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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洛寒     凤谋江山覆txt下载     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0章 远行(一)

    虽然谢明依没有说,但是容羲还是先把自己该办的事情办完了。次日一大早,容羲送谢明依上早朝时,边表便两将观察到的结果告知。

    “大人,徐公子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春晖堂坐馆,正常的衣食住行。”

    容羲禀报着,虽然身后的马车里没有什么声音,但是容羲知道身后的那个人听到了。

    长街之上,天色依旧有些昏暗之色尚未褪去,容羲赶着马车,极速二而稳定的驱使着马车向皇城的方向赶去。

    不多时,马车到了皇城根下,马车里的人掀起帘子走了出来,扶着容羲的手下了马车。

    “我这衣衫可有凌乱?”谢明依问。

    明亮而又沉静的眼眸看着面前的容羲,看不出悲喜。

    容羲认真的上下检查了一下,依旧是如出门时的一丝不苟,虽然她在穿什么这些上面不是很讲究,可是这整齐的方面却是从不曾疏忽大意的。

    “大人请放心,衣衫很整洁。”容羲如是说道,并未做他想,可随及突然在耳边响起的那人的低声浅笑却让容羲不由得蹙起眉头,

    “大人在笑什么?”

    “你呀,是不是最近太累太忙了?”谢明依笑着摇了摇头,“一会儿下朝我搭别人的车回府,你回去休息吧,顺便让凤绾收拾好行李。”

    话音刚落,在容羲的疑惑的目光中,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完整,又接着补充道,“最近要出一趟远门。”

    “诺。”容羲应着,等到他这边想起来问什么时候,还有没有其他人的空当,那个人已经扬长而去,而且只差几步便要赶到宫门口了。

    四面八方皆是来上朝的各位大人,容羲不会没那个眼力这个时候追上去问这些。

    谢明依能搭谁的车回府,容羲想都不用想,除了刑筠,怕是不会有人有这份“荣幸”了。

    容羲赶着马车,按着来时的路回了府,路两边依旧不断有上朝的朝臣的马车从身旁经过,难免要有一些礼让,毕竟自家大人可不在车上。而且奉行着某人一向谦恭退让的原则,面对这些官位比不上自己的人,出人意料的谢明依竟是多有照拂,所以现如今在这朝堂里,某人的口碑倒是不错,以前那些什么嚣张跋扈的名声倒是渐渐的淡了。

    虽然成全了某些人的原则,但是就因为这么一让,等到他赶回府中,已经距离出门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

    “二爷今儿个回来的倒是早啊。”门房看着门口的容羲笑着说道,这个时候可不是下早朝的时候,所以对于看见容羲一个人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

    “早,二小姐可出门了?”容羲问。

    门房早已迎到外面,牵着容羲放下的马缰,听到身后的容羲问自己,这边一手扯着马缰,一边说道,

    “二小姐并未出府。”

    “嗯。”容羲这就算自己知道了,这边转过身,朝着府门里走了进去。

    穿过花园,到了后院,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后院女子的院落都是禁止外男入内的,在这谢府里,这样的规矩更是被执行的异常的严格。

    所以,容羲到了谢凤绾的院子外面,并没有进门,也只是在门外让里面的人将素月唤了出来。

    不多时,一身淡粉色衣衫的女子从院门里走出,款款倩影,裙角带起的涟漪轻易地在人心中溅起波澜。

    “你找我?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皇城外等着大人下朝吗?怎么到这来了?”素月问。

    很明显,她觉得容羲这个时候来明显不是有什么一般的事情,要不然谢明依也不会让他先行离开。

    是了,如果不是谢明依发话,这边容羲是绝对不敢轻易离开的,再没脾气,大小她也是个主子。

    “大人有吩咐,让小姐收拾好行李,说是最近要出门一趟。”容羲说。

    “就是小姐一个人吗?”素月一下子便抓住了语句的中心,话题的关键,这也是容羲想问的,可是没等他有这个机会,这边谢明依便离开了。

    他也不能不识抬举的追上去问不是?

    听容羲这么一说,素月也觉得有些道理,当下倒也没太纠结容羲没有去问这个事实,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大人没说,那可能就是小姐一个人了。说了要去哪吗?”

    素月问。

    容羲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和苦涩,“姐姐,我没有时间去问啊。”

    听他这么说,素月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接着问道,“那最近大人提到哪里的次数多一些?”

    容羲想了想,也在思索着,最近因为苏衍的事情,谢明依总是会提到江南的事情,难道是江南?

    心中猜测着,这边已然开口道,“江南。”

    素月恍然,“啊,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好。”容羲这边传达到了消息,便径直离开,只是剩下这院子里的侍女们偷偷的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有些惆怅和失落。

    “你们没觉得容管家的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吗?”院子里的一个侍女和周围的人讨论着。

    “是啊,与众不同啊,有几个人能像容大人这般威风八面?听说前一阵子有人惹恼了大人,容大人一句话,大人便不同那人计较了。”旁边有人附和着说。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唉,只是我是没有这个福分了。容大人这样的人,咱们家大人定是要给他配一个家世相当的小姐了。毕竟,容大人可是大人的左膀右臂啊。”

    “是啊,是啊。”

    一群侍女正在感叹的功夫,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森森然道,

    “都没事做了是吗?在这里偷起懒来了?小姐的早饭怎么还没有到,为什么不去催?院子打扫干净了吗?有时间在这里议论羡慕,还不如做好自己手里的活计,对于那些尽忠职守的人,大人从来没有亏待过谁,可那些偷奸耍滑的,大人不说什么,我却是要让他长长记性的!”

    素月教训着这些人,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的禁了嘴,这边才迈步朝着里屋走去。

    屋子里的凤绾趴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人散去,这边素月已经走到了屋子里,不由得偏头看向那人浅笑着道,

    “素月姐姐好凶啊,活脱脱的像个母夜叉,怪不得嫁不出去。”

    闻言,素月含笑的眉眼嗔道,“你这丫头,是不是非要你长姐来教训教训你才甘心!”

    “素月姐姐饶命。”话音刚落,这边的凤绾一脸的狡黠,手却指向外面的那些人,“那都是外面那些人说的,我只是把她们的话传到罢了。

    说着又轻吐着舌尖,顽皮的样子让素月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一天天,怕是在这院子里憋坏了吧,怪不得大人要你出远门呢。”

    “什么?”凤绾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极其开心激动的事情。

    看着他这副样子,素月不禁再一次的钦佩起谢明依来,虽然看上去那位对这丫头并没有太上心,可是实际上却是时时的想着的。

    虽然这丫头看上去没有太伤心,可整日在这府里不能出门,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惩罚,而这个时候,谢明依有多宠着她可以看出来了。

    眼前这个功夫,若是别家的大人,长辈,早就把这丫头送回老家祠堂里修行了,而这个时候谢明依能够想到让凤绾去江南散心,已经足够的让长安城里的这些大小姐们羡慕了。

    “去哪里?”少女兴奋而又激动的问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阻挡她那颗向往自由和外面世界的心。

    “江南。”素月说,“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听容羲的意思,可能是你要自己一个人去江南了。”

    “真的吗!”这一次的惊呼声比方才还要激动,素月听出来了,一脸的无奈和沉重,可某人想要后悔,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真当一个人出去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江湖险恶?离开你长姐的庇佑,你一个女子,在江湖中要面对的更是危险重重。你知不知道……”

    说话间,素月的眼圈已经红了,更是在方才那一瞬戛然而止,趁着谢凤绾还没有注意到的瞬间转过身,平复自己的情绪。

    虽然素月转过去的及时,可凤绾还是看到了那一瞬间变得魏红的眼眶,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的走上前去,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不是比我更明白为什么她这个时候让我去江南吗?”

    “可是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让你一个人去!我就不明白,怎么就有她这样做长辈的人!”素月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说。

    “给。”一方白色的帕子出现在素月的面前,后者犹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看她接过了手帕,这边凤绾不由得一笑,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给两个人倒了杯茶水,

    “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前呢,她一直觉得亏欠我,所以,总想把最好的都给我,想把我保护的很好,可事实证明,她的力量再强大,总有身不由己的地方。所以啊,她才打算放我出去,看一看这江湖,看一看这世界。”

    “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吗?”素月不惊诧于她的聪慧,明白那个人的心思,却惊诧于她的淡定和坦然接收。

    因为这淡定和坦然,让人觉得十分的眼熟。

    “江湖,不就是人情世故吗?”凤绾笑着道,“打我懂事起,某人就一直在奉行着这样的原则,为什么她可以的,我不可以?”

    “可是,可是……你还是个孩子。”素月含着眼泪说道。

    她还是个孩子,在某人的庇护下,在这样的家世中,本可以安稳无忧的度过这一世的。可偏偏,因为一个陆锦,不得不离开长安,背井离乡。

    “哎,我说,你不会真以为她放心让我一个人走吧。”看着素月这副担忧的样子,凤绾心中不禁涌上几分的酸涩,却也不得不强压着心里的难过,这一刻,谢凤绾当真体会到了那人在旁人面前那副总是淡泊平静的样子,有多难。

    听凤绾这么一说素月不由得一怔,“难道,不是么?”

    “哈哈!”凤绾笑出了声,笑声中透漏着她无拘无束的天性,

    “我说你什么情况?这是不是就叫做关心则乱啊。她那么老奸巨猾一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让我一个人去江南,无非就是把你和容羲留在长安,迷惑他人的耳目,暗地里自会有人跟着我的,你就放心吧。”

    凤绾说着,抱着素月纤细的腰肢,顺势躲避着她的窥探,眸子里也有一丝的不安。

    她也不敢确定长姐是否会派人护送自己,但是为了让素月放心,她只能这么做。

    “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虽然她确实是老奸巨猾,你也不能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她怎么说也是你长姐。”

    “啊,那应该说什么?”

    “丧心病狂!”

    “有道理,有道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房顶的慕容宸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吐槽着某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某人的亲妹妹,这个心情是无语也不能用来形容的了。

    目光不由得看向远处皇城的方向,流露出一丝同情。

    谢明依要是知道这两个人这么说自己,真不知道表情会是多么的精彩啊。

    额,这个,他只是想想,这样的事情最后貌似遭殃的还是自己和容羲。

    皇城里的谢明依站在早朝之上,前面是君主,身后是众朝臣,却无一人真的将苏衍病倒的事放在心上。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在敷衍和一些不得不去说的话。

    “谢明依,你以为如何?”

    面子工程做完了,最后还要把锅甩给自己,谢明依心中冷笑着,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的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以为定北侯初到江南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况且这定北侯并未有奏折呈报,所以,臣以为还是等定北侯的消息为好。眼下还是要通知各地官员,等到侯爷病愈后,积极配合定北侯在江南的事务。”

    皇帝抬了抬眼皮,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是暗笑着,对呀,这就是自己想听的啊。

第201章 面面俱到

    这个时候,用谢明依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她知道自己想听什么,而且也会那么做,比如说此刻这个如何对待苏衍刚到江南便病倒的事情,谢明依方才的提议便显得有些冷漠,虽然也可以用理智来形容,但是说到底还是漠视的。

    苏衍病倒了,哪里会呈上来折子?

    可皇帝不打算管,又不能亲自说,所以谢明依的话是恰到好处的。

    也因此满朝文武的舆论也只会指向谢明依,而非皇帝,至于表现最明显的,则要属苏衍的这位夫人了,定北侯夫人云初夏。

    谢明依在让容羲回府的时候,已经对今天早朝的局面有了一定的估测,而结果也和她所预料的没有太多的出入,所以,当她走出宫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接到了定北侯夫人的邀请时,谢明依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十分的平静。

    今儿个早朝的缘由,本就不是因为江南的折子,而是因为这位定北侯夫人的哭诉,她向太后哭诉着,定北侯一到江南便病了。

    虽然皇帝有意对定北侯施压,可这些东西没有人提起则罢,有人提起总是要走个过场的。

    比如说……今儿早朝就是一个过场。

    谢明依也在想,这位定北侯夫人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作糊涂,怎么看不出来皇帝是巴不得定北侯早点死的,他宁愿为定北侯洗冤,给苏家死后的荣光也不愿意见到苏衍活着回到长安。

    聪明如云初夏,真的看不到这一层吗?

    还是说,她在眷恋着现在的富贵荣华?

    谢明依的思虑只是在一瞬间,云初夏看着那人上了马车,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走吧”。明英对外面的车夫说道。

    话音刚落,马车已经缓缓行驶起来,这一刻谢明依才发觉这侯府女眷的马车同自家的简直是无法相比的。

    这个稳定性,就是让谢明依惊诧的,这边心思着回去一定要找个木匠好好研究一下,另一边的云初夏却看着某人若有所思的神情,眸光渐深。

    “谢大人在想,我们家侯爷能活到什么时候吗?”

    云初夏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这边谢明依却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这话可不像是侯府夫人说的呀。

    一时间不由得侧目,看向云初夏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讶异,

    “夫人这话可是在玩笑了。侯爷平定北方蛮夷,功在社稷,本官自是祈祷苍天却是能够庇护侯爷的。”

    “算了吧,谢大人,谁不知道我们家老相爷是死在谁的手里?你巴不得我们家侯爷早点死,然后你可报杀父之仇,对不对?”云初夏的怒火超过了谢明依的想象,因为眼下的她可以说是口不择言了。

    这可不像是她了解的云初夏啊。

    谢明依沉默着,没有答话,只是微沉的眸光让人看不清她目光中的思绪。

    云初夏想过她会辩解,却没想到她会突然间就这么沉默下来,一时间倒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谢明依的沉默,就像是一片寂静无声的大海,平静,却暗藏着汹涌。

    在这样的谢明依面前,云初夏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这点道行是如此的渺小和浅薄。

    但是,想起来那个远在江南的人,生死未卜,云初夏努力的坚定自己的心智,让自己镇定下来,面对着那双漆黑的不见底的幽深瞳眸,按耐住内心的恐惧,直视着她说,

    “谢大人方才在朝上所言,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怕是大人忘记了,在你身陷囹圄之时,是我们家侯爷帮了大人。大人才有今日之荣光。”

    谢明依弯唇,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云初夏,等候半晌后,看到对面的云初夏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这边才说道,“没了?”

    云初夏一怔,就像是石头落在了大海之中,不曾激起一丝的风浪。

    云初夏有些灰心,但更多的还是气愤。

    一边的谢明依看到云初夏这样的反应,没有等着她开口,已经说道,“既然夫人没什么要说的了,那就最好回到你的定北侯府去,不要再生是非。如果夫人真的关心侯爷的死活的话,最好听进去本官的劝告。如若届时,定北侯府真的出了什么事,别怪本官没有出言提醒。”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挑起前面帘子,对着前面的车夫说道,

    “停车。”

    “啊?”车夫迟疑了一下,身后的谢明依接着又道,

    “再不停车,扣押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休怪本官摘了你全家的脑袋!”

    话音刚落,这边的车夫脸色已然是大变,他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人是朝廷的命官,可既然敢在自家主子面前这么说话的一定不是闲杂人等,听这话音,他大概知道了这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这边的车夫连忙停下了马车,谢明依跳了下来,不再看马车里的人一眼,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长安城,这是谢明依自小便居住的城市,迷路倒是不至于,可是这个位置到谢府可是有一段距离。

    一身官服的谢明依走在大街上,任谁都会侧目而视,毕竟这一身的朝服不是等闲之辈可以穿上的。

    “那是谁?不会是陆锦吧。”街上有人议论着。

    “看着不像,陆大人还是很高的。”

    “……”

    谢明依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有些无奈和哭笑不得。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人讨论的时候,自己的身高竟然成了硬伤。

    “说起身高,这个头倒是比较像是谢家的那位。”

    “哪位?”

    “就是长安城长街策马的那个,当朝首辅啊。这你都不知道。”

    “长街策马?这不是世家子弟都会做的吗。那群世家子弟,不就喜欢看到这街上被他们搞得一团糟的样子吗?”

    “……”

    “不是那个长街策马,是上次平定南疆后,陛下赏军队在长安街上游行,却只这一位在长安城的长街上,带着她那位同胞的妹妹,长街策马扔下了所有人,这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长安人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骗你我是小狗的。”

    “这未免也太猖狂了些。这么嚣张的人怎么会是当朝首辅?能活到站在都不容易的。”

    听着这些议论,谢明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径直朝着自己的目的走去。

    几乎是用了将近一个时辰,谢明依才走回谢府,站在谢府的门外,谢明依几乎是精疲力尽,看着门房已经快要说不出花来了。

    好在门房看到谢明依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说道,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回来?小的差点就要去报官了。”

    “……”谢明依看了一眼身旁的门房,将手里的官帽扔给了他,

    “你这会说话的劲是随了谁呢?我记得带你的老师傅是个挺沉默寡言的人。”

    门房嘿嘿一笑,年轻人一看就是个机灵的,这边笑着说道,

    “大人,您这话说的,也不看小人跟着的是谁,跟着大人这样的人,小人耳濡目染,自是要学到一些的。”

    谢明依收回目光,“明儿个去二爷那领赏。”

    “好嘞,谢大人,要小的扶你进去吗?”

    “不……”刚想拒绝这边的谢明依突然间觉得脚下虚浮,

    “过来,扶着,大门先关上,一会儿再打开。”

    话音刚落,这边的门房连忙关上了后面的大门,随及走到谢明依的身旁扶着那人朝着院子走去。

    “这是什么情况?”谢明依刚刚走到花园子里,便遇到了谢凤绾和素月正往外走。

    谢凤绾不由得脱口而出,这边的谢明依努力的打起精神来,看向对面的凤绾,

    “没事,走了两步道,有点远,你们呢做什么去?不是让你们收拾东西吗?”

    “是啊。”凤绾说着,这边已经走了过来,替代门房的位置和素月一左一右的扶着谢明依,往回走,

    “这不是出去买点驱蚊散虫的东西,姐,你这是从哪走回来的,这都快到中午了。”

    谢凤绾说。

    谢明依无奈,“碰上一人犯病,好在没什么事了。”

    “什么?”谢凤绾有些不明白谢明依这是什么意思了,但是一般情况下能让她说出这种话的人,基本上是气到她了。

    “慢点,慢点,看着点脚下,哎哎哎,那可是扬州知府送的。”

    谢明依:“……”

    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凤绾,目光幽怨,这都是什么人啊。

    随及看向一旁的素月,

    “你就是这么教的她?”

    素月也是很是无辜了,

    “这是我教的吗,这分明就是自学成才好吗?也不看她姐是谁。”

    谢明依:“……”

    好不容易挨到了院门口,看到路过的容羲,这边的谢明依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容羲,你来。”

    这边的容羲停下脚步,看着谢明依被两个人扶了回来,眼下也是惊诧不已,

    “怎么着?我这怎么一天没看着就残疾了?”

    谢明依被气的吐血,真是万万没想到,这边的三个人今天是一起啊。

    “你才残疾了!”这边的谢明依话音刚落,容羲已经走了过来,扶着谢明依,看向一旁的谢凤绾和素月说,

    “你们不是要出去买东西的吗?交给我吧。”

    听这熟稔的态度,谢明依无语至极,又哭笑不得,偏偏这几个人的脾气秉性,都是自己养出来的。

    谢明依笑了笑,“扶我进去。”

    “好嘞。”容羲扶着谢明依进了院子,这边的素月和谢凤绾原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谁招她了?不是她性格啊。”

    素月说。

    谢凤绾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今天晚上府里可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素月说。

    “可以去新月楼,吃一顿火锅然后歇着,正好我要出远门了。”

    谢凤绾说。

    “好主意。”

    素月附和着。

    两个人携着手出了府门,这边的谢明依终于是到了屋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哎呦喂,累死我了。”鲜少的发出一声感叹,甚是欣慰的接过容羲递过来的茶杯,

    “真幸福啊。”

    “您这是从哪走回来的?”容羲问。

    “南城。”谢明依道。

    “南城?”容羲惊诧起来,“你怎么去那了?刑大人家不就在附近吗?”

    谢明依看向容羲,“谁说我去刑大人家了?”

