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皇后之位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总觉得和崔姐姐疏远了。
她现在全副心神都扑在了这两个小的身上,便也没去深究。
缘来缘去。
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母子三人进了殿里。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在门口就听到里面莺啼燕啭,好一番热闹。
太后娘娘年纪大了,难得出来。
众妃嫔自然是捧着的。
尤其是如今皇后娘娘式微,多的是人心思浮动,难免有些别的想法。
殿里,
坐在上首的太后眯着一双眼睛,靠在那里听着众妃嫔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
直到宫人通报说东宫的陈良娣并小皇孙和熙和郡主来了。
她才打起了几分精神。
便见一个裹成球的东西和两个奶娘抱着孩子走了前来。
“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诸位娘娘。”
陈福林艰难的屈膝。
没有皇后娘娘在,她是不必行跪拜礼的。
也幸好不必跪拜。
她今日穿得有些厚,太子说除夕夜里要下雪。
太极殿里会很冷。
她就穿得厚实了些。
在跪拜礼一点上,连太后都比不过当朝正儿八经的国母。
在大靖,只要不是帝王年幼或者昏聩无能的情况下,太后都是没有实权的。
而后宫和凤印都是掌握在皇后手中。
当今太后年轻时也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人,后来年纪大了,陛下的权力逐渐扩大。
世家和贵族的权力进一步削弱,又有王氏入住中宫后步步为营。
所以太后才开始深居简出,轻易不出来了。
她和皇后不一样。
她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只要有她在一日,只要李家不造反,李氏便可安然无虞。
世家和贵族也不一样。
拿笔杆子耍嘴皮子的,怎么可能比得上真刀真枪保家卫国的?
陛下对世家和老贵族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
世家就是狠命的打压,削弱,最好拔下一层皮。
当初太后娘娘垂帘听政的时候也是这样干的。
对老贵族,采取的则是制衡。
现今最大的几家,无非是陇西李氏,弘农杨氏和轩辕氏。
他们手握重兵,又远在边陲。
但忠君之心尚在。
加上这些年朝廷不断收拢军权,对上这样的老勋贵也已经有了底气。
所以不足为惧。
太后也是深知这一点。
所以才老神在在的作壁上观。
俗话说得好,
眼看她高楼起,
眼看她宴宾客,
眼看她高楼塌……
说的不正是王氏和皇后吗?
太后娘娘看着那颗“球”走了近来。
心里有些纳罕。
发出了和皇帝陛下同样的疑惑:原来太子好这一口的?
嗯——
人倒是长得水灵,瞧着是个有福气的。
就是太不懂得打扮了。
也有别的妃嫔见了,捂住嘴轻笑。
除夕宴。
向来是群芳争艳。
宫里的妃嫔哪个不是能穿多窈窕穿多窈窕?
哪怕是冬日里也愿意忍着这严寒,只为了在陛下或者太子眼里留个好印象。
哪里有像陈良娣这样的?
倒是有去年见过这位陈良娣的命妇,譬如老国公夫人。
她看着陈良娣徐徐走来,竟觉得镀了层金光,颇具威仪一般。
老国公夫人轻轻眨了眨眼睛,那金光又消失了。
她心道:许是这殿里的金光太盛,叫她老婆子晃花了眼。
“免礼吧。”
太后无言片刻,在身边的老嬷嬷提醒下才回过神来,
“把小皇孙和小郡主抱来给哀家瞧瞧。”
陈福林退到一边,隔了杨侧妃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眼睛却一直盯着两个奶娘抱着小皇孙走到太后面前。
“哟!这孩子长得机灵。”
太后先看的自然是小皇孙。
只见墨蓝色的包被里,雉奴挥舞着小拳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他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似乎对这些和她平时看到的完全不同,到处金灿灿的东西格外好奇。
他看到太后头上的凤冠,眼睛随着凤冠上的流苏摆动来回转悠。
太后见此很是稀罕。
亲自从奶娘手中把包被接了过来。
“小皇孙,我是你曾祖母。”
雉奴也“啊啊啊”了几声,仿佛是在回应太后一般。
更是乐得太后笑出了褶子。
“小郡主也长得好,哀家再没有见过更水灵的孩子了。”
太后又看了看小郡主,笑着对陈福林道:“你这两个孩子养得极好。”
陈福林自是谢过太后夸奖:“太后娘娘过奖了,两个孩子还小。”
崔贵妃离太后最近,自然也看得最清楚。
她也跟着点了点头,“小皇孙和小郡主确实极好。”
不哭不闹。
肉眼可见的机灵。
可见只要好好培养,未来定然不凡。
若是小皇孙站住了。
这位陈良娣今后也算是有福了。
老国公夫人坐在太后另一边,也是跟着太后娘娘一道逗了逗两个孩子。
也笑着道:“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咱们这么多人,这两个孩子竟是半点不怕生,不愧是殿下的孩子。”
太后闻言笑了笑,朝身后招了招手。
就有两个太监端了托盘过来,上面盖着两块明黄的布。
“这是哀家给两个孩子的压岁钱,你替他们收好了。”
陈福林继续谢恩。
一直坐在那里神情古怪的丽妃见此更加焦灼了。
这个谢凌华!
关键时候掉链子。
这会儿不带着孩子来拜见太后,又跑哪去了?
随后又是崔贵妃和德妃给两个小的送了“压岁钱”。
这下是真正的红封。
大靖素来看重端阳、中秋、除夕这样的重要节日。
压岁又同“压祟”,寓意压住一切邪祟,来年不要有任何不吉利的事情发生。
一般由长辈在新年倒计时的时候发放给晚辈,表达美好的祝愿。
甚此外,宫里还有春日里散钱的习俗。
现下宫里就雉奴和阿兕子最小,可想而知今夜收压岁钱可能会收到手软。
陈福林又接过两个不认识的后妃的红封,行礼谢恩后难免觉得有些失策。
早知道让素云带个装的麻袋来了……
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把东宫一个妾生的小皇孙和小郡主吹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丽妃小声的“嗤”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妾生的就是妾生的。
等以后太子有了嫡子嫡女,现下把他们捧得多高,日后就摔得越惨。
她的益王就是被捧着长大的。
现如今太子一冒头,哪里还有人记得曾经是怎么夸她儿是多么惊才艳艳?
不过现在嘛——
王氏倒了,
这皇后之位,也不是不可以换个人坐坐?
丽妃旁边坐着德妃。
她听见丽妃的轻嗤,不动声色的垂了垂眼眸。
连太后娘娘都夸的孩子,有她不屑的份儿?
果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有些人总是喜欢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以为皇后失势了就有她的份儿。
以前是王氏和皇后成就了太子,保住他的太子之位没错。
可如今,却是太子保住了皇后。
想撬动皇后之位?
行啊,
先弄死太子好了。
——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妃不见了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
众人纷纷簇拥着太后娘娘,开始往正殿去。
陈福林坠在最后,交待奶娘把孩子抱好,就在偏殿里待着。
“若是陛下召见,自会有人前来通传,到时候再把他们抱过来。”她临走前叮嘱道。
两个奶娘应下。
她又看了看素云,后者会意。
表示自己一定会寸步不离跟着小主子的。
陈福林摸了摸小女儿。
“只能委屈你了,等会儿娘再来喂你。”
两个孩子出门前刚喂过。
他们俩只要吃饱了,就乖巧得不行。
所以刚刚才那么多人围着也不哭不闹的。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这会儿喂又太早了。
想来宫宴中途她再偷偷出来一趟也是可以的。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陈福林这才带着碧萝追了上去。
**
东宫,
长乐殿的小宫女突然从里面敲响了大门。
杂乱无章的拍门声透露着里面的人心中的焦急。
守在门口的侍卫正躲在一侧的树下避着风。
今夜除夕,
偏偏他俩还要在这儿守着这么个被太子厌弃的太子妃。
不过他们也不敢真的玩忽职守,虽在这树下躲着,却也时刻注意着动静。
所以长乐殿大门被拍响,两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见了。
“这大晚上的,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一个侍卫嘀咕着,却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他们守着这儿几个月,算是见识到了那位曾经有多雍容大度,如今就有多尖酸刻薄。
门刚一打开,就听到小宫女着急忙慌道:“不好了,太子妃不见了!”
开门的侍卫闻言一惊,
“什么情况?怎么会不见了?”
小宫女哭着道:“午膳后太子妃就回内殿歇晌去了,傍晚小如姐姐取了晚膳回来,等了许久太子妃才出来,后来吃了晚饭又回内殿了。”
“方才,方才我见小如姐姐去还食盒一直未回来,就听到内殿有声音,我担心太子妃出事便进去了,结果……”
“结果是小如姐姐被绑在殿里,太子妃不见了!”
太子妃不见了。
她换了宫女小如的衣裳跑了出去。
我的天爷!
两个侍卫冲进长乐殿四处查看了一番,见确实如宫女小玉所说。
小如刚刚被解开,身上只有一件中衣。
可见小玉在发现不对时就立即来禀报了。
坏了。
两个侍卫知道自己大祸临头。
傍晚“小如”的确拿着食盒出去了。
他们开门都是有暗号的。
若是敲门声不对,两个侍卫也是不让出来的。
冬日里天黑得早,今天傍晚出去那个宫女打扮的人,敲门确实用的他们平日里的暗号。
所以虽然没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两个侍卫还是没有半点怀疑。
由此可见,太子妃是早有预谋。
另一个侍卫随即道:“你在这儿看着她们俩,我去禀报太子殿下!”
两个宫女看丢了太子妃,还被她知道了暗号。
她们和他俩一样。
都完了。
太极殿里,
众人意料之中的是,今年的除夕宴不仅皇后娘娘不在,连太子妃也不在。
那可给了许多人无限遐思了。
于是比起去年的除夕宴,今年就更加热闹了。
陛下果然亲自召见了小皇孙和熙和郡主。
连带着益王府中的小郡主。
他们仨是这一辈里为数不多的孩子,都得到了皇帝陛下丰厚的新年礼物。
太子和益王并陈福林和益王妃一道,自然是替孩子谢恩。
皇帝陛下看着三个粉雕玉琢的乖孙,老怀欣慰道:“朕就盼着儿孙满堂了。”
“如今太子有了长子,益王也有了小郡主,下一个就是景王了。”
对上父皇毫不掩饰包含期待的目光,风光霁月修竹茂林的景王殿下难得脸颊发烫。
他的未婚妻。
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李婵儿。
听说自幼在边关长大,快到及笄之年才送回上京由李老夫人教导。
景王见过几次。
是个很爽朗的姑娘。
他不讨厌。
如今李姑娘就坐在殿内,离他虽有几桌的距离。
正巧就在他斜对面。
景王下意识的抬眸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盈盈目光。
两人相视一笑。
举起茶杯遥遥相敬。
无声的交流在二人身上流转。
落落大方。
又自有一番暧昧在其中。
秦骜却是闻言眼睑微动,他父皇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是半点不拿二弟当儿子看了。
三弟已经成婚生子。
四弟也即将成婚。
就只有二弟,多年前就因为顶撞父皇被发配边关。
五年不曾回京。
至于婚事什么的,就更是提都未提过。
偏生崔贵妃也没说什么……
于是秦骜也缄默不语。
陈福林就坐在他身后。
今年的除夕宴也不知道是谁操办的,这垫子的质量首先就不行。
硌得慌,跪久了还冰凉凉的沁人。
心想太子让她多穿些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她挂念着偏殿的孩子,低声问道:“殿下,待会儿我可以偷偷离开一会儿吗?”
