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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洛寒     凤谋江山覆txt下载     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5章 还是我赢了

    扬州盐政衙门门口一位身穿粉色罗裙的女子被拦在门外,身后跟随的玄衣男子面色微冷,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是长安来的贵人,这可是苏相亲自盖的相印,有谁胆敢阻拦?”

    听着身后慕容宸的声音,谢明依心中一阵感慨,果然这些个人都有着暗藏的属性。

    比起容羲来,慕容宸这股子目中无人的样子更像是朝廷的爪牙。

    慕容宸拿出谢明依伪装的苏同鹤的字体,至于上面的印章自然是货真价实从苏府里借用来盖上的。

    功劳嘛,当然是自己身后的慕容宸的。

    看着慕容宸手里盖着苏相印章的信笺,门口的两个衙役顿时有些心生胆怯。

    虽说天高皇帝远,但是朝廷上下谁不知道苏相大权在握,定北侯苏衍更是手握兵权,眼下苏家可谓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当然,这都是之前的朝廷格局,眼下已然是一番新的天地,而且是暗流涌动。

    然而,长安那么远,扬州虽然富庶,却也是鞭长莫及。

    拿着皇帝的印章不如苏相的。

    “姑娘稍等,待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谢明依淡淡的瞥了一眼说话的衙役,并未开口,脸上的不满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般的倨傲,寻常人等怎敢在盐政衙门的门口如此放肆?

    衙役心中一阵后怕,生怕真是什么贵人,自己方才的举动无异于得罪了他。

    虽然是秉公行事,可难免的若是碰到心胸狭窄的人,以为自己驳了她的面子,这样的话可就是真的祸事了。

    片刻不敢耽误的跑到了盐政大人休息的屋子外面禀报道,

    “大人,外面有一男一女说是奉了长安苏相爷的令,还带了一封苏相的信笺。”

    盐政大人姓贾,世代的扬州人,盐商之一的贾家便是这位盐政大人的本家。

    “信笺在哪?”

    话音刚落,这边衙役将手里的信笺递了上来,纤瘦的手指接过信笺,贾化打开看到里面苏同鹤的“亲笔”之后,从容的态度大变,看向那衙役道,

    “那二人在哪里?”

    “回老爷的话,那两位还在门外等候。”

    衙役如实回禀,可见着自家老爷这个反应,心知自己方才真的差一点便得罪了贵人。

    “快去,将二位请到内堂,我换身衣服就去相迎。”

    “诺!”衙役领命离开,屋子里的贾化却是未急着去换衣服,而是看着手里的信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师爷却看出了端倪,

    “大人可是在想来者一男一女会是何人?”

    师爷跟随了贾化十几年了,二人之间早已经可以用无话不谈来形容,贾化当即如实相告,

    “是啊,这信笺上的印章确实是相爷的,但是这信究竟是不是相爷的就未可知了。按理说相爷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女人,怎么会派一个女人到江南?

    如果真的是相爷派来的,意欲何为呢?”

    师爷略微寻思了一下,虽然刚才听衙役禀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开始思索,

    “眼下定北侯带兵北上,按理说相爷应该不会故意扰乱捐输的事情,依小人之见,相爷是想要促成捐输的。”

    定北侯对于苏同鹤的意义是独一无二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像定北侯这般优秀的子孙。

    贾化想了想也非常同意师爷的观点,当即点头道,

    “师爷说的有理,但是你可曾听说相爷身边的哪一位心腹是女子的?”

    “那倒是不曾听说,但是若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未可知,当下相爷确实是需要小心的,毕竟那二位钦差正在来扬州的路上。早上运来客栈的人不是说了,那两位是从长安来调查酒行的?听他们二人的交谈,应该是朝廷的人,究竟是不是还有待商榷。”

    贾化道,“就是啊。”说着又不禁懊恼起来,

    “这好好的扬州城到底是哪里惹了这些大人物们的眼睛?偏偏要堵到扬州来?”

    “大人莫要着急,先去探听一番,看看这二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左右是为了捐输银子而来,又不是大人出钱,大人不必慌张。”

    贾化看了一眼师爷,蹙眉道,“话是这么说,可本官说到底也是要在这扬州继续待下去的。这其中还有本官的本家……难办啊。”

    “大人不必忧心,大人急,有人比您更急,只要盐商们拖住了,北方的战事一起,陛下就不得不从国库里拨银子,如此一来扬州之围岂不是解了?”

    师爷这么一说,贾化顿觉豁然开朗,当即道了两声“妙!妙!”

    贾化被师爷点化,掐着时辰那二人估摸着已经到了内堂,贾化只是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便去内堂去迎接了。

    谢明依坐在内堂的下首等着贾化,身后的慕容宸附在她耳边说道,

    “贾化是盐商贾家的人,也是苏相的人,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拿着茶盏的手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

    “我只有打算。”

    身前的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慕容宸眼中含笑,眼底更是藏着一分宠溺。

    不一会儿的功夫贾化走进门内,谢明依还没来得及抬头,已经听到那人的声音,

    “二位上官贾某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贾化一进门便朝着二人拱手作揖,谢明依抬起头时又露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方才听衙役来报,却不知是位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这个反应虽然有些荒唐,倒是也是十分合理的。

    谢明依站起身,倒是没有像方才在门口时一般的倨傲,然而那一举一动皆是从容高贵。

    这风度这气质一看便知是大家出身的人。

    未曾言语已然是最有力的说服。

    谢明依俯身一礼,淡笑道,

    “来时相爷还嘱咐了,说是扬州城的贾大人素来是个脾气好的,会多加照顾我们在扬州城的事情。”

    明着是夸,暗地里却是在讽刺贾化这一番让她等的有些久了。

    这话若是谢明依自己表明了身份到此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但是她打的是苏相的名号,这份倨傲却是不为过的。

    一句话不动声色的点拨着贾化,表明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贾化自是听出了里面的意思,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钦差,单是这份气度便非常人,而且既是长安来的,又敢打着苏相的旗号,那便一定是非同寻常的贵人了,连忙赔笑道,

    “方才怠慢姑娘了,下官给姑娘赔罪了。”

    谢明依笑了笑,目的达到了,也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

    “贾大人主管一方盐政最是辛苦,本姑娘不过是替相爷来扬州传话的,倒是小女子打扰大人了。”

    “不敢不敢。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姑娘能到此乃是下官的荣幸。”

    贾化快要哭了,谢明依这才转了话题,

    “方才大人不是问我姓什么?我姓荀,在家排行第九,外面的人称我一句九姑娘,大人如是称呼便可,此番我奉相爷的令到扬州一是为了提点尔等,长安的钦差快要到扬州了,此次是为了提点各位,将以前的东西抹的干净些。”

    当下内堂中的人早已经被清了出去,贾化连连应是。

    心中想着,一会儿定要去查一下这个荀九究竟是什么人。

    “再一个。”谢明依说着停顿了一下,手里的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看向对面的贾化,

    “贾大人,你可知此次捐输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侯爷带兵北上的军饷。”

    谢明依点了点头,眸光却是骤然间变冷,“既然知道,那就要明白,侯爷此去是为了朝廷,是为了大燕的子民。相爷也不想为难贾大人,只要大人说服贾家出了该出的那一份便可,届时相爷自有奖赏。”

    贾化闻言不由得一怔,随即道,

    “敢问九姑娘,这可是侯爷的吩咐?”

    “是啊。”谢明依道,

    “难道你在怀疑本姑娘假传侯爷的话吗?贾化啊贾化,你可别忘了,你贾家今天的一切都是怎么来的。实不相瞒,你也是知道的,苏相对侯爷的爱护之情,连欺君罔上的谢明依都能高抬一手,那你就应该知道,有些人一手能翻云,一手能覆雨。”

    “……”贾化心中一颤,这话已经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自己若是不做表示,恐怕不是荣华富贵的事情,连自己这颗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谢明依点到为止,说得这么露骨,也是不由得已的。

    可是她怕自己的话要是说的轻了,咱们这位贾大人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啊。

    见他还在犹豫,可脸上的颜色却已然是大变,谢明依瞧着也就差自己一句话了。

    站起身,谢明依走近贾化身边说道,

    “大人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给长安的相爷去信一封,但是这一来一回就要好长的功夫。我是没什么的,可若是耽搁了北上的大军,这是你我都吃罪不起的事情。贾大人是聪明人,本姑娘就不必再多说了,告辞。”

    说话间谢明依已然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对面的慕容宸,悄然一笑,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情让人看着竟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谢明依端坐在椅子上品着茶,屋子里茶香四溢,再配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隐隐的丝竹乐器之音,当真是惬意的。

    这江南的山水就是同长安的不同,一花一草都比在长安显得秀气,显得精致柔美。

    那人即便是简单的坐在那里,却依旧会让人觉得一种压力,或者说是她方才那一番话带给自己的压力。

    几十万两银子和身家性命相比,哪个更重要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但是眼下贾家若是先松了口,在众盐商之中的地位可就有些微妙了。

    再大的生意,可若是其它三家有意挤兑,再想在盐业立足了就难了。

    可若是有苏同鹤做后台可就不一样了,只要有苏家这颗大树做后台,那其他三家就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此,贾化心一横,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说道,

    “我贾家素来承蒙相爷关照,今日的荣华富贵皆是相爷所赠予,几十万两的银子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现今这扬州盐业不只有我贾家,还有其它人。姑娘是聪明人,下官也跟姑娘交代一句实话,这几十万两银子我贾家可以赠予朝廷,却不能作为捐输,否则我贾家便再难于扬州之地立足了。”

    一番话于情于理皆是无可挑剔的,尤其是要将几十万两银子赠予朝廷这句话更是堪称完美的化解了谢明依带给他的危机。

    可谢明依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呢?

    自己提出扬州盐商捐输这个事情的时候,便有意将盐业整顿一下,若是不捐输,那自己此行的意义何在?

    皇帝懂谢明依的意思,或者说是谢明依无意之中猜到了皇帝的心思,这递上来的机会皇帝怎么会放过?

    而苏衍出征便是最好的由头。

    一个苏同鹤无论如何都不会去阻拦的理由。

    若是三言两语便让这个贾化给自己打发了,那谢明依这个户部尚书也不用再继续干下去了。

    不过这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自己还是要由衷的称赞一句的。

    谢明依笑了笑道,“贾大人真是大手笔啊,既然如此最好不过了。不过这银子,本姑娘希望能够尽快的交到钦差大臣的手里。如此,对你我都有好处。”

    闻言,贾化虽有些肉痛,但是他也知道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防不胜防。

    贾化打了一辈子鹰,绝不会想到自己被鹰啄了眼。

    钦差大人当天下午便到了扬州,直奔盐政衙门。

    贾化亲自出门相迎,又将杭州盐业的人几乎都叫到了盐政衙门。

    可一个下午下来,两位钦差只听到盐商们哭穷,却是毫无收获,可谓铩羽而归。

    回到驿站里,容羲趁着其它人不注意的功夫悄悄溜走,跑到了运来客栈,找到了谢明依。

    “大人,眼下那些人已经是放松警惕了。”

    房间里的谢明依正同慕容宸下棋,听容羲这么一说,不由得嘴角轻挑,笑道,

    “九郎,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慕容宸也不禁无奈苦笑,“我真是有些自讨苦吃了,竟忘记了手把手教你下棋的都是这天底下最会布局的人。”

第156章 小秦淮

    谢明依莞尔一笑,慕容宸的话并不过分。

    因为她的老师是陆锦的祖父,也就是前首辅,而一路提携谢明依的先帝,自然也是她的老师。

    在人生和官场的棋局之上,这两位老师给予谢明依的足够让她受益终生,但终究有些事情和境遇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驿馆那边有什么动静?”谢明依看向容羲问道。

    彼时的容羲穿的是上等的锦缎做成的湛蓝色长袍,着衣风格同陆锦是一般的。

    方才她让容羲同另一位女子一同去了盐政衙门,假扮自己和陆锦,至于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说,早已经安排好了,任那贾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绝对猜不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盐政衙门的人都把眼睛对准了驿馆,楼下的那些人都已经撤了。”容羲说着,心中不禁涌起对这个人的敬佩之情。

    可以说从进门开始,贾化的每一个反应她都预料到了,而且都是那么的准确无误。最重要的是,那个装扮谢明依的女子竟然举手投足像极了她。

    若不是自己认识真正的谢明依,怕也会被那人蒙骗了过去。

    谢明依淡淡一笑,看向看着容羲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是不是想问我,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容羲怔了怔,眼前的人完全的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怎么能不让人感觉到震惊。

    “你知道影子吗?”

    容羲身体微僵,“略有耳闻。”

    谢明依弯唇,“世家大族的公子王孙,若是前途光明的,大都有属于自己的影子,可以说,那个人就是我的影子。”

    影子……

    这个消息可以说是振聋发聩了。

    影子他也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

    影子很神秘,每个人都会把这个秘密保护的很好,因为在必要时,影子或许会成为救命的存在。

    然而……她却如此轻易的说了出来,一时间容羲难以接受,谢明依却也不急,只是徐徐道来,

    “只不过,你以为的影子是从小便开始培养的,而这个人却是被短时间内悉心调教的结果。”

    话音刚落,容羲便一直在思索,她哪里有时间有精力去培养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说从很久以前她就在为今天的事做下准备了吗?

    不,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如果她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就是未卜先知,只有神明才会有如此通天的未卜先知的能力。

    谢

    很快的容羲努力的平复心神,再看向对面的谢明依时,眼中只剩下了疑惑,

    “属下敢问一句,大人是早有所料吗?”

    谢明依抬眸,打量着容羲,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和那之下的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呢?

    谢明依只需要稍微的转动脑筋便想明白了,他在担忧的是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自己什么时候策划好的。

    想着临走时母亲对自己的嘱咐,谢明依开口道,

    “这个人是别人为我准备好的,可今天的这一切却是在五年前便预想好的。扬州的盐业一定要整顿,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容羲几乎惊讶的忘记了说话,一旁的慕容宸揽着不免有些心疼。

    惊诧这个词,他已经在面对谢明依时用过了太多,这件事容璟早已经跟自己讲过,所以慕容宸此刻的反应倒是很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却勾起了谢明依心中的疑惑,不过眼前有容羲在,谢明依按下心中的疑惑,看向容羲,

    “觉得我有些可怕是吗?竟然利用苏相,利用皇帝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些胆大包天了,对吧。”

    不错,容羲就是这么想的。

    皇帝不会想到扬州盐政的事情,因为他的目光已经被苏同鹤吸引的死死的。

    他只看得到眼前的争斗,却忘记了大燕的国土辽阔。

    而苏同鹤之所以屹立不倒的最主要原因,便是他能够放眼整个大燕,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的人,而且毫不例外的忠心耿耿。

    所以,在扬州这个地方,皇帝的手谕未必会有苏同鹤的信笺管用,这也是谢明依如此冒险的原因。

    “没……”容羲刚想开口,这边谢明依已然先一步的开口道,

    “你告诉明薇,让她接下来按照锦囊里说的做。”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递到了容羲的面前,后者此刻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谢明依没有急着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

    接受需要时间,她不急,这些时间她还是给的起的,比起过去的五年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可贵

    “诺!”容羲终于回过神,伸手接过了锦囊,上面绣着三两只翠竹,白色的绸缎商贸绿盈盈的样子十分的喜目。

    素雅的样式也是她素来喜欢的。

    目送着容羲离开,谢明依站起身将房门关上,却未急着转身,而是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房开口道,

    “你就不觉得我可怕吗?”

    刚刚容羲是想说,没有,谢明依看到了他的嘴型,但是她心里清楚,这般深沉的心思没有人会不怕的。

    或许只有容璟才不会去思考这些的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而理由却很简单,只因为信任。

    慕容宸的目光落在棋盘上的黑白棋,自己的黑棋已然没有一处逃脱之地,而她方才还在一心二用。

    看着摆放在一旁的山海经,慕容宸早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她了,

    “可怕吗?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你。”

    谢明依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却发现那人一只手支在下颚的位置,眼中含笑的看向自己,

    “形容你的话,用非同寻常,卓尔不群这样的形容词更加贴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谢明依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些什么,她只是觉得,心底有一种雀跃和兴奋,因为他真的懂自己。

    “只不过,太过聪明的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慕容宸站起身,缓缓走到谢明依身边,后者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即便面子上不动声色,可脚下的行动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慕容宸似乎很满意,将她抵在门上,

    “真正可怕的人会感到害怕吗?”

    上挑的桃花眼十分的诱惑邪魅,一如当时在刑部的竹林外面,那人踏着风声竹动而来,一袭白衣足以惊艳了岁月和时光。

    “所以,对我而言,你是一只猫,就像你养的那只橘猫一样。”

    “唔~”

    唇瓣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封堵住,温软的感觉很容易便让人沉迷其中。

    慕容宸的手揽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的抱住,感受着他呼吸的紧张和急促,谢明依的心不由得跳动更加雀跃起来。

    她想,自己应该是喜欢这样的温柔和温暖的吧。

    毕竟,这外面的世界有些太冷,很少有人会不贪恋这难得的一分暖意。

    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暖阳一样,让人期盼喜欢。

    所以,当怀里的人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刻,慕容宸不由得一怔,沉迷的眼睁开,看着她动情的目光,慕容宸心下一动。

    五月天,春光正好。

    ————

    如果要问扬州城里什么地方是最知名的,绝对会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秦淮河畔。

    杨柳青烟,秦淮河上停着一艘艘的小船,皆是为了引渡这些想要一览扬州美景的游客们。

    谢明依搭着慕容宸的手上了小船,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倒在了慕容宸的怀里。

    还好后者平衡力极好,在小船上稳住了身形才避免了两个人落尽水里的命运。

    对于水这种东西,真是硬伤啊。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遇到这样的郎君,娘子好福气。”

    船夫是个胡须花白的老头,看着这一对璧人方才的举动,不由得心生感慨,

    “年轻真是好啊。”

    彼时的谢明依着一身浅粉色的女装,同这春光明媚相称,刚刚好。

    谢明依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清冷之色。

    遇到这样的郎君,着实是她的福气,可是……这话听着很让人不舒服。

    “老人家此言差矣。”

    刚刚坐下的谢明依抬起头看向同船夫“争辩”的慕容宸,只见后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的宠溺和认真毫不掩饰,

    “应该是,遇到这般的娘子,才是小生的三生有幸。”

    “……”素来控制情绪极好的谢明依这一刻也忍不住红了脸颊。而且不用去碰,她也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有些不同往常。

    船夫也是个有眼力的人,当即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端倪,看着慕容宸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是老夫失言了,是老夫失言了,请娘子莫要怪罪。”

    话音刚落,谢明依不由得心生愧疚起来。

    他这般的热烈,可自己却竟然始终心怀芥蒂,同他的光明磊落相比,自己羞愧难当。

    “……老人家说的对,遇到这般的郎君,着实是我的福气。”

    说完谢明依红着脸,不由得微微转过身去。

    只因为她看到了慕容宸得意的目光,瞬间便明白了他的心思。‘欲擒故纵’,他分明就是想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来。

    然而谢明依的心中却并不气恼,反倒有些微的喜悦。

    船夫将二人之间的亲昵收在眼底,再看向这两岸的风景人家,仿佛都与平常有了几分的不同。

    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是文人雅士向往之地,亦是谢明依向往的地方。

    因为先帝喜欢,他曾数次提起要一览江南风光,只是兢兢业业的皇帝哪里有那个时间。

    所以,今日之行,她还是有一点私心的。

    她想将这江南的风光书写在古墨字画上,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小船沿着秦淮河而下,两岸皆是精致建造的南方小楼,喧嚣的闹市,也有孩童咿咿呀呀的声音,然而一路沿着秦淮河而下,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小秦淮的琵琶声。

    “郎君,这琵琶弹奏的如何?”