    “……”容羲怔了怔,心里想着这应该是出事了。

    “那大人去南城是……”

    “定北侯夫人,云初夏。”谢明依说。

    “她怎么去皇城了?”容羲疑惑着。

    这边谢明依解释道,

    “去向太后哭诉啊。真是一点都看不明白,这个时候往宫里面闹,是嫌她相公死的太晚了吗?”

    看着谢明依气愤的样子,容羲也是没干说话,这个时候还是管住自己的嘴比较重要。

    “真是一点也不知分寸,原本宫里不知道的事情,也被她闹得知道了,现下又有多少人往江南去?一人一剑也能把那个人捅成马蜂窝了。”

    “…嗯?”容羲惊诧道,

    “不至于吧。哪里有那么夸张。”

    谢明依白了他一眼,

    “太后的人,皇上的人,还有宋延的人,安德鲁的,瑞王的。这些人加在一起,够不够把他捅的浑身都是窟窿!”

    谢明依厉声说着,表示着个人的愤怒。

    容羲看着她,知道她这是有些气急了,但是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话,

    “那个,大人,这定北侯夫人说不说,宫里都是会知道的,您这是因为她上宫里告状,还是因为她把你扔在南城了?”

    谢明依:“……”

    容羲看着谢明依的表情,猜测着,这是八九不离十估摸着是因为人家把她扔在南城了。

    “容羲。”突然间谢明依正色起来,表情很严肃,一看便知是有正事要说,这边的容羲也不敢慢怠,连忙应声,

    “大人有何吩咐?”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些薄情。”谢明依问,问的有些无来由。

    容羲一怔,随及问道,

    “大人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有些事情……”谢明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边的容羲想了想,随及道,

    “有些事情总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的。所以,寡情有些过了,只是不能面面俱到。”

第202章 击破(一)

    “无论你做到多完美,最后都会有人觉得你做的不够好,所以,有些事情,有些言论,是在所难免的。”

    容羲说。

    谢明依看向对面的容羲,目光中浮现一丝疑惑,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我属下的缘故,才这么讲的?”

    容羲:“……”

    “您要是非这么说的话,那可就没意思了。”

    谢明依笑了笑,“玩笑,玩笑而已,不要当真。对了,你去办件事。”

    “大人吩咐。”容羲说着,这边已经凑到了谢明依的身边,后者在其耳旁言语起来,半晌后,容羲领命离去。

    院子里的谢明依一边脱下自己脚下的靴子,揉着脚踝的位置。

    “疼死我了,明天怎么上朝?”

    谢明依无奈至极,想起来云初夏自己在方才对自己说的话,就无比的烦躁。

    好吧,她不否认,自己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某人对自己的无礼才会如此的愤怒。

    当夜,定北侯府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上面没有落款,可是当定北侯夫人打开里面的内容时,后悔万分,非常的懊悔白天的所作所为。

    原来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明英。”看完信里面的内容,云初夏叫来了明英,后者走到内室里等待着夫人的吩咐,

    “夫人。”

    “明英,你快去刑大人府上,告诉刑大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云初夏焦急的说,让人完全看不出方才是她让人去刑大人府上。

    “夫人,可是侯爷那边怎么办啊?若是不去求刑大人,这朝堂上可就没有人替咱们侯爷说话了。”

    “这个时候,但凡有人替侯爷说话,那不仅仅是害了他自己,更是害了侯爷,快去,告诉刑大人,千万不能提起侯爷在江南的事情。咱不能害了刑大人。”

    明英虽然不懂这个逻辑,但是夫人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不会错的。

    这边的明英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刑府而去。

    光是想想那信上的内容,云初夏都觉得后背发凉,而且一阵的冷汗。

    刚刚那封信上说的,和她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苏衍到江南病倒,这不是一个意外的事情,而是有人的预谋。

    但是这个预谋是皇帝事先不清楚的,可他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混水摸鱼,从而达到皇帝的目的。

    云初夏一直以为,皇帝是不会轻易地动苏衍的,所以这才去宫里向太后求情。但是他没有想到这竟然害了侯爷。

    怪不得今天白日里谢明依看向自己的面色不善。

    竟然是因为她害了侯爷。

    云初夏在心中暗暗祈祷着侯爷千万不要出事,这边将信件烧毁之后,又腾出纸笔,重新写了一封信。

    不久后,云初夏将其装入信封之中,又唤来了冷锋,将信交给了冷锋。

    当夜,一匹黑马从长安城驶出,直奔南方而去。

    当天夜里,谢明依在休息了一下午过后,夜里刚用过了晚饭,看向一边的素月,

    “凤绾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

    “已经收拾妥帖了,明天就可以出行了。”素月说,一边给要前的谢明依倒了一杯茶,

    “大人真的打算让小姐自己去江南吗?”

    “你觉得呢?”谢明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着。

    让凤绾出行,确实她是藏了一些让凤绾出门历练的心思,她也在犹豫,要不要派人暗中观察。

    但是,如果不派,谢明依又不放心凤绾的安危,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终究是有些危险的。

    但若是派人跟随,又怕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谢明依也很犹豫,她看向素月,希望能够得到一定的建议。

    素月看向前面的谢明依,也有些迷惑,她拿不准谢明依是在询问,还是在试探。

    “我只是在想,你比我更要了解他,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生活更适合她。”

    谢明依看着素月说,似乎是知道素月心里在担忧的是什么。

    “从一个侍女的角度,我自然是希望小姐能够平安的,但是从你的角度,不是希望她能够成长一些吗?”

    素月说。

    谢明依看着她,不由得哭笑不得起来,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合着这坏人还得我自己来做。母亲那边估摸着又要说我,苛待凤绾了。”

    素月笑了笑,牵扯着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夫人才不会这么想,是大人自己想多了。”

    谢明依无奈,“话是这么说,可凤绾若是出门了,最后母亲一定是要指责我一番的。”

    “大人不是总说,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吗?就算是成长也是需要代价的。”素月说。

    “嗯,这样也好。”

    长夜漫漫,寂静无声良久,谢明依看向外面的明月,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用这样的方式将凤绾送走,谢明依始料未及,从来没有想过。

    翌日清晨,一匹白马,主人持着相府的令牌出了长安城,悄无声息,却又无声无息的带起了长安城的节奏。

    “走了吗?”谢明依几乎是一夜未睡,辗转反侧。

    她教会她骑马,只是为了玩乐,从不曾章她有一日会如此离去。

    这让谢明依觉得有些难受,郁闷,和压抑。

    “走了,已经出了长安了。”容羲说,一边将早饭放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

    “该吃早饭了,大人。”

    这一日,谢明依没有上朝,告了假。凤绾的离开,始终让她觉得不安和孤寂,这诺大的府里也好像缺了什么一般。

    从长安到杭州的路有那么远,现如今,谢明依的心里只有一个期望,她可以平安无事。

    原来孩子的远行,做长辈的心里是这样的酸涩。

    趁着休息,谢明依去拜访了谢蘭,这边刚到了本家的门口,便有人迎了上来,

    “三少爷,您回来了。老爷这两天总踢死您呢。”

    门房热切的欢迎着谢明依,比之一年前的态度和心情简直变化的天翻地覆。

    “祖父近来身体如何?”谢明依问。

    “老爷子近来身体好多了,每天早上都出门溜达一圈,这不您等候一会儿,老爷子估摸着就要回来了。”

    门房说。

    谢明依弯唇,“也好。”

    就这样谢明依在本家歇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爷子回来了。

    谢蘭拎着鸟笼看着在门口等候自己的谢明依,不由得一怔,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自己这位孙女,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等他看清楚了之后,谢蘭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辰应该是早朝(゚Д゚)ノ。

    谢蘭疑惑着,却也给足了谢明依脸面。

    这边谢明依看向进门的谢老爷子,“这不是想您了,过来看看。”

    “……”谢老爷子的目光微微迟疑,

    “嗯,进来吧。坐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至于谢明依的理由,谢老爷子是绝对不相信的。

    想他了是幌子,真正的目的,谢老爷子看着,应该是为了躲什么。

    跟着谢老爷子进了府门,这种情景上一次发生是什么时候?

    谢明依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在几年之前。

    花园子里,谢老爷子停了下来,坐在凉亭之中,放下了手里的鸟笼,看向对面的谢明依,

    “说吧,有什么事。”

    谢明依笑了笑,“只是来看看祖父的身体如何,祖父大病刚愈,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谢老爷子见她不想说,自己也没有多问,难得她有孝心,他也不是像以前那般油盐不进的人,经历的多了,看的多了,知道的多了,懂得多了自然就看透了。

    这人间世事,无非就是这么个道理。

    “听明文和明玉说,多亏了你找到的药引,只是你后来一直没过来,今天既然来了,就在家里一起吃了吧。对了,凤绾那丫头近来如何了。若是不行,就回柳城老家去,左右也能清清静静的。没这么多肮脏事。”

    谢老爷子说,话却说到了谢明依的心坎里,他能是这样的态度,谢明依着实已经很知足了。

    “承蒙祖父的关心挂念,凤绾近来很好,至于回老家避难,这倒是不至于,一点挫折也不能面对,怎么配做谢家的子孙?”

    谢明依淡笑着说,看上去很亲和,很平淡,但是实际上言语之中始终有那么一份的傲气在里面。

    是啊,这样的成就,有谁会不骄傲呢?

    谢老爷子对她身上的这股子傲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她这番言辞有些不置可否,

    “她啊,毕竟是个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谢老爷子说。

    从长辈的角度上去看,她不希望谢家再出现第二个谢明依,因为这并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这是一柄双刃剑,对于谢家来说,是既有利,又有弊的。

    有利的是,这是谢家子孙的荣耀,这是谢氏一族的辉煌,但是同样的对于谢明依自己而言她所要面对的比平常的世家子弟还要残酷,这也就决定了,谢氏一族所面对的比平常的世家更加艰难。

    “可您觉得,她现在还嫁的出去吗?”谢明依苦笑着,甚是无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那个人,那种无奈和无力是不应该属于她的。

    嫁的出去么?

    是啊,这个问题问的谢老爷子无法反驳。

    整个长安城的世家子弟因为陆锦的事情,站在恐怕都对谢凤绾望而却步了。

    她确实是拥有一个所有人都想要拥有的资源,但是同样的,她身上的事情,也让其他人不禁要犹豫起来。

    在诱惑和理智之间,绝大多数家族都选择了理智,所以谢明依没有办法,只能把凤绾送出长安。

    “你呀,现在知道自己的脾气惹来多大的麻烦了吗?”谢老爷子无奈的说道,对凤绾的事情他也是觉得可惜和心疼的。

    那也是自家的子孙,自小便养在膝下的孩子。

    “知道了却也有些晚了。”谢明依苦笑着,她还要怎样做那些人才肯放过自己?

    好好的非要拿陆家和自己做文章,这样龌龊阴邪的手段,实在是让谢明依觉得恶心。

    “既然摆脱不了,那就干脆彻底一些,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

    谢老爷子精明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这样的话谢明依不曾想过会出自祖父的口中。

    “一味的退让是无用的,要反击,就要彻底。斩不尽,则风吹又生。”

    “……”

    谢明依惊诧的看向祖父眼中的那一丝杀意,突然间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这天,真的要变了,也到了该变得时候了。

    杭州驿馆

    苏衍坐在床上,打开清隐交上来的信件,这是一封家书,来自于云初夏的手笔。

    大致内容是,她在长安很好,让苏衍不要担心,眼下要保重自己的安全,防范小人的算计和刺杀。

    苏衍合上信,覆于烛火之中,燃尽。

    “侯爷,夫人的家书怎么回?”一旁的轻隐问,他不知道信上的内容,却知道这信里的内容来源于长安的夫人手中。

    “安好。”苏衍淡淡道,烛火映衬之下的光芒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就这些吗?不多说一些?”青隐有些同情这位夫人,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家侯爷,最后却换不来同样的关怀。

    或许,那个人的关怀已经全部的赠予了另一个人,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无法让那关怀再生。

    “说不必了。”

    见苏衍态度坚决,青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退下去磨墨,铺纸,然后替苏衍回这一封家书。

    苏衍望着窗户的外面,天上的星辰,脚下的河川,眉宇之间不经意的释放了一股子霸主之气。

    他就应该是这天下的主宰,而不是苟延残喘的畜牲。

    “江南那些人,也该得到教训了。”

    苏衍淡淡道,青隐的手下却是一个不稳,的一个字差一点写错了。

    风起云涌,江南官场即将迎来的是怎样的一场暴风雨,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这也是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都成为了江南官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把柄,这种东西,不是只握在某一个人的手里的,皇帝有的,别人也会有。

    比如说,谢明依。

    整个江南官场的龌龊,谢明依那里都有收录,而苏衍需要做的只是利用这些信息,一个个的击破,土崩瓦解。

第203章 击破(二)

    “这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杭州的雨季不是过了吗?这晚秋的雨可是最冰冷刺骨的。”

    脚下路过的地方弥漫着水渍,杭州知府看着迎面近来的臬台,不禁蹙起眉头,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哎呦,我的知府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在乎这些了,现如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人,别分什么你我了,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这个定北侯吧。”臬台说着,已经将自己头上的官帽,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看向上首的知府,

    “我说,他不是病了吗?怎么突然间又出现在小渔村了?”

    杭州知府冷哼一声,撇了他一眼,眸光中划过一抹恨意,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看着知府气恼的样子,臬台大人眼睛一动,赔着笑道,

    “大人别急,这个时候可不是窝里哄的时候,咱们呐,得团结一致才能度过难关。”

    “那你说,团结之后怎么度过?你能把他从小渔村赶出去?人家可是皇上派来的,下面的那些人对他可是言听计从,一门心思的以为自己的冤屈可以申诉了,那群泥腿子,怎么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大人,小渔村可不是什么等闲之地,就算是定北侯,也是天高皇帝远,再说,陛下不是不待见这位定北侯吗?万一渔村这帮刁民发生什么暴乱,这可怨不着咱们啊。”

    听着臬台的话,知府不由得侧目,半晌后,开口道,“真是想不到啊,你还有这样的智慧,以前本官可真是小看你了。”

    “嘿嘿。”臬台笑了笑,“大人过誉了,这定北侯不走,有不走的办法,左右只要不过分,连皇帝陛下也是不会去追究的。”

    一番话让臬台说的已经很明显了,知府冷哼了一声,没再多言。

    他以为怎么着朝廷那边也是会有响应的,但是没想到这响应还没来,定北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了小渔村,就在他这位杭州知府的眼皮子底下。

    真是倒了大霉了。

    这怎么还打不死了?

    “按理说,咱们这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莫不是有内应?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便解了药性?”臬台疑惑着,说出了杭州知府心中的疑惑。

    不过也好在这一句话,杭州知府的脸色也变得好了一些,“是啊,徐公子的药不会有问题的,内奸却也不至于,毕竟定北侯在杭州的根基只有他那位老丈人,可总督大人也是举步维艰,管不到咱们的头上。”

    “查一下?”臬台请示着,这位上司虽然是新调来的,但是他却不敢小觑。

    眼下的杭州城可是鱼龙混杂的,能被皇帝调来杭州城的人物,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当臬台看到徐星颐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

    杭州城,确实不是什么等闲之地。

    苏衍到小渔村后,并没有上一封奏折,可一封请功的折子已经递到了长安。

    皇城中,合清殿里,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下一瞬在韩夫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扔在了地上。

    “朕让他去南边修建行宫,他去做什么了?笼络民心吗!”皇帝气愤至极,以至于着实把韩夫人吓了一跳。

    她还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

    “陛下,这是……怎么了?”

    韩夫人走到桌案的另一边,捡起了被皇帝扔在地上的折子,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却并未觉得如何。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陛下,这定北侯到杭州做事,领的是您的旨意,如此一来,杭州人不都得感谢天恩的吗?这是好事呀。”

    韩夫人说。

    话音刚落,那阴鸷的目光突然间落在自己的身上,韩夫人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既然爱妃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不如朕让内务府送过来一些彩灯,爱妃挂起来吧!”

    说完皇帝便离开了,而一直到皇帝离开许久,韩夫人才回过神来。

    虽然这个时候的韩夫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但是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己的好日子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而且,不久后陆盛春带着人来将皇帝的东西搬走的时候,韩夫人的心一下子便凉了,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会事?她该怎么办?

    月光清冷,秋夜里寒凉,却也让韩夫人更加清醒的思考着。

    突然间,她想起来一个人,连忙唤来了贴身的宫女。

    “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要出宫。”

    就在这瞬息之间,韩夫人便想到了能够解救自己的人,她想如今能够帮自己的,也只有这位谢大人了。

    当夜,皇后看着进门的皇帝,还有他身后的陆盛春,搬进来的一堆堆东西,有些不明所以。

    “臣妾参见陛下。”

    扶起身前的宁舒儿,皇帝并没有说话,只是挽着她的手进了内殿,

    “这么晚了,怎么皇后还没有睡下?”

    “臣妾一直都是睡的很晚。”宁舒儿淡淡道恬淡的声音有安神的作用,让皇帝觉得内心很平静,这也是他会选择来这里的原因。

    听着宁舒儿的话,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握紧了怀里那人的手,

    “都怪朕,是朕疏忽了。”

    “陛下是天下之主,后宫佳丽三千,陛下又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宁舒儿通情达理的说,始终是这样的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样子。

    之前,他有些忽略了这样的宁舒儿,但是现在他才发现,这样的宁静其实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可朕是你的夫君。”

    突然间,皇帝的手落在了宁舒儿的手上,让她面对着自己,直视着宁舒儿的眼睛,郑重的宣告着,

    “舒儿,你是朕的皇后是这天底下唯一能够和朕并肩的人。”

    宁舒儿的眸光很平静,沉静宛若一汪湖水,温婉而又恬静,但是在这恬静之中升起了一丝激动。

    “陛下。”宁舒儿靠在皇帝的怀里,无声而又默契的知道彼此的心意,或许这便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境界了。

    无论是真,是假,在侍女眼中,这都是最美不过的一幅画面。

    如果陛下能一直这么待娘娘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件佳话,也是她们想要看到的。

    可是,事实却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是在那边的韩夫人那说错了话,这边的皇帝才会到皇后这里来。

    堂堂一国皇后,贤德恭淑,却也只是将自己的苦咽下去罢了。

    谢府

    这是凤绾离开长安的第三天,谢明依坐在院子里,似乎感觉不到外面的凉意。

    “我寄愁心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谢明依正在月下观望,冷不丁的听到身后传来容羲的声音,转过身,“你怎么没去休息?”

    “小道掐指一算,有人今晚又睡不着觉了。”

    容羲打趣着说。

    “无聊。”谢明依转过身,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毯子,呼吸着夜晚宁静的空气。

    “凤绾已经走了三天了,有没有碰到那个人?”

    容羲道,“已经在凌县遇到了一起。说起来,大人还是不放心小姐的安危的。如若不然,怎么会让小姐同定北侯夫人的护卫一起?”

    谢明依叹了口气,道,“自家闺女,谁不担心啊。我又不是真的冷情冷血的人。冷锋这个人,虽然平日里不爱说话,但是人还是不错的,让凤绾和他一起,我还是很放心的。”

    容羲点了点头,似乎很支持她的决定,“大人思虑周全,这一路,足够小姐平安到达江南了而且沿路的各地官员都已经打过招呼了,大人放心,小姐不会出事的。”

    谢明依笑了笑,“但愿吧,她只要能平安到达江南,我这里怎么都好说了。”

    话音刚落,这边门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是很急。

    “怎么了这是?”谢明依看了一眼,随及容羲开口问道,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不满。

    谢明依没有做声,等着门房喘匀了气,说道,

    “大人,门外来了一个人说要见你。她说你看见这个就明白了。”

    说话间,已经将手里的信物呈给了坐在一边的谢明依,后者接过门房手里的玉佩,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了一下,起先还在疑惑的眉宇,突然之间浮现一丝惊讶,

    “人在哪?”谢明依收起玉佩,藏在袖子里。

    谢明依的脸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很明显和平常是不一样的。

    容羲看得出这其中的差别,也知道来人定不是普通人,上面的纹路,他也看到了,并不像是民间的装饰,好像是宫里的物件。

    “在门外等着。”门房说。

    “容羲,请她去书房。”谢明依看着容羲说道。

    “诺。”容羲说完便转身走出了院子,这边的门房迟疑着随及要跟上去,被谢明依叫住了,

    “今儿个晚上的事,若是有人问起,一概就说不知,听见了吗?若是多嘴,到时我也保不了你。”

    “诺,奴才知道了。”门房毕恭毕敬的说着,一下子也意识到了这个人的来历不同,是连自家大人都要小心的人物。

    跟在这位大人身边已经许久了,门房也有了一些观念,能够让自家大人如此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几位。

    只有宫里的那些人。

    “去吧,把门关上,去休息吧。”谢明依说。

    “诺。”门房离开,这边的谢明依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一次拿出袖子里的玉佩,猜测着这来人会是宫里的哪一位。

    皇后?还是太后?亦或是皇帝?

