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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他对我图谋不轨全文阅读

作者:这鱼不吐泡泡     太子殿下他对我图谋不轨txt下载     太子殿下他对我图谋不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形迹可疑的人

    整整两日,

    庄铭和郑侍郎等人在白家村刨出来大大小小,深浅不等五六十个坑。

    数不清的森森白骨一块块摆在面前,还有疑似房屋主建筑的断梁,残壁,榫卯结构……

    这些新翻的泥土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却已经无法掩盖下面的臭气熏天。

    而这些,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

    这下面,曾经是一个有着一百多口人的村庄!

    “小庄大人……”

    郑侍郎面色发白,已经呕吐了不下三次。

    天知道他在当刑部侍郎之前,也是个贼厉害的仵作?

    厉害的仵作,是可以让“死人开口说话”的。

    正是因此,他才被调到了刑部荀大人身边,熬了二十年,破获大小案件无数,才熬到个一司主事的位置。

    虽说不查尽天下案,可他也从未见过这样大型的……

    简直就是乱葬岗,死坟坑!

    庄铭面色也有些发青。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石头上,啃着已经开始发硬的干粮,注视着不远处起伏的山峦。

    “到这里已经够了,郑大人辛苦了。”

    他带来的人里没有仵作,毕竟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多亏了郑大人。

    郑侍郎摆了摆手,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实在受不了就喝点水。

    毕竟他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郑侍郎觉得大理寺这些马上的袋子里简直什么都有。

    他看着他们拿出一些长相奇特的白色袋子,将那些挖出来的人骨,断梁等等,再加上这些新土分别装了进去。

    “这次真是多亏小庄大人了。”

    难怪大案要案都要人家大理寺来主理,他们刑部啊……

    这些东西也有,但这会儿还真拿不出来。

    像他吧,本以为自己准备得很充分了。

    杀人案,要验尸,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仵作。

    卖官卖爵,上京的同僚已经和吏部的人在核查近几年通过卢氏及其门生举荐出官的名单。

    圈地案,户部在查卷宗记载的范阳土地状况。

    他们此行要查的,除了杀人案,就是实际的土地归属权。

    于是他带了自己,带了两个能查案的令吏,又跟都官司借了两个清查土地的,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陈琢林。

    可这一路呢?

    他们被小庄大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能比啊!

    不能比!

    ~~~

    傍晚,

    他们回到落脚的那处破庙。

    从上京来时的风尘仆仆,现在已经一个个胡子拉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奇妙的味道。

    尤其是这么十几二十个人聚在一起……

    陈琢林面无表情地安顿好自己的上司,准备出去寻些干柴生火。

    如今夜里并不热,但他们也需要生火烧点热水。

    “陈大人留步!”

    他刚从破庙走出去,迎面走来六个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叫住了他。

    他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是小庄大人派出去的三队人马中的两队。

    于是陈琢林站在原地,在他们快要走近时问道:

    “几位大人何事?”

    其中一个刑司的令吏对他抱了抱拳,

    “陈大人,我们在小南山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但是对方却说……”

    “说是您的亲弟弟。”

    陈琢林一脸的问号?

    他亲弟弟?

    小南山抓的?

    “路大人该不会搞错了吧,在下有三个弟弟不假,此时可都在上京——”

    他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自己就先顿了顿。

    恰好落在最后,一个被人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人开始剧烈挣扎。

    “唔唔唔——”

    大哥,是我啊!

    你亲弟弟,如假包换!

    陈琢林终于意识到什么,朝着几人身后走去。

    大理寺的人让开了路,露出了在他们身后被绑成粽子的人……

    “圭林?”

    “唔唔唔——”

    哥,亲哥!

    是我啊!

    陈琢林皱着眉头,“你怎么在这?”

    陈圭林:“唔唔唔——”

    快给我松绑啊!

    这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

    太子的人手可真黑,早知道就不跟他们合作了。

    陈琢林亲自给他松了绑,大理寺的人笑道:

    “陈大人,还真是您弟弟啊?”

    “他在小南山上蹿下跳,兄弟们在周边排查的时候就发现他了,结果转了一圈这小子还跟在咱们后边,还以为是来盯梢的呢!”

    合着人家也许是来找亲哥哥的?

