明依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在这冰雪的天地里品着热茶,感受着那热流从身体中流淌而过,感受着那茶香肆意在口齿之中。

    “是,也不是。”

    谢明依说。

    “此话怎讲。”此刻的石兴林对眼前之人的敌意倒是少了许多,比之在天都书院里的态度可谓是温和了不是一星半点的。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在这官场中的磨练,还是说此刻的谢明依让他觉得已经对他信奉的原则构不成威胁亦或者她已经用经历事实证明了她所信奉的是错的。

    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行为而已。

    人啊,总是会对那些败给自己的人,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那先生是因何到访的呢?”谢明依不问反达,似乎很有底气,算准了石兴林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去,而他的目的也一定不是单纯的。

    石兴林一怔,随之笑出了声,笑声在这安静的冬日里,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穿彻的很远,而且声音很爽朗,听得出这声音主人的得意。

    “外面的人都说,宁国公府的园子乃是惊世的佳作,皇城是独一无二的鬼斧神工,可老夫觉得,论起惬意来及不上谢大人府上这一处小小的天地。”石兴林赞叹着,目光落在前面的湖面上,可以看得出这里确实很吸引他。

    谢明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皇宫的建造是历代君王召集了许多人的杰作,而宁国公府也是一家富贵之家的沉淀,只有她谢明依这里,是新开辟的府邸。

    论财力,论底蕴,谢府同那些地方都是无法相比的,可石兴林不是一个会说诳语的人,也就是说,他喜欢这里,或者说,喜欢这一刻的安静。

    “石先生是觉得我这里太安静了吗。”谢明依笑着道,似乎没有将这话语之中隐含的另一种连石兴林自己都没有去在意的意思放在心上。

    “谢大人不是一直觉得,成王败寇吗?如今之景,谢大人应该早有所料。”石兴林道。

    谢明依笑笑,“我可以理解为,石先生是觉得我运筹帷幄,高瞻远瞩吗?”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听到身旁的那人呼吸一滞,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随及又听到一阵开怀大笑的声音,这一次,可以说是彻底的干净的笑声,不参杂一丝的杂质,

    “谢明依啊,谢明依,哈哈哈……”

    “你确实聪慧,只是,若为男子,那该有多好!”石兴林再一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谢明依记得,上一次石兴林这样说话的时候还在天都书院里,他因为自己的女儿身而感到可惜。

    “若我为男子,那该如何?”谢明依弯唇,带着一丝的讥讽,是男是女,无法得到君主的信任,下场都是一样的。

    “若你是男子,必不会为情所困。若你是男子,可建功立业,天下无人会有意义,若你是男子,帝王权术于你是有用的,那人也就不必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控制你。”

    石兴林说的有些激动,有些慷慨激昂,有那么一瞬间,谢明依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看到了他对这世界的希望,对这江山国都的热爱。

    只是,这样市侩的话出自一个学究的口中,谢明依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番。

    一阵轻笑声过后,石兴林转过身,只见那人眉眼含笑,清俊的样子同这天地竟是如此的和谐,那眉宇之间的灵气是藏不住的,那其中的沉着,从容,淡然,也是让无数人所艳羡的。

    芳华,不止是容貌的绝世惊艳,更是这气度的从容,和沉静。

    “这样的话,可不像是一个学究所言。”谢明依说。

    “这样的下场,也不该是你应该的结局。”石兴林说。

    说完,这边的谢明依已然是脸色一变,却也只是一瞬,原本偏过来的头转了过去,面对着眼前的湖面,谢明依的眼中流露的情绪让人看不懂,却觉得有些危险,

    “谁说这会是结局。”

    “你,还想要做什么?”石兴林问。

    “我……”

    谢明依张了张嘴,随及反应过来看向一旁的石兴林,眉目璀璨光华,

    “石先生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何必如此?”

    石兴林讪讪的一笑,一个学究,做这种事情难免会有些不合适,和尴尬,

    “只是听你方才说这不是结局,有些好奇。”

    石兴林的解释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是从谢明依的角度上,她是不信的。

    今天可是大年初二啊,谁会在初二这样的时间来拜访一个被皇帝软禁的人?

    “是吗?”谢明依似乎在自言自语,握着茶壶的把手,续上杯子里的茶水。

    石兴林张了张嘴,然而谢明依却在此刻看了他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想要开口的问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然而,这一句不是结局,石兴林却记在了心里,她还想要做什么?

    难道,定北侯真的没有死?

    定北侯逝世,长安大丧。

    这是一个朝廷的功臣,百姓的英雄,对于一个这样的人,皇帝的处理一定会是风光大藏,以安民心。

    然而,又有多少人,会真的对定北侯的死不抱有一丝的怀疑?

    谢明依瞥了一眼石兴林,她知道,石兴林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明知道无法打探的事情,皇帝不会再去做无用功的。

    石兴林没有再多耽搁,只是临走之前,石兴林说了一句话——凤临而至。

    什么意思?

    容羲送走了石兴林,谢明依躲在毯子里,此刻的天也已经临近傍晚,寒气逼人。

    谢明依起身,想要回到房间里,这边的容羲迎了上来,撤走了她身上的毯子,挽在臂弯处。

    “凤临而至,凤临而至……”谢明依呢喃着,她着实想不通这话的意思,不经意间说出了声,这边的容羲听到,不由的疑惑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方才石先生走之前,似乎也提起了这个凤临而至。”

    谢明依眉目微蹙,带着一丝深沉,

    如果从象征意义上,凤代表的是皇后,皇后临天下?这是说,皇后有所打算吗?

    难道……

    这样的设想几乎吓了谢明依一跳,以至于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身后的容羲疑惑着,却没有开口打搅。

    皇后想要逼宫吗?

    可是,这完全没有一丝的迹象啊。

    凤临天下,还是说,这宫里的天要变了?

    谢明依想不通,因为她不知道石兴林说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却也是一个几乎挽救了谢明依这一盘大棋最关键的一步的人。

    长安城外,百里处,天都

    苏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好像是一处客栈的样子,因为外面的声音很喧闹。

    只是他隐约的记得,自己在这之前应该是在长安外面的苏家墓地,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伙人,将他们这些人围住,而那些负责抬棺的人仿佛也是商量好了一般,在把云初夏下葬后,通通消失不见了。

    一群蒙面的人,训练有素的身手,像极了影卫,那个组织里的人,听命于皇帝的差遣。

    可是如果真的是影卫的人,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

    苏衍下床,走到窗边,刚想推开窗户,身后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若是想死,就打开那扇窗。”

    听到这话,苏衍手里的动作立刻停止,回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一个很陌生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过。

    苏衍正疑惑着,那年轻人已经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对面的苏衍,笑着道,

    “可是好奇我是谁?”

    苏衍蹙眉,对于他这种无礼的行为十分的不满,即便他是阶下囚,却也不代表失去了尊严。

    想起谢明依对自己说的话,风硕突然间觉得这话还真是对啊。

    “在战场上你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可是在这官场里,在人间,你呀,还是嫩了点。”

    风硕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各种瓶瓶罐罐的东西,还有几年的一张肉色的东西,但是苏衍不知道那是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风硕。不是皇帝的人。有人让我救你,所以我要给你换一张脸,之后,你想要去哪里随意,我绝不拦着你?”

    风硕道,似乎面前的这个人对于他的影响不大,即便他是战神。

    苏衍蹙起眉头,“这里是哪里?谁让你救的我?是谢明依吗?”

    “……”风硕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苏衍,

    “为什么是她?”

    苏衍没有回答风硕的话,只是坐了下来,没有多说其他,等待着风硕给自己进行换脸。

    “真是……一模一样啊。”风硕感叹着,手里的动作却是娴熟的落在了苏衍的脸上,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

    “那个险恶的女人,你就不怕她害你吗?别忘了,你夫人可是她逼死的。”

    一瞬间,风硕突然间只觉得身体一僵,来自于对面的一股压力和杀意让他喘不过气,难以动作。

    风硕知道,这是来自于苏衍的目光。

    原来,这才是战神。

    过了片刻,苏衍收回了目光,风硕觉得好了一些,但是仍旧有一些不适,却可以维持现在的行为。

    “不要再挑衅我。”苏衍警告着说。

    风硕驱散了心中的那些不适,听到苏衍的警告,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像极了那个人,只不过苏衍身上的戾气更重一些,更……骇人一些,因为他真的可以杀掉一个人。

    而不需要像谢明依那样绸缪。

    一个时辰后,苏衍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自己,有些惊讶的同时,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风硕,

    “你是南疆人?”

    风硕正在整理东西,听到苏衍这么说,看了过来笑着道,

    “我可不是南疆人,只是她现在不方便,让我过来而已。”

    “她,怎么样了。”苏衍的理智依旧是存在的,别人不清楚,可他知道,谢明依没有必要对自己下手。

    即便云初夏的死同她有关,但是这一刻她救了自己。

    风硕的眸光微动,似乎要掩饰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随及拿起了盒子,转向门口的方向,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不再是苏衍,而是赵正霖。一应的身份证明都在床下。对了,她让我告诉你,想报仇,她就在长安等着你。你若是想就此逍遥安逸,看在过去的交情上,那些银子也是给你准备的。”

    门开,门关,一室清净。

    苏衍转过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终于看到了楼下的人来人往。

第220章 雨落惊雷

    天都

    樊英街

    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这过年的氛围愈加的热闹,摩肩擦踵的人群拥簇着这街上的喧哗,喧闹而又让人觉得满足。

    初三分这一天正午,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是喜笑颜开,这个时候平日里的一些小的摩擦都可以一笑而过,这就是大燕的节日,一个可以让人暂时放下一切烦恼的节日。

    这样的节日,处处都是团圆和乐的声音,家家都是欢声笑语,老人孩童换上了新衣,妇人穿着崭新的装束坐在崭新的马车里,和家里的人四处走访。

    樊英街上,四处都是这样平凡的人,这样和乐温暖的生活,仿佛融化了冬日里的冰雪和寒气。

    然而在这样团圆温馨的节日气氛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比如说,这一位。

    走在樊英街上的男子,还不清楚这是天都城里最为繁华的地段,四处张望着,试图想要寻找着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

    但是最终无果。

    这样的举措,这样的紧张严肃的表情不可不说在这样的节日里足以引人注目的。

    “灵儿。”一辆精致的马车从那男子的身旁经过,随及停在了街边,马车里的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只是很小的声音,却因为这马车停下后,周围人群的停止而显得异常清晰。

    一声灵儿,传进近旁的人耳内,骑着白马在前面的带着围帽的粉衣女子停了下来,从马上翻身而下的同时,转身走向那后面的马车。

    这似乎是一个很尊贵的人,然而此刻面容严肃的男子并没有察觉到,只是背对着看到人群已经停了下来,慢慢的男子停下脚步,随着众人的目光转过身,看向那精致的马车。

    马车侧面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然而因为粉衣女子的缘故,几乎没有人看到里面的人,而且男子四下里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似乎很尊敬的样子。

    马车里的人是谁?

    男子疑惑着,却没有太多的关注,眼下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无声息,然而事与愿违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低头,那边的粉衣女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男子迎着那名叫灵儿的女子的目光,只不过一个就像是无尽的深渊,而另一个的目光虽然凌厉,却难以斩断这不见底的区域。

    最后,粉衣女子不由得眉间轻蹙,看向那男子喝道,

    “你是什么人?见到贵人难道不知道应该避开的吗?”

    说话间,一声脆响,粉衣女子预想中的哀嚎声没有出现,因为鞭子的另一端被那人拉扯在手中,而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男子的手上,显示着惊诧。

    女子不由得诧异起来,因为她的手段也不是什么人都接的住的,而眼前的这个人绝非常人,至少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巧合。

    “当街殴打贫民百姓,这就是所谓的贵人吗?”男人冷哼着,唇角浮上一丝嘲讽,

    “可笑!”

    虽然女子的身手很好,没有伤害到两边的百姓,但是这样的蛮横在男子看来依旧很是不可理喻。

    “你在说谁!”话音刚落,两边的人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纷纷躲了开来。

    “看来这天都城里还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螃蟹啊!”男子见此不由得嘲讽起来,光天化日之下,面对这样的娇纵和霸道,这天都城里的人仿佛都已经习以为然一般,容忍着这女子的横行霸道。

    “不得无礼!”话音刚落,只见从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耳边的空气仿佛被什么劈开了一般,那种声音让人听上去便觉得有些发冷,心惊。

    女子栖身而上,矫健的身手宛若游龙一般不断的落在男子的身上,却一一被化解,但是更让女子气愤的是,男子腰中的剑始终没有拔出来。

    她可是天都城李家的女卫,竟然在这么一个明不见经传的色面前不堪一击,这脸面,她丢的起,李家丢不起!

    “你!今日休想从天都城中离开!”女子再一次的攻势正要发起,那马车里的人陡然间开口,打断了灵儿的动作,

    “灵儿,退下。”

    好听的声音,听上去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只不过这语气听着,倒是十分的老气横秋。

    男子也没有动作,目光落在那马车上,等着听她会说些什么。

    “公子贵姓。”

    女子问道。

    “赵。”男子回道,声音比这冬日里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赵可是国姓,公子出身必定是不凡的。”女子说着,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的惊讶,似乎赵这样的姓氏在她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实际上,赵正霖不清楚的是,在这天都城里真正做主的不是知府,而是这李家。

    车上的女子不知道的是,外面的这个人竟然是已经死去的定北侯苏衍。

    在这样不期而遇的状况下,一场新的大幕即将拉开。

    “今日是初三,这天都城本就该是热热闹闹的,灵儿,咱们走吧。”

    伴随着女子的声音,灵儿狠狠的瞪了一眼远处的赵正霖,一边走向白马的旁边,跨上了马背。

    马车,逐渐的行驶前进,赵正霖不等那马车走开多远已然转过了身,准备离开,全然无视了这街上之人的恭敬。

    只不过,赵正霖还是发现了一些异样,比如说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人一般。

    四下里,听着那些人的谈话,赵正霖明白了刚才那个人的身份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的恭敬。

    天都李氏,几乎是掌握了整个天都的财力,连天都的知府都要让上几分,这样的事情听上去有些可笑,却是很真实的事情,在这样的境况下,银子才是第一位的。

    那个人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一个是重新回到长安向她复仇,另一个是就此隐居,过着逍遥的日子,银子她都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这样的妥帖不禁让赵正霖觉得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复仇的想法。

    逍遥?他苏氏一族的脸面何在?他父亲的在天之灵如何安稳?他的妻子在九泉之下又能如何安宁的长眠?