    这是谢明依能够想到的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也只有这几个人会到自己的府上,可等到谢明依赶到书房里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所猜测的任何一个。

    “谢大人,好久不见。”

    脱下黑衣斗篷的那一瞬,一张精致而惊艳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谢明依禁不住一怔,“韩夫人?”

    谢明依的惊讶落在韩夫人的眼中,可此刻她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满足的,毕竟能看到谢明依这样的一副反应,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眼下,韩夫人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前程和命运,因为稍有不慎,自己的将来可能真的就这么注定要毁了。

    “是啊,深夜叨扰,还望大人不要见怪。”韩夫人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却并没有坐在主位上,在谢明依的面前托大,她还不至于这么嚣张。

    “夫人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吩咐?”谢明依恭敬道,他有些摸不准这位韩夫人深夜到此是为了什么。

    自然,宫里面再有眼线,谢明依也想不到韩夫人会在这个第一时间里找到自己的府上,这未免有些太……猖狂了。

    这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节奏。

    “请大人救我,红玉本就是乡野间的女子,不懂这朝上的风起云涌,今日伴君之时说错了话,惹怒了天颜,红玉在这长安无依无靠只能向大人求救,请大人就红玉一命,若有来日,定结草衔环报之。”

    谢明依蹙起了眉头,“所以,夫人是说了什么?”

    现在的皇帝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怒的,毕竟他现在是真的一国之君,凭着他现在的心机,因为一句两句不入耳的话气愤会有,可会让韩夫人这么担忧,就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晚间有杭州的折子递了过来,说是定北侯在杭州的小渔村查起了官员的贪污案,杭州知府呈上来的折子,是为了定北侯请功的。陛下看着折子,有些气愤,只说定北侯去江南是为了修建行宫,却做起了别的事情。妾身却觉得定北侯此举是代表着朝廷,代表着陛下。可,可陛下一听……”

    后面的事情韩夫人没有说,可听韩夫人讲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谢明依大概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可是这里面的真真假假,却是说不准的。

    但是谢明依觉得,这件事情韩夫人撒谎的可能性比较小,却不能排除这是皇帝的意思。

    想让韩夫人来试探自己的意思。

    帮呢?还是不帮呢?

    谢明依犹豫起来,可对面的韩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分明是没有给自己多少犹豫的时间。

    思虑再三后,谢明依打定了主意,这个忙可以帮,但却不能自己动手。

第204章 击破(三)

    “娘娘的话,微臣已经明白了,但是……”谢明依犹疑着,这一个但是,顿时间便让韩夫人觉得有些不好。

    这个时候若是谢明依拒绝了自己,那自己可就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就在这时,谢明依话锋一转,说道,

    “娘娘的话并没有错,陛下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定北侯此去江南,先是病倒,再惩治地方官员如此一来,难免会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这样的情况。现如今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陛下才要巡幸江南啊。”

    谢明依说到这没再说下去,这边的韩夫人却已经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

    太平盛世,陛下才可以巡幸江南,可眼下苏衍明明就是在查江南,而且这架势似乎还不小,这让皇帝该怎么巡幸?

    韩夫人突然间发觉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悔不当初,连忙向谢明依求救道,

    “既然如此,谢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谢明依眉间轻蹙,“夫人今天犯了两个错,第一个便是说错了话,第二个错便是来错了地方。您不应该到我谢府来。”

    闻言韩夫人只觉得谢明依是在敷衍自己,是为了推脱,不想帮自己的忙。

    谢明依观察着她的表情,自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说道,“夫人不要误会,不是微臣不想为夫人出谋划策,只是夫人可曾明白,为何当今皇后能够成为皇后?”

    韩夫人一怔,没有想到谢明依会这么问。

    她一直以为宁舒儿是仗着宁国公府的势力,当即疑惑起来,话语之间夹杂着一分冷冽,“自然是宁国公府的势力。”

    谢明依心中暗笑着,没想到宁舒儿竟然会这么想,真不知道该说她聪明的好,还是愚蠢的好。

    “前朝后宫是分开的,也是联系的,可这之间的把握并不在你我的手中。”

    谢明依点到为止,接下来韩夫人无论怎么问她都没有在开口的打算。

    多说一句便多了,少说一句便少了。

    韩夫人有些不情愿的离开谢府,却也没有真的气愤到失去了理智,她只是对谢明依的这种态度感到不满,但是却也没有忽视她方才的几句话。

    前朝和后宫是分开的,也是联系的,这之间的把握并不在她和谢明依之间,而是在皇帝的手上。

    这个道理,韩夫人很快便想通的。

    但是韩夫人想不明白的是,皇后为什么能够成为皇后?

    难道不是因为宁国公府的势力吗?

    韩夫人想不通,陛下的喜爱固然重要,可娘家的势力同样的决定了宫中的地位。

    韩夫人一直如此以为,可谢明依的话一定不会是为了说说而已。

    忽然间,韩夫人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随及,韩夫人派宫中的侍女去打探,而翌日侍女也带回了一个满意的答复。

    “娘娘,打听到了。”侍女走到韩夫人的身边耳语起来。

    听完侍女的话,韩夫人后背惊出一阵冷汗,原来是这样,原来前天自己差一点便闯下了大祸。

    娘家的势力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喜爱和掌控力。

    一旦皇帝发现有两个他不希望联系在一起的人走到了一起,后果便是先皇后的下场。

    但是,韩夫人不禁开始担忧起来,自己那天夜里去谢府的事情若是被皇帝知道了,自己又该如何应付解释呢?

    韩夫人心惊胆战着坐在大殿里,明明是十月份的天气,外面的天气艳阳高照,可韩夫人的周身却觉得一身的冷意。手都是冰冰凉的。

    该怎么办?

    几乎是一整天,韩夫人都处于皇帝会前来兴师问罪的恐惧当中,然而很快的,就在当天夜里,合清宫来了一位客人。

    皇后身边的侍女。

    “夫人,皇后娘娘有请,请您移步长乐宫。”

    侍女浅笑着,恭敬道。

    虽然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却也从来不曾嚣张跋扈,这也是宁舒儿调教后的结果。

    这宫里的是是非非众多,却从不见皇后陷在里面,这一刻,韩夫人才发觉这位皇后的可怕之处。

    但是韩夫人同样的忽略了一件事,如果没有皇帝的庇护,皇后的位置也是不稳的。

    所以,宫中佳丽三千人,最后能够站在人前,屹立不倒的都非常人。

    随着皇后的侍女到了长乐宫,韩夫人看到大殿里的皇后正在桌案前,端坐着看着手里的书卷。

    整个长乐宫也是那种更加书香雅致一些的布置。这不是韩夫人第一次来长乐宫,只是以前她太小瞧这位皇后娘娘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韩夫人屈膝行礼,恭敬的说道。

    心中更多的却还是恐惧,她担心皇后是替皇帝来兴师问罪的,或者说,皇后的目的是为了报复自己之前的无礼。

    但是话音刚落,这边的皇后便抬起了头,有些恍惚的看向对面的韩夫人,随及淡笑起来,“起来吧,不必拘礼。来人,赐座。”

    宽厚,温婉,大度,一瞬间这些带有光辉一般的词语通通的落在了宁舒儿的身上。

    韩夫人也只能选择成全,心中苦笑无奈,脸上却不能露出一丝不悦来。

    “不知娘娘唤臣妾来所为何事?”

    韩夫人问道。

    “没什么,只是南边进贡来一批新的茶叶,请你过来品品。左右这长乐宫里有些太过冷清了,请你来陪我说说话。”宁舒儿淡笑着说,一点也不见记仇的样子,可这话里的每一个词都撞在了韩夫人的心上。

    “请吧,尝尝这茶如何?”

    “诺,臣妾谢过皇后娘娘天恩。”韩夫人端起桌子上的茶,在宁舒儿笑意盈盈的目光中品了一口茶水,瞬时间,只觉得茶香肆意在唇齿之间,这当是极品了。

    这茶里的苦涩滋味依旧在,却隐隐的透着一股子的甜味。

    “这茶,怎么会是甜的?”韩夫人疑惑起来,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边的皇后笑了笑道,“这茶,是我烹制的,烹制的时候加了些去苦的东西,再配上养生的材料,才有了现在的味道。”

    “皇后娘娘精心,臣妾望尘莫及。”韩夫人讪讪道,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她耀武扬威的时候了。

    但是皇后始终是这一副样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永远如此的端庄,得体,让人不得不钦佩这份心性。

    而就在她钦佩宁舒儿的这份心性之际,这边的皇后娘娘已经接着开口说道,

    “这茶,本宫喜欢天然的茶叶,觉得那种清新苦涩的感觉很清爽,沁人心脾,可陛下却更喜欢这种烹制的,这种打磨之后的口味,少了一些苦涩,却别有一番滋味。”

    韩夫人笑了笑,心中却不由得疑惑起来,她怎么感觉皇后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韩夫人没想到的是,皇后真的是为了请自己喝茶,再没有多别的话。

    从长乐宫回合清殿的路上,韩夫人一直在思虑着皇后的话。

    皇上喜欢烹制过后的茶,多了一番打磨的滋味,少了苦涩。这是什么意思?

    夜半,睡下后的韩夫人突然间从梦中醒来,将侍女唤了进来,一番吩咐过后,侍女带着困惑离开。

    次日,往日里笙歌起舞的合清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让众人觉得疑惑不解,那位韩夫人是失宠之后彻底的心灰意冷了吗?

    皇后在听说此事后,也是不由得一笑,

    “她倒是聪明。”

    “娘娘,奴婢不懂,您为什么要帮韩夫人,陛下到咱们这来,不是很好吗?”

    侍女疑惑的问着,彼时的皇后正在喂养着池子里面的金鱼,两三条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灵活的样子,让人看着便充满了希望。

    “你觉得很好吗?”皇后笑了笑。

    侍女疑惑道,

    “难道不是吗?娘娘才是一宫之主,那个韩夫人算什么?连给娘娘提鞋都不配。”

    皇后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这宫里的主人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只有陛下才是这后宫之主,其他人都不是。”

    “娘娘,陛下不是说了,您才是他的妻子,这后宫是您的,只有您有资格和他并肩。”

    皇后闻言,斜睨了一眼身旁的侍女,后者看着那目光中的冷意和警告,不由得瑟缩的闭上了嘴,不再做声。

    “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能说出口,言多必失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侍女讪讪的应了声,不敢反驳。却也知道,自家娘娘并不是在一味的退让。

    “你说,这宫里面,赢到最后的是什么人?”宁舒儿问侍女。

    后者想了想,“陛下宠爱的人往往都是众矢之的,可咱们娘娘既是后宫之主,又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自然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听着宫女的话,宁舒儿淡笑着,

    “这宫里面,走到最后的,不一定是最得宠的,但是一定是那些知道陛下心里想要什么的人。”

    侍女微怔,有些似懂非懂。

    宁舒儿微笑着,想起前几日连城进宫的时候和自己说的话。

    陛下得意韩夫人,不止是因为她年轻貌美,会说话,更重要的是,许多皇帝做不了,或者说是不能去做的事情,可以让韩夫人去做,从而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这话不可能是宁连城自己说的,一定是有人教她的,而这个人,只会是谢明依,那个韩夫人当天夜里便去拜访的人。

    她当时还在想,好在谢明依没有动作。如若不然,最后吃苦头的,一定是谢明依。

    没成想,竟是又棋高一招的替韩夫人和她自己解了围。

    而这个人情,则卖给了自己。

    兜兜转转,这么一个大圈子,却只是因为一句话,一个人。

    宁舒儿有些疲惫,但是却不敢放下。

    或者说,她已经不能放下了。

    新月楼里,谢明依正吃着火锅,这边的门被敲响了,对面的容羲站起身去开门,看到了门口的宁连城,将其请了进来。

    刚一进门便是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屋子里的气味虫带着辣椒的味道,火辣而又炙热,诱惑着人的味蕾。

    宁连城看着坐在桌子旁边的谢明依正吃的欢,即便自己进来了,也不曾停下手中的碗筷,一片又一片肉的夹进了碗中。

    “找我来又有什么事?”宁连城问,对谢明依这种把别人叫来,自己却在那里吃东西的行为赶到非常的不满。

    “坐下,一起吃火锅啊。帮了我那么大忙,犒赏犒赏你。”谢明依一边吃,一边说道。

    宁连城看着面前的桌子,先不说锅里面几乎是红油油的一片,桌子上面的三双碗筷,一双是谢明依的,一双被动过,只留在自己正面的这个位置还是空的,干净的。

    宁连城看了一眼旁边的容羲,后者摊了摊手,表示对某人这种想法也不知情。

    “哎呀,你这孩子,让你吃你就吃,你看容羲做什么?”

    谢明依没有抬头,眼角的余光却是把两个人的动作收在了眼底。

    宁连城惊诧,“你脑子后面长了一双眼睛是吗?”

    谢明依瞪了某人一眼,随及宁连城安分的坐下,开始享用美食。热气腾腾的厢房之中,三个人坐在屋子里围着一张桌子,格外的安静……

    宁连城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对这种情况无动于衷的,但是谢明依和容羲却是吃的非常的享受。

    至于宁连城……刚开始还打算说些什么,最后放弃了这个想法。也一言不发的吃了起来。

    可宁连城安逸了,容羲却急得快要哭了。

    这平时一会子都不能安静下来的人,怎么突然间一句话也没有了?这也不符合常理啊。

    时不时的趁宁连城不注意看过去,每次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幽怨的看向对面放下碗筷大谢明依,一脸的心满意足,

    “还是新月楼的锅子味道正宗一些。”谢明依感叹着,这边的容羲却是无语至极的放下了碗筷,

    “可不是吗?”

    容羲一脸的哭笑不得,引起了宁连城的注意,更重要的是,一边的谢明依,那一脸会深莫测的得意。

    “怎么回事?”宁连城看着两个人疑惑起来。

    容羲无语,谢明依这边轻轻一笑,道,

    “我们在打赌,你进屋后会不会安安静静的吃饭,还是说会拉着我们说个不停。”

    宁连城:“……”

第205章 击破(四)

    “无聊!”

    宁连城放下碗筷,起身就要离开,这边的谢明依连忙把他叫住,

    “连城啊,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宁连城脚步一顿,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难堪起来。

    “没……没有啊。”

    “嗯?真的吗?”谢明依笑着问,这边的宁连城即便没有回头,却也察觉到了身后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中,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

    顿时间,宁连城心中有些微凉,隐约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前几天有人到我府上想要求娶我府上的丫头,那个人可是那个丫头以前的恋人,你说本官应不应该成人之美呢?”

    谢明依悠悠然的说道,说的惬意,却将一边的宁连城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开口道,

    “当然不应该!”

    “嗯?”谢明依笑了笑,眸光中的笑意渐深,“为什么?人家两个情投意合,我虽然是主人家,但也要尊重人家的意见,毕竟我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观察着宁连城的表情,谢明依心中好笑,他知道宁连城最近的行踪有些不对,几乎是素月出现在哪里,宁连城便会在哪里出现。

    如果要说是巧合的话,谢明依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让容羲留意了一下,最后发现某人竟然似乎真的是对自家的那位动了心啊。

    之前,她只以为,自己的那一番话后,宁连城应该是死了心了,可现在这么看,应该是还没有放弃。

    这倒是让谢明依有些意外,可现在却没有阻拦宁连城的意思。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凤绾和素月不一样,陆锦和宁连城也不一样。

    两个不一样的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凤绾还是个孩子,她的人生还充满了不确定,而陆锦又是个十足的世家子弟,纵然再思想开明,却也无法摆脱门当户对的思想,最重要的是,陆锦不会为了一个凤绾而放弃如今的一切。

    可宁连城却不一样,至少他到现在为止,心还在素月的身上。

    在整个长安城里,宁连城都是一个异数,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异数。

    堂堂宁国公府的嫡孙,最看不上的便是这达官贵人们,鄙夷这些人身上的污浊之气,这一点,就算是谢明依也无法想通。

    而素月,是一个成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是自己能要的,所以谢明依并不担心,她只会在素月需要的时候出现。

    所以,她想要看一看,宁连城的态度,究竟只是感兴趣,还是说真的动了情。

    如果是前者,谢明依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担心,因为素月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些人。而如果是后者的话,谢明依就不禁要操心一些了。

    女人啊,终究还是最容易动情的。

    素月,也不例外,所以,在她需要的时候,自己仍旧要伸一只手,援助她。

    还是那句话,不能做妾。

    “对啊,就因为你通情达理,所以才不能这么做啊。”

    这边的宁连城在谢明依思索的功夫已经想到了说辞,毕竟这可关系到素月的未来,自己可不能大意了。

    “怎么说呢?”谢明依笑着道。

    一双眼睛落在宁连城的身上,看的后者有些心虚,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您看啊。”

    不知不觉间,连称呼都变了,谢明依不禁有些感慨起来,这人啊……还真是有求于人的时候才能大显神通啊。

    谢明依看着宁连城将自己的办法都施展出来,面上不动声色。

    宁连城接着道,“这既然是以前的恋人,那就代表分开过,既然分开过,那就是之间有不可化解的矛盾,既然有矛盾,两个人在一起不还是会分开吗?俗话不是说嘛,好马不吃回头草,像您府上的丫头,那可都是金尊玉贵的被你养着,若是不明不白的嫁出去,您舍得?”

    谢明依蹙起眉头,若有所思起来,正当宁连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时,这边只听谢明依开口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家喜欢啊,我又拦不住,而且还是一个正头娘子?没有理由拒绝啊。”

    宁连城心里一跳,却是渐渐的沉了下来,整个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却不得不继续说道,

    “大人,您不能这么想啊,您看,这长安城里,掰着手指头也就您这么一位,体恤下人的主子,万一是分开了,将来难免会埋怨您,于您不利。”

    谢明依道,“可我现在不答应的话,她们现在就会埋怨我。”

    宁连城:“……”

    被谢明依接二连三的打击,这边的宁连城却依旧没有发现谢明依是故意的,只是一味的想着还如何将这个形式转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长了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挖空心思去为一件事如此的劳心劳力。

    谢明依在一旁看着,对面的容羲也将宁连城的思索看在眼里,两个人却皆并未做声。

    只是看着宁连城还会说出些什么来。

    “大人,这良人难得,她们看人的眼光哪里有您准,再说以您的身份定可以为她们找到更好的,更适合的,总比这已经扔下的再捡回来的好,于情于理,都对您名声不利。”

    得,这将名声都搬出来了。

    谢明依心中好笑,和对面的容羲互相看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看着宁连城这副样子,谢明依也不打算在逗他了,这边开口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宁连城怔了怔,“谁?”

    “你连是谁都不知道,你干嘛对我府上的事情这么上心?”谢明依有些哭笑不得,突然间眸光中划过一抹光芒,看着对面的宁连城,谢明依笑了起来,

    “最近长安城里面都在传,说是什么堂堂宁国公府的小公爷,迷上了一位侍女?该不会是我们家的吧?”

    宁连城有些心虚的躲开了谢明依的目光,看向别处,“自然不会,怎么会呢……”

    这话说的宁连城自己都在心虚,这外面的风声他也听到过,却没有怎么在意,少爷看上侍女的事情不足为奇,可是一样,若是这谢家的侍女就不好办了。

    自己上次可是吃过亏的,领过教训的。现下若是还那么说,绝对还是会吃苦头的。

    宁连城可从来都不觉得谢明依是一个好招惹的人。

    “不是就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门亲事定了。也挺好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谢明依说着就要起身,这边的宁连城却是张了张嘴,最终归于无声的沉寂。

    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阻止,谢明依有些意外的看向身侧的宁连城,“你就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

    宁连城苦笑出声,“我说什么,大人也不会听得不是吗?”

