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生死之际
夜色如墨。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细看之下,有数道黑影穿梭其中。
如果不是功夫深厚的,还以为是风吹的树叶在摇晃。
可中秋将至,天气晴朗,这几日都无风。
“殿下,不像一般死士。”
胡铮听到四周动静,神色凝重。
尘溪等人也纷纷守在太子身边,严阵以待。
此地已是司隶边界所在,距上京只有五百里。
他们夜里特意挑了这么个地方休息,就是为了等他们到。
可没想到来的都是狠角色……
刀戈声很快响起。
双方人马厮杀一片。
他们都知道,这是场必死之战。
——不是敌人死,就是自己亡!
**
五百里外的人生死相搏。
东宫里的人也正经历着生死之劫。
“快!素云。”
陈福林下午去了长乐殿。
明日就是中秋,太子妃以要与东宫诸位商量节宴事宜为由,让她不得缺席。
刚一到那里就感觉不对劲了。
可她还是强撑到了最后。
她清楚太子妃的打算。
她算到自己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了,想着最好是她出点意外,就在长乐殿生产最好。
所以这三日她几乎日日都要去一趟。
可陈福林刻意模糊了时间,表现得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没有丝毫要生产的迹象,叫太子妃也有些拿不准。
她知道,自己绝不可以在太子妃眼皮子底下生产。
她只有回到绛福轩,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她的地盘。
经过这一年多的整治,除了一个刘嬷嬷,没有别的人。
就连若云都被她支使出宫了。
她娘要是看到她的信,定会留下若云。
素云被她大力一握,脑子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主子要生了!
“奴婢这就去,您等我回来!”
“碧萝,景公公!”陈福林又喊道:“绛福轩立即闭门,把人都放到后头去,素云没回来谁来都不要开门!”
景怀闻言,立马招呼小金子小银子关闭绛福轩大门。
碧萝着急道:“可是接生嬷嬷不在!”
人是太子安排的,太子妃先前已经以绛福轩地方小住不开,怕吵着小皇孙给挪出去了。
为的就是把她们的接生嬷嬷安排过来。
可陈福林怎么可能答应?
她生过孩子,就是没有接生嬷嬷在,也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生。
若是换了太子妃的人,到时候才是真的必死无疑!
“无妨。”
陈福林暗自调整呼吸,强忍着一阵一阵的痛意。
“正殿除了你们几个,不要让外人踏入半步!”
“景公公看住刘嬷嬷,必要时直接把人绑了。小金子小银子去烧热水。”
“碧萝,你扶我去西侧殿,把咱们准备的东西都点好,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西侧殿半个月前就收拾出来了。
怕的就是到时候来不及。
碧萝颤抖着手,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太医,没有接生嬷嬷。
她们主子怎么生产?
可她知道,自己只能听主子的。
“好……”
碧萝尽量控制自己的惊慌。
她不能乱。
现在主子身边就只有他们几个,他们拼了命也得护住主子和小皇孙!
阵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陈福林甚至感觉到腿间已经有液体流了下来。
羊水破了。
可是太子还没回来……
她半靠在床上,忍得指甲都扎进了手心里。
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回想那一日。
她现在一闭眼,脑中就是满天血海。
像是许多人又在高呼“血崩了”。
绛福轩突然紧闭大门,那些一直盯着的人也立即得到了消息。
太子妃惊得站了起来:“绛福轩闭门了?”
一直暗地里盯着绛福轩动静的小太监肯定的回答:“正是!”
“陈良娣一回绛福轩后,素云姑姑就出去了,随后绛福轩便紧闭大门。”
太子妃笑了。
“来人!立即传令徐副统领,今日陈良娣生产,为免冲撞,长信殿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来!”
御林军副统领,徐则。
负责东宫外围戒备。
而徐氏向来是唯王氏马首是瞻。
太子妃声音温柔:“本宫亲自去守着陈良娣,毕竟是太子第一个孩子。”
刘嬷嬷也笑道:“娘娘深明大义!”
同一时间,
离绛福轩最近的长汀殿自然也接到了消息。
崔菀顿了顿,听到绿英带来的消息沉默了下来。
“娘娘,咱们?”
绿英是知道吴良媛的事儿的。
自打上回主子跟她说了那些话,她就以为主子没有那个念头的。
可她们派人盯着吴良媛,自然知道她不仅找了她们主子,还找了杨侧妃和太子妃。
后来不知怎的,吴良媛身边的人都被换了。
饶是她们主子有所顾及,可其他人呢?
陈良娣的家世根本不足以与世家和勋贵抗衡。
崔菀收回有些发愣的视线,垂下了眼眸。
她声音平稳:“先盯着吧。”
**
“大胆!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你们还想软禁我不成?”
刘嬷嬷厉声叫道。
她刚发现绛福轩的异常,没想到就被景公公带着人挟持进了下人房里。
陈良娣要生产了!
一定是这样。
刘嬷嬷心里狂喜。
等她完成了娘娘交代的任务,把孩子交到太子妃手中,她就能出宫荣养了。
娘娘答应赏她一个庄子,保她余生衣食无忧。
景公公掸了掸手中的佛尘,再不掩饰眼底的情绪:
“您年纪一大把了,咱家也不愿意为难,您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什么时候太子回来了,什么时候放您出去”
说着,他话音一变,透着暗藏已久的危险:“可要是不老实……咱家也有的是法子。”
刘嬷嬷被他吓了一跳,恼羞成怒:“竟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好啊!你们是要造反吗?”
“有其主必有其仆,待老奴出去,定要禀报皇后娘娘!”
景公公面不改色的掏了掏耳朵,朝着后头摆了摆手,
“看来刘嬷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绑起来,还有,别叫她吵着主子,惊了小皇孙就不好了。”
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太监,像是除夕宴抬步辇那些人。
肌肉发达,内劲浑厚。
他们自年后就被太子安排给了陈良娣,专门出门抬步辇用的。
后来太子妃取消了这个权利。
他们也没离开。
一直在绛福轩做着粗使宫人。
听到景公公的吩咐,两人一言不发,抄着绳子就往刘嬷嬷逼近。
“放肆!”
“大胆!”
“你们……唔唔……唔……”
——
第九十二章 有其主必有其仆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景公公叫人拿来一把大锁,把屋子直接锁了起来。
一屋之隔的李嬷嬷见此,终于走了出来。
而绛福轩外,
徐则的人到底晚了一步。
他带着人去拦截时,胡奇已经带着东宫的侍卫到了绛福轩门外。
所以太子妃过来时被拦在了门外,气恼不已。
李良娣率先呵斥:“太子妃亲至,尔等竟敢阻拦?”
她都迫不及待想要看陈福林的死期了。
有太子妃和两位侧妃在,这个孩子落不着她手上。
不过她也不稀罕就是了。
她又不像那几位不能生的。
想要孩子她自个儿以后生就是了。
她主要是想看看陈福林是怎么死的!
胡奇恭敬的朝太子妃抱拳:
“太子有令,陈良娣生产之时,任何人不得靠近。”
太子妃目光森冷地看着这些挡在她面前的人。
“笑话!这里是东宫,竟还有本宫去不了的地方?”
“徐则!”
晚了一步的御林军上前一步。
和东宫的侍卫对峙。
“本宫再问你一遍!让不让开!”
胡奇沉默着。
他站在最前方不动的身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真是好样的!”
“徐副统领!这些人竟敢违抗皇后娘娘懿旨,私入后宫,谋害小皇孙,还不给本宫即刻拿下!”
胡奇眼神动了动。
可他只是将手搭在了剑柄上,誓死不从。
徐则十分谨慎。
东宫五百侍卫,一百是太子身边的亲卫,另有天地玄黄四字营各百人。
个个以一当十。
胡奇他认得。
正是天字营统领,四大统领中武功最高之人。
可他们只有几十人。
御林军有两千人,一正四副五位统领。
他手下就有五百人。
“胡将军,皇后娘娘懿旨,尔等也要违抗吗?”徐则最后问道。
胡奇只是道:“太子有令。”
意思是他们是太子的人,就算是皇后娘娘亲自来了也没用。
徐则神色一滞,若不是太子妃就在此处,他都要说一声太子要造反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后退了一步,下令道:“拿下!”
今日他也要看看,东宫这些训练出来的以一当十的侍卫到底有多强。
太子妃站在最后面。
她面色阴沉地看着胡奇带着人和御林军战在一起。
心里如同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难受。
太子临走前竟为她安排了那么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一定要让她死!
“去,告诉皇后娘娘,就说陈良娣生产出了岔子,请她亲自前来镇场!”
太子妃对身边的大宫女吩咐道。
她就不信了。
这些人还敢真的把皇后娘娘拦下。
**
“陈良娣,老奴来为您接生。”
李嬷嬷被碧萝带了进来,对陈福林说着。
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令牌,素云双眼一亮。
“李嬷嬷是太子的人?”
虽是问句,可她的语气十分肯定。
那是他们暗卫独有的身份牌,一人一块。
死后就会被销毁。
有素云的保证,陈福林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那就有劳嬷嬷了。”
有个人帮她,自然比她自己来要好得多。
李嬷嬷很快换好衣服,净了手后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良娣宫缩有半日了吧?羊水已破,所幸并不多,宫口刚开二指,良娣您站得起来便可以走走,宫口开得快些,不能叫羊水流干了,小皇孙就危险了。”
李嬷嬷严肃道。
她在宫外的身份就是个接生婆,接生过不少孩子。
有的妇人发作快,宫口开得也快,几个时辰就生了。
有的人明显发作得慢,宫口也开得慢。
尤其是头一胎,一两日才生下来的都有。
陈良娣这样的明显就是开得不快的。
宫缩都有半日了,宫口才开二指。
陈福林没法子,只能在碧萝和素云的搀扶下站起来来回走动。
一圈。
两圈……
走累了就躺下歇息会儿,饿了就吃点东西。
身上的衣服一遍遍被汗水浸湿,碧萝咬着牙一遍遍给她擦拭更衣。
此时全心全意放在孩子身上的她还不知道,绛福轩外已经有那么多人等不及。
太子妃,李良娣,吴良媛……
甚至皇后娘娘都亲自来了。
“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惊了众人一跳。
早已止住兵戈,继续对峙的东宫侍卫和御林军闻言也是一愣。
徐则看着自己身后伤残的那些御林军冷笑。
方才小小试探,却没想到他的人如此不堪一击。
对面毫发无损,就放倒了他一个小队。
徐则只能让自己的人住手。
再厉害又怎么样?
那可是皇后娘娘!
到时候这些人还不是会乖乖让路!
胡奇冷眼不语。
皇后一到,就看到这混乱的场景。
东宫侍卫和御林军竟然大打出手?
她觉得自己的血槽都要空了。
“简直荒唐!”
太子妃等人并徐则带的御林军纷纷行礼。
只有东宫这些侍卫,胡奇只是抱拳一揖,以示尊敬。
皇后娘娘凤眼微眯,“太子就是这样约束你们的?竟敢在皇宫和御林军动刀,告诉本宫,你们这是要造反了吗?”
胡奇沉声道:“末将不敢。”
皇后嗤笑一声,“不敢?”
她伸出华贵的凤甲指了指这些人,“你管这叫不敢?”