    逍遥?他做不到。

    不亲手为亲人复仇,他如何能安心啊。

    天空中,一阵惊雷响起,谢明依坐在亭子里睁开了眼睛,看着天上密布的乌云,有些迷茫的眼睛突然间定住了。

    “要来了。”

    “是啊,要下雨了,大人回去吧。”四月份的长安阴雨连绵,而且天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这样阴冷的天气谢明依是不应该出门的,只是她想要呼吸着属于外面的空气。

    容羲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会对这个园子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花草树木,湖水锦鲤应有尽有。

    仿佛真的像是山水之间的景色,不在这繁杂的世间里,也没有软禁这种事情。

    然而容羲正准备着扶谢明依起身,因为最近的阴雨天气,她的关节有些疼痛,这边的谢明依却是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

    “不必,春雨虽刺骨,可这雨后的空气却是干净的,清新的,带着泥土的芳香,混浊的气味闻得多了,也该清一清了。”

    谢明依的话音刚落,这边的天上已经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上的乌云不曾散去,地上的芳草却对这样的天气独有衷爱。

    “行宫那边,母亲怎么样了?”谢明依问她被关在府里,母亲也被软禁在行宫里,即便性命无忧,可是谢明依始终担心母亲会做出一些让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现如今,只要忍耐,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她始终担忧着,生怕会横生枝节。

    “方妈妈和素月在那边照顾夫人,属下昨日去探望,夫人的气色还不错。行宫里的环境很好,很适合夫人的身体将养。陛下,还是垂怜大人的。”

    容羲说。

    谢明依笑了笑,对于这样的评价不置可否,“或许吧。只是终究是世事两难全。听说最近南方不太平。”

    “最近南方起了一只土匪,让广东的官员很头痛。”

    容羲说,“也是怪了,听人说那土匪头子像是长安人,姓赵。可这长安城里的赵姓人,怎么会到南方去造反?真是不可理喻。”

    谢明依弯起了唇,微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容羲,

    “昨日宋延找过你了吧。”

    容羲一怔,没想到谢明依会就这样问了出来,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但是却依旧如实回答道,

    “是。”

    谢明依道,“你怎么想的。”

    没有问宋延找他做什么,只是问他心里所想,容羲不怀疑谢明依会知道宋延找自己的目的,因为四个月了,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谢明依不会再东山再起的时候有人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行为并不奇怪,甚至这才是正常的。

    “属下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

    “哈哈哈……”谢明依笑出了声,几个月了,容羲还是第一次听她笑的这么开心,这么得意,

    “容羲啊,容羲,你还真是……可惜呀。”

    开心的样子说着这样惋惜的话,有些违和,却也并非不可。

    容羲知道,谢明依是真的在替她惋惜。

    从来,她从来都没有太多的筹谋,反而她将所有的局就摆在那些人的面前,是那些人的心思太多,所以才会看不清,从来都没有什么多复杂的计谋,相反,她的话有些时候很真诚,却没有人去相信。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吧。

    “你要知道,我已经不是大燕的首辅了,以前的那些荣耀无法带给你,相反,跟着我还会让你受很多委屈。”谢明依说,

    “四个月,也够了。四个月的忠心耿耿,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惊诧和妒忌了。有你,有容璟,我谢明依此生足矣。你应该和宋延走的,跟着他,你的前途会很光明。”

    “如果从一开始就为了这所谓的荣耀,除了当时的大人,容羲也有其他的选择。”容羲说,似乎想要反驳谢明依。

    谢明依道,“我知道。是因为容璟的关系,你才留下来的,没有你,我也不会走的如此顺利。都说我谢明依身边的人都忠心,可这忠心的代价,未免太大。”

    提起那个人谢明依依旧会心痛,同情爱不同,那是一种对友人的惺惺相惜。

    “圣人说,成大事者,要杀伐果决,可容璟,终究是不一样的。”

    容羲看到了她闭上的眼睛,他知道她在隐忍眼睛里的泪水,这样的情谊他以前不能明白,现在却可以体会一二。

    “并不全是因为兄长的缘故。”容羲说。

    “嗯?”谢明依有些意外的看向他,她感觉的到有些东西的变化,但是容羲会去承认,这是谢明依没有想到的。

    他的高傲,是谢明依所一直小心的保护着,因为谢明依不希望折断他身上这对仅剩下的翅膀。

    性格的磨砺,无异于是痛苦的,就像是在拔去鸟儿身上的羽毛,每一次的变化都是切肤之痛。

    “因为,大人真的很不一样,您从不苛待这些人,甚至脱了他们的奴籍,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这也是这谢府里的人为什么始终忠心的缘故。以诚待人,则回之以诚。”容羲说,眸光凝视着对面的谢明依,不曾有丝毫的躲闪。

    敬畏,这是他唯一能用来形容自己对她感情的词语。

    “以诚待人,回之以诚吗?”谢明依弯唇,笑的很温暖,可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是一个会说出温暖的话的人,相反,凉薄至极,

    “这样的话,容璟不会说,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忠心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脱了他们的奴籍,而是因为他们更怕我。尊重并不能为自己换回同样的待遇,只有软硬兼施才能够真的达到目的。”

    “……”容羲无声,听着外面的雨声,逐渐的变大,落在瓦片上的声音更是叮咚作响。

    “我出身刑部,这些人无一不和刑部里面的犯人有关系,他们知道我会如何对待那些背叛的人,所以,这么长时间,才没有在我这府里做什么动作。如若不然,你真的相信这所谓的人性吗?”

第221章 确认一下

    “我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听见了他肆无忌惮的笑声听见了他内心的呐喊和兴奋。那是金戈铁马的声音,混合着热血和希望的战斗,浴血奋战的身影,无所畏惧!”

    谢府的花园里,容羲看着那人坐在亭子里,外面下着雨,可她却听到了许多。

    南方的土匪刚刚兴起,朝廷并未放在重要的位置去对待,但是这样一只无名无姓的队伍,她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呢?

    她,可是这大燕的宰相?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真的是在替那些人呼声吗?

    容羲眸底的疑惑被掩藏起来,因为在这世上,即便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也必须要时刻的绷紧了神经,因为这谢府的周围,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围住了。

    是啊,谢明依的府邸被围了,被九门提督府的人围住,说来也可笑,曾经的谢明依也是九门提督府的提督,而如今竟然成了要被他们关照的人。

    皇帝这样安排不知道是有意为之,想要让谢明依放下防备,还是说故意的想要放过她一马,但无论是哪一种,谢明依都不敢放下紧绷的神经和状态。

    即便被幽禁,她也要知道这外面的事情,知道那个人的踪影。

    牵挂,是放不下的。

    “大人可是想起了定北侯?”

    容羲试探着问,能让谢明依如此激动的也只有这一位定北侯了,金戈铁马,铁骑铮铮,可不就是那人吗?

    谢明依的眼中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那其中的悲哀和惋惜没有刻意去隐藏,所以容羲从侧面可以看到,只看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道,

    “是啊,希望他在另一边可以过的很好,如果有来生,生在书香之家做个逍遥的公子就好了。”

    谢明依的话似是而非,容羲感觉到一丝奇怪,却难以发现真正的纰漏。

    当即也没有多想,只是容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定北侯苏衍没有死。而谢明依竟然一直在瞒着自己。

    可有些时候,隐瞒是为了保护。

    皇城

    合清殿

    端着一盏温茶,韩夫人走进外殿之中,走向那正在批阅奏折的男人。

    “有人来了?”那人头也不抬的问,只是看到了烛光的摇曳之下女子的影子,才如是开口。

    “是,陆盛春说慕容宸在宫外求见。”

    皇帝怔了下,看向身旁的韩夫人,美人绰约的身姿窈窕动人,让人迷恋,皇帝的目光隐约的迷离了一下,随即定住,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听陆盛春说,慕容宸在宫门外等候了三天,这才托了守卫的御林军才递进来的消息。”

    韩夫人说,“谢大人在府中软禁了几个月,陆盛春说,慕容庄主是为了谢大人来的。陛下派九门提督府的人围住了谢府,兵不在多,而贵在精,看来,这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皇帝笑了笑,看着韩夫人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满意和赞赏,当然也不缺少对美色的贪恋和沉迷。

    韩夫人微微颔首,看上去有些羞涩的样子更加的惹人怜爱。

    皇帝垂下头,看着面前的奏折,手中的朱笔落在纸面上,“等了三天才送进来消息,也算这慕容宸痴情一片。告诉陆盛春,让他来见朕吧。”

    “在这里?”韩夫人狐疑下还是打算问清楚。

    “嗯。”皇帝没有抬头,目光集中在奏折上。

    韩夫人这才出去,走到大殿外面招了招手,熟知宫里面风向的陆盛春哪里不知道,这位韩夫人已经重新回到了皇帝的眼睛里,这可是宫里的贵人啊连忙迎了上来,

    “夫人有何吩咐?”

    韩夫人看着身边的陆盛春,美眸巧盼,从陆盛春的身上划过继而看向前方黑暗的石子路上,

    “可不敢,陆总管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本宫可不敢谈吩咐二字。”

    韩夫人高傲的抬起头,目视着远方,这宫里的人荣辱兴衰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再怎么说,她也是主子,她可没有忘记,那些日子里这些内监们是如何的捧高踩低的。

    当下,也并没有顾及陆盛春是皇帝身边人的身份,因为在韩夫人看来这宫里唯一要看脸色的只有一个人——皇帝。

    除了皇帝,自己不必要去讨好任何人,这是那个人告诉自己的,包括皇后在内,只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即可,这深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情深意切的说法,只有弱肉强食的道理。

    陆盛春端详着这位贵人的侧颜这么多年,重新再得荣宠的人也不少,可是这么快这么彻底的这位韩夫人却是一个,当然他知道这一定和那位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然而皇帝都默认了,自己一个做奴才的又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陆盛春可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能忍,这宫里啊,从来就没有什么长青不倒的人。

    “娘娘此言差矣,奴才就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办差事的,说是吩咐已然是抬举奴才了。娘娘的千金贵体,是何等的尊贵,能同奴才说上这一言半语,便是奴才天大的造化了。”

    韩夫人听之,朱唇轻启,展颜一笑,

    “陆总管真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啊,这能言善辩的能耐,本宫身边的人可是学不会的。”

    陆盛春的脸色一僵,随及这边的韩夫人已经继续开口道,“陛下说了,宣慕容宸到合清殿觐见。”

    “此刻?”陆盛春有些意外,意外的不是陛下对慕容宸的召见,而是让其到合清殿来。

    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皇帝还是很重视皇后娘娘的面子的,这种在嫔妃的宫殿召见大臣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是,就是现在,陆总管对皇帝陛下的话有什么质疑吗?”韩夫人看向身旁的陆盛春,眼睛凝视着他的表情,企图观察到一丝的破绽和慌乱,窥探他的内心,

    陆盛春面对着那人的目光,没有太多的慌乱,但是却表现出有些紧张的样子,连忙说道,“不,奴才不敢,奴才只是确认一下,以免办错了差事,连累娘娘。”

    “你倒是个聪明人,只是这宫中的荣辱盛衰从来都是没有定数,陆总管这么聪明的人可得记住了啊。别踩错了人,掉了脑袋,那时候可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韩夫人说。

    陆盛春连连应是,一直到韩夫人转身回了殿里,这边的陆盛春才转身离开了合清殿。

    “师父,这韩夫人如此猖狂,不顾及您的面子,合该给她一些教训,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刚走出合清殿不远处,一个小太监便追了上来,跟在陆盛春的身后说道。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陆盛春的步伐停下,看着身后委屈的徒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没出息的东西,连这点委屈都忍不了以后怎么在这宫里面生存?我教你的,都进了狗肚子里吗?”

    小桂子委屈的捂着右脸处,可以感觉得到右边的脸瞬间肿了起来,而且最重要的是,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

    “可是,她如此这般对待师父,徒弟们心里不平,师父兢兢业业的伺候陛下,陛下平日里也从未责罚过师父她凭什么?”

    小桂子说的话让陆盛春不由得一怔,顿时间也有些动容了。

    他确实是为了自己考虑,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皇帝给他的显贵都是人前的,背地里他吃的苦这些徒弟们哪里知道。

    这韩夫人分明就是从陛下那里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的目中无人,既然如此,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陆盛春如是想着,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其中的阴狠被夜色所覆盖,小桂子没有看到,却感到身上一僵,然而这种感觉却也是一瞬便消失了。

    “行了,师父也知道你是一片孝心,只是这事暂时还需隐忍,要知道在这宫里面首先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其他的都是次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有一天师父不在了,你也要看准了时机,当忍则忍。”陆盛春看着小桂子,可以说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所有的关爱几乎都给了这个孩子,自然也感觉到来自于他的真诚之心。

    这是个好孩子,陆盛春越接触便越喜欢他,但是总是单纯了些,年轻了一些,总是要多指点一些。

    “可……”小桂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这边的陆盛春便已经是眉头紧蹙起来,眉宇之间的警告和不满已经很明显了,

    “没有可是!”