    这回宁连城却是反应过来了,谢明依是故意在戏弄自己的。

    谢明依笑了笑,“未必啊。”

    宁连城有些惊讶,随及却是嗤笑出声,“我还以为大人同那些人是不同的,即便我不能给她未来,却也不希望她跳进另一个火坑。听说贵府的二小姐走了,离开了长安,您就这么迫不及待把她这个人打发走吗?”

    闻言,谢明依一直含笑的唇角突然间落了下来,整个人的表情变得十分的可怕,至少在宁连城看来,是这样的。

    可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谢明依,宁连城还是接着道,顶着压力继续说下去,“如果大人真的要把她交给那个人,那恕连城着实是不能成人之美的,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跳进火里,我做不到。”

    “可你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啊。”谢明依感叹着说。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做就可以去做的。如若不然,您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拼着毁了二小姐在长安城里的名声,也要把她送出长安,远离这是非之地。”

    宁连城说着,似乎有些无奈,眼眸中更是多了几分的沧桑。

    谢明依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有想到,这样的话竟然宁连城的口中,更重要的是,他到底知道多少?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明依的目光在那一一刻攀上的警惕,宁连城很快便注意到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娘胎里便要接触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怎么会真的神经大条呢?

    “难道不是吗?有人设计陆家和谢家,您和陆家联手搭的这么一场大戏,不就是为了把二小姐送出长安吗?”

    宁连城说。

    谢明依蹙眉,连同另一侧的容羲也站了起来,空气中瞬间便蒙上了一层紧张的氛围。

    宁连城知道,这氛围不是因为手里拿着刀的容羲,而是因为自己身边的谢明依。

    “你总说带素月和二小姐是一样的,可是事实上,亲就是亲,朋友就是朋友,始终是不一样的。您看,只是一句话,您的态度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宁连城说道,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谢明依看着,微微蹙起眉头,“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一场局的?还有谁知道?”

    这个时候,谢明依的心态是,宁愿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如果说宁连城知道,并且将此事告诉给了别人,那么为了保护凤绾,她一定要留下这些人的命了。

    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宁连城知道,如若有什么人威胁到谢凤绾,她一定会毫不留情,无论对手是谁。

    “您放心,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我一个,我是自己猜到的。”宁连城说,本来这件事情他是打算尘封在心里的,但是今天谢明依竟然提出了一个口子,便话赶话的说了出来,终其原因,还是为素月鸣不平。

    “其实,您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素月姑娘嫁给那个人,因为你知道,那个人可以抛弃他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是不置可否的。但是你仍旧选择用这件事来试探我,一定有你的原因,可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果这个人是凤绾,你一定不会做这样的抉择,这,就是区别。”

    谢明依没有否认,而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安静,最怕的就是这死寂一般的安静,可宁连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他是宁国公府的嫡孙不假,可同样的,谢明依也有办法让他消失。

    是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现实,冷漠,充斥着权利的味道。

    只有有足够的权利,没有人可以说不。

    这就是统治者的世界,在皇帝的面前,任何人都是鱼虾,而在谢明依的面前,剩下的其他人不堪一击。

    而就在此时的沉寂之中,谢明依一直在思考着宁连城的话,他的话自己似乎真的无法反驳。

    可……

    “可有些事情,天生就没有道理可言,血浓于水的情谊从出生那刻便注定了,而素月和我的关系是这么多年交下的,两个人的意义是不同的。凤绾,只是个孩子。”

    宁连城笑了起来,“我的谢大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凤绾还是个孩子,可她已经十四岁了,马上就要十五岁了,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她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这不是你一味的护着她的借口?你之所以护着现在的谢凤绾,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为了满足那个十四岁的谢明依所缺失的爱和照顾!

    说到底,你都是在为了你自己!”

    宁连城的话音刚落,这边容羲的剑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休敢造次,胡言乱语!”

    就这样将剑架在了宁连城的脖子上。

    他可是堂堂宁国公府的嫡孙,是这一国之母的亲侄子,可就是谢明依身边的一条狗都敢如此,可想而知,现如今朝堂的局势了。

    他宁国公府的风光才是表面的,她谢家的荣华才是实打实的。

    谢明依看向容羲,摆了摆手,示意他把剑放下,后者遵从指令,那一刻宁连城感觉脖颈处的寒意消失,可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忽视的。

    比如说,容羲的目光。

    “你说的对,我是为了自己。可我想知道,你现在这么做,又是为了谁呢?为了素月,还是为了你的自由?堂堂宁国公府的嫡孙不曾嫁娶,你祖父已经找到我跟前来了。”

    宁连城一怔,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第206章 击破(五)

    宁国公前些日子便找到了谢明依,说起了宁连城的事情,谢明依听后也不由得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宁连城会如此的执着。

    “可我从未打搅过她的生活。”宁连城说,“甚至从未在她的眼前做过逾越的行为!”

    “可你,没有娶妻。”谢明依说。

    “那是我自己的事,与她何干?就算终身不娶又如何?”宁连城倔强的说道,那股子倔强的,骄傲的样子,让谢明依微微动容。

    她喜欢宁连城,喜欢这样的倔强,喜欢这样的天性。

    喜欢,这样的正面的反抗,即便有些时候这样的反抗是那么的渺小而无力。

    “可你不娶妻,宁国公就会觉得,是她误了你,更别谈一辈子不娶。你可知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连城啊,你不是个孩子了。如果你继续现在的生活,素月岌岌可危,我是一定要阻止的。可能,终有一天,她也要离开长安城。”

    谢明依语重心长的说,语气有些沉重,面色更是凝重非常,让人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宁连城怔了怔,“为什么?你不是说,我可以摆脱那些的吗?”

    谢明依望着他,有些无力,目光中带着些微的愧疚,

    “对不起,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你可以自在的度过这一世,可到底,我小看了你祖父在你身上的期望。连城,你我的梦都该醒了。”

    梦?这只是一场梦吗?

    宁连城看向对面的那个人,突然间想起来十四岁的那一年,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的话。

    她说——这世间纷乱,长安繁华,却唯你有一颗赤子之心,妙啊,真的妙。也就只有宁国公府这样的家族才能有你这样的赤子,这样的身份,也足够你逍遥一世了。

    这是因为宁连城说,自己不想入仕,只想做个自由的人,可以畅游在山水之间。

    谢明依如是说,宁连城也这么以为,但是宁国公却一直不放自己出长安。

    宁连城倔强的不想娶妻,以此作为反抗,可有用吗?

    “自由,和地位,只能选择一个。”谢明依说完,拍了拍宁连城的肩膀,

    “好好想想吧。”

    身后的门被关上了,可听到这声音的宁连城却始终无动于衷,不在乎谢明依的留下与离开,因为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上面。

    “自由,地位?哈哈!”

    宁连城笑了起来,只是谢明依如果在的话,自然是会看到他眼中和笑意中的绝望。

    这哪里是地位?这是责任?

    他,不想因为这地位成为一只困兽,一只养在长安城里的金丝雀。

    ————

    宁连城,失踪了。

    平宁公主上门的时候,谢明依还在书房里琢磨着江南的事情,她在想苏衍都打算在南方做些什么,而这个口子有会在何时收拢。

    算一算日子,已经差不多了。

    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书房外面的一阵喧嚣吸引了谢明依的注意,后者从书房里的窗户看出去,只见一身华服的平宁公主正气势汹汹而来,身后的容羲想要阻拦,却被宁国公府的侍卫纠缠。

    “公主,我家大人正在里面办公,至少要小人知会一声。”容羲故意抬高了嗓音,企图引起谢明依的注意。

    而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

    “什么东西!是不是跟着你们家大人太久了,也开始目中无人起来?本宫要见她谢明依,还需要别人通报吗!”

    平宁公主一声厉喝,随及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便看到了对面的那个人正眸子里含笑的看向自己,

    “你把连城弄到哪里去了!”

    平宁公主质问道,眉间微蹙,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宁连城的失踪,还是因为谢明依的目光让她觉得不适。

    “宁连城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谢明依笑了笑,“我说公主大人,你们家的小公爷失踪了,您不是应该去找吗?在这里找我要人?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我宁国公府不来找你才是不合常理的事!昨日宁连城刚刚见过你,今日便失踪了。谢大人,你说,我该不该找你要人?”平宁公主的唇角微冷,带着嘲讽,眸光中的冷冽让人难以忽视。

    谢明依怔了怔,也觉得平宁公主说的未免有些太巧了。

    自己才刚刚跟他说过素月的事情,他便消失了……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那小子真的逃出长安城了?那可真就……

    谢明依看了一眼对面的平宁,眸光微闪,很快便镇定下来,“宁连城失踪了,怎么来我谢府要人?我又没把他藏起来,腿长在他自己身上,失踪了,你宁国公府应该去贴海捕文书。”

    平宁公主闻言不由得冷笑出声,“你这张嘴,任谁都是说不过你的,本公主不同你争辩,但是连城的失踪与你分不开关系,你最好祈祷着连城平安无事的回到长安,如若不然,就算你是谢明依,也无济于事。”

    “哦?”谢明依微微弯唇,“所以公主是在威胁我吗?”

    眸光之中迸发出的冷意让平宁公主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威胁?怕是这眼中的才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谢明依!你敢!”平宁公主愤怒的拍在桌子上,震起了桌子上的物件,谢明依看着因此散乱在四处的物品,落在地上,到处都是……

    “公主殿下,您也知道,我这府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我也不会将人藏在这府中,所以,您是自己走,还是我派人请您走?”

    “你!你敢!”

    平宁公主气结,“本宫是堂堂大燕的长公主,你竟然对本宫下逐客令!”

    “那又如何?”谢明依轻笑出声,“你身为一国长公主,不会以为自己是长公主,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吧。”

    “本宫身上流淌的是皇家血脉,就算你再得宠,也不过是我皇家的一条狗。”

    “可狗只会对养她的主人忠诚,不是吗?养我的是皇帝,可不是你平宁公主,所以,收起你耀武扬威的姿态,平宁,我欠你的早已经还给了你宁国公府,你若是还想找回宁连城,就不要再在我身上耽搁时间!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堂堂一国公主的心胸竟然是如此的狭隘!”

    话音刚落,平宁的表情已经由愤怒转向惊讶,最后转为疑惑,“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怎么了?”谢明依悠悠然的站起身,“是公主殿下气势汹汹的闯进了我谢府!平宁公主,长公主殿下,这里是相府,是堂堂一国之君的左膀右臂的府上,不是什么寻常的官吏之家,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今日你可以随意进出我的府上,他日,我这谢府是不是众人皆可随意出入之地!你是长公主,可我,是这天朝,这大燕朝的首辅!”

    “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会有所长进,怕是你的长进都在那深宅大院里了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是一朝的长公主!”

    话音刚落,水滴无声。

    那个骄傲的长公主,那个从小被捧在手掌心里享受着天底下最美好一切的长公主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潸然落泪。

    而谢明依却在此时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吧,哭出来,委屈就出来了。”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和长公主相拥在一起,后者却一直在拍打着她的后背,似乎想要发泄方才被她打击的委屈,可是长公主的力气不重,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委屈不是这个人带给自己的。

    是外面的这些人带给她的。

    她是堂堂一国公主,可是那个宠爱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想要削弱她和母亲的皇帝,一个始终视自己为敌人的皇兄。

    可年少时的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深宅大院里的争斗,她身边从来都没有少过,即便驸马并没有纳妾,却也没有少在外面拈花惹草,看上去的恩爱夫妻,却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

    长公主的心里委屈,就算是公主,也要处处为婆家着想,宁连城失踪,知道是谢明依和宁连城前一天才刚刚见过面的老国公,直接把自己叫了过去,连周旋都没有,便让自己来谢府要人。

    做媳妇的,她又能说什么呢?

    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自己还不清楚吗?

    背着一个公主的名头,却是名存实亡的。

    谢明依看到了她眼中的忧郁,看到了她眉宇之间的委屈,所以以激将法想要让她释放,目的达到时,谢明依的心差一点就要碎了。

    “我恨你!”长公主拍打着谢明依的后背,哽咽着说道。

    眼泪几乎是打湿了谢明依身后的衣衫,这种温热的感觉谢明依并不觉得怎样,只是眼泪却仿佛灼烧的她的心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知道。”谢明依说。

    书房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争吵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平宁时不时的抽噎声,

    “连城去哪了?”

    一双仿佛是溅了水一般的眸子前面仿佛是遮了雨帘一样,楚楚可怜的老向谢明依,全然看不出要前的人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谢明依哭笑不得的看着对面的长公主,“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你们家老爷子不是让宁连城成亲吗?估摸着是躲亲去了。说不定,亲事一推,他就回来了呢。”

    平宁公主白了一眼身前的那人,眼中是十分明显的不相信,“信你才怪,亲事退了,那臭小子再不回来,我们家老爷子不把你这相府拆了才怪。”

    “不会不会。”谢明依笑着说道,“你们宁国公府家大业大,这么多子子孙孙,也不差他宁连城一个继承家业的,左右不过还有你们家那位神童的吗?”

    “……别贫,宁连城不见了,如果找不到,你这个首辅也别想坐的安稳,毕竟我们家里那位小姑奶奶可是当今皇后。”

    平宁公主说。

    “呦,这是在担心我吗?”谢明依问,看着平宁脸上的泪痕,不由得打趣起来,“这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是个男子看到了怕都是要心疼的。天下第一的美人这么关心我,此生无悔了。”

    “滚!”平宁白了她一眼,眸光中的警告一瞬间让谢明依的表情变得正式起来,看着她说道,“话说回来,我还是觉得他是为了逃婚。”

    “他怎么知道我们家老爷子给他说亲了?家里也没有人告诉他……”话音未落,长公主看向对面那人的眸光已经变了。

    “是你?”有些不可置信的疑惑出声,“你是故意的吗?”

    谢明依摇头,“绝对不是,我只是说他祖父来找过我,让他快点成亲。”

    “那这和说了有什么区别。”平宁吐槽着,看向谢明依的目光中充满了无语,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过的太安逸了。”

    “没有,没有。”谢明依老实的像一只兔子,如若是容羲看到了,定然会大吃一惊的。

    但是此刻容羲正在外面和那个人周旋,不一会的功夫平宁公主从里面走了出来,比进去之前还要高傲的模样从容羲的身前走过,

    “走吧。这里没有。”平宁公主的话音刚落,这边和容羲一直纠缠的人已经随之离开。

    目送着二人的离开,容羲一脸的不明所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差一点就能逃离容羲视野的谢明依,在这一刻被发现了行踪。

    “……大人?”容羲看着有些偷偷摸摸感觉的谢明依疑惑起来,

    “您这是在做什么。”

    “啊?”谢明依停下脚步,面对着容羲,将自己身后的部位遮挡起来,“没什么,长公主不是走了吗?你去送送,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容羲蹙起眉头,只觉得有哪里有些不对,然而谢明依很快便从自己的视野里面消失,看的容羲有些莫名。

    “真是奇怪。”

    说话间,这边的容羲自然不会去送平宁公主,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呼!”谢明依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了房间里四处找了两件衣服换上,这才重新出了门。

    只是这一次,谢明依出门便直奔城外而去。

    慕容山庄,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第207章 击破(六)

    江南杭州

    小渔村

    一间普通的土房之中,一身华服的锦衣男子坐在简陋的八仙桌旁,看着桌子上的账册,面色越来越凝重。

    外面风雨飘摇,本已经过了雨季的杭州,可这一场大雨却浇的人心都凉了。

    小渔村的堤坝开了。

    下游的村庄已经被淹没,苏衍好不容易拿到的账单,却不曾想,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肮脏事。

    这群人,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苏衍很气愤,因为他以前只知道这些人贪,却不知道他们是贪得无厌!

    这样的官,还留着做什么?

    瓢泼大雨之中,穿着蓑衣的男子腰间陪着一柄利剑,走进了土房之中。

    上面的稻草有些漏洞,时不时的滴下几滴雨水,落在地上。

    “侯爷,挡不住了!”

    青隐说,面色难堪,脸上即便有帽子的遮挡,也无法彻底的阻止这雨水的侵袭。

    那场景,太惨了,人往河里面跳,却于事无补,只能被水冲下去,然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填入,可即便这样,依旧于事无补,口子太大,漏洞太多,根本堵不住!

    这江南,太脏了,已经脏到千疮百孔,只差这一场大雨便足够将其摧毁。

    “啪!”的一声,苏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即便没有碎掉,可是青隐却看到了苏衍眉宇之间的杀意。

    这样的肃杀已经有多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了,但是让青隐更心疼的是,这样的肃杀,什么时候战场的修罗也需要隐忍了。

    为什么隐忍?因为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

    他必须要通报陛下才能处理这群贪官,可是等消息到了长安,这浙江早已经变成了不知道什么样子。

    “青隐,派去长安的人到了哪里?”

    苏衍问。

    青隐不能离开,苏衍还需要他在浙江替自己做事。

    “已经到了江淮了。”青隐说道。

    “嗯,可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苏衍说,“莫名的感觉哪里会出差错。”

    青隐道,“会不会是杭州城里的那帮人要捣乱?”

    苏衍蹙眉,脸色凝重,

    “不排除这种可能,你去盯一下,这边的堤坝暂时是补不上了,只能等杭州城那边派人来。你去一趟杭州,让杭州知府派人过来!”

    “诺!”青隐离开,推开门便是一阵雨帘。

    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杭州怎么也遭此祸事?

    真是……天降惩罚吗?

    青隐心中疑惑,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说出口。

    青隐走后,苏衍看着年前的账册发呆,他怎么突然间有一种心悸的感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而这种不详的预感,在自己去北上之前也曾出现过,只是那个时候的苏衍并没有当回事,可是今次,苏衍却是不敢忽略了的。

    江淮

    芜湖

    天下粮仓之一的芜湖城中,少女欢快的脚步和这座城市竟然没有丝毫的维和之感。

    反而,融入了这座堪称乐都一般的城市。

    “哎呦,我脚疼。”突然间少女停下了脚步,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人,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格外的灵气。

    对面的男子有些无奈,看着这个已经跟了自己一路的人,说道,“你要去哪?”眸子里的目光就好像是在说,你怎么还在跟着我。

    从长安到杭州,再从杭州到芜湖,几乎这一路上这个女孩都跟在自己的身后。

    突然间,眼前的这个少女眼中的欢快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恍若蒙了一层水雾一般的眸子,

    “我,没地方能去了。”

    冷锋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谢首辅的亲妹妹,他刚开始以为他是有目的的跟着自己,可这一路上,这个女孩的周围并没有任何尾巴,从头到尾都只有她自己。

    “脚真的破了。我跟了你一路,脚上起了好多的水泡。”谢凤绾委屈起来,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走这么多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给了她这么多的脸色。

    就算是那五年里,她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可是谢凤绾知道,自己不能回长安了,或许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因为,他救过自己,在从长安离开的路上。

    谢凤绾觉得那是巧合,可只有当时被冷锋击退的慕容家守卫才知道,这是精心安排的一场相遇。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能少的相遇。

    “我要回长安。”男子冷冷的说,如果不是这一路上的谢凤绾看到他对谁都是这副样子,怕是要多想了。

    看着面前的人仿佛笃定了自己不能回长安一般,谢凤绾顿时只觉得心中委屈。

    跟了他一路,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自己觉得可以放心,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是自己闹得一场笑话。

    “那你走吧,祝你一路平安,早日回到长安城。”说话间面前的女子已经转身离开,一瘸一拐的背影逐渐远去。

    冷锋没有想到,一路上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人,竟然就这么走了。

    不知怎的,就当他准备离开,回去长安的时候,心底突然间感觉到一丝不安。

    那个少女,会不会有危险?

    可是转念一想,她有没有危险同自己何干?那个人可是自家小姐最讨厌的人。

    如是想着,冷锋脚下的步子已经迈开,朝着芜湖城外的方向走去。

    这边的谢凤绾一瘸一拐的走着,沿途观察着这芜湖城里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也好稍作休息,她兜里有银子,可是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

    做些什么呢?

