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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洛寒     凤谋江山覆txt下载     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5章 在乎

    已经挑明的话题,就意味着只能前进,不能回避,回避的结果比不恰当的回答还要糟糕。

    因为,那真的是就再也不会有解释的机会了。

    “大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谢明依厉声喝止,看着陆锦慌乱的目光,心中的怒意更深,

    “陆云让,你当我谢家贵女是什么啊!是我谢明依已经沦落到需要用妹妹去讨好你的地步了吗!”

    “大人恕罪!”

    陆锦低垂着头,难以抬起,因为谢明依的目光中存在的威压和凌厉。

    仅仅是一个眼神,便如此的效果,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可怕?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和谢明依敌对的人才清楚,曾经陆锦无比的庆幸,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可如今,陆锦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锦,你陆家的家训是告诫你陆家子弟要谨慎的对待自己的人生大事,不是让你陆锦用来交易的!现在,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容许凤绾嫁进你陆家,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但是,陆锦,你要是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你敢做下这种事,就应该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大人,云让知道云让错了,可云让确实是真心的喜欢凤绾。”

    “喜欢?你喜欢魏樱吗?”

    谢明依问。

    陆锦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哑然。

    谢明依的目光落在陆锦的身上,

    “你走吧,你我同朝为官,你不做错事,自然是无恙的。滚出去,我谢府不欢迎你!”

    说罢,谢明依从陆锦的身旁走过,身后的容羲却留在原地,等着请陆锦离开。

    “陆大人,请吧。您应该清楚我们家大人的性子,你这样做是无济于事的。”

    “那魏樱呢?”陆锦看向容羲问,

    “她要对魏樱下手了是吗?”

    容羲怔了怔,没想到陆锦竟然会想到这一层,然而跟随谢明依许久,对于此时的情况该如何处理,容羲是心中有数的,

    “陆大人的话容羲听不懂。但是容羲只知道,大人从来不会无事生非,也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

    容羲的脸色淡漠,陆锦看在眼中,一个奴才竟然敢如何嚣张,这是谁给他的底气!

    是谢明依啊,那个大燕朝最嚣张的人,是谢明依给他的这样的底气。

    “呵,如果你们家大人真的恩怨分明,就不会迁怒于魏樱。”陆锦冷冷道,和方才在谢明依面前祈求的样子判若两人。

    容羲看在眼里,也知道这其中转变的原因,

    “陆大人想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家大人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扬州城里,您觉得呢?”

    “……你什么意思?”陆锦很快就反应过来容羲的话里是意有所指的。

    但是他不敢确定。

    “陆大人会明白的,其实这世上的障眼法从来都只是人的心理作用,如果人自己是清醒的,是不会被迷惑的。陆大人,请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处在我们大人的位置上,您的妹妹碰上这样的事情,您是不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陆锦没有出声,因为他在思考,而思考的结果与容羲的话是一致的。

    如果他碰上这样的事情,真的是会连杀人的心都有的。

    但是谢明依呢?似乎暂时还没有对陆家和魏樱做什么事。

    但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害怕啊。

    “陆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容羲提醒您一句,我们家大人经历过的您未必经历过,但是您心里想的什么我们家大人都是一清二楚的。有些事情,迟早是要还的。”

    “你!放肆!”陆锦怒道,看着对面的容羲,一个奴才竟然敢同自己如此说话,这怎么能不让世家出身的陆锦愤怒?

    “放肆?”

    容羲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眼前的陆锦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丝毫的威胁,陆锦愤怒,看上去更像一个笑话,

    “大人在说我还是在说您?大人,恐怕到现在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吧?那容羲不介意告诉您。您错在低估了我们家大人对家人的在乎,这样的事情放在其它世家身上,你陆家伤不到筋骨,可现在看来,就未必了。我祝您好运,大人,请吧,别让府中的人请您出去,不好看。”

    陆锦没再说话,可看着对面的容羲,仿佛想要将他的面孔深深的印在脑海中。

    陆锦走了,容羲目送着陆锦出了府门,故意高声道,

    “今后陆大人敲门,没有大人的吩咐,一概不许入内。”

    陆锦听到了容羲的声音,却并没有回头。

    这谢府,他是再也不想来了。也再也不会来了。

    “大人,陆大人已经走了。”书房里,容羲向谢明依回话。

    “嗯,凤绾那边呢?”谢明依头也不抬的问。

    “小姐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但是方才看到素月被小姐支走了。”容羲说,有些小心翼翼,能够让谢明依失控的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谢凤绾了。

    “让星颐来请脉吧,我喉咙有点痛。”谢明依说。

    “诺。”容羲应着,退出了房门。

    屋子里的谢明依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对面空荡荡的空间,已经不见了面对陆锦时的愤怒。

    愤怒吗?她当然很生气,恨不得要了陆锦的命,可这样之后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于事无补的事情谢明依不会去做的。

    但是,惩罚是必要的。

    魏樱,一个魏樱啊。真是坏了一锅。

    三日过后长安城郊的密林里。

    一身紫衣的女子行走在月夜之下,正向长安城的方向行进,然而突然间停下了脚步,观望四周后,女子对这面前空空如也的密林说道,

    “出来吧,各位已经跟随许久了,不如的大方一见。”

    下一瞬,四面八方纷纷有人从粗壮的参天大树后面出来,最后分布在女子的四周,

    “姑娘好功夫,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魏樱笑了起来,星目剑眉的在月光下格外的英气,

    “倒是各位,似乎是江湖上的兄弟,既然是江湖上的兄弟,就应该知道,轩辕世家的人不好惹。”

    “据我所知,姑娘姓魏。”为首的人说道,长衫玉立,玄色的锦衣在这月夜之中更像是赶路的富贵公子,并非是一个劫路的江湖人士。

    本应该看上去十分风花雪月的一幕,可这周围的气氛却肃杀紧张的很,魏樱的目光落在那为首的男子身上,

    “这位公子,倒不像是混江湖出身的人。”

    “姑娘猜错了,我就是个江湖人,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倒是姑娘了不得,仅仅一个人就搅的陆家和谢家不得安宁,让在下佩服。”

    锦衣男子说。

    “所以,你是谢明依派来杀我的吗?”魏樱挑起唇角,握在剑上的手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是啊,你搅的谢大人很心烦,不杀了你,怎么能泄大人的心头之怒呢?”锦衣男子道。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话间,剑光四起,月夜下剑影纷飞,看的人晃了眼。

    此夜无风,可偏偏此刻的密林中不断的有树叶落下,扑簌簌的声音响起,听着让人惊心。

    终于,声音平息,最后一片树叶落在了地上,锦衣男子手中的利刃落在了魏樱的肩上,和她的脖颈紧紧的挨着,只要再近一分便会割破她的喉咙。

    “现在魏姑娘觉得我的本事如何?”

    锦衣男子的声音中有几分戏谑,眼前的魏樱不过是轩辕世家的一个小角色,竟然敢在自己的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自量力。

    “你不是谢明依的人!”魏樱抬头看向对面锦衣男子,

    “你不是江湖上的人,你们是谁!”

    “哦?”锦衣男子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看的很准嘛,但是你看的太晚了。你不是早就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吗?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就不应该再对这个世界再有留念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放开我,你如果不放了我,轩辕世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魏樱挣扎着,可身后的人桎梏的太紧,而且脖颈处的剑也近在咫尺。

    她,动不得。

    “哦?你真的是这么以为吗?”男子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和冷漠,

    “那你就太天真了,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要你死的人是谁。”

    “谁?”

    男子蹲下身,附在魏樱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不死,太后怎么放心啊?陆家和谢家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这一步棋不就白走了吗?”

    听到男子的话,魏樱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竟然是……”

    三个字后,魏樱再也没有了声息,唇瓣张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吧。”

    女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锦衣男子带领着周围训练有素的人消失在密林的深处。

    而一直等到那些人离开,层层密林遮挡后面,面色苍白的男子迟迟说不出话来。

    手里的望远镜在手里面抓着,却已经全然失去了感觉,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你总不会觉得那些人是我派的吧?”身旁的谢明依放下手里的镜子,淡漠的问了身旁的陆锦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陆锦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因为魏樱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而方才容羲死死的拉住了他。

    但是这只是陆锦所以为的,容羲其实只是用了一点力,真正的原因是陆锦根本就没有用力去挣扎也就是说从见到那些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吓到了。

    世家吗?

    容羲心中升起一阵嘲讽,这样的世家子弟应该是耻辱了吧。

    还不如一个宁连城,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宁连城会不顾一切的去救那个人。

    至于对于谢明依而言,魏樱要死,只有她死了谢明依才能解了恨,但是魏樱却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所以她只是做了一些催化的作用。

    她和陆家的决裂,便是这最后一剂催化。

    和活人相比,死人的嘴永远都是最安稳的。

    “大人,陆大人他……”容羲看向身后的陆锦,请示着谢明依的指示。

    谢明依头也没回,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修养,但这种血腥的场面终究不适合陆锦这种世家子弟。

    他的恐惧谢明依可以理解,因为她也是从这样的经历中过来的,所以谢明依只是淡淡道,

    “带他回慕容山庄,不要被人发现了。”

    “诺。”容羲应着,回身走向身后的陆锦,将他扶了起来。

    谢明依走在前面,而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慕容九已经恭候多时了。

    “来了。”慕容宸道。

    谢明依点了点头,“是啊,来了。”

    “上车吧,都已经准备好了。”慕容宸道,说着扶谢明依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行驶在密林之中,行踪隐秘的,月黑风高夜,树影婆娑。

    皇城,慈安宫

    “启禀主子,人已经灭口了。”锦衣男子跪在地上禀报着,而此刻若是慕容宸在此便会认出,这是阿照,是当日和自己在长安城长街上对手的阿照。

    明明是皇帝的暗卫,可此刻却跪在慈安宫中。

    夜已深,本来应该歇下的太后睁开慵懒的凤眸,躺在床上看着面前将自己和对方隔开的屏风上的山水图,开口问道,

    “谢家和陆家那边有什么异常?”

    “启禀主子,今夜陆大人和谢大人都在府中休憩,而且近日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行为,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

    太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退下吧。”

    借着微弱的月光,阿照看到了投注在屏风上的影子,

    “诺,奴才告退。”

    阿照离开了慈安宫,皇城的上方一道黑影快速的离开,最后消失在天际的漆黑之中。

    慈安宫

    “太后高明,一个魏樱就挑拨了谢家和陆家的关系,这或许是任谁都想不到的,堂堂首辅,竟然栽倒了一个女子的手里。”太后身旁的嬷嬷说。

    朱唇轻启,沉稳而又威严的声音传出,

    “有所在乎,必有弱点,谢明依的弱点从来都不在她自己身上,就算让她受尽千般苦楚,也不及让她的家人受一分的委屈。”

    谢明依,这个人确实无所不能,是一个足以让所有人忌惮的人物,可偏偏,她有一个太在乎的人。

第186章 尚书大人呢

    一个在乎的人,再加上一个让人绝对不会忽视的事情发生,这样处心积虑的谋划,只是为了割裂谢家和陆家之间的关系,一盘用时间去谋划等待的棋局,而目的竟是如此的简单,又怎么会不达成所愿呢?

    所以,太后觉得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而谢明依也是将计就计,既给了陆锦教训,又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这一盘棋,她可还没有输啊。只不过,太后这位老人家,真是有些烦啊。

    夜半,慕容山庄的一间客房中,烛火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慕容宸走近屋子,抬手敲了敲门,

    “还没睡?”

    屋子里的人是谢明依,这个时辰还没有睡,自然是有心事的。

    慕容宸的话音刚落,这边屋子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房门便已经被打开。

    “你怎么来了?”谢明依看着门口的人问。

    月光下,一袭白衣的男子丝毫不输给这晕了天地间灵气的月光,温柔,而又清冷的眸子看着屋子里的女人,

    “路过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便来看一看。”

    谢明依笑了笑,“我虽然是路痴,却也知道这个院子和你的院子可不顺路啊。”

    谢明依特意挑了一间僻静的院子,对慕容山庄的构造她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是这个地方她还是有大致的方向感的。

    慕容宸的院子应该在另一侧。

    “你在哪儿,哪儿就顺路。”慕容宸开口道。

    这边话音刚落,对面的谢明依不由得笑出了声,

    “进来坐会儿吧。”

    谢明依的话说完,人已经侧身让开了门口,慕容宸从门口走了进来,随后谢明依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桌子上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茶具,而且茶水是新沏好的,一应的物件都是慕容宸事先便选好了,因着这件房间是谢明依早就选好的,所以此刻住进来倒也方便了许多。

    谢明依习惯性的倒了一杯茶给慕容宸,后者见此却有些哭笑不得,

    “谢大人,这可是晚上,大晚上喝茶,你还要不要休息了?”

    话音刚落,这边的谢明依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非常配合慕容宸看的对方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是想休息的,可奈何,择床啊。”

    谢明依也很无力,择床这个毛病她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是因为岁数越来越大,还是因为怎样的原因,总之,离开了家里那张床,她是真的睡不好。

    “这已经是按着你府上的床,原样订做的了,还是不习惯吗?”

    慕容宸关切的问,声音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你明早怎么赶回城里?万一被太后的人看到了,你今晚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还有阿照,也是要吃苦头的。”

    曾经也在下面做过事的慕容宸深知阿照这样的人昨天的隐瞒意味着什么,一旦太后知道了真相,那他将会遭遇比死还要难过的事情,这就是残忍的现实。

    背叛主子,是一件令人很不高兴的事情,尤其是那般养尊处优的人,更容不得背叛。因为像阿照这样的人,说是人,更像是他们的奴隶和宠物,只凭借着心情来对待。

    然而在太阳光下,那些人总是一副和善的面孔,仿佛是这天底下最善心不过的人了,然而,在人看不到的黑夜里,却伸出一双手,坐着令人嫌恶的勾当。

    谢明依困的打了个哈欠,这边慕容宸将谢明依揽在了怀里,

    “睡会儿吧,睡不着也眯一会儿。”

    说话间,慕容宸已经起身将屋子里的烛火吹灭,转身走向床边,让谢明依依偎在自己的肩上。

    “明儿一早容羲会送陆锦回城,这两天我就不去早朝了。”

    黑暗中响起谢明依的声音。

    慕容宸道,“怎么?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突然间,谢明依的手挽紧了身旁的慕容宸的手臂,一点也不避讳的说道,

    “魏樱死了,被泼了一盆脏水的谢某人哪里还有心情上朝啊。”

    “……呵呵。”

    身旁的慕容宸随着轻笑出声,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得不说这样心宽的样子真是让人喜欢啊。

    然而话虽如此,可还有一层原因谢明依没有说。

    此时,朝廷上下,多多少少都会听到一些风声,陆家和谢家的事情,她难免要去面对,与其费尽心思的和那些人周旋,倒不如躲个清净。

    也省心许多,芸芸众生的口,凭她一己之力堵不住,但是她也知道,凤绾是不在乎这些人说什么的。

    “苏衍的事情,你力荐他去江南,是有原因的吧。”慕容宸说,

    “总感觉这其中有什么玄妙,按理说,那位是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的,这就意味着他可以东山再起,这样的机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机会还是危机,都是相依相随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谢明依道,

    “长安城外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这两天不上朝,也好有个去处。若是可以的话,明日让容羲给素月带个口信,让她带着凤绾一起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谢明依转移了话题,摆明了不想继续方才的讨论,慕容宸便没有再问下去,

    “你从小在长安城长大,长安城附近什么好的去处你没有去过?”

    “不一样。”谢明依说,也没有再解释其它,可就这三个字让慕容宸心中一震。

    是啊,不一样啊。

    一个人和两个人怎么能一样?

    形单影只和两人相伴又如何能一样?

    所以,是不一样的啊。

    慕容宸想着,眼下正值初秋,外面的各色菊花也开的正艳,这个时节的菊花属一品斋的菊花开的最好,一品斋也不在城内,正好方便了谢明依不必进城。

    想着慕容宸便提议了出来,

    “一品斋的菊花开的正艳,再加上明日似乎一品斋也有个赏菊的宴会,可以去看一看,就当散散心。”

    然而这一次身旁的人却没有回答自己,回答慕容宸的是耳边绵长有节奏的呼吸声。

    谢明依睡着了。

    看着身旁已然睡熟的人,慕容宸微弯起唇角,并未离开,只是轻轻的用力将她搂的更紧一分,又将被子搭在她的身上,以免着了凉。

    夜很漫长,至少以前慕容宸是这么以为的。

    一个人的生活,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少了些东西,而无形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如影随形——孤独。

    在遇见这个人之前,慕容宸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或许他会借助苏家的势力从而使自己变成慕容山庄的主子,可绝不会像今天这般平静淡定。

    踏着尸体走到高位的人,终日都要心惊胆战,而心怀感激的人则会觉得这世界都很美好。

    在遇到她之后,慕容宸发现自己变了,这个世界也跟着变了。

    以前的事情是灰色的,无论好与坏都只有一种颜色,而现在,五彩缤纷的颜色让人眼花缭乱,但是最让他喜欢的,还是天空中的那一轮圆日。

    作为一个择床的人,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谢明依便醒了过来,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身旁的人就这样将自己揽在怀中睡了一夜。

    不过是为了不将她吵醒,她睡的很轻,稍微有些动静就会醒过来,尤其是在这种择床的时候,更是会更加的难以入睡。

    慕容宸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味,清爽的很,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谢明依喜欢靠在他的身上,这会让谢明依觉得很安心。

    连带着想起那些本来不是很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平常的那么郁闷了。

    魏樱是轩辕家的人,如果不是慕容宸自己还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扬州的时候,慕容宸不曾见过魏樱,而到了长安城后的某一日,慕容宸在与谢明依喝茶时看到了从外面街上走过的魏樱,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轩辕家的暗线。

    轩辕,只需要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谢明依便已经猜的出这幕后的人是谁,以及这背后的目的了。

    轩辕,满朝文武最熟悉这两个字的人恐怕便是慈安宫的那位了。

    太后母家姓轩辕,起初谢明依还不敢轻易的相信自己的猜测,可这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让她感觉到奇怪。

    魏樱到长安来做什么?来找陆锦吗?可是每日行走在长安城上的好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啊。

    是的,在魏樱身后不远处,总是会有几个人跟着她,像是甩不掉的苍蝇,让人嫌恶。

    然而起初魏樱只认为这些人是谢明依的人,想要监视她在长安城的行踪,这么想倒也是又情理可缘,然而唯一不合理的就是,那些人训练有素,若不是谢明依整日同影卫们打交道,怕也是看不出来的。

    那是皇帝的影卫,可皇帝的影卫为什么要跟踪,不,应该说是保护魏樱呢?

    谢明依想到了一个令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理由——影卫,从来都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或者说,影卫的主子从来都是太后。

    然而这只是一个猜测,在慕容宸的打探下,谢明依知道了太后要在什么时候动手,所以才能在昨夜带着陆锦看到那一出好戏。

    魏樱的死活她不在乎,因为陆锦就是再蠢,也不至于看不出来那些人是训练有素的人,而想要拥有一批这样的杀手,非一日之功。幕后的推手不可能是谢明依,慕容家的子女向来都是以面容姣好闻名,而那几个人除了为首的相貌尚且俊秀,其他的人都是一身的戾气。

    这是职业的杀手,而不是慕容家这样正在向朝廷靠拢的江湖人士。这些人的身上,仿佛刻上了什么印记,总是给陆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昨天那些人是什么人?”回长安的路上,容羲赶着马车,已然乔庄扮好了车夫送陆锦回长安城。

    马车里的陆锦突然问道,容羲并没有装作没听到,反而很痛快的回答道,

    “那些人,都是苦命的人。”

    陆锦没有再问,杀手,没有人天生就想要做杀手,做刺客,而这些人大多也是被逼无奈的走上了这条路。

    容羲会这样说,是陆锦没有想到的,却是他可以理解的。

    不过,此刻陆锦在马车里坐着,总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前面的那个人给他的感觉真的像极了某位啊。

    容羲拿着宋延给谢明依的进城的腰牌,两个人很顺利的便进了城里,容羲片刻不敢耽搁的驱使着马车直奔皇城而去。

    “今儿个朝堂上似乎缺了人啊。”皇帝刚上朝便发现人群中缺少了一个非常醒目的身影,谢明依。

    往常那都是位列在众臣之前的朝廷重臣,而如今……连早朝都不来上了。

    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的皇帝微微蹙起眉头,四下里扫视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韩燕的身上,

    “户部侍郎,你们户部的尚书大人呢?”