    “知道了。”小桂子低下头说,似乎有些委屈的样子,不禁让陆盛春有些无奈,

    “去吧,回去敷上药,别在主子们的面前失了礼。”

    终究,他还是关切这个孩子的。

    陆盛春的语气有些语重心长,这是一个真的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小桂子忍着眼睛里的泪水,应了声便离开了。

    陆盛春摇了摇头,无声的叹息后转身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有人进来传信,但是皇帝陛下宣召,他自然是要亲自去迎接的。

    陆盛春走到宫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人看到是他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慕容山庄的庄主,一介草民竟然真的惊动了圣驾,一时间不由得纷纷有些后悔,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

    “陆总管,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守门的人问。

    陆盛春,这在宫里是绝对不会没有人知道的人,这不,一个人已经抵得上一张通行令了。

    “陛下要宣召外面的人,将那人放进来吧。”

    陆盛春一副从容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同方才在韩夫人面前的样子全然不一般。

    守门的将士见此,看向另一边的人招呼着,

    “打开城门,陛下召见。”

    “诺!”伴随着轰隆的响声,皇城的大门被打开了,而在这皇城之外,天地之间立着一席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清俊的样子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慕容宸,陛下召见你,进宫吧。”

    守门的将士高声喊道,貌似也没有认清现在的形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见那人迈着步子,踏进了皇城里,走到陆盛春的身边拱手道,

    “有劳陆总管了。”

    陆盛春点了点头,一个眼神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守门的将士怎么会那么好心的帮他带话,不过是因为慕容宸给陆盛春塞了银子,而且塞得足够的多,才得到了这么一次机会。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进宫的目的也是陆盛春觉得皇帝不会介意的。

    慕容宸想陪在谢明依的身边,只是想要一个进入谢府的机会,而且也没有出来的打算,这样的顺水人情,陆盛春是不会介意的,毕竟这位谢首辅在官场上的人情还是有一些的。

    不能雪中送炭,却也可以卖一些顺水推舟的关系。

    “慕容公子对谢大人的情谊,真是让咱家感动,这世间的情爱本就是难得的,像慕容公子这样痴情的人便是更难得的了。成全这样的情分,也是咱家的功德。咱们太后礼佛,自然宫中人人都是晓得一些佛法造化的。”

    陆盛春说。

    “陆大人诚心向佛,如此慈悲心肠,佛祖皆是看在眼里的。陆大人定会有福报的。”慕容宸说。

    陆盛春笑了笑,

    “这宫里,规矩很多但是像慕容公子这样长年在谢大人身边的人,自然是不必要去担心的。只是在皇帝陛下面前,谨言慎行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知道了,多谢总管大人提点。”

    慕容宸说。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便到了合清殿,陆盛春到殿外禀报,

    “陛下,慕容公子到了。”

    “进来吧。”殿内传出女人的声音,慕容宸深知宫里的规矩,不敢多说一句,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慕容公子,这位是韩夫人。”陆盛春为慕容宸引荐。

    “草民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慕容宸拱手作揖,拘谨恭敬。

    “进来吧,陛下在等着你。”韩夫人说,

    陆盛春将慕容宸引到了外面自己便不再进入,慕容宸跟随着韩夫人的步伐走到了殿内,跟着那粉色的裙角,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第222章 她是我的妻

    “你在宫外等了三天,是吗?”皇帝问,目光灼灼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慕容宸,只看到那人低垂着头望着地面,恭敬的样子,但是仅仅是一瞥,皇帝便已然惊心。

    “是,草民在宫外等了整三日,才得以求见陛下。”慕容宸道。

    “抬起头来。”皇帝说。

    话音刚落这边的慕容宸不由得一怔,

    “诺。”慕容宸说道。

    随及抬起头,只是眼光依旧没有去直视那人,这是规矩,不可偷窥天颜。

    然而这一眼,便惊艳了那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皇帝的心中忍不住的赞叹着。

    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你进宫,所为何事?”皇帝问。

    慕容宸低垂着眼眸,眼帘微眨,说道,“草民请求入丞相府。”

    “丞相府?”皇帝疑惑出声,“可是谢丞相的府上?”

    慕容宸应声,“正是。”

    “为何?”皇帝问。

    “因为,谢丞相是草民的妻。”慕容宸说。

    空气,凝结了一般的沉重,韩夫人看到了皇帝眼底的怒火,以及那周围无形的压力和控制,脸上仿佛要凝结出水一般的阴沉,韩夫人看的惊心,忍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手捂在胸口处,感受着胸膛里面的跳动。

    “妻?”皇帝笑了笑,唇角攀上几分阴冷之色,

    “她是我大燕朝的丞相,什么时候成了你这种庶民的妻?真是可笑!陆盛春!”

    皇帝的声音已经透漏出生气的意味,慕容宸听得出,韩夫人也听得出,外面的陆盛春听见声音已经踏进了殿内,朝着上方的那人叩拜起来,

    “奴才在。”

    “陛下,这是户部所发的婚书,请陛下过目。”慕容宸抢在皇帝之前掏出了袖子里的婚书,红色的信笺,看着那表面的颜色,皇帝已然是一怔,忘记了言语。

    这是户部所拟的婚书,而且上面的刻字是先帝的亲笔,这是皇帝再也熟悉不过的字迹,可是那红色的封面让他觉得是如此的刺目,以至于他想要焚毁那信笺。

    将红色的信笺投入到大火当中,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将眼前的这个人藏到一个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关起来,此生无法再与那人相见。

    皇帝的脑海中这样的场景,一幕幕的浮现过,然而最后全部被驱散。

    皇帝看了一眼韩夫人,后者从慕容宸的手中接过了婚书,走到皇帝的身边,呈了上去。

    婚书握在手中,可皇帝却觉得甚是烫手,仿佛上面的金帖,烙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一般,炙热,灼烫。

    翻来那婚书的第一页,韩夫人看到皇帝的手在颤抖,在美眸之中,那双手是如此的修长,苍白,以至于毫无血色。仅仅从这一双手便可以窥探出主人的内心。

    害怕,是的,皇帝在害怕,即便这已经是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第一页,慕容宸,谢明依,两个人的名字紧紧的挨在了一起,就像是两个人紧密的依偎在一起一般,那幸福的样子,让人不禁感叹好一对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臣,谢明依,此生唯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若终难得有情郎,那不嫁也罢。

    这样的声音在皇帝的耳畔响起,他依旧还记得那人在说出这话时的样子是何等的骄傲和倔强,那清高孤傲的样子,不知道将多少人拒之千里之外,又让多少人艳羡。

    可此刻,这样一份婚书摆在自己的面前,皇帝只觉得有些可笑。

    这婚书,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她向父皇提议的,为的就是让男女之间的结合更加的具有仪式感和律法的效益,江边的一些权益都可以有所保障,可这个时候,皇帝却有一种想要撕了一封婚书的冲动。

    然而,他不能。

    这是朝廷定下的律法,无论什么人,都不能撕毁婚书,除非官府判定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破碎,无法再继续一起生活。

    或者,男子可以休妻,女子提出和离。

    这是这些年里,谢明依一直在做的事情中的一件,提高女子在婚约之中的保障。

    皇帝笑了笑,看的韩夫人有些莫名,可陆盛春却是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眼底升起一种畏惧。

    皇帝怒了。

    谢明依,到了还是摆了自己一道。

    因为这一封婚书,他无法拒绝慕容宸的要求,因为这是人道,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违逆这不可更改的人道。

    丈夫想要去陪妻子,若是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的阻拦,恐怕那些人的故事里讲的就不再是谢明依和苏衍了,而是自己。

    他不可以灭口,因为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这些人看到慕容宸求见的事情了。舆论,他再一次的把握住了舆论。

    “按理说,你同谢明依是夫妇,朕不能阻拦你们相见。但是,你要知道你的妻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这大燕朝的宰相,如此你让朕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皇帝表现的很从容,淡定,可是越是这般,韩夫人便越恐惧,陆盛春便越想离开这合清殿,越后悔,为什么要让这位慕容庄主进了宫?

    “启禀陛下,只要能进丞相府陪在她身边,草民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求陛下成全。”头一次又一次的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下都是那么的用力,一下,两下,三下……

    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令韩夫人也不禁有些心动的容颜已经出现了破损之处。

    额头渗出了血迹,沿着两边流下,红色的鲜血滴在月白色的长袍上,画作点点红梅,悄然绽放。

    “好了。”皇帝让陆盛春止住慕容宸的动作,袖子里的手已经青筋爆起,努力的遏制着自己的冲动。

    “既然你一片痴情,也是难得,朕可以让你去见她,只是不能太久。然而,这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情才可以。”

    “草民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宸朝着那人行着叩拜大礼,恭敬,然而眼底却闪烁着坚定的目光。

    看着这样无畏的慕容宸,韩夫人的心悄然而动,却不是为了爱情,而是羡慕。

    她,不羡慕皇后的母仪天下,却羡慕谢明依的郎情妾意。一个慕容宸,便足以让人眼红了。

    只是,这艳羡的后面终究是多了几分可惜,皇帝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让慕容宸去见她?

    韩夫人不忍再去看,然而……有些事却始终是身不由己的。

    ————

    谢明依惊讶的看着容羲身后的那个人,手里的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边反应过来刚想要俯身去捡起来,一只手已经抢先自己一步了。

    “我来吧。”熟悉的声音,始终是那么的温和,谢明依看着那个人的动作,温柔和熟悉的面庞就在自己的面前,她抬起手,触摸着他脸上的温度,

    “我刚才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

    谢明依的声音都在颤抖着,一旁的容羲看着,默默的退了下去。

    花园子里,湖面中的长亭里,两个人相对需要,良久只见那一身青衫玉立的男子开口笑道,

    “那现在呢?”

    “比梦还要不可思议。”谢明依的眼眶一下子便红了起来,眼泪无声的落下,她看到了那人额头之上用粉掩藏起来的伤痕,她知道,慕容宸进了宫求见了那个人,却不知他会来这里。

    “傻啊你。”慕容宸宠溺的笑着,却没有近一步的动作,没有替她擦拭着泪水,只是转身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棋局,

    “你的棋,永远都是那么诡异莫测,我还是要慢一步才看的明白。”

    谢明依眸光闪烁,看着对面的慕容宸,坐到了椅子上,“那你现在看明白了什么?”

    慕容宸研究着面前的棋局,说道,

    “我看到了,眼前的白子虽然势力微弱,但是这白子之中没有收口的黑子,很快就要被带走了。离开这张棋盘。”

    “还有呢?”谢明依淡笑着问。

    “还有啊。”慕容宸微微思索了一下,看向对面的谢明依,

    “有些东西,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道理,不就在这棋盘上吗?”

    谢明依笑了笑,有些微微苍白的脸色似乎因为慕容宸的到来好了许多,只是这样的谢明依,让慕容宸看着终究有些心痛。

    忍着心口的疼痛,慕容宸移开了目光,看向一旁的湖面,

    “这才四月份的天,你这里就已经是如春季一般了,百花胜芳的样子,真没啊。”

    “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我送你几颗。”谢明依说。

    “这可都是你这些年来搜集的奇花异草,让容璟替你悉心保存的,送我,你舍得?”慕容宸故意逗她说。

    谢明依嗜花,嗜书,嗜马,三大爱好,可谓是人尽皆知。

    “世人皆知我谢明依嗜花,嗜书,嗜马,可比起这些,我更珍惜身边的人。”谢明依说,似乎对慕容宸的话有些不满的蹙起了眉头。

    慕容宸笑了笑,这样的人笑起来的样子也很温柔,仿佛是春日里的阳光一般的温暖,谢明依看着他,仿佛驱散了自己心中所有的阴霾,然而下一刻那眉宇之间一闪而过的痛苦,谢明依没有忽略。

    “怎么了?”谢明依问,慕容宸连连摆手,想要阻止谢明依起身走过来,然而殊不知就是这一抬手的功夫,那人已经看到了他不想让她看到的。

    “这伤,是怎么回事?”谢明依问。

    这一次,谢明依没有再装作没有看见,她方才便觉得有些奇怪,眼下看到慕容宸手臂上的伤,终于找到了原因。

    然而让她心惊的是,当她撸起慕容宸的衣袖时,那上面的针孔她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谢明依看向慕容宸,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

    今天的慕容宸,脚步虚浮,不再似往日神采飞扬。

    “没什么。最近身体不适,做了针灸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慕容宸笑着说,好像是被谢明依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了,随及将谢明依拉进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贪恋的嗅着她颈肩的香气。

    “我想你了。”

    谢明依背对着慕容宸,怔怔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有一种感觉,慕容宸的武功,好像是废了。

    因为,身上有没有功夫的人是可以看出来的,方才自己因为惊讶没有注意,可刚刚慕容宸拉着自己的那一下,谢明依却感觉的到,他努力的想要去掩饰的,然而终究是不同的。

    谢明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哽咽,眼睛瞪大了不想让里面的东西流出来,

    “你,为什么要来?我不是说了,我会没事的吗?”

    “这里不应该成为困住你的地方。”慕容宸在她身后说,声音很轻,可是谢明依的心却是不由得一颤,

    “凤绾已经到了那个人的身边,你也去吧。这里有我,你放心。”

    “自幼长大,从未有人这般对过我。慕容宸,你是第一个。”谢明依仰起头望着天空,似乎这样的话,眼泪就不会留下,可是当温热的液体落在慕容宸的手上时,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值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么多?”

    “你为什么总这么问?”慕容宸问,随及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好像每一次我对你好的时候,你都会这么说,你是在劝退我吗?”

    “不是,只是我习惯了算计,即便是容璟和素月,跟了我许多年的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唯独你,不同。”谢明依说。

    “哪里不一样?”慕容宸问。

    谢明依转过身,看着他,凝视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哀伤,

    “唯独你,待我胜过于自己。”

    爱的卑微,爱的彻底,爱的……甚至毫无底线。

    这样的慕容宸让谢明依觉得心痛,

    “我很怕有一天会因为自己害了你。”

    “那倒也是不错的,这人生一世未免太苦了些。”慕容宸笑着说,温柔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谢明依的脸上,看着她的样子,仿佛要就此深深地印入自己的脑海当中。

    “被困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想离开,可唯独刚才,我改变了主意。”谢明依说。

第223章 势如破竹

    “我不能因为自己,害了你,这是我唯一无法做到的事情,即便是死,也无法原谅自己。“谢明依的目光很真诚,即便那双眸子依旧平静,但是慕容宸却可以感觉的到那目光中的真挚和感动。

    但是唯独,没有爱意。

    慕容宸笑了笑,她的心从未曾在自己的身上,只不过这些年,她比其他人更懂得珍惜,更懂得如何去适应迁就。

    只是唯独不知道如何去爱。

    因为……爱人的能力早已经丧失了。

    不被爱可悲,但是不会爱,很可悲。

    “有没有想着,替自己活一次?”

    慕容宸笑着问。

    谢明依一怔,没明白慕容宸的意思,然而下一刻她还来不及问,已然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慕容宸看着怀里的谢明依,从她的后颈处抽出一根银针。

    这是他刚刚那一刻插入穴位之中的,让她昏睡过去。

    “值吗?”早已经离开的容羲再一次出现在花园之中,走进亭子里,容羲看向椅子上的慕容宸,眼中迷惑着,不明白。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慕容宸问,淡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那种宁愿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的人。”

    为了一个人放弃一切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容羲不知道,他从未起过这样的念头,所以很陌生,很好奇,很想要去触碰,然而现在,他更需要压制自己。

    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是他一直都在做的事情,不陌生。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容羲还是忍不住去问。

    因为他和慕容宸相识的时间不长,更多的时间是慕容宸和谢明依的相处,但是容羲感觉得到,慕容宸有多喜欢她。

    “一种,你只是想看着她开心,哪怕她的脸上多了一丝的愁容,你的心里都会想着,如何抹平,想让那个惹她生气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值得这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事物,即便她从心底里面觉得,自己无法触碰那近在咫尺的明亮。”

    容羲感觉不到慕容宸说的那种感觉,但是他看到了慕容宸眼中的明亮,那是喜欢。

    “可你这么做,她会不高兴。”容羲说,“你既然希望她高兴,就知道她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可她想要自由。她想追逐的,也无非自由二字而已,我只希望她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在长安,等她回来。”

    慕容宸笑着,眼中有不舍,目光始终都在谢明依的身上,怀里的那个人,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却做的是造福世人的事情。

    这样的人啊,不是男人不想碰,而是不敢,害怕,畏惧。

    “她身上的蛊虫,劳烦你帮忙转移到我的身上吧。”慕容宸说。

    谢明依身上的蛊虫,是皇帝为了控制她而放置,蛊虫不能死或者说他们也没有办法驱逐蛊虫,但是转移容羲是可以做的到的。然而以慕容宸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旦蛊虫进入他的体内,他将会无法忍受蛊虫身上所凝聚的属于谢明依体内的寒气,剩下的时间只会剩下三年五载。

    这样的代价,谢明依如果知道的怕是连自己都不会原谅。

    容羲提醒道,“你只会剩下三年的寿命,你确定要这样吗?”