    窝在慕容宸的怀里,谢明依慵懒的真的像极了家里的那只橘猫,若是凤绾见了,定是要惊喜出声了的。

    不过这一声郎君叫的,却是让慕容宸的骨头都快酥掉了,怀里的人儿一双丹凤眼平日里看着直觉呢有些凌厉,眼下竟是有勾魂夺魄的能耐。

    “说起来这小秦淮的琵琶可是天下一绝,只不过这位娘子,看来你们家的郎君对这秦淮河畔的琵琶并不感兴趣。”

    谢明依脸颊一红,眼眸微动,灵动狡黠的样子看的慕容宸不由得又是心神荡漾。

    “你呀!”慕容宸哭笑不得,无奈的弹了下她的额头。

    “船家,这小秦淮的琵琶既然如此出名,岂不是人人趋之若鹜了?”

    谢明依突然间问道,将慕容宸的思绪也带了过去。

    他不认为这只是一句闲聊的话。

    “姑娘所言极是,自是文人风雅之士趋之若鹜的。”

    船夫说着唇角挂着一抹恬淡释然的微笑。

    仿佛勘破红尘万丈,这秦淮河畔的琵琶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声音,什么纸醉金迷皆与他无关。

    “那是谁?”

    谢明依指向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姑娘,可惜的是只能看到她素白色的背影和玉簪,无法一睹芳容。

    慕容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自是也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人。

    只从背影去看,便像极了幽夜的昙花,淡雅清芬。

    “那是小秦淮的寒幽姑娘。”

    谢明依,慕容宸:“……”

    随后船夫又补充了一句,“是小秦淮的头牌,也是……”

    “也是什么?”谢明依追问道,她感觉这下一句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船夫先是看了一眼慕容宸,见他对自己的妻子对小秦淮感兴趣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才继续道,

    “姑娘可知盐商贾家?”

    这不是巧了么?

    谢明依和慕容宸互相对视了一眼,谢明依点了点头,回道,

    “到了扬州的人有几个不知道盐商贾家的?”

    船夫道,“这位寒幽姑娘正是盐商贾正道的红颜知己,弹的琵琶是扬州一绝,可整个扬州能够一闻琴音的也寥寥无几。”

    谢明依发现,在提到这位寒幽姑娘的时候,船夫更多的是感慨,而不是其它人眼中的那般痴迷。

    仅是背影便可见的美好,又有众人的如此追捧,是何等的姿色可想而知。

    但是,问题是,既然是红颜知己,为何还让她在小秦淮这种地方?

第157章 寒幽

    “不过啊,终究是苦命的女子。”

    老船夫感叹了一句,看上去已然是不打算再多说的样子。

    为了避免被猜忌,谢明依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寒幽的身上会有些她需要的东西。

    两岸杨柳扶风,不多时船夫便将船靠岸停下。

    谢明依同慕容宸走上岸边,后者又多给了船夫一些银子。

    谢明依看在眼里,待船夫走后不禁啧啧出声,

    “有钱人就是好啊。”

    慕容宸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颇为无奈的宠溺道,

    “你又在无理取闹了。”

    谢明依笑了笑,转过身寻寻觅觅的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想要去寻找那个叫做寒幽的女子。

    “你想要做什么?”

    慕容宸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但是脚步却一步也没有迟疑过。

    “刚刚那个寒幽姑娘,我总觉得扬州盐业的缺口会在这个女子身上。”

    前面的人坚定不移的向着她认定的方向寻找,慕容宸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些什么主意,也觉得扬州盐业要在一个女子身上打开缺口有些不切实际,但是他相信,只要是身边的这个人,一切皆有可能。

    为了将这一出假钦差的戏码演的天衣无缝,谢明依让安德鲁派强南军将相府和侯府盯得死死的,一旦有替扬州送信的人一定要拦下。

    最好连一个扬州人都不要放到相府和侯府的周围。

    然而事实证明,光靠一个安德鲁终究还是难以防范堂堂朝廷宰相,不过……

    “若是再加上咱们影卫,就足够了。”

    一身玄色长袍的,身材修长的男子足尖轻点立足于黑夜之中的房檐之上,男子蒙着黑色的面巾,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含着肃杀的瞳眸。

    若是谢明依在此,一定会听出这人的声音同那日将她拦在皇城外的那个人极像,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人。

    卫小冬站在男子的身侧,同样冷漠肃杀的目光远望着相府的周围,看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收回目光,再望向眼前的人时,眼中却多了一分小心和藏在那小心之下的爱恋,

    “阿照,可是主子并没有吩咐我们要肃清相府周围的人,这样做是不是……”

    黑夜之中,月光之下,男子的瞳眸缺如黑曜石一般的深邃,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杀手,反倒更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当然要先抛却他那一身的血腥气才可以。

    男子闻言眼眸微动,回眸看向身后的卫小冬,

    “你跟着谢明依多久了?”

    被男子的目光有些吓到了,卫小冬不忍向后退了一步,“九个月了。”

    阿照看着面前的卫小冬,看着她小心翼翼,胆颤心惊的样子,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忍,却也只是一瞬,便迅速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杀手的冷漠,

    “你觉得谢大人于主子的意义是什么?”

    卫小冬不由得低下头,不敢去面对那人的目光,

    “我不清楚,主子分明要重用谢大人,可……却又要我们盯着她,这是做什么?”

    阿照摇了摇头,从自己认识她开始,她便一直是个胆小的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挺到今天的。

    “合格的影卫不仅仅是主子的眼睛,更要知道主子需要的是什么。眼下这个时候,主子需要的是杭州盐业尽快解决,而这离不开那位。

    陆大人吩咐过,近期可以便宜行事,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协助安大人解决扬州来送信的人,以此为那位大人争取时间。”

    是啊,他永远都是那么优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很容易便让人看到他。

    所以,阿照在这些影卫中是最被陆大人宠信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卫小冬觉得,阿照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即便她用尽了一切的努力成为影卫中的一员,可终究无法与他并肩。

    “你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来便好,明天早晨来接替我。”

    卫小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冷漠的声音还是让她不由得心生胆怯,再一次无形间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好。”话音刚落,耳边只像是吹过一阵风声,紧接着暗夜中的半空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而一直到此刻,名唤阿照的男子才堪堪坐到房檐之上,右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上面只绣着两只浅蓝色的蝴蝶,只不过似乎做女工的那人却将蝴蝶绣成了胖胖的飞蛾。

    ——这个,送给你。

    他依稀记得十一岁的女孩将手帕放到自己掌心时那娇羞的面庞,脸颊羞红的样子比那丹蔻的颜色还要娇艳。

    以她的资质本来应该是不会走到影卫的最后一关的,而这本来就不应该是她的生活,可她却偏偏要飞蛾扑火,坚持到了最后。

    阿照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巾帕,将它放在心口的位置,似乎只有这样他便离她更近了一分。

    他不一定非要插手那位大人的事情,但是他知道,黑暗中的影子终究不会太过长久,即便自己永存于黑暗之中,他也想终有一天那人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之下。

    所以……

    那一天,他放走了谢明依,所以这一次他又出手相助。

    这一场争斗他们的存在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依旧想要向那人讨一个承诺,一个……对于那人来说很容易便可以实现的承诺。

    自由。

    自由究竟有多重要?或许只有那些被拘禁了的人才知道。

    是夜,苏同鹤坐在相府的后花园里,依旧逗弄着亭子里悬挂的鸟笼,里面的鹦鹉跳来跳去,可无论怎么活跃,都无法摆脱这个囚禁它的笼子。

    好的是,它可以衣食无忧,不必为躲避天敌,或者是为了觅食而奔波,可同样的,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广褒无垠的天空。

    “老爷,您还没睡。”

    管家寻到了这里,或者说他知道自家相爷是睡不着的。

    “你不也是,老家伙。”苏同鹤收起了手里的东西,看向一旁的管家,招呼着,

    “快坐下,既然没睡就陪我说说话吧。”

    “哎,谢老爷。”管家坐到了一旁,观望着笼子里的鸟儿,

    “这鸟儿还是侯爷二十岁那年送您的,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啊,你我都老了,这些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苏同鹤感慨着,浸淫官场几十年,他自以为是只狐狸,却偏偏遇上了一个半路杀出来的谢明依。

    “老爷放心,侯爷定会平安归来的。”

    管家知道自家相爷心里的结,宽慰着道,

    “侯爷有勇有谋,若是真同谢大人一较高下,谢大人未必是侯爷的对手。”

    苏同鹤笑了笑,却是有几分苦涩。

    并不是因为管家的话所言非实,反倒是因为管家的话是对的。

    他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才华,唯一的一点就是太重情,太痴情。

    即便是娶了夫人,可心却没有一天不在那个女人那里。

    这样的话,又如何堂堂正正的对决?

    “扬州还没来消息吗?”苏同鹤问。

    管家心下一动,却借着夜色的掩护掩盖住了那方才瞬间的慌乱,

    “没有消息过来,许是那二位大人还没有到扬州也说不定。”

    苏同鹤笑着摇了摇头,“怕是她早就到了扬州,只不过却蒙住了我们这些人的眼睛。”

    谢明依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百两的军饷就被皇帝放去扬州?

    自然是为了扬州盐业。

    那是一块肥肉,无论是谁都会眼馋的。

    可苏同鹤却没有阻拦他们,因为苏衍。

    此刻苏衍在战场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像是要出什么事一般。

    扬州的盐业在这样的不安面前也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既然皇帝想要收,就让他收吧,苏同鹤心里想,只要衍儿能够平安归来,那他就有再收回来的机会。这天下的大权依旧在他的手里。

    纵然,他不要这大权在握,他想,只要衍儿平安就好。

    他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创伤,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或许只有在管家的面前,苏同鹤才会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管家知道,相爷是想起来了苓儿小姐的事情。

    相爷虽然不说,但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苓儿小姐嫁给六皇子。

    即便他贪恋权势,可权势哪有他女儿的命更重要?

    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苏同鹤很早以前便看透了。

    薄情寡义,连谢明依那样的人都能被他毫不犹豫的扔进大牢里,自古帝王家无情,可咱们这位当今的天子却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他若是什么也没有,那苓儿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这样的心思又有几个人会清楚?

    世人只会以为他苏同鹤卖女求荣,可如果可以,他宁愿女儿嫁给普通的官宦人家,自己也可以同他人一般,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

    然而,一切终究是一场奢望。

    “相爷,苓儿小姐在天有灵,定会保佑相爷和侯爷的。”

    管家说。

    苏同鹤点了点头,抬手间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泪滴,

    “老家伙,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清明去看我的时候,别忘了把这鹦鹉带过去,让我看一眼,听一听声也是好的。”

    管家皱眉道,

    “相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让侯爷听到的怕是又会不开心了。”

    苏同鹤笑而不语,抬眼望着头顶的天空,晨星密布,突然间想起了自己这一生的种种。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突然间发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秘密。

    次日

    扬州府

    容羲和明薇假扮的钦差在望江楼宴请各位扬州盐业的官商们,席间,扬州名伶寒幽献琴一曲。

    一曲作罢,众人还陶醉在琵琶声中,这边容羲让人抬上了一箱箱的白银,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容羲介绍起来,

    “这五十万两是贾公和史公响应朝廷的捐输,谢大人同本官已上报朝廷,为二位请奏七品监督,辅佐贾化大人主理扬州盐业。”

    和谢明依待的时间久了,就是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扮起当官的来,竟然惟妙惟肖的,藏在暗地里的谢明依看着容羲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新奇,与此同时也不禁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

    “瞧瞧,这分明是又一位谢大人啊。”

    一旁的慕容宸打趣着自己,谢明依闻后不置可否的一笑,眉眼间却是有一分得意的。

    几个月前的容羲就是一个市井上可以处理好事情的混混,可如今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思维方式都有了些改变。

    恐怕今天之前,他自己也是不曾察觉出来的。

    在容羲身上停留的思绪只是片刻,谢明依看向在座的众人,贾化脸色有些难堪,贾政道也是脸色有些不对,似是有几分强颜欢笑。

    至于这位史公,谢明依的目光落在了宴厅中央的寒幽身上。

    昨天她找到寒幽,本想从她的身上找到让史家同意捐输的办法,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寒幽对自己的配合。

    ——我不信你,也不信朝廷,不过是权利的争斗罢了。但是我听说轻舞在你家中,是吗?

    谢明依不禁惊诧,轻舞正是素月,但是很少有人知晓这个事情。

    她一个身在扬州的人,怎么会知道她家里面的事情?

    ——大人不必忧心,我自然有我知道的办法,大人只需知道,这一次寒幽不是为了朝廷,而是因为大人可以给吾等出身的女子一个栖息之地,仅此而已。

    谢明依也不知道寒幽她用了什么办法,第二天一大早史家的银子便送到了驿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谢明依觉得,这应该和寒幽是脱不开关系的。

    本来她还在担忧寒幽的安危,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方才放下心来。

    眼下,这宴厅里人人心里皆想着自己的心事,比如贾家虽然不是捐输的银子,但是眼见着史家没说什么,自然不会多加狡辩。

    再看向其它那两家的人,面面相觑。

    谢明依笑了笑,拉着一旁的慕容宸悄然退去。

    “怎么?不看了?”从酒楼出来慕容宸问着旁边的谢明依。

    后者的手背在身后,依旧穿着粉色的罗裙,走在扬州的闹市里,脚步轻松雀跃。

第158章 她动心了

    “没什么悬念了,捐输的事情解决了,扬州的盐业也步入了正轨了,接下来就可以准备回长安了。”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在一个摊位前站定,看着摊位上精致小巧的摆件,虽然简单,却也是十分的喜爱的样子。

    贾家和史家做了出头的人,其它人自然是不会再抗拒,再加上朝廷给予的回报对于这些盐商们而言,是可以接受的交换。

    用钱买官位,而且依旧把持着盐业的大权,这样的交易对于他们来说是不亏的。

    皇帝要的是这些盐商们的归顺和白花花的银子,以及扬州盐业的收敛,这些目的已经达到了,只等着捐输的银两点齐,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跟陆锦说?”

    慕容宸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挑选着摊位上的摆件,问了句,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喜欢这些东西,这不都是小女儿家才会喜欢的?”

    没想到话音刚落,身前的女子便回头看向自己,目光中含着怒意,

    “怎么?你在说谁不像是女人呢?”

    那人眼中含笑,可那笑中却带着一股子寒意。

    慕容宸自知方才失言,连连道歉。

    最后,女子挑选了一个棕色的陶瓷马,付清了银两这才从摊位前面离开。

    陆锦在走出运来客栈之后,便被一伙人直接绑走了。天地可鉴,这伙人真不是谢明依安排的,但是出现的时机却是那么的巧合,换句话说,是如有神助也不为过。

    当然,谢明依也不可能真的对陆锦坐视不理,慕容宸已经派人去监视那边的动静,眼下陆锦的人身安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剩下的问题是……自己要怎么向陆锦解释眼下的这一切。

    “陆锦人在哪?”谢明依终于将话题引回了陆锦的身上,“绑他走的是什么人,知道了吗?”

    “扬州城外,应该是一群山匪,为首的是个女子。”

    “……”谢明依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发出疑惑的声音,

    “女匪?”

    慕容宸点头,有些艰难的回应着,

    “是啊,所以说……现在他是没有人身危险,但是……失身的可能不是没有的。”

    谢明依:“……”

    开玩笑,那是她的准妹夫,谁那么大的胆子?

    按理说,她是应该向扬州盐政衙门请援兵的,但是眼下自己的身份和陆锦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的为好。

    办成了捐输是一回事,但一旦败露让那些人发现自己被愚弄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倒是有些麻烦了……”谢明依有些头疼起来,再看向慕容宸的目光中充满了委屈,

    “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两个。”

    慕容宸无奈道,“我也不能把整个慕容山庄都带过来,那样的话目标太明显,容易暴露的。”

    谢明依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只能你深入虎穴了。”

    本来,带着陆锦过来,是想历练他一番,没想到直接被人绑走了,虽然给自己免去了许多的麻烦,但是,却也间接的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没急着救陆锦,是想看看他能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可事到如今,似乎这小子是毫无还击之力了。

    扬州……她能用的人,只有容羲和一个慕容宸,外加……明薇。

    秋楚笙的女弟子,明薇。

    突然间,女子紧蹙的眉间舒展,偶然瞥到这一幕的慕容宸不禁唇角微扬。

    或许,她有办法了。

    “你这是想到办法了?”慕容宸问。

    “是啊。”俏皮的样子倒让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只不过同那稚嫩的少女相比,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你要不要先听我说几句话。”

    慕容宸拉住她的衣袖,两个人正好在一家酒楼停下了脚步,谢明依望着对面的慕容宸,因为后者比她高出了一大截,所以她只能仰望着那人,

    “嗯,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为了凤绾的婚事做了许多的努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人心是会变的。”慕容宸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谢明依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陆锦对那个女匪首生了几分情意,是吗?”

    慕容宸点了点头,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如若不然,凭他的聪慧,怎么到现在你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关心则乱,本来慕容宸以为凭借着她的智慧不会想不到这一层,但是……看着如今这个形式,尤其是这阴沉的要滴水一般的脸色,慕容宸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

    “哎哎哎,但是也不一定啊,冷静先,先等等看那边是什么动静,索性你现在也不急着回长安。”

    事实证明,慕容宸的及时劝阻还是有必要的。

    谢明依瞪了他一眼,面色十分不善,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表情已经很是难得了,这只能说明,她对陆锦变心的这件事真的很看重。

    “好话坏话全让你一个人说了,我该说些什么?”谢明依无奈的撇了撇唇角,

    “你也不必为他说话,若是他变心,我谢家的姑娘也不是非他不可!”

    但是代价,还是要付出的。

    后半句没说的话慕容宸大致能猜到,毕竟这是一个十足的护妹狂魔。

    ————

    长安

    谢明依回到长安的当天夜里,便收到了苏府的请帖,自然是相府的。

    刚从皇宫出来,谢明依便直奔相府,到了相府的门口,刚下马车便看到了在门口迎接自己的管家。

    这在相府里可是一种极高的待遇了,只有对主人极重要的客人才会让管家出来迎接。

    “谢大人一路辛苦,本不应该打扰大人休息的,可相爷非要今天同谢大人说说话,才让人将大人请了过来,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管家的一番话说的十分的通情达理,而且是周到无密。

    纵然谢明依再疲惫,此刻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

    “相爷深夜相请,必有要事。本官一人同国家大事相比,自是没有推托的理由。”

    “……”管家也没想到谢明依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大人之胸怀,小人佩服。”

    “……”谢明依笑了笑没再出声,门外的容羲同马夫一起等候,却一直在默默的掐算着时间。

    谢明依留给自己的时间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如果她从相府里出不来,便要请这外面的影卫兄弟帮个忙了。

    说起影卫,容羲不禁抬头看向相府对面的房顶,即便表面上看上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和普通的夜色一般,然而就在那夜幕的深处却悄悄的隐藏着一双眼睛。

    然而,容羲现在却有些不清楚了,这个影卫究竟是暗中监视谢明依的眼睛,还是……谢明依放在皇帝那里的卧底。

    总感觉,有些搞不清楚啊。

    扬州一行,自己进行的非常顺利,顺利的让人觉得吃惊诧异。

    谢明依知道,回到长安后苏同鹤一定会找自己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吗?

    依旧是苏府的后花园里,谢明依记得自己上一次来到这里应该是为了生存。

    而这一回再次踏进这里,却已然是调转了局面。

    这一回,是苏同鹤想要在她这里求生存。

    不为别的,为了他的宝贝儿子。

    苏衍。

    将在外,除了君命有所不受以外,还有安危不受自己左右。

    “谢明依,我苏家待你不薄,你怎能恩将仇报!致我儿的性命于不顾?让他置身于险境之中?”

    后花园里,苏同鹤躺在摇椅上,面容枯槁,精神萎靡的样子,同往日里那个不可一世的苏同鹤大相径庭。

    彼时管家已经退出了老远,所以亭子里只有谢明依和苏同鹤二人。

    谢明依自然知道苏同鹤蜀门是什么。

    这本就是一局棋,从苏衍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开始,苏同鹤就注定了束手无策,只能接受和被动。

    “恩将仇报?”