    皇帝的声音掷地有声,威武响亮,在整个大殿中回荡,天子的英姿透漏出一种威慑力。

    韩燕今儿个一早刚出门的时候便开始右眼皮跳的厉害,平时倒也没什么了,偏生今儿个谢明依没来,韩燕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好,没想到这个预感竟然如此的准确,准确的让韩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中只剩下了苦笑。

    “启奏陛下,谢大人今日告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

    皇帝微蹙着的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眉宇之间的褶皱便舒展开来了。

    “宋延,你下了朝去看看谢大人怎么了,怎么练朝都上不了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这是天子,天子已经开了金口,宋延更是不敢推辞,只应了下来,准备下朝的时候去谢府看看。

    只是……刚一下早朝,这边还没出皇城的门,宋延便被人请去喝酒了。

    刑筠,周百彦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两个几十年的老油条面前,最后以宋延的失败告终。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拉着宋延去酒楼,心中却是暗自得松了口气。

    真是有惊无险啊,宋延要是去了,这不就露馅了吗?要是被太后知道,谢明依是在将计就计,恐怕又不知道想出些什么办法。

第187章 东?西。

    在周百彦和刑筠的掩护之下,谢明依成功的躲过了一劫。

    虽然她并不甚在意太后会不会继续想出什么办法设计自己,但是这样的和平她还是不会反感的。

    秋高气爽,两匹骏马驰骋在长安城外通向一品斋的路上。

    一品斋,这个谢明依并不是很熟悉,同时也没有多大向往之地,却因为身旁这个人变的伴随着另一层特殊的意义。

    “慕容庄主,你慢了啊,本官先走一步了。”

    疾速驰骋的白马和马上一身蓝色锦衣的女子从自己身旁经过,那人笑的开怀的样子,让慕容宸看的不由得随之心情好了许多。

    白马匆匆的从身边略过,那人坐在马背之上,驱使着身下的白马疾速的前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样子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被释放出来了一般。

    是的,她本就应该是这无拘无束的样子,只有这样才是最真实的她,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期盼。

    “等等我,这就来!”说话间,慕容宸快马加鞭追逐着前方的那个人,见此,谢明依也毫不示弱,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官道上驰骋着,解放着,享受着,这属于自己的时刻。

    然而,路途再遥远,也是终究会到达的。更何况,本就在长安城外不远处的一品斋。

    二人不多时便赶到了一品斋,却不曾想碰见了并不应该在此遇见的人。

    隔着一定的距离,谢明依便看到了前方停着的,熟悉的马车。

    那是苏家的马车,而且是只有苏衍才可以乘坐的。

    刻着苏字的马车就在一品斋的门前停着,而大门口的位置,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就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

    那一刻,谢明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她总觉得有些心酸。

    他瘦了许多,也变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苏衍了,苏同鹤的死带给他多大的打击,他不说,有心之人却看的出。

    比之以往,这一次回来的苏衍,整整瘦了两圈,看上去有些病态的身姿,更是让人禁不住的去心疼。

    本来,他可以拥有优渥的生活,不必去担忧这些不必要的事情。

    而现在,却不得不在这样进退不能的情况下处之,既要自保,也不能放弃。

    谢明依及时的牵停了马匹,身后的慕容宸虽然有些疑惑,也跟着慢了下来。

    一直等到苏衍进了一品斋的大门,又有人将苏家的马车赶去别处,谢明依这才让白马加快了脚步。

    “那是……苏衍吧。”看了半天,慕容宸也是认得苏衍的,却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想要赏个菊花都能碰上不该碰见的人,我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

    谢明依无力吐槽着,对于在这里碰见苏衍,她可一点念旧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麻烦。

    自己可是请了假,虽然真假引人怀疑,却不能就这么被人拆穿了,那可真是没法交代啊。

    “还去么?”慕容宸揽着她问。

    “去啊,为什么不去?这么大的宅子,也不能非就那么巧碰上他吧。”

    谢明依指着一品斋的宅子,落在郊外,占着地理位置的优势,一品斋的规格可不是一般的宽阔。

    来都来了,断然没有因为一个人就这么走了的道理。

    谢明依说着,这边二人已经一前一后的下了马,一品斋门口的人看到慕容宸来了,连忙迎了过来,也有人牵着二人的马到了别处。

    “慕容庄主,您可算来了,我们家主子等候您多时了,今儿个这菊宴,若是没有您,是绝对开不起来的。”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子,有些微胖的身材,脸上带着笑,却偏偏让人看着不觉得油腻,身上带着几分不俗之气。

    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笑都透着讨好的意味,谢明依不喜欢那样的讨好,甚至心里觉得有几分隔应。

    只不过,这官场的规矩就是规矩,不是谢明依可以去破的,只能看在眼里,一笑而过。不如点明,毕竟,有的人只是为了一口饭,大家又同朝为官,何必如此互相为难?

    然而面前的这人却让人讨厌不起来,这可就是本事了。

    一品斋这种地方,谢明依不曾来过,所以她走在慕容宸的身后,那人看着慕容宸二人,又见谢明依有些面生,可穿的却是非富即贵的,也不敢怠慢。

    对于钱三那句没有慕容宸这菊宴开不起来,谢明依持怀疑态度,却也没有在此刻多问,只看着慕容宸问钱三,

    “刚刚进去那人去了哪边?”

    之前的那人是苏衍,也是钱三亲自接待的,自然是印象深刻,此刻慕容宸这么一问,也是对答如流,

    “那位去了西边赏的是凤爪菊,是我们一品斋新引进的品种,慕容庄主可前往一观。”

    慕容宸笑了笑,“有些东西看着是新鲜,但是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老物件。钱三,绿菊还在东边吗?”

    “是啊,慕容庄主是常客,我们主子也知道您喜欢绿菊,所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钱三道。

    “好,那我们先进去了,你忙你的吧。这院里我也比较熟,就不必你们带路了。”慕容宸说着,钱三恭敬的应下,这边慕容宸已经带着谢明依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一品斋。

    进了一品斋,谢明依还没来得及张口问什么便被两边的景色惊到了。

    整个宅子里说是鬼斧天工也不为过,谢明依看得出来,进门的这块石头有一半是纯天然的,也有一半是人工雕琢的,可若是对此没有太深研究的人是看不出这其中的名堂的。

    一行行细纹,有的都是工匠刻上去的,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惊叹。

    不仅如此,两边的树木和花丛,无一不是名贵稀罕的品种,有的东西甚至只有皇宫里才会有的。

    谢明依一边看着,一边在心中习惯性的猜测起来,这一品斋的主子是谁,这边已经开口问道,

    “方才钱三说没有你这菊宴也开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正在为谢明依介绍这一品斋内部构造的慕容宸闻言不经意的一笑,

    “没什么,不过是之前我救过他们家主子的命,所以他们就习惯这么说。”

    谢明依道,“那他们家主子是男子还是女子?”

    慕容宸停下脚步,谢明依也紧跟着停下,看着对面的人。

    “你呀,满长安城也就你吃醋吃的这么明显,就不知道含蓄点?”慕容宸宠溺道。

    谢明依笑了笑,“含蓄是什么?我要是真的含蓄的话,你现在有几个孩子都不知道了。”

    慕容宸闻言突然间一本正经起来,摆了摆手指,

    “十月怀胎,这个时候不会有的,顶多还在怀着呢。”

    谢明依:“……”

    “哈哈,走吧走吧,小心碰到苏浩然,你这谎不就被戳穿了吗?对了,这一品斋的绿菊你看过没有,宫里都是从这儿进的绿菊,这一品斋的主子养花可是很有一套的。”看着谢明依瞪着自己的眼神,慕容宸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男子还是女子呢?欸,我说该不会是个女的吧?怪不得你遮遮掩掩的不敢回答我呢?”

    “……”慕容宸汗,后背惊的一层冷汗,有些时候女人这个直觉真是准的吓人啊。

    “好看吗?”

    “多大了?”

    “……”谢明依开启了话唠模式,虽说如此,却一直是眼中含笑的,慕容宸一看便知这是在打趣自己,和自己玩闹。

    “你带我去看看,我帮你参考参考还适不适合生育,也好给你们慕容家留给后。”

    “喂喂喂。”听到这句话,慕容宸终于叫停谢明依,脸色也不禁严肃了起来,谢明依见此,却并没有闭嘴,而是接着道,

    “我是认真的,你总是要有孩子的。可你我都知道,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一天不可能真正的作为一个母亲。”

    慕容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谢明依,脸上有些不悦,

    “若不是看在一品斋你不熟悉的份上,我真想把你扔在这里一走了之。”

    “为什么?凭什么?我在为你考虑啊。”谢明依为自己鸣不平。她一直觉得是慕容宸不好意思提起,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也不想耽误他成为一名父亲的权利。

    为什么?这么聪明的人竟然问自己为什么?真是……

    慕容宸强忍着一走了之的冲动,一字一句道,

    “我,慕容宸从选择的那天起,就没有再想过别人,你这样的性子真的能忍受我和别人在一起吗?林笑笑给我换个药,你就差一点要把我关在你谢府门外了,若是真的冒出来个孩子,你确定不会把慕容山庄夷为平地?”

    “我哪有那么凶残?”谢明依喃喃道,似乎有些不悦。

    “把哪字去掉。”慕容宸哭笑不得,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啊,

    “就算你不亲自动手,你手下那个容羲也不知道哪天晚上提着剑就出现在我的床头。”

    “所以,你是因为怕我报复才如此洁身自好的吗?”谢明依突然问。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慕容宸欲哭无泪,合着他解释了半天,这位就想到了这里是吗?

    “你这清奇的思路,真是想要了我的命啊。”慕容宸哭笑不得的说。

    谢明依见此微弯起唇角,“可我刚才是认真的。有个孩子挺好的。”

    “那也只能是和你的孩子。儿孙满堂,也不及心怡之人在旁。再不济,慕容家这么大,还有你们谢家,都是可以过继或者收养一个的。”

    慕容宸说着,谢明依只觉得眼眶里有些热热的。

    这样的回答怎么听也不像是刚刚想到的,应该是从一开始便想好了的。

    原来从开始那一刻他便想好了这么多,而自己却还在拘泥于一点点的纠葛。

    “走吧,我有些饿了,你帮我要些点心吃吧。”谢明依说着,拉起慕容宸的手,沿着脚下的小路向前走去。

    “好。”慕容宸笑着说,虽然她没有看到,可这被包裹在温暖之中的手掌却深切的体会到了来自那人的爱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谢明依想要的。她甚至想,即便以后有一天这一切会改变,可至少现在她已经拥有过了,她,真的知足了。

    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了两个人。

    如果谢明依此刻在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二人是苏衍和青隐。

    苏衍没有回头,可是青隐却看到了慕容宸和谢明依骑着马朝着一品斋的方向过来。

    他本来是向西走的,半路上又从树林中穿了过来,却不曾想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

    而在那一刻,苏衍大其概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不是自己了。

    因为,自己做的到的,从来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唯一。的像苏衍这样在世家大族里成长的人,接受的是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而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的道理。

    就像是她可以放出即便她谢家的婢子终身不嫁,她也养的起这样的话,这长安城中的人也只有她。

    “侯爷,这不是谢大人吗?她不是告假了?”青隐问,一边看着着苏衍的神色,隐隐的透漏出的几丝哀伤。

    “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就当没看见过,知道了吗?”说着苏衍已经转身原路返回。

    为什么会他会感觉那两个人会到东边去?因为谢明依喜欢绿菊,慕容宸也喜欢。

    所以他特意的选择了对面的西边,以此来让她避开自己。

    “侯爷,谢大人在朝上推举您去江南代朝廷巡视,这可是在抬举您,您不过去说句话是不是不好?”青隐提议道,也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房檐后面。那里应该是有个人的。

    苏衍摆了摆手,本是高大伟岸的身躯,此刻有些瘦弱,连衣服也宽了许多。

    “这个时候,她是不想看到我的。若是被我撞见了,她在朝上的事情怎么解释?她既然如此抬举我,我倒也不介意还她一个人情。也算是清清楚楚了。”

    青隐点了点头,跟随苏衍的脚步走着,只是身旁之人身形的变化,还是让他有些不是特别的适应。尤其是他眼中的失意,让青隐更是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第188章 往事(一)

    十二年前长安

    长安城的长街上,繁华热闹,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热闹而又喧嚣的街道却是井然有序。

    突然间,一列马队的到来,打破了这其中的和平。

    “那是谁?”浮生茶楼的二层,雅间里的几位锦衣的公子同时看向外面的长街。

    “那啊,那是谁浩然不认识?”年轻的面孔,十六七岁的样子,青涩而又明朗的目光中伴随着点点惊讶和不可置信。

    这是年轻时的瑞王,依旧是这长安城中天子最逍遥自在的孩子。

    而方才提问的那人一袭白衣,谦谦翩然,英俊好看的相貌,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淡和疏远。

    苏浩然,年轻的苏衍看着长街上骑马纵过的那人,不由得眉间轻蹙,

    “我应该认识他吗?”

    瑞王笑着道,

    “她可是我父皇跟前御前侍卫的嫡孙,谢家的三少爷,才名可以同浩然你比肩的。听说谢家的大门都快被上门说亲的媒婆踏破了,这你都不知道,浩然,你怎么在长安城待的啊。”

    “在长安城一定要知道他吗?”苏衍回过身看向身旁的瑞王,

    “你难道就不觉得他长的太女气了吗?”

    “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毫不掩饰的狂笑声,

    “浩然,我真是服了你了,满长安,也就你能说出来这样的话。这要是让那些待嫁闺中的女子们听到了,可就惨了,也就是你吧。”

    “……是么?”苏衍自言自语道,对瑞王的话保持疑问,

    “可确实是有些女气。”

    瑞王笑了笑,这边搭上了苏衍的肩膀,看向外面的长街,

    “浩然啊,这人呢都是不同的,你看你,就比较的阳刚,一身的正气,而她呢,虽然有几分阴柔之气吧,但是呢,架不住这姑娘们喜欢啊。有的人就习惯你这样的冷面煞神,有的人呢,就喜欢她这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欸,你怎么说话呢你?”苏衍可没有忽视瑞王的那一句冷面煞神,冷冷的目光落在瑞王的身上,

    “什么叫冷面煞神?”

    瑞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你看看说你吧你还不承认,就你这么说话,哪个姑娘见了能不害怕?多亏了你这张脸啊,要不然苏大人可就真要为你的婚姻大事发愁了。”

    话音刚落,这边瑞王突然间想起来什么,看向苏衍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的惊诧和不可思议,

    “浩然,认识你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你对谁这么感兴趣啊。怎么,你这么长时间不接受你父亲给你挑的人,不是因为好这口吧。”

    堂堂大燕的皇子,可偏偏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随意,但正是因为这般,或许这两个人才能走在一起。

    “你觉得呢?”苏衍冷笑着看着他,眸子里的寒光冷的瑞王说不出话来。

    “别别别,你可别这么看我,我胆小容易吓到。”

    苏衍瞥了他一眼随即道,

    “你还胆小,在宫里面可没有几个人比你胆子还要大了。”

    瑞王笑了笑,不置可否,没有反驳苏衍。

    确实啊,他是这皇宫里最逍遥自在的皇子,即便是皇后对他也是多有让步,因为他从出生开始注定只能成为一个王爷,而不是帝王。

    他的性子,也更适合做一个王爷,对那个座位,他没有其它兄长那般的企图心。

    所以,他的胆子大啊,甚至可以任意妄为,说他是这宫里胆子最大的人也并不为过。

    “只要我不碰那个位置,我就是安全的,那些人就不会对我下手,所以啊,我还是做个逍遥的王爷比较好了。”

    瑞王说着,但心里是否真的就是这样的想法,苏衍就不得而知了。

    “欸,那不是你六哥吗?”苏衍用手中的折扇指向不远处同样骑在马上的男子,瑞王沿着那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然而这一次瑞王却不淡定了,

    “他怎么在这?”

    苏衍看了眼旁边的瑞王,心中对他这句话也是有些思量的。

    六皇子,一个可以说被冷落许久的皇子,在皇宫里的日子和瑞王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瑞王年纪轻轻便封了王,而众人之中,只有这位六皇子,至今还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素日里不怎么见这位六皇子,以至于众人都快要将他忽略了,可今日竟然在这繁华热闹的街市上看到了他,这还真是不得不令人意外了。

    “不会是和那个谢家三少爷一起的吧。”苏衍说道。

    “应该……不是吧。”瑞王想着,因为几乎六皇子不受皇帝待见,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这位谢家三少爷的才名不低,再加上其祖父是自己父皇身边的御林军,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么明显的错误,他会犯吗?

    从常理上推断,瑞王是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的,但是凡事都是有例外的啊。

    比如说……他六哥,这个向来都不喜欢出门的人,这不就从宫里出来了吗?

    苏衍看着瑞王的表情,大其概的明白了他心里想着的是什么,却并没有点破。

    一起走马观花是一回事,可有些事情再好的关系也是不能轻易去插手比如说,这种夺嫡的事情。

    而于苏衍来说,他更关心的还是那个谢家三少爷,怎么看怎么像个女子,并非是谢家的三少爷。

    疑惑存在心中,不久之后,苏衍便再一次和那人相遇,只不过看上去这个头开的并不是特别好。

    半个月后端午宫中宴会

    佳节宴会,王工大臣们是可以携家眷入宫的,这不苏衍便同父亲一起进了宫,而在皇宫外面,苏衍看到了谢家浩浩荡荡的人群。

    而其中便有一位他之前在长安城长街上看到的那位,谢家三少爷。

    “浩然在看什么呢?”身旁的父亲,也就是当时还是侍郎大人的苏同鹤问道。

    “没什么,爹,该入宫了。若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苏衍说,收回了目光跟随父亲一同进了皇城。

    而另一边的谢家也随着谢明依的祖父一同进宫,两家人几乎是同时走到了宫门前。

    “苏大人。”

    “谢将军。”

    两位同朝为官的大臣相遇,自然少不了一阵寒暄的,苏衍冷着面,对面的那人却是唇角挂着一抹浅笑,就像瑞王所说的那般,温和恭谦的样子,可眉宇之间的桀骜却是不容人忽视的。

    两个人心中都对这寒暄听的厌烦,可表现出来的方式却是截然不同的,也就注定了两个人今后的路是不一样的。

    不多时,两家人便到了含章殿,非常巧合的是,两个青年才俊被安排到了一起,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

    不过,皇后的那一瞥还是让苏衍看明白了,这是有意的安排。

    两个风头最盛的青年才俊并肩,今天的夜宴怎么能不热闹呢。

    苏衍看了一眼旁边的谢明依,指尖青葱,虽非修长,可看的出这双手长年握笔,以至于中指的指尖处有一处突出的茧子。

    “你就是谢家的三少爷。”

    苏衍开口道。

    “是啊,你是……”身旁的人一手拿着酒杯,一边眼波流转看向不远处的苏同鹤和其余的苏家子弟,

    “你是苏衍吧。”

    “你见过我?”苏衍想着,脑海中却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

    “没有。”谢明依毫不犹豫的说,看了一眼苏衍,又道,

    “听说苏家有一位冷面煞神,再加上皇后一脸意味深长的频频看向这边,可想而知,你就是那位苏衍了。”

    “自作聪明。”

    话虽如此,苏衍心中却是赞叹着,这等理智的思维和想法,如今看来,此人确实无愧于他的才名。然而,终究有些太过于恃才傲物,这样的狂傲终究会吃亏的。

    苏衍自我觉得个人还是比较傲气的,却不曾想,身边这人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今夜这一袭红色的锦衣,更是张扬嚣张的不得了。

    可端午佳节,穿这样的大红色,又并不为过。

    “对了,皇后说今儿个晚上准备了一项节目,众卿及其家眷之中获得头筹的人可是重重有赏的啊。”

    那坐在龙椅上的人声音浑厚,掷地有声,响亮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内,没有人可以忽视他的话,因为他是天子。

    “苏公子猜一猜,今儿个得头筹的人会是谁?”谢明依问。

    正在仔细聆听规则的苏衍看了过来,眸光闪烁,

    “不知道。”

    谢明依笑了笑,有几分嚣张,有几分不屑,但是却令人意外的好看,

    “两种结果。”

    “嗯?”苏衍疑惑。

    “一种是在下。”

    苏衍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见过嚣张的,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一种是苏公子和在下。”谢明依接着道,也不介意苏衍并不理会自己的神情,因为在她看来,无论那人的目光在何处,都不会错过自己的话。

    如若不然,此人又有何才能可同自己齐名呢?