    “确定。”慕容宸毫不迟疑的回答,“时间于我而言,早已丧失了意义。”

    容羲笑了笑,无奈道,“来吧,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就算她今后再也不会原谅我,也不及你付出的万一。”

    许久后,容羲看着几乎瘫在地上的慕容宸,目光中带着迷惑和可惜,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如果她真的忘记了你,怎么办?”

    地上的人听到这句话时,身体微微动作,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容羲的话有所反应,看着那个面色已经逐渐的红润起来的仍旧昏迷的那个人,笑了笑,

    “那……那就忘记好了。”

    “痴人。”容羲看着他,“接下来,我要为你换脸,记住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日我回来,你都不能露出半分的破绽,如若不然,你这一番苦楚就白白的受了。”

    “好。”慕容宸的额头上都是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密密麻麻的细汗,

    “带她走。离开长安。”

    昏过去之前的慕容宸目光中,是那个人清瘦的面庞,一想到自己今后要以这样的面貌示人,慕容宸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以你的名义活下去,这样,真好。

    ————

    半年后

    半年前的一小股土匪,朝廷没有加派人手去歼灭,这只消不到半年的十年江南已经彻底的沦陷,这样的速度让皇帝感觉到意外和愤怒。

    自然,早朝上的这些大臣们,免不了一番责骂,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新任的宰相,陆锦。

    “废物!一群饭桶!朕的江南大军都是一群水囊饭袋吗!每年几百万两的银子,就算是扔进长江里,朕还能听见个响吧!人呢!让人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就是朕的江南吗!”

    “啪!”的一声,皇帝面前桌案上的东西被踢翻,所有的东西沿着阶梯滚落到台阶的下面,正好落在了陆锦的脚下。

    皇帝没有明说,已经是给足了陆锦面子了。

    江南官场大换血,几乎都是陆锦举荐的人,这个时候出了事情,皇帝不找苏衍,又该去寻谁?

    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当一个旁观者,皇帝震怒,江南的官员可以不再服从黄命,可他们却不敢。

    “臣有罪!”当整齐响亮的一声臣有罪传进耳朵里的时候,皇帝心中的怒气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怒火中烧。

    “除了臣有罪,你们还会说些什么!难道除了谢明依,朕就真的再也无人可用了吗!”皇帝的话穿彻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真的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然而陆锦听得却是那么的刺耳,这无非是在变相的说自己比不上谢明依。

    然而此刻的群臣之中,刑筠低垂着脑袋,同群臣一起跪在地上,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嘲热讽。

    这一切,都是皇帝自找的。

    “朝廷之中有谁能退江南之敌,自荐平定南方叛乱,朕当赏他千金,封万户侯!”

    宋延想要出列,可是却被皇帝瞪了一眼,只能无奈而又艰难的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

    宋延心底气愤,无力,然而皇帝的心里却想着,宋延是他最后一道屏障,大军势如破竹,若是宋延胜了自然是好的,可若是败了,自己怕是真的要再一次去请谢明依,这样的脸他丢不起。

    是他亲手把那个人拖下去的,又再次返回去求她,皇帝光是想想便觉得痛苦,尤其是在知道她早已经和那个人从户部开的那一张文书之后。

    婚书,她竟然和那个人领了婚书,这是皇帝所不能忍受的,可偏偏又无能为力。

    半年多的时间,他没有去看那个人,就是因为他在生气,可听陆盛春说,她每天都很惬意,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然而,他不想低头,可是看着这沉寂的满朝文武,让皇帝的心一点点的变凉了。

    “退朝吧。陆锦,安德鲁二人在御书房等朕。“”话音刚落,皇帝疲惫的站起身,却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无力。

    他是君,如果连他都放弃了,这江山就真的倒了。

    皇帝下了早朝,没有去御书房,而是让陆盛春去准备了一套便服。

    陆锦和安德鲁两个人等在御书房里的时候,皇帝已经和小桂子出了宫门,目的地,自然是……谢府。

    丞相府,谢府,往日里的车水马龙,如今的人可罗雀,皇帝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善的走进了谢府里。

    自然是,小桂子持着宫里的令牌,皇帝蒙着面,没有让门口的守卫看到。

    畅通无阻的进入了谢府里面,皇帝熟络的找到了花园,他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可这里的布局,皇帝却是熟悉的。

    这里的样子,就是曾经他们一起规划的,未来的展图。

    小桂子心中讶异,为何皇帝会对这里如此的熟悉,可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怠慢,匆匆的跟在皇帝的身后。

    而那人,也真的如他所料在花园里。

    皇帝看到了那人在湖边喂养着里面的鲤鱼,这是她喜欢的东西,而且总是在心里面想事情的时候才会做的举动。

    慕容宸没有想到,皇帝会来。

    但是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南方的战事越来越迫在眉睫,几乎整个江南都成了讨伐军的地盘。

    讨伐军以昏君无能为由,比如说,前一段时间的江南官场,之后派下去的那一批人,不思悔改,依旧犯了相同的错误。

    再者,这一只军队,是从广东开始的,一支土匪演变成的军队,广东土匪猖獗,这是谁也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情,然而就是这样一只不入流的队伍,最后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这个时候,皇帝坐不住是应该的,早已经有无数人去探听那个叫做赵正霖的底细,却一一无功而返。

    因为风硕做的堪称天衣无缝,将赵正霖这个人伪装的没有一丝的漏洞。就算是谢明依去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更何况,她还在那个人的身边。

    “半年的时间,你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皇帝走到亭子里面,观望着湖里的锦鲤,游来游去,自由自在的样子,很让人羡慕,然而终究他们的天地只有这一汪的湖水。更或者,这完全称不上湖水。

    “草民整日无非是种种花草,喂养着这湖里的锦鲤,精神自然是不错的。然而陛下的精神看上去倒是有些焦躁,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声音完全就是谢明依的,看到皇帝的那一刻容羲还在紧张,但是方才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的放了下来。

    谢明依可以走,他不能走。

    只有他在这里,才是又一层的掩护,更重要的是,谢夫人还在这里,还在皇帝的手里,谢明依不能从长安消失。

    慕容宸对谢明依的了解很多,甚至可以假扮到连容羲也无法看破的地步,然而终究有一个最大的破绽,身高。

    所以,这就需要另一个人来。

    林凤,这个人的出现让容羲看到了希望,因为,什么都没有描摹的白纸,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她站在那里,几乎就是真正的谢明依,眉宇间的从容,眼眸的平淡,都让人无法分辨,让人信服,她就是谢明依。

    可仅仅是这样,面对皇帝还是不够的。

    皇帝看着对面的“谢明依”,凝视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南方的战事吃紧,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说话间,皇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容羲,这个人的行动没有被限制,依旧可以每天探听到很多的消息,只不过他打听到的,皇帝也都知道。

    他只有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了如指掌才会真的放下心来。

    这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不知从何时起,皇帝已经对谢明依产生了一丝恐惧,一种因为认同而产生的恐惧。

    “谢明依”笑了笑,目光平静的望着湖面的波澜不惊,看着三两朵的荷花绽放,目光悠远而又深不可测,至少这是皇帝看到的,并且信服的。

    这也是容羲一直在教她的,对一个人熟悉到了极致,就会熟悉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眼神和呼吸都是那么的熟悉。

    巧合的是,容羲拥有半年的时间来教会林凤,皇帝熟悉谢明依,他也熟悉,半年的时间无法打造一个真的谢明依,却也足以在这一时以假乱真。

    “南方的战事吃紧,是因为燕军节节败退,陛下心里在害怕,是因为怕朝中无人可用。”

    皇帝紧蹙着眉头,已然很是不满,面色阴沉的样子让人觉得恐惧。

    容羲低垂着头,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而小桂子则早已经在皇帝同谢明依交谈之时便退到了远处。

    “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容易。陛下只以为除掉了一个谢明依便可以坐稳天下,殊不知,这天底下还有许多人,这许多人的力量是陛下无法防备的。”

    “妖言惑众!”皇帝冷冷道,斥责着谢明依的想法,

    “这天下本就是朕的,那些人不过是乱臣贼子,迟早要被朕的大军消灭掉!”

第224 客

    “您的大军?”林凤轻笑着,她没有和那个人有过太多的接触,可从容羲的口中,她了解到,那个人的心胸和胸怀,真的很辽阔,很温暖。

    而且,很大胆。

    话音刚落,容羲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是谢明依的口气,也是谢明依的胆子,可是这不要命的劲可不是他希望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的。

    开场容易,收场难,怎么保住自己,容羲帮不了她,可以说,现在开始,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了。

    朕的大军,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实际上,却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因为在谢明依看来,这天下从来都不是哪个人的,而是属于所有人的,这军队自然也不是为了一人而生,是为了护卫这身后的所有百姓,所有的家人。

    “到了现在陛下还是觉得,这军队是为了你一个人服务的是吗?”容羲不知道林凤从哪里来的胆子,但是这一刻,她就是谢明依,她说出了谢明依想说的话,这也是这个时候的真正的谢明依会有的反应。

    “谢明依,你欺君犯上,是置你谢氏一族的荣耀于不顾了吗?”皇帝阴沉着脸,迎面而来的压力让林凤透不过气,然而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持,坚持下去,坚持不下去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死命的抓着袖子里的手,林凤感到一阵痛楚,而恰恰是这一阵疼痛让她从恐惧中抽身而出,抓住空隙的一瞬,林凤直视着那人的眼睛,那双承载了万里江山的怒火的双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天下,是百姓的,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江南大军的土崩瓦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试问有谁会为了一个无情而又千疮百孔的江山努力!”

    “啪!”的一声脆响,这就是林凤不曾退缩的回应,容羲看到了连忙跪下去,伏在地面,而另一边的林凤也堪堪扶住旁边的柱子,可脸上的红痕,却让人触目惊心。

    “谢明依,你真以为朕不舍得杀你吗!”

    皇帝一脚踹在林凤的小腹,立时间便再也站不住了,捂着小腹蹲在地上,林凤感觉到肚子里一阵绞痛的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别以为朕除了你无人可用,这些年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自己到底是谁了!啊!”皇帝震怒,那阴鸷的目光在林凤的身上仿佛血液都要停止了流动一般。

    “你太放肆了,看来这些年的教训你还没有吃够!你不是觉得天下为公吗?朕就让你看看,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是怎么被朕的王师的打的落花流水的!而在这之前,你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皇帝冰冷的声音,让容羲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因为他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突然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阴狠的,是恶毒的,是霸道的,唯独没有帝王的仁慈和博爱。

    此刻的皇帝已经全然被嫉妒和气愤冲昏了头脑,他费劲心思想要得到的,别人却那么的轻易。而他为了这江山的苦心,竟然在她的眼中如此的苍白。

    如此的……一文不值。

    “你不是最想要自由吗?”皇帝的话是对林凤说的,可目光却看着容羲,让他无法忽视,

    “你应该知道怎么废掉一个人的脚吧。”

    “是。”容羲压下心中的恐惧,强装镇定的声音回答着皇帝。

    “是你动手,还是朕派刑部的人来?”皇帝问。

    容羲心中一惊,现在的皇帝已经全然的丧失了理智,看向那不远处的林凤,熟悉的面孔,眉眼之中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容羲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自己的手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无法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

    可是……自己不动手,皇帝就会派人来,那个时候她所要承受的就不仅仅是断骨之痛,而是让人足以绝望的痛苦。

    “怎劳烦陛下动手,怎能脏了您的手?罪臣贱躯还是自行了断的好,容羲。”

    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像是催命的符咒,催促着他起身,催促着他做下会让他愧疚一生的事情。

    可是,当他对上那个人的目光时,容羲看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命令和坚定。

    “在。”

    容羲应着,艰难的站起身,他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费力,就好像身后有什么在拉扯着自己一般,让他寸步难行。

    仅仅五步的路程,却走的如此的漫长,他多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然后他可以在静止的时间里带走这长安里的“母女”二人。

    然而,一切只是空想。

    “动手吧,至少,能给我一个痛快。”半年的时间,林凤已经了解到了谢明依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之中,所以在皇帝下令要断她的腿时,她害怕,惶恐,却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只能面对。

    与其让刑部的人折磨自己,还不如让容羲动手,至少快刀斩乱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容羲看着地上的女子,她才只有十五岁的年华,如果她的腿就这么断了,从此以后,该怎么办?她还有自己的大好年华。

    “动手啊,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是不是看着我落在刑部那群畜牲的手里被折磨至此你才甘心啊!动手,容羲,别让我瞧不起你!”林凤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和不忍,所以她忍不住出言催促着,估计这么催着想让自己受伤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想到此,林凤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己只有十五岁啊,十五岁的大好年华,竟然就这么失去了双腿。

    然而那一瞬间,容羲想要牺牲他自己的想法,林凤还是读出来的。

    容羲,不能有事,以后的事情还要靠他。

    听林凤这么说,容羲的心都在颤抖着,只不过手却是抬了起来,身体蹲下,手掌的位置对准了她的膝盖,容羲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手里的动作却没有落下,伴随着的是林凤终于松下的心和无法抑制的痛呼。

    “啊!”撕心裂肺的声音听的容羲都忍不住惊悚起来,而掌心下面的鲜红色亦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身前的女子抽搐着,痛苦让她不得不瑟瑟发抖,蜷缩着身体,然而断了的骨头和身体是无法支配的,她只能紧咬着唇,默默的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

    皇帝见此,眼中再无一丝怜悯,只是越发的乖戾,

    “这就是忤逆朕的代价。明天再给她找大夫吧。总是要痛一痛才会有记性的。”

    说着皇帝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本来他是想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悔过之意,不曾想,她全然没有此意,竟然还妄图教训自己。

    如今看来,真的是自己把她惯坏了。

    皇帝走,容羲没有去送,他只是看着地上的少女,隐忍而又克制着心底的怜惜。

    皇帝陛下有令,不能帮她去请大夫,即便是疼,也只能忍着,但是这样的痛,又能忍多久?

    不过一刻钟,林凤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地上都是湿漉漉的痕迹,早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的容羲,林凤想要扯起唇角,然而最终还是无力的合上了眼睛。

    她没有办法,甚至没有力气再睁开了。

    而真正的谢明依此刻在哪里呢?