“给本宫让开,陈良娣生产在即,本宫特地带了接生嬷嬷和太医。”
她说完,就等着这些人让路。
可没想到胡奇和那些侍卫一动不动。
“放肆!要是小皇孙出了什么事,你们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门内,
听着皇后娘娘和刘嬷嬷如出一辙的骂人之语。
景公公小声嘀咕:“这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嘛……”
陈良娣和小皇孙现在出不出事他们不知道。
不过放皇后和太子妃进来,小皇孙和陈良娣才是真的会出事。
东宫的侍卫自然只听太子的命令。
他们围住绛福轩,就连皇后也没有办法。
“母后……怎么办?”
太子妃问道。
他们情理都说了,这些人就是油盐不进。
徐则带来的这些废物连人家衣角都碰不到。
难道她们真的就拿绛福轩的人没法子了吗?
皇后娘娘怒极反笑。
本来这件事她也只是为了让太子妃如愿,自己只要推波助澜一番即可。
毕竟只是个小小的良娣。
太子妃出身王家,自小什么没见过?
这么点事儿还轮不到她亲自出手。
只是谁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留下这么一手。
“本宫自有法子。”
她来之前,就已经给王家递了话了。
——
第九十三章 等人
堂堂一国之母,想让宫口多几个人少几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问道:“绛福轩闭门多久了?”
太子妃身后的太监恭敬答道:“回皇后娘娘,快两个时辰了。”
“那不急。”
头一胎没那么快。
于是皇后娘娘道:
“太子执意如此,那本宫和太子妃就在门外等着,待亲眼看到小皇孙平安再离开。”
一国之母。
担忧孙子,结果被拦在门外。
可她仍是要守在门外,真是一片拳拳之心。
宫人早搬来了桌椅,让皇后娘娘能坐下歇息。
她本来还想让陈良娣死得顺其自然,没想到王寰这么废物。
连一个良娣都拿捏不住。
如今这里这么多人,她们倒是不好再有什么举动。
只能等着了。
胡奇闻言没有放松警惕。
神色反而更加凝重。
他小声道:“告诉景公公,里面也要注意,一有情况立即放信号。”
身后一个侍卫悄无声息走到门边,轻声说了什么。
没听到里面的人回应。
但他们都知道那里有人。
这些侍卫是第一道防线,景怀则是第二道。
第三道是素云。
除非他们这些人都死了,不然今夜定能保陈良娣和小皇孙定平安无虞。
“你就没往里面塞人?”
皇后问太子妃。
太子妃面色难看,“除了刘嬷嬷。”
皇后娘娘神色不定,笑了:“是个有手段的,难怪……”
这时,刚刚离去的宫女悄然回来,在皇后娘娘耳边轻语。
“何人?”
她叫人去盯着陛下,却被告知陛下还在御书房和人议事。
宫女道:“是镇国公和小将军,还有景王。”
皇后点了点头。
那就不是什么议事了。
不过也好,老国公每回进宫,和陛下下棋都能下一整日。
有时候下得晚了,住在宫里也是有的。
今晚到现在还没回去,那定然是又下晚了。
“把消息捂住了,等陈良娣生产完,明日再跟陛下报喜。”
一个庶子。
就算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也不值得惊动陛下。
她派去王家的人已经出发半个时辰。
要是快的话,再过半个时辰人就到了。
夏日本就昼长夜短。
酉时末天才彻底暗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辛时。
东宫周围燃起的火把将这一片天地照得通亮。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都在这里,其他人自然不敢离开。
就连先前没来的崔杨两位侧妃,在听说皇后娘娘驾到的时候都立马过来了。
可皇后却不想让那么多人在这。
夜里正好能够掩盖些什么。
等天亮了,陛下也就多了个小皇孙。
至于其他的,就不必有那么多人知道了。
“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本宫和太子妃在这守着就是。”
其余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李良娣和吴良媛。
她们还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杨璇倒是无所谓。
她对这些人做什么都没兴趣。
临走前她看了眼黑夜里宛如将被巨兽吞噬的绛福轩。
“自求多福吧!”
她没动手,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杨侧妃走了,其他几个妾室也都老老实实离开。
李良娣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在皇后娘娘的眼神下愤然离开。
这也是个没脑子的。
皇后瞥了一眼,在心底暗道。
一个太后的侄孙女,李氏嫡女,连个侍郎之女都比不过。
还整日上蹿下跳没个安分的时候。
倒是崔侧妃,“妾也十分担忧陈良娣,就在此陪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等上一等吧!”
她说的坚决。
皇后拧眉,“知道的是崔侧妃和陈良娣情同姐妹关系匪浅,担心着她,不知道的还当本宫和太子妃有什么图谋,值当你在这儿亲眼盯着呢!”
离着十来米的胡奇将这边的动静尽收眼底,听了这话好笑。
难道不是吗?
崔菀低眉垂眼,道了声“不敢”。
却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太子妃见她铁了心要留在这里,只能和皇后对了眼神。
她怕崔菀打的是和她一样的主意。
要是陈良娣真有个万一,当场死了就死了,若是还有一口气——
孩子她定然是宁愿交给崔菀的。
崔家不比王家差上几分。
别看她是太子妃,崔菀只是个侧妃。
但只要崔阁老在一日,连皇后都不好真的对她做什么。
皇后斜了太子妃一眼。
沉住气。
太子妃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
王家除了明面上的二百部曲,暗地里还有一批死士。
各个身手不凡。
她传信回去,就是要这批人。
太子身边的人得力,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这些得力之人连她都违抗上了,就不那么叫人高兴得起来了。
**
临近子时。
上京城外的管道上出现几匹快马。
守城的士兵瞌睡一下子醒了。
连忙戒备起来。
上京城的内外城门都有宵禁。
外城门亥时闭门,而后不得进出。
“开城门,太子殿下回京!”
“快开城门!”
“太子殿下回京!”
城墙上的城门尉听到声音,顺着城墙往下看去。
月色下,他看不太清太子的面容。
不过像他们这种城门尉,平日里能够见到不少贵人的出入。
太子和几位王爷的面容是深深印刻在脑子里的。
更不必说来人还有东宫令牌。
城门尉确认身份无疑,连忙下面的人打了令旗。
自己亲自跑了下去。
可等他跑到城门下,就只看到远去的马屁股,和马匹奔腾而过溅起的扬尘。
咳咳咳!
城门尉扇了扇手,挥开眼前的尘土。
“这么着急——莫不是又有战报?”他喃喃自语。
他怎么记得太子和景王是去江南赈灾了啊?
景王大半个月前就回来了,太子这时候才回来?
“大人,刚刚那是太子殿下啊?”城门口的小兵就不认得太子。
他只觉得刚刚进去那几个人像是刚刚才从修罗场杀出来的,一身的杀气。
不是说太子是个温和的君子吗?
城门尉眉峰微蹙,直接给了小兵一个脑袋蹦子。
“守你的门去,那不是太子殿下难不成你是啊?”
小兵唯唯诺诺,捂着头跑了。
城门尉站在原地看着空旷的街道。
思索片刻后招来一个士兵,耳语几句。
小兵连声应下。
“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告诉三爷。”
——
第九十四章 太子回来了
小太监身后跟着低垂着眉眼的人。
一身太监服穿在身上,怎么看都不合适。
不过夜色朦胧,也无人看清。
小太监光明正大的领着人来过来通传。
“皇后娘娘,王公公有事禀报。”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皇后宫里有什么事情。
毕竟皇后身边确实有一个王公公。
可崔菀不经意一瞥,就眉头一蹙。
她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轻扣了两下杯盖。
白鹭突然和绿英交换了一个位置。
站在了离皇后和太子妃近的那一侧。
“怎么是你?”
皇后看到来人,有些不虞。
她说了要最好的那批人,“阿羌呢?”
王羌是她父亲的义子,掌管王家死士。
来的人却只是王家部曲之首,王峰。
比起王羌来差远了。
王峰手底下的人比起那些死士来也差远了。
来人头更低了,恭敬地回话:“回娘娘,羌爷今夜有任务,不过老爷把家里仅剩的几名死士都派了来,娘娘不必担忧。”
只是对付一个良娣。
他们派出了五个一等一的死士足矣。
皇后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道:“那就好。”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她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
不过快了,马上她就能回去休息了。
但愿后面的事情,太子妃可不要叫她失望。
她能帮她的也就这样了。
后头的路还有那么长,她不可能事事替她安排好。
不一会儿。
里面传来了惊呼声。
胡奇面色一变,守在门口的侍卫就来禀告:“将军,有死士进去了。”
胡奇脸色难看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心里暗骂了一句。
果然是蛇蝎心肠!
难怪这辈子都得不到他们主子的心!
“一队二队!进去保护陈良娣!”
胡奇命令刚下,觉察到这边动静的皇后就厉声道:“何人敢动?”
“徐则,若有人敢进去扰了陈良娣生产,就地格杀!”
徐则立即抱拳:“臣谨遵娘娘懿旨!”
胡奇看了眼对面的人数,咬了咬牙,“一队进,二队留下!”
他们不能放这些人进去。
与此同时,绛福轩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仅供一人通过。
小金子哆嗦着嘴唇,“快!胡将军!”
一队的人立即闪身进去,最后一人将门继续拴上。
里外继续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随着一队的人进去,徐则的人也动了。
“就地格杀!”
不像先前只是拿下,大家顾忌着什么不敢动手。
这下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徐则他们也不再手软。
门外开始了真正的厮杀。
门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队的人进去后,迎面的场景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四个本该守在正殿门口的力士三个都倒在院中。
唯一还活着的一个撑着剑跪在殿门口,身上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
院中还有三个黑衣人,素云和景公公正在和其打斗。
眼见着景公公已经支撑不住,中了一刀后,黑衣人另一刀就要拦腰斩下。
说时迟那时快,素云及时出手,拦下了那一刀。
可她背部却被另一个黑衣人砍下。
一队的人见此立即出手,将两人从换了下来。
“不能……不能让他们进去!”
景公公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出了战圈就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素云咬牙撑着,背部火辣辣的疼痛被她抛之脑后。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体里血液在不断流失,可她不能退。
一队的人很强。
可这些死士却是不知道疼痛,也不要命的。
他们只要没有彻底死去,就随时可能给你一刀。
一队的人不敌,很快就有人受伤。
素云提起手中的剑,就要再冲出去。
却听到殿内传来凄厉的喊叫:“啊!”
她手脚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良娣……”
她转身望着殿里,跪爬着要往里面去。
砰!
绛福轩的大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
素云绝望的看向门口。
紧握手中的剑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绝不可以——
放一个人进去!
来人一身玄衣,手持一柄利剑,剑锋还在滴血。
在灯火的照映下,宛如来自地狱的撒旦。
“杀!”
他嘴里吐出一个冷酷的字眼。
却叫素云惊喜交加,她的眼前渐渐模糊,终于倒在了正殿门外。
“殿下……”回来了。
真好。
她可以放心了。
陈良娣和小皇孙一定能平安无事……
**
西侧殿,
陈福林再次感受到那种濒死的无力感。
床上的人大汗淋漓,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子……”
“小姐……您不能睡啊……”
碧萝时刻关注着她,一边还要帮李嬷嬷打下手。
眼看着床上的人力气耗尽,瞳孔都有些涣散了,碧萝着急不已。
“参片!”
李嬷嬷抬头,双眼也有些发红。
她再有经验不假,可这是小皇孙!
他们主子唯一的孩子!
碧萝被李嬷嬷一声厉呵叫回了神,“参片?”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取!”
她们小姐一个月前就托家里老夫人给柳家传信,要买一株能救命的老参。
碧萝很快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冲了进来,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床侧的柜子上。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盒子里切好的两片老参塞进了小姐的嘴里。
哆嗦着道:“小姐,您挺住啊!”