这满殿的争奇斗艳,你一句我一句的。
夸来夸去,踩来踩去。
她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嗯?”秦骜侧首,他知道她是不放心孩子,“可以,待会儿你从后面走。”
“再坐一会儿,出去了就带着孩子回去,不必再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这样的宴会也没甚意思,不过看戏罢了。
如今谁也比不过他的一双儿女。
陈福林自然是高兴不已。
她旁边就是杨侧妃,不知怎的,今年东宫不仅太子妃没来。
崔姐姐也没有出现。
东宫自太子妃倒下,竟宛如大洗牌一般。
平日里就只有杨侧妃和林昭训几个还在活动着。
其他人不是被牵连进了刑司,就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自己窝在殿里不敢出来了。
所以今儿来的也只有杨侧妃和林昭训几个。
杨璇毫不矜持的将桌上倒的酒一饮而尽,余光看到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好笑问道:
“就这么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都知道她是为了孩子坐立不安。
陈福林也不扭捏,“原也没有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些心慌。”
许是两个孩子除了还未出过绛福轩。
今日猛的一出来,她有些担心他俩不习惯罢了。
杨璇摇了摇头。
示意宫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反正她这辈子是体会不到替儿女操心的感受了。
倒是林昭训。
她去年费尽心思在除夕夜一舞,本以为能得太子青睐。
可谁知陈良娣这个狐媚子,怀孕了都要霸着太子殿下!
如今又是一副担忧孩子的模样,打量谁没有孩子呢!
就她显摆!
林昭训气鼓鼓的看着陈福林。
也学着杨侧妃一般,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
一个穿着宫女衣服的身影出现在举办宫宴的偏殿外。
——
第一百零八章 小郡主被抱走
两个小主子就在偏殿里。
太子打发守着的小太监也就在殿外候着。
他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的回廊上打着盹儿。
一个不注意一道身影就悄悄闪过,进了偏殿里。
偏殿里间的榻上,
两个奶娘坐在榻边守着两个襁褓。
手上轻柔的拍打着。
小孩子睡觉是不分白天黑夜的。
吃饱了玩累了就睡。
睡醒了就吃。
素云坐在门口,一直盯着这边。
太安静了。
两个奶娘微微有些打盹。
素云见附近没有什么人,离宴会散场还有一阵子,便也由着她俩去了。
左右她在这儿盯着呢。
盯着盯着,素云就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
她晃了晃脑袋。
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下。
可却只是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不!
这不对!
多年的经验叫她立马反应了过来。
是迷烟!
她屏住呼吸。
手心里突然出现一把匕首,朝着自己大腿狠狠扎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叫她脑子一瞬间清醒。
她站了起来。
一脸警惕的盯着四周。
然后有些踉跄的走到榻边,试图叫醒两个奶娘。
“醒醒!”
“快醒醒!”
可无论她怎么晃,两个奶娘都纹丝不动,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素云咬了咬牙。
看着两个小主子沉睡的面孔,心道:不能让两个小主子留在这里再吸入迷烟。
于是她收起匕首。
一手一个抱着两个襁褓就准备往外面走。
刚打开门,一个宫女就跑了过来。
“素云姑姑,怎么了?”
素云在宫女走近的时候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迷烟果然厉害。
即使她扎了自己一刀,现在脑子也有些晕沉沉的。
不过她还知道此时不能叫别人靠近她。
尤其是不熟悉的人。
可那宫女竟像是没看出来她的躲避,又走近了几步:“素云姑姑,发生什么事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素云觉得自己看不清她的脸。
但那宫女却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
说明那人只在她们待的那个里间放了迷烟。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今夜是除夕,
偏殿没留什么人。
要么都调去大殿了,要么都偷懒去看焰火和花灯。
所以这突然出现的宫女,怎么不叫她警惕?
“滚开!”
素云见那宫女左右晃悠,竟是在阻拦她出去一般。
她双手没空,一怒之下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可没想到那个宫女突然勾唇一笑,巧妙的躲开了她这一脚。
“呀!素云姑姑这是做什么,奴婢好心好意帮您呢!”
她这一躲,就叫素云看出来这是个不简单的练家子。
她咬了一口舌尖。
铁锈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疼痛又叫她清醒了一些。
抱着两个孩子,素云和那宫女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幸运的是很快她们就离开了那片满是迷烟的区域。
素云的神智也越来越清醒。
得空的瞬间,她连忙大声喊道:
“来人呐!有刺客!”
“有刺客!”
那宫女见素云叫了人,警惕的看了外面一眼。
随即手上的招式愈发狠辣。
且招招都朝着素云抱着的两个孩子出手。
素云为了不叫她伤着两个小主子,只能躲闪着。
时不时还挨了几下,很快就有些不敌。
索性外面很快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是御林军来了。
那宫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剑,一下不停的就朝着两个襁褓次了过来。
素云左躲右闪肩膀上还是挨了一剑。
深可见骨。
若是这一剑伤在小主子身上,必死无疑!
这时,
另一个宫女突然从一侧的柱子后面冲了出来。
左右夹击之下,素云躲闪不及,只觉得自己左手一空。
那个后来冲出来的宫女手中就多了一个粉色的襁褓。
“走!”
只听得后来那宫女沉声道。
先前那宫女一笑,又攻势猛烈的朝着素云虚晃一枪。
待素云闪开后,随即收了软剑,带着人就往殿外跑了。
素云正要去追,怀里的小皇孙突然惊醒,“哇哇”大哭了起来。
**
陈福林刚准备从前殿离开,就看到碧萝神色焦急的从外面进来。
她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碧萝很是着急,但还是俯身在她耳边道:“刚刚突然出现两个刺客,抱走了小郡主!”
陈福林脑子一空。
险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刺客?
抱走了她的小郡主?
陈福林机械的转过头看向碧萝。
碧萝抿了抿唇,肯定的点了点头,“咱们要告诉太子殿下。”
不用她说,主仆俩在太子身后的小动静早就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何事要告诉孤?”
听见太子殿下询问,碧萝也不敢隐瞒,将事情也告诉了太子殿下。
“咔嚓!”
是什么碎了的声音。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的松开手,原来是手中握着的杯子化为碎片一块块掉落。
“父皇,儿臣突然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留下这么一句敷衍的交代。
秦骜带着陈福林匆匆离去。
叫满殿里的大臣乃至皇帝陛下都瞠目结舌。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瞧着像是有什么事儿!”
“我瞧着也是,太子殿下的脸色可不好,总不能是真的身体不适吧?”
都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
也不至于这会儿身体突然不适了。
众人都坚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也有人观察角度别具一格:“这就是那位陈良娣吧,瞧瞧,那位还坐在殿里呢,太子就带着人走了,啧啧啧!”
他说的那位,是杨侧妃。
王氏一倒,东宫那位太子妃算是垮了,如今地位最高的可不就是两位侧妃了。
太子有事突然离去,带走的不是侧妃却是一个良娣。
果然还是母凭子贵啊!
被众人议论的杨侧妃丝毫不慌,继续喝着小酒,看着殿里的美人儿跳舞。
还真别说,这宫里的女子就是多才多艺。
弹琴的唱曲儿的。
画画的写字的。
跳舞的舞剑的。
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又赏心悦目!
太子的东宫还是单薄了些。
现如今推牌九都凑不上两桌了。
杨璇心下感慨。
皇帝陛下皱了皱眉。
太子可从未在这样的场合掉过链子。
当然,去年太子搅和了端午的事儿被他老人家自行略过了。
“你去瞧瞧。”
皇帝陛下对路公公吩咐道。
他心里也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是,奴才这就去。”
路公公应下,转身从后边就走了出去。
——
第一百零九章 死不足惜
“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匆匆赶到偏殿,脸黑得像是能滴出墨来。
御林军已经将偏殿围了起来,也派了人顺着素云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原本在廊下打盹儿的小太监和素云都跪在那里。
两个奶娘在陈福林亲自接过雉奴后也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
“奴才该死!”
素云将事情的经过一点不落的交待。
包括迷烟,和一前一后出现的两个宫女。
她虽然身上有伤,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却是因为还没有可靠的人接手小皇孙。
两个奶娘中了迷烟被弄醒,也有御林军来了。
但是素云已经不敢把孩子交给任何人。
如今她等来了主子,小皇孙便安全了。
陈福林紧紧抱着手中的孩子。
她怎么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
雉奴先前哭了一场,现下哭累了。
待在娘亲怀里却并不安稳,是不是“哼哼”两声。
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之间的感应。
他知道妹妹现在很危险。
所以也觉得难受。
素云见此更加自责,都是她废物!
于是她坚定道:“良娣,奴婢一定寻回小郡主!”
否则便以死谢罪!
说完,她从地上起身,就要冲出去。
陈福林回过神来,她早就看到她肩膀上那一刀。
血肉翻飞。
深可见骨。
“你站住!”
她这一声还没说完,素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陈福林下意识看向太子。
秦骜没有吭声。
他周身戾气萦绕,其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护主不力,死不足惜!
这时,
那个看守长乐殿的侍卫也找了过来。
“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秦骜仿佛凌迟的目光看向那侍卫。
那侍卫跪在地上,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生怕太子殿下下一句就是“拉下去……”
陈福林眼睛一亮,“殿下!会不会是……”
太子妃抱走了阿兕子?!
他们方才正愁不知道从何去查。
整个皇宫,觉得太子子嗣碍眼的人有很多。
但真正敢对两个孩子下手的人却不多。
“传令萧泽,封宫门。”
太子平静如水的声音传来,无端叫人抖了两抖。
谁都知道,这平静中蕴含着巨大的风暴。
“从东宫开始,一处一处搜宫!”
“还有,这偏殿的人被谁调走的。”
除夕宫宴,大部分宫人都去前面帮忙了。
但也不至于偏殿一个人都留不下。
结果偌大的偏殿竟然只有一个小太监在外面守着。
里面偏巧也只剩下小皇孙和小郡主并两位奶娘。
若是陈福林没有让素云跟着他们,这会儿就不只是小郡主被抱走了。
康公公亲自领着人下去了。
也有侍卫拿着东宫令牌去找御林军统领萧泽。
整个皇宫,就只有四个人有权利封宫门。
太子正是其中一个。
萧泽很快赶来。
他在正殿那边护卫陛下。
陛下听闻此事,叫他全力配合太子殿下,救出熙和郡主。
当然,满殿的官员和家眷今夜也是出不去了。
真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
竟敢在这样的日子里找晦气!
稍后,
御林军全权配合东宫,从东宫开始一处出搜查宫殿。
结果御林军刚赶到东宫,也不用搜了。
因为长乐殿起火了。
秦骜和陈福林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自然是赶回东宫。
长乐殿大门紧闭。
里面隐隐有火光传出。
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侍卫和御林军也只是守着,不敢破门。
等太子终于赶来的时候,看着这一群愣在这里的蠢货,怒从心起:
“还不破门?!等着孤亲自动手吗?”
陈福林也急得不行,“快啊!你们愣着做什么?”
一个个的等死吗?
东宫的侍卫率先反应过来。
御林军紧随其后。
厚重的大门从里面被闩上,他们只能用身体撞门。
“哈哈哈哈!”