    时间追溯到半年之前。

    被一记手刀劈的混过去的谢明依,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个简单古朴的房间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是在醒来的地方看到了一封信,信是慕容宸的手笔。

    而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一品斋。

    打开手边的信封,谢明依看到了上面的内容,等到她看完了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发起呆来。

    蛊虫,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了,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可母亲依旧在长安,那个人依旧在长安里面。

    他是做好了替自己去死的决心,但是让谢明依没有想到的是容羲会答应慕容宸的计划。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宫里的慕容宸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到信里面有这样的内容——去追寻你要的自由。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已然足够谢明依的心被触动,但是她更气,气慕容宸就这样自作主张,想要替自己在长安城里承担危险。

    正想着,门被敲响了。

    “进。”谢明依有些沙哑的声音,同往日里的平静不同,带着绝望,连同那双失去了希望的眸子让进来的人不由得一怔。

    “如此,也算你是个有情人了。”说话间,一张帖子放在了谢明依的面前。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欠九郎的,这一次还清了。”

    九郎,听着这两个字,谢明依想起了第一次在刑部见到他的时候,那一身白衣,无拘无束的样子,那么令她艳羡。

    九郎,就像是最艳的妖,美丽的让人难以忘记。

    说是勾魂夺魄,也并不为过。

    然而……这一刻站在身边的男子都可以明确的感觉得的到来自于她的恨意。

    男子不知道她恨得人是谁,或者说如果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谢明依的话,一定不会将她留下的。

    “这是通关的文牒。”男子说着将帖子放在床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在上面,

    “这是你的户籍,任谁也查不出问题的。”说话间男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迟疑了片刻,

    “你有没有照过镜子?”

    谢明依突然间看向他,男子的话突然间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联合起手边的通关文牒和户籍,她已经知道了。

    一道人影迅速的从眼前经过,男子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走到了镜子面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脏的很,可以说像是在泥土里滚了一遭,看不出样子,然而她还是窥出了一丝异常,让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张脸……很陌生,很熟悉。

    这是慕容宸曾经画过的,只是在描摹他们以后如果可以在一起,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然而此刻,这张脸,竟然带在了自己的脸上。

    谢明依的心酸酸的,涩涩的,胸口猛然间一痛。

    “欸,你怎么了!”男子看她突然间捂住胸口的位置,连忙到一旁想要扶住她,却在刚伸出手的时候,对上了那眼中的警告。

    “这是哪?”

    “一品斋。”男子说。

    谢明依看着他,想要从其中窥探出撒谎的痕迹,“你真的不认识我?”

    男子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感觉,看着她,

    “你是慕容宸送来的人,可不代表,我一定要认识你吧。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该离开了。桌子上的盒子是送你来的人留给你的,别忘记带上离开。”

    说完,男子便转身离开。

    一边的谢明依看到了男子脸上的烦躁的情绪,她知道,男子没有说谎。

    她的眉眼是慕容宸的,鼻梁是自己的,结合之后的整张脸,同原来已经是大不相同。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一样的话,这易容的目的又在哪里?

    谢明依转身看向桌子上的盒子,她几乎已经知道里面的东西了,无非是一些金银细软,和一些自己珍视的东西。

    容羲都为自己准备好了,除了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衣服,其它的都是容羲准备的。

    现在想起来,怪不得那一天容羲让自己去穿青色的长衣,原来是因为早已经和慕容宸商量好了。

    打开盒子,谢明依看到最上面的白色玉佩,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还有一个通透的碧色玉簪,是慕容宸跟着工匠学习雕刻的,上面的牡丹花纹,有些生疏,当时的慕容宸还想再做一个,但是谢明依却选择了这一个。

    太过完美的东西,她反而不喜,因为瑕疵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生疏,才可以看到他的努力。

    还有一些东西装在了袋子里,最下面的是一些银票,足够谢明依赶到广州了。

    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谢明依将盒子放在了远处,东西还是少备一些为好,这一趟远门可有的她要去走。

    不过,在去广州之前,她还是想要去芜湖看一眼,那个丫头有没有回到那里。图个安心,也是好的。

    出了一品斋,谢明依看到了门口有人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似乎就在等待着自己一般。

    “客,这是慕容庄主给客留下的,请客上马。”

第225章 穷书生

    踏着马蹬,翻身而上,没有丝毫犹扬起马鞭,朝着那远方而去。

    山川,江河,花草,美景,无数的风景都在身边匆匆略过,炙热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穹顶之上,一轮圆日仿佛也要阻挡她的脚步,然而……从马鞭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不会再后退一步。

    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她曾经承受

    的苦难,也为了那些在这腐朽的政权之下的肮脏和龌龊,为了慕容宸,为了她的承诺。

    ——如若有一日,这江河已经不再是你喜欢的颜色,你会怎么做?

    那时的谢明依不知如何作答,不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去做而是她内心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这江河失了颜色,那就改天换日,又何妨?

    然而她未曾说出口的话,仿佛已然被那位老人家看穿了。

    她记得那位老人家的笑颜,记得那眼中的了然和洞悉,但是却没有将那时的自己拆穿,只是告诉了自己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站在一个很高的高度,那就让这天地换了日月又何妨?可如若你只是一只无名的小卒,那就要学会在这变了颜色的江河之下生存。湖水不再清澈,那就不要再使用混浊的水源,日月变了样子,那就随着日月的变化,改变自己的出行。

    他从不以自己为天子而傲,他只会因为这江山万里如画而觉得自豪,只会因为这天下的臣民人人都会衣食富足而感觉到安慰,爱民如子,不过如此。

    他教自己的,不止是当下,更是未来,他似乎预想到了自己今日的场景所以,这也是谢明依可以放手去谋划这一切的原因。

    一品斋,就在长安城外长安城她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是不会再回去,所以谢明依的方向是另一个目的地,天都。

    在去向天都城的路上,路过一片湖水,谢明依停下马,借着湖水将脸洗了干净,清澈的湖面倒影着岸边的柳树和花草,以及被水滴惊动的平静的地方时谢明依的面庞。

    剑眉入鬓,星目却不再灿烂,无论如何,这双眼睛是无法改变的,它只会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深不见底,越来越不会再去相信一个人。

    这张脸可以说是在人群中很出尘了,完美精致的找不到一丝的瑕疵,谢明依看着湖面上的自己,陌生而又觉得惊艳。

    是啊,出自慕容宸的样子,怎么会是个俗人?

    谢明依微微扬起唇角,倒影在湖面上的那个人的唇角同样挂着一抹淡笑,只是会让人觉得这笑,有些森冷的感觉。

    “这位公子,请问,天都城是这个方向吗?”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谢明依一惊,却没有动作,只是先看向那一边的湖面,倒影着的人。

    是个年轻的书生,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席浅白色的儒衣,穿着打扮皆像极了一个穷书生。

    只需看那帽子的粗劣就可以分辨出来了。

    和众多的读书人一样,不过是一个一心埋头于圣贤书,不知人间疾苦的书呆子,迂腐而又懦弱。

    谢明依站起身,回身看向那个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书生,面色平淡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回答道,

    “是。”

    书生拱手作揖,左手在右手的前面,非常刻板而又标准的行了礼,“多谢公子,公子可是要去天都?”

    谢明依道,“路过。”

    说着谢明依的脚步已经朝着马的方向走去,从一边的柳树干上解开了栓着的绳子,正准备牵着马离开,书生却再一次跟了上来,

    “公子要去哪里?”

    谢明依注意到这个书生的眼中突然间出现了之前不曾存在的亮光,一时间有些不明,只是犹疑着说,

    “南方。”

    “公子可是要去苏州?”书生愈加的兴奋起来,看的谢明依不由得警惕起来。

    他为何如此兴奋?是因为两个人的目的一致,还是说,这个人觉得自己的目的地是他预料当中的?

    谢明依问了那一品斋里的人,长安城里暂时还没有什么坏消息,至少没有慕容宸的坏消息。

    不过,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无论是否被发现了自己已经逃跑的事实,保持警惕是始终必要的。

    谢明依看着对面的人,眼中划过一丝狐疑,

    “你想做什么?”身后牵扯着马缰的手已经握紧,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书生却仿若并未发觉,只一心高兴的说道,“我也去苏州,公子,我们可以同行吗?”

    谢明依:“……”

    “在下安林,乃是阳关人士,此番正是要去苏州。,可这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去那边,所以公子可以与安某一路同行吗?”书生说着,听得谢明依惊诧不已。

    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个时候的苏州可以说是狼烟四起,整个江南都不会有人会去。因为南方在打仗。

    “苏州站在在打仗,你知道吗?”谢明依试探着问道,要么就是书生不知道苏州的形式,要么就是知道了却佯装不知,只是来试探自己的,要么就是……想去投军。

    “实不相瞒,在下想要去苏州投军。”书生目光坚定的说,一副随时可以为国捐躯的样子,当然,要首先忽略他那瘦弱的身躯。

    还真的是啊……

    书生这么说,并没有彻底的打消谢明依心中的疑虑,只是他给出了谢明依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你一介书生,不读你的书,等着春闱秋试,到那军营凑什么热闹?”谢明依蹙眉说道,似乎对于这样一个看上去十分羸弱的人想要去参军的想法很不赞同。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因为如果书生真的是为了参军,那么她就免不了和他在两个敌对的阵营,且不提他有没有上阵杀敌的能力,就凭着一腔的报国之心,已然让谢明依升起几分敬佩。

    但是,也有几分可惜。

    如今的大势,或许有些人看不出,谢明依却是能判断出,自己赶到苏州的时候,苏衍的军队将会同时打到苏州。

    这个历朝历代都是风花雪月的城市,将会战火不休,哀嚎声四起。

    这不是谢明依想要看到的,可这却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因为,这天下若是现在不去纠正,就真的要易主改了姓了。

    她扶持的是苏衍,是先帝的心愿。从心底里,她仍旧不能接受,赵家以外的人接手这天下。

    所以,她才会费尽心血来布这一场局。

    对于谢明依的不认可,书生立刻反驳起来,“公子看上去也并非是武将,此一去苏州,不也是为了投军吗?”

    “不是。”谢明依干脆果断的说,“我从小体弱,当不得大头兵,若是那些人来请我当军师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这回轮到书生反应不及了,听着谢明依的话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不是去投军的,那你是去做什么的?”

    “去接人。”谢明依很快的想到了一个理由,也是一个可以让书生理解的理由。

    “公子有亲人在苏州?”

    书生问。

    谢明依点头,已经牵着马向天都的方向走去,书生跟在身后听她说道,

    “有一表妹,前些日子来信,让我去接她。”谢明依的声音有些沙哑,很难让人辨别出这声音的属性,不过这也是谢明依想要的效果。

    书生看了一眼谢明依,一副明白了的表情,谢明依见此不由得摇了摇头,知道他想错了地方,不过也没有去纠正,左右他们是不会一路的。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踏上了马蹬,翻身而上,夹紧了马腹正要走,马缰却被书生拉住了。

    两种不同的力道,似乎让枣红马很疑惑,不由得回过头来,朝着书生喘息了一下,书生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可是马缰却迟迟不曾松开。

    谢明依看着他,手里的鞭子终究是没有落下,“你要做什么?”

    “我,我需要一匹马,这一去几千里,若是徒步,不知何时能到苏州,故而想要同公子一路去江南,不知是否可以?”

    书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稻草一般,死命的拉着马缰,生怕谢明依就这么走了,他又该不知道方向了。

    这样的执着让谢明依为之一怔,却不会因为此而妥协。

    现在的谢明依巴不得他不去苏州,所以自然不会被这书生的执着和满腔的爱国之情改变自己的想法。

    “听我一句话,你要不是孤身一人的话,这个时候就不要往江南去了,留在长安以北,安全。”

    谢明依淡淡的说,但却很有说服力,只不过这一次的谢明依却是失败了,因为眼前的这个书生,已经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情绪,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么能见国家危亡于不顾!即便是升斗小民,也以国家强盛为荣,安某不才,想以血肉之躯,守卫我大燕国土,守卫着大燕百姓安宁!”

    “可你知道这天下究竟值不值得你守护吗?”

    谢明依抛出了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因为只有考虑清楚这个问题,才会有后面的一切,他的坚持才是有根本的。

    “承君之恩,忠君之事,即便这天下有着许多不尽人意之处,可不管怎么说,忠君报国才是为人臣民之道。起义谋反,始终是离经叛道之行为,让天下人所不耻!”

    书生说。

    谢明依不由得嗤笑出声,书生看了不由得不悦,脸色浮上几分不满,

    “公子在笑什么?就算是爬在下也要爬到苏州报效国家。”

    谁知谢明依的脸色在这一刻突然间沉了下来,“无知书生,只知道愚忠,就算你在边疆捐躯,也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又何必白白上去送死呢?”

    “公子要走便走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和在下不是一路人,即便是同路也是不同心,既如此,也没有同路的必要!”

    书生的手放开了马缰,谢明依看着马缰上的血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书生的手掌应该是已经破了,然而却是倔强的藏在了袖子里,背着身后的包袱朝着前方行进。

    谢明依弯起唇角,夹紧了马腹,走到书生的身边,枣红色的马几乎已经和书生是一个高度,从谢明依的角度上看就有些滑稽了。

    书生忿忿然的向前走,谢明依也不做声只是骑着马悠哉悠哉的走着,书生走,他也走,书生停下,她也跟着停下。

    不多时书生便已经沉不住气了,

    “你这人,为何又要跟着我?”

    谢明依笑了笑,“这大路只有一条,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跟着你?”