“您想想小皇孙,想想太子殿下……”
许是参片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听到碧萝说的话。
陈福林又恢复了点力气。
她看向李嬷嬷:“再来!”
她紧紧攥着身侧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毕露。
李嬷嬷:“好,良娣您配合我,跟着我的节奏来!”
“咱们先蓄力,吸气!深吸一口气!”
“然后慢不慢呼出……再来!”
“好!用力!”
“开了六指了,快了快了!”
“良娣!咱们再来一次!”
“啊……”
秦骜刚踏进正殿,就听到这一声仿若划破黑夜的凄厉惨叫。
他脚下一个踉跄。
胡铮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殿下?”
他们刚经过一场厮杀,从司隶赶回来。
没想到宫里也是一番腥风血雨。
幸好殿下赶回来了,否则……
太子妃竟然联合皇后,这一回当真是彻底犯了殿下的忌讳了。
秦骜稳了稳心神,“孤无事,你去料理后续。”
康公公连忙接手胡铮的活儿,欲将太子扶到一旁坐下。
“奴才已经去过御书房了,陛下和老国公刚歇下,景王殿下也在侧殿,陛下叫您自己看着处置……”
御林军也好,太子妃也好。
哪怕是涉及皇后,也看太子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陛下是不管的。
他先前一直不在这里,只是比胡奇他们稍微慢了一步,就被拦在了长信殿。
等他摆脱那些人赶过来的时候,连皇后娘娘都来了。
他心道不妙,就在暗处没有出来。
直到发觉里面出事了,他立马去了御书房。
——
第九十五章 天亮了
秦骜沉默不语。
老头子是又想躲着了。
他做不到的事情,向来喜欢把他推出来。
左右这一回,他谁也不会轻易放过就是了。
“殿下!您受伤了?”
康公公看着自己手心的红色湿濡,大惊失色。
“无妨!孤先去看看。”
秦骜转身就要往西侧殿走去,康公公刚想要阻止,却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快去请太医!”
他转身走了出去,抓住一个小太监。
见是绛福轩的,就打发人去请太医。
太子回来,小金子腿也不哆嗦了。
听到康公公的吩咐,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把曹大人也请过来!”
康公公在后面又喊了一句。
小金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跑出大门,小金子看着外面被押解着跪了一片的御林军,他在心底“呸”了一声。
狗仗人势的东西!
叫你们嚣张!
他还看到站在大门口一侧的太子妃等人。
只见太子妃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若不是有宫女扶着,怕是要立马倒下去。
可刚刚太子说了,让她“等着”。
所以皇后在太子回来后就以身体不适回宫去了。
她却不能走。
小金子边跑边唾弃:
“活该!”
太子回来了看你们还敢欺负他们良娣!
“殿下?!”
“良娣!太子殿下回来了!!”
碧萝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陈福林睁开眼,就看到出现在床前的人。
“你回来了……”
她说着话,声音却几不可闻。
但是秦骜听见了。
他用干净的左手握住床上的手,“嗯,我回来了。”
我答应过你,会在你生产前回来的。
我会陪着你,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
我回来了,所以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
“哇哇……哇……”
卯时初,
天边刚刚破晓。
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卯时又名日始、破晓、旭日。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天刚亮,一切都刚刚开始。
太子长子降世。
哦不,还有长女。
陈良娣怀的竟是双胎!
天亮了,萧院正看着眼前一蓝一红两个襁褓,面色青白交加。
“殿下,是老臣学艺不精,老臣有罪!”
打陈良娣怀孕后到六个月,他每个月都要请一次脉。
直到后来殿下离京,太子妃不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只让东宫的太医请脉。
整整五个月,他竟然没把出来双胎!
羞愧啊!
萧院正以头抢地,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
太子正沉浸在儿女双全的喜悦之中,哪里有心思怪罪萧院正?
只是想着昨夜的凶险,难免心有余悸。
他也没料到竟会是双胎。
“行了,昨夜多亏萧院正及时赶到,小郡主才能救回来,功过相抵。”
小皇孙长得白白胖胖的,反观妹妹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可见这小子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有多霸道。
昨夜小皇孙刚刚出世,众人一口气还没松完。
就听到陈良娣微弱的声音告诉他们:“还有……一个!”
李嬷嬷大惊,将手中洗好的孩子放到碧萝手中,连忙趴下去查看。
小郡主生下来面色青紫,眼见着已经是没气了。
李嬷嬷颤抖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萧院正及时赶来,和曹大人联手将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直到听见细微若老鼠般的低声抽泣,李嬷嬷才彻底瘫了下来。
陈良娣也终于放心的昏了过去。
萧院正站了起来。
他有愧于陛下和太子重托。
他决定了,待此事毕,他便上书辞去太医院院正一职。
这时,
有宫人来报:“殿下,太子妃晕过去了。”
太子妃不敢走。
愣是在门外站了一宿。
再加上惊怒交加,竟是直接晕过去了。
秦骜摆了摆手,让宫人将孩子抱到陈良娣身边去。
“待陈良娣醒后,萧院正替她瞧瞧,孤去处理些事情。”
萧院正自然应下。
不必太子殿下吩咐,他也会尽心尽力。
**
太子妃再醒来,已经回到了长乐殿。
“嬷嬷?”
她吹了一夜的风,嗓子十分不舒服。
可她唤了几声,却没一个人回答她。
回忆起昨夜发生的种种,太子妃突然脊背发凉。
太子回来了……
他竟然赶回来了。
难道当真有人运气绝佳吗?
太子妃自己起了来,皱着眉头走出内殿。
“人都到哪儿去了?!”
“听不见本宫……”
她刚走出来,就看到正殿里跪着的人。
刘嬷嬷,她身边的大小宫女。
长乐殿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外头跪着。
那个小太监浑身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
宛若死狗一般趴在正中间……
“啊!”
太子妃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连声后退。
“大胆!什么人敢把这腤臜玩意儿摆在这里?!”
上方传来一声嗤笑。
太子妃这才看到坐在上首的人。
太子一身玄衣,上面流光溢彩的五爪莽纹若隐若现,金冠高束,形貌冷峻,高不可攀。
此时正神色冷峻地注视前方。
“殿下……”
太子妃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
昨日让徐则围攻绛福轩的是她。
封了长信殿不让人出来,还去请姑母的也是她。
是她想要陈良娣死!
被太子当场撞破,她辩无可辩……
“殿下,臣妾有罪不假,可您呢?”
太子妃放弃了狡辩,直接问坐在上首的人。
她是错了,那太子呢?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他逼的吗?
秦骜冷眼看着她,不置一词。
太子妃继续说道:“我们是结发夫妻!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我恋你慕你,可你呢?”
“你处处提防王家,连带着处处提防着我!你不知道,为了你我可以不要王家!可你从来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总想着,日久见人心,你迟早会明白我和我父亲,我祖父是不一样的……可我等了又等,等来的却是你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室,崔菀她们的身份不比我低,我堂堂太子妃却拿她们无可奈何!”
“我不愿等了,因为你根本不信我!我得不到的东西,她们凭什么得到呢?”
太子妃激动的声音突然温柔了起来。
她等了一年。
一年后,太子又娶了两位侧妃。
封妃大典只比她这个太子妃差上那么一点点,却早已超过了以往太子侧妃的旧例。
太子常去长汀殿。
她便以为这是他心之所钟,第一次给崔菀下了绝子药。
还伪造出了是太子叫她服下的假象。
太子连他们王家都忌惮,又有什么理由不忌惮崔家呢?
就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可笑的是,崔菀信了。
她如法炮制,在父亲的帮助下直接替换了东宫医署和妇人有关的药。
果然,此后四年,东宫无所出。
仅有的那几个所谓的流产的,也都是假的。
或是些耐不住寂寞的低位妾室,和侍卫苟合,怀了孽障。
她等着,若是太子想有孩子,便只能靠她。
——
第九十六章 我没错!
“我只不过是想要有一个孩子,我有什么错?”
太子妃发疯似的质问太子,
“她凭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寒门女子,凭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她凭什么得到?”
“我有什么错?我才是太子妃!我才是!!”
“我就不该心慈手软,我该早些动手,她就活不下来了!”
康公公带着人将太子妃拦住,免得她发疯伤着太子殿下。
秦骜冷眼看着她发疯,最后才说道:“因为你姓王,你享受了王家给你的荣华富贵,就要承担起王氏女应该承担的后果。”
“还有,她比你好千倍万倍,而你,心胸狭隘,恶毒狡诈,蛇蝎心肠。”
诚如她所说,两人自幼相识。
他和王家之间是天然对立,和太子妃有关,却也无关。
但凡太子妃有他母后半点聪明,他都能在收拾完王家后,保她余生荣华富贵。
可架不住她自己把路走死了。
先是对他的妾室出手,再是对他本人出手,如今又对他的孩子出手。
他怎么可能再放过她?
王家?
太子妃听到这两个字,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对啊!
她还有王家。
太子能拿她怎么办?
虽然她在听见陈良娣平安产子后就晕过去了,但这不是代表陈良娣没事吗?
陈良娣没事,小皇孙也没事。
那太子能拿她怎么样呢?
大不了继续罚她禁足。
秦骜见此一下就猜到她的心思,冷笑出声:
“那你就日日在这里诵经祈福,让菩萨保佑王家再多存活几日吧!”
说完,秦骜转身就离开了。
长乐殿所有的人也被带走了。
太子只拨了两个宫女过来,就下令关闭了长乐殿大门。
被带走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哭着求饶,刘嬷嬷等人却是沉默着一声不吭。
她们都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只要太子妃无事即可。
她们这些人死不足惜。
看着厚重的大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合上,太子妃终于意识到什么。
她往外面冲了出去。
“开门!”
“王家怎么了?你要做什么?!”
“你们要把她们带去哪儿……”
**
从长乐殿出来,
秦骜站在原地许久。
门后不断传来拍门声和叫骂声。
康公公垂着脑袋盯着足尖。
知道太子在想些什么。
这太子妃也是真的……
唉!
看着殿下要往东宫外面走,康公公连忙跟上。
“殿下,御林军副统领徐则已经交给陛下发落,以谋逆罪革职论处,其余人皆杖责五十大板,逐出御林军。”
康公公发现殿下走的这条路是到皇后娘娘宫里去的,心下暗道不好。
“殿下,这……”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您是不是改日……小皇孙和小郡主还在等着您呢!”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不同。
不论如何,那都是殿下的亲生母亲,大靖的一国之母。
殿下去了也无济于事。
再说了,皇后娘娘也只是给太子妃撑撑腰,也没做什么不是……
事情太多,康公公还不知道昨夜太子一行人在司隶边界处遭遇王家的截杀。
也不知道那摸进绛福轩的死士是皇后娘娘找来的。
若是他知道,此时就不会忙着阻止了。
康公公想让小皇孙和小郡主唤起太子的理智,叫他不要那么冲动。
可却只让秦骜想到的浑身青紫的女儿。
他冷冷的吐出一个“滚”字,大步流星往钟粹宫走去。
康公公在原地顿了顿,终究是不敢“滚”的。
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天爷啊!
要出大事儿了这是!
钟粹宫,
皇后娘娘正倚着软枕,揉着眉心直嚷嚷头疼。
她这真不是装的。
昨儿吹了一宿的风,又被太子回来时满眼杀气震慑住。
回来后也是睡不着的,睁着眼睛盯着床幔盯了半宿。
不断的安慰自己。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良娣,她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他不可能为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伤了他们之间的母子情谊。
如此,皇后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又有伺候的嬷嬷赞同几句,好不容易放下了心。
靠在那里有了睡意,大殿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惊得皇后睁开了眼。
她看着逆着光走进来的人,皱着眉道:“你身为太子,行事怎可如此莽撞?”