    谢明依说完便不再言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向上方的皇帝,眼中灿若星辰,让人难以故事。

    苏衍不由得一怔,这人变的还真快啊。

    不过让苏衍意外的还是在后面,娱乐的节目竟然是在这含章殿里找到一个重要的物件,就在各位宫人的身上,只不过这各位宫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

    苏衍听着规则面色如常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身旁的谢明依眉眼含笑,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坐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不过目光却是出其的一致看向了那站在最前方的宫女,也就是皇后的贴身侍女。

    头上的玉簪。

    许是有人还在疑惑,一个宫女头上的玉簪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事情就出在宫女这一身淡粉色的着装,并不适合佩戴这枚白色的玉簪。

    或者说,这宫女虽是皇后身边的人,有那么几分贵气,可这玉簪比她还要贵气,她啊,衬不起这玉簪的气质。

    谢明依莞尔一笑,看向身旁的苏衍,后者也同时看了过来,只不过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看不出喜怒哀乐,可谢明依却觉得,他也找到了。

    两个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挑衅,而在这之前,早已经有多人站了起来,一一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答案毫无意外都是错的。

    苏衍对这些事情本来不甚在意,然而那一刻,一种违失了许久的胜负欲突然间漫上心头,两个人同时高高的举起右手。

    或许是两个人同样的光彩夺目,以至于其它人的光芒瞬间就被这一处所掩藏了。

    皇帝看向这一处,谢明依他在宫中也见过,苏衍这个孩子他也见过,只不过,两个人同时出现的场面还真就没有。

    皇后看着皇帝眼中兴奋的目光,知道自己的安排是对的。

    “你们二人谁先来?”皇帝问,将难题抛给了两个人。

    他明明可以点其中的一个,也就不会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可皇帝却并没有那么做,他想要看看这名满长安的两个人会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二人互视了一眼,谢明依被苏衍某种的冷光看的不由得微微出神,可就这片刻的功夫,那人已经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谢明依悔之不及,却也只能努力的保持惯有的微笑。

    心里却要已经将身旁的人念叨了上百遍。

    “苏衍,朕记得你,既然如此你便先说吧。”皇帝说着,眼角的余光却也没有漏下他旁边的谢明依。

    虽然那人保持伪装的很好,却可以看的出对身旁之人的怨气。

    年少轻狂的时候,皇帝看在眼里,全然不觉得失礼,甚至有几分的艳羡。

    年轻人,就应该是这般热血,想要一较高下的样子。

    “启奏陛下,草民以为,这物件应该是皇后娘娘身旁这位侍女发间的玉簪。”

    苏衍说着,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哗然,这玉簪确实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即便看上去华贵些,可作为皇后身边的侍女,这样的华贵也是当之无愧的。

    “何以见得?”皇帝看了一眼身旁的皇后,二人眼中皆是存着一分的赞赏,可皇帝却未急着揭晓答案,而是继续问了下去。

第189章 往事(二)

    “这位宫女发间的玉簪,从玉色和玉质上看,可以观察到皆是上品,然而真正特殊之处是这玉簪尾部的雕刻,凤凰,只有皇后娘娘才可佩戴的样式。所以,草民断定,这宝物便是宫女发间的玉簪。”

    苏衍振振有词,说话的时候眉宇之间的光彩,吸引着众人的目光,龙椅之上的皇帝见此,不由得微微点头,似是对这番言论的认同。

    身边的皇后,也是面带笑容的看向苏衍,似是十分的赞赏。

    只不过皇帝却没有直接定下结论,而是看向苏衍身旁的谢明依,

    “你呢?和他看法一样吗?”

    谢明依站起身,两个相貌皆是非常出众的人并肩而立,但是两个人的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相互衬托之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相得益彰也并不为过。

    “启奏陛下,草民同苏公子的看法一致,宝物确实是玉簪,只不过这真正的宝物却不在这宫女的发间。”

    话音刚落,皇帝眼中的光芒渐盛,四下里的议论声却是纷起。

    皇后眉间轻蹙,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那略带阴柔的眉眼显得有些刺眼。

    “那在何处?”皇帝问。

    “真正的玉簪应该在皇后娘娘的袖子里。”

    谢明依莞尔道,眸光璀璨,灿若星辰,眉宇间的神采飞扬令皇帝的心中十分欢喜。

    “可皇后方才说了,这宝物是在宫人的身上。”皇帝说着,言下之意是谢明依最后那一句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在这种情况下,谢明依知道皇帝是在故意给自己出难题,面对这样的问题,身旁的苏衍也不由得看了过来,等着看她会如何应对。

    “宫人佩戴违规的饰品是死罪,皇后娘娘仁慈,所以只在这宫女的发间带了一枚假的玉簪,如此一来,既让众人可以寻找,又免了这位宫女姐姐的罪责,如此两全其美之法,足以彰显娘娘仁德之心,母仪天下之风范。”

    话音刚落,皇帝这边大笑出声,爽朗开怀的笑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群臣都是在这官场混迹多年的人,在陆首辅的带领下,齐声高呼,

    “陛下圣明,皇后仁德,佑我大燕江山,千秋万年。”

    “皇后,你以为如何?”皇帝看向身旁的皇后,此时已经全然不见了谢明依刚开始说话时的几分不悦。

    毕竟被人当众拆穿宫女头上的宝物是假的,对于母仪天下的皇后来说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这后面的话圆的是非常漂亮,以至于听惯了朝臣们奉承的皇帝问忍不住开怀。

    机智,大胆,聪慧过人,变通灵活,这样的人才确实当的起长安第一才子的名誉。

    “此二人皆是长安城中声名鹊起的才子,今日所见,倒是担得起这分称赞的。既然陛下许诺了要重赏这拔得头筹之人,自然是要赏的,不过,这二人哪一位是头筹,臣妾愚钝,还要请陛下分辨。”

    皇后笑着道,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更是贵气威严,彰显国母风范。

    皇帝笑了笑,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一个冷漠如雪山上的高岭之花,另一个看上去平易近人,温和恭谦,实则是骄傲不训的烈马,他甚至可以预见到这两个人将来会是孑然不同的两种人,但是于皇帝而言,他欣赏苏衍的聪明,更喜欢谢明依的温和中的骄傲。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

    “谢明依,你觉得今日这头筹该如何抉择?朕该赏你,还是该赏你旁边的苏衍呢?”

    皇帝的话音刚落,这边谢明依便看到自己前面的祖父已经是目光凌厉的看了过来,这目光中的意思她大概明白,是警告自己不要自作聪明。

    “陛下,规则定的是先找到宝物的人陛下便会行以赏赐,如今看来,草民和苏公子同时寻到宝物,陛下乃是天子,传承天之圣意,坐拥江山,天下皆归吾皇所有,所以草民以为,对苏公子和草民的赏赐应该一视同仁。”

    谢明依说着,举手投足之间的狂傲之气已经不言而喻,身前的谢蘭看的心惊肉跳,连忙站了出来向皇帝告罪,

    “启奏陛下,明依少不经事,口出狂言,请陛下恕罪。”

    说着还看向不远处的谢明依,示意其跪下谢罪。

    谢明依撇了撇唇角,碍于祖父的示意,谢明依跪了下来,可这脸上却一点知错的意思都没有。

    皇帝将这祖孙二人之间的细节收在眼底,一生阅人无数的皇帝怎么能看不懂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不过,谢蘭这一次却是杞人忧天了,他喜欢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傲气,喜欢她的聪明机警,灵活变通,少年就应该如此骄纵,如若不然,又为何要称之为少年。

    “谢蘭,你们谢家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少年啊。”

    皇帝笑着,脸上却并不见半分的恼怒之意,群臣见此皆是毫不意外。

    这位可以称得上是,大燕开国以来丰功伟绩空前的君主,可以说是圣明之极,睿智之极的。

    群臣无一不心悦诚服,但他们更加知道,对于皇帝应该畏多于敬的。

    因为,君臣有别。

    可谢家的这位少年,大胆,狂妄,然而就是这样一番这满朝文武谁也不敢说的话,竟然让圣心大悦,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即便是谢蘭,若不是十分了解皇帝,深知其并不是在嘲讽或是警告,恐怕此刻也要不知如何自处了。

    只不过,面对皇帝如此夸赞,谢蘭还是觉得有些胆颤心惊,看向一旁的谢明依,又爱又恨的心情。

    即便谢蘭不看过来,谢明依也知道此刻应该如何处理,当即恭敬的回道,

    “草民既未在疆场上建功立业,也不曾在朝堂上献策为天子分忧,愧领陛下之称赞。明依今后定当苦学,修心明智,以待将来为我大燕万世之基业做出贡献,为天子分忧,为江山巩固贡献草民毕生之精力。”

    谢明依的话一出,谢蘭的心是放到了肚子里,因为他看到皇帝眼角的一抹满意。

    这样的神情于这位从来不曾轻易的表露自己情绪的帝王而言,不可不说是难得的。

    然而,谢蘭也知道,谢明依的话说到了皇帝的心里,在陛下身边当差,谢蘭自然看的出皇帝对谢明依的喜爱,那种欣赏,从而延生的纵容和期待。

    不仅仅是谢蘭,这些皇帝身边的近臣,包括陆首辅和苏同鹤都看出了皇帝对待这位少年的不同之处。

    太过于骄纵和宽容了,以至于他们都无法相信,现在坐在上方的是在朝堂之上雷厉风行的君王。他宽容的更像一位长辈,但这仅仅是对于谢明依而言是这般的。

    嫉妒,艳羡,来自周围之人,无数的目光明里暗里的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不仅仅是朝臣,还有皇帝的儿子们,众人之中唯独那么一人,眼中的兴奋多过于艳羡。

    六皇子,赵永城。

    因为这是他的人,一个注定要推自己上位的人,他如此得圣上的喜欢,自然自己的前途便会更加光明,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本来暗淡的前途,突然间变的光明起来。

    那个位置在向自己招手,所有的屈辱和隐忍,都快要得到了回报。

    “哈哈哈……”皇帝笑得开怀,众人都听得出皇帝这声音里的喜悦。

    这一刻,皇帝是真的高兴,被这么一个少年的话哄的格外的兴奋。就连身边的皇后也不由得为之诧异。

    一个少年而已,这样的话谁都会说,却有几人敢在陛下面前如此言明?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或许有许多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可敢于这么说出来的却只有一个谢明依,敢于在皇帝面前仍旧如此大胆的也只有一个谢明依。

    旁边的苏衍也不禁投去诧异的目光,随之收了回来。

    他的胆子,可真是大啊。

    “好,说的好。赏,都应该赏,那朕就等着在朝堂之上你们二人为朕献计献策,分忧解难的那一天了。”

    苏衍听到还有自己的事情,当即也跪了下来,二人同时谢了皇恩,领了赏赐,无非是一些金银珠宝一类的赏赐,并无所奇。

    只不过,谢明依的赏赐多了一柄羽扇,而苏衍的赏赐则多了一柄宝剑。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皇帝看人的眼光真的很准,准到令人怀疑惊讶,之后的谢明依竟然真的一举高中,成为了新科的状元,而另一位却并没有去参加科考,许是对这名利场并没有太大的心思,但是几年之后,那出现在疆场上的驰骋沙场的将军,手中执着先帝钦赏的宝剑大杀四方,守卫大燕的安宁。

    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无一不是在按着先帝所预判的那般走了下去。

    有时候,连谢明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人究竟有多明智,他的眼光到底看的有多远,连自己也无法猜测。

    她这一生,并没有几人真正的让自己心悦诚服,可先帝就是一位。

    他的明智,他的心胸,都令她敬佩,敬仰。

    不仅是她,恐怕当日的苏衍也是这么想的吧。

    “当时,我只觉得身边的那个人胆子好大,但同时,也深深的敬佩那个人如同大海一般开阔的胸襟,或许真的是他造就了那个时候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谢明依。”苏衍说着,坐在亭子里,看向外面开的正艳的凤爪菊,黄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在这秋日的艳阳下肩负着希望。

    “没有看到那般嚣张的谢大人,属下突然间觉得有些遗憾了。”青隐颇有些遗憾的笑着道。

    “是啊。”苏衍感慨着,眸子里却是也充满了惋惜,那样轻狂,不可一世的样子虽然有些讨厌,但是不得不说,令多少人看到了希望,就连他也因为此对这片污浊之地突然间心生向往。

    只不过,如果先帝的还在的话,她就不必如此的处心积虑的活着,她需要做的只是真正的为民请命,做一个好官,为天子分忧。可这一切在先帝的过逝后便与她无缘了。

    这也意味着,一个令天下士子心生向往的时代终结了。

    “没看到那样的谢明依,确实应该令人遗憾。”

    太后的针对,皇帝的利用和防范,还有满朝文武有些人暗地里的小动作,这些她都不得不去一一应对,那个一心一意为民请命的官最终还是变成了和其它人一样,只能选择先保全自己,才能有余力去做事的人。

    “可谢大人不是在朝上请假了吗?怎么来了这里。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青隐的话没说完,可意思却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了。

    皇帝要是知道谢明依不如上朝是为了游山玩水,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的。

    暗处的影卫自然是看到了进到一品斋里的谢明依,或者可以说,影卫里的人没有不识得谢明依的。

    先帝时,影卫是负责替皇帝向各地传递消息的秘密组织,而当时的谢明依可谓是风头正盛,再加上现在的皇帝继位时同谢明依之间的关系也是甚好的,所以影卫里的人对谢明依并不陌生,反倒双方都是十分熟悉的。

    所以,问题来了,报还是不报呢?

    报的话,皇帝肯定会责罚那个人,可这样的情况很明显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现在皇帝和谢明依之间的关系很明显有所缓和,但若是不报的话,自己又没有那个必要去担这个风险。

    该怎么办呢?

    没等他迟疑多久,那两个人已经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只听苏衍对旁边的青隐分析了起来,

    “今儿个朝上谢明依告了假,很明显这件事是出乎于皇帝的意料之外的,而且你没有发现陆锦的今儿个上朝的表现有些怪吗?近日传谢明依和陆家生了矛盾,可想而知,今儿个谢明依告假,一定是这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事。”

    “侯爷的意思属下不明白。”青隐怎么会不明白苏衍的意思,自家侯爷是想帮谢大人一把,自己只不过是帮那个暗地里的影卫问一下罢了。

    这边苏衍微弯起唇角,

    “能让谢明依翻脸的原因就那么几个,如今看来事情应该出现在她妹妹的身上。所以,这个时候还是让他们自行解决比较好,陛下是不想掺和进这滩浑水的。”

第190章 活下去

    皇帝想要的从来都是渔翁得利,他甚至不会在意,那个想要针对谢明依的人是谁,因为对于他来说,任何一个可以牵制她的人所做的,于皇帝自己都是有好处的。

    苏衍二人有意无意的分析着利弊,暗处的人听的清楚,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而且,这谢家和陆家的关系,很值得推敲,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对这两家打起主意,还真是不多啊。”

    苏衍似是无意的说着,声音中透着几分好奇,参杂着几分慵懒。

    这一刻,青隐有那么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和某个人好像啊。

    而且,这已经不是青隐第一次如此觉得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便神奇的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相似的地点有很多,都是同样的痴情人,只不过一个早一步从那万丈深渊里跳了出来,另一个还在坑里乐此不疲。

    虽然说这个比喻有些大胆,但青隐觉得却十分适合,在那位大人面前,自家侯爷还很青涩。

    阳光下的凤爪菊开的正好,充满了希望和光明,暗处的人将两个人的话谨记在心,尤其是那一句——皇帝不会在意这个时候的谢明依在哪,他只会关心这背后的人是谁,又是如何达成的这样的目的。

    而苏衍和青隐的话并不是在胡言乱语,他们说的,正是此时整个影卫在调查的。

    陆家和谢明依之间的事情,是谁做的。

    而很快,这个答案便送到了皇帝的手边。

    “陆盛春,眼皮底下的人在为别人做事,你这个大内总管很尽职啊!”

    不算厚的折子却狠狠的砸在了陆盛春的脑袋上,后者连忙跪下求饶,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请陛下息怒,陛下要保重龙体要紧。”

    奴才,这就是奴才啊,即便是挨了打,也只能先关切主子的身体,他们的命都是不值钱的,更何况只是一顿打呢?

    “处理干净,顺便告诉其它人,还有忘不了旧主的人可以离开影卫。”

    说罢,那人的身影从书房的门口消失,陆盛春这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着外面投进来的一缕阳光,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杨家庄影卫的落脚处

    陆盛春的到来让这个平静的村庄突然间蒙上了一层压抑的色彩,甚至连呼吸都是令人灼痛的。

    当陆盛春的官靴从马车上踏下来的那一瞬,可以说,影卫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由得屏息凝神起来,连转魄也不例外。

    这其中最平静的要属阿照了,这个曾经被陆盛春最看好的人,此刻站在陆盛春的对面,这是村庄的某一户很平凡的人家,可这间院落的地下却是暗流涌动。

    陆盛春凝视着对面的阿照,这个年轻人,可以说是自己看着他成长的,看着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优秀的存在,对于阿照,连陆盛春自己都是有所包庇的,可偏偏,他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陆盛春的嗓音有些尖锐,即便努力的将声音放低,也难免会令人听着有些刺耳,可这样的声音已经让这些影卫们觉得仁慈多了。

    “回总管大人的话,属下的伤已经好了许多。”

    话音刚落,阿照便翻倒在地上,而胸前则残留着方才那人的脚印。

    “知道为什么踢你这一脚吗?”陆盛春问。

    阿照捂着胸口,陆盛春这一脚让他猝不及防,而且又踢的很重,让他不禁咳出了声,好一阵才缓过来,一边爬起来,一边说,

    “不知道。”

    陆盛春冷笑出声,“你不知道,那咋家就告诉你,咱家得恭喜你啊,不用在这影卫里待下去了,还有谁要和阿照一起出去见见阳光的,都一起去吧。主子仁慈,若有想追随旧主的人,主子说了,可以放你们离开。阿照,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陆盛春说着恭喜的话,可阿照的心里却全然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清楚,想要离开影卫,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死。

    所以……是被发现了啊。

    阿照始终没有出声,只不过面对陆盛春的时候,也不再卑躬屈膝,挺直了后背,直视着陆盛春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大人别白费心机了,替旧主做事的人,只有阿照一个,其它人都是被我的话骗去的。”

    阿照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只不过,还有人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站了出来。

    卫小冬。

    “卫小冬,呵,是啊,咱家怎么忘记了还有你一个了。阿照走,你也要跟着走,是吗?”

    陆盛春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很明显是在挤兑人的话,可卫小冬却像是听不出一般,或者听出了,可是对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留在阿照的身边更重要的。

    “啪!”的一声,卫小冬摔到在地,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阿照,望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凭什么待在我的身边?卫小冬,别太不要脸了!光是看到你都让我觉得恶心!我真后悔救过你,给自己多招了一个累赘,听见了吗,你就是一个麻烦,一个累赘,丑八怪!”

    “够了!”转魄站了出来,将地上的卫小冬扶起,看向陆盛春对面的阿照,眸光冷冷的,

    “你可以滚了,这里不再欢迎你。”

    陆盛春旁观着这一幕,心中冷笑着,唇畔挂着一抹讥讽。

    阿照的心思他明白,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可卫小冬还有希望。

    影卫想要培养一个人不容易,所以卫小冬没有做过分的错事,陆盛春不会要她的命。

    而转魄的出现倒是让陆盛春有些意外。

    这个人向来在影卫中都是一个很圆滑的人,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如果非要去比喻的话,阿照的性子更像定北侯苏衍,有些偏冷一些,对一些人情世故,有些不屑。

    而转魄更像是谢明依,圆滑世故,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这样的人。

    作为这些人的直接命令者,陆盛春熟悉每一个人的秉性,自然也看的明白转魄对卫小冬的维护对陆盛春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影卫里的人从某些角度上说还是很金贵的。

    阿照走了,一个人,一柄剑,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卫小冬怔怔的站在原地,陆盛春说了什么,转魄说了什么,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全然不清楚,她只知道那个人刚刚用那么厌恶的语气对自己讲话。

    死很可怕,可同阿照的那种目光相比,突然间更容易被卫小冬所接受。

    “阿照走了,从今天起所有的影卫以转魄为首,咱家的命令会直接下到转魄这里,尔等若有不从,定不轻饶!”