    “你这人,真是奇怪,方才我一心与你同路,你却不愿,现下又来缠磨于我,究竟是打了什么样的心思?”书生冷冷道。

    谢明依坐在马上,看着他,“因为之前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无趣,现在……”

    书生看着她,以为她被自己的一番话说的洗心革面,也想要随自己保家卫国,然而没想到的是……

    “现在,依旧无趣,不过我这个人喜欢看别人在发现自己所坚持的是一场笑话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书生:“……”

    活了这么多年,书生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人,比那些当地的商绅恶霸还要令人厌恶。

    在谢明依的有意而为之之下,书生愤然离去,这一次谢明依也没有故意的跟着他,而是策马扬鞭的扬长而去。

    “咳……咳咳……”扬起的尘土在书生的眼前飞扬着,让他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等到尘土消散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书生是在当天晚上宵禁的时候才到了天都城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客栈,想要在柴房借宿一宿的时候,却被店家赶了出来。

    “穷秀才,没钱住什么客栈!真把老子这当成慈善堂啦!”伴随着店小二的声音,书生被赶了出来。

    是啊,书生穷啊,书生若是有钱,也不至于连一匹马都不买,但是他没钱,只能将钱留下,买一些可以裹腹的东西。

    然而此刻的天都城里,哪里还有摊贩会卖东西给他,早已经是闭门爱护。

    从客栈走出来,凄苦而又落魄的走在街上,书生看着头顶的苍穹和星辰,不由得无奈的苦笑出声。

第226章 痴痴痴

    “空有报国志,奈何腹中饥,天为被,地为席,如此良辰美景,倒也是值得了。”

    令人有些讨厌的声音响起,书生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之意,脸不由得臊红起来,抬起步子向前走去,奈何腹中饥饿,走了两步便有些无法控制的脚步虚软。

    “给。”令人难以承受的香气飘进了鼻息之间,难以抑制的口齿之间生出了液体,伴随着的是一声“咕咚”,在这黑夜之中却是格外的清晰。

    “吃吧,于记的鸭子,特意给你留的,你要是不吃的,我就扔了。”谢明依说。

    书生看了一眼谢明依,硬生生的别过了头,看向别处,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哎呦,挺有骨气啊。”

    谢明依笑了笑,眼中的调笑之意不减,

    “可我就喜欢看到那些有骨气的人失了骨气的样子,你确定不吃吗?”谢明依再次问道。

    谢明依越这么说,越激起了书生心里的孤傲之心,越加的不想向她低头,所以此刻丝毫不见低头的姿态。

    这样的反应在谢明依的预料之中,然而她却没有多言,只是将手里的包裹扔到了地上,随及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书生看不懂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如此的无趣,竟然将别人的痛楚当作自己的乐趣?

    这一刻,书生在心底已经不想和谢明依再有任何瓜葛。

    不过长夜漫漫他终究需要寻一个落脚之处。

    书生寻到了一处破旧的亭子,里面躺着两三个乞丐,想到自己幼年苦读圣贤之书,如今却只能宿在街边,书生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乞丐是天都城里的老人了,自然对这地方都是熟悉的,书生看到这亭子里面最舒服的几个地方已经被人占据了,只好靠在亭子的外围宿一宿。

    然而刚坐下,这边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从书生的身上发出,三个乞丐不约而同的轻笑出声,笑的书生有些无地自容。

    远处的谢明依看见了这一幕终究他还是自诩清高之士的。

    无奈的解开了腰间的衣带,重新紧紧的缠绕着,身后的一个乞丐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抹哂笑,摇了摇头说,

    “勒紧了腰带只能解一时之困,我看你也是个书生,饱读圣贤之书的人,怎么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听了老乞丐的话,书生却是正色昂扬起了斗志,看的不远处的谢明依直直摇头,看上去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却是个傻子。

    “安某以报效国家为己任,个人的口腹之欲,怎比的上国家的存亡?”

    “可你连自己的一口饭都挣不到,怎么维护国家的存亡?”老乞丐一语戳中要处,辩的书生哑口无言,涨红了脸。

    “老人家有所不知,安某家中也算殷实,只是这一路上山高水长,安某不得不一切从简,今日没有吃食,明日再买就是。”

    “那你为何不买一匹马,如此岂不是加快了脚程?”老乞丐似乎看出了书生兜里的钱不够买一匹马的,故意问道。

    书生脸色越来越尴尬,看的谢明依都忍不住要破口骂起来,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就是读书人啊。

    “老人家不是不清楚,这大燕的马有多贵。几十两银子才能置办一匹像样的马,安某兜里的银子只是家中的一些,家中还有亲人要赡养,若是此一行出了什么事,家人也好有个指望。”书生苦涩的说道,他在家中听说了江南的形势不容乐观。

    祖上蒙先帝的庇护得以在阳关落户,并且衣食无忧,所以他想以己之力报效国家,无论最后的结果怎样就算是葬身前线,也算是报国了。

    “既然知道自己此一行嚣张丛生又何必蚍蜉撼树?”老乞丐言语之间不断的显示出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乞丐,书生不由得回过头看向他,

    “老人家读过书?”

    “人,不可貌相啊小伙子。”老乞丐笑了笑,“这天都城里人来人往,锦衣玉食,可老朽却觉得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老朽活的自在。”

    “既然老人家读过书,而且学识不浅,为何不去报国?考取功名?”书生疑惑的问。

    在他看来,这位老人已经不是一位普通的乞丐,而是一位饱学之士。

    书生啊有时候就是如此,很简单的原因而脸红,很简单的原因而执着,执着于成功,执着于敬佩。

    比如说当下,老乞丐的通透便让他不禁折服,这是看透了,不在乎所谓的功名利禄。

    但是仍旧觉得有些可惜,所以不禁问了起来。

    被书生问到的老乞丐笑了笑,“公子以为什么是报国?”

    抛出来的问题对于书生而言十分简单,

    “弃笔从戎是为保家卫国,为君分忧是为报国。”

    “你有没有读过一位首辅的文章?”老乞丐又问,眉间微蹙起来,看的书生有些莫名,

    “哪一位?”

    “就是前段时间逼迫定北侯夫人自尽的谢首辅啊。”老乞丐说。

    书生微微蹙眉,似乎对他提起的这个谢明依并没有什么好感,“老人家说的是那个祸乱朝堂的谢明依吧。”

    老乞丐摇了摇头,淡笑着道,“什么叫做祸乱朝堂?”

    “逼死功臣之妻,定北侯撞死在爱妻的墓前,大燕臣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此祸乱朝堂之人,当人人唾弃之!”

    虽然谢明依心中有数,可是挺烦人这么说的时候还是难免的脸色难堪起来,目光闪烁中,刚想要离开身后的老乞丐已然开口说道,

    “这朝廷中的盘根错节,可是你这种升斗小民可以理解的?一个能坐在宰相位置上的人,会这么轻易的被人抓到把柄吗?年轻人,圣贤之书让你忠君报国,可忠的是什么君,报的是什么国,却是要仔细思虑的。”

    谢明依脚步微顿,不由得向后看了一眼,看到那躺在亭子里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自己,目光竟然向这边看来,那笑眼之中的洞穿让谢明依有些震惊。

    这目光,仿佛洞穿了一切的存在,让人觉得可怕。

    这人是谁?天都城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样一位人物?

    现在的谢明依已经丝毫不怀疑,那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但是并没有拆穿自己。

    目光也在这里只是暂停了一瞬,继续同面前的那位书生说道,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真的仔细思考过吗?这样去苏州,只能是送死。”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苏州!”书生骤然间站起身,面对这老乞丐,一副防备的样子。

    然而他这一声厉喝,也让其他两个正在假寐的乞丐睁开了眼睛,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两个人目露凶光,不约而同的老向书生,那眼中的杀意是没有错的,谢明依刚想走出去护住那书生,却见那老乞丐摆了摆手,那两人又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书生已经不敢再对老乞丐无礼,就算他再迟钝,也能察觉得到那两个人刚才的凶狠。

    “年轻人,你别怕,既然你我今日有缘在此遇到,不如老朽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听一听也无妨。如果听过之后,你仍旧执意奔赴苏州,那将来,无论生死,你都将被记在史册之上,千古流芳。”

    老乞丐笑着道,此一刻,那种气定神闲的感觉,那种淡薄世事的眼神,那张经历了沧桑的面孔,让谢明依觉得有些熟悉……她仔细的回忆着,却也没有忘记听他说接下来的话。

    “你知道四王之乱吗?”老人家先问道。

    四王之乱,发生在先帝的后期,先帝重病,不得不退居幕后,将朝堂交给了当时皇后的嫡子打理,然而在这种境况之下,嫡子骄奢淫逸,不思进取,虽然有皇后的督促,可整日留恋在烟花之地,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四个皇子纷纷拉拢各方人士反对嫡子,围住了皇宫,说是反对太子,实则逼宫。

    后来,听说是一个人带兵护住了皇宫,才会支撑到九门提督的人赶到。

    皇帝躺在病床上,下令斩杀了几位皇子,将嫡子囚禁大理寺,最后嫡子自尽于寺中。

    这个时候,当时的六皇子脱颖而出,所以最后的位置才落在了当今皇帝的身上。

    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因为当时的那一场叛乱,当真是血流成河,说书的人说的绘声绘色,听的人也觉得触目惊心。

    再加上先帝并未刻意的阻止这个消息,所以坊间会流传也是自然的。

    “知道,四王之乱,乃是景文帝执政时最大的政治错误,先帝也因此下了罪己诏。”

    书生有些沉重的说道,虽然他没有经历过当时的场面,但是他可以想象的到这位老人失去几个孩子时的心情,会是如何的痛苦。

    这也是加速他离世的原因。

    “不错,四王之乱,起于嫡子的昏庸,但是当时的禁军统领被皇后的旨意蒙骗,一心带领禁军抵挡住逼宫的人。才导致了最后的血流成河。”

    突然间,伴随着这苍老的声音,谢明依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如此的熟悉,一个早早的便被世人所遗忘的人。

    ————

    “奉皇后口谕,阻尔等叛臣!擅入宫围者,死!”

    伴随着禁军统领金啸的一声令下,所有的禁卫军蓄势待发,箭雨齐齐落下,然而在这样的防守之下,那些人终究还是攻了上来,攻破了城门。

    厮杀,呐喊,血肉和兵器碰撞的声音,鲜血飞溅到人的身上,铠甲上,脸上,眼睛里,所有人杀红了眼,甚至杀掉了那个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也是这些皇子之中唯一一个真的想要解救皇帝的人。

    虽然最后谢明依带人守住了皇帝的寝殿,但是当皇帝看到小儿子的尸体的时候,震怒,下令将所有反叛的皇子杀掉,将嫡子软禁。

    因为嫡子终究是嫡子。

    皇后也因此沉寂了一段时间,因为妻就是妻。

    可是其他人却不会如此幸运了。

    ————

    “你知道这位禁军将领最后怎么样了吗?”老乞丐沉静的声音听在谢明依的耳朵里,比那刀枪剑戟的声音还要刺耳。

    “如何了?”书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被赐死了,一杯毒瘤,一条白绫,还有一个匕首。”

    老乞丐平和的声音在这黑夜当中清晰可闻,谢明依听得出这声音下面的怒涛汹涌。

    平静的海面之下,永远都在蕴藏着汹涌的浪潮。就像是这江山盛世之下,永远都藏着日久渐深的腐朽。

    “为什么?”书生问,“统领不是带人守卫皇宫吗?”

    老乞丐笑了笑,目光幽深莫测,“因为乱箭之中,他的小儿子死了。”

    书生一怔,这他倒是没有想到,然而此刻的他已然明白了老乞丐的用意,他是在告诉自己,这一身的生死荣辱,只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即便是那么圣明的人,也会因为个人的私欲而冲昏了头脑。

    所以这个时候,他有必要想清楚,自己想要报效的,到底是什么。

    先帝那么圣明的人,犹自如此,那么在这位年轻的帝王的统率之下,江山又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千疮百孔的江山,比之殷商有过之,无不及。奸相弄权,功臣被逼死的下场和妲己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帝王和商纣有何分别?

    这样的帝王,值得自己去守护吗?

    书生不禁思虑着,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为了报先帝之恩。

    无论如何,自家都是蒙承了先帝的庇护,这一去,生死不论,当尽忠了。

    看着书生纠结过后坚定下来的目光,老乞丐知道,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看来你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老乞丐说。

    书生开口道,“无论对错,当以死尽忠。”

    “痴,痴,痴!”连声道了几句,老乞丐狂笑出声,随及看向那书生的目光骤然间蒙上了冷色和驱逐之意,

    “你走吧。向西走第一个拐角处有一家平安客栈,你去那里,提黄姓老者便可得一居住之地,可裹腹。此去苏州,还有很远。”

    书生怔了怔,随及拱手作揖,说道,

    “多谢老人家。安林若能生还,定报今日之恩。”

    说罢,书生离去,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老乞丐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亭子的另一边开口道,

    “出来吧。”

第227章 端

    一声“出来吧。”,谢明依神形微顿,眉间轻蹙着又解开走出了树后,目光落在对面那个人的身上。

    苍老的面孔,肮脏的衣衫,几乎已经让她认不出眼前的人,可刚才那个故事,如若不是身临其境,是不会知道的。

    因为这件事是被先帝唯一掩藏的事情,他宠爱的小儿子就这样死在了乱军之中,何其痛心,何其的悲愤。

    这位君主因己之私愤,赐死了有功的统帅而对外却是这位统帅自尽了,因为未曾保护好陛下的安危。

    皇帝给予他追封,然而这样的荣耀和追封,依旧无法弥补给这个家族带来的创伤。

    不过,让谢明依震惊的是,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已经逝去的人,因为此刻在看到他的面貌之后,谢明依隐隐的回想起那人的面孔,竟同眼前这人如此的相似。

    这位老者就是前禁军统帅金啸,而旁边的中年男子和青年自然就是金家的后人。

    “阁下是长安人。”金啸开口道,很有些探寻的口吻,混浊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清明起来,看向对面的谢明依,眼中的探究加深,因为在她的身上他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一种熟悉。

    “正是。”

    谢明依没有否认,因为天都和长安虽然离得近,可总会有所不同,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也在回忆。

    那目光仿佛在回忆,回忆在岁月长河中发生的事情了,有喜,有忧,有悲,有愁,或者说,他在尽全力的去想起一个人。

    一个许久不曾见过的人,一个他都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打交道的人。

    这一声正是,金啸在心里已然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只是眼神中的了然,却是被谢明依看在了眼里。

    谢明依没有开口,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都没有打破这个时候的平衡。

    良久后,金啸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是突然间放声大笑,又突然间停止了笑声,看着那锦衣华服的公子问道,

    “长安,可还好?”

    “繁华依旧。”谢明依说,也忍不住仰天将眼睛里的泪水忍下去。

    她的家人在长安,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母亲也在长安,慕容宸在长安,容羲在长安,她的离开一旦被发现,这些人都会危在旦夕。

    如今的长安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个赠予她荣耀的城市,而是一个到处都是荆棘的牢笼,只要她稍微动一动,就会遍体鳞伤。

    长安的繁华,就像是在讽刺她的落魄一般,长安的自由就像是在嘲讽她的寸步难行。

    长安的温暖,就像是在怜悯她的如履薄冰,置身重重危险。

    那里的美好,已然不再属于她。

    “灯市可还在?”金啸接着问。

    谢明依鼻尖微酸,不由得抬起手捏了捏鼻梁,灯市,她小的时候,就是在灯市碰见了这位禁军统领。

    是,他和自己的祖父同朝为官,两家也有一些交情来往,只是作为谢府的小公子,真正意义上,这位老人家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还是在那一次灯市上。

    她迷路了,这位统领在回家的路上,寻到了差一点被人拐走的谢明依。那时的他还很健硕,将小小的人抱了起来,带着她在灯市上游走。

    那天,她是因为和母亲赌气才离开了家,所以从心底里不想回去。

    ——当真是因为同你母亲赌气便如此的?