    忽然间,一间书店出现在谢凤绾的眼前,书店的门口挂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出售。

    这地段……谢凤绾看了一眼,觉得似乎有些偏僻,一个小巷子,地理位置有些冷静,可好歹不远处就是繁华热闹的主街,兑换应该不至于的,那就是……有什么事了。

    不过,对于谢凤绾而言,这也是一个机会,既有了落脚的地方,也有了可以维持生计的办法。

    说话间,凤绾已经打算走上前去,刚要走到门口,却有一个人抢先了一步,

    “老板,这家店我要了。”

    “……”谢凤绾看着自己身前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子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和屋子里的掌柜接洽着。

    “二位请进。”掌柜的这么一说,男子仿佛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一般,回头看向身后的谢凤绾,

    “这个书店我要了,无论多少银子,爷都要了。”

    “……巧了。”谢凤绾轻笑出声,看着对面的男子,“我也是!”

    “我先来的!”男子说,“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

    “不懂。”说话间谢凤绾看向屋子里的掌柜,“多少钱,我买了!本姑娘有的是银子!”

    “……”掌柜的也是个年轻人,没有想到同样年轻的两个人竟然如此的出手阔绰,自己是因为经营不利所以才要暂时的变卖这间书店,可是地契却是不卖的。

    掌柜的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二位请听在下一言。”

    “讲!”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

    “……”掌柜的微怔,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的出现,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身上的气质皆非寻常之人,

    “这间店售卖是因为小人经营不利,可是这地契,小人却是不卖的,二位还打算买吗?”

    谢凤绾怔了怔,这边的男子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不卖地契你卖什么书店?”

    “……这个,如果公子不买的话,还有这位姑娘。”

    “我买了,三百两。”谢凤绾说。

    谢凤绾的反应速度之快,让宁连城惊诧,“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谢凤绾问。

    真是像极了你姐姐啊!真是够厉害的,见缝插针!

    “没什么。”宁连城笑了笑,嘲讽道,“你知道怎么卖书吗?女孩子家家的以为当掌柜很容易吗?那是要抛头露面,舌灿莲花的,你行吗?”

    “我不行,不是有你吗?”谢凤绾得意的笑着,唇角维扬,看的宁连城一怔。

    就在这时,谢凤绾已经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张银票,“三百两白银,可以去通文钱庄兑换。”

    掌柜的看着谢凤绾递过来的银票,随及看了一眼宁连城,他觉得宁连城还会出更高的价,没想到宁连城竟然沉默起来,看着谢凤绾若有所思。

    “这位公子,你若是不准备要的话,我可就答应这位姑娘了。”

    “他买不起。”谢凤绾说。

    话音刚落这边的宁连城面上便是一红,紧接着便看向不远处的外面。

    “啊?”掌柜的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谢凤绾,“这位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他?”谢凤绾没认出来宁连城,但是她却看出了别的。

    “亏你还是个掌柜的,没看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换过了吗?银子他可能是会有的,可或许已经让他挥霍没了。我说的对不对。”

    “……”宁连城白了她一眼,本来她就是偷跑出来的,哪里有时间揣银子,好不容易看到这里有个店铺,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才能,恩威并压,以自己现在的银子,盘下这么一个小店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以后还可以继续发展,只是没想到竟然出来一个带了巨款的谢凤绾。

    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到家了,还是……这姓谢的人阴魂不散了!

    怎么到哪里都能碰见这些人?

    见宁连城没有说话,这边的掌柜已经大致的明白了这人的情况是和这女子说的差不多了。

    “哎,你要是敢走,我就报官,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这个时候谢凤绾在宁连城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原来这丫头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此时此刻宁连城是怒不敢言,只能感叹自己碰到了……这么一位主。

    是啊,人家是明目张胆的出的长安。而自己却是偷跑出来的,谢家到底有多少底子,外面露出来的,和实际上却是不一样的。

    宁连城是绝对不敢小觑谢家的底子,尤其是这些年在容璟和容羲的经营下,谢明依的手里到底有多少钱,没有人清楚。

    或许站在也只有容羲才会清楚。

    而现下,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仿佛是掐准了自己偷跑出来不敢惊动官府才会这么威胁自己。

    “你!最毒妇人心!”宁连城气愤道,却也只能过一过嘴瘾。

    “那又怎样?”殊不知刚刚被冷锋抛下的谢凤绾也是心情低落,又碰上他和自己抢这间书店,才会在他这里故意发泄。

    宁连城刚想开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讪讪的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看到这一幕,谢凤绾只觉得是她怕了自己的话,所以才会老实起来,一时间不由得想起了长姐的那句话——这世人多是欺软怕硬的。

    掌柜的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说道,“既然这位公子已经决定了,那在签契约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一下这位小姐,之所以售卖这店铺,一来是因为不得已而为之,二来,也是因为这店铺最近不是很安生,所以,小姐您还要买吗?”

    看着掌柜的脸上的难色,谢凤绾觉得应该不是假话,可是另一件事是,为什么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呢?

    这不是在……毁了自己的生意吗?

    而这个时候宁连城四下里看了一眼这才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家店里面的书都是非凡之品,却要沦落到这副田地。

    “怎么个不安生法?”想着谢凤绾也是那人的妹妹,宁连城还是不忍心就这么把她自己个扔下这里,或者说当他在街上看到谢凤绾的时候,便跟了过来。

    本来想着可以舒舒服服的招一个小的跟班,没想到,自己成跟班的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谢凤绾诧异的看了一眼宁连城,随及看向对面的掌柜。

    只听掌柜的说,“每当夜里,这街上便会传来一阵铃铛声,若是不出门还好,听说那些出了门的人第二天就会不见了。”

    “……”谢凤绾和宁连城互相看了一眼,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件事情有些……离谱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芜湖的官员不会管吗?”

    “这个……”掌柜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然是要管的。”

第208章 击破(七)

    管是要管的,只是,查到了自己的头上。

    掌柜也很无奈,无语的望着头顶的房梁。

    “不会……是因为这个店吧?”宁连城猜测着,立刻变了脸,伸手就要把谢凤绾给他的银票扯回来,让他意外的是,掌柜的竟然没有阻拦,只是苦笑的看着自己,

    ”都说是这店里有什么问题,可我这里只有书,和我自己。”

    店掌柜的这些话其实并不需要和他们说明,但是本着良心,他还是说了。

    “可官府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定罪,一定是你这店里有什么问题。”宁连城继续说道,一副防备的样子,而且下意识的将身后的谢凤绾护在了后面。

    可看着掌柜的脸上的苦涩,谢凤绾隐隐的觉得应该不会是真的简单的。

    “你不会是……得罪了官府吧”谢凤绾问。

    掌柜的苦涩一笑,让对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怔,“这芜湖的知府不是说向来都是清正廉洁的吗?”

    毕竟这一路上,他们可没少听到芜湖百姓对这位长官的爱戴。

    “知府大人是素来的清正廉洁,可以说芜湖如今的富庶繁华同他是不可分割的关系。”掌柜的解释说。

    “那是什么人?”谢凤绾不解,可是宁连城却是一瞬间明白了。

    “可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宁连城问。

    谢凤绾道,“不对啊,就算是得罪了什么人,可若是没有动向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赖在你的身上。”

    “话虽如此,可这官官相护之道,可是你这种闺阁中的女子所能明白的?”

    宁连城嘲讽道。

    谢凤绾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官官相护自然有官官相护的道理,可是却也不是人都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凤绾维护的是什么,宁连城清楚,不由得怔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这少女眼中的气愤,即便是在方才,那美眸之中也没有这般的怒意。

    原来,那个人苦苦维护的,也在维护着她。

    或许对于她而言,这便是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吧。

    什么名利荣华,那个人通通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身边的人,这也是宁连城喜欢这个人的原因。

    出身谢将军府,也算是一世家,却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身在官场,却出淤泥而不染,能够抵挡住金钱权利的诱惑,宁连城觉得,如果不是真的将她逼到了一定的地步,她是不会毁了苏家的。

    即便是无奈之下,不得不如此,却也竭尽全力的保全了苏衍。

    只是,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即便是谢明依,也无法在皇帝和苏衍之间完美的周旋。

    她也会有弱点,会被皇帝所胁迫,而谢凤绾的出逃便是这胁迫的结果。

    不知道是因为被这少女身上的气势所吓到,还是因为不想与之争吵,总之宁连城没有和少女争辩,只是看向对面的掌柜,“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连城一句话,谢凤绾也看了过来,掌柜的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此时说来话长。这书斋本就在十年前便开在此处,吗怪事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半个月前?”谢凤绾疑惑道,这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结果,如若不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是啊。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我从睡梦中醒来,听到外面有人路过的声音,只以为是有行人路过,但是偶然之间,我从窗户看到外面并没有行人的影子。

    第二天开始这条街上便频频有人失踪,我隐约的觉得这件事应该同那夜里的声音有关,从不敢出门去探查,也就安稳道现在,却没有想到,竟然成了官府怀疑我的理由。”

    “按理说,不怀疑你才是怪事吧。”宁连城说。

    掌柜的一噎,却没有因为宁连城的话生气,只是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是啊,我也知道不怀疑我才是怪事,尤其是在有人看到了有人从我家的后院跳了出去。”

    “等等,你们家里有外人你不知道吗?而且那些人进来的话,为什么不把你灭口呢?”

    宁连城问,继而冷笑出声,“我说,你不会是想事发了畏罪潜逃吧。让这个什么都不懂得丫头片子当你的替罪羊?未免太低劣了。”

    “这位公子,在下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还会将此事告知吗?”掌柜的颇为无奈的说道,脸色倒是并没有怎么变化。

    或许他也知道,这件事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好了,既然这件事你们已经知道了,站在姑娘还决定要买吗?二位若要走,在下不会阻拦。”掌柜的看了看二人的脸色说道。

    宁连城在心里盘算着,他和谢凤绾不一样,虽然他不曾做官,可是某人也会在释放的时候给他一些事情做。

    好吧,这个人就是谢明依。

    出入宫围和世家的算计之中,宁连城的世界和谢凤绾的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知道这件事有多棘手,也明白,这件事不该沾身。

    所以,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身边的人说,“这间店我不要了。”的时候,宁连城是欣慰的,还算这个丫头有点脑子,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自己该插手的。

    但是下一刻身旁的继续又道,“因为我不能趁人之危,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找到真相。”

    “嗯?”就在掌柜的听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之后,谢凤绾的一番话不由得让他意外起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究竟是涉世未深还是侠肠古道?只是这女孩的眼睛太过于纯净,纯净到让人向往和惭愧。

    “你疯了吗?什么话都敢说!”宁连城听到谢凤绾的话后不由得崴了一下脚,随及将谢凤绾拉到了一边,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什么东西。”

    “天地之间自由浩然正气,我才不信是什么牛鬼蛇神!”谢凤绾说道。

    “是啊。”宁连城冷笑着,“你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这事不是什么神鬼之说,但你就应该知道这是人为的。那幕后之人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做法,便是有一定的底气和后台的,你是傻了吗?这里离长安几百里远,你以为你……谁会护着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长安来的?”这风呀疑惑的看着对面的宁连城,“我说我怎么觉得你眼熟呢?我是不是认识你!说!”

    “……”宁连城就知道,她是不记得自己了。

    不过……好像没有人会在这样的逼问之下说实话的吧。

    “好啊,你不说我就去报官,左右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长安的人也在找你吧,既然长安那么好,那你就回家去吧。”说着谢凤绾就要转身,正等着身后的人低头,却不曾想,身后的那人竟然说道,

    “你尽管去,只要你不怕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就好。和我比起来,你应该是官府更加感兴趣的。大不了到时候咱们两个一起回长安,路上还能做个伴!虽然你这样貌平平,比不上玉兰苑的姑娘们,但是和这些平民女子比起来,却也还算凑合,爷倒是可以勉强一下让你伴着上路!”

    听到他竟然把自己和玉兰苑的姑娘们相比,这边的谢凤绾转过身抬起手就要落在宁连城的脸上,却被后者一把握住,

    “我说了,这里不是长安,你最好还是老实点!真惹急了爷,爷把你拉到什么地方,可就难说了!”

    这边的谢凤绾从小到大,虽然说也吃过苦,却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讲话,尤其是在谢明依和谢家的维护下,这样的无礼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心中委屈起来,看着面前的宁连城,一层水雾已经浮上了眼眶。

    这边的宁连城一怔,心中暗道不好,他只是想告诉这个臭丫头不要总拿这件事来威胁自己,没想道玩大了,这要是让谢明依知道了,自己绝对绝被打的血肉模糊。

    嗯,他是宁国公府的嫡孙,可是只要他不死不残,谢明依怎么办宁国公也不会和她闹得太僵。

    不过,更重要的是,宁连城看到谢凤绾哭的那一刻,立刻就后悔起来,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

    如那人所说,她还是一个孩子。

    而就在他刚要出言安慰之时,一只手同样握在了宁连城的手腕,只不过那只手的力道和宁连城对谢凤绾的力道是完全不同的。

    “放手。”淡淡的两个人,听上去甚至有些冷漠的声音,再看过去,宁连城便看到谢凤绾的身后站了一个人,再看看谢凤绾惊讶的表情看向那人,

    “你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回长安了吗?

    谢凤绾看着自己身后的冷锋,下一刻紧握着自己的手已经松开了。

    那种桎梏的感觉消失过后,身后的那人看了自己一眼,“你想要这家店?”

    “不是。”谢凤绾说道。

    冷锋不解的蹙眉,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我只是想,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谢凤绾低着头喃喃开口,越往后声音越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只是那低落和委屈的样子还是刺痛了一个人的眼睛。

    冷锋沉默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宁连城,隐隐有一种警告之意,紧接着便拉着那温软纤细的手将其挡在身后,而方才在宁连城面前像是炸了毛一般的谢凤绾,此刻温婉的像是一只兔子。

    不由得看的宁连城心中气愤不已,“哎,你这臭丫头,才认识他几天啊,就这么听他的话!”

    宁连城气恼,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可是看着方才张牙舞爪的像个小刺猬一样的谢凤绾这么听他话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气闷。

    谢凤绾躲在冷锋的身后,没有吱声,后者也并未再施舍宁连城一眼,宁连城气闷,“呵,既然你有英雄要救美,那爷就不在这自讨没趣了!”

    说话间宁连城转身走出了书店,走出了门口,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一身锦衣华服的身影便消失在转角处的长街上。

    谢凤绾躲在冷锋的身后,听着面前的那人开口说道,“今晚我会在这里。”

    掌柜的愣了愣,随及便听一道柔软的声音及时补充道,“他会帮你查看这夜晚的脚步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掌柜这才了然,朝着面前的二人拱手作揖,“那就有劳二位了,天快黑了,二位可有些什么想要吃的,在下去买,不,去订一桌犒劳二位。”

    冷锋没回答,只是看向身后的谢凤绾,后者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吃什么?”

    “我们出去吃吧,”谢凤绾说道,“我想在街边吃东西。”

    掌柜的看着那面色冷漠的人牵着那姑娘的手走出了店门,识趣的没有打扰。

    一直等到二位离开,这才不由得感叹起来,“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该说天意弄人呢,还是要说……弄巧成拙呢?”

    此时的掌柜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似方才面对几个人时的局促,反倒是目光中的流光溢彩更加的耀眼夺目。

    走出书店的门口,谢凤绾一直看着那人牵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那掌心的温度。

    上一次自己身前的人现在在哪里?

    谢凤绾几乎要忘记了,可是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却不由得心中一滞,十分的难受。

    “不舒服?”前面的那人不知何时转过身,而拉着自己的手已经松开了。

    巷子口,两个人面对面而立,谢凤绾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仰视着他,看着这张其实并算不上俊俏,反而有些冷毅的面庞,却觉得很安心,很亲近,

    “没有,你怎么回来了?”

    少女执着的想要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有些时候注定了是不会满意的。

    比如说……

    “还有些事要在芜湖城里解决,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正好看到你。”冷锋说。

    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全身都释放着冰冷的气息,想要把人挡在远处。

    谢凤绾觉得他在刻意的疏远自己,而同时冷锋的一句话也让她心里的期望瞬间破灭。

    “原来是这样啊。”少女苦涩的笑着,“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担心我一个人,所以才会回来的。”

第209章 击破(八)

    少女脸上的失望落在冷锋的眼中,结果却是那人的转身离去。

    “跟上。”

    淡淡的一瞥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拉开,这一次少女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那人走到了一个街上的面馆里,坐在八仙桌旁。

    “客官,二位要点什么。”店家问道。

    “面。”冷锋道。

    店家面色微微尴尬,笑着道,“客官要什么面?我们这可是什么面都有的。”

    “宽面。”冷锋补充道,“两碗。”

    说话之时,似乎是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凤绾,后者没有出声,只是心里微微一动。

    “好嘞,二位请稍等。长安宽面两碗!”店小二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少女的一颗心随之颤动着。

    长安,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她,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的那一刻,少女只觉得有些心酸,却倔强的不想让那温热的泪水流下。

    长安谢府

    谢明依看着容羲端上来的宽面,不由得心中一闷。

    这是凤绾最爱吃的宽面,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个平时不喜欢这东西的她突然间想尝一尝味道。

    “大人。”筷子递到了谢明依的手上,房间里谢明依夹起一条面,放进嘴里。

    酸酸的,带着一丝甜味,入口却是滑滑的,很有口感,清香不腻。

    不知不觉间,一碗面见了底。容羲看了一眼谢明依,没有做声。

    “该走的,都走了,那就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吧。”

    谢明依突然间说了一句,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而容羲隐隐的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清汤见底,香气四溢。

    “这府中,好安静。母亲一定会觉得太寂寞的。”谢明依说道,站起身,走出门,身后的容羲打了个手势,从外面唤来一名侍女,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

    “容羲啊,这长安城里哪个戏班子的戏唱的最好?”

    容羲一怔,“自然是宝林班子的。当家的秋楚笙,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为什么谢明依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请戏班子呢?难道只是为了夫人一个人觉得安静?

    “那就把宝林班子请过来。”

    “什么时候?”

    “明。”谢明依道。

    明天?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诺。”存下心里的疑惑,容羲转身离开。

    没说要请什么人,那就是说只有府里的人看。

    所以,这里面特殊的人是谁?只有秋楚笙。

    所以,这一次谢明依的目的是秋楚笙,还是秋楚笙身后的瑞王。

    说起来,这最近的瑞王府可不怎么安宁啊。

    新欢旧爱,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对于外面的寻常百姓而言,这热闹,可比谢家和陆家之间的纠纷好看多了。

    而如容羲所想,谢明依的目的是瑞王。

    请了秋楚笙唱了整整三日的正戏,最后瑞王忍不住登门了。

    容羲接到门口的消息时正陪着那人在谢家的花园子里听戏,咿咿呀呀的声音已经在这院子里三日未绝。

    而秋楚笙的身影也就这么的在戏台子上转了三日。

    谢明依看着那不远处的人,窈窕的身姿比起女子来丝毫的不逊色。

    这一日,天刚刚暗下来,谢府里的灯笼才刚刚掌上,门房便来通报,

    “二爷,瑞王在府外。”

    容羲怔了怔,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人,迈步上前,“大人,瑞王来了。”

    “嗯。这戏唱了三天,也该换一场了。”谢明依缓缓道。

    另一边的素月已经将戏折子摆在了谢明依的面前,“大人请。”

    看着上面的戏曲名字,谢明依的目光从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最后一个上面,“就这个吧。”

    没有指明是哪一个,可素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最后一个戏曲的名字——窦娥冤。

    窦娥冤?素月拿起一边的牌子递给了宝林班子的班主。

    “窦娥冤?”班主看了一眼牌子,随及看向不远处的谢明依,见其闭着眼睛听着戏,一副享受的样子,这个时候班主自然不会不识趣的上去打扰,转而看向身旁的素月,笑着问道,“姑娘,这曲子是列在单子上的,但是今儿个这日子若是唱了窦娥冤,怕是坏了大人的兴致。”

    素月看了一眼班主,面带微笑,说道,“班主不必忧心,这是大人点的,只管让他们唱便是。你也是知道的,咱们这位大人向来都是是非分明的。”

    班主点了点头,“是,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后台告诉他们准备,请大人稍等片刻。”

    素月颔首,随及班主转身朝着后台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身月白色长袍的俊俏男子出现在谢家的花园子里,四处掌起的灯火将那人的面貌照的分明,让人看看的真真切切,衬得那面庞愈加的温柔亲切。

    素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远处的人,意识到了来的人应该就是自家大人在等的人了。

    连唱了三天的大戏,虽然说这花园子里是僻静处,但是这府里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这个时候瑞王会找来正是在谢明依的意料之中。

    宁珍儿和秋楚笙之间,瑞王选择了秋楚笙。

    谢明依看到舞台上的秋楚笙身形微微一顿,那一瞬谢明依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容羲守在府门外查看外面的动静,而素月则在谢明依手边的茶盏中填上了热茶。

    “大人,秋夜里,更深露重,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要紧。”素月一边说,一边将旁边的毯子盖在谢明依的腿上。

    而这时,瑞王刚刚好走到了谢明依身后的不远处,素月屈身一礼,“奴婢素月见过瑞王。”

    瑞王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谢明依身边的人,不可随意的敷衍,而此时秋楚笙就在谢明依的府里,连着三天被她扣下,这不就是等着自己来的吗?