    谢明依笑了笑,“相爷说的是我谢明依,还是你自己?”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同鹤没想到眼前的人不但没有一丝的愧疚,竟是如此不加掩饰的张狂。

    “相爷,你可还记得一个叫谢二的人。”

    一瞬间,苏同鹤陷入了迷茫,然而下一瞬瞳孔却不由得放大,

    “你……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谢明依笑了笑,同苏同鹤的反应相比愈加的云淡风轻了许多,

    “他是我的父亲。”

    “……”苏同鹤哑然,那个叫谢二的人可从来没有说过他是谢将军府的人,而且谢明依的面相同那人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不是没有,是自己没有在意,现如今回想起来,谢明依的眼睛同那人竟是奇迹般地吻合。

    “当初,相爷想要平息民争,竟然直接差人将领头的几个人拖走。相爷的令是如此,可是下面的人却免不了拳打脚踢。不幸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平静的讲述着过去的事情,就像是一件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尤其是那唇角挂着的一抹淡淡的浅笑。

    这一刻,苏同鹤突然间发觉,原来她早已经成长为更可怕的存在。就在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人已经拥有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脏。

    是什么练就了如今的谢明依?

    苏同鹤一直以为,谢明依的一切皆来自于先帝的赏识和提携,以及运气。如今他发现,这个人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她的隐忍,她的耐心,她的冷血和残忍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扬州之行之前,自己竟然对这一切全无察觉,只觉得这是她的野心在作祟,全然不知,她是在报复。

    然而她在报复的人只有自己吗?

    不会的,苏同鹤想。

    “不愧是陆首辅的学生,天子的门徒,谢明依啊谢明依,你真是布的好一手棋局。”

    苏同鹤笑出了声,只不过这笑中多了几分的怨恨和讥讽,

    “只不知道你这一盘棋图谋的究竟是什么,先帝看到他一手提携的人竟然要妄图毁了他的江山,又会是如何的心痛?”

    谢明依的目光始终是那么的平静,这是五年的时光带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相爷觉得呢?我是要毁了这大燕江山吗?”

    苏同鹤一怔,面对这份从容淡定,他知道自己败了,

    “你这样的人还会记得先帝对你的恩情吗?我自问除了你父一事再无对你不起,衍儿对你也是痴情一片,你竟利用他的性命来牵制我,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提起苏衍,谢明依眼中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仿佛只有这样遥望着远方,才能让她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苏衍他……确实很好。”

    然而下一刻话锋一转,那人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不是相爷亲手将我从他身边推开的吗?不是您警告我离他远一些,不要妄图进入你苏家的大门吗?”

    “……”苏同鹤哑然,因为他在这个姑娘的眼中看到了悲痛,即便是自己在告诫她这些话时,也不见她这些反应,难道……这一切的情绪都被她掩藏起来了吗?

    “你……所以你……你是……”

    苏同鹤的话没有说完,可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动心了,那样的关怀她怎能不动心?

    可偏偏是他亲手的断了这样的情丝,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入险境。

    “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因为恨我而迁怒于他!你既然喜欢他,哪怕是拿走我的命也好!”

    “相爷这般痛心疾首的样子,是想要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吗?”

    谢明依问着,目光平静的冷淡,然而在这冷淡之下,却是恼怒和激愤。

    这是一个问题,同时也是一个选择。

    苏同鹤听的出来,也终于明白了谢明依真正的意思。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今天又为何同我说这些?”

    苏同鹤平静下来,似乎是因为他的目的也终于达成了,只要谢明依这么说,衍儿就不会真正的有危险。

    即便是要自己的命,他也是不会犹豫的。

    “相爷说,他对我痴情一片,可有些时候想要斩断情丝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谢明依没有明说,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159章 清奇的思路

    让一个人彻底死心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最方便直接的便是仇恨,而且是那种没有任何缓和余地的仇恨。

    苏同鹤明白了谢明依的意思,但是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你这么做,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吗?”

    苏同鹤可以死,如果真如谢明依所说,为了他的儿子为了苏家满门,他可以一死,但是他不敢相信谢明依会冒着这天大的风险。

    要知道,如果真的走了这一步,她连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谢明依依旧很平静,只是那眼中却多了几分释然和坦荡,

    “我一人自然是死不足惜的,活到现在什么没经历过,这红尘万丈,不过如此。倒是我还要向相爷讨一个救命的法子。”

    “……”

    苏同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下他只觉得这个人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即便自己可以理解她的心思,可面对此杀父之仇,衍儿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样的想法真的未免有些可笑了。

    然而,让苏同鹤没想到的是……

    “子墨想请相爷写一封手书,保除我以外谢氏一族的平安。说到底想灭你苏家满门的不是我谢明依,相爷你清楚的。”

    是啊,他清楚,他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真正想让自己去死的是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而他们这些人的命说到底都捏在那人的手中。

    可笑的是,他竟然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执掌朝政,无人能敌。

    可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说起来,今天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只不过……”后面的话谢明依没有说完,但是苏同鹤知道。

    只不过是因为他太过爱惜自己的名声了,不愿意担下谋朝篡位,乱臣贼子的名声罢了。

    “呵呵……”

    苏同鹤苦笑出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输在哪里。

    不是心狠,不是谋算,而是输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名之一字果真太过累人,现如今想起来老夫是真的不如谢大人你,早已经勘破了名利。”

    谢明依不置可否,她虽勘破了名利,却也堪不破生死。

    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一幕。

    “相爷,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承蒙您照顾,我谢子墨才能有今天,可有些事情不是子墨能够掌控的,也不是我能够选择的。是灭门还是以一己之身换全族之安宁,一切都在您一念之间。”

    接下来谢明依没有再多说其它的了,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天上的月色。

    同白日里的炎热相比,此刻更加宁静,更加清凉,正适合坐在亭子里吹着风,享受着宁静的夜晚,以及眼前的景色。

    结果,是在意料之中的。

    因为根本就没得选。

    “谢明依,老夫凭什么信你?”

    即便明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可苏同鹤依旧执着的想要再努力一次,争取一下。

    “凭我父的在天之灵,凭我谢氏一族的荣耀和性命。”谢明依看着他,目光认真,第一次眼中没有掩藏任何情绪。

    那样清明的眼眸,不加任何掩藏的干净,苏同鹤已经几乎要忘记了上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这些是在什么时候。

    但是毫无疑问的,仅仅是一个眼神,苏同鹤便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

    从苏同鹤的手里接过手书的那一刻,谢明依的手在颤抖着,看到这一幕的苏同鹤不由得打量起她来,发现她的外貌竟也是如此的清俊的,

    “话说,自你入仕以来便是顺风顺水的,我很好奇,如果没有这五年的炼狱,现在的谢明依会是什么样子。”

    苏同鹤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或许这也是无数人的疑惑。

    之前的谢明依是那么的骄傲,锋芒毕露,仿佛这世上一切的美好都降落在她的身上,让人嫉妒,而五年后的谢明依,终于成为了和他们这些人一样的人。

    失去了理想,失去了张狂,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谨小慎微,处处算计,终于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或许这也正是后来的谢明依被接纳的原因吧。

    面对这样的问题,谢明依的回答依旧是一句话,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再看向她,后者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这般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让苏同鹤自愧不如。

    同来时一般,谢明依在管家的引领下出了相府,乘上马车之前,谢明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管家,后者会意,默默的低下头。

    送走了谢明依,管家这才转过身回了府中,吩咐着门房可以将门关上了。

    不知不觉间,管家竟然走到了后花园,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指引让他寻到了此处,看到了那个坐在摇椅上晒着月光的老“朋友”。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会是你。”苏同鹤开口说道,却并没有向管家这边看来,目光始终都在天上的那轮圆月之上。

    管家没有出声,只是低下头默默的听着,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不明白,从一开始你便跟着我的,怎么可能会是她的人?”

    她,指的自然是谢明依,而且在这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的。

    每一次管家对谢明依的态度都是那么的恶劣和厌恶,几乎很难让人想象这两个人会是一起的,而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对他的信任。

    “相爷……”管家的眼睛有些酸涩,几十年的交情他怎么会真的一点都不动容?

    几十年的埋伏,埋伏埋伏着他都差一点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你是先帝的人吧。”

    “是。”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再值得藏着掖着的了。

    管家回答的利落痛快,这倒是让苏同鹤免去了许多纠结,只是终究有些痛心。

    “为什么?先帝为何会防着老夫?我是真的不明白啊。”

    苏同鹤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自问先帝在时兢兢业业,一心为主,一心为天下,可到头来竟不如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状元郎。

    试问,满朝文武又有谁会甘心屈居于一位新人之下?

    “相爷可还记得那年在宫中醉酒的事情?”

    几十年的交情管家也不再隐瞒什么,因为这很可能就是他生命的终点了。

    苏同鹤一怔突然间想起自己酒后失言的事情来了。

    只不过当时他面对的人是陆相,那个被他视作好友的人。

    “是,陆……”

    管家没有否认,不准痕迹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滴,

    “相爷哪里做的都好,只是做的太好了。”

    还有半句话管家没有说——先帝那般圣明的人容得下他,可不代表他不担心他的子孙也能镇的住他。

    而终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还好,他留下了一个谢明依。

    “哈……哈哈……”

    苏同鹤笑着,如同疯魔了一般,只是这笑中有多少分无奈和凄凉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他一心为的主子竟然如此防范他,只因为酒后失言表露了自己的野心勃勃。

    他的挚交也是如此毫不犹豫的背弃他,将他的话告诉了那位主子。

    身边的心腹也是他人埋下的棋子,这世上究竟还有谁是可信的?

    可笑他经营一世,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到头来还是他一直针对的死敌救了他,不,应该是自己的儿子救了苏氏一族。

    没想到,竟然多亏了衍儿的一片痴情才给了他苏家上下一条活路。

    真是……

    “造化弄人!”

    苏同鹤含着泪说出了四个字,听的管家心中一痛,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面对现实。

    ————

    边关

    广褒无垠的草原之上,扎着一个个军帐,而最中央的军帐之中居住的自然是三军的最高统帅——苏衍。

    一封家书寄到边关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二十五日。

    苏衍拆开信封,不等他阅读完这纸上的内容,手中的书信已经落到了地上。

    “父亲他……他……”

    苏衍看向来送信的人,眼中仍旧怀着一分期盼。

    “相爷他……病逝了。”

    来送信的是家中的小厮,苏衍看着有些面熟,却急不得他叫什么。

    帐篷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外面草原上的风呼啸着,吹打着帐篷。

    良久后,只听到那人颇为疲乏的说了一声,

    “出去吧。”

    小厮被其它人带出去休息。

    可帐中的苏衍却就此难眠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信,走到一旁的烛火旁边,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着纸张上面的内容,终究化作一片灰烬。

    伴随着纸张的燃烧,那男子目光中最后一丝温情也走向了寂灭。

    而此时,距边关几百里地的长安城内,同样有一个人望着桌案前的烛火发呆。

    慕容宸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子的身上,看了一眼她刚刚初步整理过准备呈到殿上的奏折,

    “夜深了,你不去歇息,在这里发什么呆?”

    带着些责备的关切在耳边响起,谢明依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合上了桌子上的奏折,然而在慕容宸要吹灭烛火之时,谢明依竟然下意识的阻拦下了他。

    “怎么?”慕容宸问。

    谢明依怔了怔,看着自己拦在慕容宸胸前的手臂,不由得有些发愣,

    “算着日子是不是信应该送到边关了?”

    说出这句话时,谢明依完全是忽视了自己身边的人是慕容宸。

    而这样的问题,很容易便可以让慕容宸联想到远在边关的苏衍。

    几乎,谢明依很少在他面前主动提起那个人,此刻慕容宸不免疑惑的看向她,而后者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慕容宸明白了,此刻谢明依怕是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着避讳,这样的失误对于她而言是很低级的,但是或许应了那句话吧——关心则乱。

    只不过她关心的是什么?

    “应该是到了。”慕容宸道。

    苏家的家书二十二号的夜里便寄了出去,此刻早已经到了那人的手中。

    慕容宸知道,她是在担忧那人在看到信中的内容会做出冲动的行为。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慕容宸的安慰终于让谢明依回过神,发觉自己方才的行为似有些不妥,整理好情绪后,挽着慕容宸的手自己吹灭了火烛,

    “走吧。”

    从今以后,他是好是坏再也无需自己担忧了。

    因为,她再也没有那个资格了。

    不,应该是说,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这个资格。

    而这个局面,是自己造成的。

    不知不觉间,谢明依挽着慕容宸的手在逐渐的收紧,初时慕容宸有些疑惑不解,随后却是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眼下这个时令,山庄里的一些果树结了果子,要不要改天去我那里散散心?”

    慕容宸看着她眉间的紧蹙提议道。

    “好。”谢明依淡笑着应了下,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拿得起,她自然放的下,她此刻难过的不是因为断了情意,而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变的很残忍。

    “对了,最近山庄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对于慕容山庄,谢明依还是不甚了解的,实在是以前她也不需要同这些人打交道,若不是因为巧合去了一趟慕容山长,或许现在也不会如此吧。

    慕容宸想了半天,道,

    “摘果子算么?”

    “……”谢明依该怎么说呢,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后,谢明依无奈一笑,

    “还有其他的吗?比起摘果子,我更喜欢吃果子。”

    慕容宸弯了弯唇角,见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这才又仔细想了想,道,

    “我记得你是会骑马的对吧?”

    “是啊。”谢明依应着,随即问道,

    “你是要送我几匹上好的良驹吗?”

    “你想多了。”慕容宸毫不留情的打消她的幻想,看着后者有些不悦的脸色,不禁苦笑出声,

    “你想要的我什么时候没给你?但我送你了,你有那个功夫去养吗?”

    本来谢明依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认真的面对,而且听他接着说道,

    “你若是喜欢,让容羲去我那里去带两匹过来便是,养马也是有讲究的,有些马匹性子野,虽不会摔伤了人,但是却不能被圈养在马厩里。”

    “所以你是在暗讽我吗?”

    “我……”慕容宸瞠目,看着身旁之人质问的目光,半晌后不由得失笑,

    “你这思路还真是……清奇啊~”

第160章 你确实很强

    事实证明,不是谢明依的思路清奇而是女人的思维就是这样。

    两个人谁也不可能真的因为几匹马计较起来,即便那真的是千里良驹,也不过是心中的喜好,像谢明依这种拥有超强的自我控制能力和目的性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喜爱两匹马而失了分寸。

    慕容宸是因为苏衍高抬一手才能让慕容山庄有了喘息的时间,然而苏家的倒台,并不意味着慕容山庄会一起跟着倒霉,反倒因为太后和谢明依的存在,安然无恙。

    面对这一点,两个女人的立场倒是难得的一致。

    至于苏家,谢明依已经想象的到了苏衍回长安之后的艰难。

    曾经任何人以为无孔不入的军队,在短短九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出现了漏洞,而正是因为这些漏洞,再加上谢明依的有心利用,苏衍的情况并不乐观。

    因为,苏同鹤是病逝的,同皇帝无关。

    苏同鹤的病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苏家的门生们已然没有了一个集中效力的理由,即便他的儿子还活着,而且手握重兵,但是皇帝也不是吃素的,这五年里他也做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他让苏衍成为了战功赫赫的将军,可朝政的事情,底下那些人苏衍接触的却是不多的。

    多数的人脉和权力都在苏同鹤的手里,苏同鹤病逝,苏衍就没有反叛的理由,而为了保住苏衍不在战场上被自己人反戈一击,这是苏同鹤必须要做出的抉择。

    苏衍不死,苏氏一族就不会出事。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因为苏衍的战功依旧可以保住他的地位,但是这样的地位同之前已经是大不相同。

    以前的军营,皇帝无人可用,现在的皇帝有了安德鲁,有了谢明依,有了属于他的朝廷和权力。

    是啊,长安城的风云变幻,就是这么猝不及防,而所有的变化不过是苏同鹤病逝造成的,再加上众多细微的原因,达成了现在的局面。

    此时此刻,谢明依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那人坐在龙椅上时扬眉吐气的样子。

    这一场局他布了十几年,在任何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一步步的收获他所图谋的东西。

    和皇帝比起来,谢明依在面对苏同鹤时的一小点优越感竟然全都不见了。

    这样的蛰伏和忍耐,需要的是人极其强大的控制能力和筹谋,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能力又有谁会小瞧这位皇帝?

    不知不觉间,谢明依已经在同一个地方驻足良久,身旁的慕容宸却没有打断她思考的想法,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许久后,许是月光都觉得谢明依有些过分,送来一阵凉风,后者这才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明是五月末的天气了,怎么还能吹这么冷的风?”

    谢明依这边吐槽着,一转身却正好对上慕容宸含笑的眸子。

    这才骤然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不知道因为思虑在这里待了多久。

    “对……对不起啊。”谢明依很直接的承认了错误。

    在有些人面前,傲娇是不需要的,因为面对这样一心一意待你的人,连周旋都是一种罪过。

    “你该休息了。”慕容宸的手揉了揉谢明依的发顶,后者无奈的看着他,却没有试图阻止。

    这确实是身高的优势,但是她可以选择后退躲开。

    “好吧,那你呢?”谢明依又问,殊不知此刻在慕容宸看来她已经同府里的那只橘猫越来越像了。

    “我吗?”慕容宸略微思索后,狡黠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

    “自然是想着怎么能把你娶回家。”

    “……”谢明依有些哭笑不得,可她却不敢把这句话当成玩笑听,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认真的。

    “那我可得祈祷着你快点想出来办法了。”谢明依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让慕容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刚才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但是事实上他一直在认真的考虑这件事。

    因为,没有女子不会想要正大光明的穿上那一身红色的凤冠霞帔。

    刑筠说,那一日新后策立之日,她的眼中升起了些许的艳羡。

    说是些许,可在她这里,些许能够让人看出,便已经是难得至极的了。

    “去休息吧。”慕容宸再次催促着,这边谢明依才迈开步子,走向面前的房间。

    一扇门打开再关上,直到里面的人吹灭了烛火,慕容宸这才缓步离开。

    只不过,慕容宸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一次竟然这么不凑巧的,这样的夜色下竟然能遇到一批追杀自己的人。

    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新月楼顶上的慕容宸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甚是无奈,

    “人都是月黑风高夜才出手,你们这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即便是他也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夜里对目标下手,因为暴露的风险太大。

    比如说,此刻,正面对着自己的这个男子,手里提着一柄寒剑,剑锋犀利,却也是及不上他眼中的冷冽和杀意。

    这就是杀手了,一个杀手真正的杀意并不在剑上,而是在眼睛里。

    “各位是哪里的英雄好汉,我慕容宸继任山庄以来,自问并没有得罪过哪里的兄弟,各位又为何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呢?”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长安城的宵禁时间,除了偶尔会在街道上出现的九门提督的兵,就再没有什么人了。

    慕容宸本是打算回到新月楼里歇下的,可是人还没等到新月楼外,便已经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本来这些人的行踪是很隐秘的,毕竟都是一些习惯了在黑夜之中的人,但是最近的慕容宸也是习惯了黑夜啊。

    再者,慕容山庄的庄主又岂会是等闲之辈,所以慕容宸没有选择进到新月楼里,而是停在了房顶上,正面面对这些人。

    值得高兴的是,这些人也很配合,没有故意隐藏自己,只不过慕容宸还是疑惑,这些人的路数都不是他所认识的江湖人士,反倒行动一致,颇有几分训练有素的样子。

    这些人是什么人?

    第一时间跃进慕容宸脑海里的便是这个问题。

    仅从气息上去感受,这些人之中,最厉害的应该还是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

    果然,开口回到慕容宸的也是对面的这个男子,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的为何?”