听着门外传来的撞击声。
太子妃坐在正殿内,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她身上还穿着宫女小如的衣裳。
粉色的襁褓被她随手扔在了中间的桌子上。
阿兕子受到惊吓,一路哭到现在。
嗓子哑了,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她目光幽幽的看着小声抽噎的婴儿。
四个月大的孩子。
小小的一只。
阿兕子生下来就有些不足,皮肤白皙到有些透明。
“多好看的孩子啊……可惜了。”
怎么就没投生到我的肚子里呢?
她尖利的指甲从阿兕子的小脸上划过。
一双极像她娘的杏眼哭得有些红肿了。
真是个小可怜呐!
高挺的鼻子,还有小嘴。
唔……这点倒是像太子。
然后是稚嫩纤细的脖颈。
太细了。
细到仿佛她只要轻轻一拧,就会断掉。
到时候她连这么细微的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这时,
另一个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赫然就是方才和素云打斗的人。
她一脸冷静,不慌不忙的提着一个桶,禀告道:“太子妃,那两个人都处理好了。”
是看守长乐殿的宫女小如和小玉。
刚才她们闯入长乐殿,抱着孩子被两人发现。
小玉下意识就想叫人。
被她打晕了。
小如想跑出去,自然也被她打晕。
如今两个人就绑在侧殿。
能不能活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当然,还要看门外的人进来的及不及时。
太子妃闻言还是专注的盯着桌子上的婴儿,并不在意那两个小宫女。
这几个月来,她们虽说看遍了她的丑态。
却也尽心尽力的在照料她。
没有落井下石。
“听说你叫阿兕子……他还真是喜欢你呢!”
“你说,这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不是我的呢?”
太子妃的声音充满了遗憾。
可下一秒,她眼眸中突然露出凶光。
不是她的孩子。
那还活着干什么呢?
去死吧!
在这熊熊烈火中,被烧的骨头渣都不剩!
你娘一定痛彻心扉。
还有你爹,也会后悔莫及的吧……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那个女人匍匐在她脚下,摇尾乞怜,泪流满面。
也迫不及待想要听太子说他后悔了。
他不该无视她,防备她,疏远她!
不该不留情面,对王氏下手,叫她受尽白眼!
就是可惜了。
她或许看不到了。
“我们该走了。”
那宫女沉声提醒。
门外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再不走,就真的要葬身火海了。
太子妃眼眸一转,她收回了掐在阿兕子脖子上的手。
就这样活着,苦苦挣扎。
然后走向死亡。
似乎也不错?
——
第一百一十章 你拦不住我
宫女带着太子妃,趁着漆黑的夜色从长乐殿后面的花园里走去。
即使御林军已经围了长乐殿又如何?
王家一个绵延几代朝廷的老牌世家,想要从宫里救个人出来,也是不难的。
等长乐殿的大门终于破开,
正殿的火势已经无法扑灭了。
“阿兕子!”
陈福林想也没想,就准备往火里冲。
“你干什么?”
秦骜一把抓住她,厉声呵斥。
陈福林哭得不能自已,“我听见了!”
“她在里面!她就在里面!”
现场只有木材“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哪里还能听见一个婴儿的哭声?
可陈福林就是知道,她的孩子就在里面!
“她在的,她就在里面,殿下,救救她!你救救她!”
秦骜听她如此笃定。
也不再犹豫。
接过一旁侍卫提来灭火的水桶往自己身上一浇,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踢开了正殿的门冲了进去。
“殿下!”
“殿下!”
御林军统领和侍卫都急了。
他们也不灭火了!
一个个就着手上的水桶,把水往身上一淋,也跟着进去了。
火势太大。
里面也没有声音。
所以他们先前都没想着直接冲进去,而是第一时间灭火。
可没想到刚把水提过来,太子殿下却冲了进去。
他们再不敢犹豫。
要是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所有人都活不了。
进去也是死,不去还是死。
倒不如落个“护主”的忠烈名声!
陈福林也揪着心站在原地。
她顾不了那么多。
什么储君,什么国家。
那里面有她的孩子!
太子是进去救他们的孩子,她满心满眼就只有这个。
什么后果什么惩罚,她通通不在乎!
只要能救她的孩子……
幸好。
老天保佑。
太子刚进去没一会儿,手里就抱着个襁褓冲了出来。
他身后不少跟着进去的御林军和侍卫也跟着出来了。
太子的头发被烧焦了不少。
衣服上也满是黑灰。
他紧紧护着手中的襁褓,出来的时候一点火星子都没叫她沾上。
“阿兕子!”
陈福林踉跄地冲了过去。
秦骜拦住她,没把孩子交给她,而是吩咐道:“即刻叫太医来长信殿!”
他不敢给。
因为他感觉到,阿兕子的呼吸太微弱了。
他进去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正中间桌子上的襁褓。
那样大的大火。
也幸好她被丢在了那里。
火是从门外烧起来的,距离那里有一点距离。
还没有直接烧过去。
但屋子里的空气太稀薄了。
她的身体本就弱,他知道她娘这几个月来一直小心翼翼,亲自喂养着她。
就盼着她能好起来,和正常孩子一样。
她接受不了孩子死在她怀里的。
那太残忍了。
秦骜抱着孩子就往外面走。
陈福林自然是小跑跟上。
康公公见太子殿下神色不对,心念一转,忙对一个侍卫吩咐道:
“立即去把曹大人叫过来!”
“还有太医院,看看来的是不是萧院正,若不是就去太极殿请!”
这情况一般人肯定处理不下来的。
曹大人救过陈良娣一命。
那会儿瞧着都进气少出气多了,都被救活了。
说不得小郡主也有那福分呢!
**
宫女带着太子妃从御花园后园的一处假山钻了出来。
远远的看见东宫那边火光漫天。
太子妃勾唇一笑。
这会儿她应该已经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痛了吧?
一队御林军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宫女连忙带着太子妃躲到一旁的花坛后避让。
“咱们得去钟粹宫。”
等人走后,宫女看着来来往往的御林军皱了皱眉。
只有那里才有密道。
是的。
大靖的皇宫前朝就有了。
后来经过历代帝王扩建,这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可主要的结构却是早就有了的。
而密道,也是自前朝就有的。
皇宫嘛!
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前朝悼帝贪生怕死,特意在皇宫给自己几条逃生的密道。
想着要是哪一日叛军打进来皇城,他收拾收拾就能带着妻儿跑路。
王氏自前朝起就是显赫高门,要弄到一两条宫中密道不是难事。
不过这事儿也只有王氏历代家主知晓。
王氏手中掌握了两条密道,其中一条在钟粹宫。
还有一条在御花园。
至于传说皇帝陛下的启阳殿也有密道什么的,那就不是王氏能掌握的了。
哪个帝王会把自己最后的生路告诉别人呢?
就是有些可惜,御花园这条没什么用了。
这么多年,宫室扩建后,这条密道通向的地方也在宫里。
正巧就在宫门口。
宫门口如今一定戒备森严,这条路肯定走不通的。
就只剩下皇后娘娘的钟粹宫了。
她得把人带出去。
这是她的使命。
身为王家埋在宫里十五年的钉子。
一朝启用就是她的死期。
但她不在乎。
她们这样自小训练的死士。
不都是如此?
到了需要她们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献祭自己。
两人小心躲避着密密麻麻巡逻的御林军。
太子妃也很配合。
她还不想死。
今夜除夕,
她的父兄也会自救。
等他们回了太原,朝廷就拿他们没有法子。
若是朝廷敢对世家用兵,到时候其他人也不会答应的。
世家争斗是常事。
但在这种时候却是一致对外的。
朝廷绝不能对世家用兵!
这是几百年来约定俗成的底线。
眼看着从小道过去,绕过一个小花园,就能到钟粹宫的侧门。
宫女和太子妃心下都是一喜。
她只需要进去打晕婆子,开门放太子妃进去即可。
密道就在钟粹宫后园的假山。
也不知为什么。
那位悼帝就喜欢把密道建在假山里。
起码王氏知道的这两条都在。
太子妃不禁怀疑,据说启阳殿也有密道,总不能也在启阳殿后面的园子的假山里吧?
两人刚从阴影处走出,准备从小道过去。
就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她们身后。
“小郡主呢?”
素云阴沉的声音响起。
吓了两人一跳。
她看着她们空空如也的手,眼底的戾气更重。
那宫女警惕回头,却见只是一个受了伤的素云。
她松了口气,“你拦不住我。”
素云仍旧问道:“小郡主呢?”
太子妃见她明明身上带伤,却固执的问她孩子。
顿时满眼恶意:“小郡主?你说你抱着的那个孩子吗?可能已经烧成灰了吧?”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钟粹宫
素云闻言眼底猩红一片。
她也看到了东宫的漫天火光。
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仍不敢相信。
他们龙卫有自己的一套寻人法子。
这宫女打伤了她,她也趁机在她身上留下了东西。
虽然中间两人消失了一段时间,叫她半点找不到头绪。
可只要她们一冒头,她就寻了过来。
小郡主若是有个万一,
那她也要亲手杀了她们,替小郡主报仇!
素云眼神一凝,就和那宫女斗在了一处。
素云受了伤不假。
但也不是完全不是那宫女的对手。
先前在偏殿那处是因为她手里有孩子,所以备受掣肘。
至于现在——
她要带着一个人从她手里溜走,也不是你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宫女和素云缠斗一番,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皱了皱眉。
不能跟她纠缠下去了。
动静太大。
很快就会引来御林军。
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那宫女腰间有软剑。
素云手中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一柄短刀。
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得尽快解决掉她!
宫女心想。
或者……
她看了一眼一直躲在一旁的太子妃,沉声道:
“您见机行事。”
现下御林军主要还在东宫和东六宫那一片搜查。
钟粹宫附近也有,但没那么密集。
这个烦人精不解决掉,她没办法带着太子妃离开了。
只有她把人引开,让太子妃自己想法子。
打定主意,宫女的攻势一变。
更加迅捷凌厉。
素云先前本就受了伤,失血过多。
时间一长竟被那宫女倒追得节节败退。
两人从钟粹宫西侧的偏僻处,一直打到了太园湖一侧的墙角。
越过那面墙,就是东宫的地界了。
两人翻飞的身影和兵器交加的声音很快引起了注意。
还在东宫的和附近的御林军纷纷往这边赶。
很快,那宫女就被包围了。
素云也拼着被刺了一剑,将她踢倒在地。
素云也筋疲力尽。
瘫倒在地上,看着御林军过来将人拿下。
看着被押住,却隐隐露出笑意的宫女,素云不忘提醒道:
“她是死士,小心她自尽!”
可惜晚了。
那宫女最后看了一眼素云。
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溢出一缕殷红。
胡奇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们身上都这里破一块那里破一块。
头发上还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他正好听到素云这句话,连忙一把推开那御林军,然后摸了摸鼻息和颈动脉。
“死了。”
胡奇恨恨的声音传来。
素云舒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甘,“太子妃在钟粹宫!”
胡奇闻言带着人就要过去。
素云连忙阻止他:“那是皇后娘娘寝宫!”
只有太子和陛下才有权力去钟粹宫搜查。
他们去了也进不去。
“他娘的!老子先带人围了钟粹宫!”