    陈琢林把人解开后,跟众人道歉:

    “耽误了几位的事儿,回去后我在醉和楼做东,给哥儿几个赔罪!”

    “哪里哪里,我们也正准备回来。”

    “陈大人客气了,就是顺手的事儿……”

    “听说醉和楼的烧酒那叫一个烈!”

    “哈哈哈,那我们就等着了!”

    “啊对了,陈大人待会儿还要把令弟带到小庄大人和郑大人那里去回个话。”

    毕竟是在小南山抓到的,陈大人的亲弟弟也得问个话。

    陈琢林知道规矩,自然又谢了兄弟几个,说自己说几句话就带人来。

    这个面子众人还是给他的,主要也是想着陈家和这案子也扯不上啥关系。

    送走小庄大人和郑大人交差的同僚,这才揪着陈圭林的领子把人拎到一旁的树下。

    “哥哥哥,轻点轻点!”

    “脖子断了脖子断了,疼疼疼!”

    陈圭林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跟卢氏的人刚打了一架,转头遇上太子的人差点又打上一架。

    好不容易误会解除了转头又接了个和大理寺和刑部搭头的活计,被这群人揍了一顿。

    “哥,你们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怎么都这么厉害啊!”

    他自小根骨不错,学武也比大哥厉害,还以为自己马上无敌,想着当大将军了。

    结果大理寺和刑部的几个吏员就把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陈琢林松了手,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还以为大理寺这回来的是普通的吏员吗?

    起码跟在庄铭身边那俩,武功不亚于他们的师傅。

    “说吧,你在这多久了?”

    既然遇到自己大哥,陈圭林自然没有隐瞒的。

    他一个月前就以回汝南的借口暗中到了范阳,这一个月确实收集到不少证据。

    “还有好几个关键证人在太子的人手里。”

    “太子的人也在范阳?”

    陈圭林一脸的理所当然:“那可不?!太子原先在范阳的人好些都被拔除了,后面那批比我晚了几日。”

    他还有些得意。

    因为太子后面来的那些人,找到的证据还没他多呢!

    他们陈家这回帮了太子这么大的忙,太子总该对他妹妹好点吧?

    陈琢林看着自己的弟弟,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只是看着他这一身的伤,也不难猜到这一个月他都经历过什么。

    只是这是他自己要走的路,受再多的苦也只能自己扛着。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带你去见小庄大人和郑大人,你自己想法子解释怎么会在小南山吧!”

    还有怎么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的告诉两位大人,他是怎么无意中收集到这么多证据的。

    陈琢林刻板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看好戏的笑容,引得陈圭林不住说他大哥“见死不救”,没有“兄弟情”。

    ——

第四十七章 长大了啊

    破庙里,

    先回来的人正在跟小庄大人和郑大人禀报他们这两天的收获。

    “大人,我们这一队沿途走访了小南山东麓以东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没有人愿意出面作证。”

    “大人,我们也是。离得近的村子里那些人一听到白家村三个字就闻之色变,这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可那些人把我们拒之门外!”

    庄铭沉默着听着属下的汇报,眉头紧皱地思索着。

    郑大人也对当前的局面相当不乐观。

    “小庄大人,咱们就算掌握了白家村的情况,却没有证据证明这和卢氏圈地杀人有关啊!”

    去打听这些田地的人也回来了,人家明确说了,白家村和小南山那些地并没有归属于某一家一姓,而是分散于其他村民手中。

    除了部分人闻之色变,其他人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自己不知道什么白家村,那就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

    “所以卢氏并未将这些地据为己有?”

    这不符合常理啊!

    他们现在缺乏中间关键的链条,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

    “来了三日了,明日咱们去见见茂县的县令大人吧!”