    话音刚落,便是一个健步朝着慕容宸这边奔来,紧接着便是手中的利刃一滑,月光反射的角度很容易便晃到慕容宸的视线,他不得不转开目光,身体也随之向另一侧躲开刺客的攻击。

    然而,围攻自己的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其它四个人也是配合有素的利用这个时间,围到了慕容宸的身边,纷纷找到空隙进行攻击。

    慕容宸一一避过,却依旧在几个人中间,五个人瞅准机会一拥而上,手里的剑齐齐的指向中间的慕容宸,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慕容宸侧身而下,竟是直接到了左侧两个人之间的缝隙之中,两人没有想到慕容宸竟然有这么一手,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及,却让慕容宸寻到了空子,一记手刀打在了二人的手臂处,手里的剑自然随之脱落。

    这就是慕容山庄当家的本领。

    他们已经是影卫中的佼佼者,然而在面对这样的人时,却也只是占据了一些人数上的上风。

    为首的男子自然是阿照他接到命令的时候正是在入夜不久之后。

    陆盛春吩咐,或者可以说是皇帝陛下的吩咐,慕容宸必须死。

    接到这样的命令,阿照并不疑惑。

    因为从卫小冬那里他已经清楚了慕容宸和谢明依之间的关系,以及慕容宸和苏家之间的牵连。

    现下皇帝好像是看在谢明依的面子上放过了慕容宸,然而那都是表面上的。

    堂堂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人被他人揽在怀中,即便是他得不到的,其它人也不能觊觎。

    苏衍的觊觎是他所痛恨的,但是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忍耐,可一个慕容宸这样的一个山庄的主子,皇帝还是杀的了的。

    以前没有动手,只是还没有到时候,现下是该给她一个警告了。

    所以皇帝的目的很明确,阿照手里的剑锋也很明确,目的就是慕容宸。

    “你确实很强。”

    从一开始阿照就没有小瞧这个慕容宸,因为一个可以喝和容璟打成平手的人,阿照相信他的本事绝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他才找来了其它的四个人。

    然而没想到的是,只一会儿的功夫,还站着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你也是。”

    慕容宸的手负在身后,似乎刚才的打斗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只是一场热身,帮助他活动筋骨的而已。

    阿照看着倒在地上的四人,是啊,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战场已经到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这里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就连巡逻的九门提督的兵勇也不会从这里路过。

    所以才叫做偏僻。

    “还要继续吗?”慕容宸问。

    阿照眉间轻蹙,眼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再一次冲上,手中的剑光利落的跟上,然而这一下却是又被慕容宸躲了过去。

    一个下腰的功夫,慕容宸躲过了阿照的攻击,又趁机握住了他的手肘,然而阿照也并非等闲之辈,直接甩了一下便利落的从慕容宸手中逃脱。

    再一次打的不可开交的二人再一次消失在其它四人的眼中,然而这一次,四人却是再也跟不上了。

    因为他们身上的关节被慕容宸毫不留情的卸掉了。

    可这样的行为却也间接的避免了他们受更严重的伤,面对这样的局势,四个人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担忧的好。

    不管怎样,只能将希望寄于阿照的身上了。

    阿照,这可是影卫中的佼佼者,就是陆盛春也对其另眼相看。一直以来,阿照从来没有失过手,所以在这些人的眼中阿照会成为他们完成任务的希望。

    本来阿照对这几个人抱有的希望并不是很高,因为他见识过容璟的功夫,和他对上自己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而慕容宸拥有着和容璟不相上下的能力。

    就算是再多四个人,也不是容璟的对手。

    用人数压倒的优势,阿照不会轻易的下这样的决定,这无疑是杀手中的下下策。

    利用其他几个热试一下水,阿照心里大概对眼前的慕容宸有了些估算和了解,接下来的行为也有了针对性。

    所以当阿照的每一剑都刺向自己的薄弱点时,慕容宸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喜的。

    对,就是惊喜。

    身在高位的人不会总是嫉贤妒能的,更多的人知道如何去利用能人来为自己做事。

    谢明依是这样,慕容宸也是这样,苏家父子是这样,就连那个一直被忽视的皇帝也是如此。

    之所以没对那几个人下死手,是因为慕容宸在无意之间看到了其中一个人身后的蝴蝶印记。

    他知道这些人是皇家的影卫。

    影卫的标记并不是人尽皆知,但是他是谢明依身边的人,谢明依自然是会嘱咐他。

    若是遇到影卫的人,绝对不可以下杀手。

    因为这只会招来皇帝的报复。

    而只伤了这些人,却会让那人有所忌惮,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一直隐忍到今天。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如果能跟着我,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前途。”慕容宸试图劝说着,一边身形一闪,已然是又躲过了一次攻击。

    因为手中没有刀剑,所以慕容宸的行为以躲避为主。他不想伤了这个人,因为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看似都是直奔他的命门,却巧妙的留有一丝余地,这也是慕容宸周旋到现在并没有受伤的最大缘故之一。

    “前途?”阿照冷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寂灭,

    “大人说的轻松,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前途可言?”

    暗无天日的训练从记事起便存在,而从有能力的那一天开始,他们便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刽子手。

    说的好听些,他们是暗卫,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大人物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前途吗?他们的前途只有手里的这柄剑,只有完成任务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第161章 欺没欺负人心里没数吗

    “只要想,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慕容宸说。

    确实,对于一个杀手来说,除了为主子尽忠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然而,如今阿照正在面临的不只是慕容宸抛来的橄榄枝,而是他身后的谢明依。

    谢明依的能耐,多多少少阿照还是看的出的,不说别的,单说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扳倒了一直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苏家,而且还让对手有苦说不出。

    再者,阿照丝毫不怀疑慕容宸说的话,是因为他调查过那个谢家那个叫做素月的女子。

    那个素月,出身青楼,虽然如今已经被谢明依抹去了以前的事情,只要不碰到一些人,几乎是不会被人发现她的身份,但是整个长安城掰着手指头数,会不计较过去将这样的人收进身边的,绝对不超过三个。

    一个是张仲谦,此人从白手起家,一直到今天,可谓是人尽其用,完全不会去计较所用之人的出身。

    另一个便是瑞王,拥有着皇室血脉,可这位王爷生性不羁,虽然身在皇室,却对这条条框框的规则不甚在意,纳青楼的女子为妾这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简单的,然而,难得是像谢明依一般,给了她一个‘清白之身’。

    若是事出有因,这位王爷倒是不介意英雄救美一下。

    第三位,便毫无疑问的是谢明依了。

    只看她对身边人的态度,不得不说,他们这些成天盯着各路王工大臣的人,不可谓不羡慕的。

    所以,阿照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杀了慕容宸,后果会很严重。

    因为那真的是一个会为了朋友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比如说,容璟。

    当初容璟为什么会选择宁死也要带走慕容云轩的方式来化解苏衍和谢明依之间的干系,这个阿照他们可以想到缘由,但是无法理解。

    那个时候的谢明依,是被动的,即便她依旧有办法可以让自己脱离险境,然而毫无疑问,她之后的每一步会步履维艰。

    因为苏家,不会看着这么一个同自家有仇的人继续在朝堂之中,安然无恙的指点江山。

    所以,容璟选择了即便牺牲也要将这条路重新打开。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而无论是阿照,还是卫小冬,他们这些人无疑被谢明依的表现所震惊。

    或许外人看到的是连着几日上朝萎靡不振的谢明依,可在他们眼里,那是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

    向来控制力极强的谢明依,第一次面对着容羲说出了那样口不择言的话,那般失态的样子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慕容宸的现在就是她恩怨分明最好的佐证了。

    慕容卿野和慕容云轩是父子,且后者是被寄予了厚望的人。慕容卿野的下场大家皆心里有数,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话说回来,前途,这个无比光明的词汇,或许此刻只要他选择接受这个橄榄枝,一切就会悄然改变。

    结果嘛,阿照没有接受这个提议,但同时也没有一门心思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只是……剑锋一转,事实证明,天字一号的杀手自然是有他的本事的,慕容宸负伤了。

    阿照的剑刺进了慕容宸的肋下,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会流血,但是不会伤及性命。

    慕容宸向后一闪,身体里的剑抽出,可衣衫却也就此被溅出来的血浸染了一片。

    手中无剑,这是慕容宸最大的劣势,而之前他一直以周游为主,他感觉得到眼前的人并不是真心的想要杀他。

    果然,就在下一刻,那人收起了手中的剑锋,却是手下一甩,剑锋直指他的左肩。

    “……”

    又是一个极其微妙的位置,心脏以上,却又不至于伤了骨头,然而接着打下去的话对于他确实没有一丝好处的。

    “为什么?”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以治伤为主的,但是看着眼前阿照的举动他有些不解。

    而那人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慕容宸,

    “下一次不会再有人手下留情了。”

    没有回答慕容宸的疑惑,转身离开,听上去冰冷肃杀的声音,此刻却在说着提醒的话。

    意思是,下一次派来刺杀他的人就不是眼前这个人了。

    阿照清楚任务失败的下场,但是他也知道,这一次任务失败,他不会死。而这,就足够了。

    阿照走了,踏着夜色,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慕容宸的视野之中。

    或许,无论是皇帝还是陆盛春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他们养出来的杀手,竟然会忤逆他们的命令,而在这之前,他几乎从未失手。

    阿照回到了杨家庄的秘密基地,自然是免不了一顿责罚,背后一阵皮开肉绽,这些人下手是绝不会留情的。只是会留着他们一口气,不至于死罢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记住教训。

    被责罚后的阿照被抬回了房间里,因为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卫小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个时候卫小冬是不需要去盯着谢明依的,自然有其它人。

    本来照顾阿照这种事情是不会落到卫小冬的身上的,比如说当她走到阿照的房间外时,正好看到另一个人进了他的房间。

    那个人,叫雪,一般雪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静谧无声的,纯白无暇的,然而这个雪却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

    同卫小冬不一样,雪是另一个极端,在这些影卫中也是翘楚的人物,很少有女子可以做到她这种地步,所以于卫小冬而言,她是羡慕的。

    因为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他身旁,两个人的能力不相上下,无论谁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

    看着雪进了房间,卫小冬当即便停住了脚步,她自然注意到了那人手中的上等金疮药,再对此自己手中的,卫小冬苦涩一笑,不由得收到了袖子里。

    “怎么不进去?”身后猝不及防的出现一个人,卫小冬下意识的向一旁躲去。

    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将后背留给对手,这是极其不明智的抉择,深谙这一点的卫小冬反应很快,可这一幕落在身后的那人眼中,却惹得他不禁笑了起来。

    “转魄?是你啊。”

    卫小冬松了口气,转魄可以说是整个影卫之中难得的好脾气的人了。

    然而脾气好却是分在什么场合,比如说在面对目标时,却是手起剑落的十分干净。但是在影卫中,转魄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然而这是一个杀手聚集的地方,终究还是要以实力为基础,论实力,还是阿照是首屈一指的人。

    其它人或多或少还是逊色一些。

    然而,有些时候,一个人办不到的,一群人却可以办到,这就是团结的力量,更何况这些人都不是一般的高手。

    眼下卫小冬看到了身前的转魄,连忙下意识的将手里的金疮药藏了起来,收到了袖子里,然而她哪里知道转魄早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这个时候收起来却是有些晚了的。

    “是啊,是我啊。”转魄笑着,看着很暖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杀手,然而他眼中始终注意着卫小冬的表情,似乎很担心被人发现什么一般。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看一眼?”

    这些人都是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所以彼此之间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一些交情的。

    卫小冬对阿照的心思,别人不怎么注意,可心思细腻的转魄却是注意到了的。

    这不,才有了方才的这一幕。

    “我……我还有事要做。”说着卫小冬逃也似的离开了转魄也没有拦下她,只是轻挑起眉梢,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只不过和某人一样,这不过是一种习惯和官方的标配。

    卫小冬走了,转魄本就是来探望阿照的,只不过看到了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卫小冬默默的观望着先一步到了的雪,这才上前说了几句话。

    眼下见卫小冬走了,也不含糊,拎着一堆补品朝着阿照的房间走去。

    也没敲门,转魄就这么进来了,只不过……

    “咳,我进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转魄有些不敢好意思的看着屋里的二人。

    之所以没敲门,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想要看到这一幕的心思了。

    似乎是因为转魄推门而入的太过猝不及防,两个人虽然是分开的,只不过女子白皙的面孔还是羞红了一层,却是一本正经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向门口的转魄颇有些不悦道,

    “进来怎么都不敲门的?”

    人如其名,雪一样的冰雪美人。

    转魄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不是说了吗?那也是分面对谁的。

    比如说,在面对这个冰雪美人的时候,很明显她的态度让转魄很不高兴了。

    干脆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床上的阿照,看起来伤的很重,然而行刑的人正是他身边的这个雪,可以想得到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听说你伤到了,来看看你,顺便带了些东西。”

    说着转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

    阿照道了一声谢,转魄明白这个空当任谁都知道应该走为上计,转魄也是个有眼力的人,只不过他的走却不是这么简单的。

    走到一半转魄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突然间转身说道,

    “啊,对了,你知道小冬怎么了吗?我看她好像哭的挺伤心的。”

    像是一句不经意的话,其实转魄是别有用心的。

    他知道,阿照是在意卫小冬的,即便后者容貌并没有这个雪这般艳丽。

    “小冬?”果然,提起小冬之后,阿照明显被勾起了兴致,即便表面上看上去似乎只是同样的随口一问,

    “没看到,估计又是任务失败了吧。”

    蛮淡漠的一句话,似乎那个人什么样子都和自己是无关的一般。

    转魄笑了笑,“看着不像。”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阿照床边的雪,转魄推脱有事离开了房间。

    这边转魄离开后,屋子里的雪再想继续刚才的动作,可得到的却是阿照淡淡的回应,

    “好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去忙你的吧。”

    方才在转魄进门之前,雪在阿照不注意的空当吻着他的唇畔,阿照来不及反应,也可以说是身体的伤痛让他无法动作。

    好在转魄及时的进了屋,这才解了围。

    阿照本就待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除了前些日子夜里拦截那位大人时,雪几乎没有看到过他那副样子。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雪不担心阿照会同那位大人如何,但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可以在他身旁,却被转魄打断了。

    这样的结果她如何能接受,可眼下却也不得不尊重伤者,然而却还是不死心的追问着,

    “那你的伤怎么办?谁照顾你?”

    “晋州会来的。”晋州,是日常负责照顾这些影卫起居的人。

    自然就是为了防备这种某些人因为任务执行失败而不得不躺在床上养伤的情景。

    雪出去了,屋子里的阿照却心中乱的很。

    他说怎么到了现在那个丫头还没有来,感情是看到雪先一步进来了。

    不过,转魄刚才的话还真是有些让人讨厌啊。

    莫名的,虽然是为了小冬说话,但是就是觉得不爽啊。

    而转魄刚才那么一说,并不仅仅是报着替卫小冬“打抱不平”的心思,他知道一个男人的占有欲有多强烈。

    即便他并未表露的很明显,但是细微末节里依旧可以窥探到一丝踪迹。

    走了没一会儿,身后便有人追了过来,听这脚步声,转魄了然于心,这应该是雪了。

    “你站住!”雪命令道。

    转魄径直往前走并不理会她。

    “你给我站住!”雪上前直接拉住了转魄,让他不得不停下。

    后者这才看向眼前的雪,“雪姑娘有何吩咐?”

    似笑非笑的眼眸看的让人讨厌,虽然转魄长的也不错,生了一副好的相貌,但是女人嘛,总是心里有了一个便装不下其它的,当即对眼前的转魄更是不满了几分,

    “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怎么非要提起那个丫头?像是谁欺负她了一样?”

    转魄却有些十分的无辜,“姑娘,我只是实话实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说……”

    骤然间,眸光微沉,变化细微,却是让雪不由得一怔,只听他说道,

    “欺没欺负人,你心里没数吗?”

第162章 新鲜吧

    “……”

    雪不由得沉默了,而趁着她沉默的空当,转魄已经潇洒的离开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留恋。

    看着他即将要消失的身影,女子精致的面孔突然间变的狰狞起来。

    卫小冬,这个从一开始便像是阴魂不散的名字一般,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障碍?

    是了,在雪的眼中,什么都是平平无奇的卫小冬太平淡了,配不上阿照这般优秀闪耀的人。

    本来,转魄是无意想要激怒雪的,但她是自己追上来的。转魄是好脾气,可不代表没脾气。

    自己做的那点事自己心里没数吗?怎么好意思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讨伐的?

    对于雪的这些手段,他还真的有些看不上,相比之下,他还是很欣赏卫小冬这样心思纯净一些的。

    毕竟,在他们这行里,看到的诡计太多了,让人觉得厌倦。

    临近傍晚的时候,转魄便离开了杨家庄,直奔长安城的方向。

    这个时间,已经轮到他盯着某位大人了。

    不错,他盯梢的对象正是谢明依。

    自从苏衍从长安城离开以后,陆总管已经有了新的指令,对于这位谢大人的盯梢不必再太过紧张,反而要加进一些新的人物。

    比如说,韩燕。

    今天正好轮到转魄,进了长安城后,在和上一班的人交接过后,转魄守在黑夜里。

    若是有心人可以看到,在漆黑的夜空之下,谢府某一间屋子的房顶端坐着一身黑衣的男子。

    彼时这座宅子的主人正在书房里,审阅着从户部带回来的奏折,她需要分出来然后呈给皇帝。

    不管朝廷上是如何的争斗,但是这种最基本的工作还是不能疏忽的。

    房间里的人在兢兢业业,外面的转魄就很好办了,可以趁此机会偷个懒。

    然而,说是偷懒,但是神经却是不能有丝毫的放松的,他仍旧要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不,耳边一阵脚步声传来,还距离书房很远的距离,但是对于转魄而言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容羲的身形出现在转魄的视线范围之内,转魄已经将身形隐在黑夜之中,不过对于容羲还是小心为上,当下也是一点也不怠慢的隐了身形。

    知道监视是一回事,但具体会不会被发现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不,容羲刚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府中,还没等到书房门外,对危险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书房顶上似乎有人在盯梢。

    脚步微顿,朝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方向看去,霎时间,转魄只觉得一种压力扑面而来。

    好在,容羲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抬手敲响了书房的门。

    “谁?”谢明依头也不抬的问。

    “大人,是我。”容羲道。

    听着容羲的声音,谢明依没说什么,后者自然也是明白的推门而入。

    进门之后,容羲看着在书案后认真的在奏折上做标注的谢明依,一时间却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犹犹豫豫的半晌都未曾说话,一旁的谢明依虽然专注在奏折上,可容羲进门她却是知道的,后者一直犹犹豫豫的样子自然也被她收在了眼角的余光里。

    “怎么不说话?”谢明依问着却是头也没有抬。

    实在是眼下的东西太多,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书房里,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动。

    “大人,我……”

    容羲吞吞吐吐的样子,一看便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谢明依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对面的容羲,不禁蹙眉道,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无论自己说什么眼前的人都不会多加责备,反而无论什么时候都客气的紧。

    相比于其它的人来说,自家大人已经够开明的了。

    想到此容羲终于开了口,道,

    “大人,慕容庄主出事了。”

    很明显空气凝结了片刻。

    “怎么回事?伤的如何?”半晌后谢明依才开口道然而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依旧是平静的语气。

    “听人说是昨天夜里遇刺了。伤的很重,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容羲说。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谢明依才长舒了一口气,然而……

    “昨天夜里的事情,怎么一天都没有消息?”谢明依问,这可是天子脚下慕容宸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怎么可能遇刺了白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然而,此刻谢明依在思考的是刺杀慕容宸的人会是谁。

    长安城里的这些大人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自己和慕容宸的事情,尤其是在苏衍大婚之后,更是少有人不知。

    道是,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会有人刺杀慕容宸,谢明依想不到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容羲看了看谢明依,有些不太敢说话,

    “不……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慕容庄主特意嘱咐了,不能让咱们府上知道,所以消息没怎么散播。”

    这一点谢明依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以慕容宸的性子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让自己忧心。或者说,慕容宸知道行刺的人是谁了。

    “知道了。你去备车我要去慕容山庄。”

    “新月楼。”

    “什么?”谢明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似乎是关心则乱。

    容羲再一次提醒道,“慕容庄主现在在新月楼里。”

    谢明依:“……”

    事实证明确实是有关心则乱这个说法的,比如说此时此刻的谢明依竟然完全没有去思考慕容宸在长安城里遇刺怎么会回慕容山庄这个事情。

    如果他回了慕容山庄,这件事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慕容山庄里其它人的眼线怎么会眼睁睁的放掉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被屋顶上的转魄看在眼中,眼见着谢明依起身朝着外面走过去,转魄放下了手中的一块青瓦在原来的位置上,而就在此时,屋子里的谢明依突然间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转魄已经遮上的位置,眸光微闪。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

    所以在容羲进门之时,谢明依看到他给自己的暗示后,便清楚了,有人监视自己。

    这个监视的人,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出现了,即便以前也有,但是不会离得这样近。

    真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会留有一手。

    既然说了探病,已然不是说说而已。

    谢明依往外走的功夫,这边容羲已经赶着去马号牵马了,谢明依步履匆匆,容羲则比她更快,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明依到了府门口,容羲也牵着两匹马到了府门。

    只不过……

    “哎哎哎,大人大人,你先别急。”

    在谢明依要上马之前,容羲连忙拦住她,后者疑惑不解,

    “怎么?”