    陆盛春的话音刚落,众人随之高声表露着忠心,

    “我等谨遵总管大人教诲!为主人效劳,万死不辞!”

    声音很齐,似乎是已经练习了很多遍的结果。

    陆盛春瞥了一眼依旧痴痴的卫小冬,又看了一眼转魄,离开了。

    他卖了转魄一个面子,卫小冬的命他可以不动。

    从地下到地上,陆盛春走到马车旁边,不多时转魄来到了他身后,恭敬道,

    “大人提携之恩,小人至死难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陆盛春淡淡一瞥,唇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和阿照比起来虽然转魄从前并不是他最在意的那个,但是毫无疑问,绝对是一个用的很方便的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些会说话的人,陆盛春也是。

    忠心是优点,能言善辩也是优点,二者结合就更加令人喜欢。

    “转魄,从前你被阿照压了一头,今天你成了这影卫的第一人,可千万不要让咱家失望啊。有些个人,自以为攀上了高枝,殊不知,是在自寻死路。你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啊。”

    陆盛春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转魄,随即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的远去,转魄直起身,唇角的浅笑逐渐的消失。

    陆盛春刚才说了两个千万,都是在让自己注意,以阿照为前车之鉴,可这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阿照,必须死。

    月色下,长安城的郊外,看着自己周围的几个人,阿照并没有多意外。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只剩下死路一条,太后可不会为了自己和那个人翻脸,因为朝廷是他的,他才是天子。

    面对着周围的五个人,身影都很熟悉,阿照看向中间的人,

    “知道我难对付,只来五个人,不怕回去交不了差吗?”

    影卫的夜行衣素来都带着黑色的面巾,可眼下带不带面巾已经不重要了,两方都心知肚明,阿照必须死。

    “你确实很强,但是五个人足够了。”转魄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五个人群攻而上,似乎想要打阿照一个措手不及。

    刀光剑影之中,时有血花飞溅,不断的有人受伤,阿照不愧是影卫的第一人,下手快准狠,可以说转魄如果和他一对一的话毫无胜算。

    然而,他们有五个人,就算是耗,也可以耗的赢了。

    三个人受了重伤,两个人受了轻伤,其中唯有转魄依靠着较好的轻功,依旧还站立着。

    而五人围攻的那个人,腹间受创,正不断的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在这样的夜晚,却看不到那血的颜色。

    “最后,你还是注定失败的那个。”转魄说。

    阿照笑了笑,手中的剑深埋在泥土之中,从剑柄的位置不断的低落着红色的液体。

    “失败吗?你觉得什么是失败呢?转魄,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很奢侈吧。”

    阿照的声音很虚弱,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看着对面的转魄,

    “她,就拜托你了。”

    转魄还没来的及应答,眼前晃起一阵剑影,让他睁不开眼睛,而再睁眼时,周围的四个人已经倒下,人群中却多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姑娘,倒在了那个人面前的地上。

    “小冬。”转魄不由得惊讶出声,他不知道刚刚那一瞬发生了什么,可是插在卫小冬胸口的剑却是让人难以忽视的。

    一个已经受伤了的人,对,就是那个白日里奚落她,甚至羞辱她,想要把她推离危险的那个人,此刻却带着一种极其震惊,极其无助的表情看向倒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我,我不是你的累赘,阿照。”

    眼泪唰的一下从眼眶夺出,阿照怔怔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卫小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到她的面前,却听到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傻丫头,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你怎么这么傻啊,卫小冬,你干嘛要跟我一起送死啊!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儿吗?”

    说到最后,那人的声音中竟是祈求多过了责备。

    “好……好疼啊。”卫小冬痛的眼泪流了下来,可看着旁边的这个人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只觉得很开心,眼睛里亮亮的,带着那个叫做满足的情绪,

    “阿,阿照,我,真的……真的好,喜……喜欢……你啊。要……要活……活下去。”

    鲜血混杂着声音一起从喉咙里吐了出来,可向来有洁癖的那个人就那样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用力的擦去她嘴边落下的红色的液体,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她还活着,似乎保持着她的干净,就可以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冬,小冬,阿照哥哥带你去看大夫,小冬,坚持住,坚持住!”

    转魄看着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地上的那个人抱了起来,方才用一击面对其它的四个人已经消耗了他很大的精力,眼下,血液不住的流淌,即便两个人到了长安城里,找到了大夫,他也会因为流血而死。

    “这个时候,还是仁慈一些吧。”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转魄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那人,果不其然,是她。

    “谢大人好兴致,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谢明依弯了弯唇角,“路过,听到一些声音,知道这里可能要上演一出好戏,便过来瞧瞧,结果,真的很精彩啊。”

    生与死的诀别,竟然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场戏,这话让人听着实在是觉得有些嘲讽至极。

    “这一地的尸体你还是解决一下吧,免得明天有人看到了,不好。”谢明依好心的劝说道。

第191章 复宠

    影卫的身上只穿了一身夜行衣,可这身上刻着的印记却是无法让人忽视的。

    蝴蝶一样的痕迹,是独属于影卫的标志。

    转魄的目光落在五个人的身上,五个人的致命伤都在脖颈处,而且速度极快,如果不是阿照有伤在身,或许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根本不会有机会反击,卫小冬也就不至于会死。

    可现在,该死的人活着,该活着的人却死了。

    转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没有理会谢明依的劝告,而是走向那蹒跚行进的两个人。

    银光落刃,清凉的月光下,剑身反映着寒光,让人忍不住的感觉后背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你想要的无非就是他的命,何必在于这一时,只要最后的结果一样,不就行了吗?”

    谢明依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转魄的脚步微顿,却没有转身,目送着前方的那个人,感觉到了他脚下的吃力。

    “这一对苦命的鸳鸯,活着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死了你也要将他们分开吗?据我所知,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身旁,转魄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那人狡黠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头猎物。

    那一瞬,他已然有一种预感,阿照不会死了。

    即便那个人受了重伤,可某个人出现的时机太好了,也太过于巧合了,以至于转魄觉得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都是安排好的让自己亲眼见到这一切,却又无可奈何。

    转魄想要上前,可前方的路已经被人堵死了。

    慕容宸。

    慕容山庄的庄主,一袭靛青色的长衣踏着月光向自己走来,面色如常,且还带着一抹浅笑,看上去温润如玉,可偏偏却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是啊,一万个转魄或许可以从这里过去,但是他一个人是绝对行不通的。

    “谢大人要保人?”

    转魄看向身侧的谢明依,几乎已经是全然放弃了去追逐阿照的想法,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拦下自己,放走阿照。

    卫小冬的死已经无力改变,但是谢明依摆明了想要救下阿照,或者说这也是慕容宸的想法。

    “没有,我只是同情这一对苦命的鸳鸯,本官还是很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当然,本官也不会亏待了你,没有成全了别人委屈自己的道理。我向你保证,以后阿照不会出现在你们影卫的视野中,这个是你回去交差的东西。”

    话音刚落,转魄的目光还在谢明依的身上,另一边已经递过来一柄佩剑。

    临渊。

    看到这,转魄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贪婪,谢明依捕捉到了那一瞬,自然也没有错过他下一瞬的了然和嘲讽,

    “这佩剑可是他的贴身之物,大人真是好手笔!”

    谢明依弯起唇角,有些不置可否,

    “这剑随你处置了。”

    只有这么一句,然而面前的这柄剑便是最好的办法了。

    对于一个影卫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命,而是自己贴身的佩剑。

    比如说阿照的这把临渊,不知道陪他走过了多少个年头,到如今,卫小冬死了,临渊也被人夺走,他还剩下了什么?

    “佩剑是很重要,可终究不是他的项上人头。”转魄说着看向谢明依期待着她会如何回答。

    而最重要的是,他迟迟不曾接过慕容宸递过来的佩剑。

    “是不是项上人头重要吗?这一片大火过后,除了几具尸体,什么都不会剩下。”谢明依说。

    “呵!”转魄冷笑出声,“谢大人凭什么认为,我会按着你说的方法去做事?”

    谢明依看向身前的转魄,眼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你可以不按着我说的去做。但是你觉得那样的话你的主子会让你活着吗?”

    “什么意思?”转魄心中惊诧,也疑惑着,这话音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可他确实有些不明白,自己若是真的杀了阿照,陆盛春有什么理由不放过自己?

    “我的任务大人想必是明白的,如果不是这样,您也不会来到此处,不是么?”

    谢明依淡然一笑,眉宇之间流露出些许的感慨,

    “年轻人,知道你的主子为什么让他离开,然后让你动手吗?”

    转魄蹙眉,没有说话,而谢明依也并不是真的期待着他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应该知道他在替谁做事?如果他真的死了,最后倒霉的人只会是你。”

    太后不会对皇帝做什么,可不代表不会对陆盛春,对转魄这样的小角色做些什么,可偏生某些人还在以为自己只要把事情办好了就可以交差。

    转魄没有回应,可看着他的面色,谢明依已经清楚转魄明白了自己都意思。

    像他们这样的人,性命不重要,可成为别人的替罪羔羊却是谁都不想的。

    包括转魄在内。

    “大人有何指教?”转魄问。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办法,她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转魄明白,所以也在期待。

    “办法很简单,就像我教你的那么做。那位主子那边你便不会有事。”

    谢明依道。

    “可是,陆……陆大人不会不怀疑这大火之中的尸体可能并不真是阿照的。”

    “重要吗?”谢明依问。

    转魄愣了愣,被谢明依问住了。

    重要吗?

    阿照死与不死真的重要吗?陆盛春要的是警告,已经有一个卫小冬死了,这便足够了。

    陆盛春可以向皇帝交差,对身边的人也有了警世的作用。

    而从此之后,影卫的人不会再看到阿照的影子,太后那边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高啊,这真的是高明的手段。

    转魄知道,阿照最后会回到太后那边,但是他心中存下了一个疑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

    闻言,其它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怔,随即笑出了声,就像是在谈弄风月一般的,可转魄却无法忽视地上的几具同伴的尸体和鲜血。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怎么什么事都能事先预料到的吗?”谢明依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还你一个人人情。”

    说话间谢明依同慕容宸转身离开,沿着谢明依来时的路逐渐远去。

    而转魄则由方才的那句话不由得疑惑起来。

    最后,他想起来了不久前在长安街上发生的事情,那一次好像是她利用自己伤了瑞王府的管事,虽然自己过后并没有受到责罚,但是当时的反应有些不应该,不过……这算是还人情吗?

    在转魄的意识里,很显然除了当初腹诽她一次之后便几乎忘记了,但是某些人或许比自己还要不在意这种事情,竟然把这当成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不得不说,转魄是佩服的。

    转魄是个好说话的人,因为他从来都不是只认死理的人,比如说这件事。

    当然,也是有前提条件的,两种选择之中很明显这种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他是一柄杀人的刀,但同时,也有自己的思想,他知道选择一种更可以保护自己的方式。

    这一夜,长安城郊外燃起了大火,身为影卫的转魄差点也被火海吞噬,生还之时,手里握着两柄剑,身上的衣衫斑斑点点的皆是被火舌吞噬的痕迹,就连身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被烧伤了。

    临渊,当雪看到转魄一身狼狈的从外面走进来,一眼便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宝剑,临渊,那是阿照的佩剑。

    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剑,无异于就是命。

    转魄在雪的眼前倒下,奄奄一息,而雪的目光中却只剩下了那柄泛着青光的临渊。

    “阿照……死了。”

    对于影卫而言,这是一件大事对于皇帝而言,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连让他抬下头的资格都没有。

    仿佛,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芥从这世上消失了。

    “知道了。”

    “陛下,您该休息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您应该保重龙体要紧啊。”

    陆盛春在一旁劝导着,而此时皇帝才想起来抬起头,望着支起来的窗户,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的话,已经是子时了。”

    陆盛春道。

    “皇后歇下了吗?”

    “皇后娘娘近日来照顾二公主,很是疲乏,此刻已经睡下了。”

    皇帝点了点头,眸光中有点点的光芒闪动,

    “朕今天去皇后那里。你陪朕走着去吧,不要惊动皇后,你也就不必通传了。”

    陆盛春有些意外,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诺,陛下与娘娘恩爱和睦,乃是天下臣民之幸事,是我大燕之幸事。”

    皇帝瞥了瞥唇角,起身向御书房的门口走去。

    天上的月亮早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而且这秋季中的夜半时分也是这一天中最为清冷的时候。

    长乐宫外,门口负责守卫的太监看见皇帝打老远走了过来,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置信,二人刚要进去报信,却被陆盛春拦了下来。

    一直到皇帝进门,二人互视一眼,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了一股子不可置信的惊讶。

    皇上,可是有日子没来长乐宫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长乐宫是怎么了,前一位皇后住进这里便一直不甚受宠,而这位之前一直是宫里面最得宠的妃子在住进这长乐宫后,也慢慢的好像失宠了一般。

    就在所有人以为皇帝要将这位继后忘记了的时候,他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

    而且,是这么的猝不及防啊。

    最重要的是,皇帝似乎依旧很疼惜这位皇后,比如说就这么安静的走进了长乐宫。

    “陛下……奴婢见过陛下。”

    宁舒儿身边的宫女负责值夜,看到突然间出现在门口的皇帝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差一点就要慌不择言的说错了话,比如说——您怎么在这?

    但是话到嘴边是生生的咽了下去。这话要是问出口,她的命也不用要了。

    “二公主的乳母怎么会在你们这?”

    皇帝没有注意到宫女的异常,而是看向不远处伏在桌边睡着了的乳母。

    宫女随之看去,随即答道,

    “回陛下的话,二公主今日在长乐宫玩的累了,娘娘便让她在宫里歇下了。”

    “二公主很开心吗?”皇帝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宫女,后者连忙垂下头,不敢触犯天颜,

    “是,二公主今日和娘娘学的叠纸,又在长乐宫里放了会子风筝,娘娘晚上又亲手做了些二公主爱吃的点心。”

    “哦?”皇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宫女没有看到,可是听这声音却听得出皇帝的心情有些好转,连带着问她们话的时候,声音也平和了许多,

    “皇后什么时候睡下的?”

    “娘娘睡下有一会儿了,因着白日里陪着伴着二公主一起,所以娘娘也早早的歇下了。”

    宫女一五一十的说明了情况了,可以说从另一个角度为宁舒儿开脱了她没有来接驾的过失。

    然而很明显的是,皇帝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反倒是令宫女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都下去吧,朕不想惊动皇后。”

    “诺。”宫女识趣的退下,这意思陛下应该今日是要在长乐宫歇下了,而且还不想把娘娘吵醒,不得不说这一细节倒是让宫女心中有些动容,也不枉自家娘娘对陛下的痴心一片。

    迈进内殿中,绕过屏风,皇帝看到了床上那人熟睡的容颜,安静宁和,让人看着便觉得安心。

    只不过,此刻那眉间却多了一缕愁绪,因何而愁?因何而蹙的眉?

    皇帝伸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郁色,却是未曾想到她醒了。

    “六郎,你来了。”睡意朦胧之中脱口而出的六郎让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不是高高在上,尊贵的陛下,而是六郎,她的夫君。

    手掌很自然的攀上了枕旁那男子的臂弯,然后安心的枕在上面。

    奇迹般地,那让皇帝觉得不安的郁色褪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她,还是以前那个舒妃,而自己也会尽力的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赠予她。

    皇后复宠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让新宠韩妃那么的猝不及防,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她甚至连皇后用了什么手段都不清楚,那个人就这么轻松的跳到自己前面了。

第192章 求娶(一)

    燃烧的大火,映得几乎半个长安城的天都亮了起来,慕容山庄里,谢明依从房间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看着不远处的火红,只觉得有些感慨。

    一个魏樱,害死了多少人。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可以看着那些人死,无动于衷,也可以面对那些人的死感到伤怀。

    他们,本来是不需要死的,可偏偏,做错了事。

    卫小冬,还有转魄带来的四个影卫他们的人生本来还有很长。

    谢明依这边正想着房门被人敲响,敲门的不会是慕容宸,因为某些人最近已经越来越猖狂,不敲门了。

    “谁?”谢明依问。

    “是我。”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情不愿。

    这声音,谢明依听出了是谁,也想到了她的来意。

    “进来吧。”说话间,这边谢明依已然看向门口的方向,果不其然,下一秒一身月华裙的少女迈进了屋子里。

    眉眼灿若星河,明亮而又耀眼,更是有一种本不应该在她身上出现的倔犟,还有一种独特的骄傲。

    “一个死了,一个活着。”

    林笑笑言简意赅的说,看向谢明依的眸子里带着些微的闪烁。

    她可没有忘记在云县的事情,谢明依有没有忘记那个时候的事情,谁也不清楚。

    “知道了。”

    谢明依淡笑着道,看向对面的林笑笑,

    “你似乎有话想要说。”

    林笑笑微怔,她不知道某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随即还是如实答道,

    “你体内的蛊虫,是喜寒的,所以这种秋季的夜晚还是不要开窗贪凉的好。”

    谢明依心中有些讶异,她没有想到林笑笑竟然会看出自己身体里是有蛊虫的,因为徐芝兰说,蛊虫这种东西,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出的,而且林笑笑竟然会好心的提醒自己,这也是谢明依没有想到的。

    “谢谢。”片刻后,谢明依说道,随即伸手将旁边的窗户关了上。

    见她如此的从善如流,林笑笑不禁疑惑起来,

    “你不怕我是在骗你吗?不怕我因为慕容云轩的事情害你吗?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你还真是够蠢的,怪不得那些人会因你而死。”

    “你若是敢害我,早就在云县便下手了,之所以没有对我下手,不过就是你知道你动不了我。而且,你也没有蠢到明明知道自己的谎言有可能被拆穿还要撒谎的份上。所以,我觉得你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林笑笑不禁眼角微微抽动,已经都信了,也犯不上直接把自己想的什么都说出来吧,这就让人有点难受了。

    这么诚实,还是有些不太好的。

    谢明依笑了笑,“而且,这天下的人都有他的命数,有些人的离开,并不是真正的离开,而是选择另一种方式陪伴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身边。林笑笑你要知道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我给慕容云轩这个死者最大的宽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说法在谢明依这里似乎完全部成立。

    她不仅仅是嚣张,而且是那种在别人的屋檐之下更加嚣张的人。

    林笑笑真的是见识了,当即也不禁冷笑起来,

    “你还真是嚣张霸道啊,要知道只要我一个不小心,你带来的那个人就没命了。”

    “可是你会那么做吗?”谢明依看着林笑笑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笑,

    “你不是想要留在慕容宸身边吗?难道会明目张胆的对他想要救活的人故意下黑手?”

    “那可不一定。”林笑笑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心中却在想着,对面的这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让人看着真是讨厌极了。

    “你不会的。”谢明依笃定的说,比林笑笑本人还要确定这个事实,

    “你的仇人是我,所以,你不会对一个可能对自己有利的人下手。”

    “什么意思?”

    “不妨讲给你听,活下来的那个人,叫阿照。死的那个人叫卫小冬。那个女人,是因为我死的。”

    谢明依平静的讲述着,

    “或许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可以和阿照成为盟友,而不是把他置于死地,因为那样的话,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无非就是有些事要换个人去做的区别而已。不过……”

    林笑笑看着那人一副狡黠的样子,心中气愤不已,她怎么能说的那么轻松。?这些事在她的面前仿佛都不过是一页纸上面的内容来的简单。

    “如果你要是对我身边的容羲打什么主意的话……”谢明依故意拉长了声音,这边的林笑笑感觉到那人的目光突然间一边,透着一股子寒意,

    “那我就要新帐旧账一起算了,索性,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以强凌弱的事情,我干的出来。名声这种东西,于我而言,从来都不重要。”

    “你……”

    “如何?”谢明依等待着被气的说不出话的林笑笑会说出一些什么让自己惊讶的话来,却不曾想那人只留下了一句,

    “无耻!”