    小庄大人突然说道。

    郑大人愣了愣,虽然想得不是很明白,但应该也领会到了几分。

    按照白家村幸存者的说法,茂县的县令,甚至是幽州刺史,和卢氏一族是同流合污的。

    可这所有的事情,无论是侵地,还是杀人,县衙都是不可能一无所觉的。

    在村民中搜寻关键证人是第一位,县衙去找线索是第一个法子行不通后的最佳选择。

    他们从上京来,强龙不压地头蛇。

    所以一开始就想着暗中查访,却还是避不开当地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

    这时,

    陈琢林也拎着自己的弟弟进来了。

    庄铭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刚刚还在头疼不已的事情,这么快就有了新的转机——

    ~~~

    上京,

    太傅府邸还是被围着的,卢氏父子已经不上朝了,卢家人依旧被限制出行。

    自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离京已经半月有余,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卢氏朋党,甚至是王氏都出手纷纷向皇帝施压。

    时间越久,证据迟迟无法传回,朝堂上关于太子纯属污蔑的声音就越大。

    陈福林也有些着急。

    因为她发现,前面卢氏的事情不处理好,东宫的事也没办法处理。

    医署药案刑司那边最后只查到了乔家旁支,而这个旁支——

    可巧,和卢家二爷,也就是卢俊义的弟弟卢俊峰关系好得不得了。

    而且这乔家旁支成为御药专供商,卢家也是出了力的。

    不过知道的都知道,这位卢家二爷,多半就只是个背锅的。

    不过卢氏和王氏明里没什么关系,暗地里却是一丘之貉。

    这次伤不了王氏,也要把卢氏摁下去才好。

    就是可怜了卢良媛。

    这才刚进宫几个月,就摊上这么回事儿。

    也不知道她整日里巴巴地扒着那位太子妃,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落得这么个下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崔侧妃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着康公公刚刚才送来的东西堆满了外间的地上,酸不溜秋地说道:

    “有些人还真是好命啊,天天坐在这里这流水似的补品啊赏赐啊,看的真叫人眼红!”

    陈福林坐在她对面,眯着眼睛直笑。

    之前是她老往长汀殿跑,可是后来太子殿下知道后就不让她去了。

    说什么身体不好,不宜劳动。

    可崔菀和她待多了,久了不见还怪想的。

    山不来就我,只能自己去就山了。

    于是就轮到崔菀隔三差五的来绛福轩。

    如今东宫太子妃闭门称病,杨侧妃惯来瞧不上其他人,倒是崔侧妃和陈良娣两人的姐妹情份外惹人注目。

    “崔姐姐喜欢什么拿什么!我的就是你的!”

    陈福林一点不吝啬,大方开口。

    最近太子确实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有吃的有用的。

    毕竟他们刚建立合作关系,她的哥哥们又在为他办事儿,适当的收买收买她也是可以的。

    崔菀捻了一颗的大樱桃,看着这娇艳欲滴的果子,听到她说的话不由得白了她一眼。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陈福林心中腹诽,什么旱的涝的。

    要是崔姐姐知道她根本还没有侍寝,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就这么等着,等着。

    皇帝陛下御书房内的折子已经堆得老高。

    有为太傅求情的,有参太子的。

    他忍不住问自家大儿子:

    “阿奴,你说你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为父这里可是撑不住了啊!”

    那些糟老头一个个的,年纪比他大不说,脾气也比他大。

    一个个倚老卖老,炉火纯青。

    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正在下首面色平静帮他老父亲批阅奏折的太子,听到老父亲又叫他的小名,目光阴森森地就扫了过去。

    皇帝陛下立马改口:“好好好,太子!太子!”

    “不过说真的,你爹我真撑不住了。”

    再等几天,那些老家伙就该到御书房外来“死谏”了。

    什么“唇亡齿寒”“同病相怜”“兔死狐悲”“心下寒凉”……

    总之那些人怎么说都有理,偏偏朝臣和百姓一边被人压榨血汗,一边还从骨子里觉得世家就是高人一等,就信他们的鬼话!

    太子放下已经分好类的折子,将重要的那批搬到他父皇面前。

    “兵符都已经给出去了,三日后人要是回不来,父皇就废了孤这个太子吧。”

    皇帝:“……”

    听听,这是什么混帐才能说出来的无赖话?

    “你爹我这回可是跟你豁出去了,是你小子说自己要送我一份大礼的!”

    太子抬眸看向他父皇,有些诧异:“是啊,儿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参了太傅一把,这礼不够大?父皇不想要?”

    他父皇抽了抽嘴角。

    “想要是想要,但是你这个礼送的……能不能不把自己搭进去?”