胡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太子妃是真恶毒。
从前他有多敬重这位端庄的太子妃,如今他就有多恶心。
小郡主还那么小,
她竟然想要让她活生生被烧死!
简直心如蛇蝎!
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他也要把太子妃揪出来!
私逃。
纵火。
谋害皇嗣。
要了她的命足矣!
素云面色苍白如纸,却还是强撑着道:“先禀告太子殿下,让它定夺!”
那不是别人。
是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
太子妃不仅是殿下的妻子,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王家倒下了。
若是皇后娘娘铁了心要护着太子妃,且还有一番风雨。
胡奇再不甘心,也还没有失了理智。
他狠狠地盯着钟粹宫,只能叫人扶了素云回东宫。
准备禀报太子再做定夺。
“你们就在暗处守着,一个偏门儿都不要放过!”
胡奇临走前还是对他的人吩咐道。
一旁的新任御林军副统领假装自己瞎了聋了。
皇后和太子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
此时,
东宫的气氛也十分焦灼。
除夕夜,御林军却突然出现在东宫。
连同太子亲卫一道,责令各殿全部封宫,一律不准外出。
连去参加宫宴的杨侧妃等人也被召了回来。
出去打探消息的全都被太子丢进了刑司。
一个都没有放过。
有了前车之鉴,其余人都老实了。
不再往外打探消息,只待在自己殿里,总之也是不敢睡罢了。
杨侧妃好歹是从太极殿回来的。
她倒是知道一点内情。
“娘娘,都封殿了。”
刚回长秋殿,留在殿里的宫女便迎上来小声道。
被抓住的都是些不长脑子的。
像她们这样谨慎些,也不刻意去打探的,反而安全着呢。
早在长了殿着火的时候她就出去了。
被抓的是太子殿下下令封宫后,有人守着殿门,还敢顶风作案的。
因为犯事儿的好像是宫女。
她趁着乱回来的时候,也险些没进的来。
但她是去给侧妃取东西的,又有里头的人作证她是刚出去不久。
他们才放她进来。
却也是只进不出了。
跟着杨侧妃去赴宴的宫女也道:“不仅东宫,承天门也是封了的。”
那些大臣和家眷今晚一个都没走掉。
杨璇坐在那里拧着眉沉思。
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对太子的心尖尖儿下手?
陛下今夜刚召见了两个孙子孙女,赐下重礼,明摆着看重。
竟有人会趁着这会儿找不痛快。
她想不明白。
其余人自然也觉得是意料之外。
偏偏做这事儿的人,脑子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形容了。
皇后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你说什么?”
她目光惊恐的看着她这个侄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太子妃笑了。
她想开了。
不打算逃了。
所以直接光明正大敲开了侧门,让守门的小太监带她去见皇后。
“姑母是和我一样,在这钟粹宫待久了,就脑子不清醒了吗?”
她笑得很开心,
“我说,就在刚刚,太子的心肝宝贝,你的好孙女,被烧死在了东宫啊。”
皇后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她两眼泛红,难以置信:“你杀了阿兕子?”
太子妃却摇了摇头,“我可没杀她,那多没意思啊!”
皇后闻言,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太子妃道:
“清晰的感受到死亡一步步逼近,大火灼烧着皮肤,噼里啪啦的,那才好呢……”
皇后瞪大眼睛:“你?!”
“你!!”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节哀
王寰疯了。
这是皇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她竟敢谋害皇嗣!
还是她的亲孙女!
她才四个月大啊!
“你是不想活了吗?”
皇后厉声质问,“你怎么做得出来这样恶毒的事,你简直,简直……”
她已经找不到话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了。
太子妃听了丝毫不为所动,“我不想活了?”
“姑母,您告诉我,就是我不这么做,我还活得下去吗?我没有太子的宠爱,王家一倒,我还剩什么?”
“他为什么要对王家下手?我和姑母您不一样,您有儿子,王家倒了,您也不会失去您的尊荣,可我呢?我无宠无子,没有家世,总有一天我会为他人腾位置!”
“早死晚死不都是死?我本来想拉着陈良娣母子三人一起的,可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说到这里,太子妃邪魅一笑,
“我想让她活着,感受一下失去骨血的痛苦。当初我就是太心软,听了你们的话,什么让孩子足月生产好,可到头来呢?”
“她没死!还生下了龙凤胎。这是多大的功劳啊……哈哈哈哈!将来无论太子娶了谁做太子妃,还能越过她来?”
皇后无力的坐在那里,眼底光芒破碎。
她这几日,仿佛闭了眼再睁开,这个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
她的亲哥哥要杀亲儿子。
她的亲侄女又杀了她的亲孙女。
他们把她当什么呢?
她在宫里处处帮着这个侄女,帮她谋夺东宫子嗣,不惜枉顾人命。
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太子那日冷漠的眼神仿若刀刮一般在她心头一片片凌迟。
他们在下手的时候,可曾顾念过她为王家周全近三十年?
这些天皇后一直把自己关在钟粹宫里。
和太子妃被看押不一样,她是自己封的宫。
陛下没有下旨不让她去参加宫宴,是她自己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如何面对即将覆灭的家族。
如果面对自己的儿子……
这时,
守在门外的刘嬷嬷扣了扣门。
她走了进来,道:“娘娘,御林军统领萧泽求见。”
刘嬷嬷站在门口等了片刻,里面久久没有回应。
她又扣了扣门,“皇后娘娘,御林军统领萧泽在宫外求见。”
她没有说的是。
钟粹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起来。
联想到方才她见到的太子妃。
刘嬷嬷心里有些不安。
此时,里面的太子妃却挑着眉,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姑母去吧,只当没见过我就是,我自有法子脱身。”
他们可不敢直接搜钟粹宫。
看他们这副谨慎的样子,就知道太子殿下根本没有来。
只要不是立即搜宫,她自然能趁着姑母去见萧泽的时候从后面暗道离开。
只是——
她凭什么以为皇后娘娘,她亲爱的姑母,会放她离开呢?
“来人!”
皇后一声令下,原本方便她们姑侄俩说话而守在门外的人就冲了进来。
太子妃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姑母?”
皇后冷着脸道:“将她拿下!请萧统领进来。”
刘嬷嬷有些犹豫,但她向来对皇后忠心。
挥了挥手,就有人上前制住太子妃。
“姑母?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要忘了,你我皆是王氏女!”
面对太子妃的厉声质问,皇后不疾不徐道:
“是!我是王氏女,我将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了王氏,替他们做了这个皇后,又替他们谋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谁还记得?
当年她也只不过是个想要做一个马踏山河的侠士?
祖父夸她自幼就比兄长胸襟更广,奈何不是男儿身。
就因为她不是个男儿身,她是王氏女,所以就要进宫做皇后!
“可我还是个母亲,太子是我的亲生儿子!”皇后继续道。
“上回你们心黑手辣,我就警告过你,太子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王寰,你凭什么以为,在你父亲联手对我儿子下了绝杀令之后,我还会对你心慈手软?”
“王氏女?多稀奇!世家都烂到根子里了,冷血自私,只有愚蠢之人才会认不清现实,还会以为自己高高在上!”
“王家生养我一场,我这三十年也还完了,但太子不欠王家的!”
皇后说完这番话,内心的郁结也解开了不少。
是的。
太子不欠王家的。
他生来就是大靖的储君,他肩上担的是大靖的未来!
而不是成为一个被王家摆布的傀儡!
以前是她错了。
她帮着王家劝了太子不知多少回,让太子避让。
说什么那是你亲娘舅,总不会害你。
可如今,害他最深的就是他的亲娘舅!
皇后不再纠结王家之祸,而是关心起太子和小孙女。
不管王氏最后落个什么下场,她都不会再管。
等此事毕,她会自请在宫里寻个角落带发修行。
但她绝不会让出皇后之位!
她的儿子生下来就是储君,先帝亲封的储君。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不会让自己的赎罪,让他的地位有丝毫影响。
再等等……
等她再安排一下。
一定不会让太子受到影响。
萧泽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深明大义,竟然直接将人交了出来。
至于太子妃被带走时不断骂皇后“数典忘祖”之类的屁话,他直接命人堵了嘴巴。
托了太子妃的福。
他们兄弟今年这个年过得甚是热闹。
他也就不必对她客气了。
**
东宫,
长信殿。
秦骜夫妇俩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萧院正和一干太医施救。
小郡主抱回来的时候,几乎是没气了。
但那一口气到现在也还没有散去。
这也是个奇迹!
小郡主求生欲很强,她不想死。
萧院正和曹德如等人自然也不愿放弃。
可等了又等,曹德如的金针也用了。
小郡主那口气也没有完全缓过来。
甚至隐隐溃散……
救不了了。
萧院正和曹德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视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想到身后“虎视眈眈”的太子殿下,两人心里直叫苦。
尤其是曹德如。
他是玩毒的。
还是个治外伤的。
可自从金针刺穴救了陈良娣一命后,太子一有事就爱叫他。
偏偏每回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今小郡主更是……
“唉!”
曹德如轻轻叹了口气,却被陈福林敏锐地捕捉到了。
“曹太医……阿兕子救回来了吗?”她轻生问道。
仿佛害怕声音大了,就会影响到太医们救人。
诸位太医再次合计了一番,纷纷摇了摇头。
一个个跪下请罪:“臣等无能,请殿下和良娣……节哀!”
陈福林大受打击。
节哀?
“她还没死!节什么哀?”
陈福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了火。
她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他们叫她节什么哀?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机缘
“都是庸医!庸医!”
“我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你们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曹太医,曹太医!你那么厉害,你救了我,你也救救阿兕子好不好?”
“她才四个月啊……她才那么小……”
陈福林哭着,就给曹德如跪下了。
曹德如心中难受,却是真的无能为力。
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只能以头触地。
眼看她的情绪过于激动,秦骜忙把人拉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
陈福林站都站不住了。
只要他一松手,她就能垮到地上去。
他咬紧了后槽牙,问道:“当真没有法子了?”
从他把孩子从火海里抱出来,他就有这样的预感。
可他总还是期待着奇迹出现。
那是他的女儿啊……
他每日下朝后,就会回去逗一逗她。
他眼睁睁看着她从巴掌那么丁点,长到四个月大。
他和她母亲一样担忧着,谨慎着,期待着她的成长。
“臣等无能!”
还是这四个字。
太医们不是不想救。
可他们实在救不了。
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小郡主那口气没有完全散去,却也救不回来。
他们心知肚明,只是时辰问题罢了。
秦骜闭了闭眼。
将快要涌出眼眶的温热尽数收了回去。
“既然如此……”
那就让她走得顺心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且慢!”
众人抬眼看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从殿外走入。
是真的一片白。
洁白的衣衫。
雪白的长发。
花白的胡须。
“祁老大人?”