    或许甚少有人知道,他是一天也离不开秋楚笙的,不知道谢明依这么做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瑞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素月看得出来,识趣的让到了一旁,而伴随着谢明依的起身,这边戏台子上的秋楚笙依旧在继续。

    这是戏台上的规矩。

    除非是皇帝驾到,如若不然,只要戏一开台,就必须唱到落幕。

    “瑞王怎么来了?”谢明依笑着问道。

    瑞王笑了笑,看了一眼台子上的秋楚笙,“丞相府里唱了几天的大戏,本王闲来无事,看一眼。”

    谢明依笑笑,闲来无事是假,恐怕想来要人才是真。

    “既然如此,正好,微臣刚点了一曲窦娥冤,请王爷一同欣赏。”谢明依邀请道。

    瑞王点头,“也好。”

    只不过听到窦娥冤三个字的时候,瑞王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狐疑之色。

    两人落座,台子上的戏曲继续,听着上面的声音,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瑞王胸口升起一丝躁动和想念。

    谢明依撇了一眼看上去有些入迷了的瑞王,一个秋楚笙,竟然成了这位王爷的弱点。

    这皇家的两个兄弟,还真是大相径庭。

    一个为了权利可以不择手段,而另一个看上去好像是个痴情的种子,真是让人感叹啊。

    戏文里唱的是什么,谢明依早已烂熟于心,但是相较于之下,她更在意的是这场戏背后的另一层意义。

    瑞王会懂吗?

    不多时,秋楚笙的身影已经从台上退下去了。

    谢明依看向意犹未尽的瑞王,唇角微扬,随及恢复了正常。

    “王爷。”

    “嗯?”听到谢明依的声音,瑞王这才回过神,看向一旁的谢明依再看看这周围有些陌生的场景,似乎不是在瑞王府里。

    而直到发现这个事实,瑞王才清醒过来,他还不知道谢明依扣了秋楚笙三天的目的是什么。

    “天色已晚,您还有什么事吗?”

    “啊?”谢明依的话音刚落,这边的瑞王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来这不就因为她扣下了秋楚笙吗?

    这怎么倒问起自己来这是为什么了?

    “谢大人……”就在此时,容羲恰到时机的出现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杭州出事了。”

    容羲人还没到,这边他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了。

    “怎么回事?”谢明依问。

    一颗心就在这一瞬间悬了起来,杭州,难道是苏衍出事了?

    但是谢明依没有想到的是,出事的不是苏衍,却比他出事了还要严重。

    “杭州小渔村的堤坝塌了,大水冲垮了沿途的村落,如今的灾情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定北侯请求朝廷拨银两支援。”

    容羲说着,将手里的折子递到了谢明依的手上。

    即便瑞王就在自己的身侧,可是谢明依确实有这个资格在他之前打开手里的奏折。

    只是……这折子上面的血是怎么回事?

    “这血?”瑞王看向容羲问道。

    “送信的人……死了。”容羲的面色有些难堪,十分的凝重,甚至可以说为难和心痛,愤恨。

    送信的人死了,这就说明有人想要阻止这个消息传到长安,可是还是在千难万险之下到达了长安,不得不说,容羲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子敬佩之意。

    是夜皇宫

    御书房

    皇帝接过陆盛春递上来的折子,这是从谢明依的衣袖里掏出来的,这一路上带着谢明依的体温,可是那一刻皇帝却感觉到了来自折子上的一股子寒意。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人在大水之中,无家可归,饿殍遍地的场景。

    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这是自己想看到的盛世天下吗?

    皇帝的手颤抖着,他知道这信里的内容,因为谢明依的禀报,但是他宁愿自己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容。

    自己,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吗?

    那一刻,皇帝陷入了迷茫,而御书房也随之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谜一样的安静,谢明依心中疑惑,猜测着这沉寂或许是因为这事情太过惨烈和难以置信。

    可是当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人的表情时,不由得一怔。

    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只要一个动作,自己便能看清楚他的心思,而这个眼神,明显是在迷茫。

    他在迷茫的是什么?

    手里染着血的奏折被放在了桌案上,终于听到了那人的声音,“谢明依。”

    “臣在。”

    “你去一趟杭州,好好的肃清一下杭州官场,但有参与者,一概不饶恕。”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却平静的让人感觉到恐惧。

    谢明依的心也不由得跳了起来。

    “诺,臣遵旨!”

    “朕赐你一柄尚方宝剑,你拿去,但有不听你命令者,斩立决!”皇帝说着,另一边的陆盛春已经手捧着一方盒子走了出来。

    走到谢明依的身前,明黄色的盒子闯入谢明依的视野,后者顿时一惊。

    “臣,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这一生叩拜,外面的天变了,一声惊天的雷动,电闪雷鸣,长安城下雨了。

    雨夜之中,谢明依坐在马车里,听着两边的雨声和马车的声音,心中百感交集。

    定北侯派到长安的人竟然都有人敢围堵,这帮人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只不过让谢明依更在意的是皇帝临走之前给自己的圣旨。

    ——这圣旨里的内容等你肃清杭州之后再打开,若是这之前里面的内容泄露出去,朕唯你是问!

    谢明依看着一旁放在盒子里的圣旨,和悬在一边的尚方宝剑,心却渐渐的沉了下来。

    这里面的内容她已经大概的有了猜测。

    和苏衍有关吧,而且一定是对苏衍不利的事情,如若不然,皇帝也不必特意叮嘱。

    可是直到现在他仍旧在想着拔出苏衍这颗眼中钉,谢明依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样的心胸,这样的狭隘,这就是自己忠于的帝王吗?这就是这天下的君父吗?

    那一刻,谢明依突然间听见一阵金戈铁马的声音,杂乱的雨声之中,那声音一闪而过,却让谢明依感觉到心惊肉跳。

    那是叛乱之音,而那一刻,她看到的人是苏衍。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谢明依不知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将会是如何的尸横遍野。但是,如果这是大势所趋……

    那平静的目光中突然间闪过一丝危险,大势所趋的事情,任谁也无法阻拦。

    这是天意。

第210章 击破(九)

    芜湖

    六言书店

    掌柜的熟悉的面孔依旧在店中出现,只是店里多了两个人。

    “疼!疼!疼!你轻点!”宁连城痛的龇牙咧嘴,而另一边的谢凤绾正在给他的手肘上药。

    闻言谢凤绾白了他一眼,“知道疼,当时怎么还冲上去?明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还往上冲,脑子呢?”

    话虽如此,可谢凤绾手下的动作却放轻了许多。

    “废话,我能看着那人对你动手吗?”宁连城倒吸了一口凉气,事实证明,即便是谢凤绾的动作放轻了,他依旧会很疼,因为伤口的位置很痛。

    这件事情发生在三天前的夜里。

    也就是谢凤绾和宁连城同时到达书店的那天晚上。

    当天夜里,谢凤绾和冷锋守在书斋的大堂里,以防万一,两个人先趴在了大堂的桌子上面假寐。

    一直到谢凤绾睡意卷了上来,这边才听到外面传进来一阵脚步的声音。

    很响,很清楚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谢凤绾刚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而身旁的那人已经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在自己耳旁说道,“等我回来。”

    灼热的呼吸喷在少女的耳内,感觉痒痒的。

    谢凤绾等候在大堂里,可是外面的脚步声却迟迟不曾消失。

    时间逐渐的流逝,谢凤绾感觉到一丝的恐惧席卷着身体。

    冷锋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堂里响起一阵吱吖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最后,甚至就这样从谢凤绾的身旁经过。

    最后,落在了她的身后。

    谢凤绾身体微僵,因为内心的恐惧,额头都在冒着一层细细的冷汗。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动弹,甚至睁不开眼睛。

    “醒醒!醒醒啊!”耳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任她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

    宁连城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的死死的谢凤绾,焦急万分,因为就在大堂里,另一个人的刀已经朝着两个人这边举了过来。

    眼瞅着那人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这边的宁连城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凤绾,咬了咬牙,将谢凤绾抱了起来,转身一挡,将那人护在了怀里,而自己的肩膀则光荣的受伤了。

    就在此时,那消失的冷锋终于重新出现了,谢凤绾此时也迷迷糊糊的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还有眼前触目惊心的红色。

    仿佛是漫天的,整个世界都是被红色所覆盖。

    她想伸出手,朝着那个人的方向,可身后的人却将自己一步步的带远。

    最后,只能再一次无力的将手放下。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冷锋已经离开了芜湖,而掌柜的的麻烦事已经被解决了。

    只不过书店里多了一个人。

    宁连城。

    “你怎么在这?”直到现在,谢凤绾还不知道宁连城的名字。

    后者冷笑出声,看着那人一脸的失望,嘲讽起来,“看来看见我你很失望啊,但我这个人很大度,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看着谢凤绾无动于衷的面孔,宁连城心中的怒火渐盛,不过想起那个人已经走了,这个丫头一定会很失望,很不高兴的时候,宁连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那位英雄已经连夜回长安了。”

    “……”美眸中含着怒火,直视向旁边的宁连城。

    后者不禁微微得意起来,“哎哎哎,可是我救了你的命啊,你看看,我这手臂都伤到了。”

    “……”谢凤绾的目光落在了一边的宁连城身上看到他手臂上缠绕着的纱布还时不时的有鲜血渗透出来。

    “谢谢。”

    “什么?”

    “谢谢。”

    “什么?没听清啊。”

    宁连城说话的功夫,这边的谢凤绾看向他,怒从中来,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是看着宁连城手上的伤,又不禁泄了气,“谢谢你。”

    “啧啧啧。”宁连城非常享受这一声谢谢,不由得感慨起来,“看来你这个小丫头从本质上讲还是不错的。毕竟知恩图报这一点就比某些人要强好多。”

    如果这个时候的谢凤绾宁连城嘴里的某些人其中之一是自己的长姐,估摸着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白了宁连城一眼,谢凤绾从床上走了下来,而之后的事情便是掌柜的到来,将二人留在了店里,以作为二人的落脚之处。

    回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在看着自己的伤势,宁连城只觉得,自己是欠这谢家姐妹两个的。

    不过看着身旁那人不动声色的温柔下来的样子,倒是有一种邻家妹妹的感觉。

    嗯,不炸毛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你说什么?”这边谢凤绾的声音,让宁连城回过神来,再结合某人这个表情,宁连城疑惑的问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谢凤绾咬着牙笑了笑,“没什么。”

    只是手下的力道突然间重了起来,痛的宁连城痛呼出声。

    “啊!!!!你谋杀啊!”

    宁连城话音刚落,这边的谢凤绾已经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

    在一边目睹全程的掌柜看到这一幕,走到旁边拿起了被扔在桌子上的药膏,涂在了宁连城的手上,

    “你认识那个丫头的吧。”

    “嗯?”宁连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却没有方才那种痛感了,这还要多亏了方才某人夺命一般的按压。

    那哪里是在涂药,简直就是在谋杀。

    “不认识。”宁连城迟疑了一下,随及痛快地否认起来。

    掌柜的见此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宁连城,似乎知道他在说谎,或者说在隐瞒什么但是却并没有拆穿,“没想到,你这个人还蛮不错的。”

    宁连城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这么说了一句,只是在看到他涂完药之后,慢慢的裹上了纱布,“什么叫还蛮不错的?你这人说话还真有意思,别忘了,可是爷把你这家店的麻烦解决掉的。”

    掌柜的淡淡一笑,没有反驳,看着突然间变得凌厉起来的宁连城,掌柜的在包裹完后,也抽身走到了一边收拾,“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公子吧。”

    “你怎么知道的?”看向掌柜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警惕和危险。

    这人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掌柜的无声浅笑,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不仅知道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还知道那位是谢首辅的胞妹。”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连城的全身瞬间呈现起一种防备的姿态,仿佛只要那人有所动作,他随时准备反击。

    但是……谢凤绾还在里面!她们这是进了贼窝了。

    “臭丫头,快出来!”这个时候,宁连城依旧没有丧失理智,反而更加的清醒,他知道如果让谢凤绾知道,自己是宁连城,并且最近在明知道是她的前提下接近自己,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需要把谢凤绾护住,即便最后两个人都处于危险之中,他也要死在她的前面。

    “人都说宁小公爷顽劣,可实际上却是最重情的人,果然如此。你放心,是那个冷面的人告诉我的,为了你们的安全。”

    掌柜的解释道,这边的宁连城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的疑窦散去了许多,但是那一根紧绷的弦依旧不曾松懈。

    谢凤绾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外面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看向宁连城,“什么事?”

    谢凤绾站在两个人的中间位置,看的宁连城一阵着急,然而还没等着他开口,门口便有人进来了。

    “有人吗?”门口出现一位姑娘,看向大堂里的三个人,那女子眉目清秀柔婉,整个人的身上都透着一种书香气质。

    一身的淡蓝色衣衫也是婉约至极,只不过那眉宇间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厉色。

    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只不过这屋子里面的三个人表情皆是各异的。

    掌柜的唇角挂着一抹淡笑却让人莫名的觉得有些神秘,而另一边的宁连城则气势汹汹,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中间的谢凤绾不明所以,目光最快的落在了门口的那女子身上,“您是?”

    “我的脚崴了,这位姑娘,我可以进来坐坐吗。一会儿就好。”那女子淡笑着说。

    而就在此时,两个互相对视中的人不约而同的怔了一下,看向门口的那人,然而看见那人的瞬间,又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她啊。

    不过这人给他们的感觉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当然可以,我来帮你。”说话间,谢凤绾已经迎上前去,扶着门口的女子走进了书店里。

    身后的两个人目光皆落在那女子的身上,仿佛要观察出什么一般。

    “这人……”宁连城不由得喃喃出声,另一边的掌柜也在此刻不约而同的蹙起了眉头,

    “总感觉有些熟悉。”

    “你也这么觉得?”宁连城侧目,看向旁边的人,后者点了点头,“是啊,这个感觉,太像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猜测。

    但是声音,面貌都不是,只是两个人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以至于刚听到那人说话的当时便察觉到了。

    如果说这个人真是那个人的话,那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个时候,几乎这两个人都已经忽略了怎么变脸和变化声音的问题,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这对于谢明依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声音可以改变,容貌也可以变化,但是给别人的感觉是变不了的。

    一个原因,谢凤绾。

    她,怎么从长安过来了?

    最重要的是,她来要做什么?

    两个人在一旁观看着,想要从那个人的动作之中观察到一丝疏漏,可是谢凤绾看不出的,宁连城看不出的,这个女子的口音和气质都太标准了,标准到连掌柜的就是以为她是一个本地人。

    “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的疑惑了,虽然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但是很明显的,这个人不是她。

    这么纯正的芜湖口音,不会是谢明依,那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长安人。

    然而,就在此时,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女子眼底的一抹精光。

    “怎么了?”宁连城听见了掌柜的疑惑声,自然是问了出来,但是当他听到掌柜的说出自己的理由时,竟也不知不觉的随之震惊起来。

    “要么这个人就不是她,要么就是这位也太……过分了。”宁连城感叹着,第二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建立在某人压根就是非常人的前提之下。

    “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是吗?”宁连城侧目,看向身旁的掌柜,后者点了点头,“是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骂了一句。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谢凤绾的目光落在一边两个正在谈论的人身上,角落里两个人再次同步向那边看去。

    “嗯?”

    “去倒茶啊。”谢凤绾看向两个人,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掌柜的忙跑去倒茶之后才回到了大堂里。

    “玉姐姐,你做一会儿,我去拿药,涂一下或许会好一些。”说话间谢凤绾已经转身跑去一边找跌打损伤的药瓶,掌柜拎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姑娘请慢用。”上好的龙井,茶叶的味道从舌尖走过,女子眉间闪过一丝愉悦,被掌柜的捕捉到了。

    “姑娘来芜湖多久了?口音听上去像是芜湖本地的。”掌柜的问。

    玉姑娘笑了笑,“何以见得?”

    “姑娘的口音很纯正,但是芜湖人是不喜欢喝龙井的。”掌柜的说。

    玉姑娘唇角的淡笑依旧不曾散去,随及只见她眉宇间浮现一丝狡黠,

    “芜湖人不喜欢喝龙井?那为何你这里会有龙井呢?”

    “我……”

    “先生的口音也很纯正,难道,先生也不是芜湖本地人?”

    玉姑娘的问题让掌柜的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根本来不及防备,这样的思维,这样的敏捷,掌柜的想不到,除了那人还会有谁?

    “我不是本地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似乎此刻不应该在这里。”

    “哦?那我应该在哪里?以先生的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玉姑娘笑着,明明截然不同的面孔,可感觉竟然是那么的相似。

    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掌柜的可以确定了,这个人就是谢明依。

第211章 击破(十)

    “当然不是。”掌柜的怔怔道,下意识的膝盖微弯,好在面前的女子两根手指抵在了掌柜的膝盖前,及时的止住了他的动作。

    掌柜的一抬头,便与那人的目光相对,看到了那人眼中的璀璨。

    玉姑娘淡笑着,一切皆在不言而喻之中。

    “芜湖人不喝龙井,是因为喝龙井的讲究很多。姑娘的规矩很准确。”

    掌柜的说,眼中观察到了那人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喝龙井之前的祈祷,还是品过之后的表现,无疑都是无可挑剔的。

    连掌柜的自己也自愧不如。

    是的,他不是芜湖的本地人,只是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一直在学习。自以为已经做的很不错,可在这位的面前,还是有瑕疵的。

    这或许就是差距吧。

    就在掌柜的还在感叹的时候,这边的玉姑娘眼角正好瞥到了一边的牌子上面写着出售两个字。

    “你……又出售了?”

    一个又字很有意思,而且很巧的是,宁连城听到了。

    “什么叫做又?”宁连城凑了过来问,你们认识?”

    宁连城则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但是不敢那么肯定。

    玉姑娘看了一眼旁边的掌柜的,眸光有些意味深长,后者被凝视到的那一瞬明显有些尴尬的起来。

    “没什么。”掌柜的摆摆手,不敢回头去看宁连城,只是盯着对面的玉姑娘,

    “怎么伤到的?”

    语气温柔的,而且温柔之中夹杂着一丝下意识的敬意。

    “崴到脚了。”玉姑娘笑着道,宁连城注意到从她进门开始便一直是这样一副的面孔,挂着一抹浅笑,真是……好像啊。

    “你在这里多久了?”玉姑娘问,听上去很简单的一句话,只是掌柜的表情突然间凝重了起来。

    是啊,他道芜湖来有多久了?