太子笑了。
他反问道:“母后身为一国之母,行事就如此心狠手辣?”
皇后面色一变,她指着站在殿中的人呵斥道:
“太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心狠手辣?
他竟敢这么说自己的母亲!
秦骜不是来跟她争些什么的,只是想让她知道一件事。
“昨夜孤从豫州返京,在南司隶遭遇数百死士围攻,身边侍卫十不存一,九死一生……”
太子离开后。
皇后坐在那里半晌回不了神。
数百死士截杀……
她不知道……
不知道在她对儿子的宠妾下手的时候,她的儿子正生死难料。
他九死一生回到宫里,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母后和妻子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难怪……
难怪他那么气愤!
难怪昨夜他的神色如此渗人……
是她错了。
“是何人?”行刺。
皇后还想要问什么,才反应过来太子早已离去。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可能。
益王?
景王?
吴家?还是……崔家?
“……羌爷今夜有任务,不过老爷把家里仅剩的几名死士都派了来……”
皇后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惊得她血色顿失。
太子昨夜遭遇数百死士围攻……
“不……不可能……”
皇后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父亲和大哥不可能对太子下手的,那是他们的亲外甥亲外侄!
她说着,连自己都开始怀疑了起来。
一时又想到太子妃对东宫下药的事情。
皇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消失殆尽,整个人瘫软在了那里。
“不……”
她不信。
**
秦骜又去刑司走了一遭。
这才回了绛福轩。
素云和景怀身受重伤,现在还在床上动弹不得。
护着绛福轩的那几个太监,最后活着的那一个,在太子回来后也松了那口气没挺过来。
“厚葬吧!”
“母后身体抱恙,今夜无法出席中秋宴,你去告诉父皇,让他看着安排。”
秦骜将外面的事情先料理了一遍。
该罚的罚该赏的赏。
康公公一一照办。
又伺候着太子换去沾了外面脏东西的衣服,等太子净了手进了西侧殿。
他这才离开去办事儿。
——
第九十七章 贱名好养活
西侧殿里。
陈福林已经醒了。
她知道自己另一个孩子也保住了,喜极而泣。
这个孩子是陈福林主动隐瞒的。
她是她的意外之喜,是她有所亏欠的珍宝。
这个孩子在娘胎里就要弱些,许是比哥哥发育迟缓,前头两个月胎心都不明显。
直到三个月的时候,钱太医突然发现了。
陈福林思索良久,却拜托他隐瞒了下来。
又给家里人去了信,求了东明寺的明远大师。
东明大师给了她一味药,可以帮助隐藏那个本就微弱的胎儿的胎心。
再高明的太医也查不出来。
皇室是不能有双生子的,两个皇子被视为不祥之兆。
其中一个会被处死。
若是发现得早,在肚子里就会被打掉。
她当时拿不准这是个儿子还是女儿,但她不会让她的孩子无法来到这世间。
明远大师说了,这药只是暂时隐藏脉象,对孩子无害。
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赌这是个女儿,赌就算是个男孩,她也会让他活下去。
幸好上天垂怜,
幸好她这么顽强,
幸好——
她对不起这个孩子。
秦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痴痴的盯着那个粉色的襁褓。
一会儿落泪一会儿笑。
这是她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
也是他的孩儿。
可他的亲生母亲,却想着要杀死他孩子的母亲。
秦骜站在那里顿了顿,才走了过去,故意道:“李嬷嬷不是说了,月子里流泪,以后就要日日流泪了。”
“殿下?”
陈福林看到他,眼里的泪意愈发收不住了。
自他离开后的提心吊胆,昨夜的惊心动魄,产子的痛不欲生。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尽数爆发。
“骗子,你骗我……”
他走过去坐下,将人揽入怀中,却被狠狠地捶了几下。
她刚醒来,手上没什么力气。
却捶的他连骨头都疼了。
是他不好。
若是他晚回来半个时辰,后果难料……
“是,是我不好。”
他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的发顶,任她在怀中厮打哭骂。
良久,
陈福林哭累了,这才安安静静的窝在太子怀中。
李嬷嬷早就把孩子抱到隔间去了。
秦骜正想着人是不是睡着了,就听到怀里的人小声咕哝:
“脏死了……”
“嗯?孤换了衣服了。”
他以为她在嫌弃他从外面回来脏。
钱太医说了。
保持产房内干净整洁,刚生产完,母子都娇贵着,要避免外邪入侵。
他知道她向来喜欢干净,每回来绛福轩第一件事就是更衣净手。
“不是……”
陈福林撇了撇嘴,有些难为情的把太子推开老远。
“是我脏。”
他还亲她脑袋。
昨夜又是泪又是汗,头发都湿了。
李嬷嬷说了,要半个月后才能洗头。
她生的是龙凤胎,月子起码要坐四十天才行。
也就是说她一个多月都不能沐浴了。
秦骜反应过来,险些笑出了声。
但对上她慑人的目光,连忙收了笑,一本正经道:
“哪里脏了?一点儿不脏。”
“你九死一生为孤生下两个宝贝,孤怎会嫌弃?”
陈福林这才高兴起来。
太子回来了。
她的底气也回来了。
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养育她的两个宝贝。
是的,这是她的宝贝。
她兴奋地问道:“殿下给他们取名字了吗?”
秦骜想了想,道:“先前不知是男是女,便都想了几个,可如今这么看怎么不如意!”
他的孩子生于晨光乍现之时,万物之始。
那些名字都太俗了。
配不上。
“便先取两个小名叫着,大名孤再好好想想。”
也行。
反正取名字这事儿她也不擅长。
就交给太子吧!
陈福林问道:“那小名叫什么?”
“你说了算。”
“嗯?”陈福林眯着眼睛,
“叫杏仁和果酥?”
太子殿下:“……”
“要不换一个?这道点心宫里常用,等他们能听懂话了还以为是在叫他们呢。”
“唔……那叫——”
“果子和蜜露?”
这两样都是她自己发明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秦骜抚了抚额。
他果真是不能指望孩子娘能给他们想个什么好小名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一双儿女一生下来就背负着他们娘的口腹之欲,太子只能自己出马了。
“民间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小郡主生来体弱,便叫阿兕(sì)子,希望她像犀牛一样强壮。”
“至于哥哥,就叫雉奴吧,你觉得如何?”
他最近几个月风餐露宿,吃的野鸡最多。
陈福林:“……”
不如何。
哪里有小姑娘叫小犀牛的?
还有小男子汉叫小野鸡的?
看出她眼底的嫌弃,太子突然自爆:“孤幼时被父皇唤狸奴。”
陈福林眼睛一亮,“当真?”
太子殿下不予置否,立马转换了下一个话题。
当然,兄妹俩的小名也就这么定下了。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不知道。
他要去想一想孩子的大名,却直接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命名权。
**
今年的中秋宴显然和陈福林是没什么关系的。
但她还是让碧萝张罗了一番,绛福轩上上下下发了赏钱,还有上京第一糕点铺新出的月饼。
晚上还在后园置办了几桌,既是共度中秋,也算是给小皇孙和小郡主贺喜。
和绛福轩截然相反,
长乐殿里一片冷清。
除了整殿点着几盏灯,偌大的长乐殿漆黑一片。
太子妃王寰一袭中衣,发钗凌乱,抱着膝盖坐在殿门口的石阶上。
痴痴的望着头顶的圆月。
中秋月圆,人团圆。
她呢?
两个小宫女被拒绝近身伺候,只能远远的站在角落里。
自长乐殿闭门后,
太子妃一整日水米未进。
两人有些担忧,不知道是不是要跟外面的大人通禀一声。
再怎样,这也是太子妃……
而且看太子妃这状态,她们真怕她突然想不开。
那她们俩的脑袋也可以搬家了。
“你在这守着,我去去就来。”
其中一个宫女壮着胆子,对另一人说道。
“好,那你快些回来。”
她一个人有些怕。
那宫女“嗯”了一声,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太子妃。
然后悄声往大门口走去。
突然,太子妃听到动静,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她双眼似有些迷离地盯着小宫女往门口走去,看着她在门后轻轻叩击了几下。
然后大门打开,小宫女闪身就出去了。
——
第九十八章 秦旭秦熙
太极殿。
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家宴。
有了去年太子端午宴的盛举,皇宫轻易不敢再举办大型君臣宴会了。
除了除夕夜宴和太后千秋,陛下万寿等,皆以家宴为主。
中秋自然也是如此。
宫里安排的家宴,朝中重臣,七拐八拐的,偏偏又和皇室沾亲带故。
几位皇子王爷公主自不必说,崔王谢氏,还有李氏吴家韦氏荀氏等这些家里有人在宫里排的上号的也在邀请之列。
满满当当的也有一大殿的人。
可众人来了却都有些犯嘀咕。
怎么今日不见皇后?
连太后也只是专门来露个脸,当个吉祥人,主持家宴的却是崔贵妃。
王家今日来的是王尚书一人。
连他夫人都没让来。
同样也是想着去年卢太傅当众被羞辱,王尚书孑然一身前来赴宴。
“咦?下官瞧着王尚书脸色不大好,大人夙夜在公,我等望尘莫及啊!”
坐在王尚书下手的正是谯郡公吴桥,他和王尚书不对付多年。
缘由大概能牵扯到二十年前。
好不容易看到王尚书不复往日意气风发,谯郡公乐得说点风凉话高兴高兴。
王尚书理都不理他。
吴桥不过仗着祖荫,又运气好家里出个了丽妃和益王。
不然就这种趋炎附势得志猖狂的小人,哪里配坐在他旁边!
吴桥不以为意。
他是真小人没错,架不住有人是伪君子啊!
世家对太子出手上京城里可不是秘密。
太子从江南突然消失,他们还以为这些世家终于顶用了一回。
结果呢?
太子趁夜悄无声息的就回宫了。
这当舅舅的对亲外甥出手,也是闻所未闻了。
要说皇后多几个嫡子倒还说得过去,偏偏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儿子。
真是怪哉!
王尚书觉得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还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呢!
好好儿的太子,他们王家就是躺着都能荣华富贵。
偏偏要自己作死!
啧啧啧。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啊!
反正他们吴家是躺平了。
去年端午宴那一闹,他被罚俸一年,工部尚书一职也弄丢了。
这不,今年他外甥给力,又给他捞回来了。
所以说当个王爷也没什么不好的。
总比跟太子杠上丢了命强。
瞧瞧这一年多来和太子做对的?
吴桥专门弄了个小本本记了,反正是没一个好下场的。
他们吴家祖坟冒烟出了个益王,只要益王不倒,三代富贵自不必说。
王尚书若是知道吴桥在想些什么,也只会骂一句:“愚蠢!”
世家和皇权本就是你强我弱,你盛我衰。
太子想要削弱皇权,强化君权,损害的就是他们世家的利益。
他也是大义灭亲!
反正太子已经有后,他们王家自然会保太子这一脉登上帝位。
可惜了!
成王败寇。
王尚书只能寄希望于本家。
他死不足惜,但愿家中无辜妇孺能保住性命。
一整个晚上,
王尚书都在等。
等着太子发难。
可他等到陛下亲自宣布东宫添了对龙凤胎,又亲自下旨为小皇孙和小郡主赐名。
太子还是没有动静。
太子在想什么呢?