秦骜有些诧异的看向来人。
钦天监监正。
祁阳。
他出身正统玄门,却历经三代帝王,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
秦骜小的时候,祁阳就是这幅模样,二十多年过去。
老大人变了,也没变。
浑身多了一股更加超然物外的气质,仿佛随时都会得道飞升。
幸好本朝不信佛道。
却对天神保持着最基本的敬畏。
若是换了前朝那些笃信佛道,一心想要长命百岁,飞升成仙的。祁老大人要是想忽悠,那必然是一忽悠一个准的。
“您不是云游天下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靖的钦天监监正。
比皇帝陛下的龙卫还要神秘。
连钦天监的人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见得到他们监正。
可正是这种神秘,竟然让祁阳受到景仰无数。
有言道:铁打的监正,流水的监丞。
钦天监那些神棍换了一批又一批,可他们监正却老不死。
是的。
老,但就是不死。
秦骜幼年同祁老大人有过一番机缘,比起那些大多数根本没见过本朝钦天监监正的人,两人不算陌生。
“老夫与这娃子有一番机缘,月前就启程回京,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陈福林闻言腿不软了:“老神仙,您能救我女儿?”
“嗯?”
祁阳一愣,“老神仙?”
他还是第一回被人这么称呼呢!
“老神仙”眯了眯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嗯……
不错不错。
周身福运萦绕,凤命隐隐乍现。
和她那骗子老爹说的命里带衰,相貌丑陋刚好相反,不枉他坑了那糟老头子五百两。
可老神仙却摇了摇头,“能救她的,不是老夫,是她自己。”
陈福林双眼一暗。
老神仙都救不了她女儿吗?
祁阳从怀里拿出来一块白色的玉牌,说道:“将此物放于孩子心口处,孕养七日,若七日后,心脉复苏,便能活,否则便好好安葬了吧!”
陈福林闻言又是一喜,“多谢老神仙!”
她一把接过老神仙手里的玉牌。
握在手里才觉得隐隐发烫。
她女儿有救了!
“老夫说了,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她愿意活,便能活。”
祁阳临走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两人道:
“若是她能一直陪在那孩子身边,胜数更大。”
他指了指陈福林。
半路夭折的凤命,突然又续了起来。
天道眷顾。
于那孩子也有些好处。
秦骜亲自将人送到了长信殿门外。
“多谢老大人救命之恩!”
秦骜深深一揖。
祁阳摆了摆手,“老夫说了,这是我与那娃子的一番机缘。”
“等她好了,每年你们带她到东明寺住上一个月,到她及笄即可。”
本不该出现在世上的人,有些人耗尽心血也让她出现了。
他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了。
目送着祁老大人离开,秦骜转身回了殿里。
陈福林已经将那玉牌放在了女儿心口。
她也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女儿,直到她醒来。
太医也被打发走了。
如今殿里除了伺候的人,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孤让人把雉奴也抱过来,你这几日就住在长信殿陪着阿兕子。”
秦骜坐在她身边,凑过去看了眼面色灰白的女儿。
陈福林点了点头,眼角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她转过头道:
“她还活着。”
秦骜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把她揽在怀中。
他知道,她说的不仅是现在他们的女儿还有一口气。
还有刚才太医判了死刑。
以及先前在长乐殿的时候。
她那么坚定的说,她的孩子就在里面。
她还活着。
尽管那口气那么微弱。
但她确确实实还活着。
她四个月大,却也在拼尽全力的想要活着。
他们怎么能放弃她?
又陪了母女俩一会儿,碧萝带着奶娘抱着雉奴也过来了。
秦骜才离开去处理其他事情。
奔忙一宿。
到此刻,得知女儿还有得救,他才敢真正离开。
而有些账,是该算了……
宫门封了一宿终于打开。
参加宫宴的官员和家眷们也得以回家。
陛下还亲自给每家每户赐了年礼,道:“朕就是太过舍不得众爱卿了,想与众爱卿一起跨个年。”
可谁都知道,昨夜宫里出了大事。
回到家后也没心思管什么大年初一,纷纷马不停蹄的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了情况。
一个个瞠目结舌。
发出了和皇后娘娘一样的灵魂质问:“太子妃这是不想活了吗?”
王氏之祸若是与她无关,说不定有皇后娘娘周全,大不了贬为庶人,这条命肯定是能保住的。
可偏偏她想不开,谋害皇嗣?
还是刚刚得到陛下召见封赏的太子的唯一的女儿?
这是妥妥的老寿星上吊。
活腻歪了啊!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绝不姑息
所有人都知道这下太子妃是真的完了。
王氏说不定还要罪加一等。
雪上加霜也不外如是了。
想不明白。
那孩子才四个月大。
听说是把人直接丢在火里,想要活生生烧死。
啧啧啧。
太恶毒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太子妃还有这一面?
也有人嘀咕:
就算是要下手也是对小皇孙下手呢,怎么对个小郡主下手了……
太子妃:呵呵,你以前我不想?
甭管外界如何猜测,但有一点他们说对了。
雪上加霜。
罪加一等。
多亏了太子妃,王氏及其相关的一系列案件,开始加速审理。
很多案件都是证据确凿的辩无可辩的,拼的无非就是各自的实力。
尤其是刺杀储君,谋害皇嗣。
把持盐政,二十年来私吞国库数百万两白银。
还有纵容门下贪污腐败,谷梁坝决堤,江南数万百姓葬身滔滔洪水。
还有族中子弟侵占民田,草菅人命等等。
比起卢氏所犯下的罪行,是真的小巫见大巫。
所以卢氏还能借着老太傅的令牌救下卢氏上京嫡支一脉,得了个几代不可入朝。
王氏却没那么容易了。
敢在这关头求情的人寥寥无几。
若说先前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也在除夕宴后没有了。
在皇宫纵火光明正大谋害皇嗣。
换个人得诛九族了。
也就是他们陛下不嗜杀,在任二三十年最多也就出了谋逆罪,夷了个三族。
所以同为世家的崔谢两家安静如鸡。
李氏为首的旧贵族自然巴不得世家被打倒。
如今敢求情的,唯一一个有分量的。
也就是当今陛下的老师——
老王大人。
八十岁高龄从太原被人抬着入京请罪都没能唤起陛下一点的情面。
陛下恭恭敬敬的把老大人迎进了启阳殿,端茶倒水,事必躬亲。
还请了太医为老大人看诊,做足了对老大人的尊敬之意。
但一说到王氏一案,陛下神色一肃:
“老师这般高龄,本该在太原颐养天年,连累老师千里迢迢来上京,是朕的不是,想来是哪些不入流的落井下石,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老师风霜高洁,朕如何不知?”
疏而他又扼腕叹息:“说来上京王氏自老师离京后,种种行径愈发轻狂,如今竟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令人发指之事……不过这些事情本就与老师无关,竟还连累老师前来请罪。”
眼看着老王大人一口气就要上不来了,陛下赶忙握住老大人的双手,更加情真意切道:“老师放心!朕绝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徒,此事与老师无关,我大靖更是重律法的国家,朕始终记得老师的教导,一定做个明君,绝不姑息!”
老王大人来是来了,却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
最后还被那句“绝不姑息”成功气晕了。
叫太医看了,确实是气晕了不是气死了。
皇帝陛下这才一脸担忧的吩咐:
“找个妥善的人,带老王大人去驿馆安置吧,如今王家乱糟糟的,总不好叫老王大人露宿街头。”
路公公:“……”
往常老王大人来都是住在宫里的。
如今却是要险些露宿街头了……
上京王氏这一回谁也没落下。
甭管主犯从犯,皆判了斩首之刑,嫡系十二岁以上男丁亦是。
余下的老弱妇孺,无关者流放三千里。
连太原王氏几个旁支都栽了。
世家向来不屑于黄白之物,偏偏他们又要靠这些东西来维持自己的体面和奢侈的生活。
所以都会选中几支可靠的旁系来打理家族产息。
嫡系负责阳春白雪,诗词歌赋,独自美丽,旁支便满身铜臭。
这次江南盐政贪腐的数百万两白银,也是由这些旁支出面的。
为的便是有一日东窗事发,此事也与嫡支无关。
“此次未能动摇太原和琅琊两支的根基,但也叫他们损失颇大。”
御书房里,
皇帝陛下和太子下着棋。
判决的旨意今儿早上就发出去了。
父子俩便在御书房等着,想看看有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跳出来。
秦骜不慌不忙落下一子道:“起码朝中干净了不少。”
世家?
他不否认在有些时候,世家的作用不可估量。
世家绵延千年,也出了不少人物。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英杰。
如今大靖并不需要这些腐烂到根子里的世家在朝堂指手画脚。
他们吸走了大靖太多的骨血,留给百姓的少得可怜。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年秦氏夺得天下,靠的就是人心。
若有一日他们丢掉了所有的人心,将万劫不复!
当然,世家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可用之人。
四大世家已经去了两个。
剩下的谢氏自不必说,谢锐和他的儿子尚且可用。
崔老大人今年就要致仕,儿子一般,孙子却有几分能耐。
陛下也说:“朕记得老崔大人有个孙子,是在户部吧?”
“老崔大人也怪有意思。自己在中书省,却扶持了寒门出身的郑愿,把儿子放在吏部当个侍郎,把孙子放在户部当个小吏员,你说他崔氏要多几个人入仕,这六部都得给他们崔家逛个遍吧?”
秦骜终于抬了抬眸:“还好,您的脑子还在。”
从上回和他老人家在御书房不欢而散,秦骜曾一度怀疑他父皇的脑子是有毛病的。
不过从这一点来看,脑子是有点毛病。
但智商还在就行。
皇帝陛下:“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
“朕的脑子怎么了?”
他一定要太子说出个一二三来才罢休。
秦骜无奈,沉默半晌,吐出五个字:
“很好,很睿智。”
皇帝陛下:……
真是又想斩了这个逆子的一天呢!
父子俩嘴上拌着,手上却没停,你来我往的落子。
不一会儿,皇帝陛下就气呼呼的抬手在棋盘上乱七八糟糊了两下。
“不下了不下了,跟你这个逆子下棋,朕要折寿的!”
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
走一步堵一步。
太欺负老年人了!
秦骜指尖还夹着一颗黑子,见老父亲恼羞成怒,也只能遗憾放下。
就差一步呢。
必死之局。
“说说,朕乖孙女怎么样了?”
皇帝陛下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这回遭了大罪的小孙女。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钱袋子
“不怎么样。”
秦骜声音平稳,淡淡道。
已经过去五天,阿兕子虽然没死,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微弱的呼吸强了不少。
心口的跳动也更加有力。
祁阳大人说了,玉牌只是起到辅助作用。
关键还是靠她自己。
他的女儿,凭借自己顽强的求生欲正在和死神抗争。
他若不能除掉一切伤害过她的人,根本对不起她!
皇帝也知道这件事,叹了口气,“这孩子是有造化的。”
祁阳这个老神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连他都好多年没见过了。
没想到为了这个孩子回了一趟皇宫。
只在东宫露了一面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到:“若这回她能侥幸活下来,宫里有的朕有的,你只管开口,好好养着她。”
这孩子天生就体弱,以后估摸着也是个要长期养着的。
东宫再宽裕能有多宽裕?
肯定还是比不上他的私库。
左右是亲孙女,又是太子的头一个闺女,他愿意给。
而此时还在江南的陈弁林打了个喷嚏。
柳文宣笑道:“这是有姑娘在念着你了?”