    久到他差点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芜湖人了。

    “十岁到的芜湖,已经十二年了。”掌柜的目光有些虚晃,凝视着不远处的地面,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不想出去看一看吗?”玉姑娘问,“外面的世界,很大。”

    掌柜的一怔,随及看向她,“你真是条……狐狸啊。”

    他如果离开了,这店肯定就是归这其他的两个人了呀。

    这首如意算盘打的让掌柜的自愧不如。

    “狐狸?谁是狐狸?”谢凤绾突然出现在身后,不过很明显是没有听到刚才两个人的谈话。

    “没什么,我在想冬天快到了,要不要给你置办一身狐狸的皮毛做大衣。”

    “嗯?”顿时间谢凤绾有些受宠若惊,或许是离开家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让她感觉到了外面和家里的区别。尤其是最近冷锋对待她的态度,更让她认识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平常的人。

    “想想就可以了。”掌柜的瞥了一眼谢凤绾,目光不准痕迹的从玉姑娘的身上划过,“芜湖明令,不能射杀野狐。”

    “什么规定?”谢凤绾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规定,没有看到一旁玉姑娘眼底的笑意。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样的规定很好。

    “芜湖明令,不能射杀野狐。”玉姑娘重复道,笑看向躲避着自己目光的掌柜。

    有这条规定才怪,分明就是某些人在信口开河。

    “哦,那我给你上药吧。”说话间,谢凤绾已经蹲了下来,就在玉姑娘的旁边。

    “真的吗?”玉姑娘的眼前一亮,这一瞬看向谢凤绾的目光中透着一种光彩,感觉很奇妙。

    “是啊,你不是脚扭了吗?”

    谢凤绾蹲下,这边玉姑娘露出了自己的脚踝,看着面前的少女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啊。”

    “十四岁了。”谢凤绾一边说,手上的动作却很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十四岁,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玉姑娘说。

    谢凤绾还没回答,便抬起头看向玉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在外面?”

    “刚刚掌柜告诉我的。”玉姑娘说。

    掌柜的在一旁,是有口难言。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想出来走走,散散心。”谢凤绾答道,只是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的不耐。

    “想家吗?”玉姑娘的声音很轻柔,以至于远处的两个人都不由得一怔,那人的语气真的很温柔,甚至可以说,前所未见。

    “和你有什么关系?”少女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感伤,看向玉姑娘的眼睛里更带着一丝敌意。

    炸了毛的刺猬又出现了。

    宁连城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将谢凤绾拉了起来,“丫头,你去厨房看一下睡够不够,不够的话趁着天还亮着,让掌柜的找人去挑。”

    “好。”谢凤绾看了一眼宁连城,随及走向了后面。

    望着那背影的远去,玉姑娘在心里感觉到很安慰,那个小丫头,真的不一样了。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要不要一起?”玉姑娘看向不远处的掌柜,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和邀请。

    一起?去哪里?

    迎着那年轻人的目光,玉姑娘这张面貌下面的另一个人,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心酸和苦涩。

    这么多年,他也该从这里离开了。

    “好。”

    得到的回答,似乎就在玉姑娘的预料之中。

    过一会儿的功夫,谢凤绾从里面走了出来,可大堂里的人只剩下了一个身穿蓝衣的公子,坐在桌案旁边,手边悬着一壶热茶。

    “人呢?”谢凤绾问。

    一转身的功夫大堂里少了两个人,那个陌生的女子她虽然觉得亲近,却也不至于到了关切的地步,只是看着桌子上的契约,谢凤绾感觉掌柜的离开可不是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谢凤绾指着桌子上的契约问。

    宁连城摊了摊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走了?”

    “嗯。”宁连城说。

    “还回来么?”谢凤绾问。

    “回来。但是什么时候就不清楚了。”宁连城说,“或许会很晚吧。”

    后一句说的声音很小,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谢凤绾看着他,总觉得他似乎在很遗憾的样子。

    但却不知道在遗憾什么。

    书斋的不远处,两个人并肩行进着,如果谢凤绾追出来还会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街角处。

    而一出了街角处,那女子的手便拂上了脸侧,而随着那袖子拂下的那一刻,那女子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变化。

    而这张脸,才是掌柜的所熟悉的。

    “……”见过再多的奇闻异事,了面对这样的的易容换脸之术,也是难免会惊讶。

    “你,还真是你。”

    “不知道是谁你就跟着走?”谢明依摇了摇头,微微凌厉的眉眼中透着一股子疏离。

    掌柜的否认起来,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绕了这么大一圈,为了什么啊?让我在芜湖等着她,既要放,又不放心,真是搞不懂你。”

    不是本地人的谢明依,对芜湖的大街小巷倒是不陌生,带着掌柜的穿过一个狭小的巷子,找到了一辆马车。

    “上车。”谢明依扶着马车边上,走上了马车,另一边的掌柜看着马车前面的年轻马夫有些陌生的面孔,一时间有些疑惑,

    “你是谁?没见过你。”

    “容羲。”容羲淡淡道。

    “啊,容璟呢?没来吗?”掌柜的话音刚落,这边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一般,甚至都看到了那人脸上明显的凝固。

    “风硕,上车吧。”里面的谢明依开口,打断了这死一般的沉寂,掌柜的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问,而是随着坐在了马车的前面。

    一直出了芜湖城不知道多久,马车后面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容璟,离开了。已经,很久了。”

    “离开?得了吧,他能……”离开你?

    掌柜的刚要质疑,这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是啊,容璟怎么会离开她呢?除非……是再也无法陪在她身边了。

    掌柜的沉默起来,这一刻也意识到了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同容璟关系匪浅,如若不然,她是不会将他带在身边的,这是一种放心。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一路上伴随着风雨,星夜兼程,终于抵达了杭州,只是谢明依并没有急着去杭州知府,而是直接去了小渔村。

    灾情已经被控制住了,剩下的只是真相的问题,报上来,自己知道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一部分是自己不知道的,那些被掩藏的事情。

    小渔村,马车停在了离小渔村很远的地方,谢明依在马车里换了一身衣服,可以说,下车时这个一身脏污衣服,满脸都是泥水的女人真的让人有些认不出,这是堂堂的首辅大人。

    彼时的容羲已经被谢明依支到了杭州府,持着陛下赐下的尚方宝剑,而这一边谢明依则同掌柜赶到了小渔村,兵分两路。

    “惟妙惟肖,也不过如此了。”掌柜的感叹着,就像是她所扮上的芜湖人,掌柜的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她想让自己知道,是绝对不会露出马脚的。

    “什么惟妙惟肖,不过是多了一分认真而已,说起来,你少的便是这么一分。”谢明依说道。

    “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很难。”掌柜的辩驳道。

    谢明依摇头,“或许对别人而言会很难,可是对于你来说,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芜湖,你也该逃离那个城市的阴影了。”

    阴影……风硕一怔,他的阴影就在芜湖啊。

    “一个不会归来的人,就不要再多等待,最后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思念,你的人生还有很长。比如说,这江山如画。”谢明依走在前面,风硕在一旁,两个人都穿着一身的破衣烂衫,像极了那刚刚受过灾的灾民。

    风硕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脚步都有些虚浮,细节上的注意无可挑剔,而在听到谢明依这么一说后,风硕的气质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放空一切,就这样把自己当做真的灾民,饥饿,毁灭的感觉在这一刻袭上心头。

    再睁开眼睛,那份懒散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因为饥饿而变得晶亮的光芒。

    小渔村

    灾情在几天前便被控制住了,只是即便控制住了的代价也是很大的。

    被冲毁的地方仍然需要重建,大面积的伤亡需要抚恤安慰,更重要的是,这堤坝的工事需要彻查,究竟这里面的人都有谁,还有哪些地方做了手脚,都需要查清楚,才能预防下一次的危机。

    苏衍站在粥棚里,看着前来领粥和药的灾民一脸的沧桑和绝望,而他们的家已经成为了一片汪洋和废墟。

    而这,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监督不力和上下包庇。

    真脏。

    苏衍想着,以前他并没有多深的感触,一直到看到这些东西,看到这些人,突然间觉得除了这两个字没有其他的可以去形容。

    真脏。

    “谢谢军爷。”面前的妇人端走了一个残破的碗,里面的粥很少,却是活下去的希望,狼吞虎咽的喝下这一碗,安慰着饥饿的胃肠。

    “大爷,咱们村子的这条坝修了多久了?”妇人坐在老大爷的身边,看起来那是一个很有资历的人在村子里。

    “丫头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人吧。”老大爷看向身旁的妇人,声音很沧桑,带着些微的无力。

    “我是下游的村子里的,家里面只剩下我和我丈夫两个人逃了出来。”妇人说。

    “逃出来就好,人还在就好啊。”老大爷感叹的,哀伤怜悯的目光望向远方,那个方向如果谢明依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堤坝的方向。

    “这堤坝年年都会修缮。”老大爷开口道。

    “那怎么会塌?”谢明依疑惑道,是了这个和老大爷搭话的妇人就是谢明依,而身旁的男人就是风硕。

    ”修缮是修缮,用什么修缮,怎么修缮可就不是朝廷能知道的了,这帮人啊,良心都坏透了。”老大爷说,眼中的凉薄,失望,愤怒在一瞬间爆发,随及消失。

    “用什么修的?是什么人来监工的?”开口的是风硕,在书斋里很冷静的掌柜,此刻也不仅被这一幕人间的炼狱所惊诧和刺痛。

    对啊,就是这样的事情,才让他走到了芜湖。

第212章 击破(十一)

    一场大水,可以毁掉的不是简单的死去的人的生命,而是许多家庭的希望。

    比这饿殍遍地的场景更加的令人惊悚。

    谢明依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没有说什么,目光中闪过一丝的复杂的神色。

    “监工的自然是朝廷的人,只是这修缮的工料却是麻袋堆的土,向朝廷报的却是上好的工匠所打造的混土价格!”老大爷说着,似乎这些事情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只差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这些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这都是辛秘吧。”谢明依说道。

    老大爷的目光看着谢明依,眼中的神色复杂,但是那其中的一抹亮色却让人觉得,他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那一刻,谢明依的心跳甚至漏了一拍,

    “您……”谢明依怔了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您看透了吗?看穿了自己自以为很完美的伪装。

    老大爷神秘的一笑,那种只有岁月的沉淀才会在人的身上出现的东西这一刻在老大爷的身上出现,那种气质,那种目光让谢明依敬畏。

    “我这一把老骨头,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只是这些孩子们啊,他们不应该这样活着。”这一刻,那佝偻的身躯异常的高大,仿佛披着一层神圣的光辉,衬托着他的面容竟是那般的慈祥和善。

    “您……”谢明依的嗓音有些哽咽,她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视死如归的气势,仿佛为了这片土地可以牺牲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谢明依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自己的祖父,那高大的身躯挡在她们这些后辈的身前,为了他们这些人,随时准备了牺牲。

    这是一个家族的延续,一个村庄的延续,一种精神的延续。

    “您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谢明依说,这话不仅仅是对老大爷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接下来的三天里,谢明依跟随着老大爷的步伐,找到了许多的人,听到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欺瞒,诈骗,剥削,压榨,这样的词汇频频出现在谢明依的脑中,而且顺藤摸瓜的她找到了许多并不在自己账册上的人。

    这些人,是当地的蛀虫,是腐蚀了江南许多年的蚂蚁,噬咬着这江山的身体,这杭州早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只剩下了表面的繁华。

    然而,皇帝还要南巡,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皇帝会是怎样的心情了。

    谢明依有些心惊的坐在河畔,看着已经被疏通的河道里面仍然带着沉淀的泥沙,搅的清澈的河水变得混浊起来。

    就像是这杭州的官场,脏的已经看不到底了。

    苏衍从江畔走过,看到那坐在江边的妇人,觉得有些眼熟,好奇的走了过去,然而那面孔却同自己想像中的大不一样。

    “在看什么?”苏衍问,看着那妇人有些哀伤的面孔,他以为是因为失去了家乡,而在听到苏衍声音的那一刻,谢明依的身体却是微微的僵硬了片刻,随及抬头看向身旁的人,眼神瑟缩了一下,透着一丝胆怯,

    “在看我的家人。”

    声音也不是。

    苏衍彻底确定了这个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目光微沉,似乎被谢明依的话所触动。

    “会……好起来的。”苏衍说着,心中却是十分的苦涩,若是以前他还有一争的权利,但是现在他连自保都是困难的,还有什么能力去帮这些人呢?

    谢明依不是快到了吗?她来了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是听人说,容羲到了杭州府,却不见谢明依的身影,她去了哪里?

    “大人可以为我们做主吗?”谢明依的眼中含着一丝期望,那样炙热而又诚恳的目光让人无法躲避,苏衍就暴露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无所躲藏,也无法说谎。

    “我……做不到。”原来做不到是一种这样的感觉,但是苏衍却觉得,如果自己说谎了,那才是最痛苦,最令自己不安的。

    “做不到?”谢明依疑惑,她没有错过那人眼中的挣扎。

    “是啊,我做不到,可是有人能做到,等她来了,一切都可以解决了。”苏衍说,口中的那个人仿佛被他的介绍渡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连谢明依都不禁迷惑起来,他说的人是谁?

    “是谁?很厉害的人吗?”谢明依问,眼中充满了迷惑和希望。

    这令人不安的希望。

    “是啊,一个很厉害的人。”苏衍望着混浊的河水,看到了那人清晰的面庞,那棱角分明的面孔和眼中的深沉在这一刻竟然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只要有她在,杭州会好起来的。”

    谢明依看着他,不知觉间,她想到了苏衍说的人可能是自己。

    “大人不是侯爷吗?侯爷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有谁可以解决?”谢明依问。

    苏衍的身份在小渔村不是秘密,所以谢明依这么问并不会暴露自己,她只是想看,这个人究竟会如何面对这残忍的事情,是更在意自己的名声,还是更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而答案……

    “一个可以说很惊艳的人。”苏衍说,苦涩而又释然的笑道,“我和她不一样,她真的很厉害。我,望尘莫及。”

    “她是谁?”谢明依问。

    “谢明依。”

    苏衍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妇人,那目光中的相信让谢明依惊讶,瞠目。

    这样的信任,她是没有想到的。毕竟苏同鹤的死和自己是分不开的。

    “为什么?”谢明依看着他问,“可以让侯爷这般的信任?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并没有。”苏衍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笑了出来,“她啊,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长的清秀一些,从一开始便有一种柔弱的感觉,却总是强自的装作勇敢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怕。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这个人,似乎很特别。”谢明依说。

    “呵呵,是吗?”苏衍的唇角那一抹的微笑,或许是对于他而言最大的慰藉了。

    “或许,真的是吧,如果不是那么的特殊,又怎么会那么的璀璨?”

    苏衍说,似乎想到了那个人的样子一般,脑海里都是她的面容。

    璀璨吗?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是这个样子的。

    谢明依没有想到,甚至可以说,很意外,他的心依旧如此的纯澈,清明,让人觉得惭愧。

    “看来如你所说,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谢明依说着,这边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看着那人的背影,苏衍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那声音和面孔却是截然不同的。

    “侯爷,有消息说,那位大人已经到了杭州了。”青隐走到苏衍的身后,在那人的耳畔轻声说道。

    “在哪里?”苏衍蹙眉,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丝的锋利。

    “在……小渔村。”青隐的话音刚落,这边的苏衍陡然间眉心一跳,有一种想要去将那个人追回来的感觉。

    这一刻苏衍甚至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谢明依,可是那个人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现身?如果刚刚真的是她,又是否是在故意的戏耍自己?

    “侯爷,现下怎么办?”青隐请示着,他没有忽略这位大人的神情之中的慌乱,他碰到了什么?是方才的那个妇人吗?

    “青隐,你说,这世间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改变人的容颜和声音?”苏衍开口问道。

    这边的青隐想了想,“应该是有的,只是会很困难。侯爷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吗?”

    “没,或许是我看错了。”苏衍说道,随及摆了摆手,“小渔村这边不用找了。杭州城那边的动静才是最重要的,容羲在哪里?”

    “在……巡抚大人的府上。”青隐禀报着,却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衍的脸色。

    这,或许真的是有些……让人意外啊。

    浙江巡抚是苏衍的岳父,可对于苏衍的困境,这位岳父大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反而是面对容羲的时候,这位巡抚大人的态度很是殷勤和暧昧,可想而知,这已然是朝中的局势。

    “嗯,那就不必再看了。”苏衍说。

    “那咱们就等着吗?”青隐问,似乎不相信苏衍会如此的等待,因为这样的等待可以说从很大程度上都是徒劳的。

    “是等待,却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最后的一切都要在小渔村开始,在小渔村结束。”

    苏衍的话有些高深,一旁的青隐有些不明,随及却是舒展了眉间,看向那人,道了一句,“诺。”

    安静的村庄本应该继续的安静下去,却因为一场大水,破坏了许多年来的平衡和隐瞒。

    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却也是不得不发生的事情,谢明依无法阻止,苏衍问无力去改变。

    看着几天以来搜集的证据和字据,谢明依的心彻底的凉了。

    这不仅仅是官员的问题,更是制度的问题是那个上位者的问题。

    地方官的俸禄太少了,以至于不得不另辟蹊径的获得银子,才能养活自己的家人,让自己在这官场里走下去。

    因为,脱了这一身官皮,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这里面的人有多有少,贪污的银钱也是不一的。

    若是全部杀掉,那最后杭州就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空城。

    如果是一座空城,那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让历史铭记这耻辱吗?

    最重要的是,浙江巡抚的名字也在这上面,苏衍的岳父竟然也是个这些人同流合污的人。

    谢明依无奈,又觉得可恨,她以为这个人是不错的,可最后竟然也是一丘之貉。

    没有人能够改变这样的现实,谢明依想要杀掉这些全部的人,那一瞬风硕觉得她身上的气势发生了变化,带着浓重的杀气,即便是在那刽子手的身上,也是不过如此的。

    她哪里知道,在这之前,在面对谢凤绾的事情时,她想杀人的欲望也没有这一刻强烈。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气氛逐渐的淡了下来,一直到最后,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

    风硕知道,她想明白了要怎么做。

    怎么做?

    自然是,杀。

    “这些人,杀掉,其余人这一部分发配,剩下的,官降一级。”谢明依的笔在纸面上勾勒着,整张纸被分割成了三个部分,三个很清晰的部分。

    但是风硕不能理解这样的决定,或者说他不能接受对那些人的纵容。

    而当他将自己内心的疑问说出时,得到的是谢明依的质疑,“杭州空了,怎么办。朝廷没有那么多的人,这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那么多的举子,难道就不能分给杭州一两个吗?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些人祸害百姓?”风硕据理力争,在这一方面毫不退缩,或许他是在为十几年前的自己而争。

    谢明依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是祸害,是没办法。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是芜湖,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善人。”

    “可这是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你怎么能……权衡利弊来算计!”

    “可你知道的,只能这么做,不论是以后还是现在,这是唯一的选择。”谢明依说,冷情冷性的样子让人觉得陌生,了风硕知道这是事实。

    即便这是任谁也不想接受的,可这就是事实。

    弃车保帅,舍棋保住整个杭州。

    “你心里早就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皇帝也是,苏衍也是,又何必抗争?”谢明依笑了笑,似乎有些嘲讽,这些让人无奈的事情她已经做的有些麻木了甚至都不想再去抗争了。

    只是,结果无法避免,那就要从根上解决,最根本的还是基层的建设,所以这些人真的很重要。

    风硕沉默了,就像是外面的天气,已经恢复了风和日丽,就算再怎么让人气愤,它也已经恢复了平静,狂风暴雨已然远去。

    如谢明依所说,皇帝对这样的处理很满意,但是让皇帝更满意的是,被押送回京的苏衍,成为了阶下之囚。

    阶下囚,谢明依看着囚牢里的苏衍,看着那人一副早已将生死至之度外的样子,悲从中来。

第213章 击破(十二)

    “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所忠的是正确的吗?”天牢里最机密的一个房间,谢明依坐在还算干净的地面上,这确实是很恰当的说法,因为这里相比于其他的地方来说,确实很干净。

    谢明依的对面,是被困在柱子上的苏衍,几天的折磨,心理上,精神上都让这个骄傲的人,倍受折磨。

    奄奄一息的苏衍,看着对面的那个人,竟是那般的优雅,原来是这种感觉,他所守护的,所崇尚的都是一场泡影,一场梦幻的镜花水月,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个王朝,表面的光鲜背后的肮脏不仅仅是将士们的鲜血,还有其他的龌龊不堪。

    “看来你还是没有想清楚。”谢明依说道,随及起身,“那接下来你有的是时间,思考你的人生,和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苏衍,如果你父亲知道今天的你是这个样子,一定会后悔的。”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起身,然而当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间开口说道,“初夏呢?她怎么样了?”