大喜的日子,君臣同庆,太子面色阴沉。
他父皇。
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给他的一双儿女下旨赐名。
这在别人那里有多大的荣耀不管,太子只知道,他父皇剥夺了她身为一个父亲给孩子取名的权力。
秦旭。
东方曈曈赤日旭。
早晨初升的太阳,有光明光亮之意。
秦熙。
也有光明,兴盛,和乐吉祥之意。
两个名字都是好名字,饱含陛下对这两个孩子的期许和厚爱。
也彰显了陛下对太子和其他几位王爷和皇子的不同之处。
小郡主更是得陛下亲封熙和郡主,封地都有了。
说来也巧,就在豫州汝南的珙县。
要知道益王妃几个月前生下的才是皇族这一辈的长孙,还是益王嫡子。
都没能得陛下赐名。
太子这两个可只是个庶出……
不过众人心中都有数。
照着老王家这么几手昏招,太子约莫是不可能有嫡子的。
皇族嘛。
嫡庶之别有的时候倒也没寻常官宦之家那么严格。
毕竟若是哪位帝王真没了嫡子,大靖皇朝的传承却不能断。
这时候庶子充做嫡子,继承大宝也是常见的。
他们倒是不觉得太子会废太子妃,哪怕是摆着瞧,也得摆在那儿。
毕竟王氏树大根深,又有皇后娘娘压着。
这不?
众臣也和王尚书一样,提心吊胆等了一宿。
等着太子对亲舅舅发难,却等了个寂寞。
除了陛下颁旨给小皇孙和小郡主赐名的时候太子面色黑得像是要滴墨一般。
此后都神色如常。
直到陛下亲自赐下中秋节礼,众臣谢恩后离去,都相安无事。
太子送他父皇回启阳殿。
路上,
陛下拉着太子的手,老怀欣慰:
“狸奴孝顺了,知道让老父亲过个好节。”
太子睨了他一眼,“孤是看在雉奴和阿兕子的份上。”
这是他孩儿的生辰。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别的糟心事情给糟蹋了。
皇帝陛下心头一梗。
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这小名取得不错,贱名儿好养活,好养活……”
居然有人管自己女儿叫小犀牛?
他这个儿子当真与众不同。
脑回路相当清奇啊!
“我说太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对你舅舅下手?”
到了启阳殿,陛下将人都赶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拉着太子问道。
他去年就想把王尚书这颗大白菜拔出来了,还得是他儿子能耐。
太子面无表情的反问他:“那父皇准备如何处置母后?”
皇帝陛下又梗。
“你……你母后又没做错什么……”
他说着,对上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声音渐渐的就小了。
太子冷笑道:“皇宫何时能任由死士进出?大内高手何在?”
“父皇有七子,德妃育有一子景王,崔贵妃收养二皇子,丽妃育有益王,另外几个都是低位嫔妃所出,年纪太小。”
“在二皇子之前,崔贵妃有过二子均夭折,卢氏也曾有过一子,从裕景元年到二十八年,后宫夭折的孩子有十七个。”
太子的声音变得飘忽,“对您有价值的,有利于巩固朝堂,亲生子女也可舍去……”
“所以您冷眼旁观,看着我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故作不知,也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地狱!”
“若我不幸没能逃过一劫,您会再培养几个棋子,继续和世家对立下去……”
——
第九十九章 分歧
“世家树大根深,岂是你能轻易撼动?”
皇帝被儿子如此质问,也当真动了怒,
“莫说是朕,你皇祖父,你曾祖父,哪一个不是如此?”
“若非我秦氏数代人的努力,你以为各大世家会退回族地,只留下一支留在上京城吗?”
百年前,那才是真正的皇族式微!
世家把持朝政,皇帝形如傀儡。
下到生民百姓之事,上到皇位承嗣,皆要看世家脸色。
“你以为你能轻易扳倒卢氏,是因为你找到了证据?”
“错!大错特错!是你眼里残忍的朕和你皇祖父、你曾祖父耗尽一生才让你有了今日!”
结果呢?
结果这个逆子在说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皇后走向地狱?
行,这他认。
这些年皇后所作所为,都是他的意思。
甚至包括这次要对东宫一个良娣出手,虽然皇后瞒着他,但他是一清二楚的。
太子无后,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自然应该充做嫡子!
一个女人,一个妾室,竟叫他敢来质问他的父皇?
还有,
他眼睁睁看着他死里逃生?
呵!
若不是他看着,这个逆子死了八百回都能投胎了!
“舍弃亲生子女?可谁叫你们生在秦家,生为皇族,这都是你们应该的!”
秦骜瞳孔一缩。
这话何其相似。
今日他才对太子妃说过,就有别人对他说了。
列祖列宗之功他永不敢忘,也深知他之今日来自于谁。
饶是如此,秦骜依然不认同父皇的行事。
他绝不会成为一个牺牲自己妻儿的帝王。
凭自己,他也会让那些世家滚出朝堂,再不能对秦氏皇族指手画脚。
他也会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衣食饱暖。
年轻的太子第一次和自己的父皇有了如此之大的分歧。
他能理解,但不以为然,因此不再多言。
秦骜对皇帝恭敬一拜,转身离去。
皇帝坐在那里,气得眉毛胡子乱舞。
“逆子!”
他发誓,这次叫逆子是认真的。
不过这回王氏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本以为先前太子在江南遭遇的那些刺杀已经是世家激烈的反扑。
没想到那个老匹夫还有后招,把真正的杀手锏留在了最后。
太子刚刚遭遇劫杀,好不容易活着回来。
同样一批死士又在对他正在生产的妻儿下手……
皇帝陛下冷静了片刻,好像觉得是有那么点儿不厚道。
“这个逆子,朕又不知道……”
不知道王家那个老匹夫竟然将本家死士倾巢而出。
“行,你小子翅膀硬了。”
老子不管你了。
老子就等着瞧,看你怎么靠自己扳倒你亲舅舅!
看你怎么靠自己,肃清朝野,还天下百姓一片清明!
作为从小带大太子的一代帝王,皇帝陛下有着多年自我安慰的经验。
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把自己安慰好了,又叫路公公陪着他去开私库。
他两个小孙孙真是生在了好时候。
他得准备准备洗三礼。
哦,还有满月礼。
嗯,
周岁礼也可以先备着了。
**
绛福轩,
宫人们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中秋佳节。
吃了一顿大餐,赏了月还吃了月饼。
散了场子,一个个还是兴奋不已。
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躺在床上都没有睡意。
同样兴奋不已的还有今日新鲜出炉刚睁开眼睛的秦旭和秦熙小朋友。
夜已经深了。
两个小家伙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滴溜溜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任两个奶娘怎么哄,就是不肯睡觉。
奶娘是太子早就请好的,祖上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
陈福林瞧了一天,人都是老实有规矩的,用起来也很顺手。
唯一磨人的是阿兕子,她身子孱弱,萧院正给她开了药。
她自己又不能喝,只能奶娘喝了再给她喂奶。
可这孩子娇气,根本吃不下别人的奶。
奶娘抱着还行,就是肚子饿了的时候塞嘴里都不肯喝。
只委屈的在那儿哼哼唧唧。
她哭起来声音细小,比不过她哥哥嚎啕那几嗓子。
陈福林本就心疼她,见此只能自己喝了药,亲自喂养女儿。
“你们主子还没睡?”
太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听到宫女应答了几句,随后太子就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眼奶娘怀里睁大眼睛盯着房顶的雉奴,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小脸。
“臭小子,你还不睡?”
雉奴黝黑的眼珠子转悠着,似乎是在努力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
刚出生的孩子还看不见很远,只能看到周围的东西。
“给我吧!”
奶娘听见太子这么说,有些惶恐。
太子会抱孩子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了抱着小郡主的陈良娣。
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陈福林正哄着小闺女,见此也笑着问道:“殿下您还会抱孩子?”
她倒是知道有男人会抱孩子的。
譬如她爹。
三哥说她爹现在经常抱着大孙子,连上朝都不想去了。
她小时候她爹也是经常抱她的。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她家里没有奶娘。
他们家五个孩子都是爹娘和祖母亲手带大的。
也是她出生那年后,她爹升官了,家里才请了下人。
但是太子嘛……
也没有孩子给他练手,他也不像是会抱孩子的人。
被人瞧不起了。
秦骜眉梢微挑,“你来,告诉孤怎么抱!”
听到太子的命令,奶娘不敢犹豫,只能小心翼翼地教太子。
一手抬着小皇孙的头,一手抬着屁股。
“不要用力,小孩子骨头软……”
奶娘心惊胆战的看着太子动作僵硬的捧着小皇孙。
生怕他一个用力就把小皇孙骨头捏碎了。
秦骜被看得不自在,对奶娘道:
“你先退下,等小皇孙睡了你再来抱走。”
奶娘:“……”
就这?
您能把孩子哄睡着?
小皇孙的奶娘不信他,但一旁站着的小郡主的奶娘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不是还有陈良娣嘛!
小郡主要她亲自喂养,但陈福林也没打算送走一位奶娘。
孩子还小。
她这里只有一个李嬷嬷,还要照顾她坐月子。
有奶娘看着孩子,到底能照料周全些。
所以两个奶娘都要留下。
今日一整日她都在跟两位奶娘请教带孩子,又加之母子天性,所以比起新手太子来她确实算是经验颇丰了。
——
第一百章 父子情深
两个奶娘退下。
秦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这几日不是赶路就是遭遇截杀。
本应很累了。
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疲惫。
只要看到这屋子里的一大两小,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着力量。
“你在笑话孤?”
秦骜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床上的人。
原来是陈福林看着这衣一副“父子情深”的场面,不知怎的笑出了声。
“不敢不敢。”
她连忙摇头。
她只是没想到,堂堂太子竟然也会抱孩子。
世人讲究“抱孙不抱子”。
她爹现在经常抱着她大侄子就是如此。
以前哥哥们还小的时候,也都是祖母和她娘抱得多。
到了三岁,她哥哥们就再没被抱过。
理由是男子汉大丈夫,自己会走路了就不能要抱抱了。
只有她因为是个闺女,她爹难免多疼爱几分,天天抱在脖子上骑大马。
秦骜冷“哼”了一声,
轻轻晃悠着手里的儿子。
一会儿又凑过去看看她怀里的小闺女。
他是真的很高兴。
陈福林心想。
上辈子秦旭出生后不久,陛下就驾崩了。
太子登基几年后又身中剧毒离世。
秦旭小小年纪就问鼎帝位,成为傀儡帝王。
上辈子,他们父子之间,也曾有过这样的温情吗?
陈福林不知道。
她只知道——
这辈子,一切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没有死在生产之时。
太子赶回来了。
她上辈子的遗憾,终于了结了一个。
如今只要秦旭平安长大,她的家人平安健康,她此生就无憾了。
至于报仇?
有太子在,她还需要报仇吗?
太子妃在宫里就敢带人围攻绛福轩,甚至还派死士闯进后宫。
就算是她侥幸不死,她也要让她后半生过得有滋有味……
不知道晃悠了多久。
两个孩子才心有灵犀一般,齐刷刷打了个秀气的哈欠,闭上了双眼。
唤来奶娘把孩子带去次间睡觉,这对新手父母也终于松了口气。
“手酸?孤给你捏捏!”