陈弁林没有搭理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柳家借着这次的机会,在江南也算是站住了脚跟。
他们只是付了个定金,拿下了江南八成的粮食用来赈灾。
先头说好了后续的银两是国库清债。
但实际上那些排得上号的商号不是被清洗了,就是破财免灾了。
那些粮商有的干脆就没了,自然不必偿债。
能独善其身存活下来的,国库给他们还的,也是抄家抄来的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这回国库除了药材和其他的钱,赈灾粮草这一块那是一文没花。
不仅如此,加上从王氏旁支那边“缴获”的赃款,国库这回还倒赚了一大笔。
所以江南本地还能跟他们柳家一争高下的,屈指可数。
当然,他们也不敢争。
柳家在江南做的局,到现在看不出来的那都是傻子了。
柳家分明就是太子的狗,专门来咬下他们一块肉的。
这是太子殿下给他们柳家的机会。
成为东宫的钱袋子。
大靖未来的钱袋子。
不同于陈弁林稳重内敛,气质高华。
柳文宣反正是在风流公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寒冷的冬天,他也穿的花枝招展。
江南丝绸业发达,且绚丽夺目。
柳文宣一个原来总穿素色衣衫的人,不知怎么竟爱上了这些低调奢华,却又舒适的衣裳。
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
“唉,我也就不服了,表弟你这一副死人脸的样子,冷冰冰的不解风情,竟还有那么多姑娘追着你……真叫人嫉妒啊!”
啧啧啧,
这可真是奇了。
陈弁林淡淡的看了眼这个立志做个“风流不下流的富家公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表兄。
就在柳文宣期待他能说出什么的时候,冷漠道:
“表哥莫挡住了路。”
柳文宣:……
二表弟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还是小表弟好玩儿。
到了第七日。
秦骜特地告了假没去上朝。
而是在长信殿陪着他们母子三人。
陈福林带着一双儿女在长信殿的偏殿住了下来。
平日里奶娘和碧萝照看着雉奴,她就专心陪着阿兕子。
一眼都不敢错开。
眼见着孩子脸上灰败的颜色渐渐散去,虽然还是苍白到没有血色。
但她也很开心了。
只要能活下来,能活下来就行。
她刚生下来的时候,面色肿胀青紫,哭声如小猫般脆弱,也险些活不下来。
可她还是把她养到了四个月,连太医都说小郡主养的不错。
不出意外定能平安长大。
这一回也是一样!
“我们的女儿很坚强。”
秦骜坐在另一边,看着明显有了生气的女儿轻声道。
陈福林一双眼睛通红,里面满是血丝。
这七日来,她日夜不休,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在旁边米一会儿。
却是一步不敢离开的。
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紧紧揪住襁褓的一角。
老神仙说过,她陪着孩子,会让阿兕子更有可能活下来。
七天过去了。
她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快要落地。
她的女儿没有死。
“嗯,她很坚强。”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了减少如厕的次数,她喝的水很少。
连吃饭也没有胃口。
碧萝劝她:“小郡主醒来还要您照顾,您不能把自己熬垮了。”
她这才每日用点吃食,不让自己垮了。
秦骜坐了过来,握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入怀中。
“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他相信他的女儿。
不会让他失望的。
夫妻俩静静地等着,连今日奶娘也没有抱雉奴过来打扰。
往日奶娘一日总会将雉奴抱过几回来给陈良娣看上一眼。
从日出到日落。
从朝阳到黄昏。
华灯初上,
长信殿里也纷纷掌了灯。
“嘤哼…哼………”
影影绰绰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陈福林靠在床边,有些犯困。
方才康公公进来有急事将太子叫走了。
这会儿只剩下她一个人。
宫女都守在侧殿门口。
这间屋子里除了她和太子,碧萝和雉奴,谁也不能进。
所以在听到婴儿的轻哼声的时候,陈福林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突然,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看向床中间。
“哼……哼哼……”
比刚刚更清晰的轻哼声传来。
陈福林发现自己手都有些发抖。
阿兕子并没有睁开眼睛。
她像是在梦中,遇到什么不舒服的事情,才发出哼哼声。
眼角却有泪水流出。
“阿兕子?”
陈福林眼眶一酸,她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抚着她。
“不怕不怕,娘在这儿……”
阿兕子最后的记忆是满天的火海,她在睡梦中都感到惊恐也是自然。
人性之恶,叫人恨入骨血。
陈福林从来都是个好性子,她始终坚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从来与人为善。
却没想到有人会对她的孩子下此毒手。
若不是素云在,这一回出事的绝不可能只有阿兕子。
从没有一刻,她这么恨一个人。
比上辈子她要了自己的命还要恨!
是她无能。
才让那人有了再次伤害她孩子的机会。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
陈福林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小声的哭得不能自已。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情
阿兕子终于活了过来。
秦骜听到小太监来报,也立即从刑司赶了过来。
至于里面的人说的那些重要线索,让康公公继续审理。
这个时候,没什么比他女儿更重要。
萧院正亲自来给小郡主看诊。
“小郡主还很虚弱,但确实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有萧院正这句话,陈福林才真正放下心来。
至于萧院正说的后续调养,不仅陈福林,就连秦骜也听得认真。
“一来是药三分毒,二来虚不受补,小郡主还是和先前一样,靠母乳补充营养,慢慢恢复即可。”
“只是小儿受了惊吓,难免易惊厥,尤其夜里要多加注意……”
萧院正离开后。
陈福林这口气一松,明明上一刻还坐在那里看着女儿,下一刻就睡着了。
碧萝想要叫醒她躺着睡,却被太子阻止了。
“你下去吧。”
碧萝看了眼睡着的主子,福了福身,就退了下去。
秦骜走了过去。
端详着她疲惫的睡颜。
眼底的阴影太过清晰,还有憔悴的脸色。
这些日子以来,她变了很多。
安静。
稳重。
总之是和以往的她完全搭不上边的性格。
即使在生产之时遇到那么危险的情境,可在那之后她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了他。
就一心在绛福轩养育两个孩子。
满足,且幸福。
间而保持着少女时候的天真和狡黠。
可这七日。
他只是看到她的目光,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长大了。
他想,
这不正是他曾经想要熬出来的鹰?
穿越荆棘,遭受磨难,于烈火中涅槃。
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也并没有想象中达到目的的惊喜。
或许,很多东西在长久的磨合中变得不一样了。
他轻轻的把人抱到床上躺下,和女儿并排。
坐在床前端详了熟睡的母女俩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他,也有他要做的事情。
屋内恢复寂静,
床上的人眼皮轻颤了两下,最后归于平静。
**
秦骜查出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把除夕宴那晚侧殿里仅剩的人都调走了。
但她本人却是不知情的。
王家在宫里的暗子不少,有些连皇后本人可能都不清楚。
秦骜去见皇后的时候,没想到一见面就听到她一脸沉痛的忏悔:
“狸奴,是娘不对,娘差点害了你,害了两个孩子。”
要知道上一回,他这位母后还义正言辞的说他“何其莽撞”。
说来秦骜已经快有五个月没有见到皇后了。
自上次他到钟粹宫亲口告知了他被王氏追杀一事后,皇后闭门不出。
他也再未求见过自己的母亲。
就连除夕宴,皇后都没有参加。
秦骜稍微一想,就知道他这位母后在纠结些什么。
家族。
儿子。
丈夫。
权力。
她总是在不断的权衡。
试图从中寻求一个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这大概是聪明人的通病吧。
当然,是自以为聪明。
尤其是在看了陈良娣是如何对待雉奴和阿兕子之后,他这二十来年不解的疑惑便清晰了起来。
他是父皇身边长大的。
母后对他不能说没有感情,但这种感情是建立在他被先帝封为皇太孙,后来又被父皇亲自教养的基础之上。
皇子里独一份儿。
他越受宠爱,她的后位就越坐的稳稳当当。
所以当她发现父皇明里暗里表示自己并不希望重现前朝十六王争储的局面,便开始对怀孕的后妃和年幼的皇嗣下手。
说起来,二弟还是个漏网之鱼。
他运气好,有幸被崔贵妃抚养。
到后来,王氏势大,而他却平庸至极。
她便处处叫他忍让。
无论王尚书在朝中如何针对他,羞辱他。
即使王寰在东宫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也只是训斥几句。
如今她的服软。
或许也有几分是因为她的慈母心肠。
但到底有几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秦骜神色有些淡漠的问道。
皇后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听说,你舅舅他们的判决出来了……你……”
皇后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骜打断了。
他眼底有几分讥讽,却仍保持平静:“母后是要为他们求情?”
他昨日和父皇在御书房等了半日没等到人。
没曾想这人竟在宫里?
皇后顿了顿,“他毕竟是你亲舅舅……就是他犯了大错,罪有应得,你那些表弟表妹又有什么错?他们才十几岁,就不能,不能一起流放吗?”
王氏的判决不可谓不重。
他们这一支十二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
秦骜冷笑道:“母后可曾熟读大靖律法?可知暗杀储君是何罪?”
皇后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
刺杀储君,颠覆国本,重则株连九族,轻则夷三族。
三族,一般是主犯的父族,母族和妻族。
老王大人乃陛下恩师,特赦之。
皇后母亲的娘家,正是出自颍川徐氏,此次也有一批人受到牵连,但并非夷族灭家。
至于妻族。
无关女眷和十二岁以下男丁悉数流放。
这样的结果,从律法上来看已经是轻判了。
但法外容情。
“说来母后应该知道,除夕宴太极殿偏殿的宫人都去哪了吧?”
皇后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神情有些不大好看。
以为太子是怀疑她调走了那些宫人,才叫太子妃和那个刺客有机可乘。
“我再怎么卑劣,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孙子孙女下手!”
皇后怒道。
她更气的是,自从中秋之后,太子竟然已经完全不相信她了。
秦骜自然知道不是她动的手,但是不妨碍他刺她两句。
再说了,这事儿既然是她身边的人做的,和她也不能说完全就脱了干系。
“玉枝是母后宫里的大宫女吧?”
秦骜完全没有理会他母后愤怒的意思,而是问一个宫女。
“听说除夕宴当晚,钟粹宫的玉枝姑姑叫了不少人去帮忙,说是要为母后点花灯?”
“简直胡说八道!”
皇后下意识反驳,“本宫何时叫人点了什么花灯!”
那日她没去宫宴,钟粹宫确实点了不少花灯,但都是自己宫里的人点的。
秦骜笑了笑:“母后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妨想想看,玉枝已经消失几日了?”
听见太子的话,皇后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就软了身子,瘫坐在那里。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事还有她的一份。
玉枝是她进宫后才来她身边的。
但和自己从宫外带来的刘嬷嬷和另一个大宫女一样,她也很受重用。
自己那么信任她。
可没想到她是王家埋在她身边的暗子。
他们想做什么?
像对太子一样?她不听话,就除了她吗?
“所以母后还要替他们求情吗?”
皇后神色溃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尤其是最后太子还要好心提醒她:“今后母后看人的时候,还是要擦亮眼睛。”
更让她难堪。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熟悉的人
皇后求情失败,反而因为从儿子这里知道的消息再次受到了打击。
秦骜离开后不久,就听说钟粹宫请了太医。
“皇后娘娘没事吧?”