    一个太子,一个卢氏。

    在他这里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考虑。

    太子终于正视自己的父皇,他沉声道:

    “这一切,都要有一个开始不是吗?”

    “您,皇祖父,曾祖父,三代人的努力,将世家贵族削弱至此,世家不平,大靖迟早还要再回到几百年前的乱相,您忍辱负重一生,为儿臣铺路,那么,儿臣又有什么理由,又凭什么,再去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他败了,世家势必会强势反弹,到时候直接改天换地也未可知。

    可只要他不死,这辈子都会和世家死磕到底!

    年迈的帝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自己锋芒的后继者,眼角微红。

    他一手养大的儿子。

    长大了啊!

    ——

第四十八章 急报

    三日后,

    将将好卡在了众臣心里底线的边上。

    今日的早朝可谓是剑拔弩张,争吵不休。

    荀尚书和大理寺卿就差被众人指着脑门子骂了,说着查个案查不明白就赶紧还人家卢氏“清白”。

    “卢太傅乃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为我大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让这样的老臣寒了心……陛下!是我大靖的之辱啊!”

    “臣附议!太子仅凭一些不知哪里来的流民和证词就诬告范阳卢氏,还是在端阳佳节如此重要的日子,这是不敬师长,也是对陛下的藐视!”

    “胡说八道!一国储君也是尔等能够妄言的?太子殿下已经说了,查清事实也是还卢氏一族的清白,尔等胡搅蛮缠,百般遮掩,莫不是和那杀人放火,圈地隐民,卖官鬻爵的人是一伙的?!”

    他们喋喋不休,坐在上面的皇帝却有些昏昏欲睡。

    吵吵吵,大朝吵到小朝堂。

    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大殿里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陛下的大舅子,兼太子的小舅子他爹王尚书也站了出来:

    “陛下,朝中百官的顾虑不无道理。殿下证据不足,陛下却已然圈禁卢氏,倘若事后发现……岂不是叫太傅平白蒙受不白之冤?”

    他中间顿那一下,众人听明白意思。

    太子也明白。

    所以他看向这个向来不喜欢自己,却总装得事事为自己考虑的亲舅公。

    他一身黑金四爪蟒袍,腰背笔直,比以往更多了几分锐气。

    此时他眼尾上挑,勾了勾嘴角,问道:

    “王尚书的意思,孤在肆意构陷?”

    王尚书垂下了眼眸,一副为太子着想的语调:

    “非也!臣只是怕太子年幼,难免有为人所蒙蔽,思虑不周的地方……”

    “太傅毕竟教导你一场,若是太子有什么不满,和陛下私下进言便是,如此大费周章,若闹到最后是个误会,于殿下于太傅,都不好。”

    他说着,竟是太子此举是因为不满太傅的“私怨”。

    可真是他的好舅爷啊!

    太子冷冷的看了眼自己的父皇,毫不客气地反问:

    “孤愚钝,不知这有何不好?”

    “大靖律法写得清清楚楚,凡民有诉,任何官员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应诉。”

    “有白家村上下一百多口人命,十几姓人家不远千里亲赴上京告御状,哪怕告的是孤!是哪位亲王!难道大理寺和刑部不该一查?”

    “还是说……王尚书觉得,就因为他是太傅?因为那是卢氏一族?所以他们就该凌驾于我大靖律法之上?凌驾于我大靖皇族之上?”

    这帽子不小,面对太子一字一句咄咄逼人的质问,众人纷纷垂下了头。

    王尚书睁大眼睛,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己这个好外侄。

    “太子严重了,臣不敢!律法乃我大靖立朝的根基所在,任何人都无法凌驾于律法之上,更不能凌驾于皇族之上!”

    大殿之上,王尚书说了这么一番软话,可太子却仍旧追问:

    “天子犯法尚且要赎罪,所以,王尚书,还有诸位大人,卢太傅不该查吗?”

    王尚书冷笑一声:“自然,该查!”

    他犹豫了这么多年,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和他的皇祖父一样,对他们这些世家是半点不留情面的。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心慈手软的?

    就在他还要说些什么,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声急促的高喊。

    “报!”

    “八百里加急!”

    “冀州急报!”

    听到“冀州”二字,王尚书神色莫名,殿内其他人亦是如此。

    这怎么是冀州急报?