秦骜见她在那直甩膀子,笑着凑了过去。
“怎么就这么秀气?抱个孩子都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轻轻“嘶”了一下。
陈福林目光挑衅的看着他,似乎在告诉他“你接着说”。
她的手放在台太子的大臂肌肉处,随时准备捏第二下。
秦骜:“……”
小狐狸胆子越来越大了。
已经不好糊弄了。
陈福林嗤笑一声。
小样儿!
装的还挺像!
“时辰也不早了,殿下辛苦了,早些回去安置吧!”
她如今自然是不可能和太子住一起的。
只能让他自己回长信殿了。
若是他要去别的地方——
哦,
也不是不行。
就走着瞧就好了。
她保证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妾。
秦骜道:“既是天色已晚,孤就在这里歇着了。”
“这不合规矩!”
“怎么不合规矩?你住你的西侧殿,孤去睡正殿。”
“行了,早些睡,孤是想明日早朝前看看雉奴和阿兕子。”
所以又不是为了你。
不必如此激动。
陈福林:“……”
**
次日,
秦骜果真在上早朝前去看了两个小东西。
顺便还看了眼小东西他们娘。
这才神清气爽的上朝去了。
走到太极殿外,
遇到不少官员纷纷向太子道贺。
“殿下儿女双全,真是可喜可贺啊!”
太子难得和颜悦色,“同喜同喜。”
他甚至还叫人提溜来了两个筐子。
里面竟然是两大筐红鸡蛋!
民间的习俗。
家中有新生儿出世,就会给左领右舍发红鸡蛋,沾沾喜气。
众臣:“?!!!”
太极殿上给大臣发红鸡蛋,如此接地气的太子试问还有谁?
到了王尚书这里。
康公公直接就略过了。
太子道:“不要浪费了。”
反正给了也是白给。
一宿没睡的王尚书再次被起了个仰翻。
太子中秋宴上一派平静,他心里却平静不了。
他昨晚回去后连夜派人查探。
据说太子天亮后去了一趟钟粹宫。
王尚书便以为是不是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才压下了太子。
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安。
还是趁着天亮前将小儿子送出了上京。
他一夜未睡,到了太极殿竟看到太子在发红鸡蛋?
还略过他,给他浪费了?
简直欺人太甚!
就这样的太子,还指望他会善待他们王氏?
他心里仅有的一丝后悔和愧疚都没了。
太子不死。
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早朝开始,
众臣还沉浸在太子给他们发红鸡蛋的诡异喜庆之中。
就看到太子神色自若的开始参他亲舅舅了。
“……,暗地把持江南盐场,伙同当地官员偷税漏税,兼并土地,又多次派死士截杀储君,意图谋反……”
众臣再次:“?!!!”
合着刚才太子说的“别浪费了”是这个意思?
他束是要搞自己亲舅舅了是吧?
搞了亲老师,开始搞亲舅舅了。
真·六亲不认·太子。
王尚书一派的官员立马跳了出来,“简直一派胡言!”
“王氏远在太原,怎么可能操纵江南盐场,太子编瞎话也要有个根据才是!”
“什么死士截杀太子,更是荒唐!中宫皇后出自王氏,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子殿下一样铁面无私!”
这人也是留了情面,没有直接说太子殿下就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秦骜冷眼瞧着,“孤,从不诬告。”
这一年多来,凡是被他当朝参了的,无一不是抄家灭族。
卢氏只是个开始而已。
刑部倒是极其欢迎太子殿下。
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色变幻不定。
想着自己应该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不至于被太子殿下参一本吧?
刚刚跳出来的官员也被太子殿下森然的目光看得一滞。
“那,那也得有证据!”
王尚书拢着袖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太子手里能有什么证据?
他们派去的是死士。
死士没有身份没有证明,是不可能出卖主家的。
秦骜对殿外候着的御林军摆了摆手。
萧泽亲自带了个人上来。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灰色粗布麻衣,却难掩贵气。
他被带入殿中,神色张惶。
直到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王尚书神色微变,瞳孔剧烈一缩。
“舅舅,中秋刚过,怎么就着急送小表弟去游学呢?”
太子漫不经心的话语,像是鼓锤重重的锤在王尚书心上。
——
第一百零一章 如你们所愿
这是太子这么多年第一回叫他舅舅。
多讽刺?
他记得小时候的太子虽然也是一本正经,但对他还是很恭敬的。
自他十岁过后,就只淡漠疏离的叫他“王尚书”。
这个外甥自幼性情古怪,凡事不瘟不火,才智也很是平庸。
王尚书一开始的失望遗憾过后,又很欣慰。
这样一个太子不正适合他们王家吗?
可太子十几岁的时候,就一心想着怎么削弱世家权力。
王尚书闭了闭眼,“这是朝堂,商议朝政的地方,太子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带来做甚?!”
秦骜挥了挥手,示意萧泽把人带下去。
他笑着道:“自然是不忍舅舅和表弟分离,想让你们多团聚几日罢了。”
王尚书一字一句冷静道:“臣的家事不劳殿下费心,殿下也不必拿家人威胁于臣,还是那句话,凡事要讲证据的!”
“臣虽比不过家父三朝元老,也自问对我大靖鞠躬尽瘁,在任二十余载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太子想要参臣,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可不行!”
“是啊,证据呢?”
“诬告反坐,就是太子殿下也要守我大靖律法!”
一时之间,王氏一系的官员纷纷跳了出来。
嚷嚷着让太子拿出证据来。
不然还要治他反坐之罪!
秦骜拍了拍手,“既如此,孤便如了舅舅和诸位大人的意。”
几个御林军抬上来两口箱子。
王尚书眼神不屑的看戏。
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外甥能拿出来什么证据!
“江南盐场设于隆裕十年,迄今已有四十年,盐场每年产盐不低于万石,市面上的盐价最低也是百文一斗,可这四十年来,我大靖国库收到江南盐税不足十万两……”
王尚书轻蔑的神情消失了。
他听着太子一点一点的细数大靖如今盐市的行情。
又将两口大箱子里的账本一一分发给在场被太子吐露出的数字震慑住的所有人。
“这是近十年来江南盐场的账本,巧的是和每年递交户部的账本数目完全对不上。”
“比如今岁第一季度,江南盐场产盐二百石,这是户部留档的记录,在原账本上却是写着“产盐二千五百石”!”
王尚书冷笑,“简直荒谬!”
“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账本,就敢说是江南盐场的原账本!每年盐场出入都有盐运使亲自查探才会记入户部的账,偌大的朝廷,有些事情太子还是多学学再说。”
他就差指着太子的鼻子说他乳臭未干,不知所谓,无知且愚蠢了。
盐运使是户部户部辖下一个比较特殊的机构。
它负责的就是监察大靖的两处盐场,每一季度都会派盐运官亲自前往两处盐场监督盐场的账目。
最后再入户部的账。
这样一来,盐场的账目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而实际上,大靖的官盐名存实亡。
外面街上官盐的铺子,价格奇高,杂质也多。
而有些私盐铺子,价格便宜几文不说,还晶莹剔透,品质更好。
这样一来,那些官盐铺子更加无人问津。
朝廷自然也不能靠着这些官盐赚到多少钱了。
真正赚钱的是被盐场隐去的那些私盐!
这么多年,大家明知道里面有猫腻,却因为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不得其法。
青州盐场之所以能够被朝廷彻底收回,就是因为负责青州账目的盐运官出了岔子。
叫朝廷抓住了把柄,所以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借用青州驻军收回了青州盐场。
秦骜也不以为意,“哦?可是孤拿来这些账本,正是出自历代盐运使啊……”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再叫王尚书神色变幻。
王尚书嘴角嚅动,想再说一句“荒谬”,对上太子整暇以待的目光,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不可能!
盐场是有阴阳账不假,盐运使手中也有一本私账。
可历代盐运使的私账?
太子能拿到?
这太荒唐了。
不说有的人早已化作一抔黄土,活着的人难道会自寻死路?
“可这与臣又有何关系?我王氏远在太原,和江南八竿子打不着!”
王尚书继续为王氏辩驳。
秦骜正好翻到一本账簿,“可是舅舅,这里怎么写着:今年七月,太原王氏白银十万两,颍川徐氏白银八万两……”
“哦,这应该是一季一结算的,每年从江南流入不下五十万两白银到太原,啧啧啧……这就是舅舅说的八竿子打不着吗?”
王尚书头脑充血,不等他说什么,殿内的大臣已经掩不住激动了。
“什么?一个季度十万两?天哪……一个季度就抵得上国库四十年是盐税!”
“是啊!这也太暴利了!吃相还是太难看了……”
“几百年的世家,还贪这点黄白之物,真是……还不如咱们这些寒门!”
呵呵。
不得不说大家都天真了。
以为世家都是阳春白雪,餐风饮露,仙气飘飘的吗?
不是!
越是所谓的老牌世家,内里越是腐朽。
树大根深?
确实没错!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枝繁叶茂”。
主支嫡脉,旁系,世仆,部曲……
一个老牌世家的人,并不比大靖周边那些只有寥寥万人的小国家人少。
而要养活这些人,有的世家会派出专门的旁系经商,供养嫡系。
手段更恶心的,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捞钱。
若为利益故,万事皆可抛。
盐的成本不高,但盐税很高。
加之几经周转,盐价也会更高。
可盐却是百姓的刚需,就像是粮食一样。
朝廷自然是早就把盐铁这样重要的物资收归官营,但架不住朝廷软弱。
收了跟没收一样。
这些年,朝廷自己的军队起来了,才慢慢把铁矿和铁器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下一步自然是盐了。
如此重要且获利甚大的东西,朝廷怎么可能一直任由它把持在那些人手中?
不仅是为了国库的收益。
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平邑盐价,让更多的百姓都能吃得起盐。
市面上米才七八文一斗,而盐却十倍不止。
百姓买不起盐,却又不得不吃盐。
于是只能在别的地方克扣。
长此以往,肥的谁的腰包?
害的谁的利益?
毁的,还有国之根基。
——
第一百零二章 天凉王破
账本的事情让王尚书辩无可辩。
因为太子还将盐运官全部找了来。
有已经致仕的,也有在任的。
不知太子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毫无保留。
将这些年和几大世家勾结,隐瞒产量,贩卖私盐的事情和盘托出。
另外——
“令孤更为心寒的,却是孤的亲舅舅,想方设法要孤断子绝孙不说,还想置孤于死地!”
众臣听到,本来神色泰然的呈上王氏一族勾结当地官员,把持盐场,贩卖私盐证据的太子,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
沉痛。
无奈。
苦涩。
这是殿内众臣从太子这句话中听出来的感情色彩。
等等!
什么叫让太子断子绝孙?
什么叫置太子于死地?
于是去年卢氏一案又被翻了出来。
卢氏一族是被嫡支二房带倒的。
宫里的卢妃和东宫的卢良媛只是顺带背了一把锅。
因为当初王氏承诺会帮他们抱下大房一脉的后人。
可如今这事情又被拿了出来。
众大臣恍然。
原来给东宫那些妾室下了绝子药,让太子成婚多年无所出的,竟然是太子的亲舅舅啊!