    小小的人儿红了脸,羞怯的低下了头,埋在衣服里面,却不曾想到,听到的不是训斥,而是耳边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有气吞山河之势,将小小的人惊到了,或者说吓得不敢出声。

    可是,那老人接下来的举动却是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法顶,掌心的温度让她感觉到了温暖和一种慈爱。

    这是在严格的祖父身上从来没有体会到的。也是严厉的母亲所从不会给予她的慈爱。

    “不想回家,带你回爷爷家好不好?爷爷家你可以和小哥哥一起玩儿,好吗?”

    感觉到了来自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谢明依点了点头,胸口的某个位置暖暖的。

    灯会上,金啸差人去谢府通知消息,这才开始带着谢明依四处逛了逛,四下里又吃了许多平日里母亲禁止的东西,虽然说金啸也不赞同,却也只是限制多少,也让她饱了口腹之欲。

    如今金啸这么问,定然是认出了自己,如若不然,这话便听上去有些没头没尾的,谢明依点了点头,

    “灯市还在,每年灯会,京兆府都会格外的注意有没有敲花子的人,很安全。”

    谢明依这是回答他,自己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却无法说出对方的名字,谢明依隐忍着,对面的老人却难耐激动,眼中泪花闪烁,一旁的中年人见此,不由得将目光看向谢明依,这张脸他并不熟悉,也并不是父亲的熟人,为何二人之间的感觉却有一种认识了许久的感觉?

    “公子要去哪里?”金啸问。

    “君子,当以天下为己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一行,自然是为了庇护天下。”谢明依道。

    “谁的天下?”

    “天下人的天下。”

    空气再一次的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空气里夏蝉鸣叫的声音。

    “好!”激动而又浑厚有力的声音,敲动着谢明依的心脏。

    听到皇帝对金啸的处置时,谢明依一心想要替他求情,可却被金啸阻止了。

    他比祖父看的通透,明白,他知道这样的下场并不令人意外,或者说,这样的事情在这朝堂里并不新鲜。

    只是这位皇帝太过宽厚,让人忘记了,他也会为儿女私情而震怒。

    所以,金啸被赐死。

    那个时候的金啸对自己说——忠天下人忠天下人,他一人生死有何可惜之处?

    慷慨赴死,一杯毒酒顺着喉咙流进身体里,谢明依没有忍心去看,可那一夜她却迟迟不敢入眠。

    “忠天下,忠天下人,甚好,甚好。”金啸的目光突然间变得沉重起来,包含着期望,

    “愿公子心想事成,早日达成所愿。”

    谢明依张了张嘴,“愿老先生,身体安康,百岁无忧。”

    金啸轻笑出声,“人生匆匆百年太久,老头子只想看着这天都城的锦绣繁华,足够了。”

    “老先生请安,晚辈告辞。”拱了拱手,谢明依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身后的那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那个书生,要去苏州,公子此一行保重。”

    “多谢老先生。”说完谢明依扬长离去,走向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天都城的另一边,也是离她要离开的城门很近的地方。

    从八方亭一直走到南城,谢明依用了降临半个时辰的时间,一直到了客栈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她竟然看到了金啸,这个可以说是大燕将领中的佼佼者,和杰出者。

    但是比之相逢后的激动,谢明依更关注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不是金老将军,那这些内幕他怎么会知晓?

    可如果是真的金老将军,他待在天都城里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那两个金家的后人也和他在一起?三个人怎么变成了乞丐?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盘绕在谢明依的心里,都是让她想不通的。

    虽然问题的答案只有两种,可谢明依无比的希望最后的真相是好的。

    谢明依走后,没有看到那亭子里面的祖孙三人的身后走出了一个人,又一个,紧接着又一个……接连不断的人从三人的后面走出,好像没有终止一般。

    待人走干净后,青年将老人背在了背上,一旁的中年男子护送着两个人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

    “祖父,方才那个人是什么人?是祖父的旧友吗?”

    青年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这边的老人伏在青年的背后,从后面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的两条腿,几乎是不受控制的。

    这边的金啸眸光微闪,看向前方的黑夜,

    “一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人了。”

    似乎有些感叹惋惜,一旁的中年男子见此察觉出父亲的心情有所异常,见青年男子还要开口,这边已经接过话说,

    “既然是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父亲自然不必放在心上,当以眼前的事情为主。”

    “是啊,不必放在心上,过去的太久了,没有记得的必要。”金啸说的很赞同,可那惋惜的样子却是难以假装的。

    青年男子看不见,中年男子却是知道的,心下对方才那人存了疑惑,毕竟他们此一行的目的不仅仅是那位,还有一个人,谢明依。

    以谢明依的能耐会从府中逃出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凡事要以小心为上。

    之前途径芜湖的时候,就想对那个谢二小姐动手,然而被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男人阻止,这一次,谢明依不会那么好运了。

    他金氏一族,可以说因为谢明依让他父亲死守着皇宫,引来了灭族之祸,他父亲的双腿也因为毒酒而不能行走,从此只能在人背上前行。

    “父亲莫要忘了,咱们同瑞王的约定。”

    虽然这支队伍的带头人是金啸,可实际上做主的却是金啸的儿子,金志。

    只不过金志的名声远远没有他这个父亲更加的有说服力。

    瑞王找上门,与他们联手,瑞王要天下,他们要皇帝的命。

    因为当时的四王之乱,同当今皇帝的关系可是不浅的,任谁都看得出最后最大的受益人是当今陛下。

    无论如何,皇帝都是无法逃过的。

    天都城黑夜中队伍的入扎,那么的悄无声息,以至于并没有人发现,所有的贵族子弟,仍旧沉迷在纸醉金迷之中。

    耳边的丝竹管弦之音从未断绝,即便是在南城的客栈里,谢明依还可以听得很清楚。

    这天都的繁华堪称奢靡,有直指都城之势,然而终究是戏子梦伶,梦总会有醒的一天,无非早晚长短。

    这些贵族,全然已经忘了作为世家子弟的首务,如此的荒淫怪诞,被天都城的百姓戏谑,却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

    谢明依收回目光,走向床边,和衣而眠。

    温软的丝绸搭在身上,如此入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丝竹管弦之音消失,多了几分人声的喧闹,周围的环境也不再是那么清凉,谢明依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天都城上方的天空,晴空万里,不见一片云彩,大街小巷的摊贩又开始了吆喝,有各地的小吃,大多是外来的商贩。

    不过眼下的谢明依没心思欣赏这人间的热闹,一个人的身影闯进她的视线里——安林。

    看着坐在镖局马车上的安林,谢明依不由得感叹起来,

    “这人,还真是能走……运的啊。”

    谢明依无奈摇头,只是脸上不见丝毫的笑意,冷漠平淡的表情让人看着觉得不可接近,眉宇间的愁色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然而一直到那人远去,谢明依才收回目光。

    那那车上写的字,是端。

    端者,端庄沉着,然而还有一层解——那就是瑞王。

    以瑞王的名义行的镖,但凡是各地的州府都是不敢招惹的,为什么那个人会坐上瑞王名下镖局的马车?

    这是官场的暗秘,品级低的小官也知之甚少,只有一府或是一省的官员才会知道。

    可难免会有人去打听猜测,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因为亲王比起皇帝有些时候,能做的事情更多。

    安林坐上了瑞王名下镖局的马车?这是巧合,还是说他昨日下榻的地方有什么古怪?

    这时候去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去过金啸有问题,或者客栈有问题,昨夜去看尚且还可察觉一些,现在已经晚了。

    但却更加坚定了谢明依的想法,安林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是不是那么简单,或者说,金啸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多希望,真的是自己多疑,可是她每走一步便会越来越发现这其中的辛秘。

    比之宫廷而言,这外面的故事也不在少数。

    是不是有人不想让自己跟着安林,还是用他做诱饵,谢明依不清楚,但是这周围几个人训练有素的身手谢明依还是看得出来,这是军队里训练出来的结果。

第228章 长安陆氏

    “这么沉不住气?看来你们的主子怕我坏了他的大事。”

    前脚刚从天都城出来,后脚这些人就追了上来要索命,这张脸才出现在这个世上一天,而且她只同那么几个人有过焦急,真是想不到是那个老乞丐都难。

    金啸,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吗?他有必要杀掉自己来引人注目吗?

    谢明依想,杀人灭口不至于,因为自己此时已经是过街的老鼠,所以她知道是谁,却想不到什么缘由。

    但是有一点已经是肯定的,金啸要有所动作,具体是什么在哪里,谢明依感觉,应该是在长安。

    宁连城说的芜湖城中半夜里的脚步声她当时疑惑,却没有当作一回事,站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是这些人在书斋的附近挖了一条暗道。

    那么芜湖城的事情有了解释,这些人的隐秘和训练有素的身手也有了说法。

    “阁下好厉害,我家主人说了,公子聪慧,但问公子一个问题,公子若是答的出,我等自然是就此告辞,同公子井水不犯河水。而若是公子答不出,那就莫要怪小人手里的刀剑无情了!”

    那人说着,寒冷的刀剑已经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让人不禁心中一凛,感到一种恐惧从脚底攀上。

    没有了容羲的谢明依,若是真的对上这些人,也只是案板上的肉,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片林子虽然在天都城外却很少有人经过,大多数人会选择走官道,谢明依挑了这条路是因为跟着那个书生的缘故。

    果不其然,这些人同瑞王府是有关联的,因为没有什么事会如此的巧合,只有恰到好处的安排。

    金啸,和瑞王联手了?

    那么说,长安城里要不安宁了。

    现在的谢明依不关心长安城,她只在乎行宫里的母亲和府中的慕容宸,容羲,几个人。

    素月在慕容山庄打理事物,所以谢明依不必忧虑,现在的慕容山庄,皇帝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转瞬间谢明依的心中已经是百转千回,目光不曾离开周围的几个人,“看来,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

    那人笑了笑,“哈哈,阁下是聪明人,我家主人问,若是阁下最亲近的人,对阁下见死不救,该当如何?”

    谢明依瞳孔微缩,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那天在圣上面前的局面。

    她几乎已经要跪下,可是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一个带着警告,一个带着苦涩的劝告。

    那是她年少轻狂的时候难得一次懦弱,她选择了妥协。

    见死不救,该当如何?

    可求了,又如何?

    求了陛下也不会法外开恩,求了反倒会连累祖父一家,求了,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见死不救,自然是该死的。”谢明依回答道,目光却是忧郁的,惆怅的,似乎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往事。

    见死不救自然是该死的,所以这问题无论她答对还是答错,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若是我,一定会留着她,让她生不如死,指望一个人会一直生活在愧疚中倍受折磨,这是不现实的。只有切肤之痛,才能让他知道,他做的决定是值得抱憾终生的。”

    黑衣的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不由得一怔。

    “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大概,我命该如此。只是可怜了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吾至九泉难告慰众人!哀哉!痛哉!”

    谢明依一副视死如归的网易,看的黑衣人敬佩,目光示意其他人退下,将手里的剑横了过来,

    “阁下如此,小人心敬佩,奈何身上背负着我家主人的指令,但是这了断之事,倒是可以请公子便宜,也全了公子一个体面。”

    谢明依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因为悲伤而略显暗淡的眸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沉重和死气,可他行走和说话的样子,都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杀手,刺客,更像是一个将军,一个士兵。

    寒光凛凛的剑身就在谢明依的眼前,却是让她自裁,若是看到自己到这一步,估计皇帝一定会嘲讽至极。

    她谢明依,竟然也会有今天。

    “自尽?”谢明依笑了笑,有些冷,有些自嘲,

    “体面吗?人若是自尽的话,死后连冥府也不会收的。”

    黑衣人一怔,随及道,“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多一条少一条的人命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够复仇。

    一瞬间的仇恨的光芒从他的眼中闪过,谢明依看到了,眼底眸光微动,开口道,

    “你可是有家仇未报?”

    那剑刃几乎就在谢明依的鼻尖之前的位置停下,只消再多一刻,她便成为了刀下亡魂。

    黑衣人看着她,手里的剑没有收回,只是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疑惑,迷茫,恨意,许多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杀气。

    谢明依知道,自己赌对了。

    既然这一步走对了,那她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你的仇人在长安。我说的对吧。”谢明依继续道,不答反问起来,占据了主动的位置牵着话题的进步,

    “可以你自己的力量无法报仇,所以你找到了现在的主子,也可以说,是现在的主子找到了你,你们一拍即合,只为了同一个仇人。”

    黑衣人眸光渐沉,可声音却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拍着巴掌走进谢明依视野里的人,事中年男子,谢明依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人应该是金啸的长子金成肃,长年在外,所以自己并不相熟。

    “到底是什么人会有如此的判断力,如此的狡猾?金某有些好奇,不知阁下可否告知?”

    谢明依看着他,黑衣人的剑已经金成肃挥退,谢明依理了理衣服,笑着道,

    “长安陆氏。”

    长安陆氏,自然是陆锦的府上。

    但是谢明依这个陆背后的人不是陆锦,而是陆老爷子。

    “不知公子为何如此阵仗?最后却又肯现身相见?”

    看见金成肃,谢明依比面对黑衣人时更加从容,因为一个服从的是死命令,而另一个人则是有话语权的人,这样的两个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金成肃眸光微动,长安陆氏,他自然是有所耳闻,当时的陆家同金氏也是交好的,只是陆相当时不在长安,而是被人劫走了。

    “自然是想看一看,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目光仿佛冻结在谢明依的身上一般,想从她那张脸上发现一些端倪,最后却没有结果。

    “既然是长安陆氏,自然是名门望族,只是不知为何不在方才出示身份的证明,而是等到了站在?”

    “金老爷以为呢?”谢明依笑着,一双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像极了狐狸的眼睛,充满了狡黠。

    随之手里出现了一枚玉佩,金成肃看着,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陆夫人的玉佩,这是陆家传家的东西,竟然会在他这里,看上去此人应该是同陆家有渊源的。

    看着金成肃有些难堪的面孔,谢明依知道,自己得救了。

    这玉佩本来是陆锦让自己帮忙去寻的,她又向陆老爷子相借,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长安陆氏,和金家,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但凡金家后人看见这枚玉佩,定要帮这人完成一个心愿,这也是陆家会把这当作传家的原因。

    起初谢明依拿着这枚玉佩,只是为了关键时刻在江南保自己一命,可现在看来,这枚玉佩站在已经呈现出了自己没有想到的效果。

    谢明依给他思考的时间,但是日头逐渐的升起,沉默的时间太久,终究会耽误她去江南的路程。

    “你想要什么?”金成肃突然间开口的话让其他几个人感觉到诧异,因为在他们接到命令的时候,就是杀掉这个人。

    但是现在这个画面,似乎同自己预料当中的有些不同。

    不但杀不了这个人,还要帮他吗?