    ……

    插着令旗的传令兵一路畅通无阻,骑着快马直入内城,到了承天门才翻身下马朝着太极殿狂奔而去。

    “冀州急报!”

    “禀陛下,属下乃冀州守备军崔将军麾下,幽州茂县、珙县出现大批造反的流民,围攻大理寺和刑部官员,崔将军已将人拿下,特来请示陛下!”

    他递上一个火漆封口的信件,明显就是他们那位崔将军送来的。

    陛下身边的路公公亲自下来将东西接了过来,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交给了陛下。

    可他们陛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特地问道:“造反的流民?”

    那传令兵言之凿凿:“正是!流民共有五百人聚首,包围了小南山,意图杀害朝廷派往幽州的钦差大臣!”

    五百人。

    那确实是“大批造反的流民”了。

    听到传令兵的话,众人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说嘛,怎么会是冀州急报。

    现在就是有消息,也该是幽州的才对……

    诶?

    不是!

    怎么幽州的事儿是冀州的守备军出马的?

    陛下拆开急件,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神色由一开始的散漫渐渐变得凝重。

    “岂有此理!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传令,叫崔荣亲自把人全部押解归京,若有顽抗,阻拦者,杀无赦!”

    “还有,让崔荣务必护送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平安归京!朕倒要看看,何人敢当着朕的面杀人灭口?!”

    传令兵得令,转身就要往回跑。

    也不知道他的马还在不在门口……

    常年温和的帝王突然动了怒,吓得众人一肚子疑问都憋了回去。

    崔荣是冀州守备,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茂县?

    又那么巧合地带了几百人马?发现了造反的“流民”?

    还救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

    崔荣可是崔相的亲侄子!

    王尚书心思百转,视线在那位想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崔相和太子身上打着转。

    他记得东宫有位侧妃,就是这老匹夫的孙女吧?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些什么,以至于随即不少朝臣开始就这八百里急报进行质询,王尚书却安安静静地退了回去。

    有那聪明的,也有样学样地渐渐没了声音。

    大理寺卿迎头赶上:“陛下,不知犬子可还安在?”

    皇帝陛下:“……”

    你是多盼着你儿子不在?

    索性他们这位陛下还算靠谱,叫路公公将急报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念了出来给大家听。

    念完急报,众人还要再问。

    就只听得他们陛下丢下一句:

    “一切等崔荣把人带回来再议!”

    随后第一次在朝上拂袖而去。

    倒叫不少人心里惶惶。

    ——

第四十九章 初战告捷

    大理寺小庄大人回来了。

    他连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都没换,左手还上了夹板,就这样吊着胳膊直接入宫面圣去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冀州守备崔荣,以及被抬着的郑大人。

    刑部一位令吏和大理寺一个属下的尸体就被放宫门外,和那些被带回来的证据一起,随时等候传召。

    “大理寺庄大人!陛下急召!”

    庄府门前,一队三人御林军打马从门前疾驰而过,大声呼喊着。

    门房的下人一听到,拔腿就往里面跑去传信。

    心里还在嘀咕,他们大人不是刚下朝回来?

    如庄玉清一般的人不少,朝中重臣几乎是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赶往皇宫。

    这个时候急召,稍微动动脑子大家就明白过来,是去范阳的人回来了。

    太子去太极宫的时候,萧院正带着另外两个太医正在偏殿给小庄大人和郑侍郎看诊。

    几个人正对着郑侍郎的腿愁眉不展。

    太子先见过自己的父皇,却没看到回来的人,于是问道:

    “人呢?”

    他父皇说:“郑侍郎受了伤,不轻,萧院正在隔壁诊治。”

    太子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要去看看之类的话。

    是他参了范阳卢氏,现在查案的人回来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大臣还未到之前接触这些人。

    “路公公,烦请给小康子带个话,让他把曹德如叫来,要是需要的话叫他给萧院正打打下手。”

    曹德如在医治外伤上有家学渊源,又擅针灸之术,多少能有些用处。

    陛下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太子的安排,路公公便退了出去。

    小庄大人倒是还好,那位郑大人伤的怕是不轻。

    为了保护证人和证据,及时送到上京,只能把人径直抬进了皇宫,一路颠簸赶路,瞧着倒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