一时之间,众臣瞧着太子分外怜悯。
太惨了。
亲舅舅不喜欢也就算了。
世家之争,争在利益。
有个太子,未来的皇帝,王氏却不想着怎么和太子搞好关系,却总在老虎头上拔毛。
也有那知道内里深意的,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句:
“这哪里是不想搞好关系,明明是想在太子妃未生下孩子之前,生怕太子的孩子从别人肚子里跑出来了……”
还有太子下江南赈灾遇到的刺杀。
他和景王一明一暗。
景王在明,安抚百姓,赈济灾民。
太子在暗,说是修复堤坝,冲在第一线,实则暗中寻找证据。
而寻找证据这一路上,遭到大大小小的刺杀一百一十余次。
杀手数量最多的,要数两个月前在荆南山,和前日夜里在南司隶。
“荆南山一战有杀手五百余人,孤不才,只抓到了三个活口,其中一个还自尽了。”
“而南司隶——
派来的是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的死士,但孤以为,父皇身边的龙卫,应该是能够辨别死士的路数的。”
死士的兴起还是源于世家。
但却不是崔卢王谢这样的世家,而是更古老的世家。
在几百年前,世家中有文采风流者,也有武艺登峰造极者,有精通机关术数者,还有擅医者等等。
崔卢王谢这些家族,勉强算得上是前者。
但这些世家要么归隐,后人遍寻不到。
要么因为传承不继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他们不像这些如今这些世家,繁衍生息,枝繁叶茂。
反而因为太过要求质量,门丁单薄。
秦氏之所以能够在前朝混乱中成为最后的赢家,除了自身军功起家的实力外。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开国皇帝身边的一支神秘队伍。
他们所向披靡,各个身怀绝技,可冲锋陷阵,与千万人中取敌方头领首级。
后来大靖建国,这支神秘的队伍就消失了。
可每当大靖出现较大的混乱时,这只队伍又会神奇的出现。
这也是为什么,大靖朝到如今,虽也有一个两个不太成器的帝王,那些世家和贵族却没办法取而代之。
甚至一代比一代削弱。
而这些神秘消失的人中,却有一人留在了大靖皇室身边。
知情的人,比如当年一起打过天下的老勋贵和世家,就知道历代帝王身边有一支龙卫。
他们没有姓名,没有来历,没有感情。
就是杀人机器。
一旦主人下达了命令,他们就会不计生死的完成任务。
又被称为死士。
这种特殊的训练方法,那些世家和贵族怎么会不眼馋?
这么多年,他们想方设法的从这支龙卫手中打探到训练的法子。
先帝爷就如他们所愿了。
敢这么做,自然是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
死士训练方法特殊,无论那些世家回去后怎么钻研,怎么修改,万变不离其宗。
只要龙卫想,他们就能查到这些死士的来源。
不是只有他父皇会装。
秦骜也会。
他一边成功的将所有的事情呈现在了众臣面前,一边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很是受伤的位置。
身体受伤了,心也伤了。
龙卫一出,王尚书也不狡辩了。
“是臣低估太子了。”
他收起了轻视,却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能从他和卢太傅那么多年的明里暗里打压中成长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在几大世家的联合刺杀下找到那么多证据。
又王氏耗费几代人心血培养的死士手中平安脱身。
“哈哈哈哈!”
王尚书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这辈子靠的是吃他老子的老本,却没想到他妹妹竟生了个这么厉害的儿子。
这一辈人里,太原王氏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与太子匹敌!
可惜了。
怎么就不是他们王氏子!
若他不是王氏人,不代表世家。
大靖出了个这样的储君,乃人生幸事!
**
又是证据确凿。
众臣觉得,他们这位太子最是喜欢暗地里偷偷摸摸搞事情。
一个不小心,就被太子“证据确凿”了。
当初的卢氏如此,如今的王氏也是如此。
太子看着不瘟不火,按部就班的。
实际上背地里他到底掌握了些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
王尚书被当廷收监,等候三司会审。
上京王家也被御林军和城防营很快控制起来。
入秋后,天气渐渐转凉。
倒真应了那句“天凉王破”了。
大厦将颓,原先依附王氏的派系人人自危。
想方设法自救。
一时之间,上京城乱象频发。
刑部忙的也是热火朝天。
王家自然不是四大世家最末的卢氏可比的。
要查王氏,即使在这么多证据面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
“你爹已经半个月不曾回府了,你大哥也出门好一阵子了。”
陈母在外孙满月后,终于有机会进宫来看看母子仨。
当初接到女人的信,陈母担忧不已。
日日吃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太子不在,东宫就是个虎狼窝。
女儿还要专门把有问题的宫女交到他们手中押着,可见里头更是混乱。
陈家一直派人盯着东宫的动静。
那日御林军和东宫的侍卫打起来,他们外面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陈家人皆是一夜未睡,想方设法的打探宫里的消息。
直到听到太子回宫,才松了半口气。
——
第一百零三章 一家人
第二日又是中秋,
偏偏这两年陛下又不办中秋宴。
他们就是想进宫里都没法子。
为此陈母哭肿了一双眼。
把家里大大小小六个男子汉骂了个遍。
说什么你们这些男人争权夺势,何苦要她的女儿拿命去搏。
要是福林嫁到别人家里,她这会儿还能有机会陪在她身边。
陈家父子也是心急如焚,他们心中愧疚,只能任陈母骂了。
幸好当天太子给家里递了消息,母子平安。
还是对龙凤胎。
他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一日见不着人,他们也一日不能真正放心。
等啊等,终于等到小皇孙和小郡主满月后。
陈母这才有机会入宫来看两个外孙。
陈福林安慰母亲:“近来刑部和大理寺都忙得脚不沾地,爹爹和大哥就在刑部,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王家的事情,却又不仅仅只是王家。
郑大人又一次带着同僚的儿子陈琢林去太原了。
毕竟他们年轻,精力好。
像是“老年人”陈彦之,就只能留守上京,清查涉罪的其他人。
陈母也只是感慨几句,她关心的还是女儿和外孙:
“他们些男人家的,本就该在外面拼搏,想要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就自己搏去,拿女人作伐子算什么本事!”
陈福林一愣。
没想到她娘最近怨气还挺大,不过她心念一转也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她娘还是太担心她了。
以至于对她父兄都生出来些许不自觉的埋怨。
“娘,你可不要当着爹和哥哥们的面说这样的话!”陈福林严肃道。
“咱们是一家人对不对?”
“什么是一家人?当然是风雨同舟,福祸相依的。以前爹娘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哥哥们疼爱我,事事照料我,我在蜜罐中生活了十五年,怎么就不能为陈家做点什么了?”
“再说了,嫁人生子,那不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事情?您呐,就当我和寻常女子一样不就好了?”
陈母还想嘟囔:“那怎么能一样!”
却在看到女儿不赞同的神色后改口,“行行行!你们父女兄妹是一伙儿的,一条心,我是挑拨离间的恶人好了吧!”
陈福林哭笑不得。
也知道她娘就是这段时间心神紧绷,一时没转过来弯罢了。
等过段时间一切都稳定下来就好了。
“得了,我可不跟您胡搅蛮缠。”
正巧这会儿两个小的醒了。
陈福林便叫奶娘把孩子抱了出来。
一个多月的孩子,见不得风。
但她们母女俩为了说话方便,本就是在内室。
所以也不妨碍陈母看外孙。
雉奴打娘胎里就比妹妹壮实,一个月下来更加白白胖胖。
阿兕子要小些,即使吃的亲娘的奶水,一个月了也没赶上她亲哥哥。
但她浑身的青紫已经消退,整个人不像她哥哥那般白白嫩嫩。
而是一种有些透明的苍白。
萧院正说是先天不足,但只要后面调养得当,待孩子大几岁了便能与常人无异。
所以他也赞成这孩子吃亲娘的母乳。
这样有利于帮助小郡主巩固巩固她那脆弱的身体,促进发育。
“哟哟,这是我们小郡主吧?”
陈母只是满脸慈爱的看了眼雉奴,夸了句“这孩子养得好”,转头就抱起了阿兕子。
从眉毛夸到了脚指头。
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可爱。
陈福林好笑的摇了摇头.。
果然,
在他们来陈家,儿子都是捡来的,只有闺女才是亲生的。
就连陛下都只给阿兕子封了郡主,赐了封号和封地。
小雉奴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皇家就是这样。
皇子只有极为出色者能及冠封王,或者成婚时封王,赐封地。
才能豢养自己二百私兵,另开王府。
当然,太子例外。
太子自被立开始,就有独立的东宫,和五百侍卫并两千亲兵。
这就是储君和其他皇子王爷的特权。
所以这个位置自古以来总是叫无数人争得头皮血流。
陈福林自己接过雉奴,抱在怀里逗着。
她倒是还没想那么远。
太子妃这回确实是完了,但太子难保不会再娶。
所以她只想着雉奴能有个封地肥沃的封地,自己再多赚点钱。
以后等她老了就能接她出宫。
大靖有这样的规矩,有子的妃嫔是能特赦被接回王府荣养的。
生下公主和无子的妃嫔,要么就是落发出家,要么就是在后宫了此残生。
她哼着小曲儿,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自己儿孙绕膝的美妙场景。
这是她的大宝贝。
上辈子无缘亲见,这辈子却安然的躺在她的怀里。
她能清晰的听见他“咿咿呀呀”的声音。
陈福林笑得很是满足。
奶娘识趣的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了母女俩。
也不走远,就在次间候着,随时等着主子传唤。
陈母抱着外孙女逗了一会儿,就看到女儿脸上一副“有儿有女,万事顺心”的模样。
她心下担忧,皱了皱眉,“近来殿下夜里可在你这里歇着?”
陈福林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不仅是最近,好像从去年起,太子就没去过别的殿里了。
倒是去过崔姐姐和杨侧妃殿里,不过都是白天,去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夜里除了来绛福轩,就是在自己的长信殿。
自两个小家伙出生,太子更是恨不能日日看着这两只。
可惜他政务缠身,每日里也就只有晚上能有时间陪着两个孩子了。
所以自然是歇在她这里的。
陈母闻言放下了心。
但她还是提醒道:“如今这两个孩子对你来说确实是最重要的,但也不要忽略了殿下。”
她也都听说了,原来老一批的太子侧妃什么的,都是不能生的。
但还有新人啊!
这宫里的人就是一茬又一茬的。
旧的去了新的就来。
别看她现在受宠,又生下了太子的长子和长女。
假以时日,有了新人进来,太子难免不会被吸引了心神。
陈福林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心下虽有些不以为意,面上却应了下来:
“我知道的,娘您放心。”
这一年多的相处。
她对太子虽说不上了解透彻,却也能了解几分。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什么男欢女爱,情情爱爱上。
选中她,无非是因为她出身寒门,是个聪明人,家里父兄又有几分能耐。
所以那些世家贵族之女,比她美貌者,才华横溢者不知凡几,都不会成为她的威胁。
换句话说,就算是有朝一日太子完成了他的目标,开始耽于享乐。
到那会儿,她应该也不会需要仰仗他了吧?
陈福林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到时候她靠的,就是她的大宝贝了不是吗?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别看太子这两年动作颇大。
端了卢家又端了王氏。
可事实上,世家的根基还未被完全撬动。
太子要走得路还很长。
——
第一百零四章 腿短
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等到两小只三个月的时候,王氏也从上京世家圈子里退出。
陈福林和阿兕子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她先前亏了身子,产子的时候也伤了元气,整个人精力确实大不如前。
可这几个月因为要亲自喂养阿兕子,她每日里补品不断。
也不再像先前自己吃补药那会儿抗拒的不行,如今她是要多心甘情愿有多心甘情愿。
陈福林表示:能把她的小宝贝养好,这点算什么?