    谢明依弯唇,目光看向金成肃旁边的黑衣人,

    “他。”

    金成肃和黑衣人不约而同的怔住,黑衣人不明白谢明依为何会选自己,毕竟自己是刚刚差一点杀掉她的人。

    而金成肃则是收回目光后看向谢明依,

    “你要知道,这枚玉佩的意义远远比这更大。”

    是啊,既然能让主子开口问想要什么,那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利,都要比一个自己更加值得,更加的有意义。

    黑衣人如是想着,这边的谢明依却是说道,

    “身手好的打手,天都城里比比皆是,可对我脾气的,却少有。”

    金成肃:“……”

    黑衣人“:“……”

    这意思好像就是三个字:爷喜欢。

    任性啊,即便是金成肃也不禁感叹起来,

    “既然阁下如此要求,那……”金成肃看向一旁的黑衣人,

    “沈烈,你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想,我是不会强求的。”

    金成肃对待沈烈看上去还是足够的尊重的,谢明依看在眼里,却有些不满,却没有在此刻说些什么。

    沈烈立刻单膝跪地,拱手说道,“主子救了沈烈的命,沈烈的命就是主子的,主子有命,沈烈万死莫辞!”

    金成肃看向谢明依,“换个条件,其他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命!”

    谢明依凝视着他,没有出声,可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

    两方的僵持之下,最后还是金成肃先妥协了。

    承诺,终究是承诺。

    金成肃将沈烈扶了起来,不由得有些动容,“你跟我的时间是最久的,你放心,兄弟们的仇,我会报的。”

    沈烈低着头,拱手作揖,眼中的灼灼目光谢明依没有错过,那其中的激动是无法作假的。

    谢明依看向金成肃,将手里的玉佩挡在了两个人之间,金成肃看到垂下来的玉佩,看向谢明依,目光有些不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时不我待,两个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的像个大姑娘似的。怎么没出过远门吗?”

    谢明依的话是对两个人说的,这副神气十足的样子看的其他人是惊诧不已。

    刚才是谁在那里呜呼哀哉的?

    现在怎么这么硬气?

    金成肃被说的脸色涨红,怒目圆睁,看向对面的谢明依,“你!别再让我看到你!”

    几乎是扯下的谢明依手里的玉佩,随及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谢明依没有进行目送,而是和金成肃同时背向而驰,当然一定要带着这个她用玉佩换来的人。

    玉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用一个玉佩,换一个人,值。

    谢明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翻身上马,似乎对于这个刚刚换来的人没有什么在意的一般。

    沈烈有些窘迫,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的被人漠视。

    “愣着干什么?想跟他走的话,我保证从今天起整个天下都会知道他金成肃不守承诺,而金老爷子并没有死。这可是欺君杀头的罪过,怎么,你想让他们的计划就此结束吗?”

    谢明依的目光看过来,不见半分笑意,冷漠的样子看上去甚是无情,不,不是看上去,而是这已然是一个无情之人。

    “你敢!”沈烈气恼,刚刚他怎么没发现这是一个如此的厚颜无耻的人?

    “我敢?”谢明依冷笑出声,“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说着夹紧马腹,扬起马鞭扬长而去,身后的黑衣人攥紧了拳头,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灭了口,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然而前提是,他得追的上那个人。

    枣红色的千里马一骑绝尘,无论什么险要之处,也不曾放慢速度,看着两个人始终保持着的差距,沈烈不由得被激怒起来,看向前面的那个人,只想追赶上他,然而一直到了芜湖,沈烈还是落下一些。

    芜湖城外,谢明依骑在马上看着城楼前的门派上书写的北门二字,当下已经快要接近傍晚,这一行已经过去了三天,她终于到芜湖了。

    虽然有无数个瞬间,沈烈想杀了她,可每每都追不上这么一个文弱的书生让他觉得有些气馁。

    片刻后,沈烈已经赶到,本以为她又会同之前一般在城内的客栈外等自己,可这一次,谢明依却停下来等他一起进城。

    沈烈直觉,这座城中,有让她牵挂的东西,或者说是人。

    “走吧,今夜便宿在芜湖城中,这里也是有许多小吃的。”

    谢明依说,已经先一步下了马,走进城中。

第229章 登徒子

    芜湖城

    已经渐渐的有了江南的精致风情,然而却也不失北方的、;;;;荡气回肠。

    8傍晚的街道上人群已经是熙熙攘攘,多数是回家吃饭的百姓,谢明依熟络的走在天都城上,几乎让人以为,她是这天都城里土生土长的人一般。

    沈烈走在她后面,看着她在一条极其繁华的街道上的某一处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面。

    她去那里做什么?沈烈心中狐疑的跟了上去,却看到那人的脚步突然间停下,而面对着的,是一间看上去并没有哪里特别的书斋,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门口的书斋两个字,比较狂乱。

    这是柳体,随性潦草,却胜在这笔意若是没有长久的功底却是写不出这感觉的。

    沈烈也算是一个书法的行家,因为家中长辈喜欢书法,自然也会熏陶一二。

    “谁?”

    刚踏进书斋的门口,谢明依便听到一声防备的警惕声,那声音中的胆怯让她心惊,到底在那个孩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谢明依清了清嗓子,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异样,“买书。”

    “买书的?”少女清澈而又疑惑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微的忐忑,这样的声音,即便是听在耳朵里,谢明依已然开始谴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那你稍等啊。”

    话音刚落,便是久久无声,后进门的沈烈可不觉得这一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然而此刻的平静和等待似乎不好那么轻易地打破。

    可是沈烈在经历了几天被谢明依不闻不问的过程后,此刻却有些不想让她如意的心思,故而故意的大声喊了起来,

    “人呢?怎么还不到?还做不做生意了?若是不做,趁早关门算了!”

    谢明依:“……”

    谢明依惊诧的看向他,后者脸上的得意似乎已经在正大光明的告诉自己,他是在故意的。

    看懂了这一层后,谢明依冷笑出声,“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妥协吗?”

    “至少可以让你心里暂时不会舒怀。”

    “……你行,很可以。”谢明依冷冷道,接着便并没有多言。

    沈烈以为她是心中郁闷,自然是这几日的怨气消散了许多。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的?”

    突然间一柄刀,落在了沈烈的颈上,后者忍不住脊背一僵,再好的身手,对于这种片刻便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行为,还是无法反抗的。

    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这倒是和某人之前的情况极其的相似。

    “在背后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和我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沈烈气愤,他不用回头,几乎已经听到了那人低头嗔笑的声音那声音里的嘲讽,真心是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啊。

    “笑什么,我若是死了,看你还怎么去江南?”

    谢明依笑了笑,却是没有再同他斗嘴下去,只是看着他身后的那个人,说道,

    “阁下稍安勿躁,我等只是来做生意的,生意谈不成交情还是在的,何必如此动气?”

    这种委曲求全的事情谢明依不想做但是事实上,这是她做的最得心应手的事情。

    可是身在底层的辛酸,和你已经阅尽千帆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冷锋看得出来,所以当他看到眼前的人时,感觉到他身上的一种从容不迫,谈笑之间虽然有让步的意思,但是冷锋却感受的出来自此人身上的不卑不亢。

    就在此刻,那女子终于从一扇门后走出,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才敢放心的走了出来。

    云初夏的贴身侍卫,谢明依认识,可是她的贴身侍卫出现在这里,那就令人寻味了。

    比如说,她的妹妹就是被眼前这个人劫持的。

    谢明依攥紧了拳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门口的方向,那少女踏着莲步款款的走到自己的身前的让人觉得婀娜多姿的同时,又觉得柔弱忧郁,那眉眼之中的笑意已经不见了,连装都没有力气。

    “放下吧。”谢凤绾说,目光忧郁,缠着几缕愁色。

    “这店里的主子已经吩咐了,阁下的剑是不是应该放下了!”沈烈说着,这种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怕死的精神让谢明依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冷锋手里的剑收了回来,听见沈烈的话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去,只是朝着那女子走了过去,“你身体有恙,不是让你静养的吗?”

    责备的语气,却带着些微的关切,谢明依眸光微微敲动,探寻的目光不准痕迹的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

    “无碍,左右不过是在牢笼里,在哪里有何分别?”谢凤绾毫不客气的说着,完全不考虑到这里还有两个外人在。

    她心中的怨气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谢明依看向冷锋,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一旁的沈烈在被冷锋放开之后,终于学会了安静,此刻站在谢明依的身旁观察到后者的平静,却没有轻易地开口。

    差距,实力,虽然是不分上下的实力却没有必要用在这种事情的上面。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和他较量一番。”声音是身旁的人这边传来的,沈烈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打算息事宁人的时候某人又开始挑唆起来。

    刚想开口反驳,这边已经吐出了几个字,

    “那种无聊而又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怎么会做呢?

    刚刚说到一半,沈烈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认识到谢明依的话似乎并不是在挑唆,而是给自己暗示。

    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波澜不惊的谢明依,随及看向前方的那个人。

    “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和我堂堂正正的较量一场!”

    众人:“……”

    谢明依心中直想扶额,可毕竟沈烈是得了自己的受意,相比之下,冷锋可就没自己这么好说话的了。

    比如说……

    冷冷的一瞥,随及眸子里仿佛结了一层寒冰一般的目光落在沈烈的身上,那是一种警告,一种愤怒的前兆,谢明依心中为沈烈暗自祈祷着,因为她觉得沈烈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自不量力的。但如果真的是的话,那这种人她带在身边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说什么?”

    谢明依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冷锋身上的那种压力,那种肃杀的感觉,那种随时到自己的面前取走自己性命的感觉,好熟悉。

    可是以前这种感觉从来不会施加在自己的身上,因为这样的人一直在自己的身后保护自己。

    而如今……

    当谢明依看到沈烈走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种错觉,和惊讶,这边的沈烈已经从容不迫的说道,

    “你,追问一个女人的责任算什么男人!”

    冷锋看了看旁边的谢凤绾,随及面对着沈烈,用一种像在看病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沈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追问她的责任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诧异的看向他因为认识他这么久,冷锋真的是一个话少的人,可偏生今日愿意为了这人多费唇舌,不由得让谢凤绾对来的两个人多加注意起来。

    细微的观察之下,谢凤绾注意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那个有些偏矮一些的男子,有些皮肤偏白的样子,看上去是个书生,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虽然另一个大高个看上去十分强势的样子,然而实际上真正的主动权却是在那个书生那里。

    而且,那个书生虽然一身儒服的打扮,但是更有一种世家贵族的底蕴和气质,这是让谢凤绾感觉到有些意外的。

    他身上的衣着是天都城特有的材料,谢凤绾看的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个人身上的感觉,让她觉得很熟悉。

    谢明依笑了笑,看着对面的谢凤绾,朝着她的方向眨了眨眼,妖娆的桃花眼之中带着几分灿烂,看的谢凤绾不由得一怔。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扮起男人来,比男人还要勾魂夺魄。

    冷锋似乎察觉到了这一幕,可是沈烈已经抢先一步出手,冷锋下意识的抬手躲闪,沈烈紧追不放,冷锋想要退开,可是沈烈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看的冷锋不禁气愤不已,

    “你是属狗的吗?”

    “哼,是男人就和我出去较量一场,左右他知道文弱的书生,比起你这种人要靠谱几分!”

    听到这句话,瞬间冷锋的气势就不一样了,连一心在谢凤绾身上的谢明依都忍不住看了过来,看向旁边的两个人,看着冷锋一个回挡之后,瞬间掌握主动权的样子,顿时不由得替沈烈暗自祈祷起来。

    千万,千万要活着……

    不过,谢明依则看得出,冷锋似乎被刺激到了,是被谢凤绾的事情刺激到的。

    这是什么情况?

    这一次谢明依很镇定的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跑到了外面,展开一场新的打斗。

    随及回过神看向后面的谢凤绾,问道

    “你是这里的店主吗?”

    谢凤绾听到有人在说话,这才回过神,看向对面的男子,“不是,店主不在,有事外出了。”

    “那个人是你的……情郎么?”谢明依又问,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凤绾看不透,而且有一种直觉,这双眼睛她好熟悉,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一般。

    如果谢凤绾在上次谢明依来的时候仔细的看过,就会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同上次的女子有一双极其相似的眸子。

    但是此刻的谢凤绾不记得,更或者说,谢凤绾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面。

    “不是。”谢凤绾否决着,脸色却是羞红了起来,看着对面的谢凤绾,谢明依的心里有了论断。

    其实刚才从谢凤绾看着冷锋的眼神她已经看出来一些不对。

    那是对一个人的担忧,爱慕和克制。

    担忧是怕他会有危险,会被沈烈的剑伤害到,爱慕是心中的自然流露,而克制则是因为眼前的人他不能自由的去喜欢,只能克制一些自己的情绪。

    克制,一旦人明白了这个词语,其实就是成熟的开始。

    “呵呵。”谢明依轻笑出声,“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谢明依心中暗自叹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

    “可这世上,情投意合的太少,能够真正在一起的人便更少了。多的是痴男怨女,挫折伤害。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能够两情相悦更是难上加难,我看的出,你们彼此喜欢。如果可以的话……”

    谢明依四下里打量着这个书斋,很古辟雅致,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两个人在这一方书斋之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相濡以沫相伴到老。”

    “你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吗?”谢凤绾突如其来的话让谢明依的声音停下,看向那个少女,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冷漠和悲伤。

    你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吗?

    “仇人?你是说他是你的仇人?可为什么他还在保护你?”

    谢明依笑着问道,然而这笑意的下面却暗藏着忐忑和怒意。

    “呵!”谢凤绾冷笑着,对于谢明依的话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保护,只不过是为了禁锢罢了,什么保护?一个人先捅了一刀在你的心上,再用药抚平伤口,你会忘记那种疼痛吗?”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谢明依沉默了下来,因为她想到了自己。

    五年的炼狱她不会忘记,现在的一切她也不会原谅那个人,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可以一刀插回那个人的胸前,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伤痕都还回去。

    原谅?忘记?怎么会呢?

    谢明依笑了笑,“不会。可是要看原因吧。”

    “原因?什么原因?”谢凤绾问。

    “比如说,他这么做真的伤害到你的身体了吗?”谢明依问。

    话音刚落,脸上便觉得一热……

    “……”谢明依怔怔的看着对面的人,没想到她竟然会就这么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吃惊的目光落在谢凤绾的眼中是如此的嘲讽。

    “登徒子!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

    登徒子?这名头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

    谢明依无奈,可心里却又觉得十分的欣慰。

    棱角,对,就是这样的棱角,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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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江山覆介绍:
谢明依的报复很简单,江山易主,粉身碎骨。
就让那年芳草斜阳下的青葱少年活在她的回忆里好了。凤谋江山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谋江山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