    “大人,您这衣服……还是朝服。”容羲汗了一把,他也实在是没想到自家大人连朝服都忘记换就要往外走。

    谢明依这才低下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的朝服,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她忘了自己回家之后忘记把朝服换下来这件事情了,眼下若是穿着这一身的朝服骑马上街,这确实有些不妥……

    听从了容羲的意见,谢明依也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穿衣服这种事情不用素月她自己也是可以做好的,只不过有些时候需要注重自己的形象才让素月帮衬着注意一下。

    而现下却是要注意快一点……

    好在她的衣服还是有人整理的,打开柜门,随便从柜子里抽了一套叠好的衣服出来换上,又连忙朝着府外走去。

    “……”看着谢明依这一身的红衫,容羲不禁怔了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明依,或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吧。

    然而这个时候容羲却不会再那么不识趣的说什么了,再说怕是自己真的就是在找骂了。

    这边谢明依在容羲和门房惊诧的目光中上了马,也不等容羲直接策马离去。

    现如今门房和容羲的关系不是特别熟,却也比刚开始熟悉了许多。

    看着谢明依大晚上穿着这一身红色的长衫出了门,不由得十分惊诧。

    自家大人的特殊性可是掰着手指头数在长安城里都找不出来的。

    以前还未曾发觉,今儿个这么一身,真的是让他大开了眼界。

    当下也不客气,拉着要上马的容羲问了起来,

    “咱们大人这是怎么了?今儿个这一身……没看过啊……”

    容羲看了一眼几乎快要消失的谢明依的背影,看着门房笑着问道,

    “新鲜吧。”

    “太新鲜了。”门房点点头道。

    容羲的笑容骤然间消失无踪,

    “我也看着新鲜。行了,把门关上吧,有人来就说大人歇下了不见客。有什么躲不开的事就去找素月姑娘。”

    容羲嘱咐着,这边门房一一应下,当然了,他也只有听吩咐的分。

    这边一阵尘土飞扬,容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门房看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不由得叹了起来,

    “今儿个这是什么日子?”

    往日里谢明依那一身素的他们这些下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刚才那一身若不是他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尤其是那红衣的映衬之下,自家大人那面冠如玉,唇红齿白的样子更是让人禁不住的惊叹。

    到现在门房才开始相信外面的那些传言了——谢状元在长安城的风光无二。

    因为是骑着马,再加上夜里街上行人稀少,不一会儿的功夫二人便赶到了新月楼。

    这个点新月楼依然在开张的,将马交给了后赶上来的容羲,谢明依走进了新月楼里,这边掌柜的看见连忙迎了过来,

    “谢大人怎么有空到此?请上座,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小人让他们先紧着大人来。”

    掌柜的以为谢明依是过来吃饭的,因为他们自以为把消息瞒的不错,然而话音刚落,掌柜的看着这谢明依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不像是来这儿吃饭的,反倒是……

    “人呢?”就两个字,往日里的谢明依虽然也有些架子,可却也不会如此。

    掌柜的听出了这话音里的东西,当即也不敢怠慢,但是自家主子吩咐了不能惊动这位大人的……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掌柜的不免纠结起来,然而谢明依很快的便终止了他这场纠结,看着对面的掌柜,谢明依淡淡道,

    “难道要我自己去找吗?”

    “不,当然不能。”掌柜的连忙接着话,

    “大人随我来。”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决定好了,当然,这个决定是谢明依帮他做的。

    不一会的功夫,谢明依便被掌柜的引到了后院去。很快的便有人走到门口的接过了容羲身边的两匹马照顾,容羲也得以走到新月楼里等候。

    说是等候,其实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下里的人都在探讨些什么都收在耳朵里。

    至于以前那种新月楼“押宝”的活动,自从慕容宸成为庄主后这种东西便从日程上撤下了。

    然而在是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容羲还是注意到了某一个特殊的人。

    习惯藏在黑夜之中的人,偶然之间混迹在人群之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不自然。

    然而,让容羲在意的是,他为什么没有选择从外面跟上去,而是进到了这新月楼里。

    此刻的容羲只是被一直以来的惯性阻挠了思维,如果他跳出去思考,其实就会发现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是很正常的。

    楼顶的效果比起大厅中央总是差了一点,消息的接收还是中间这个位置最方便。

    这些人是暗卫,负责盯梢,但是也负责为皇帝收集情报。

    比如说,此刻新月楼这种地方就是收集情报最好的地方。

    然而容羲没想到的是,他注意到的这个暗卫并不是从谢府跟着他们出来的,而是……另一个主要为了收集情报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无论新月楼背后的人是谁,都不耽误此处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酒楼,这里的格调还是受大多数人喜欢的。

    楼上的一间间雅间里坐着的非富即贵,然而即便他们努力的压低了声音,新月楼也采用了一定的隔音手段,但对于这些训练了的耳目来说,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阻碍,对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太大的限制。

第163章 我说的是真的啊

    四下里的人都在议论着近日里长安城的形式,听得出这一间间雅间里的人应该都是和朝廷有关的人。

    这不,其中一间似乎有几个年轻人正在议论的热火朝天。

    “我说连城,最近长安城这风向不对啊。”这是第一个男子。

    “哪里不对?”说话的应该是连城听上去十分慵懒的声音,似乎对这些事情不是很关心。

    听到这话时,那人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丝僵硬,这个时候再看不出长安城风向已变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长安城最近热闹的紧,尤其是苏同鹤病逝一事,他本身就是为了探听对于苏同鹤病逝一事民间的议论,眼下竟是有人不拿这种事情当回事。

    还真是,奇了啊。

    “你可真是甩手大爷,苏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能不知道?”刚开始说话的男人吐槽着。

    空气明显凝滞了片刻,紧接着便听那叫连城的男子说,

    “知道啊,灵堂都已经搭好了,你们不都已经收到帖子了吧。”

    声音听上去淡淡的,似乎苏同鹤的病逝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件事不关己的消息。

    不过,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让人觉得意外,但是在宁连城的身上,却是没什么让人意外的。

    向来都是甩手大爷的宁连城,只知嚣张跋扈,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向来都是不关心的,以他现在的家世,宁国公府的辉煌是个有眼睛的人都可以遇见到的。

    皇帝掌权,作为皇后娘家的宁国公府,自然地位不会低了去。

    宁连城有嚣张的资本啊,不过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豁达。

    话说回来,宁国公府收到丧事的帖子,其它人的府上自然也是会收到的,毕竟能和宁国公府的公子的混迹在一起的人怎么会是寻常人家。

    “收到是收到了,可是连城你没觉得这苏相病逝的奏折太快了吗?这时机也刚刚好是侯爷在外征战的日子。”

    刚开始的男子继续引着话儿,他知道自己不引,宁连城是绝对没有这个脑子往这上面想的。自然他也不是简单的就为提一嘴这个长安城的风向,他的目的自然是想从宁国公府这边探听一下,苏同鹤病逝的原因。

    无论如何,这始终都是有些太巧了。

    “那又如何?只要是人就有生老病死,而生老病死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宁连城说,听上去是真的没觉得有什么蹊跷的,但内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觉得旁人又怎么会知晓呢?

    一旁的人听着这始终都没有透漏过一丝话风,或者说完全不往下接着话,心中着急万分,却依旧不死心的打算继续挣扎一下,又道,

    “可这未免也太巧了些,相爷的身体素来可都是健朗的很的,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呢?”

    “相爷也是人,没听过病来如山倒吗?”宁连城说,然而随即却突然间回过神狐疑道,

    “嘿,佐康,你今天怎么一直在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是要请我吃饭的吗?要是该说这些没用的东西,那我可就回家了。最近我那公主婶娘可特意叮嘱了,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

    公主婶娘,说的自然是平宁公主。说起来也怪,这整个宁国公府,能让这位爷听话的拢共也就那么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这位平宁公主。

    说因为她是公主吧,却也不是,毕竟依着连城的性子阳奉阴违可是很简单的事情,然而宁连城是真心的听这位公主婶娘的话,这是个人有眼睛便看得出来的东西。

    叫佐康的男子连忙打了个哈哈,拦下了宁连城,

    “别别,连城,我就是好奇这么一问,你别多想啊。说起来这家店最近又上了新的菜色,怎么也得尝尝,赏兄弟个面子啊。”

    本来宁连城也不是真的要走,只是佐康总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的他心烦。

    他是目中无人,却不是傻子,听得出佐康话里的打探之意。

    偏生他这几天被祖父,被婶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绝对不要跟别人谈起苏家的事情。

    现今,苏家倒成了烫手的山芋了。

    这才几个月啊,朝廷的风向便已经变了个彻底,几个月前倍受排挤的谢明依,如今已经再一次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权倾一时的苏同鹤突然间病逝,任谁也看的出,苏家的好日子到头了,即便苏衍的战功赫赫,可是他那位皇帝姑父很明显不喜欢他的臣子如此的功高盖主。

    容羲虽然没有特意的练过这方面的内容,但是若是有意去探听的话还是能听到一些东西。

    佐康叫连城的时候,容羲大概其已经猜到了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原本听着那人的一番打探,他还替这位小公爷捏了一把汗,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别的人不说,单是这位小公爷,谢明依的态度很明显和宁国公府的其它人不同,似乎有包庇的意思。换句话说,这位小公爷虽然嚣张,但是人心却是不坏的,只是少了那么些心思,但是像他这样地位出身的人,根本不需要去和其它人争什么。

    他想要的,只要说一声,身边的人就会给他,更何况,他自小一同长大的姑姑眼前就是这大燕朝的皇后。

    这边的新月楼里,有议论的也都是苏同鹤病逝的事情,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件大事。

    有时候,许多事情的变化其实只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偏偏苏同鹤就是这样一个关键性的存在。

    影卫的人和容羲都在暗地里注意着,另一边谢明依在掌柜的带领下找到了慕容宸的房间,但是推开门这副景象却是让掌柜的和谢明依不约而同的怔了怔。

    掌柜的惊讶的是,这个和慕容宸下棋的女子是怎么出现在房间里的,他没有印象啊。

    谢明依的反应则是因为,这个时辰和慕容宸下棋的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林笑笑。

    慕容宸似乎也没有想到谢明依会赶来,而且最吸引他的还是后者一身的红衫,这样灼人的颜色,他还从未见她选择过。

    不知道……

    然而只一瞬间,这屋子里的气氛变的极为尴尬起来。

    这种场景,掌柜的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隐约之间也感觉的到空气里弥漫着的尴尬,

    “爷,谢大人来看您了。”

    刚才在门外谢明依连门都没敲的便进来了,毕竟慕容宸到她那去可从来没敲过门向来都是不请自来的家伙。

    掌柜的这么介绍一下,算是打破了空气中寂静的氛围,然而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这个时候慕容宸虽然心中腹诽掌柜的狡猾,见势不好就要直接离开的行为,然而从道义上讲,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指责掌柜的的。

    毕竟,这个局面……

    “没事了?”谢明依淡淡道,连看都没有再看林笑笑一下。

    “有事。”慕容宸连忙道,即便对方的表情中看不到什么,但是……这危险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林笑笑在一边看着,只一瞬间便感觉到了慕容宸的紧张。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既然没事了,我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忙。”说着谢明依转身离开,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慕容宸。

    后者想要从床上起来追过去解释,刚一动身似乎牵扯到了腹间的伤口,忍不住的疼了起来。再一看……

    “别动,伤口又流血了……”林笑笑阻止道。

    她是被慕容宸差人请过来的,是在掌柜的不在的时候过来的,带了一些上好的金疮药来。

    这种东西,或许长安城里的大夫都是不及林笑笑的,毕竟她长年是为慕容山庄服务的。

    慕容宸本来是想早点痊愈,这样的话就不会惊动到谢明依,却不曾想还是被发现了,而且还是这么尴尬的场面。

    吃醋是肯定的了,只不过……慕容宸此刻已经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

    林笑笑的话慕容宸听到了,但是眼下若是不解释清楚,绝对绝再想见到她就是一个很艰难的事情了。

    当即不顾林笑笑的阻拦,左右谢明依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看着不顾伤口崩开也要去追那个人的慕容宸,林笑笑不禁蹙眉,“你命都不要了,也要去追她吗?”

    “这是我的事情,你可以回去了。”说话间慕容宸已经穿上了鞋子不顾流血的伤口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林笑笑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苦笑着。

    曾经,这是她触手可得的,偏偏她从不曾在乎,无论她选择留在慕容山庄的目的是什么,慕容宸对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只是看在往日里的交情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

    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大夫。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林笑笑的眼里,慕容宸已经有了其它的意义。

    谢明依离开了,刚进门不一会儿,容羲只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走了出来。容羲有些不明,后者只是路过他身边时说了一句,

    “走了。”

    容羲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然而刚起身的功夫,这边便听到身后一阵喧嚣,紧接着容羲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好看到了从后面赶过来的慕容宸,以及白色的衣衫腰间的鲜红。

    “人呢?”慕容宸追赶上来到容羲的身边问着,后者指了指谢明依离开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估摸着应该是和慕容宸有关系的。

    这种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容羲知道自己还是不参与的好。

    然而,他刚走两步,这边身后又有一个人跑了出来,是的,就是跑了出来。

    一袭黄衫的林笑笑……

    即便容羲不怎么认识她,但是在监察的时候也是见过的,眼下这个林笑笑又是怎么回事?

    表情管理已经错乱的容羲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顿时对慕容宸升起一阵同情之心。

    “啧啧啧……”容羲摇头感叹着,然而感叹的声音却不单单只有他自己。

    一回头的功夫,容羲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掌柜的,也在用目光为慕容宸送行。

    “女人啊……有时候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噗……”容羲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边谢明依出了门,也顾不上自己的马不见了,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府,然而脚下的路却是没有经过思量的。

    往日里,若是在这种夜里,她绝对不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可脑海里一直闪现着方才的那一幕。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今天夜里的行为真是可笑至极。

    容羲没跟上,可影卫转魄却一直在暗地里跟着的,见着慕容宸不顾伤势也要追上谢明依,一时间不由得感慨起来。

    “你要去哪?”最后慕容宸还是赶上了,只不过伤口撕裂开,他已经不可能再一次如此强烈的运动,只能用力将谢明依拦下。

    慕容宸趁机喘息休息着,这边谢明依向来都是观察细微的人,此刻却是由于嫉妒和怒火无法思考,冷笑道,

    “自然是回家。”

    “那我怎么办?”慕容宸可怜无助的望着对面的谢明依,

    “你听我解释,我只是需要她手里的金疮药,那样的话会好的快一些。”

    “可我看到的是红袖添香的场景,慕容庄主,你怎么说话是不是会伤了人家的心啊!”

    有些人冷静的时候说话让人猝不及防,气急起来也是更加让人防不胜防的。

    比如说此刻的谢明依。

    慕容宸心中大喊冤枉,可眼下绝对不是讲理的时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厉害的人物此刻也是一个吃醋的女人。

    “我说的是真的啊……”说话间眼前的慕容宸竟然直接晕倒在自己面前,下意识的谢明依连忙上前支撑住他下坠的身体。

    而到现在谢明依才接着月光和两边隐约间的灯光看到了慕容宸腰间的鲜红色。

    她自然知道这是伤口裂开的后果,当下什么醋意,什么愤怒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门心思的想要将慕容宸带回去诊治。

    一旁容羲掐着时间跟了过来,却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连忙搭了把手。而暗地里的转魄只能对慕容宸此举表示敬佩不已。

第164章 也差不多了

    在这个女人完全不存在理智的时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勾起她内心深处的软弱,而毫无疑问的,还有什么比一个受伤的人更可以激起别人的同情心呢?

    暗处的转魄看的是心服口服,就这手段怕是十个里面能有一个慕容宸这样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他佩服的人是谢明依。

    而一边的容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瞧着谢明依这明显已经不复方才那般一脸的肃穆,当即不禁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要听吩咐的,谢明依的心情好坏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很重要的。

    背着慕容宸二人再一次回到了新月楼,然而这一次走的却是新月楼的后门。

    是了,新月楼是有后门的。

    乍眼一看容羲背上的慕容宸,新月楼的人一时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自家主子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你们主子住哪?”

    容羲开口问。

    而直到此时新月楼里的人才反应过来给几个人带路。

    “拿着这个去徐府请徐太医过来。”说话间谢明依已经将腰间的玉佩取下递给了一旁的新月楼里的人。

    能在这里的人大多应该是慕容宸清理之后剩下的可以信任的了。

    “哪个徐太医?”

    这话问出来的片刻,容羲脚下差点一个不稳就要栽倒了,好在只是一场虚惊,而某人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这多亏了眼前这个兄弟‘出色’的表现。

    “徐芝兰徐太医,城东。”

    谢明依简单的指明了方向,后者也不是什么也不清楚的人,当下领着谢明依递过来的玉佩连忙从后门跑了出去。

    容羲直汗,对此也只是深表无语,至于一旁的谢明依,他都不用去看了,端着一张平静的脸,心里早已经风起云涌,这个时候谁再撞上去,谁倒霉。

    索性这一路上新月楼的人似乎有神在庇佑一般,几乎没怎么触碰到某人的爆发点,容羲也是一直到把慕容宸放在床上才稍稍安下心。

    “哪个是金疮药?”谢明依的声音突然响起,容羲还在喘息着的功夫抬眼看去,只见某人手里拿着一堆瓶瓶罐罐到自己眼前,,,,

    “大人。”容羲努力的平复心情,耐心的解释道,

    “他这个需要先处理一下撕裂的伤口,金疮药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清理。而且……你拿的这些好像不是金疮药啊……”

    谢明依有些不忿,偏偏容羲连闻都没闻就说自己拿的不是金疮药,

    “你闻都没闻,怎么知道这不是金疮药?”

    容羲哭笑不得,“大人,这是常识啊,你看那瓶子是用的什么样的盖子就知道,等闲金疮药再怎样也是要用棉布或者是细软一类的塞子的。”

    谢明依一看,确实如容羲所说自己手里的几个瓶子都是清一色的白瓷的盖子,没有那种塞子。

    看上去容羲说的是对的,若是放在平常谢明依也不会多说什么,然而偏偏今儿个容羲说话时忽略了眼前这个情况。

    等他反应过来不妙的时候,谢明依的眼神已经瞪过来了,

    “我是没有常识,既然如此不如你慕容庄主处理伤口吧,若是慕容庄主出了什么意外,本官唯你是问!”

    “……大……”人字还没出口,眼巴前的人已经迈着步子离开了房间,而手里的那一堆瓶瓶罐罐不知道叫什么的直接被凌乱无序的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容羲自知失言想要解释,冷不防的身后突然间冒出来一只手,拦住了想要追出去的容羲。

    容羲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方才在背慕容宸过来的一路上,他已然有些察觉,只是此刻被慕容宸这么一拦,有些不明白是何用意,当即问道,

    “庄主为何要拦我去路?”