对此,秦骜很是嗤之以鼻。
也不知道是谁先前和个药跟要她命似的。
不过能看到她和女儿身体好转,秦骜也很是欣慰。
“这小脸,瞧着终于有点血色了。”
他轻轻碰了碰女儿的小脸。
生怕自己力道大了,碰碎了这精致的瓷娃娃。
比起一眼就看着壮实的雉奴,这个女儿确实瘦弱了些。
有时候兄妹俩同时哭了,雉奴嗓门大些,奶娘都听不见阿兕子也在哭。
“你殿里那个刘嬷嬷孤已经处理了,李嬷嬷就留下吧。”
秦骜一边逗着两个宝贝儿一边说道。
陈福林闻言愣了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刘嬷嬷是谁。
她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这个人了。
似乎是从她生产那日就把人关了起来。
后来她全副心神都在两个孩子身上,连王氏的事情都没怎么关注。
又哪里还记得什么张嬷嬷刘嬷嬷?
“嗯,李嬷嬷经验丰富,有她照料着我也放心。”陈福林答道。
当初她生产的时候,还多亏了李嬷嬷。
那会儿她托了个大。
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生个孩子轻而易举。
可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幸好有李嬷嬷在。
她精通照料幼儿,有她在绛福轩,也能指点指点她。
她身边一直没有老嬷嬷在,这下也算是配备齐了。
本来那些大户人家小姐出门子,身边陪嫁丫鬟和嬷嬷自是样样不会少的。
只是她这样的情况特殊。
当初让碧萝跟她一起进来也是打点了的。
只听得太子又道:“再过一月王氏的事情也该结束了,你大哥连着两回跟着郑大人立了功,才干出众,都官司有意要他去当二把手。”
他向来不会主动跟她提起朝中大事。
只有在涉及到陈家人的时候会告诉她一声。
她替他生下这一双儿女,两人这辈子已经绑在了一起。
陈家寒门出身,兄弟几个却都不是平庸之辈。
就算是为了雉奴,能提拔的他自会安排。
都官司?
陈福林有些惊讶,“大哥不是刑司的吗?”
刑部下面有刑司、都官、比部、司门四司,她大哥和爹爹都是形司的。
这也是刑部实权最大的一个部门。
怎么会要去都官司了?
秦骜沉吟了片刻,才笑着道:“或许是荀尚书觉得你大哥颇有这方面的才干?”
这事儿还真不是他刻意安排的。
都官司这个左侍郎是王家的人。
这回也被拔萝卜带坑给挖出去了。
这空下来的职位他还没来得及使劲,荀尚书就自己找他了。
“有道是举贤不避亲,荀尚书此举也甚是大胆。”
秦骜这么一说,陈福林也想到了。
她大嫂算是荀尚书的侄女。
大哥自然是侄女婿了。
果真是“举贤不避亲”呐!
和去年卢氏一案一样,这回王氏被逼断尾求生,不仅上京不少位置空了出来,就连地方都有不少空缺。
不少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
但此事秦骜心里另有计较。
他正在琢磨一件事。
所以这些位置,除了他父皇安排的,还有他手里一些合适的人。
其余的位置,他要通过另一种方法来填坑。
**
转眼深冬来临,
陈福林和两小只都裹成了球。
每回看到太子殿下风姿绰约风采依旧的模样,母子三人都忍不住羡慕。
陈福林自然是羡慕太子穿得那么薄,还一点儿不冷的强悍身体。
两小只则是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
雉奴和阿兕子已经四个月大了。
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尤其是鲜亮的颜色和会动的东西。
陈福林每日都要带着他俩在院子里转一圈。
以至于每天到了点儿,两个孩子就巴巴的望着外面。
可把他们爹爹乐坏了。
直夸道“虎父无犬子”,他的孩子就是胆子大像他云云。
陈福林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也不知道夸的是谁。
这日,
陈福林坐在暖和的榻上,看着两个孩子在上面爬爬爬。
一转眼,就看到院子里披着大麾的太子带着人走了进来。
黑色的大麾上堆满了落雪。
从启阳殿到这里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外面的雪真大啊!
她让奶娘过来看着孩子,自己走出去正殿。
“殿下怎么不打伞?”
看着太子脱了大麾,里面又只是薄薄的两层。
陈福林看了看在屋内烧着炭盆还传了绒衣的自己。
啧,又酸了。
“孤嫌他们腿短。”
秦骜把湿漉漉的大麾扔给康公公,自己凑到炭盆前烤着。
他着急见他姑娘。
那些人一个个慢吞吞的,一刻钟的路程能走成一个时辰。
落后一步进来,被嫌弃腿短的康公公深受打击。
紧接着又被厚重的大麾带了一个趔趄。
他能怎么办?
他已经小跑跟上了!
可太子殿下脚下生风,整个人恨不能飞起来。
就为了快些回来见小郡主。
他们能怎么办?
跑断腿也没追上啊!
站在门边的景怀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瞧瞧,肚子里花花肠子再多,还不是个废物点心?
当年他哪哪都比这个老东西强,就输在没他黑心肝。
现在连走个路都追不上太子殿下了。
景怀的鄙视就在面上,毫不掩饰。
气得康公公又是一个仰翻。
听见太子殿下那句“腿短”,陈福林同情的看了眼康公公。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习惯成自然。
就像是她发现景公公和康公公还是老相识,有仇的老相识。
两人一见面就明枪暗箭的,她也习惯了。
阿兕子越长越可爱。
她的五官真是完美结合了太子和陈福林的长处。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完全继承了她娘,只是看着你就叫你心里一软。
自她一日日张开,已经完全夺走了她哥哥身上的目光。
也让她父亲每日见不到她就时刻念着想着。
——
第一百零五章 除夕宴
当除夕来临。
雉奴和阿兕子作为太子的头两个孩子,也要正式和大家见面了。
到了除夕宴这日,绛福轩里自上午就开始准备着了。
虽说两个小的也只是抱出去一会儿,但要准备的东西却不少。
趁着日头好,午时温度尚可。
要给两个孩子洗个澡,换上崭新的衣裳去参加宫宴。
看着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的两个,连奶娘都险些抓不住了,陈福林哭笑不得。
她本是坐在一旁看着,这会儿也只能撩起袖子亲自上了。
“两个皮孩!快给我过来老实坐着!”
碧萝和素云就站在一旁,她们知道这时候良娣是想自己和两个小主子亲近的。
也就识趣的不去抢活儿。
“啊……啊啊………”
“啊啊……啊…”
雉奴和阿兕子还以为娘亲也过来跟他们一起玩儿了,开始说起别人完全听不懂的婴言婴语。
陈福林一边抓住他俩方便奶娘给他们清洗,还一边附和他们。
“嗯嗯嗯,你们乖乖的洗香香,换上新衣服晚上去见你们皇祖父,给你们发压岁钱……”
雉奴被抓住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不甘寂寞的在澡盆里拍个不停。
阿兕子有样学样,也跟着拍。
一顿澡洗下来,奶娘和陈福林全身都在滴水。
“真是……”
陈福林只能也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等她收拾完了出来,两个小的已经被奶娘哄着午睡了。
她看了眼床上两个熟睡的小身影,暗骂了一句“磨人精”。
又把被子给他俩捂好了,自己再去安排殿里的事情。
好歹是过年。
去年暂且不说,今年他们绛福轩肯定是要热热闹闹过的。
她还是打算在后院开上几桌,等她回来了说不定还能跟大家喝一杯。
这是他们陈家对待下人的方式。
被陈福林直接拿来皇宫用了。
陈家的下人多是死契。
但陈家人包括老太太在内,都不是那种不拿下人的命不当回事儿的。
逢年过节还会亲自发节礼,放他们一家人回家团聚。
实在无家可归的,还会在他们自己的杂院里摆上几桌。
叫他们吃好喝好休息好,以便来日更好的干活。
正如素云先前和景公公私下说的,她们良娣有些奇怪。
她似乎和他们就是“雇主”的关系,她付钱他们办事。
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里是皇宫。
在宫里,宫女和太监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主子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这样有好有坏。
下人的忠心自不必说,却也容易养出来太有主意欺主的刁奴。
以及过分投入,尾大不掉的风险。
**
另一边,
和绛福轩的热闹截然相反的长乐殿。
明明是东宫除了太子殿长信殿最为奢华尊贵的地界,却在短短几个月里变得萧条破败。
临近傍晚,小宫女从门口接过食盒走了进来。
对另一个在打扫院子的宫女说道:“看到太子妃了没?”
扫院子的宫女摇头,
“用了午膳去睡了就不见出来,应该还在寝殿里。”
她们明着是到这里来照料太子妃,其实也就是看着人。
顺便不让人饿死了。
先头那两个月太子妃时不时发疯,将殿里砸了个遍。
殿里的东西都砸完了,太子妃才安静了。
她们两人收拾了好几天。
长乐殿太大了,她们两人根本不能全然兼顾。
索性就只管正殿这一片,叫太子妃住的地方看得过去就是了。
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小宫女看了眼外头偏西的日头。
“奇怪了……”
今儿都这么晚了。
太子妃还没起?
往日里她用了膳就坐在这石阶上望着大门,从早望到晚。
小宫女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在外面等着。
自从头两个月见识了太子妃疯魔的样子,她们都不愿意进太子妃的寝殿。
生怕她一个发狂就把她俩给杀了。
上回小鱼没跑得及时,就被太子妃狠狠地扎了几下。
**
这边收拾妥当,
陈福林也终于带着两个小的准备去赴宴。
“素云今晚跟着他们兄妹俩,碧萝跟着我去大殿就行。”
到时候两个孩子只需要去大殿上露个脸,多半还是要待在偏殿的。
人多眼杂,没个靠谱的人守着到底不放心。
素云应下:“奴婢会守好两位小主子的。”
托了雉奴和阿兕子的福,他们母子三人还要先去偏殿见过太后娘娘。
是的,不是皇后,是太后。
这么重要的节日,却见不到皇后娘娘的身影。
不是没有人暗里嘀咕,似乎从中秋那会儿皇后娘娘就病了。
不仅没有出席中秋家宴,如今除夕宴都没出现。
同样的还有太子妃。
联想到王氏发生的事情,不少人暗地里说着这对姑侄俩怕是要倒了。
原本王氏“一门双后”多么令人惊羡?
一个当今皇后,一个未来皇后。
牢牢的把持后宫,陇西李氏出身的太后娘娘都要让她三分。
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令人唏嘘!
母子三人的步辇停在举办宫宴的偏殿的时候,就有守在外面的太监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陈良娣,见过小皇孙,熙和郡主。”
陈福林见他有些面善,便冲他笑了一下:“天寒地冻,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受宠若惊,“陈良娣折煞奴才了,太子殿下吩咐奴才在此候着,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使奴才就是。”
陈福林眉梢微挑。
难怪她觉得面善,原来是太子的人。
她转身,等着奶娘把两个小的抱过来。
仔细检查了一番。
见没有漏风才放下心来。
“注意点,不要捂住了口鼻。”她再次交待奶娘。
这也是李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
怕的就是她们为了不漏风把孩子裹得太严实了,到时候喘不过气来就坏了。
一行人准备进偏殿去见太后娘娘。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跟在旁边,小声道:“崔贵妃、德妃还有丽妃娘娘她们都在里头了,东宫杨侧妃也到了,就是崔侧妃还未到。”
“今儿太后娘娘在,怕扰着她老人家,外命妇就只有老国公夫人和另外几位老夫人……”
陈福林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听到“崔侧妃”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她恍惚了一瞬。
仿佛上次见崔姐姐还是雉奴他们满月的时候。
当时人多,崔姐姐只是送了礼,并未和她多说几句话。
后来也不曾来找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