    不一会儿,

    中书令崔尚工,吏部、户部、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等人都到了。

    “臣等参见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诸卿坐吧!和朕一起等等。”

    至于等什么,他们这位陛下并没有说。

    太子凉凉地扫了这些人一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眼鼻观鼻,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心下忐忑,一个个谨慎落座,心底都隐隐震撼。

    先前太子当着满朝文武参卢氏一族,一改往日的做派,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后来在朝堂上却并未争辩太多,故而他们也未曾深想。

    然而今日,这般近距离接触,他们才真的感受到。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变了。

    众臣这才隐约回忆起,好像太子殿下自端阳后,再未着月牙等素色衣袍了?

    玄色冷厉,四爪蟒袍更是尊贵无比。

    这时,

    路公公小步进来禀报:“陛下,郑大人醒了。”

    陛下看了看坐在下首这些肱股之臣,周身气势一变,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宣吧!”

    ……

    范阳卢氏圈地隐民,豢养部曲,坑杀百姓,谋害朝廷命官,斩。

    卢家二房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勾结后妃谋害东宫,斩。

    人证物证确凿。

    天下哗然。

    太傅上书乞罪,三日后气绝于太傅府。

    临死前以先帝御赐金令,求得上京卢氏大房扶棺回乡。

    陛下感念太傅毕生功德,饱含热泪的恩准了。

    大理寺和刑部直接将卢氏的罪行昭告天下。

    一村一落一百多口人被屠杀殆尽,为掩盖罪行,将此村夷为平地,甚至还种满庄稼。

    更欲联合茂县县令,直接消去白家村衣一百多口人的户籍。

    简直匪夷所思!

    幸好县尉良心未泯,暗中保留卢氏和县令往来的证据,并及时弃暗投明,向朝廷揭发了这一阴谋。

    更可恶的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在小南山遭遇数百人围杀,幸得冀州守备军及时援救,大理寺和刑部皆有官员以身殉职。

    审问之下得知,这些人皆为卢氏家养的部曲。

    早在先帝那会儿,世家豢养部曲不能超过二百之数,卢氏好大的手笔,派出来的人竟有五百之数。

    实际豢养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这下子就连崔王谢三家顶级世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尚书暗自叹息:“卢氏这回冲动了。”

    大理寺要查,就让他们查就好了。

    到时候大不了弃车保帅,断尾求生便是。

    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私自豢养大批部曲,还敢袭击朝廷命官,与谋反无异。

    还有三十年前侵地案的苦主和证词都有。

    卢氏在范阳扎根百年,所占山林、田产无数,叫人触目惊心。

    谁都知道,再放任下去,别说范阳,就连幽州都不一定是朝廷的幽州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无辜百姓的血泪!

    自然最能激起百姓的共鸣。

    布政坊离西市近。

    卢家门前天天都有人丢臭鸡蛋,烂菜叶子。

    百姓们专门捡傍晚小贩收摊的时候,去拾路边的烂菜叶子,然后拐个弯去布政坊丢。

    直到后来二房被斩,大房扶棺回乡,这股子民怨才渐渐平息。

    大朝会上,

    他们陛下心情低落,感叹道:

    “太傅一生光明磊落,鞠躬尽瘁,临老了却被不成器的子孙带累,朕心里十分不忍啊……”

    闻弦歌知雅意。

    太傅已死,卢氏在朝堂上的势力也被大大削弱。

    这会儿自然是陛下怎么说怎么是了!

    还有,马屁也要拍起来!

    “陛下海量宽怀,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拜服,高呼陛下胸怀高广,对卢氏一族简直是宽宏大量云云。

    搞垮一个卢氏,眼见着朝堂上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陛下看着跪在地上一颗颗大萝卜,心情十分愉悦,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趁人不备笑眯眯地盯着王尚书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心里止不住感叹,“大舅子”这颗萝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拔出来。

    不过他不着急。

    天要使其亡,必先欲其狂。

    他老子和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让这些世家狗咬狗一嘴毛,将世家权柄集中在了这四大世家的手里。

    能用的,像是谢家都被他提拔了自己人。

    崔氏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行事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剩下的就是不能用的了。

    既然是不能用的,那也没必要留着处处碍眼,时时绊脚不是?