    客气的称呼着庄主,可实际上容羲的神态隐约之间却有几分不悦,一些是因为慕容宸对自己的阻拦,另一些则是因为眼前之人对那人的欺瞒。

    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有些话是不该说的,至少不应该这个时候说出口。

    慕容宸没有理会容羲的疑问,只是努力的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一手捂住腹下的伤口,一边伸手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了一瓶金疮药。

    “我来吧。”容羲无奈,谁让这是她给自己的吩咐,慕容宸真要是出什么事,自己可真是担待不起。

    容羲说的无奈,动作却也很利落,毕竟人在江湖怎么会不受伤。

    “有酒吗?”容羲并未急着施加金疮药,慕容宸伤口的位置他也观察了一下,不是致命的位置,眼下还是以处理为先。

    慕容宸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远处的角落,“那个桌子后面。”

    “嗯。”

    容羲走过去在桌子后面找到了一小坛子酒,随即拎了过来,慕容宸已然解开衣襟,上半身**着,露出了伤口的位置。

    原来缠在腰间的纱布早已经被鲜血浸染,这场面容羲看着也不禁有些触目惊心。

    一泼清酒洒在伤口处,混合着鲜血从伤口处齐刷刷的落在地上,随即容羲又将金疮药快速的洒在伤口处,肉眼可以见到的伤口处的血已经逐渐的变少,容羲放下金疮药,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新的纱布包扎起伤口来。

    而从始至终,眼前的这个人一声未坑,只不过等容羲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他额头上一层层斗大的汗珠不断的滴落。

    这伤口的别有用心容羲看在眼里并未说明,捡起扔在一旁沾了血的纱布,正准备走出门去,这边只听身后的人虚弱着道,

    “谢谢。”

    这一声谢谢自然不是因为容羲为自己包扎伤口,更多的是因为容羲没有拆穿自己在那人面前的技俩。

    眼下谢明依就是再生他的气,也只会更着急他的安危,相比之下,容羲的处境可就不是那么好了。

    “徐太医一会儿便到,小人在门外守候,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再没有其他的话,这边容羲便朝着门外走去了。

    谢明依傲,她身边的人自是也非同寻常,大部分人看到的是谢明依在朝廷中的地位,自然对她身边这位得力的人另眼相看。

    至于慕容宸则比其它人更多了一层——容璟。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谁也无法绕过去的圈子。

    容璟的死虽然同慕容宸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离开始终都与慕容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把容羲和慕容宸扔在一起,谢明依确实是有私心的,愤怒?她还不至于因为愤怒失了理智。

    谢明依知道,容璟始终是容羲心上的一根刺,容羲和慕容宸之间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然而细里去看还是可以发现很多的痕迹。

    容璟,是容羲唯一的亲人。

    这个结打开需要时间,急不得却也不能放任自流。

    谢明依没有回府,而是走到了浮生茶楼前,这个时辰显然也是茶楼里人来人往的时分。

    谢明依站在浮生茶楼前,很快便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大人,这个时辰您来了?我家夫人不在。”

    茶楼中的侍女和谢明依解释着,一边却是小心的察言观色起来。

    为什么小心呢?因为心虚啊。

    谢明依只一眼便看穿了侍女的心思,说谎这种东西,谁都可以,但是却不是谁都可以做到不露痕迹。

    其实,在来之前,她便已经有一种预感,这里似乎自己已经再也进不去了。

    曾经几何,这里也是自己的一处避风港,不过是一夕之间,却已然是物事人非。

    她知道,荀九幽就在这栋建筑里,或许此刻就在楼上的某一间屋子里看着自己。

    谢明依望着天空,似乎也在望着这浮生茶楼的二层,想要看到某个人的身影,茶楼里面时不时的有一阵琴音传出,应该是新请的乐师吧。

    “这乐师的琴弹奏的不错。”

    莫名其妙的扔下了这么一句话,谢明依不再多做停留,继续脚下的步伐踏着星月离去。

    侍女看着那人的背影,始终觉得这一次她离开的样子有些……落寞。

    张了张口,始终是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一幕被二楼的人看在眼中,女子转身离开了窗边,眼角垂下一滴清泪。

    是了,这位在二楼一直观望着这一切的人就是荀九幽,看着谢明依离开时那落寞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走出这间房门,走到她面前,然而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冲动。

    荀九幽知道,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有些东西便已经无法挽回。

    正如谢明依所想的,这间茶楼的门似乎她已经再无法踏进,同样的,谢府的大门再也不会为她敞开了。

    赢了吗?未必吧。

    孤寂无人的长街上,那人的身形在天地之中竟是如此的孤单渺小,如沧海一粟,亦如镜花水月。

    在新月楼和谢明依之间,转魄果断的选择了这位大人,但是他却有些看不懂了。

    往日里谢明依只单往这浮生茶楼门口一站,那巧笑倩兮的女子便会出来迎接,两个人说说笑笑令人好不羡慕。

    而如今,分明近在咫尺,一个不出,一个不入,粗陋的谎言完全瞒不过她的眼睛,然而却选择了离开。

    明明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势和地位,可为何竟显得如此落寞。

    良久后,那人在长街之上站住了脚,走到了九门提督府不远处的墙根旁坐了下去。

    转魄看了一眼,随即找了个好的角度观察,自然也看到了那墙根下面长长的石凳,因为这本来就是为了九门提督府的兵勇稍作休息安排的地方。

    盯人有时候是一个极其枯燥的任务,比如说此刻,那人在默默思索着,而自己依旧不能放松一丝警惕。

    “你是哪里人?”那人突然间开口询问,却是问的转魄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四下里并没有其它人的存在。

    “就是那个房顶上的那个人,别看了,就是你。”谢明依说着,没有伸手去指,可明摆着已经是发现了跟着自己的转魄。

    这个……

    “怎么着?非得让我上一道奏折把你请出来吗?”

    话已然说到了这份上,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好藏的了。

    转魄作为影卫里估计是第一个被被盯梢的人请出去闲话的人已然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自己的内心。

    这简直……侮辱啊。

    作为一个影卫,顾名思义,是活在光影里的,被这么光明正大的请出来,还真是……不多见的很。

    不管怎么说,转魄是现身了,但是依旧在黑暗处,和谢明依相聚很远的距离。

    “大人有何吩咐?”转魄恭敬道,现在皇帝对这人的态度已经同以往大相径庭。

    自然他们这些人也是要恭敬着些的。

    影卫或许在其它人面前是悄无声息的,然而在这位大人面前一直是行迹可寻。

    因为……

    “听你的声音应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吧。”谢明依说。

    “是,属下今年整二十岁。”转魄如实答道。

    谢明依笑了笑,“二十啊,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有一个人,和你应该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只不过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一身狼狈的孩子,算算日子,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是和你一般大的年纪。”谢明依自顾自的说着,似乎想起了一些开心的往事,

    “不过和你不一样,那孩子啊,总是冒冒失失的。哪里有你这般的沉着冷静。”

    转魄心中一动,夜色的掩护下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孩子总是会冒冒失失的,长大了自然就沉淀下来了。大人不也是如此吗?”

    十八岁的谢明依年少轻狂,二十八岁的谢明依忍辱负重,步步筹谋,不动声色,这期间不过只有十年。

    “呵呵。”谢明依轻声笑着,然而若是听她的声音是怎么也听不出她的情绪的,这样的人即便面对面的在她眼前,也无法窥探到她不想让你窥探到的半分。

    “我原以为你们这些人只是身手了得却不曾想竟也是如此的能言善辩。说起来,这一点那个叫做小冬的丫头和你比起来那倒是逊色许多了。”

    小冬,自然是卫小冬。

    转魄心下一惊,不知道谢明依是不是故意所为。

第165章 出身权贵

    如若是故意的,那么证明其实谢明依对他们这些人是了然于心的。

    难道她把自己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还真是有些无聊啊。

    谢明依会知道暗卫,这都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相反,她不知道才奇怪。

    卫小冬挨的那一顿打他们这些个人鲜少有不清楚的,饶是他们这种男人想起来也不由得心神具惊。

    陆盛春这个人究竟有多狠,可以这么说,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陆总管做不到的。

    仅是一瞬间,这些心思便漫上了转魄的脑海,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发觉谢明依将自己叫出来如果只是为了说明这些事情再顺便夸赞自己一番的话,那真是……闲得无聊啊。

    “在大人这颗明月的面前,任谁都会黯然失色。”

    “哦?”谢明依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么说,一时间倒是目光中多了几分探寻,随即也是看向那黑暗中,方才她并未仔细去看,此刻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是依旧可以发觉那人在暗夜里的身形,是高大的,手里握着一柄剑佩在腰间。

    黑暗中的气息似乎也随着他的出现而变的凝肃起来,寒意,戾气,这是一个杀手才会有的气场。

    只不过这样的恭维竟然是从这样一个杀手的嘴里说出来的,谢明依不得不对这些影卫是另眼相看,自然除了那个呆头呆脑的卫小冬。

    那孩子……心性不错,只是在那种地方终究是……定要吃不少苦头的。

    无论什么朝代,女子想要生存下来肯定是要比男子艰难的,而在这种以武艺分高下的地方,女子的力量本就不如男子,一个女子想要在其中生存,再加上那个丫头的心性啊,能坚持到现在,受的苦肯定是不会少的。

    同卫小冬相比,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很如鱼得水的样子。从他的气场上便看的出。

    春风得意的人,和那些受尽了苦楚郁郁不得志的人就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谢明依自己便有深刻的体会。

    “明月?这比喻听上去很有意思。”

    谢明依道。

    自古男为阳,女为阴,可一般情况下只会将皇帝和皇后比作日月,尤其眼前的人还是皇帝的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转魄也没有急着去解释,有些时候,和一些聪慧的人是不用说明的。

    “哈哈……这应该是近几天最有趣的事情了。”谢明依轻笑着道。

    “大人叫小人到此,难道只是为了寻开心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吗?”

    嗯?这话说的倒是挺有胆量的。

    谢明依笑着,真是好久不曾看见过这样有趣的人了。

    有趣,真的有趣。

    然而谢明依不知道的是,转魄便是这样一个人,说的话听上去有些大胆直白,但是还是有分寸的。

    “那什么算不痛不痒的话?”谢明依反问。

    然而这么一问,转魄一时间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他的意思是谢明依说的这些有的没的很让人乏味,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接的回了自己,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那就要看大人心里在想的是什么了。”转魄的反应也不慢,怔了怔随即便回了谢明依。

    “你不怕我吗?”谢明依问。

    心下里对这个人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和兴趣,即便是容羲对自己有时还是会掂量着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敬多一些。

    眼前的人……这看上去有些嚣张的样子她倒是喜欢一些。

    “现在吗?”转魄蹙眉问道。

    谢明依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指当下自己可是孤身一人。

    即便他趁机想要用手里的那柄剑了结自己也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怕?应该是自己怕他更多一些吧。

    瞧瞧,这心思转的是多快啊,一般人想不到或者说他们不敢想。

    再者,也不禁让谢明依感慨这就是男女之间,文武之间的差距啊。

    “欸,好歹我也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啊。”谢明依笑着道,似是有些无奈。

    朝廷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在看着自己的脸色,偏生在这么一个只有一柄剑,一条命的人面前,自己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说出去,这人足够让他们羡慕的了。

    不过好在眼下这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听到转魄的话,如若不然凭他方才那一句,谢明依的面子啊,此刻便是要碎了一地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人在安排,就在这个时候,长街之上响起了一阵小调的声音。

    是从转魄身处的阴影那边传过来的,转魄反应也快,直接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墙头,另一边的谢明依坐在长椅上看着两三个摇摇晃晃的醉汉从九门提督的旁边经过,路过谢明依身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看花了眼,还是真的喝醉了竟然起了上前挑衅的心思。

    “呦,这是谁呀,生的这般的俊俏,这一身红衣裳穿的可真是应景啊,难道知道本大爷今儿个高兴特意候在这为本大爷庆贺的?”

    中间的那个男人肥肥胖胖的手眼瞅着就要朝谢明依伸了过来,后者坐在长椅上,并未急着躲避,只是看着他,眸光凌冽,连唇角惯在的笑意此刻也是攀上了几分冷意。

    “哎哎哎,二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来。”肥胖男子左边的人却是喝的不是那么醉,神志还在,看清了面前那人的容貌之后连忙是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拉住了他二哥想要伸出的手,并和另一侧的人打算就这么架着他离开。

    然而,有一句怎么说来着,啊,对,叫酒壮怂人胆。

    此刻的肥胖男人哪里会理会朋友的阻拦,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把他眼中的这个“俊俏男子”压在身下,看着他哭喊求饶的样子。

    对,就是这样。龙阳之好虽不大肆的在大燕盛行,可难免有些人会有这样那样的癖好。

    谢明依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只不过眸光渐沉,比之这漆黑的夜色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仗着体重的优势,肥胖的男人直接挣脱了两个人的阻拦,直接冲到了谢明依这边,然而喝醉了的状态下脚步摇晃虚扶,栽栽愣愣的倒是走的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谢明依的眼前。

    “手。”简单的一个字,话音刚落,这边寒光晃了三个人的眼睛,刹那间鲜红色的液体渐到了谢明依的眼角,再配上那冷冽的目光,一瞬间其余二人仿佛看到了那人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然而却也只是一瞬,两个人惊吓过后反应到这是他们的错觉,而让他们从错觉中回过神的却是一声痛苦的呼喊。

    断手之痛撕心裂肺。

    然而却也是这痛楚让肥胖的男子酒意醒了几分,一时间痛的是满头大汗。

    “我的……我的手……啊!”

    痛苦的声音在九门提督府的附近响起,里面的人怎么会不出来查看。

    不消片刻,身穿着兵服的兵勇便赶到了事发现场。

    然而还没等他们问发生了什么,这边便看到他们的顶头上司坐在长椅上。

    怔了怔,领头的人反应还算快,领着身后的人先见过了谢明依,这才四下里看了一眼,注意到谢明依掏出帕子正在擦拭着半边脸上的血滴,心中不禁忐忑起来询问道,

    “大人,可是需要属下们做什么?”

    这领头的也是个聪明人。看出了这场景有些不对,当下只是控好了场子,等着上司的吩咐。

    谢明依这边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脸上的血滴,全然无视了那人痛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声音听着虽不惊心,可单是看着喷溅出的鲜血,再加上地上落着的半截手臂,饶是这些整日里提携刀剑的兵勇也不禁觉得骇人。

    可偏生那位跟没事人似的,淡定依旧。

    她不开口,其它人更不敢有所动作,另外两个那人的好友此刻也是不敢出声。

    刚才那一瞬他们知道,这暗地里是有个高手的,而谢明依此刻的动作分明是心中有愤,这个时候求情等于找死。

    所以,只是任由着那人四下里乱跑,却没有人敢放他走,或再有动作。

    “行刺朝廷命官什么罪名?”谢明依淡淡道。

    这大燕例律有几千条,若是要全背下来他们这些粗人可没有这个本事,但是有那么几条九门提督府的人是绝对烂熟于心的。

    “回大人的话,行刺朝廷命官当斩。”领头的兵勇说道。

    放下手,谢明依这才抬起眸子看向场中的其他两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就是那一眼已然让其它两个人明白了要管住自己的嘴。

    “就是他。”谢明依没指明是谁,可那目光和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领头的兵勇会意,连忙让人上去将人带走,顺便也捡走了地上的断臂。

    其它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现下只要人有了去处算是命保住了,其它的只要有命在,从牢里捞一个人至少还是有余地的。

    “大人,您这是。”

    领头的兵勇看着谢明依坐在这里似乎没有走的意向,一时间倒是犹豫起来该如何招待这位上司。

    “刚刚那人是哪家的?”谢明依问,这一次却是在对其它的两个人说话。

    左边的也就是方才第一个反应过来拦下那个人的男子是个瘦矮的,同那人的身形却成了两个极端。

    能认出谢明依的自然不是什么寻常人,能够看着那人就这么进了九门提督还松了一口气的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样的细微末节兵勇们自然注意不到,可谢明依却是始终在关注着的。

    瘦矮子张了张嘴,然而这个关口他要是说了谢明依还不放人那可真是丢尽了瑞王府的脸面,可若是不说……看着谢明依这个态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想说就算了,只一件事,别求着你们家的主子来就我这里求放人。”谢明依淡淡道,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若是再不识抬举可就是他们的过错了。

    权衡之下,那瘦矮的人硬着头皮走近了谢明依身旁,一边的兵勇想要拦下,这边谢明依却是抬了抬手,示意不必。

    “是,瑞王府的外库管事,姓金。”

    瘦矮的男子说着。

    谢明依挑了挑眉稍,她还在想呢,若是真有来头的人,她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原来只是一个管事。

    谢明依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身上,后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报了家门,

    “小人是苏侯府上的。”

    谢明依沉默,后者继续道,

    “小人苏丹是苏侯府上负责采买的管事。那位是宁国公府上的前院管事,姓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丹索性也没有什么可藏的了。

    晚上几个人喝的酒此刻早已经醒了,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如此说来,谢明依倒是想通了。

    这些人啊,还真是……皆“出身权贵”啊。

    不过,也怪不得苏丹会第一个认出自己,这姓一听便是苏府的家生子,以谢明依在苏府的名气,那绝对不会被错认了的。

    谢明依点了点头,心下有了计较,抓人之前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是瑞王府的人。

    可即便是瑞王府的奴才,这人该抓也是要抓得。

    得罪?谢明依心中冷笑,怕是此刻瑞王不会因为一个管事和自己争执。

    然而,会不会怀恨在心就是另一说了。

    “你。”谢明依终于起身,看向一边的兵勇,后者连忙应声,

    “大人吩咐。”

    “去请个大夫给他治伤止血。”

    谢明依道。

    “诺。”说话间兵勇已经转身离开,听着吩咐办事去了。

    此刻又剩下三人了,宁国公府和谢明依是没有什么纷争的,可这苏府可就不一样了。

    是爱恨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的那种。

    “回去吧。”谢明依说。

    二人:“……”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谢明依,后者淡淡的瞥了一眼,

    “怎么?你们也想进去陪他吗?”

    “不,不。小人告退。”

    两个人连忙跑离开了,谢明依这边却是继续闲庭散步一般的沿着自己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估摸着此刻徐芝兰已经到了新月楼,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慕容宸的伤势。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心里的火便消了许多,冷静了许多。

    毕竟,他带着伤追了出来,若是有个差错自己会过意不去的。

第166章 谢……大人

    那一瞬,转魄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想也不想的就直接剑出了鞘。

    血光四溅之后,转魄才回过神来,自己不是她的侍卫啊。

    可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竟然让他来不及去怀疑,当机立断的出了手。

    对此,转魄只能用——他们这些人虽然是盯梢的,可变相的也是在负责她的安危,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

    夜色下,方才被中断的谈话似乎再也找不到行迹去继续,那人孤单的背影似乎也在诉说着她此刻沉寂的心境。

    刚刚那三个人,虽然都不是什么王孙贵胄,可背后无一不是长安城的风云人物。

    宁国公府,定北侯府,还有瑞王府。

    瑞王,这个看上去似乎对他的皇帝兄长忠心耿耿的王爷,其实也在图谋着那个位置。

    皇权富贵,又有谁不想执掌江山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瑞王爷也是沉得住气的。

    在苏家风头最盛的时候依旧忍耐等待着时机,这份沉稳的心性,即便是谢明依也不禁有几分欣赏,敬佩。

    蛰伏,这是一个弱者最大的倚仗。

    皇帝如此,瑞王亦是如此。

    有着皇帝的关照,或许瑞王正面不敢对她做些什么,但是……有一句话不是说了,明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转魄不禁有些好奇,她会让这件事如何收场?

    不过,看上去,到现在为止,方才的事情,即便是瑞王府的下人也未对她造成什么心理上的影响。

    她的这份从容,是让每一个盯梢的影卫所羡慕和敬佩的。

    新月楼门口,谢明依没有从后门进去,而是走了前门,掌柜的见此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给一旁的店里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对这人不要阻拦便可。

    “大夫到了吗?”没成想,那人竟是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闻言掌柜的更是不由得谨慎起来,

    “回大人的话,徐太医早已经到了,正在后面替主子诊治。”

    谨慎是因为怕惹恼了她,这位主是个好脾气的,但凡不是什么大事都不会让她恼怒,然而现在却同往日是不一样的,女人吃起醋来究竟有多可怕,恐怕只有成了亲的这些人才会明白了。

    “怎么样?他醒了吗?”