    便走了……

    无耻……竟然是无耻啊。

    屋子里的谢明依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年轻人啊,还是太单纯。”

    憋了半天,说出来一句无耻,谢明依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想着在云县的时候某人忽悠自己的时候,那一副辞海涛涛的样子,这其中的反差还真是大啊。

    “不过,她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猝不及防的声音从窗口的方向传来,谢明依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来这是容羲的声音。

    “喂喂喂,有些过分了啊,好歹我也是一朝首辅。”屋子里的谢明依有些哭笑不得,这容羲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最近很明显有一种要朝着容璟发展的趋势。

    “你要承认,在某些时候,某些事情上,你真的是有些无耻的。”容羲说,全然不怕谢明依的“警告”。

    “……”谢明依无语,转身走向床边的功夫又听外面的人说,

    “凤绾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陆锦那边今日又上门提亲了。”

    谢明依脚步微顿,心中不禁微沉。

    凤绾,她的凤绾,怎么情事如此的坎坷啊。

    都这个时候了,要是把凤绾嫁到陆家,那无异于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陆锦对凤绾的求娶,在外人看来就是对谢家的报复。

    可是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只能说浪子回头,可这样的浪子回头,终究是有些让人觉得心里不适。

    可有些时候,是不能意气用事的。

    “凤绾……怎么样了。”谢明依问。

    接到慕容宸这边的消息,她便直接赶了过来,一连多日,她已经不知道现在的凤绾是怎么想的了,或许说这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丫头,或许正在以对谢明依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思考问题。

    可她的婚姻,是谢明依绝不会进行交易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看上去挺好的。”容羲说。

    “那实际上呢?”谢明依问。

    “实际上啊……呵呵,难过的要死呗,还能怎么样。”

    容羲也有些同情她了,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一切,疼爱自己的家人可以让她余生不必为自己的人生担忧,可以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可以骄傲的享受人生的一切美好,因为有谢明依对她的纵容,可偏偏,那个她喜欢的人总是在伤害她。

    话音刚落,这边屋子里面突然间传出那人责备的声音,

    “我是不是说过陆锦以后不准进谢府的门?你们怎么做事的?”

    “……”容羲语塞,这变脸也太快了,心中感慨同时也不敢懈怠的认真答道,

    “诺。”

    脚步声响起,又逐渐的消失远去。可这一夜,有些人注定无眠。

    林笑笑失眠了,因为谢明依的话。

    她,确实没有对那个受伤的男人下黑手然而却不是因为谢明依想的那样,而是只是因为她听到了那个男人痛苦的呢喃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小冬,就是谢明依告诉自己的名字。

    即便是晕了过去,即便是身负重伤,可有些名字是刻进骨血里的,怎么能忘记呢?

    慕容云轩,她想要留在慕容宸的身边,一是想要伺机抱负谢明依另一个,那个人真的和他很像。

    或许他们从来不这么觉得,但是林笑笑可以在慕容宸的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她的全部骄傲,在那个人的身上是那么的无力。

    鲜血,死亡,冰冷,黑暗,这是阿照的世界,从最开始便是如此,而有一天,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光。

    一个女孩,长的不是那么好看只是很干净,干净的不属于这个世界,却为了自己死心塌地的留在那个地方。

    他想要护着她的安全,却也知道,在这种地方,有情是弱点,只有无情的人才能所向披靡。

    他把有情藏在无情之下,把在意藏在无视之中,他的目光从不在她的身上,可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她的安危。

    卫小冬倒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阿照的脑海里是空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甚至说,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可是那个人就这样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个他一直珍视的女孩就这么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剑插入她的胸膛,血液喷洒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疼吧,那一定很疼,而且很无力就像是着了梦魇一般的感觉,无法摆脱死亡的侵袭。

    他的小冬,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怀里,而他救不了她。

    阿照不想醒过来,可是耳边有人的声音在对自己说——阿照,该醒了,你不醒过来,怎么为小冬报仇?

    报仇么?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啊。

    可是,他还是想再看一看小冬,自己身边的这个音容笑貌都是那么熟悉的小冬,不同的是,以前他刻意的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而现在她就在自己的怀里,酣然入睡。

    为什么要报仇呢?这里很好。

    微蹙起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方才要醒来的迹象又全部消失,谢明依看不明白,望向旁边的林笑笑,

    “这是怎么回事?”

    林笑笑撇了撇嘴,

    “可能是因为……他梦见了什么人吧。”

    说着林笑笑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这个什么人,谢明依和慕容宸心里都是有数的。

    身后的慕容宸见此,将手搭在了谢明依的肩上,

    “别着急,他会醒过来的。”

    谢明依微微思索了一下,回过身看向身后的慕容宸,“我要是把这间房子烧了,你会不会生气?”

    “……”慕容宸怔在原地,似乎有些没听清谢明依方才说了什么一般,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谢明依没有重复,只是看向慕容宸,眼中含着期盼的意思。

    “这……是不是过分了点?”慕容宸有些哭笑不得,“合着他醒不过来我还得把整个房子搭进去是吗?你知道这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是什么来历吗?”

    “也是,有点贵。但是有付出才有回报的。”谢明依不死心的劝说道。

    慕容宸无奈摇头,却是正色起来,“这是祖宗留下来的,真的不可以。你总不想百年之后,我去见祖宗的时候因为这种事情被骂一顿吧。”

    “有我呢,我帮你申辩。”

    慕容宸:“……”

    一旁的林笑笑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得清咳了几声,随即说道,

    “二位二位,救人是你们说的,要不你们在这说一会儿,我回去歇着?”

    “不过,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啊,做梦梦到一个人,可以就这么留在梦里,也是了不得的了。”

    谢明依感慨着,话题转移之快,令林笑笑堪称惊叹。

    “左右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解决的问题,你还是回府的,容羲在山庄外面等着呢,这里交给我吧人醒了我再通知你。”

    慕容宸说,这谢府如今的事情也不少,比如说凤绾的人生大事就是头一等的重要事情。

    陆锦整日的去谢府,闹的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此时谢凤绾就是再想在长安城寻个让谢明依心怡的婆家也是难了。

    因为,在所有人眼中,这个谢家的小姐和陆家的嫡孙的婚事已经是定下了的。

    “大人,陆大人在府门外。”这一日谢明依和容羲从慕容山庄刚刚回到长安,在谢府门外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在门口的男子。

    容羲的声音有些不镇定,谢明依疑惑的掀起前面的帘子,却看到了同样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第193章 求娶(二)

    此时谢府的门前已经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谢明依看着在人群之中的陆锦,还有他身后一群家丁抬着的用红绸包裹的箱子。

    “从后门回府。”谢明依冷冷道,声音里透漏着刺骨的冷意,光是听着便让容羲觉得遍体生寒,更何况他是此刻离谢明依最近的那个人。

    这种时候,谢明依选择隐忍的最大原因就是,越辩解便会越黑,这些人不是真的想知道真相,而是只是单纯的来看热闹的,来看笑话的。

    后门的婆子听到敲门声,走了过去,刚打开门,便觉得眼前吹过一道风,那人已经从自己的身前经过翩然离去。

    只不过,今天的大人有些怪或者说很气愤。以至于这个看门的婆子,应该说是这府上最什么都不忌讳的人,也心生一股子寒意。

    “容羲,让门房的人把前门给我关严了,进来一个姓陆的人,他就自己收拾行礼滚蛋吧!”

    谢明依扔给身后的容羲这么一句话便脚步不停的迈向了另一个方向。

    容羲认出了,那是去谢母的院子的方向。

    谢明依能忍到这种地步,确实让容羲有些意外,又有些在情理之中,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唯独怕一种,就是现在这般。

    或许她还没有想好,要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场面,亦或许,这种方式,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如果只是这种一味地隐忍的话,容羲还是要有些失望的。

    门口,容羲刚走到门口,外面的陆锦便看到了他,虽然没有进门,可是在气势上却是一副凌人的架势。

    “容羲,你们谢大人可在府上?”外面的陆锦似乎有些兴奋,因为看到了容羲,但是同时容羲也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一抹森然,一抹计算。这样的目光,他太过于熟悉。

    这种感觉他却是十分的讨厌的。

    容羲看了一眼门口的陆锦,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走向门房,在门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之门房点点头,再然后负责守着门口的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将大门关上了。

    世界虽然没有就此恢复清净,但是至少眼不见为净,或许谢明依想要的应该就是这种了。

    这种局面下,会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式?容羲想不到。

    “容爷,就这么关着门也不是个事啊,大人呢?您都回来了,大人不能没回来吧。”门房问着,说实话他也觉得这外面的这一幕太闹人了。

    对这府门外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一场笑话,可对于府门里的人而言,却是足够让他们气愤的。

    谢明依已经对陆锦下了禁足令,可偏偏某些人毫无意识的总是要往府里进。

    若不是忌讳着大人的府令严明,他们这些人早就把那些人轰出去了。

    “再等等。”容羲说,“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听到这话,门房顿时展颜,随即看向容羲的神情也好了许多。

    这边容羲安抚住了几个门口的人,并且告诫着这件事不能再去讨论尤其是不能传到小姐的耳朵里。

    另一边谢明依已经走到了母亲的院子前面,门口的人看到谢明依的到来连忙将门打开,将谢明依迎进了院子。

    “大人快去看看吧,夫人气的直摔东西呢。”

    门口的婆子说道。

    谢明依没有做声,只是眉宇之间的褶皱越来越深,脚下的步伐也是不自觉的加快,却也是愈发的沉重起来。

    “砰!”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一片上好的白瓷茶盏在谢明依的眼前碎裂开来,而且就在她的脚下。

    谢明依掀起帘子的手微微僵硬,有些不自然起来,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难堪的很。

    “你还有脸来见我!”一声厉喝,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伺候夫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夫人这么训斥大人,这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这下子,可是真的看的出谁在夫人的心里更重要些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战战兢兢的,可心里却都是这么想着的。

    “母亲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谢明依放下身后的帘子,将无数双想要窥探的目光挡在外面,抬脚迈进了屋子里,走向不远处坐在炕上的母亲。

    “那门口的人,难道谢大人没有看到吗?”谢母责问道,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唇红齿白如沐春风一般得意的姿态,这样的如鱼得水,可她的另一个孩子却因为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让谢母怎么能够不难过担忧呢?

    谢明依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眸,没有任何的辩解,或者说,她想知道这个人还会说出些什么更年令她刺痛的话来。

    “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过这辈子她是你的妹妹,你定会护着她不受委屈,可眼下全长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你让她今后如何做人?”

    母亲的话再一次传进谢明依的耳朵里,这样的话难免会听着刺耳,但是谢明依闻言却是淡淡的一笑,只是这笑未免有些过于凄凉,过于的苦涩。

    “母亲应该怨的人是门外的陆锦,而不是我吧。”谢明依苦涩的无奈的说道,

    “明依对凤绾的关心并不比您少,或者说,从小到大我比你更了解她一些。现在的一切虽然有些始料未及,可在她选择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面对到今天的这一幕。这是下作的不入流的手段,可偏偏那人知道就是这样的办法,我才更年的无计可施,因为那个人牵扯到的是我谢明依的妹妹!”

    “我恨不得杀了他,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可那样又能如何?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谢明依说着,眼中流露出少见的愤怒。

    “所以呢,你要将你的妹妹嫁给……那么一个人吗?为了你自己的仕途吗?你明知道绾儿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谢母提醒谢明依说道。

    后者闻言,不由得凄楚一笑,

    “你以为我想吗?可我,没有办法啊。我有什么办法?但凡我有一点法子都不会让她跳进那个火坑里。”

    “明儿……”谢母原来只以为谢明依和陆锦之间的争斗,将凤绾牵扯了进去,所以才如此的愤怒,可看到明依这个样子,一时间心中也不由得担忧起来。

    “母亲,如果……我和凤绾只能活一个人,你会让谁留下?”谢明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样残忍的问题的,但是她感觉到了自己脸颊旁边的炙热和灼痛,是被人打过之后的疼痛感。

    而那人的手,落在空中,依旧在颤抖着,那双手早已经不再年轻白皙嫩滑,可是谢明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一双手在颤抖。

    这双,从出生开始便一直搀扶着自己的双手,那掌心的温度,竟成了落在自己脸上的灼痛。

    “你怎么不让我去死!是觉得老婆子活的太久了吗?既然如此,那我去死好了!”

    “……”谢明依无声,因为她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世上安得双全法?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之事,所以,母亲,您要谁留下?”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爱争风吃醋的人,可这一刻,在她的母亲眼中,她的行为像极了是在争宠一般。

    而最后,一般这种行为都会失败,甚至输的很惨。

    所以,当谢明依从这里离开时,她没有一点的遗憾和失落。

    就像是从最开始,有些人的人生便注定了和他人是不一样的。

    谢明依看着脚下的地面,连不知不觉间撞到了人也未曾发觉。

    “你这是……怎么了?”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谢明依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对于宋延此刻出现在这里有些不明,不由得蹙起眉头,疑惑起来,

    “宋延啊,你怎么在这儿?容羲真是越来越偷懒了,有客人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来来来,里面请喝茶。”

    说话间谢明依有意无意的遮挡着自己还有些红的半边脸,上面的指印还没有完全消失,可想而知这方才下手的力度有多大。

    然而她的遮掩有些晚了,该看到的,宋延早已经看到了。只是觉得未免有些尴尬。

    “大人不必客气了,末将是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来的,来给大人宣旨的。”

    “什么?”谢明依停下步子,惊诧的看向一旁的宋延,心中却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她知道宋延来时做什么的了。

    眼底的一丝慌乱和期盼宋延看的分明,面对这样的谢明依,任谁都会觉得有些无奈。

    因为,她担心的正是事实,正是自己袖子里的圣旨。

    “陛下有旨,给两位公子小姐赐了婚。”宋延说。

    “我不同意。”谢明依毫不犹豫的说道,即便方才母亲的回答足以让她觉得心伤,可实际上,她依旧是疼爱这个妹妹,这个孩子的。

    她希望凤绾可以过的无忧一些,简单一些,可这人生总是如此的天意弄人。

    让人猝不及防。

    “谢大人,这是圣旨,容不得你不同意。”宋延劝说着,或许是因为曾经同生共死过,所以对谢明依此刻的任性他也有一些纵容,可眼前的人却似乎是打定了主子一般,每一句话都令人心惊,

    “宋延,你有妹妹吗?”谢明依问。

    宋延张了张嘴,他家中确实有一位庶妹,着实比不上这位谢二小姐。自己比起这位谢大人来说,也有些惭愧。

    “宋延,你要知道那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孩子,从她刚出生的时候开始,我母亲抱着她的时间还没有我多。我生病时,是什么都不懂得她在一旁照顾着,一个什么都为我着想的妹妹,我怎么能把他推进火坑里?”

    谢明依望着宋延,有些痛苦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她不期待宋延可以将圣旨收回,但是她要进宫请陛下收回成命,可宋延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谢大人,陛下知道你会抗旨,所以才让末将前来,你……该死遵旨吧。”

    宋延有些不忍心的说道。

    而谢明依却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她为他铲平了所有的绊脚石,可到最后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大人你应该比谁都要了解咱们这位陛下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还是遵旨吧。”

    宋延好心相劝,而谢明依却不曾想到,刚刚自己在逼母亲做出的决定,真的就在这一切成真了。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一刀是皇帝捅在自己胸口的位置的。

    “是谁向陛下提议的?”谢明依问,以谢明依对某人的了解,这种事情没有人向皇帝提,后者根本不会插手。

    所以,一定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而最后的事实证明,谢明依的猜想是对的。

    “是……陆锦在陛下和皇后面前求娶的凤绾。。”

    谢明依明白了,不禁笑了起来,所以这一切都连贯起来了,自己被陆锦摆了一道。

    “好,真好。”谢明依看着宋延,“你去告诉陆锦,除非我死,不然他休想得逞!”

    宋延没有想到谢明依的态度竟然是如此的坚决,而且坚决的令人意外。

    维护是毫不过分的,只不过没有人想到谢明依的维护竟是如此的彻底,是一种不计一切后果的行为。

    这种行为,来源于骨子里的一种骄傲和倔犟,更是一种珍视和在乎。

    “你不怕死吗?抗旨可是会杀头的!”

    “死吗?我从来都不怕。”说着谢明依抬步便迈向了另一个方位,身后却响起了那人无奈的声音,

    “陛下还真是没说错,你真的是会不计一切后果,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妥协。”宋延说着,这边谢明依离开的脚步突然间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宋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明依有些迟疑,她听明白了,宋延的意思是皇帝猜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呢……

    “所以,陛下说,如果谢大人真的宁愿死也要维护二小姐,那他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偷天换日,偷梁换柱。”宋延说着,眼中的光有些神秘,让人看不分明,可那一刻,谢明依却仿若看到了希望。

    “陛下这里有一门好的差事事,只不过还要看谢大人的意思。”宋延说。

    “什么差事?”

    “藏书楼的女官。”

第194章 求娶(三)

    藏书楼的女官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差事,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馊主意。

    恐怕皇帝是以为,此刻自己已经是急坏了,以至于看不出他的手段和目的,可实际上谢明依的心里明镜的很。

    藏书楼的女官,听上去是一份差事,可实际上却是将凤绾送进了宫里,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怎么能放心呢?

    相较于陆锦而言,谢明依更忌惮皇帝的威胁。

    “真是一个……馊主意,凤绾的性子在皇宫里连一天都待不下去,这哪里是在救她,我还不如把她送到陆府里。”这边说着,谢明依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中眸光闪烁,看向身旁的宋延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的光芒,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凤绾嫁到你宋家,做你宋延的夫人。”

    “大人……”宋延的脸一瞬间便红了起来,伴随着几分尴尬和不自然,

    “宋延是有妻室的人,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话音刚落,这边便响起了一阵轻笑声,含着几分不屑和嘲讽,

    “有妻室可以变成无妻室,这样简单的道理,宋将军难道不懂吗?”

    宋延闻言一愣,看向谢明依的眸子里多出了几分的惊诧和气愤。

    “谢大人未免有些过分了!”

    “不过是玩笑而已,就当是奉还方才的赐婚吧。”谢明依弯了弯唇角,话锋一转,

    “你说,你对你妻子都能十年如一日的如此相待,我想维护妹妹的心思,你怎么就不能体会呢?”

    宋延无声,被谢明依问的有些沉默了。

    她说的没有错。男女婚假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这个时候若是出来一个赐婚的,那才是最令人厌恶的,所以这应该也是陛下在忧虑的事情吧。

    看来,谢明依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谢凤绾进宫或是嫁进陆家了。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人,大人,出事了。”

    谢明依看着宋延身后的容羲,不由得蹙眉,在后者转过身去的瞬间,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怎么了?如此张慌,成何体统?”