    谢明依的脚步微顿,那一刻连心都颤抖了一下。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状态吗。可为什么会有一丝的遗憾?

    “夫唱妇随,这世上的女人,向来都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声音落下,同上一次一样的,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苏衍无声,只觉得下一次的相见遥遥无期,却始终抱有一丝的希望。

    痛苦,鲜血,永远是会让人想清楚一件事的利器。

    谢明依从天牢里走了出来,呼吸着外面干燥的空气,即便秋日里有些微的寒凉,但是相比起来,她更讨厌这天牢里那种压抑潮湿的感觉,黑暗,永远无法驱逐。

    “大人。”守在外面的是风硕,这个年轻人的身后有着一段血淋淋的故事,也导致了他拥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

    谢明依看着风硕,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错,也没错。”风硕回答道。

    “怎么说?”谢明依看了他一眼,脚下的步子朝着外面的马车走去,听着身后的风硕在解释,

    “侯爷对你有恩,所以如此恩将仇报,对你来说,是不利的,所以是错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大人没有错,这是陛下的吩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残忍,现实,谢明依将要放下帘子的手微微顿住,看着外面的那个年轻人,只觉得有些难过。

    究竟是这世道的错,还是什么原因?为什么,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是谢明依所信奉的教条了?

    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但是看着这样的风硕,谢明依心有不忍,

    “其实,这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再美好的事物,也注定不是属于我的。”风硕说。

    风声,马车声伴随着黑夜在长安街上行驶,一别长安,谢明依将苏侯亲手送进了大狱,而随之等她回到长安城之后,才发现这段时间里,陆锦的手已经伸到了户部了,而这一切都是在皇帝的帮助下进行的。

    果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

    谢明依无声的笑着,眼中却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笑意,只剩下无边的黑暗,既然如此,就怪不得自己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谢明依了,即便那个人是皇帝,也不可以。

    夜里皇宫

    重新得宠的韩夫人,这一次学的很乖,没有再去评论自己不应该去讨论的事情,只是安静的伴在皇帝的左右,做一个红袖添香的人。

    “你看,这江山如画是多么的壮观?”

    皇帝指着自己面前的画作对韩夫人说。

    韩夫人看着桌子上的画作,目光中划过一丝狐疑,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始终不曾散去,

    “这江山确实如画。”只是这画作定然不是出自皇帝的手笔,但是韩夫人看得出皇帝今日的龙心大悦和对这副画的欣赏。

    “这是佐大人的公子近日所做,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天分,比那些大家的画作还要多上几分的灵气。”皇帝解释起来,韩夫人倒是很少看到陛下对一个人如此的喜爱。

    尤其是眼前这副圣心大悦的样子,更让人觉得意外。

    “是啊,这画确实不错,只是这万里江山却少了一点的霸气。”韩夫人说道。

    皇帝轻轻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韩夫人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错。

    苏衍成了阶下囚,谢明依被皇后架空了,皇帝怎么会不高兴?

    “陛下,听说皇后娘娘近日身体欠安,臣妾想着家乡曾经有一秘方,或许对皇后娘娘的病会有效。”韩夫人说。

    皇帝看向韩夫人的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让自己惊讶的事情,曾经那么嚣张跋扈的人如今竟然如此的体贴细致,是人心变了吗。当然没有,只是人变了。

    变得会伪装自己,将自己藏在这伪装的后面。

    皇帝笑了笑,看着韩夫人说道,“既然爱妃如此有心,那便将秘方交给太医院吧,让他们来参考拟订。”

    韩夫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闻言的宁舒儿,可是皇帝心里清楚,韩夫人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像宁舒儿一般的善良,因为出身决定了一切。

    就像是三皇子的出身,决定了他可以成为皇帝最疼爱的孩子却无法真的吧他推到皇帝的宝座之上。

    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眼下的年关,冬日里寒风料峭,谢明依是一步门也不想踏出,这边刚下了早朝便一门心思的想要躲在屋子里,却被风硕慕容宸从家里带出。

    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谢明依,容羲只能表示同情,因为他打不过慕容宸,这就是实力的问题。

    而至于为什么到了年下谢明依依然可以如此的清净,自然是要归功于陆锦的,这个时候陆锦带着户部的人在忙碌,几乎没有他这位首辅大人什么事,每天只要在折子上批一个准字就可以了。

    这样的活谢明依也没有拒绝,这倒是让人觉得很意外,因为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谢明依,如今可以如此的安逸,这是令人难以预料的。

    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架空的结局。

    “你这是在做什么?”谢明依坐在马车里,抱着手里的暖炉,看向慕容宸的目光中包含着怨气,“这大冷的天在屋子里面烤着火炉多好?非要出来吹冷风的啊。”

    “有个人想要见你。”慕容宸说看向谢明依的目光中多了许多的欲言又止,但是更多的还是疼惜。

    两个人比较起来,谢明依觉得始终是自己亏欠了慕容宸多一些,因为这就是爱情,在爱情里面,被爱的那个人总是有恃无恐的,比如说,在他关心自己的时候,自己总是以自己的事情为先。

    这是让谢明依愧疚的,能遇到慕容宸是她今生的幸运,如果有什么她真正感觉到愧疚的人,那就只有一个慕容宸。

    “什么人?”所以这也是她跟着慕容宸出来的原因,即便再畏惧这天寒地冻,也有了走出来的理由。

    “到了你就知道了。”慕容宸说,将谢明依揽在怀里,希望可以给予她一分温暖。

    这一路上,谢明依都没有去看马车的外面,或者说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外面的风景再美丽,也无法驱散这心里的阴霾。

    两个月的时间,谢明依像是变了一个人,阴暗,沉寂,安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但是当下马车的那一刻,谢明依还是不由得怔了一下,是浮生茶楼,这个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来的地方了。

    谢明依看了一眼旁边的慕容宸,“我可以不去吗?”

    慕容宸苦笑着,“不可以,她想见你。”

    “哦。”谢明依有些委屈的说着,“好吧,那我去吧。但是她要是太过分的话我是会走的啊。”

    “她不敢的。”慕容宸宠溺的说道。

    “还有她不敢的事情吗?”谢明依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的吐槽着那个人,回想起来这些年自己让着她的时候是最多的,可没想到人家竟然是苏家的人。

    眼下苏衍被自己送进大牢里去了,谢明依可不敢奢望某人会对自己有什么好的脸色。

    “其实你不必如此,她,只是有些话想要跟你说。”慕容宸宽慰着谢明依,希望能够打开她的心结。

    毕竟,背叛不是那么一件容易被接受的事情。

    谢明依知道慕容宸的心思,所以最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甚至跟随着茶楼里的人找到了那间熟悉的房间,推门而入。

    自然的,慕容宸没有一起进来,这是自己的事情,他不想去参与,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作为自己的依靠。

    对于这份心意,谢明依很感动,所以,她来了,甚至没有座任何心里建设的进入了这间房间,只是看着对面的那个人,谢明依的心里百味杂陈。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要见我。他在天牢里,现在的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自保而已。”谢明依无奈的摊开手说道。

    面对苏衍的处境,她似乎真的是有心无力的,但是荀九幽看得出来她可以,她甚至可以解决眼前这许多的难题,但是他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可以给她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因为她是谢明依,所以她可以。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要是知道你喜欢他,我是打死也不会跟他走进的,但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对我说啊。”谢明依有些委屈的说着。

    荀九幽却是不由得一怔,因为她没有想到,谢明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者说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是喜欢苏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这五年里的某一个瞬间吧。

    “一开始对你说,结局也还是一样的,他心里的人是你。”荀九幽似乎已经面对了现实,很从容的说出了真相,或者说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到现在才放弃了这场没有结局的梦境。

    “你错了,他喜欢的是自己的执念,他现在心里的人是云初夏,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注意到罢了。”谢明依纠正道,对荀九幽的话表示不赞同,后者微微一怔,随及苦笑道,

    “你没觉得云初夏和你很像吗?”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个耳朵吗?”谢明依问。

    荀九幽语塞,然而就当她准备再开口时,突然间反应过来,这是她再转移话题,而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能继续自己的话题,这是她向来的方式,只是太长时间没有接触了,她都已经要忘记了。

    差一点,就被她混过去了。

    “你呀,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但是至少,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束手无策。”荀九幽说,看着对面的谢明依,没有其他人的那样的疑惑,剩下的只是执着和坚定那样的目光让谢明依觉得如坐针毡。

    因为他是对的,自己有办法,只是为了更长远的打算,她只能按兵不动,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那个打算会牺牲很多人,所以她在犹豫。

    “上一次你就骗了我,这一次我怎么相信你?”谢明依苦笑着起来,“九幽,被一个人骗一次,我就已经够惨了,再来一次我会万劫不复的,况且我真的没有办法。”

    是啊她已经不相信自己了那一刻荀九幽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了一些东西,一些很珍贵的东西。

    荀九幽无奈,可是她没有办法。

    “谢明依,我可以去找别人,能救她的不只有你一个。”荀九幽执着的问道,这样的荀九幽让人觉得心疼,但是谢明依依然选择了拒绝。

    “那你就去找别人吧我真的没有办法。”谢明依说,“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我有些冷啊。”

    谢明依瑟缩着身体,即便屋子里烧的炭火很多,但是依然无法改变她的现状,因为真的很冷,于她而言这冬天就是炼狱。

    身体里的东西在动作,她无法阻止,只能接受这寒气。

    这边的荀九幽似乎观察到了她的异样,一时间不由得疑惑出声,“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怕冷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第214章 冷锋的到来(一)

    谢明依没有回答,只是瑟缩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一些异样。

    是啊,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畏惧寒冷的?“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是皇帝,还是太后?亦或者是苏家还是陆家。”

    那一刻荀九幽脸上的紧张是无法假装的,可以看得出她发自内心的紧张谢明依的处境,紧张她的异样。

    屋子里面的炭火已经填的很足,以至于荀九幽的身上不断的在落汗,而一旁的谢明依却始终面色苍白,唇色发紫。

    “明依,明依,你怎么了?”荀九幽不安的坐在床边,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被子,可以说是已经很高的温度,但是却不见丝毫的好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九幽不敢让人去请大夫,或者说,如果长安城里的大夫可以医好她的病,此刻的谢明依也不至于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房门被推开,荀九幽才有所动作的满怀希望的看向门口的那个人。

    是容羲。

    看见是容羲的那一刻,荀九幽感觉一瞬间充满了希冀。

    “你终于来了。”直觉中,荀九幽感觉容羲是因为谢明依而来的,而且能够解决她这种状况的只有容羲。

    “嗯。”容羲一进门便感觉到了屋子里闷热的,知道这是荀九幽为那个人采取的措施,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一点温度问题就可以解决的。

    “请夫人让一下。”容羲说。

    话音刚落,这边的荀九幽便让到了一旁,只是木讷的神情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只见容羲从自己的身旁走过,走到床畔,看着床上的谢明依,眉间微蹙,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倒进了谢明依的嘴里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明依的脸色已经逐渐的好转起来,甚至已经面色红润起来。

    这边的容羲看了一眼荀九幽,似乎觉得这个时候的荀九幽也是处在不理智的状态之下,需要时间的沉淀。

    于是容羲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当冷空气透进屋子里,让人大汗淋漓的屋子一点一点的消失着里面的热气。

    许久后,屋子里面的温度恢复了正常,这边容羲关上了窗子,而谢明依身上的被子也已经被荀九幽撤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烦这里来?”荀九幽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想到了这一切的疑惑之处。

    但是面对这疑惑,容羲问无法回答,或者说他不能。

    目光淡淡的从荀九幽的身上划过,冷漠的面庞让人觉得这个人的无情和冰冷,这边的荀九幽看着容羲,突然间觉得有些陌生。

    “是你?”荀九幽不敢相信,或者说她觉得这床上的人才是更加无法接受这种局面的。

    好在容羲摇了摇头,荀九幽的心放了下来,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真的会疯掉。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容羲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原来这么长时间来她一直都在承受着这些的痛苦,原来因为这样她才选择的妥协,原来那个人竟然可以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真是……让人恶心啊。

    “怎么会?她这是怎么回事?”荀九幽问。

    “蛊。”容羲痛苦的说出这个字看着那个人,仿佛那东西就在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蛊?荀九幽瞠目,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是南疆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

    难道是南疆的人?荀九幽看着容羲,“这是解药吗?”

    “不是。”容羲说,“这只是会压制她体内蛊虫活动的药。”

    “多久?药效有多久?”荀九幽问。

    “不知道。”容羲摇头,他也不知道,只是今天有人找到了府里,将药交给了自己。

    那个人他有些眼熟,却忘记了在哪里看见过,但是容羲找到这里看到谢明依这个样子的时候,心里却是不由得一滞,原来是真的。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这药不是你带来的吗。”

    荀九幽问有些不能理解容羲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赶到的这么及时就像是掐着时间一般。

    “药是我带来的,却不是谢府里的。”容羲说着,眉间轻蹙起来,

    “是别人给我的,那个人我不认识。”

    “别人?什么人会这么无聊?”荀九幽想不通,或许不是处于容羲这个位置上的人不会想到真相的。

    那个人,防了她几乎半辈子,算计了她半辈子。

    “不清楚。”这是容羲唯一可以给予的答案,看着床上的人已经恢复容羲向荀九幽道了一声告辞,随及出了门去寻慕容宸。

    “你带她走吧。”

    楼梯口的两个人不期的相遇,容羲看着对面的慕容宸说。

    慕容宸一怔,似乎对于他的出现有些意外,更惊讶的是他眼中的敌意,容羲的性子虽然傲了一些,却也不至于如此,这是怎么回事?

    “嗯。”慕容宸没做他想,只是问道,“她要去哪里?”

    容羲沉默着,默默的凝视着对面的慕容宸,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的破绽,可是一直到最后,他都不曾发现。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谢明依身上的事情。

    “你带她去哪里,她便去哪里。朝上的事情,你们不必忧心,我已经递了请病假的折子上去。”容羲说道,他已经把事情做的很周到了。

    这边的慕容宸不知道这是在谢明依昏迷之中的安排,所以当谢明依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不在荀九幽的客栈里,反而是在别的地方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还好身旁的慕容宸在,才慢慢的安了心。

    “容羲说你递了请病的折子,这个时候歇歇也好。”慕容宸笑着道,一席月白色的长袍慵懒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的惬意,连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起来。

    谢明依怔了怔,但是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再结合自己现在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的状态,估计容羲是知道了,而眼前的人呢?

    “是啊,有些乏了,想要歇息几日,正好年关当至,在这里休息几日也是好的。”谢明依淡笑着道,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疼痛耗费精力的缘故,此刻的谢明依的脸色有些苍白。

    “有没有什么想要吃的,我让厨房给你做一些。”慕容宸淡笑着说。

    “没什么想吃的。”谢明依扶在慕容宸的膝上面嗅着那人身上的清新,

    “我想听你弹琴,人都说慕容九郎的琴是天下一绝,但是,我还没有怎么听过。”谢明依撒娇一般的语气像是一个孩子让慕容宸没有办法。

    “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不就是在弹琴吗?”慕容宸说。

    “那怎么能一样。”谢明依仰起头,看向他,“好意思说,你在刑部的大院里弹琴,知道的是你在弹琴,不知道的恐怕就要去请道士去捉你了。”

    “捉我?”慕容宸怔了怔随及一笑,想明白了谢明依的话,

    “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妖啊。”谢明依说,眼睛里面的光芒吸引着慕容宸的视线,“第一次碰见你的时候,真的差一点就要以为你是妖了。”

    “为什么?”慕容宸哭笑不得,“堂堂朝廷刑部侍郎怎么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说?”

    “刑部侍郎怎么了?”谢明依撇了撇嘴对他的话有些不置可否的感觉,“这世上的多少人做了亏心事,不知道多少人的心里都在怕这些东西,手上沾了血的人谁会不怕呢?”

    慕容宸沉默着,手上沾了血的人,这句话说的真是让人无奈啊。

    他也是手上沾了血的人,所以更明白这种感觉。

    “可是,你不沾别人的血,最后别人的剑上就会是自己的鲜血。”谢明依淡淡道,目光里充满了哀伤,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妖精的传说吗?”

    “为什么?”慕容宸问。

    谢明依开口道,“因为,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幸福,无法冲破一些阻碍,所以就幻想着可以不惧怕一切的约束,可这种离经叛道的人,和思想,就被判定成为了妖。”

    “你想成为一只妖吗?”慕容宸看着她问,那一刻他看着怀里的人,突然间觉得她很像一只妖,那迷茫的目光和哀伤的神情。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的一切,很容易便会让人认为,她是一只妖。

    “想,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想做一只妖,修炼千年,摆脱着红尘的俗事,看这外面的云卷云舒。”

    谢明依想象着,似乎在幻想着下一次的生活。

    “六根清净的那种吗?”慕容宸问。

    “才不要,我还要喝酒吃肉呢。”谢明依笑着道,“不是有句话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你呀,巧言善辩。”慕容宸哭笑不得,“你这张嘴啊,真是让人爱恨不得。”

    “爱恨不得,也是一种能力啊,不是吗?”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慕容宸附和着,“对了,凤绾怎么样了?你就放心这么把她自己放在外面吗?”

    “她和宁连城在一起,不会出事的,在芜湖知府的眼皮子底下要是出了事,那这个芜湖知府也不用再做了。”谢明依淡淡道,仿佛芜湖知府的政绩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谢凤绾的安危。

    慕容宸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世间就是这样,对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并不会有共鸣,只会剩下一些烦躁的情绪。

    芜湖再怎么好,也敌不上一个谢凤绾。

    芜湖城

    年关将至,宁连城跑出去买回来一堆的东西,两个年轻人的手里面都是大包小包的礼品,刚回到店里,谢凤绾便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哎哎哎,轻点轻点,这可都是瓷器啊。”好在包装的很好,不至于摔碎了,却也着实得让宁连城心疼了一小下。

    谢凤绾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出门买东西还要活计付账的。”

    “那你见过老板比活计穷的吗?”宁连城幽幽的嗓音飘了过来,谢明依撇了撇嘴,

    “那契约上写的也不是我的名字,和我有什么关系?”

    “嘿,你这臭丫头,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啊,我天天给你变着花样的做饭都喂不饱你是吗?”

    宁连城说着,对面的那个人突然间眼前一亮,目光凝视着自己身后的方向,

    “雪,长安下雪了。”

    长安,早就已经下雪了,只是宁连城回头望着外面的雪花,也不由得想起了家里。

    往年这个时候,他都和兄弟们在府里面围在祖父的身边,打打闹闹,而今年,或者说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想家了吗?”宁连城看着那少女的背影问道。

    少女没有回头,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重重的,生怕他看不到一般。

    “那就继续想吧,反正也回不去。”

    “连柏!”谢凤绾咬牙切齿的声音,转过身时,那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是伴随着这一个插曲,那种悲伤的感觉却没有这么严重了,只是谢凤绾还是忍不住的看向外面,望着那个她以为是家的方向,

    “娘,姐姐,你们还好吗?”

    可注定不会有人回答自己的,谢凤绾知道,虽然离开了长安,但是或许是因为连柏的存在,让这每一天都变得不平凡起来。

    很有趣,也很充实,很安静。

    转过身,谢凤绾打算将这些东西收拾一下,然而刚弯下腰,外面便走进来一个人。

    转过身的瞬间,谢凤绾看到了一个此刻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冷锋。

    “冷大哥,你,怎么来了?”

    冷锋的面色依旧如常,只是相比起之前,有一丝的消瘦,在这冬日里的严寒之下有些苍白,

    “年关将至,我也要过年的。”

    这是冷锋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谢凤绾有些意外,不明白冷锋要过年,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一边的连柏走了出来,看着要犯傻的谢凤绾连忙拦了下来,对冷锋说,

    “冷公子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凤绾,沏茶。”

    和宁连城相比,谢凤绾的名字直接是省略了姓,毕竟世人只知道谢二小姐,却鲜少有人知道这谢二小姐的名字。

    “我这就去。”在连柏的提示下,谢凤绾这才去到后面沏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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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江山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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