    谢明依接着问,站在柜台前红色的长衫倒是在这淡雅的新月楼中分外显眼。

    宁连城刚下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起先他也没有发觉那人是谢明依,然而就当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时,腿下意识的僵住了,直接停在原地,忘记了动作。

    “连城,你这是怎么了?”佐康问着,又嘲笑道,

    “你这也没喝几杯啊?难道是醉了?哈哈……”

    连城,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谢明依已然回过头,这边佐康因为没有看到身后的谢明依,所以也不知道宁连城此举是因为身后的这个人。

    “连城?”谢明依疑惑道,然而声音始终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只不过有些熟悉的人还是可以分辨的出这声音里的一丝不满。

    比如说,宁连城。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头。

    比如说此刻的宁连城,他也很懊恼,若是自己方才不动声色的离开,或许就没有此刻的这一幕发生了。

    偏偏他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后,便震惊的忘记了动作。

    怎么到哪都能碰到她?宁连城心中直呼倒霉,然而身体却是已经转过身,面向身后的那人,一旁的佐康自然是看到了身后的谢明依,此刻方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遇见谢明依的宁连城,简直就是一只碰见猫的老鼠。

    佐康丢过去一个同情的目光,却也是努力的缩减着自己的存在感,在向那人施礼过后便未再言语。

    然而佐康可以选择存在感低,这边的宁连城的存在感是怎么都刷不掉的。

    “谢……大人,好巧啊。”宁连城连自己的表情都管理不好了,心虚的直想离开这里。

    换句话说,即便没做什么亏心事他都不想站在这人面前,更何况是……真的心虚呢?

    他这点心思谢明依看了个清楚,眼下见他一脸心虚的样子便知他是有什么事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不过这一回让宁连城意外的是,某人并没有一上来便劈头盖脸的教训自己一顿,而是看向了努力成为透明的佐康,

    “你是吏部佐大人的公子吧。”谢明依说。

    佐康受宠若惊,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一般是入不了她的法眼的。

    不是说佐康的出身不好,而是她着实不喜欢这些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们”。

    “是。大人真是好眼力。”该奉承的话还是要说的,毕竟以她现在的地位,整个朝廷里很少有人不用看她的脸色。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这不,人家时来运转了。

    再者,连宁连城都怕她怕成这样,自己要是显的不在乎,那不是在打宁连城的脸吗?

    这样得罪人的举动佐康觉得甚是没有必要。

    不过是一个瞬间,这个二品大员的公子脑中已经转过了无数的想法。

    谢明依大其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单看他虽然恭敬的姿态,然而那眼中的狡猾却没有逃过谢明依的眼睛。

    吏部的佐大人,她记得似乎暗地里是瑞王的人。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宁连城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玩不过一个佐康。

    尤其是这样紧张而又敏感的时刻,许多人巴不得闭门不出,省的惹是生非,宁连城竟然还同这样的人在一起,真是闲他宁国公府太清净了啊。

    刚开始谢明依是不想管的,但是随后想起宫里的宁舒儿,还有宁国公府的平宁公主……好吧,主要是平宁公主,本来就对自己有意见,自己要是对她这个侄子再置之不理,指不定明天就会上门来讨伐自己了。

    想了想,谢明依还是决定搭一把手的好。

    “我记得你画了一手的好丹青。”谢明依说,顺便带了一眼旁边的宁连城,示意后者不该插话的时候管好自己的嘴巴。

    然而这个时候的宁连城巴不得谢明依注意不到自己,又怎么会插嘴呢?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今儿个谢明依怎么突然对佐康感兴趣了?

    他不理解,佐康也不理解。因为两家向来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或者说,基本上朝廷上和谢明依交情深得人似乎已经不多了。

    “大人谬赞了,长安城孰人不知大人您才艺双绝。在大人面前,晚辈不敢班门弄斧。”

    佐康说。

    “班门弄斧就太过自谦了,陛下看过你的丹青,尚且夸赞了几句。正巧近些日子陛下在给三皇子找丹青的老师,估摸着旨意很快便会到佐大人的府上了。”

    谢明依淡淡道,全然看不出她是在说一件对于别人而言绝对绝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三皇子的丹青老师,即便只是丹青,却也是一个陪在未来帝君身边的位置,一个机会。

    陛下怎么会看到他的丹青?定是有人引荐的。然而即便有人引荐,也需要有人在旁边帮腔。

    谢明依会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无论她说的这件事现在有没有发生,她既然这么说,过几日佐康的家里一定会收到胜上的旨意。

    这是……天恩啊。

    佐康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也明白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机会,因为变相的,自己就会在未来的天子的心里留下印象,说不定是陪着未来天子成长的重要人物。

    他可以想得到,如果真是如此,佐家的辉煌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想想,便让人觉得兴奋。

    而宁连城听到谢明依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一旁的佐康,激动起来,

    “恭喜你啊佐康,这下子你可比老子要风光了。”

    “哪里,都是……”佐康看向另一侧的谢明依,拱手作揖道,

    “多谢大人提携,康恐不能胜任,无论如何那都是伴在贵人身旁的重要事,康消散惯了,怕是……要辜负大人的好意了。”

    谢明依这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边宁连城先斥责了起来,

    “佐康,你这小子是不是疯了?那可是……多好的差事啊!”

    宁连城想到的只是能够在三皇子的身边当一个丹青的老师,也是变相的进入了皇家的圈子,这以后说出的画也要比现在有分量的多。

    所以当佐康推拒时,宁连城非常不能理解。

    然而,宁连城不知道的是,佐康刚刚的一番话,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若是那么直接的应了下来,他佐家欠下的人情便大了。人情还是次要的,主要这会让眼前的人觉得,自己太过容易收揽,被轻视,这才是更不能忍得。

    谢明依想了想,笑道,

    “嗯,说的也有道理,那明日本官便呈报陛下,你对此事无意,也免去了你许多麻烦。”

    佐康:“……”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正常思路不应该是作为长辈的谢明依应该提点自己一下,用各种勉励的话来让自己接受吗?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佐康有些难以接受这其中的落差,脸色难堪的紧。

    一旁的宁连城见此,却也明白了,刚才一番话不过是佐康的“虚情假意”。

    向来是个直脾气的宁连城,也想起来了方才在雅间里那人对自己各种打听的话来,一时间不由得眉头轻蹙,眉宇间露出几分不悦之意。

    “谢……大人。”硬着头皮,佐康也只能对着那人道谢,心里却直将眼前的人恨得牙痒痒。

    这分明就是在诓骗自己!

    “夜深了,回去的路上小心些,你知道的,最近长安城可不太平。”

    谢明依说,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倒像极了一位长者对晚辈的关切。

    “是,晚辈会注意的。”佐康咬着牙,转身离开。

    这边宁连城见势也要跟着一起,可刚一转身,这边便被谢明依叫住了,

    “连城你留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啊?”宁连城苦着脸,看着佐康的背影消失,无奈的转过身面向对面的谢明依,

    “大人。”

    “怎么苦着一张脸?”谢明依说。

    宁连城撇了撇嘴,心道你要是我,此时也得一脸的苦大仇深。

    不过,心里这么想,他可不敢这么说话,当即道,

    “喝多了难受。”

    谢明依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打量了片刻后,道,

    “现在撒谎都不脸红了是吗?”

    “……”宁连城的谎言被人拆穿,当即却是非常应景的脸色微红起来。

    一旁的掌柜的看着这两位的交谈,不由得发现这二位的言辞之中都是比较亲切的感觉。

    貌似宁连城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恐惧,而谢明依也不是那般的不近人情。

    这样有趣的一幕落在掌柜的眼中,一时间不由得对这位大人又有了新的看法。

    “那个佐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不说了。但眼下长安城里不太平,这话是对你说的。不在家老老实实的读书,还敢出来乱晃!真是胆子大的离谱了。”

    谢明依教训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和宁连城从自己那位婶娘那听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长安城不太平,在家老实待着。

    而且这两人的理由的都是一样的,催促他读书。

    “你姑姑前些日子说起你,要给你娶一门亲,你可有喜欢的?”

    本来谢明依也没指望着他会被子里骂一顿便洗心革面,不过却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皇后说的要给她这位侄子娶妻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从家世的角度上,整个长安城名门的姑娘他可以随便选,然而从他个人的角度上讲,是个名门家的小姐都对这混世魔王望而却步。

    这不,要不也轮不到宁舒儿替她这位侄子发愁了,主要还是宁国公疼爱这个孙子,任由他的脾性,随他喜欢的。

    可这么多年了,他喜欢的名门闺秀看不上他,而那些能嫁进宁国公府的小姐他又看不上。

    “说的就好像我看上了你就能帮我娶回家一样。”

    宁连城喃喃道,提到自己的亲事全然忘记了害怕这件事。

    谢明依笑了笑,“呦,所以你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总不会是我们家凤绾吧。”

    “当然不是。”想也没想的宁连城脱口而出,然而话应刚落,这边便感觉到了一道冷冽的目光。

第167章 自然是……

    话刚出口,宁连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凤绾可以拒绝自己,但是自己确实没有这么痛快否定的资格啊。毕竟,人家家长大人就在自己身边呢。

    “别冲动,我的意思是凤绾年纪太小了,对我来说更像是亲人一般。再等个一年,怕是大人的府上都要被求亲的人踏破门槛了。”

    宁连城连忙补道,好不容易看到谢明依的面色慢慢转好,心下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怎么就能这么不过脑子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真是……一头撞死得了。

    “那看上谁了。”谢明依问。

    “是你们家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去回答谢明依的话,等宁连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目光顿时又凌厉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没那么好忽悠了。

    “我能说我刚才只是在说梦话吗?”

    在谢明依的面前,宁连城此刻的求生欲爆涨,因为此刻一个不小心都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做人难啊,做一个想要娶媳妇的人更难,而娶的媳妇是谢府的人就是难上加难了。

    素月是好,可终究不是名门闺秀,而且出身……不是谢明依有偏见,如果真的有偏见,她也不会将素月留在身边,而且一应的待遇全然就像是府里的一位主子一般。

    但是……

    新月楼的后院里,宁连城在谢明依的逼问之下,终于吐出了实情。

    或者说,毕竟那人是刑部出身,这点问话的技巧对于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

    宁连城心里苦,可看着对面的谢明依,似乎脸色比自己更难堪。

    “然后呢?你是怎么想的?”良久的沉默后,谢明依终于出声问道。

    “自然是娶进门啊。”宁连城激动道,然而看着谢明依复杂的神情,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准了。

    他不清楚谢明依在顾虑的是什么,只以为她是在介怀自己在外面的名气不好。

    但是相比之下,谢明依考虑的却是要多的很。

    别的不说,单是说年纪,素月今年二十七岁,可宁连城才刚刚二十二岁,正是人生大好的年华,娶一个比自己大的女人,别的不说,便是再过两年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谢明依也拿不准。

    再者,素月的出身终究是低了,即便她是自己府上的人,却也无法改变她之前的事实,这个真相终究是会被宁国公府的人查出来的。

    而一旦知道结果的话,宁国公府绝对不会同意这样荒诞的事情。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宁连城想娶,可素月未必想嫁。这样的身份,即便进的了宁国公府,也只是个妾,一个妾室,她怎么舍得委屈她啊?

    不管怎么说,素月对自己家里的付出,对凤绾的照顾却是有目共睹的。

    “妻,还是妾?”谢明依的声音终于有了迟疑,或者说是不忍。

    “自然是……”

    宁连城话没说完,这边谢明依的眼神已经递了过来,那目光中的犀利和愤怒是他迄今为止不曾领教过的。

    刺客的谢明依,更加可怕。

    “自然是妾?是吗?”谢明依淡淡道,眸子里的冷意却越来越重,即便是这夜色也无法掩藏这其中的阴鸷和寒意。

    宁连城没有说话,但却是另一种的默认。

    其实谢明依也清楚,妾才是正常的。

    世家大族的人,就算再难以娶妻,也迎的是名门闺秀,书香世家的子女,不可能八抬大轿娶进家门一个……青楼楚馆待过的女子。

    谢明依叹了口气,脸上一阵风黯然神伤,带着宁连城看不懂的落寞,

    “那你就不要想了。”

    “怎……怎么?”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问出这样的话,这边刚说完宁连城便去瞧着那人的神色,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果不其然,一记冷眼扔了过来,听那人冷冷道,

    “我不同意!够了吗?”

    够蛮横,够霸道虽然说宁连城记忆中的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可如此明显的嚣张还是头一次见。

    以往的她可都是笑意盈盈的说着别有深意的话,需要人去揣测,可目前却是直接赤裸裸的放出了话,着实是惊吓到了宁连城。

    这边谢明依说着便站起了身,

    “赶紧回你的宁国公府去,今天的话你要是敢说出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说话间那人已经转身,只留给他一个一身红衫的背影。

    “你凭什么替她决定她的人生?你不是说你尊重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吗?可你不过同那些大人们一样,自私霸道,以自己的想法去决定别人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愿意呢?”

    “啊!你……谢明依,你……”

    宁连城这边刚刚一腔热血的为自己争辩了几句,可话音刚落那人便已经转过身,猝不及防的一脚便踢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踢了个人仰马翻。

    新月楼后院的人早已经被谢明依清走了,然而虽然听不到这边说什么,可是却看得到的。

    藏在角落里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简单粗暴啊。

    谢明依一脚踢翻了宁连城,可见这一脚用的力气不小,然而这并不能让她消气,当即面对宁连城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好脸色,平日里一副淡漠的姿态,此刻荡然无存,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个愤怒至极了的女人在教训着地上的年轻人,

    “决定什么?由着她给你做妾吗?宁连城,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那是我谢府的人,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就是我谢府的一个普通的侍女,也是别人的正头娘子。妾?你想都不要想!”

    此刻的谢明依已经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宁连城的话结结实实的戳在了她的心口上。

    他说的对啊,那是自己尊重的人,怎么能嫁进他宁国公府做妾?平白的让人糟蹋了去?

    “谢明依,你独裁,专横跋扈,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伪君子!”索性已经吵到这种地步了,宁连城也直接借着心底的怒气宣泄了出来。

    “对,那又怎样?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我谢明依也养的起!”

    谢明依低沉着嗓音,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看着她这样坚决的态度,宁连城突然间沉默了。

    他知道,本来就不可能的一丝希望彻底被终结了。

    “滚出去!滚回你的国公府去,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那人扔下这么一句话甩袖离开,只留下还躺在地上发呆的宁连城。

    做妾,多简单的事啊,若是落在别人府上,一个丫鬟被自己看中做妾,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可如今……到了她这就成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事。

    他之前打听过这个素月,几乎在谢明依身边十年了,一直是负责照顾谢家的二小姐的。

    在谢明依的身边很说的上话,在谢府里基本上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管家打理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她和容羲在做。

    这样的人,她怎么会同意说给自己做妾?刚开始他就知道这事不容易,却没想到自己大着胆子的一丝尝试,也是彻底的磨灭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宁连城有一种无力感,尤其是方才谢明依说的那句话——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她谢明依也养的起。

    是啊,这确实是事实啊。

    整个长安城,能这样嚣张维护的说出这样话的人,怕是只有她了吧。

    宁连城原来一直烦躁的心,却在方才这么一闹后突然间平静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宁公子。”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宁连城回过神,看到了头顶一张放大的脸,是新月楼的掌柜。

    宁连城看了看,这边手撑着地要起身,掌柜连忙上前搭了把手,一边早有年轻人上前帮忙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

    “宁公子,马车备好了。”

    掌柜笑着道。

    “马车?”宁连城狐疑道,自己没有叫马车啊?

    “谢大人吩咐的,送公子回府,最近长安城不太平。”

    ……又是这句话,长安城不太平,这一晚上他都忘记自己听过多少遍了。

    可偏偏这句话里的警告之意,让他不能忽视。

    “知道了。”再不忿,宁连城也知道要有度。

    比如说此刻,谢明依已经给了他一个台阶。

    当务之急,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宁连城从善如流,没有再大闹一场,这倒是让掌柜大开了眼界。

    方才他还在担心,若是这位主就是不听该如何应对,连说辞都想好了一堆,眼下人家竟是如此的从容……

    啧啧啧,一时间掌柜的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了。能让那位大人高看一眼的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至少审时度势这种东西他就做的非常好。

    这边宁连城离开了新月楼,可有些事情却不会就此终结。

    比如说谢明依愤怒至极时说出的那几句话,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谢府就连侍女都是要做正房娘子的。

    一时间,这话是怎么传出去的谢明依不知道,但是八九不离十是宁连城回府之后气愤之下口不择言,让下人们听了去。

    一传十,十传百,这不就传到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知道了。”

    谢老将军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甚是哭笑不得。

    这孙女的脾气有多刚烈,他可是领教过的,这样的话他可能会说的,但是……长安城里不只有她一家姓谢啊!

    这个时候和人家解释这种东西,不止是没有必要,更是……多余。

    可是不解释的话……谁家的公子少爷没个通房的丫头?比如说他族里的这些和谢明依同辈的人。

    真是……愁人啊。

    “去那边把她给我请过来。”谢老将军虽然心中无奈,而且也有气,可是对这个孙女他是实打实的喜欢的。

    在任何一种情况下,对于自家有出息的后辈,尤其是这种他一手指教出来的,而且还甚是有出息的人,没有一家的长辈会不喜欢的。

    如果有,那肯定是缺心眼。

    毕竟,这种大家族,无论有什么纠葛恩怨,最后还是要传承的,能够在小辈里找出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诺。”主子发话了,这边管事的自然是要去找人的,这不谢明依前脚刚从朝上回府,这边本家的人便寻来了。

    来人是……严管家,本家的管事。

    “严管家有事?”谢明依问着,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严管家这边自然是要更客气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啊,这位爷立刻就要扶摇直上了。

    “老爷请您过去一趟,有两句话要跟您说。”严管家恭敬道。

    谢明依点了点头,这边交代着容羲接待严管家,临走前却是对容羲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在她走后自然是又一番的明里暗里的打听。

    终于,在谢明依出来之前,打听出来了。

    原来……是自家大人放出去的话太豪迈了,以至于整个长安城都在“歌颂”啊。

    容羲心中哭笑不得,估计自家大人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晚上,消息便能传的这么快。

    是啊,这些消息的传递,只用了一个晚上的功夫。

    严管家是赶着马车过来的,容羲早就让自家的马夫去歇着了,等到谢明依出来便被请上了严管家赶过来的马车。

    容羲自然是要一同跟上,只不过挑着时间,容羲还是跟谢明依说了,严管家是为了她昨日里的“大放厥词”一事来的。

    谢明依倒是没多大反应,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怎么想她不管,只是这府里的人她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至少现在,这些人没有那种只想给权贵之家做妾的人,这一点还要归功于选人的素月和容璟。

    因为这样,她才敢说这样的话。

    只不过,她也大概猜到了那边为什么要请自己过去了。

    长安城不止自己一家姓谢,而说到底,自己也没有什么权利替别人决定她们的人生。

    但是,别人她不管,宁连城让素月做妾,她没打断他的腿,已经够给宁国公府和平宁公主面子了。

    至于其他人,她确实也不是不假思索的说话的,只要不想嫁,她养的起。

    这些钱,她还是不缺的。

    只不过多多少少的,本家那面还是被影响到,这倒是自己考虑欠周了。

第168章 承认

    谢府,咳咳,应该是谢将军府。

    将军府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长房的两位公子都守在谢老爷子的书房门外,然而,也只能是在台阶下面。

    想要听到里面在说什么,那是几乎没什么可能的,毕竟他们又不是顺风耳。

    然而,在门外等着的不止是谢家的两位少爷,还有……几位小姐。

    这不,长房的几位小姐都在远处观望着这边,一时间将军府里的下人们倒是新鲜极了,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些个主子们怎么都围过来了。

    而且往日里这一片可都是他们绝对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为什么?

    自然是……怕挨骂啊。

    可眼巴前的,是什么让几位主子宁愿顶着挨骂的风险也要凑这个热闹?