绛福轩里,
陈福林听说了这个消息,看向太子。
秦骜抱着口水流了一兜的闺女,一边躲避着她道“魔爪”,一边回答她:
“无事,母后这段日子心中郁结,病一场发出来也是好事。”
听他这么说,陈福林也就不关心了。
她顺嘴一问,倒不是真的关心皇后。
就是怕太子受到什么非议。
就凭她生产那时候皇后娘娘帮着太子妃堵上门来,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尊敬她老人家了。
“瞧瞧咱们姑娘,多有劲儿。”
他被抓得东躲西晃,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陈福林看着恢复了活力的女儿也很高兴,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他:
“孩子指甲尖,你莫被她抓到脸了。”
到时候堂堂太子脸上顶着抓伤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比较好笑了。
秦骜不以为意。
他姑娘抓的,他甘之如饴。
秦骜抱着女儿,雉奴本来自己老老实实坐在榻上。
约莫是看爹娘的目光全都盯着妹妹,冷落了自己。
他坐累了一般,“砰”的一声自己躺了下去,吓了两人一跳。
不仅如此,他还顺便翻了个滚。
早在一个月前,这孩子就能自己坐起来了。
就是坐不了一会儿。
倒是阿兕子还不太行,得要人扶着。
俗话说小孩子二抬四坐六翻身。
他还不到六个月就翻了个身,倒把他爹惊了一下。
“哎呦!这小子翻身了?”
陈福林也有些惊喜。
秦骜笑着戳了戳儿子,道:
“来,再翻一个给爹瞧瞧。”
可不管他怎么逗,这小子再也没给他爹面子。
仿佛吸引爹娘的目的已经达到,雉奴把自己摆烂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刘苏一动不动。
直到他爹被人叫走,也没再给他爹表演第二个翻身。
“真硬气!”
陈福林也不由得赞了一句,“不过干的很漂亮,娘很喜欢。”
约莫是他娘这番夸奖对了他的心意,雉奴很麻溜的又翻了个滚,滚到了妹妹身边。
陈福林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和两个孩子又玩了一会儿,看外面天气暖和了。
她叫碧萝和素云收拾一下,她要带两个孩子出去走走。
春寒料峭。
似乎又叫她回到了那个满是海棠花的院子。
下午的暖阳和煦,照得人身心都是暖洋洋的。
陈福林带着人抱着两个孩子在东宫的花园里走了一圈。
不期然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崔菀坐在凉亭外,正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手边的小凳子上还有一钵鱼食。
湖面冰雪消融,沉静了一冬的鱼儿们一见到吃的就蜂拥而至。
绿英看到她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
“崔姐姐?”
她看着眼前仿佛有些陌生的人,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还是叫出了她熟悉的称呼。
崔菀睁开眼。
看了眼她,和她身后的人。
“这就是小皇孙和小郡主吧?”
她懒洋洋的站了起来,眼角的张扬毫不遮掩。
就好像是回到了她刚入宫的时候,两人这一年多来的亲近仿若镜花水月。
她见崔姐姐似乎没有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思,也没有让碧萝把孩子抱上前来,而是主动寒暄:
“嗯,崔姐姐在这儿晒太阳?”
“是,今儿天色好。”
崔菀说完,似是不经意道:“你还有事吧?就不耽搁你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陈福林抿了抿唇,眼神沉静,笑着道:“那姐姐慢走。”
崔菀带着绿英先离开,长秋殿其他的小宫女太监麻溜的收拾了搬过来的东西,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绿英跟着主子走出来一段,才问道:“娘娘不看看小皇孙和小郡主吗?”
崔菀反问道:“有什么看的?有道是“妄念勿动”,不如不看。”
她动过一次贪念了。
所以已经无法面对那人。
她听不得她一声声的“姐姐”,也见不得她满脸孺慕。
她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她是没有家世的陈良娣。
现在她是小皇孙和小郡主的生母。
以后她也不必靠她什么,就这样吧。
太子也没打算追究。
就当是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主子?”
碧萝的声音将站在原地发愣的陈福林唤回了神。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她要去见一个人。
东宫的刑司在西边的偏院里,准确的说是在偏院的地下。
背后就是宫里的慎刑司和内侍监。
两者在地下只有一墙之隔。
风格也极其相似。
都是阴森森黑洞洞的。
那入口就给人一种有去无回将要把人吞噬的感觉。
“主子,里头已经清理干净了。”
说话的是早已等在刑司门外的胡奇。
自从上一回后,太子就已经摆明了让他以后听陈良娣差遣。
这么久了,陈良娣除了叫他送几封家书,就没有找他办过什么别的事儿。
好不容易找他,却是要见刑司里的太子妃。
情况特殊,他还特意问过太子的意思。
那日,太子殿下道:“现在你的主子是她。”
言下之意,不管她吩咐她做什么。
他都照办就是了。
胡奇神色一正,终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他是被彻底给了陈良娣。
从此以后不再是太子的亲卫了。
所以他和素云一样,称呼她为“主子”,而不是陈良娣。
陈福林显然也注意到这个称呼。
太子殿下早就告诉过她,以后胡奇会听她差遣。
不过对于胡奇接受这么良好,她还是很诧异的。
毕竟跟着太子和跟着她这么个小小的良娣,明眼人都知道是不一样的。
“辛苦了,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胡奇点头,“都准备好了。”
“那就进去吧。”
她率先从那道暗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道向下的台阶。
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黑,也没有那么血腥。
不是油灯,而是夜明珠镶嵌在两侧的墙上。
刑司,她以为会满是刑具和因为不堪刑罚惨叫的犯人。
里面却很干净,也很安静。
她还担心会吓到两个孩子,可见这次的清理很周到。
“您要见的人在那边。”
转角处,也有人候在那里。
穿着一身黑色的太监服,那是刑司的人统一的服装。
更衬得他们像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了。
她微微颔首,说了句“有劳”,叫那人受宠若惊。
腰弯得更低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很失望吗
“就在里面。”
那人把她领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打开门锁就离开了。
胡奇上前一步把门推开。
坐在墙角的身影“唰”的一下抬起了头。
在看到来人那一刻,她激动的站起来冲了过来。
胡奇和素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挟制住。
“你来干什么?”
太子妃,王寰两眼淬了毒一般盯着她,仿佛要生啖其肉。
陈福林却仿佛没看到她这目光一般,笑得很是温暖:“自然是……来看看太子妃您了。”
她走了几步,四下打量了这个小屋子。
冷冰冰的墙壁,除了过道上的夜明珠照射出的光芒,透过大门上面的小窗照进来,里面黑漆漆的。
王氏金尊玉贵的嫡女,无限尊荣的太子妃,何曾在这样的地方待过?
她心里莫名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王氏又如何?
寒门又如何?
她想要她的命,想要她的孩子,到头来却赔上了自己的命。
“顺便,也告诉太子妃娘娘一个好消息啊~”
她转过头,“我的女儿,啊,就是那天被你丢在长乐殿的那个孩子,她还活着呢……”
王寰瞳孔一缩,嘶声叫道:“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走的时候那个孩子就要哭得断气了,火势那么大。
那么大的火,她不被烧死也要被憋死了!
那个孩子绝不可能还活着!
要是她还活着,那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偷来这个孩子有什么意义呢?
她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有什么意义?
要不是为了那两个孩子,她现在还在长乐殿好好关着。
可到头来,他们竟然都没事?
陈福林勾了勾嘴角,一脸感慨:“这还要多谢太子殿下,当时他听说阿兕子可能在里面,就奋不顾身冲了进去。”
她知道太子妃在乎什么,便着重在那个“可能”上加重了语气。
只是一个“可能”,太子却不要命一般冲进了火里。
王寰摇着头,不敢相信:
“他是太子啊……”
他是储君。
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孩子,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不顾?
陈福林继续道:“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父亲对她的爱吧,阿兕子很坚强,她挺了过来。”
眼看着太子妃还在拼命否认,陈福林收了笑。
“我今日还特意带来了阿兕子,专门感谢太子妃您手下留情,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奶娘抱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
她没有打算让他们进来。
却足以让太子妃听见两个孩子的婴言婴语。
“不……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很失望吗?看到小郡主没死?”
陈福林故意问道。
不等太子妃回答,她突然目光森冷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孩子受到伤害的,您说对吗?”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王寰听到她的话,安静了片刻,她突然又爆发出狂笑。
问她:“那又怎样呢?”
我是伤害了你的孩子。
我想杀了她。
我还想杀了你。
可是那又怎样呢?
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对于她的癫狂,陈福林只是给了胡奇一个眼神。
后者将人完全交给了素云,防止她发狂伤到主子,这才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方才那个引路的人端了一个古朴的托盘进来。
上面只有一杯清酒。
“怎么?想让我死?你有这个资格?”
王寰笑够了。
她看到摆在自己眼前的这杯酒,讥讽道。
中秋节后,王家被查,太子也不过是把她关在长乐殿,没有对她做什么。
一个小小的良娣,还能赐死她?
陈福林神色淡漠:“我能站在这里,出现在你面前,你觉得我有这个资格吗?”
“你以为太子殿下没有对你用刑,是因为顾忌王家?”
“不是的。”她轻声解释道:
“殿下是为了叫你们一家人路上好团圆。”
王寰上扬的嘴角慢慢平了,她从面前的人明亮的眼底看出了自己的狼狈。
一家团圆。
太子不杀她,是为了让他们一家团圆?
想到那天玉枝来带她走的时候说的话,难道那时候……
“陛下对王氏的处理是什么?”
陈福林故作惊讶,“您不知道吗?”
等她把陛下的圣旨告诉太子妃的时候,成功看到对方心神大恸。
“陛下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这不可能?”
陈福林用手帕掖了掖鼻子,合着在这位太子妃眼里,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她看了眼门口等久了的两个孩子,对奶娘道:“把他们俩带出去吧,在外面等我。”
傻子见多了,怕影响孩子智力发育。
然后对着太子妃说道:“所以,您看,我不仅有这个资格,我还儿女双全,会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当然,这些就不劳您操心了。”
“现在,请体谅一个母亲为她的孩子讨回公道的一颗心,您自己请吧!”
她抬起手掌,朝向托盘上的那杯酒。
“儿女双全……太子宠爱……”
王寰喃喃的复述她说的这些话,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到底图什么呢?
她这短暂的一生,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汲汲营营,梦寐以求的,别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别人儿女双全,夫君宠爱。
她满手鲜血,面目全非。
甚至连家族都没了。
秦家的人,真狠呐……
这是太子妃临死前说的话。
她说:“我等着看你的下场,被利用完了,没有价值的时候。”
秦家的人是真的无情。
皇后和陛下结发二十多年,她的母族还不是说灭就灭。
何况一个小小的她?
小小的陈家?
谁都不是傻子,人之将死,王寰的脑子也终于清醒了片刻。
陈家在卢氏和王氏两家倾颓中都有手笔,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从刑司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陈福林眯着眼睛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外面的阳光和微风。
她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她曾经死在那人手里,现在那人又死在她面前。
她欠她的,欠秦旭的,欠她女儿的。
两辈子的恩恩怨怨,是时候烟消云散了。
“回吧,外面风大,孩子不要着凉了。”
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话说得不怎么好听。
真是临死了也不招人喜欢。
这明明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儿!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带发修行
秦骜听康公公说了那边的事情,沉吟片刻道:“将人送回王家吧。”
废太子妃的旨意是早就就下了的。
如今她死了,自然也不该他们处理。
尚书府是被抄了,剩下的人都要流放,但陛下也没不准老王大人和本家那边接济他们。
所以安葬一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都是些老弱妇孺。
若太过严苛反而更加激起其他世家警惕。
康公公应下,又说起别的事情:“崔侧妃那边……您看看要不要?”