    谢明依板着脸斥责起来,容羲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延,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大人,本家那边方才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老爷子病倒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宋延大惊失色,没等谢明依开口,这边已经问了出来,“老爷子素来身体健朗的很,怎么会突然之间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这道理宋将军不会不懂。恕本官要在祖父身前尽孝,不能招待宋将军了,”

    谢明依道。

    听了谢明依这话,宋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失礼了,随即看向一旁的谢明依,不无担忧的说,

    “无妨,还是老爷子的身体要紧,既然大人府上有事,那宋延就先告辞了。”

    宋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隐忍到今天才在朝堂中展露头脚。

    在他被皇帝正式的摆到众人眼前之前,甚至有很少的人会在意他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种毫无存在感让宋延能够一直在朝堂中不声不响的屹立到今日,这一点连谢明依都要道一声赞叹。

    “改天本官定当请宋将军喝茶赔今日之罪过。”

    “谢大人严重了,下官告辞。”说话间宋延已经转身,刚走出两步,身后的人声音便响了起来,

    “容羲,去差人通知夫人和小姐一声,让她们一起过去。”

    “诺。”容羲应下,这边宋延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谢明依已经跟了上来,

    “将军是领了陛下的旨意到此的,按理说应该好生招待,可偏生今日府上出了这许多事,让将军看笑话了,陛下那里还请将军帮忙美言几句。”说话间,谢明依已经到了宋延身旁,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

    宋延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瞬间又消散了。

    身旁的这个人,处在朝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偏生此刻却在自己身前放下了身段,似乎是在讨好自己一般。

    这样的话可不是畏惧,而是敬着你。

    这世上有时候最让人猝不及防的便是这几分敬着,只有真的可怕的人才会对别人尊敬有佳,尤其是谢明依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尊敬,更加令人彷徨,心惊。

    即便是宋延也无法否认,自己此刻内心中的荣誉感和骄傲感被谢明依的这一句话捧了起来。

    但是他同时也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知道在这样的尊重之下应该更加的谨小慎微。

    “谢大人严重了,大人一片心意皆是为了令妹,下官感动不已,亦是自愧不如,陛下那边下官自当竭尽全力,至于这结果,下官却是不敢保证的。实在是……”

    宋延的脸上出现一些为难之色。

    “我知道的,天威难测,只要宋将军帮着说几句话便好,本官知道,尽人事知天命的道理。”此刻的谢明依显得异常的通情达理,而且宋延也是十分的意外,心中亦是更加的小心起来。

    “下官告辞。”宋延说。

    “我送送你,门外的一些人堵住了门口,定是有许多不便,还是本官亲自送将军离开才能放心。”

    这话一出,宋延瞬间便明白了谢明依的意思。

    这哪里是送自己出去,这分明就是要借机把陆锦赶走啊。

    这一瞬间,宋延不禁开始怀疑起来,这位谢家的老爷子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说是在装病。

    只是这病的时机太好了,赶走了陆锦又拒绝了皇帝,对于此刻的谢明依来说,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宋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谢明依一起向府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便到了府门口,门房的人看到谢明依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外面的那帮人都已经闹了半天,他们在门口听着恨不得出去将这些人打一顿,可偏生大人下了命令,不准出府,他们就是心里再有气愤,却也只能听着,不敢出去。

    “大人,您可算来了,这外面的人都闹了半天了。”

    门房向谢明依告着状,

    “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咱们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得把这群不要脸的东西从门口赶走。”

    宋延一听这话,心中却是惊诧唏嘘不已的。

    不要脸的东西,这是在说陆锦啊。那可是堂堂朝廷大员,可摆明了这谢府里的家丁都没把这陆锦当回事。

    此一刻,宋延是真的深刻的体会到了一句话——狗仗人势。

    虽然这话有点糙,可是道理却是没有错的。

    “闭嘴!那是朝廷大员,可是你能议论的!让别人听了去,要以为我谢府的家丁仗着我谢明依的势力,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

    谢明依只呵斥了一声,没有多说其它的话,可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对家丁的维护。

    家丁听着谢明依的话,再看向她身旁的宋延突然间恍然大悟,明白了谢明依的意思,连忙低头认错起来,

    “大人恕罪,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还不快退下!”谢明依呵斥着,家丁退了下去,这边谢明依指挥着另一个家丁打开了门,门外的陆锦终于看到眼前的这扇门打开,本以为是里面的人承受不住要做些什么了,却不曾想是谢明依和宋延从门里走了出来。

    谢明依回来,陆锦是知道的,可宋延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看向宋延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疑惑,随即看向他旁边的谢明依,

    “宋大人怎么在这府里?云让一直在门口,可不曾见到宋大人进府。”

    陆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和冷意,听着宋延的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陆大人来的早,堵了我们家的门,可宋大人却是一大早就带着宋夫人准备的礼品给我母亲送来了,可有问题?”谢明依看着对面的陆锦冷冷说道。

    “自然是没有的,云让只是问问,许久不曾见到谢大人,云让还以为谢大人不在府中。”

    好不容易看见了谢明依,陆锦怎么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了,言语之间不见分毫的相让之意。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求亲的,倒像是上门砸场子的,此刻宋延倒是能理解为何谢明依的态度如此坚决了,这分明就是想要奚落她谢明依来了,哪里是来求娶人家的姑娘?

    宋延看着,这样的事情他本来是不会插手的,可周围都是街坊四邻在看热闹的,这两个人都是朝廷命官,最后伤的都是天子的颜面,最后宋延还是出面,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对峙,

    “陆大人,谢老爷子病了,一会儿谢大人还要去那边,所以你还是把这门口让出来吧,让你这些家丁把这些箱子抬走的好。”

    陆锦闻言,也不由得一怔,什么时候这谢老爷子病了?

    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事实,而是这个事实所带来的影响。

    因为谢老爷子病了,所以孝道更重要,再然后他就要退让,这是谁也越不过去的道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谢老爷子病了这个事实,倒也不像是拿来搪塞自己的借口,无论是真是假,陆锦都得让开。

    明白这个事实之后,陆锦深吸了一口气,瞬间便看向了一旁的谢明依,

    “老爷子的身体是大事,大人自然是要以孝道为重,可晚生要娶贵府之女的心意已决,他日还会再上门提亲的。”

    陆锦带着人走了,谢明依和宋延互视了一眼,随即送走了宋延,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母和凤绾从府里走了出来,一家人上了马车,赶向本家。

    “荒唐!胡闹!我陆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陆老爷子发了好大的火气,陆家祠堂里陆锦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后的祖父手里的藤条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了他的背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是血肉模糊。

    陆家上下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爷子如此生气,即便是在陆老爷子还在朝堂上的时候,最不顺的那几年,老爷子也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尤其,被责罚的人还是他最疼爱的嫡孙。

    “列祖列宗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婚姻大事,你不尊父母之命就算了,竟然亲自堵到了人家谢府的门前,你是不是非要把我这个老头子气死才甘心啊!”

    陆老爷子一边下着力气打着陆锦,另一边嘴上教训的话也没有断,处处都体现着对这个孙子的失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锦倒在了祠堂里,陆老爷子这才作罢,转身离开。

    而其它的人这才敢围上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把陆锦从祠堂里带走。

    而此时陆锦的母亲早已经因为心疼儿子晕倒了。

    “没有我的话,他一步都不准从祠堂里离开。朝廷那么大,那么多人,缺了他一个陆锦没什么的!”

    这是陆老爷子和家里的人说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

    皇帝听到的时候,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随之却又是会意的一笑,

    “果然呐,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陆老爷子,真不愧是在这朝堂里把了几十年大关的人。”

    瑞云殿中,韩夫人伴在皇帝左右,伺候他批阅奏章,冷不丁的听到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不禁起了疑惑,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想好了旁敲侧击的话,

    “陛下在说的是谁?哪个陆老爷子?”

    皇帝看了她一眼,自然没有忽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韩夫人是美的,这是不置可否的,和宁舒儿的娴静不一样,她的美更张扬,更加的魅惑。

    “陆锦的爷爷,父皇在时的首辅。”皇帝耐心的回答着,或许是因为他大权在握,觉得天下已经尽归他的掌握之中的缘故,所以今日的皇帝心情很好,对待身边的女人也更加的宽容温和耐心了不少。

    “他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称赞他?”韩夫人疑惑着,却是毫不掩饰的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在这位皇帝面前,有些时候直接比委婉来的更容易,也更合圣心一些。

    “怎么说呢,让朕想想。”皇帝说着,真的放下了手里的朱批,一本正经的想了起来,韩夫人在一旁看着,也并不多做打扰,只是耐心的等着。

第195章 求娶(四)

    “一个人有两件众人皆知的事情,一个被众人视为弱点,另一个却被众人忽视。所有的人都在针对这个人的弱点,突然有一天另一件事情被一个人看到并利用,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此刻的韩夫人被皇帝绕的有些一时间难以反应,不过随即聪慧的韩夫人便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因为白日里皇帝让宋延去谢府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谢府门前发生的一幕韩夫人也是有所耳闻,这在长安城中可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如果不是谢家老爷子突然间病了,今日这局面怎么收场便是另一说了。

    不过……这谢家老爷子病的还真是巧啊。

    “陛下,谢家老爷子病了,臣妾想着是不是明日要去探望一下。”韩夫人说着,眼中眸光闪烁,暗藏在之下的是一抹狡黠。

    这个时候,可是一个和谢明依结交的绝佳的机会,谢明依如今的处境可不妙啊,这个时候自己要是伸出援手,想必这位谢大人一定会铭记的。

    韩夫人的话音刚落,这边皇帝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的诧异和探究,而在这层笑意之下,更多的是冷漠。

    “哦?爱妃想要去探望谢蘭?”皇帝疑惑着问,眉眼含笑,让人看不出半分的不悦之色。

    韩夫人不疑有他,只以为陛下觉得自己的提议似乎很明智,当下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的欢快,

    “陛下,臣妾只是个后宫妇人,只是想着,这个时候应该是谢府事情最多的时候,陛下若是派人去探望谢老爷子,既彰显了皇家的威仪,又表明了陛下对谢大人的关切,对朝廷重臣的重视,想必谢大人定是会深感圣恩的。”

    韩夫人是个聪明人,既退一步表明了自己是个后宫的妇人,避免了后宫干政之嫌疑,又适当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等说话的技巧和心思不可谓不是个聪明人。

    然而韩夫人的话音落下许久后,皇帝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那双眸子凝视着自己,在这样会深莫测的注视之下,心里有些忐忑。

    她甚至不知道皇帝这样的目光之后,迎接着自己的是什么。

    许久后,皇帝的目光变了,唇角多了一抹淡淡的浅笑,

    “爱妃言之有理,不如明日就爱妃替朕去探望谢老爷子吧。”

    韩夫人怔怔的,许久才反应过来,脸上连忙变换成了笑意盈盈的模样,这似乎是在这后宫里生存的基本的技能一般,几乎是所有的后宫妇人都具备的能力。

    韩夫人的陪伴下,红袖添香,许久后,灯火熄灭,整个皇城陷入了安静之中。

    长乐宫

    一身正红色的宫装之下,那人的身形显得有些淡薄,如雨帘一般的睫毛微眨,眼中含着一抹子孤寂和暗淡。

    “陛下今日又在瑞云殿那边歇下了?”

    宁舒儿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宫女看着连忙迎了过来,在身后替她卸下头上的装束。

    “是。”宫女说。

    “听说今儿个长安城里挺热闹的,尤其是谢府和陆家那边,谢老爷子病了,陆老爷子生气的把陆锦关起来了,是吗?”宁舒儿问。

    宫女怔了怔,随即应着,

    “是,据说陆老爷子发了好大的火气。亲自到宫里向陛下给陆锦请的假。”

    宁舒儿弯唇一笑,只是今次的唇角比往常多了几分冷漠和嘲讽,曾经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以往这些宫人们都觉得宁舒儿是个温柔的人,连带着往日里的合欢殿也比其它宫殿更加的热闹一些,其它人都羡慕不已,而如今,在这长乐宫里除了深宫寂寥,还剩下些什么?

    “呵呵。”

    宁舒儿轻笑出声,

    “看来这陆老爷子还真是宝刀未老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娘娘,您在说什么?奴婢有些听不懂。”身后的宫女说。

    “你说咱们这位谢大人会怎么处理她这位宝贝妹妹的婚事呢?”宁舒儿的声音微微扬起,上升到一个感觉很好听的高度。

    “谢大人?”宫女疑惑起来,跟着这位皇后很长时间了,她知道这位皇后从本质上还是个很好的人,从来不曾轻易的惩罚奴才,即便同以前相比,主子变了许多,可依旧比其它的主子更加仁慈,所以也仗着胆子问了起来,

    “奴婢听说这位谢大人可是在长安街上带着他们家那位二小姐长街纵马,陆大人虽是朝中显贵,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可谢家和陆家的纠葛在,谢大人应该不会将妹妹嫁过去吧。”

    说完宫女便看向镜子里的宁舒儿,频频的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好在宁舒儿的眉宇之间并没有浮现出生气恼怒或是责备的表情只是在看向镜子里的宫女时,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和打趣,

    “你都明白的道理,那些人怎么会不明白?只不过有些人,有些事未必能够顺遂心愿。”

    “娘娘的意思是,谢大人会将谢二小姐嫁进陆家?”宫女惊诧起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简直是太难以置信了。

    谢凤绾,那就是谢明依的命,命送到仇敌的手里,这不是等于自我毁灭吗?

    可宁舒儿却对这样很明显的疑惑没有进行回答,只是说道,

    “区区一个陆锦不能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宰相如何,可是陆老爷子那是什么人物?那是先帝的肱骨之臣,是连当今陛下都要给几分颜面的,和陆老爷子对上,谢宰相的情况可不妙啊。”

    皇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的清冷,但是柔糯的声音却依旧让人听着极舒服的。

    而且宫女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家主子似乎在替这位谢宰相感到惋惜啊。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对,即便是她谢明依,也会有自己难以守护的人和事。”

    宁舒儿感慨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幽怨,却不知是在伤怀谢明依的事情还是在伤怀她自己的人生。

    长夜漫漫,有些人今夜注定无眠。

    比如,谢明依。

    素月推门进到书房里的时候,谢明依正在发呆,一直到素月走到眼前才迟迟的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着凤绾吗?”

    “我来就为了说一句话。”素月道。

    “什么?”

    “凤绾说,她可以嫁,只要能救老爷子,她可以嫁到陆家。”素月说。

    轰隆一声,谢明依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一般。

    心情无比的沉重起来。

    谢老爷子病了,御医说需要极其稀有的药材,而眼下这长安城里,只有陆家有这一味冰山雪莲可以入药。

    可眼下,陆锦在门口求娶,谢明依迟迟没有松口,本来以为祖父是在替自己解围,可却没有想到,却是在推凤绾入火坑。

    素月的脸色也不好看,看向对面谢明依的目光中带着质问和不满,

    “所以你要怎么做呢?成全你的孝道,牺牲你妹妹的人生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突然间谢明依觉得有些无力。

    她很愤怒,很无奈,同时也有些疲惫。

    为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把事情推向另一个方向?

    为什么她想要守护一个人,却要如此的艰难?

    为什么,那个孩子就不能顺利平淡的度过自己的一声?这官场,她不希望凤绾再卷进来。这里太脏,太臭,太乱!

    “真脏!”谢明依冷冷说道,看着面前的空气,眼神没有焦距,望着头顶的房梁,想看到上方的宇宙,似乎可以凭借此来领悟到上苍的指引。

    可这些都是徒劳的,无济于事的。

    素月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谢明依,看着她面色的变化,看着她早已经不再纠结的表情。

    有些决定,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陆锦上面有陆老爷子,所以他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谢府门前撒泼,可谢明依不可以,她是朝廷的首辅,是朝廷的一品大员,是朝廷的门面,那样不入流的手段她却用不得。

    谢明依,曾经这长安城里最不拘一格的那个少年,变成了此刻束手束脚的首辅。

    “他们这些人啊,真的当我谢明依是死的吗?”

    谢明依淡淡道,看着头顶的房梁,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决然之意。

    素月没有出声,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想娶我谢明依的妹妹,可以,我要让他陆锦跪着来求我!”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然而正在书房里的素月却可以深刻的体会到某人此刻周围的气息有多么的骇人,讶异,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当天夜里,一骑轻尘持着谢明依的令牌出了长安城,谢老爷子病了,谢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却没有人敢劝说谢明依将妹妹嫁到陆府去。

    这个时候送上门,不是去送死的吗?

    可不用陆家的药材,谢老爷子怎么办?

    谢家本家书房

    谢明依坐在往日里谢老爷子的位置上,看向对面的御医,两边分别是谢明文和谢明玉。

    这个时候谢明玉没有奚落她,因为谢明依告诉自己,她有办法。

    “江太医,您可是太医院里的老资历了,从先帝在时你在这宫里便是独一份的。我就问您一句,我祖父的病最晚要多长时间必须用雪莲入药?”

    谢明依把玩着桌子上的笔墨,又在面前的纸上写着些什么。

    江太医早已年过古稀,在这太医院里是不亚于徐芝兰的老资历,医术更是没得说的。

    面对宫里那么多位主子,江太医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可今儿个这位却让他感觉有些不同。

    这是一个斗倒了前首辅的年轻人,是这大燕朝最年轻的首辅,是先帝的宠臣,当今陛下的重臣,左膀右臂,尤其是……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气势。让人觉得恐惧。

    江太医一辈子阅人无数,狠角色看过很多,可像这么一位,在他眼中完全就是先帝的接班人一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同那人极其的相似。

    她的身上,有先帝的影子,这才是最可怕的。

    “回宰相大人的话,老爷子的病是急症,所以最迟第六天必须服药。便是这六天也要用药仔细的补着,如若不然,稍有差池便回天乏术了。”

    江太医如实说,多年的资历已经让他养成了临危不乱的习惯,而且说话时更是有一种稳稳的感觉在里面。

    谢明依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连眼中的颜色都变了,看着江太医问道,

    “难道不应该是三天吗?”

    江太医一怔,随即很快的领悟到了谢明依的意思,连忙改口道,

    “对对对,大人说得对,是三天,老朽方才说错了。”

    谢明依弯起唇角,看着江太医继续道,

    “既然如此,就请您开个方子吧,务必要维持到第三日。届时自会有药材送来,让您费心了。这是我往日里吃的药,劳烦您过目,看一眼觉得如何?”

    说话间谢明依看了一眼谢明文,后者将江太医请到了桌案边,明文和明玉两个人倒是没有上前去看那纸上的内容。

    只是江太医看到的第一眼便不由得脸色变了变。

    这纸上面的内容哪是药方啊,这分明就是……一封信。

    “江太医觉得这药方如何?”谢明依问。

    “这……”江太医抬眼看向对面的谢明依,脸上的神情有些疑惑和诧异,

    “大人这是……”

    谢明依连忙打断了他的疑惑,这纸上的内容可是说不得的,但是谢明依是什么人?

    当即谢明依便淡笑起来,

    “这上面好些药材都是从江州来的,江州可是一个好地方。”

    江州,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或许谢明文和谢明玉没感觉到什么,但是谢明依看到江太医的脸色却是很明显的有了变化。

    谢明依心中冷笑着,她确实是不能对陆家做什么,那是陆老爷子坐镇的,动了陆家,自己也会元气大伤,可是她可以对江太医的本家做什么。

    江太医的本家,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在云县,可实际上却是在江州。

    连影卫的关系网都查不到的消息,还是容羲带给她的。

    这封信被谢明依收了起来,藏在了袖子里。

    江太医看着谢明依,这信上的内容已经很清楚了,这是写给江州知府的一封信,提携他江家子弟。

    毫无疑问,这是他江家飞黄腾达的机会

第196章 求娶(五)

    当然,对于江太医而言,这样的诱惑是可以拒绝的,但是拒绝之后呢,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他明白,自己一旦拒绝,即将要面对的可就不是如此客气的待遇,换句话说,那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明依看着对面的江太医,这样在宫中浸淫多年的人自然能够分析出这其中的利弊,所以她剩下的只有等待。

    终于江太医点了点头,“这方子开的甚好,可是出自宫中徐太医的手笔?”

    谢明依弯唇一笑,这纸上可没有一味药材,可江太医就凭借着对她的了解将徐太医抬了出来,身后的两个人没有进前,自然不知道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心中疑惑着,却也没有问什么。

    “既然江太医都这么说,想来我这寒症可是找对人了。”谢明依笑着,

    “接下来的事情麻烦江太医了,我等定当尽全力去找这味药引。”

    “下官自当尽全力,大人放心便是。”

    江太医稳稳的说。

    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恐惧或是兴奋。

    这样的人都已经成了精,即便有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正如江太医所想,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故意为难别人的人,从某些角度考虑,她的手段只对付那些想要自讨苦吃的人。

    所以,即便谢明依知道江太医心里有所不愿,却也没有去理会。

    “江太医大可放心,就算是把这天下翻个个儿,我们这些做子孙的,定要找到这味药引。”

    陆家有冰山雪莲,这个时候成了拿捏谢明依最好的理由,再加上陆锦不在工部,工部可是有些乱了起来。

    这身后又多少人逼着她将妹妹嫁出去,那些人没有明着说,可明里暗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皇帝的态度却有着晦暗不明。

    谢明依想,这个时候皇帝应该是要坐收鱼翁得利的,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大的变故正是来自于皇帝这边。

    然而此时的谢明依一心一意的应对陆家,哪里会注意到皇帝的变化。

    不到中午,宫里的人便到了谢府,谢明依在本家只是个晚辈,可是在朝中的地位却是最高的,迎接宫里娘娘这种事情自然是少不了她的。

    韩夫人,看到这位夫人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谢明依心底闪过一抹讶异。

    这可是宫里的新贵,可依着皇帝的性子,他是不会让皇后难堪的,即便是新贵,可是皇后就是皇后,宁舒儿对于皇帝的意义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么为什么来的人是韩夫人呢?