    呵呵,严管家心里有数,自然是这位三少爷回来了。

    别的不说,就说府里的这几位小姐,哪个不是谢明依宠着长大的,自然是有着不一样的情意。

    当然,是不分嫡庶的。

    只不过……谢明依若是知道自己如此的惹人注目的话,一定会哭笑不得的。

    若是好事也就算了,主要是她正在书房里挨骂呢啊。

    是的,谢明依在挨骂。

    “胡闹!”这是刚一进门时,年迈的谢老爷子直接拍着书桌站了起来,外加还咳嗽了两声,看这架势应该是被气的不轻。

    “祖父说得对。”难得的谢明依像转了性一般,没有跟眼前的老爷子抬杠,认错态度之果断让老爷子一时间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自己的孙女。

    好在谢明依那张脸,还是很有他们这俩人的特色的,而且很有他那个幼子的影子。

    只不过谢明依这么一主动承认错误,谢老爷子准备的一大堆斥责的话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如何说出来了。

    心念一动,谢老爷子明白了。

    阴谋,这绝对是他这个孙女的阴谋,认错之果断,自己还好意思张口吗?

    一时间,谢老爷子被气的咳嗽不停,谢明依听着心里都一揪一揪的。

    她是生气自己出事了,这位祖父连忙撇清关系的做法,但眼下,要是想从这本家里找出一个还能和自己心平气和说话的人,这人还得有话语权的话,也就这么一位老爷子了。

    “喝水,喝水。”谢明依连忙递了杯茶水到老爷子的手边,一边说着,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千万别不好意思,您这么大岁数呢,就是无理取闹一番,也是合情合理的。”

    本来谢明依这话是想宽慰自家老爷子,然而……

    “啪!”的一声,谢明依下意识的跳了起来,不过谢老爷子年轻时也是叱咤一方的大将,就算是老了,可这手里的准头却也是有的。

    比如说,这摔到地上的茶盏就是刚刚好和自己擦身而过。

    当然,这茶盏是自己刚才给他递过去的。

    里面说什么外面听不到,可这茶杯碎了的声音,简直是掷地有声,想装听不到都难。

    谢明依的长兄这边连忙想要踏上台阶,进屋去劝阻一下自己的祖父,却被门口的严管家和身后的二弟齐齐拦住。

    “严管家,这说归说,动起手来怎么能行?明依她打小身子骨就弱,祖父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更是动不得怒啊。”

    谢明文说着,这边管家却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竟然还担心着三少爷。老爷子倒是不想动怒,但是问题是……不动怒行吗?

    “大少爷,知道您是个孝顺的,只不过老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严管家非常坚决的执行着谢老爷子的话,一如多年以来的他所做的。

    “这……这……”谢明文这了半天,空有一颗担忧的心,可这智商着实跟不上了。

    “大哥,祖父都发话了,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做错了挨骂受罚不是正常的吗?”谢明玉说道。

    “你闭嘴,明依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你我做兄长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谢明文说着,将身旁的二弟训斥了一番。

    后者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可这书房也确实进不去了。

    几个人的一番争论,多多少少谢明依也听进了耳朵里。

    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眼热啊。

    是真的眼热,她讨厌谢明玉,可对于这位大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一如既往的维护啊。

    说起来,从小到大真的是这样,大哥总是比较照顾自己,而谢明玉以看自己出糗为乐。

    外面的这一番动静,谢老爷子自然也是听到了。

    谢明依眼中的动容他也看到了。

    作为长辈,他自然是希望看到家和万事兴的。

    然而,有些事情所产生的隔阂太大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他隐约知道了谢明依为何会主动向自己低头,可这低头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始终,她同这里都有着隔阂。

    落难之时的冷眼旁观,是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出言不慎,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你的身上?糊涂!”谢老爷子终究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话,得是得罪了多少人啊,可他瞧着,她是明知道会得罪人,故意这么说的。

    这话,就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你争强好胜,那是你的事情,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说出那些话来?要知道,这话说出去了,就覆水难收,可这后果却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弥补回来的。”

    谢老爷子的尊尊教导,语重心长,让谢明依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种自己还在从前的错觉。

    在这大宅子里,作为晚辈自然总是会受到长辈的指教,而谢明依的意气风发同谢老爷子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有些人可以告诉你一些人生的道理,做人的基本准则,比如自己的母亲。

    可有些人教的,却是生存的技能。

    比如说,自己眼前的这位祖父。

    时不时的回教兄弟几个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和方法,在他的指点下,每个孩子的人生方向不同,可无疑的,前些年他最得意的就是眼前这个孩子,谢明依。

    谢家的三少爷啊,先帝在时,这个人为府上带来了多少分殊荣,谢蘭数不过来,他只是看着她一步步成长,只是因为一个错误,最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祖孙和睦的景象不过是表面的景象。

    这是两个人都明白的道理。

    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道,

    “明依谨记教诲。”

    谢老爷子没再多说什么,这时候再多的教诲也无法收回那一句话了,只是眼下该怎么解决这个事情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准备怎么办?流言蜚语,不是一件小事。”

    流言嘛,这个昨天谢明依说完那些话后,多多少少的也预料到了如今的场景。

    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谢明依瞄了一眼对面的老爷子,却是没有出声。

    难道她能说自己没办法,真的就是那么打算的吗?

    估计自己真要这么说了,老爷子现在就能气过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朝堂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你不是当今圣上得意的助手吗?苏家那么大的山都被你扳倒了,得意吧!”

    谢老爷子说。

    咦,这话锋不对啊。

    谢明依一听,很明显,这是意有所指啊。

    而且听上去,老爷子今天叫自己并不只是为了这个流言的事,毕竟流言只是流言,过不了几日就会自己消停的。

    “明依不敢。”谢明依道。

    “不敢?”谢老爷子哼了哼,瞥了一眼谢明依,只不过谢明依低着头,没看到那之中蕴藏着的一抹欣赏之意。

    五年了,他怎么会想不明白,即便是个女娃又如何?那也是自家的后背?而且如此聪慧,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谢老爷子说道,话里讥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讥讽,谢明依听着。

    “祖父说的对。”谢明依附和道。

    这么大岁数的人,她还真没那个勇气和他争辩,当然,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而且,这是自己的长辈,这是事实。

    “……”

    这一回轮到了谢老爷子迷茫了。

    什么时候他们家这个最能言善辩的人竟然能听进去别人的斥责了?

    真是不容易啊,是他眼花了吗?

    嗯,不是的。

    再一次从谢明依的容貌上找到答案的谢老爷子收回了目光,只不过这暗地里的偷瞄却是少不了的。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老爷子心里纳闷着,突然间有些明白了什么。

    得,人这是不愿意和自己一般见识啊,自己还在这自以为是的说个不停,殊不知,这是人家在让着。

    可是……

    这人一旦的让着自己了,却又让谢老爷子觉得不舒服了。

    相比起来,他还是喜欢那个浑身都是刺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熟悉的。

    可眼巴前的,可心是可心,却像极了一个陌生人。

    “我年纪大了,你想怎么折腾我也拦不了你。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可这天下讲究的终究是男尊女卑,一己之力怎能与天下人为难?”

    谢老爷子苦口婆心的劝说,鬓角的丝丝银发染上了几分苍凉之感。

    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将自己这些晚辈护在身后的将军,只是一个想要安享晚年,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

    然而,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在这座繁华的长安城里,竟是如此的艰难。

    “万事小心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咱谢氏一族的男女老少。”谢老爷子补充道。

    这一次,谢明依心中倒是不由得一动。

    这话,已经是在变相得承认自己了。

    “是,明依知道了。”

    谢明依的声音有些迟疑,尽管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可是谢明依依然不觉得老爷子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

    为了家族固然是一个理由,可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

    谢明依的眼睛湿润了,和门外的谢明文相比,老爷子的心想的更多,无力之处便更多。

    “你母亲的身体如何了?”谢老爷子问。

    “徐太医帮着调理着,好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谢明依说。

    “徐太医医术是高明,可重要的是你和凤绾平安无事。她呀,哪里都好,也是个聪慧的人,只是……太较真了。”

    太较真了?是在说母亲,还是在说自己?

    抛去此不去想,谢明依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祖父和自己这么正式的提起母亲。

    之前,这仿佛都不是二人之间的话题。

    然而,有那么一刻,谢明依觉得哪里感觉不对,心里苦涩涩的。

    “你那有素月和容羲,什么事也用不着这边操心,只不过你再忙凤绾那丫头的婚事可不能大意了。终究是需要你去张罗的,到时候跟我说一声,庚贴什么的递到这边就可以了。”

    “……”谢明依已经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简直,太容易了。

    容易的让她忍不住去怀疑,这是一场梦。

    这就是她需要的无论如何,凤绾都是谢家的子孙,庚贴还是要在将军府里交换才是名正言顺。

    走出书房门的谢明依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以至于连谢明文和自己说话她都没有听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边的谢明玉已经讽刺起来了,

    “瞅瞅她这没规矩的样子?如今人家已经是如鱼得水,水涨船高,眼睛里哪还有你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啊,大哥。”

    谢明依想骂人,每次面对这个谢明玉的时候,尤其是近几个月以来。

    某人这张嘴真的很令人讨厌。

    “明玉!”谢明文依旧是一个护着自己的大哥,即便被谢明依忽视了也没有心生怨气。

    若是别人家里,恐怕会想着这样的人都是表面上装出来的。

    可这么多年,即便之前会被蒙骗,可有些时候的举动却是骗不了人的。

    谢明依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是真的厚道,谢明玉不知道有多少篓子都是他给收拾的。

    当然,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大哥,我没事。祖父就是找我说了会话,让你担心了。”

    看在谢明文的面子上,谢明依没有理会那个嘴欠的人,看在老爷子和大哥的面子上。

    谢明依不搭理他,反倒是对大哥如此有礼,一时间谢明玉冷笑着嘲讽起来,

    “切,猫哭耗子假慈悲!虚伪!”

第169章 走着还是坐车?

    多多少少三十年了过去了,谢明依见过欠的,没见过这么欠的。

    而且别人再挤兑自己,那也是含蓄的很,哪像这位谢明玉,简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猫?这个比喻我还是很喜欢的,但是你说大哥是耗子,这比喻就有点……”

    谢明依话没说完,可这话音已经很明显了。

    “你!”事实证明,在斗嘴这项技能上,比起眼前这个可以舌战群儒没理也能争上三分的人,自己还是太弱了。

    是的,刚开始谢明依是纯粹的不想搭理他,但是就在刚刚,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而现在,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

    “好了好了,明玉你不是要去谈生意吗?快去吧,一会儿赶不上时间了。”

    关键时刻,作为大哥的谢明文起到了关键的和事佬的作用,而且两个‘弟弟’都非常给他这个大哥面子。

    看着两个人像是在吵架,剑拔弩张的样子,可有些事情只有站在他们身边的自己可以察觉到。

    “哼!”

    谢明玉甩袖离开,一脸不忿的样子,但脚步却是急匆匆的,一看就是着急去谈生意。

    这点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谢明依的眼睛,眼角不自觉的上扬,带着几分温暖的笑意。

    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变化。

    “留在家里吃个午饭再走吧,母亲已经着人备下了,都是你喜欢的。”谢明文这边说。

    谢明依笑了笑,然而目光却是朝着书房里看了一眼,随即道,

    “有劳大伯母费心了,只不过……这种情况我留在这里吃饭,估摸着有人会吃不下的。”

    这个有人自然是指书房里的老爷子,虽然说有些夸张,但是目前这个尴尬的态势尤其是方才屋子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没看到,却听到了茶盏被摔碎的声音……

    这么看来,谢明依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

    “好吧。”谢明文哭笑不得,一老一少分明都是关照和敬重对方的,可偏偏都是一个模子的倔强。

    “是吧。”谢明依笑了笑。

    “那我送送你吧。”谢明文妥协了一般的说着。

    “嗯。”谢明依应着,两个人一起离开了书房。

    这边书房里面的谢老爷子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几个孙子之间的交流,但是声音还是听到了的,毕竟门还是打开着的。

    而随后严管家进门看到的便是自家老爷无奈的笑着道,

    “这些孩子,真是……让人没办法。”

    严管家怔了怔,随即会意。

    是啊,之前闹的那么僵的两波人,其实在一方有意缓和后,这些干戈都算不上什么。

    毕竟,都是一家人。

    “是啊,大少爷始终都是有担当的,三少爷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就连二少爷也开始变了。”

    严管家非常简单却精确的指出了三个后辈的特点,而这些也是让谢老爷子感到欣慰的地方。

    “是啊,孩子们真的都要长大了。”谢老爷子感慨着,这样的场景有多久没有在谢府里看到了。

    即便五年来也是兄友弟恭,可这家里总像是缺了点什么一般。

    “对了,前些日子我记得辽东那边送来了一些人参和白狐皮,你挑些好的,让老大送到那边去。那孩子身子骨弱,便是这眼瞅着入了夏,有时也是会手脚冰凉的。”

    “喏,老奴一会儿就去办。”

    说完严管家又笑着道,

    “看来老爷还是疼惜三少爷的。”

    “你这老东西!”

    谢老爷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目光中却尽是笑意,

    “说的就像是你自己的孙子你不疼似的。”

    “嘿嘿……”严管家笑了笑,两个老家伙心照不宣的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另一边谢明依被送到了谢府的门口,而且还是谢明文亲自送的,这外面的街上虽然都是住户,但是偶尔也会有人经过。

    这不旁边对面的就是某位侍郎大人,这边前脚刚要出门,就见对面的门里走出来的谢明依。

    顿时不禁擦了擦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花了眼。

    嗯,当他擦了三遍眼睛之后,韩侍郎已经确定了,对面的人就是谢明依。

    只不过……这画风不对啊。

    怎么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难道自己在做梦?

    一时间,韩燕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边掐着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然而疼痛的事实无情的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我……

    “大哥,就送到这吧,明依先回去了,改天再叙。”

    谢明依说。

    “好,路上小心。”谢明文嘱咐着,却全然没有要回府的趋势,一直目送着谢明依坐上马车离开,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这边谢明文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府中。

    还没上马车,谢明依便看到了对面愣在原地的韩燕,然而当下却也没有理会他,只是跟容羲说了一声,“马车在胡同口的转角处停下。”

    容羲抬眼看了看,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还是依言去做了。

    对于她的话,他已经越来越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了,而这种感觉不需要经过大脑去思考,只是身体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

    因为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她的话是可信的。

    面对这种情况,容羲自然是依言将马车停在了胡同口的转角处,然而不大一会儿他就有些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呦,侍郎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刚走过转角处,这边韩燕便听到了一个此刻绝对是他不想听到的声音,因为这声音的背后是一个他此刻非常不想面对的人。

    “这么巧,尚书大人也在呢?”

    韩燕同样笑着,只不过和对方相比,他这个笑容就掺杂了更多的无奈了。

    “在呢在呢。”谢明依笑着,

    “你这是要去哪啊?”

    得,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他本以为谢明依走了就走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了,只不过……没想到此刻这么尊贵个人竟然还会在这里等着自己,真是受宠若惊啊。

    “随便走走,随便走走。”韩燕打着哈哈说道。

    心里却早已经是叫苦不迭,他要去的地方就是瑞王府啊。

    可巧不巧的,瑞王找自己就是为了商议这个家丁被谢明依扔进大牢里的事情。

    这事儿要是和眼前这位主说了,会是什么结果……

    光是想想,韩燕都觉得一阵胆寒。

    “随便走走?”谢明依笑了笑,

    “既然韩侍郎不忙,不如随我回户部忙些事情。”

    户部?这个词韩燕可一点也不陌生,当然也正是因为不陌生,所以才疑惑。

    今儿个是自己沐休的日子啊。

    谢明依不会不知道,可眼下……好像刚刚是自己说没有事的。

    对的,就是这样。

    韩燕苦啊,那边瑞王急得就差要把自己直接捉过去了,可刚刚这么一绕,自己就是有心此刻也是分身乏术了。

    不管怎么说,这位可是直接掌握着他在户部的前程。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目前最得意的一位。

    现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苏家的势力在苏同鹤死后群龙无首,因为苏衍远在边疆,还有一小部分人对苏家是死忠的,另一些基本上都投靠了皇帝,更确切的说是投靠了这位尚书大人。

    毕竟,这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首辅。

    首辅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是让多少人眼红的位置,可偏偏……就落在了这么一个年轻人的身上,虽然这个年轻人还是比他们更有资历的,但相比以前的首辅而言,谢明依有些太年轻了。

    这不,如今基本上大局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而最得力的无非这位谢大人,还有工部的陆锦。

    至于他这位户部侍郎便有些默默无闻了。

    不过,有一些人却没有因为格局的变化而就此发生太大的转变,比如说这位瑞王。

    以往便是温温吞吞的一个人,现如今也是这样,四处都不得罪。

    “好。”再不愿意,韩燕只能应着,只好等自己腾出空来再跟瑞王解释了。

    “你是坐车去还是走着去?”

    谢明依坐在马车里,撩起了旁边的帘子,看向外面的韩燕。

    韩燕怔了怔,这个问题……

    坐车吧,谢明依是个女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走路吧……这距离着实有点远,估计等自己走到户部已经下午了。

    欸,不对啊,走路的话自己可以去瑞王府啊,然后再从瑞王府借个马车,这点要求瑞王还是不会介意的。

    对,就这么办。

    然而……他能想到的,谢明依怎么会想不到?

    这边的韩燕刚想张嘴,便被谢明依接了过去,“这样吧,你上车吧。”

    “啊?”韩燕惊诧,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

    片刻后,韩燕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自己,犹疑不定道,

    “大人的意思是……我上车?”

    “是啊,你上车,我走着过去。”谢明依笑着道。

    “……”韩燕怔了怔,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某些人已经……下车了,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

    “容羲啊,送韩大人去户部,路上注意安全啊。韩大人可是工部的砥柱。”

    “……诺。”容羲看了一眼谢明依平静道。

    然而实际上,容羲真的忍得很辛苦,尤其是在看到韩燕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后。

    “大人,请。”容羲道。

    “嗯。”再不愿意,韩燕也只能上车,为什么?因为人家官比自己大?而且让自己坐车,这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在欺负人。

    韩燕心里苦啊……

    如同谢明文一样,谢明依目送着马车离开,这边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的加深。

    能让韩燕不做马车就去的地方,一定不远,在细数这一片的人家,综合韩燕的表情和反应,除了瑞王府也没有其他的地方了。

    他们家那个管事还活着,而且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这是今儿早上九门提督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瑞王却迟迟没有动作,没想到主意竟然是打在了韩燕的身上。

    而某些人这个智商啊,真是让人捉急,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还敢往上凑。

    一边想着,脚步却是已经迈进,只不过这方向却不是去户部的。

    有容羲守着,至少今天韩燕是不能从户部走出来了。

    接下来嘛……

    自己还是回府睡个回笼觉吧。

    这边的谢明依闲庭散步一般的往回走着,一路上像是观光一般在街上溜溜哒哒,可以说惬意的很。

    然而这一边的……韩燕却被困在了户部里面。

    本来是要谢明依审批的东西,通通的递到了他手边,这一忙便是一天过去了。

    而这一天的时间,瑞王几乎翻遍了整个长安城,最后还是在终于被容羲放出户部的官员那里听到韩燕在户部的消息。

    “不对啊,他今日不是休沐吗?就是在户部,这个时间也应该回家了。”瑞王纳闷着,另一边的随从回道,

    “是……容羲送韩大人过去的。”

    “……”瑞王无语,这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用问吗?人这已经是多明显的暗示了。

    当即,瑞王也不拖了,直接让自风随从去谢府请谢明依去外面喝茶。

    然而,随从还没出瑞王府,这边又有人跑进来递上来一封信。

    “谁送来的?”随从问。

    “是新月楼的人。”

    “……”随从。

    新月楼,背后的势力是慕容山庄,可目前谁不知道慕容山庄和谢某人是一伙的。

    随从这边连忙把信送到了自家王爷手中,后者也是在听到“新月楼”三个字的时候,手下一抖……

    魔鬼啊,这就是个魔鬼,就是算到了自己要去找她,所以先把东西送上门来了。

    然而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是的,除了接受这封信然后赶过去,瑞王没有别的办法。

    即便是个管事的,但是他得罪的可是谢明依,眼下长安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啊。

    救人谈何容易?

    不救,自己的面子可就没了。

    硬着头皮,瑞王让人备车准备出门了。

    新月楼

    瑞王刚下马车,店里的掌柜便迎了过来,

    “王爷,您可算来了,大人已经在楼上等候许久了您这边请。”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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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江山覆介绍:
谢明依的报复很简单,江山易主,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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