说起来陈良娣生产那会儿,这宫里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就连一直和陈良娣交好的崔侧妃都掺和了一脚。
她拦下了准备赶过去救人的曹德如。
不仅如此,连康公公当晚没能从长信殿出来,都有崔侧妃的功劳。
明面上看着是徐则的人把他们拦下了,徐则又是王家的人。
可太子身边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
这么多天查下来,也查到了不少猫腻。
秦骜思索了一番:“先放着吧。”
老崔大人这回在压制王氏本家上帮了他们大忙。
还有接下来的事情也需要崔家配合……
康公公明白了,那就是放那儿摆着给崔家看的,表明陛下和太子的态度。
“还有宫里放人的事儿,咱们东宫也有一批,您瞧瞧名册?”
秦骜翻了翻,除了到年龄的宫女,还有些年纪不太大的嬷嬷。
“钉子都拔了?”
康公公笑得胸有成竹:“不敢说都拔完了,剩下的要么在咱们的掌握之中,要么就是真的深藏不露了。”
这回算是个彻底的大清洗了。
不管是东宫还是后宫,都干净了许多。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初夏,皇后娘娘却突然做出惊人之举。
她向陛下请求在宫中辟一佛堂,带发修行!
朝野震惊。
王氏一案有陛下和太子护着,皇后娘娘完美脱身。
宫里宫外明里暗里也闹腾了许久,陛下却没有半点废后的意思。
别看钟粹宫闭宫半年之久,可直到如今,陛下对皇后连半点惩罚都不曾降下。
而且太子之势如今正如日中天,锐不可挡。
废后?
那怕是不可能的了。
谁叫人家虽然有个拉垮的娘家,却有个争气的儿子呢?
于是众人也就死心了,只能接受。
可谁想到,这事儿都临了了,皇后娘娘突然放了个大招?
带发修行?
这可只有宫里历来犯了罪的妃嫔才会有的惩罚。
这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想起来这么一遭。
“我自知罪孽深重,唯有常伴佛祖才能使我心情平静。”
帝后两天时隔半年终于再见。
皇后娘娘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灯光下,陛下看着一身素服的皇后沉默良久,道:
“照你这么说,朕岂不是也满身罪孽?”
她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何尝不是他允许的。
可皇后笑得一脸坦然:“你是一国之君,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靖,为了天下。
而她所有的出发点,却是因为嫉恨,因为心狠手辣。
这么多年,太子和她不亲近,娘家也猜忌着她。
她遭了报应。
王家也遭了报应。
“狸奴是太子,所以我不能死,也不能被废。”
皇后又道。
她这时候死了,别人会以为她是畏罪自杀。
且她父亲和太原王氏也不会答应的。
这次的事情能这么顺利的解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还是皇后。
她的儿子还是太子。
即使她哥哥倒了,但她还是王氏女。
要是她死了,另立新后,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皇帝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自然,你还要和朕一起亲眼看着狸奴成为大靖天子,带领大靖走向另一个巅峰。”
对此,他深信不疑。
他的儿子,有这样的实力,也有这样的魄力。
夫妻俩又说了许久的话,皇后甚至还提到他们年少时说的一起仗剑天涯的梦想。
皇帝走时,回过头看着在自己眼前缓缓关闭的宫门。
从今日起,皇后就要在钟粹宫偏殿的小佛堂里带发修行了。
这样也好。
这样待着清静。
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再过几年,等太子完全站稳了脚跟,他就带着她去仗剑天涯!
啧。
真是个好主意。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他得找个人帮他好好管管后宫。
这些天他天天都有各种各样的补汤喝,胖了老大一圈。
后宫里的人也都关心着凤印。
皇后修行去了,自然没人打理后宫,大家都猜测,陛下会把凤印交给谁。
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崔贵妃,德妃和丽妃了。
按理来说都有了贵妃,皇后之下第一人,别的人就不会考虑。
可崔侧妃这个人嘛……
和现在才带发修行的皇后娘娘可不一样,这位早几百年就修佛去了。
崔贵妃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孩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夭折了。
自那以后她便心如止水,一副常伴青灯古佛的模样。
多亏后来陛下抱来了二皇子,崔贵妃这才有点人气。
二皇子十四岁就上了战场,十年了,崔贵妃便又回到了那般清冷的日子。
所以指望她管理后宫?
不可能的。
而德妃和丽妃,一个是景王生母,一个是益王生母,从地位上来看不相上下。
所以众人自然就在这两个人中猜测了。
德妃倒是还好。
丽妃娘娘却是天天都要往御书房送一回补汤的。
今儿老母鸡汤,明儿老鸭汤,后儿鱼汤……
变着法子轮着送。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皇帝陛下终于喝汤喝怕了。
把凤印甩给了她老娘,也就是太后娘娘。
一干后妃险些跌破了眼睛。
陛下居然宁愿劳动自己七十岁的老娘,也不愿意把凤印交给他的妃子。
扎心了这可。
尤其是送了一个月补汤的丽妃娘娘,一把年纪了,也很是伤心到在宫里哭了一番。
天知道太后本人也不愿意接这凤印的。
太后看着眼前的凤印,惊讶地问儿子:“你后宫就没个得用的人了?”
皇帝道:“那倒不是,得用的人太多了,儿子选不出来,还是太子给朕想了个主意,不如给母后吧!”
太后:“……”
皇后都不玩了,她一个人好像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
第一百二十章 顺带的
雉奴和阿兕子周岁的时候,陛下和太子都决定要给他们办个隆重的周岁宴。
当然,只是个简单的家宴。
除了宫里的人,还有一干皇室宗亲,只不过多了陈家人。
包括陈家老太太和陈父陈母在内,陈家已经入仕的老大和老三,以及特邀的老二都在赴宴之列。
陈福林也是去赴宴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就惊得她呆在了原地。
“娘~”
她怀里抱着的阿兕子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到这间亮晶晶金灿灿的漂亮屋子了,母亲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着急的在她怀里扭了扭小身子。
陈福林被女儿拉回了心神,强忍着欢喜从家人身边走过,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悄悄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
一岁的孩子了,不比小时候。
虽然只是抱了一小段路,也够她累的。
奶娘也抱着雉奴跪坐在她侧后方。
两个孩子的心神都被殿里华丽的装饰吸引住了。
陈福林这才低声问身侧的素云:“怎么先前没告诉我?”
素云抿唇一笑:“是殿下不让,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
陈福林嗔了她一眼,“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话说的凶,眼底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素云假意缩了缩肩膀,求饶道:“奴婢再不敢了,主子您见谅则个。”
“好了,别皮,今晚人多,看好雉奴,别叫他乱跑。”
她看了眼已经倚着奶娘站了起来的儿子,有些发愁。
雉奴八个月大的时候就能扶着床走了,现在更是一个不注意就开始撒丫子乱跑。
偏偏他腿还软,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还是闺女贴心。
阿兕子就没有雉奴那么活泼,她身体自来就不如哥哥,连走路也晚了一个多月。
现在周岁了,哥哥已经敢不要人扶自己冲了,她还只能颤颤巍巍自己走几步。
不过她嘴皮子利索,脾气也不小。
比如总是跟她哥哥争娘亲的怀里,稍有不如意就哇哇大叫。
这出门也是。
本该奶娘抱着的,结果一下步辇她就扒着她不放。
一松手就开始包着一眼眶的泪水看着你,瞧着好不可怜。
尤其是年纪大的老人最吃她这一套。
譬如太后,又譬如她外婆。
哪会见了不是“心肝儿”“心肝儿”的叫?
她听得牙都要酸死了。
偏偏这俩人一个叫得情真意切,一个也应得开心。
哦,还有她爹。
“娘~看……漂漂……”
当然,她自己也抵挡不住女儿软软糯糯的一声“娘~”。
她顺着阿兕子的目光看见的是对面是八宝宫灯。
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越发喜欢一些色彩明丽的东西。
妃嫔们知道这一点后,连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也都穿得艳丽非凡。
如今这殿里瞧着也甚至眼花缭乱。
“嗯,是很漂亮。”
她顺着女儿的意思说着,心里却开始忧心女儿的审美。
她小时候虽然也跟个假小子似的,可琴棋书画里,好歹也还是会那么点。
至于衣裳首饰的鉴赏,都是她外祖母给她请来的大家教过的。
当然,她天生好像对这方面缺根弦似的,也没学到点儿皮毛就是了。
等阿兕子大些了,倒是可以学学。
那会儿她就明白不是所有亮晶晶金灿灿的东西,就是漂亮的了。
阿兕子听到娘亲也赞同自己的话,抿着小嘴笑得很是开心。
在后面的雉奴听见母亲和妹妹的声音,也不甘心窝在奶娘怀里。
他挣扎着要往前面来,奶娘拉不住他。
“娘!”
雉奴被拉得烦了,扯着嗓子就要喊。
幸好陈福林及时制住了他,“不要大声叫喊,出门前娘不是说过了?”
“娘~我也要抱!”
雉奴被娘亲说了,委屈的撅起了小嘴。
妹妹总是跟自己抢娘亲!
“娘抱不了两个,也没抱妹妹,她只是靠在娘怀里。”
她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叫他看着,阿兕子确实是倚靠在她身上,自己坐着的。
于是雉奴也道:“那我也要靠着娘亲。”
“好好好,那你过来,不要乱动,不要乱叫,知道吗?”
“嗯嗯!”
雉奴狠狠地点头,开开心心的坐在娘亲身边,靠在娘的腿上。
陈福林也笑着。
对面的一道视线,若有若无的看着她。
不只是对面,从她进来殿里开始,这殿里明里暗里打量她的目光不知凡几。
这两年来她可以说是独得太子宠爱,又生下了太子的长子。
加上这两年东宫都没有进过一个新人,也没有再娶太子妃。
她可不就是东宫里头一份儿嘛!
饶是她生性低调,不爱与人结交,两个孩子周岁,她从三个月前就陆续收到贺礼。
有陛下和太后赏的,也有后宫的娘娘们送的,还有外命妇送的。
她问过太子殿下后,他便给了份名单给她,于是她留了一部分,有的还回了礼,余下的都退了回去。
这就是风向标了。
谁得了太子殿下的眼缘,谁又得罪了太子殿下,一目了然。
这满殿里这么多打量的目光,只是对面那道目光格外热烈罢了。
不经意抬眸看了一眼,是一个年轻的妇人,身边也带了个和雉奴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
她看着对方有几分熟悉的轮廓,转瞬就明白了那应该是益王妃。
还没等她想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净鞭生。
是太后和陛下他们到了。
太子也跟在陛下身后。
他朝这边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瞬间欢腾了起来。
幸好这时候大家都站了起来,也就没有显得他俩太出格。
众人给太后和陛下行礼问了安,这才纷纷落座。
皇帝陛下笑着道:“今日是小皇孙和小郡主周岁,又恰逢中秋,咱们也趁这个机会一家团聚。”
陈福林心想,这以后啊,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中秋是顺带的,还是两个孩子过生日是顺带的。
一干吹捧自然是少不了的。
什么小皇孙“龙章凤姿”“天生不凡”“剑眉星眸”。
小郡主“聪明伶俐”“姿容绝代”等等。
陈福林作为亲娘,听了都替两个孩子有些脸红。
一岁的孩子,夸起来半点不违心。
倒是太子殿下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听着众人夸着两个孩子,神情还甚是……
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