    不多时,谢明依便有着想明白了。

    唯一可能的原因,便是这个主意是韩夫人自己提的,不是皇帝的意思。

    而她这么一提,皇帝便顺水推舟的让她来探望谢蘭,如此一来,倒是既全了皇家的威仪,又不至于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摆明态度。

    高啊,可真是高啊。

    这种心机,这种思量,符合现在的皇帝。

    “都起来吧。”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流珠一般,让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然而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这位平凡的女子身上多出了几分骄傲的气质。

    这是皇帝骄纵出来的,谢明依从地上站了起来,家里的长辈在,他官位再高,也是不好在这个时候说话的。

    不过,她不打算招惹这位韩夫人,某人的注意力却似乎一直在她的身上。

    “听说贵府的老爷子病了,陛下说,谢老爷子一辈子兢兢业业,为了皇家劳苦功高,让本宫前来探望,带来了些进贡的西洋参,希望老爷子快点好起来,谢大人也好安心的为国尽忠。”

    韩夫人说着,眼睛已经落在了一边的谢明依身上,整个谢府的子孙里面,这个人她一眼便注意到了,即便后者并没有抬头让自己看到她的面貌,可有些时候,一个人的气质和感觉是不会变的。

    比如说,这个人的身上那股子沉静之中夹杂着的冷漠和疏离,那种由内而外的贵气,是这里的世家子弟们都无法相比的。

    这样的人,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话音刚落,这边的谢明依已然跪下拜谢起来,嘴里的话也没有断,

    “多谢陛下,叩谢天恩浩荡,微臣感激肺腑,涕零难尽。”

    “谢大人快快请起。”韩夫人上前弯腰虚扶着谢明依,即便后者是个女人,这是个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她是皇帝的女人,是君,而谢明依是臣。

    君臣终究有别。

    “大人乃是国之栋梁,陛下感念着大人呢。”

    韩夫人说着,又问道,

    “谢老爷子的身体如何了?听说病的突然,眼下如何了?”

    谢明依垂下眼眸,如实回道,

    “回娘娘的话,家祖如今依旧昏迷在床,承蒙陛下的恩德,太医正在全力的救治。”

    “谢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韩夫人看着谢明依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场面话,然而下一刻韩夫人又道,

    “听说老爷子的病需要一味药引?”

    “是啊。”谢明依听着这位夫人的话音似乎有些意思,但是现在却还看不明白。

    “陛下说了,若是有需要的,谢大人尽管开口,陛下定当尽力相帮。”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韩夫人又在谢府里坐了一会儿,无非是一些关心谢府子弟前程的话,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离开了。

    来时浩浩荡荡,走时依旧。

    望着那长长的队伍从街上消失不见,谢明依眸光微沉,思索着方才韩夫人的那句话。

    ——听说老爷子的病需要一味药引?

    这话,应该不是随意说出口的吧,是在暗示什么吗?

    正想着,身后的谢明文已经走了过来,“明依,这雪莲整个长安也只有陆家有这么一枚,你打算怎么办?”

    谢明依看着眼前的谢明文,这个大哥从小到大待她都是不错的,为人也是极为厚道的,只是这个时候的问题还真是容易让人觉得有几分不适的。

    “自然是尽力去长安城外去找再和陆家商洽。祖父的事情,总是不能意气用事的。”

    谢明依说。

    回答的滴水不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一边的谢明文听着,眉间的愁色却并未散去,只是看着对面的谢明依,有些犹豫起来,

    “如果,真的到时间了,你会选祖父还是会选凤绾?”

    谢明依的眸光从这一刻变的严厉起来,但唇角依旧挂着一抹淡笑,这个大哥她至少还是有一些敬重的,她可以和谢明玉翻脸,却不能和这位大哥翻脸,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明依没有听明白。”

    “不是我的意思,是祖父的意思。祖父说,要以儿孙为主,他如果有一天倒下了,整个谢家都要听你的。”

    谢明文说。

    惆怅,哀伤弥漫在整个谢家里,谢明依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的回到谢府中,而有的人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似乎是在探寻着什么。

    这一刻,谢明依突然间发觉,自己的肩上多了些什么,又重了许多。

    “我知道了。”

    谢明依淡淡的说道,

    “我会尽全力救祖父,可这不代表我会束手就擒。用女人来求生存,我谢氏一族的颜面何在!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只会以我这等不肖子孙为耻。”

    谢明依转身离开,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谢府门前的牌匾,她总有一种感觉,不久之后,她会回到这里,而且会承载着这个家族的希望。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又会如何抉择?

    选择,有时候是最艰难的事情。

    转身,踏上马车。

    陆府门外,一辆本不应该停在这里的马车显得有些很扎眼,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更加吸引众人的目光。

    谢明依,当朝首辅,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低头了?屈服了?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围观着,却没有人敢上前。

    他们在等最后的结果,即便这件事同他们的生活毫无关系,可这样的热闹他们却是不会拒绝去看的。

    “谢大人,我们家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还请谢大人回去吧。”

    陆府的大门紧闭,似乎就是为了将谢明依关在门外一般。

    谢明依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天空中悬挂着的太阳,炙热而又团圆。

    容羲走到那说话的门房身前,亮出了手里的令牌,“现在可以开门了吧。”

    门房看着那人手中的金色令牌,是属于皇家的,这道令牌在整个长安城就像是一张通行证,谁也不能阻拦。

    门房看了看,终于还是转身回到了府中,

    “大人请稍等,小人前去禀报一声。”

    “哦?这张令牌还需要去禀报吗?”说话的不是容羲,而是唇角嗪着一抹冷笑的谢明依。

    “额……是……是小人的罪过,是小人的错,望大人恕罪,大人请进。”

    门房将门口让开了,谢明依再也没有看一眼外面的门房,径直迈起步子踏过了门口高高的门槛。

    对陆府谢明依是熟门熟路的,即便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来过,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印在谢明依的脑海里。

    这是她成长的地方,这里有她曾经最美好的记忆。

    “如今你可真是了不得,连老夫都拦不住你了。”

    花园子里,陆老爷子坐在凉亭地下,似乎早有所料一般,对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谢明依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是觉得有些感慨,和一些不满。

    他是她的老师,本应该受到她的敬重,可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闯进了他的家里。

    如何将他这位老师放在眼里了?

    陆老爷子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棋盘,谢棋盘上只放了一颗白色的棋子,谢明依走进凉亭里,坐下,再执起桌面上棋篓中的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老师不是在等我过来的吗?”谢明依淡淡道,看不出喜怒哀乐,看不出两个人之间正在发生着如此激烈的争执。

    “我是在等你想好了过来,可根据现在的时间,你分明还没有想清楚。”

    陆老爷子说,手下的白棋已经在棋盘上开始铺展开来,一步步的图谋着棋盘上的天下。

    “本官想的很清楚,人活在这世上,无外乎为了家人,为了名利,为了自己。如果我连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都不能守护,推出去做我的挡箭牌,那我人生的意义呢?到头来只会处于深深的悔恨之中。”谢明依说,黑色的棋子也并没有因为对面的人是自己的老师而有些退怯,或是退让。

    两个人你争我夺,在这一方天地里大杀四方。

    陆老爷子看向对面的谢明依,

    “坐在你这个位置的人,要看的是天下,为了一个女人,牺牲那么多,你对得起其它人对你的信任吗?”

    “对得起如何?对不起又如何?”谢明依笑了笑,

    “我做的再好,也会有人说的不是,我做的再不好,也会有人趋炎附势。这人生的道理您不是明白的很吗?一个女人?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您又何必将您的嫡孙关起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逼我就范?”

    陆老爷子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明依,手中的棋子落下,淡淡道,

    “你想多了。”

    谢明依笑了笑,

    “老师,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就像是我心里想的什么你都清楚一般,你心里想的怎么做的,我都一清二楚。”

    陆老爷子手一顿,看向对面谢明依的眸子深沉幽暗,这才是一双属于官场的首辅的眼睛,而不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家。

    伪装的再好,终究也会有褪去的那一刻。

    “陆锦是冲动了些,可是您的行为却救了他,也变着法的让我屈服。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时候凤绾若是嫁到了陆家,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人生前二十年,我为了功名利禄而活,而这后半生,我只想守护这身后的家人。那些妄图以我家人生命威胁我的人,总有一日,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只要我在一日,这些人就会一直心惊胆战,日日惶惶不可终日。”

    话里的内容和平淡的语气完全合不上,一旁的容羲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只觉得心惊肉跳。

    谢明依的话可不是在开玩笑,而且更可怕的是,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胆子。

第197章 互相退一步

    “所以你费劲心机爬到这个位置,只是为了炫耀你手中的权利的吗?”

    陆老爷子质问着,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或是意外。

    或许说,对于这样的谢明依,他早已经欣然接受。

    背叛,算计,筹谋,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没有人不会改变,即便是一汪清泉也难以再保持她本来的模样。

    “我只是在用权利捍卫我在乎的人。”

    清风拂过,想要带走两个人之间的凝重,然而却发现自己的力量竟是如此的渺小。

    “如果你有大把的时间,或许这一次你依旧会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你的时间不多了,即便你是谢明依,也于事无补。”

    陆老爷子手下的白棋已经占据了棋盘上的大半江山,黑子似乎被困住了。

    “您真的这么以为吗?”谢明依看向对面的陆老爷子,

    “您是先帝的肱骨之臣,却用如此手段逼我就范,难道您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吗?你我是这官场上的人,可凤绾不是,她还是个孩子。”

    “十四岁,已经不小了,你十四岁的时候不已经是名满长安了吗?”陆老爷子说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注定要承担一些其它人不需要去承担的责任。你依旧可以选择她,只是你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这可是你十年的心血才换来的一切。有些事情可以意气用事,而有些选择却要深思熟虑。”

    陆老爷子已经很明显,无论是棋局还是现下的局势,他都处在上风,可对面的人却不见丝毫的惧色。

    不仅如此,只见那人微扬起唇角,浅笑着道,

    “学生很好奇,在陆氏一族的性命和陆家的名声之间,您会如何抉择?”

    陆老爷子冷笑出声,带着几分不屑,“你把自己想的太神通广大了,这个时候,想要陷害我陆氏一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啊,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帮我做这么一个大局,可这架在脖子上的剑,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话音刚落,这边远处便跑来了老管家,匆匆的走到陆老爷子的身后,低声耳语着。

    谢明依端详着面前的棋局,没有去关注谢老爷子那变换的非常迅速的脸色。

    “谢明依,你敢!”老管家的话刚说完,这边陆老爷子已经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棋盘随之颤动,棋盘上的棋子也是散落到四处。

    “学生向来都是憧憬老师的,可奈何老师想要护着自家的人,那学生也没办法,只能量力而行了。”谢明依稳坐在石凳子上,一边拨弄着身上的棋子,一边说道。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一只狐狸,却没想到你竟然是一头豺狼!”

    陆老爷子恨恨道,刚才管家的话让他惊诧的同时,更加的气愤。

    她真的在拿陆氏一族的命在威胁他,真的有那么一些人就围在陆家的周围,只要长安的谢家出了事,他陆氏一族就会丧命。他陆家的根基就倒了。

    这不是在虚张声势,让陆老爷子相信这一点的是,老家的一个侄子被人截杀了,而杀人凶手却找不到。

    不是地方的官员办事不力,而是谢明依在以命换命,在用那些杀手的命,换陆家人的命。

    “豺狼有什么不好?会让人畏惧,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三天,老师,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如果后天的傍晚还看不到药引子出现在我祖父的床前,那就大家都别好过!”

    谢明依说着,站起身,不紧不慢的弾了弹身上的灰尘,这才抬起头看向气急败坏的陆老爷子,

    “老师,您不是说过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千百倍的奉还。学生只是在自保啊。您陆家的颜面重要,可我谢明依的妹妹比你陆家的颜面可要重要多了。”

    说完,谢明依便转身离开,路过容羲的身边时拉了一下后者的衣袖,两个人在陆家人的怒目之中扬长而去,可偏偏,这些人又无计可施。

    “您这么不给留后路,可就结下仇了,这官场上陆老爷子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您这样,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马车上容羲问道,他觉得谢明依不至于这么不理智,铁了心的要得罪陆家,即便是为了谢凤绾,也还有其他的很多办法。

    而这一种,却是外人看上去最不值当的,但是也表明了她坚决的态度。

    “给自己招祸,总好过别人给我引祸的好。”

    身后的马车里传出那人的声音,容羲听的真切那话语中的怒意。

    她是真的恨透了这个在背后算计一切的人,更可恨的是她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却暂时不能去碰。

    但,不会太久的,她不会让那个人嚣张太久的。

    风和景明,波澜不惊,镜湖的上下延续着天边的光芒,绚丽多彩。

    茶棚里,谢明依品着清茶,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可难得的是这茶叶是卖茶人自己烹制的,所以这唇齿间的感觉倒是不输给一些市面上昂贵的茶叶。

    “因为一个人,得罪了整个陆家的门庭,这茶你还能喝的下去?”

    伴随着话音,对面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目含情,望着自己的眼中更多了几分的无奈。

    “老爷子的病最近好了许多,凤绾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如此便足够了,至于陆家的事情,不足为虑。”

    谢明依淡淡道,听着镜湖上微风拂过吹起湖水的声音,只觉得心旷神怡。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可陆锦还在陆家祠堂里关着呢,那位没说什么?”慕容宸问。

    自从谢明依从陆家出来后,第三天的中午,雪莲便已经送到了谢府中。

    在江太医的妙手之下,谢老爷子逐渐转醒,身体也在一天天的变好。

    而因为陆锦被关着,谢明依的府上也因此清净了许多,俗话说的话,眼不见心不烦,凤绾这两天也逐渐开朗起来了。

    与此相比,得罪陆家又算的了什么?

    “昨儿个早上在朝堂上说了一次。”谢明依说。

    “那你还不想办法?”

    “正想着呢。”谢明依说,“这不,办法来了。”

    谢明依的目光所在,是远处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周百彦。

    慕容宸见此,识趣的坐到了另一边的位置上,将原本的座位让给了后来的周百彦。

    “谢大人,不知叫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周百彦拱了拱手,两个人算是打了招呼。

    “定北侯已经离开长安有一段时间了,算算日子,应该是快要到杭州了。”

    谢明依说。

    周百彦听着谢明依这话,原来有的猜测倒是有些疑惑了。

    他本以为她叫自己来,应该是为了陆锦的事情,可眼前的这位上来却不提,只是提起了定北侯苏衍的事,这倒是让周百彦疑惑了起来。

    “是啊,定北侯此一去江南,估摸着怎么也要明年夏天才能回来。”周百彦接话道。

    “来,客官请喝茶。”店家放了一杯茶盏在周百彦的身前,后者看着眼前的茶水,不由得眉间轻蹙,下一瞬却是已经将其执起,轻呡了一口茶水,不由得感叹出声,

    “好茶,这是什么茶?感觉应该是烹制过的,好像从没喝过。”

    谢明依展颜,看着一旁的店家正在同周百彦介绍起来,

    “客官真是行家,这茶正是小店自己烹饪的茶叶,所以便多了几分滋味。”

    “既是如此,为何在这镜湖旁搭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茶棚,若是在城中岂不早已扬名?”周百彦说道。

    店家道,“大人过誉了,这城中虽繁华,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一看大人便知是这长安城中的显贵之人,这茶可以喝的一时新鲜,却也只是更适合在这郊外。”

    谢明依轻笑着,却并未出声,只看着对面的周百彦脸色的变化,很有意思。

    这店家已然在这镜湖旁有一段日子了,而且人还是蛮不错的,再加上茶叶的特别,倒是有许多人喜欢到此坐下闲谈一番,也不算附庸风雅。

    周百彦只想到这长安城里的繁华,却忽略了这店家本就是因为喜欢这镜湖的风景才在此地做起了买卖。

    有些时候,钱财固然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心志和喜欢。

    店家喜欢这里,所以想要在这里待下去,对周百彦说的一番话不过是场面上的文字,细细品味之下,周百彦倒是明白了,点头说了两句,

    “也好,也好。”

    便不再同店家言语,店家离开,周百彦看向对面的谢明依,果不其然,某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自己,分明就是早知道这店家的事情。

    “大人,这是在诚心看我的笑话?”周百彦苦笑着说。

    曾经这个可以说是他下属的人,现如今一步步的成为自己的平级,最后成为自己的上级,这样的速度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

    或许曾经的户部尚书他们可以作为朋友,但是如今的谢首辅需要周百彦有自知之明,知道分寸的恭敬。

    “周大人言重了,本官只是想请你喝杯茶,碰巧我又喜欢这里的滋味罢了。”谢明依笑着安抚道,

    “说起来,你我活的都不如这店家明智,最起码人家每天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说起来周大人好像曾经说,最想去的地方是杭州。”

    “是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种天堂一般的地方自然是众人皆向往的。”周百彦应声道,心里却大概已经明白了谢明依的意思。

    “杭州,确实是一个好地方。”谢明依似乎真的是在赞美夸奖着这个地方一般,

    “江南水乡,有名的富庶之地,从古时开始一直到今天,都是那么的繁华,若有一天可以歇息,明依倒也是十分向往此地。”

    谢明依的眼中有感慨,有想象,但唯独没有向往的那种光亮。

    周百彦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开始谢明依提到苏衍是因为杭州这个地方。

    杭州,这个他决定要颐养天年的所在,终于要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些不舍。

    但具体不舍得的是什么呢?

    是这长安城的锦绣繁华,亦或是这城中与危机相伴随的希望?

    或许,只是因为在这里生活的太久了,以至于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个车水马龙的繁华之地,习惯了这里的热闹,习惯了这里的人。

    谢明依没有打断周百彦对远处那座城池的远望,只是低下头静静的品着茶,等待着他的结束。

    “是啊,杭州确实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人生的最后若是可以在杭州,倒也是不枉此生。这长安城太过繁华,太容易让人花了眼。”周百彦终于开口,目光眺望着远处的长安,有深情,有不舍,也有伤怀。

    旧土难离,故乡难别,是因为乡情,而这座繁华的城市,也容纳了他几十年的岁月,足够了,这便已经足够了。

    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周百彦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而没有让他感到意外的,让自己离开的人是谢明依。

    他不会觉得帮自己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想好了这一切,他只是好奇,自己的离开,意味着陆锦的上位,可此刻的陆家和谢明依几乎是水火不容,她这又是为何?

    周百彦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而谢明依的回答却让他不由得一怔。

    她说,“陆家虽和我水火不容,可工部离不开陆锦,一个陆锦可以带动整个户部的血液流动。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分了,陆老爷子已经把药引送给了我谢家,我自然是要同样退一步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你想退,陆家未必也是如你这般所想。”

    周百彦说,全然没有因为谢明依把自己这个位置当做和陆家交易的筹码而有所恼怒,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一次是那个人给予的,同样有收获自然要付出相应的报酬。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周百彦不会觉得不适,谢明依也没有绕圈子。

    两个人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可是周百彦担心,她的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毕竟争执已经是如此的激烈,又如何能回到最初?

第198章 江南

    “陆家是不是如我所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态度。没有态度是我的错,可我的态度如果很明确了,就算陆锦任性,可这一次,陆老爷子是不会答应的。”

    谢明依胸有成竹的说。

    是非恩怨,总是说不清楚的,但是谢明依知道,有些时候事情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陆家要的是自己的态度,皇帝要的也是自己的态度。

    她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只要不触犯到她的底线,她可以退让,摆出让众人皆大欢喜的态度。

    可有些事情,不是一个退步就可以化解的。

    比如说,谢家和陆家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毕竟这其中还有陆家的一条人命,面子上的工程过去了,这里子却是要去一丝丝的计较的。

    “凤绾怎么办?这么一闹,最难过的应该是这个丫头吧。”

    周百彦作为一个长者般的语气感叹着,这一切发生之后,唯一的受害者便是谢凤绾,这个无辜的女孩。

    但好在,有一个人将她捍卫在了自己的身后,即便身前是尖刀,是刀山火海,也不曾退却。

    “所以啊,若是有相当的青年才俊,周大人还要多帮忙费心。”谢明依笑着道,将两人之间颇有些浓重的气氛挥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样的轻松,恬淡。

    周百彦一怔,随即却发现是自己在杞人忧天了,别说是谢明依,就是谢凤绾是不是真的在意,都未可知。

    世人皆被流言蜚语所羁绊,所有人都以为这谢凤绾定是羞愤难当的,却忘记了这谢明依从来都不在乎这些无所谓的东西,而那个人呢,会在意吗?

    周百彦不知道,但是看着谢明依的神态感觉情况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坏。

    “费心不敢当,尽力而行罢了。只是有一句话下官还是要说的,请谢大人莫怪。”周百彦说。

    谢明依挑眉一笑,

    “有什么事大人请讲,而且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明依就好。”

    看上去和善可亲的人,可每一句话都有她的用意。

    从今以后的周百彦不再是朝廷的工部尚书,而是这天下的普普通通的一个臣民,一个谢明依的朋友。

    如此相称,倒也不算逾越。

    周百彦笑了笑,只觉得自己的气量有些狭小了。

    “我为官几十载,轻狂的见过,老辣的人也经历过,可像你这样的……”

    周百彦想了半天措辞,最后还是谢明依提醒道,

    “纠结还是矛盾?”

    周百彦想了想,“不是一个意思吗?”

    谢明依微微偏头,手里的扇子支在下颚处,似乎是在思索的模样,

    “说的有些道理。”

    “哈哈……”周百彦笑出了声,谢明依也随之一笑,爽朗的声音在镜湖上回荡,清澈见底的湖水倒影着岸上两人的开怀。

    连这山川树木似乎也为之感染,变的荡气回肠,明朗了许多。

    秋日,漫山的枫叶变成了血一般的鲜红色,同青葱的夏季相比,多了几分别样的火热和苍凉。

    秋后的江南,也是别样的柔情,相比飒爽的北方,此刻炙热的日光,江南水乡依旧旖旎着独属于它的风情。

    刚到了杭州的苏衍,被这旖旎的风情所吸引,却猝不及防的病倒了。

    虽然水土不服的原因也是有的,毕竟苏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北方人,在南方这样的水土,难免会有些不适。

    但是病倒了便有着夸张了在青隐检查了彻底之后,发现,这病因在水中。

    在苏衍的饮用水里,而负责日常起居的青隐却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疏忽是致命的,也是本不应该发生的。

    “侯爷,查出来了。”

    驿馆的房间里,青隐站在一边,对一边的苏衍禀报着。

    而此时那个面如秋月一般的男子此刻却是一脸的苍白和消瘦,比之在长安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变化,不能不令青隐感觉到自责。

    “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失职,被……那些人钻了空子。”

    青隐开始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一旁的苏衍面色微白,消瘦的样子已经不见了往日的风采,羸弱的身体却衬得他眼中的锋芒愈加的明亮。

    “有些人想让我死在这江南,这不怪你。”苏衍说完便陷入了沉思,目光远望着驿馆远处的运河,运河之上的船只纤夫,来来往往。

    秋日的水流湍急,可无法阻挡船只的行进。

    动手的人是谁?

    苏衍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这一趟江南之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顺利,所以无论你怎么小心,那些人还是会有可乘之机。倒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自己得手了。这江南官场,谁赢谁输,还是很难说的。”

    苏衍的目光深沉,眺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沉思着些什么。

    而那个方向,青隐仔细的思虑着,是北方。

    北方,是长安的方向,那个城市里他在眺望的是谁?

    苏衍再江南病倒的消息很快的便传到了长安,传到了谢明依的耳朵里。

    “苏衍病了?”接到消息的谢明依正在谢母的院子里请安,是容羲面容之中的紧张让她察觉到了异样。

    从谢母的院子出来后,谢明依这才问容羲,果不其然是江南出事了。

    苏衍去江南,此一行无论是江南的地方还是朝廷的皇帝,都注定了他此一行不会顺利的。

    然而,什么人竟然如此的明目张胆的下手,可真是有些让人意外啊。

    要么就是太过于猖狂,要么就是太过于无脑,两者之间,谢明依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苏衍现在在官场上的局势不是很好,皇帝是很不喜欢这位定北侯,这已经成了一项不成文的现象。

    所以难免有些人会借机想要讨好皇帝。可是,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蠢笨如猪的行为。

    “谁在这样胡闹!查到了吗?”谢明依问。

    身后的容羲跟随在谢明依的身侧,

    “查到了是杭州新上任的知府做的。”

    “杭州知府?”谢明依疑惑的停下脚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在花园子里的长亭旁边停下。

    此刻谢明依所收藏的奇花异草都已经步入了枯萎的阶段,花园里有些荒凉,好在府里的花匠有心摆了许多菊花在这里。

    倒是显得这花园里丰富了许多。

    “杭州知同镍台商议的,在定北侯的饮用水里下了药。药的来源是……”青隐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难。

    “是哪里?”谢明依问。

    “好像是徐太医府上。”容羲迟疑着说,观察着谢明依的神色。

    药的来源是徐太医的府上,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打的竟然是这样的算盘,既想讨好皇帝,又想把徐芝兰拉进去,来赢得一些维护吗?

    谢明依思索着,却打消了这种想法,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荒唐了,从各种角度上去思虑,应该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徐府,谁的手里?”谢明依问。

    这个看似很不起早,却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徐芝兰还是徐星颐,这决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和这背后隐藏着的复杂的关系。

    “徐少爷。”容羲实话实说,等待着那人的回答。

    然而这一次谢明依却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她在思索,这到底是有意的局,还是无意的行为。

    可若是无意的,总有些太巧了。

    苏衍刚到江南便病了,用的是徐星颐的药,而又是杭州知府做下的事情。

    可以理解为,杭州知府为了向上爬而讨好皇帝,在同时也在利用徐星颐在规避一些什么?还是说徐星颐也在这个计划之中?

    谢明依拿不准,心中十分的焦虑,她真的怕徐星颐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个真的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难道,真的要成为自己的敌人吗?

    “去查!徐星颐和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关系?”谢明依发话道,随即转身离开。

    容羲领命,出了谢府,长安的圈子杭州的圈子,都在逐渐的泛起了波澜。

    徐府

    年轻的公子坐在花园子里,听着耳边的鸟叫声,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感觉到十分的惬意。

    “少爷,江南那边传来消息,定北侯病了。”府中的小厮,也是徐星颐的药童比一边禀报着。

    “病了好啊,病了就天下太平了。这官场太乱了,让皇帝陛下担忧,定北侯病了,这许多人生起的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消失了。”

    徐星颐一边斟茶,一边说道。

    想起自己那些日子里在煎药房苦苦的熬制那些药物时的艰辛,突然间唇角出现一抹冷笑。

    他自小便生活在这样的医学世家,可治病救人又有什么用?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不是人人的感激,而是那些他们无能为力时招来的谩骂。

    徐星颐看着那些人的嘴脸,突然间觉得有些嘲讽,这就是他一直在尽力的救治和帮助的人吗?这些人为什么没有一丝感激的意思?为什么一直在责怪自己,这些人为什么都是这样的面孔。

    难道无力救治这样的事情,也能怪他们吗?他们想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死亡,是任何人都无力阻止的,即便他们是大夫,即便他们的手里掌握着人的生死,却只是在和地府抢人,有些人他们真的尽力了,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受到的只是冷眼和埋怨,这会让谁觉得公平呢?

    徐星颐觉得这世界好不公平,既然这些人不会感激自己,那又何必去尽心尽力的做这济世救人的菩萨?

    所以,当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邀请自己时,徐星颐没有拒绝。

    什么对错,他不在乎,既然一样会被埋怨,那就做的彻底一些,做个坏人,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谢明依一样,可以守卫自己想要守卫的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好?

    徐星颐信奉着这样的选择,所以他选择了追随皇帝,追随一个可以护着自己的人。

    他认为,这样的抉择没有错。

    “但是少爷,谢府那边怎么办?谢大人好像听到风声了?”

    小厮提醒道。

    徐星颐眉头深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幽深的目光让小厮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谢府那边啊,确实应该处理一下,谢凤绾最近在做什么?”

    徐星颐问道。

    小厮想了想,似乎近期来也关注了这位谢二小姐的动静,

    “谢二小姐最近一直没出府,整日和府里那只橘猫相伴。”

    “橘猫啊。”提到这个东西,徐星颐眼前一亮,

    “我记得这只猫是陆锦送的。”

    “是啊,是陆大人拜托公子送给谢小姐的。”小厮说。

    “太不好的回忆,没必要留着,不是么?”徐星颐看向一旁的小厮,笑着说道。

    看着那星目剑眉,璀璨的眉眼,小厮不禁有些失神,这样的公子还未曾看到过,光芒万丈,璀璨耀眼。

    虽然小厮不懂徐星颐的话,但是却相信自家公子可以应对眼前的一切,掌握着如今的事态。

    即便有些事情看上去同徐家无关,可在某些层面上,却有着一些让人注意不到的联系。

    徐星颐,如果不是一个大夫,或许会比现在更加璀璨。

    小厮如此的坚信。

    翌日

    谢府

    一大早徐星颐便登门拜访,可巧的是谢明依正在朝堂上,所以徐星颐先去摆见了谢母,将自己备好的礼品奉上,

    “夫人,这是家祖熬制的补品,对夫人的身体有很大的益处,还请夫人收下。”

    徐星颐温文尔雅的样子,谢母看的心怡,再加上两家的关系向来不错,所以谢母便笑着收下了。

    “你这孩子素来都是有孝心的,难为你想着我,我这身子在徐太医的调养之下,倒是好了许多。”谢母笑着说道,

    “你祖父近来如何?”谢母问。

    “托夫人的福,祖父近来身体康泰,精神也是抖擞的。”徐星颐说着,看着谢母的面色不禁疑惑起来,

    “看夫人这面色,最近似乎郁气难解。晚生给您开一副方子,抓药调养便可。只是,切莫再大悲大喜,夫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

    谢母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即便她在这深宅后院里,却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凤绾的事情,她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

第199章 相差甚远事小

    “你这孩子有心了。”谢母感叹着说,眉宇之间涌上几分愁色,

    “只是这人生在世,哪里有能事事如意的?”

    说话间,凤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徐星颐来的消息刚到谢母的耳朵里,这边便让人去请凤绾过来。

    这不,徐星颐刚做了一会儿,凤绾便来了。

    “绾儿,见过你徐家大哥,你徐家大哥是来看望母亲的。”

    谢母说。

    话音刚落,这边的凤绾其实早已经注意到了徐星颐,看上去似乎很红润的面色和状态,并没有受到近期这些事情的影响。

    徐星颐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对于这人承受打击的能力有些刮目相看。

    若是旁人,此刻恐怕跳河的心都有了,偏生这谢家的这位竟然如此的乐观。

    “见过徐大哥。”女子屈膝行礼,微微颔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的可人,只是那一瞬间那眼中的目光让人看着难免觉得凄凉。

    徐星颐也不禁被自己窥探到的所惊吓到。

    怕是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女孩的笑眼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失望。

    是啊,是对这世界的失望和防备,本来她应该是这天下尊贵无比的谢家贵女,而如今,却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这样的情境同当日的平宁公主比起来更加让人觉得难堪。

    “谢妹妹安好。”徐星颐起身回礼,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却是不知不觉的迟疑了一下,随之又变的坚定了起来。

    “谢妹妹近日来可好?”徐星颐问着,眼中流露出几丝心疼之色,那种想要掩饰,却又无可奈何的流露出来的表现刚刚好,让人既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情绪,又不至于太过明显。

    这种分寸,作为一名大夫,徐星颐把握的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好与不好都是这一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好一些呢?”谢凤绾轻笑着道,那种恬淡的样子,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她的长姐。

    只不过,一个人旁人看着畏惧,另一个看着会心生疼惜。

    “那便好。”徐星颐看着谢凤绾的目光里有情意,也有隐忍,有疼惜,也有克制,毫无遗漏的落在了旁人的眼中。

    “听人说星颐来了,怎么来之前都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府上备好了酒菜招待你,要不然徐太医不知道又要如何控诉我亏待他宝贝孙子了。”

    谢明依的声音响起,那一瞬间,徐星颐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

    他是掐算着这个时间谢明依不在府上,他才过来的,如若不然,他的计划可就不会达到预想中那样的效果了。

    “谢大人。”徐星颐向门口的那人见礼,后者一袭官服还没来得及脱,就这么直接到了谢母的院子里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以前一直被自己放心以待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一副什么面孔?

    谢明依走到谢母的身前行礼,

    “孩儿给母亲请安了。”谢明依说。

    “起来吧,坐吧,累了一早上了,怎么连官服都没有脱就过来了?客人在这边也不怕失了体面!这也就是星颐这孩子,若是其它人,你这张脸可就丟的一干二净了。”

    谢母指责一般的说,纵然是千般的埋怨她这个长女,可那些都是家里的事情,不能在外人面前让人看了笑话。

    “听说星颐来了,明依想着有日子没看见星颐了,便来的急了一些。”谢明依笑了笑,很明显这半句话是和谢母说的,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在朝上的时候徐星颐找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江南的事情之前,谢明依不会多想,可事发了,容不得她不多想一些。

    她若是换身衣服再过来,徐星颐在不在还是另一说。再说,她想要观察到的东西,往往就在这出其不意之间。

    接着又说道,

    “听说星颐最近在春晖堂坐馆,如何了?”

    这半句是对徐星颐讲的。

    在这位的面前,即便有再多的心思,可态度只能是恭敬的姿态。

    徐星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态度亦是愈发的恭谦起来,

    “回大人的话,虽然未曾治得什么疑难杂症,却也未曾误诊,治病救人,星颐还要多向祖父学习。”

    谢明依笑了笑,“是啊,说得好,治病救人是大事,马虎不得。你的医术继承了你徐家的本事,可比起你祖父来,还是有的可学的。年轻人抱有这样的信念,很好。不至于过于骄傲,迷失了自己。”

    谢明依的话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可门口的容羲却是听懂了的。

    自然,徐星颐也是听到了谢明依这话里很不明显的暗示。

    她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自作聪明的做错了事,比如说江南的事情。

    看上去谢明依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可是百转千回之间,徐星颐还是觉得谢明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就是个帮凶。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来,徐星颐觉得,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不明白更好一些。

    徐星颐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说道,

    “谢大人说得对,星颐的医术同祖父自是不敢相比的,这医道,讲究的便是资历,论起这资历来,星颐确实还相差甚远。”

    徐星颐的恭谦让谢母觉得很满意,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很好,当初啊,她喜欢的也是星颐,可如今满城的风雨,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小女儿的身上。

    凤绾单薄的身子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听着其它人的闲聊。

    这个时候,满城风雨事小,重要的是自己这个女儿已经是第二次被伤到了。

    谢母在心中叹了口气,也不敢再提什么和那些有关系的事情。这在整个谢府,似乎也快成了禁忌。

    “相差甚远不怕,怕的就是走错了路。医术精不精明不重要,重要的是勿忘本心。”

    谢明依说,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可这笑意却让人觉得很刺眼。

    徐星颐有些尴尬,这话未免有些太明显了,即便刚才的话谢母听不懂谢明依什么意思,可是现在谢母却是听的明白,分明就是在奚落徐星颐什么。

    看了一眼徐星颐不自然的表情,心中存下疑惑,却也不得不开口斥责起来,

    “明依,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星颐是个什么品性的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虽说是斥责,可是语气和口吻无一不是和蔼一些的。

    即便谢明依做的再不对,可她终究是朝廷的首辅,这个谢府的主人。

    若是往日里,谢母如此言语,那人早已经收手,转移了话题,可今天不知道谢明依是着了什么魔,一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继续说道,

    “母亲,这人的品性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看出来的。”

    “明依!”谢母有些不满谢明依今日的态度和言行,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谢明依对徐星颐的态度。

    “夫人,大人所言有礼,晚辈确实还需要多加磨练。这品性的养成,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事情。”徐星颐的话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非常的懂事了,可是这样的懂事却衬得谢明依今日的行为更加的莫名其妙和不合乎常理。

    不仅谢母不理解,就连心思并不在这个上面的谢凤绾也不理解。

    不明白为什么长姐会如此对待徐星颐。

    “说是说,做是做,说到一定要做到才可以。”谢明依依旧非常的挑剔的说着。

    徐星颐的脸色可以说是很难堪了,屋子里的气氛也是非常的尴尬,是一种连心思不在这里的凤绾都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一切的尴尬。

    “是,大人教训的是。”

    徐星颐硬着头皮说,

    “晚辈医馆中还有些事,就不多做叨扰了。”

    说着徐星颐要走,谢母连忙出声挽留道,

    “留在府中,一起吃了早饭再过去吧。”

    “谢夫人一片好意,只是昨日晚辈让一位病人今日开馆便要登门,只好改日再来拜访了。”

    谢母哪里听不出这是婉拒的话,当下看了一眼谢明依,随即收回了目光,

    “既如此,那你便那你去吧,我也就不留你了。”

    谢母的话音刚落,这边徐星颐便离开了。

    有些慌乱的样子,同来时的意气风发,温润如玉对此十分的鲜明。

    不知怎的,明明是谢明依在故意找茬的事情,凤绾却觉得徐星颐前后的变化很有趣的同时也不由得唇角攀上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绾儿,你先回院子里用早饭吧,我和你长姐有几句话要说。”谢母道。

    谢凤绾起身,向母亲屈膝行礼,这边意味深长的看向坐在一旁的长姐,眼中璀璨光华,带着一抹狐疑。

    “你这丫头,再不回去你那只猫又该闹了。”谢明依笑着打趣起来,整个谢府上下,也只有这么一个丫头能让她在瞬间展颜了。

    “诺,谨遵大人吩咐。”谢凤绾煞有其事的拱手作揖,然后赶在谢母要开口斥责自己至少,逃也似的离开了。

    “瞧瞧,这丫头,真是愈发的没规矩了。”谢明依看着凤绾跑离的背影,不由得和一边的方妈妈打趣起来,可是方妈妈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个心情同他一起分享这个乐子。

    夫人的脸色都难堪成什么样了,方妈妈这样的老人当然知道,小姐都给支走了,自己还是带着人离开为好。

    “夫人,大人,奴婢去看一看厨房的早饭做的如何了,催一催,免得那些人趁机偷懒。”方妈妈说。

    谢母点了点头,“你去吧。”

    不多时方妈妈带着屋子里的人出去了,屋子里剩下了母女二人。

    谢明依坐在椅子上看着方妈妈离开,这边起身说道,

    “母亲,那明依先去换身衣服再陪同母亲一起用饭。”

    说着谢明依端起桌子上的官帽转身要走,另一边谢母及时的开口道,

    “你给我站住!”

    谢明依挑了挑眉梢,似乎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一般,转过身,面对着谢母,微笑着道,

    “母亲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我可不敢当,你如今是这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我一介民妇如何敢吩咐你!”谢母的话里带着气,分明就是因为刚刚徐星颐的事情动了气了。

    谢明依面色坦然,依旧唇角挂着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

    “母亲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是明依的生身父母,父母命,不敢辞。您说的话,明依定然谨记在心。”

    谢母冷哼一声,谢明依不这么说,她还不会如此的气愤,可她越是这样敷衍的态度,越让谢母觉得怒火中烧,这样的态度在别人看来是恭敬,可实际上却是一种敷衍,

    “你若真是把我说的话听了进去,方才就不该让星颐如此的失了面子。哪怕你是有自己的目的也好,可方才他是来探望我的,你这么一来,这府上还有谁敢登门?你仗着人家是亲近的,可分明对人家有了防备。

    什么时候开始你行事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起来?是不是这朝廷的一品大员,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让你忘记了,只有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才能在这官场上生存下去?”

    谢明依微怔,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以为母亲会因为徐星颐的事情指责自己,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母亲会考虑到这些。

    “是,孩儿知错了。”谢明依微垂下头说,聆听着母亲的教诲。

    “行了,你去吧,我也有些乏了,今儿个早饭让厨房直接送到你那边吧。”谢母说。

    “诺,那母亲早些休息,切莫再为儿女的事情烦忧了,凤绾那边有明依在,请母亲放心。”谢明依说着,那边的谢母摆了摆手,示意让她离开。

    谢明依从屋子里走出来,容羲就在门口守着,这院子里的其它人皆在离屋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大人。”容羲俯身道,

    “徐公子那边……”

    谢明依比了个手势,容羲的话止住了,只见那人的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屋子里的方向。

    谢明依总觉得刚才母亲那一番话不是突发奇想的,似乎是对徐星颐有什么别的看法?

    谢明依心中疑惑着,这边两个人已经走出了院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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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江山覆介绍:
谢明依的报复很简单,江山易主,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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