    他不在了还有他儿子。

    瞧瞧他们太子,这事儿办得多漂亮?

    初战告捷,他们陛下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王尚书只觉得后脑勺一凉,这大夏天的还有这般凉风……

    ——

第五十章 就这?

    陈福林是在太傅死的那天从景公公手里收到家里来的信的。

    看完之后,她在原地愣了许久。

    就这?

    上辈子逼得太子不得不去西北拿命去搏的卢氏一族,就这样退出朝堂了?

    她怎么就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卢良媛死了。

    东宫医署一案最终还是卢家二房背了锅。

    宫里的卢嫔只生了个公主,没能争过皇后,一辈子屈居人下。

    她联合自家二哥,想一手扶植侄女卢良媛上位,好叫卢氏也当一当后族。

    毕竟“崔卢王谢”,四大家族中就他们卢氏在这大靖皇朝还未尝过后族呼风唤雨叱咤朝堂的滋味。

    所以卢二爷连同自己的至交好友乔家二爷,共同谋划,意图把控东宫的子嗣,保证其出自卢氏女腹中。

    这理由很是说得通。

    也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但陈福林一个字都不信。

    太子也不信,陛下、太后,甚至于皇后本人也不信。

    太子妃去景阳宫请安的时候,被太后当着后妃的面训斥了一番,半点情面都没留。

    还被以“管教不严”“失察”之罪罚俸半年,抄写佛经三月。

    皇后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她这个十分信任且器重的侄女被她的死对头训斥,一点没有为她求情的意思。

    开玩笑,她是侄女。

    太子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儿子呢!

    她竟然背着她在东宫搞了这么大的事情,难怪太子成亲五年至今膝下空虚。

    外面多少难听的话,多少人以此攻讦太子!

    姓卢的死就死了,这件事她和王家还没完呢!

    亲舅舅竟然对自己的亲侄子下手,简直不可理喻。

    太子妃从景阳宫回来的路上波澜不惊,回到长乐殿不一会儿,却传出来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娘娘!不可啊!”

    太子妃身边的老嬷嬷一个劲儿阻拦,不让她将屋子里的东西乱摔。

    太子妃狠狠地推开她的手,双目通红。

    “有何不可?”

    “那老虔婆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于我!我颜面尽失,还有什么不可?”

    “还有姑母,她竟是半句话不肯为我说,任由那老虔婆欺侮我!不过是陇西来的山蛮子,她怎么敢?!”

    两个大宫女翠芝和翠华也一个连忙捡着屋子里的东西,一个和嬷嬷一起拦着太子妃。

    老嬷嬷低声斥道:“太子妃慎言!”

    长乐殿虽然是他们的地盘,可难保不会隔墙有耳。

    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对太子妃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嬷嬷看着这个发钗凌乱,气得面目狰狞直喘气的人,她从小看着太子妃长大,何曾见过她这般失态模样?

    “如今已是这般情况,太子妃要沉得住气啊!”

    太子妃一时又是苦又是笑:

    “嬷嬷,我怎么沉得住气?”

    “卢氏死了!可那只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谁不知乔氏背后是王家?谁不知?啊?!”

    她从没有这一刻这么难受。

    因为她知道,她完了。

    即使她还能安坐太子妃之位,她这辈子都和他不可能了。

    当初父亲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她不该答应的。

    可她太贪心了。

    她不想让别人生下他的孩子,最起码,她不会让别人生下能够威胁她和王家地位的长子。

    整整三年,

    她一直提心吊胆,不得一日安眠。

    可别人没有怀孕,她也没有。

    这是不是就是报应?

    她想要绝人子嗣,到头来却是绝了自己的嗣。

    老嬷嬷面露不忍,安慰道:

    “又哪里……哪里就到了绝路?”

    “如今太后只是训斥于您,便是他们知道又如何?有尚书大人在一日,您就能安稳一日。”

    “若是来日实在没法子了,从新人里生养的抱一个也就是了,您照样还是那个和殿下同衾同穴的人,未来天子照样称您一声母后!”

    太子妃止了哭笑,转头看向老嬷嬷,轻声问道:

    “我还是那个和太子同衾同穴的人?未来天子照样称我一声母后?”

    老嬷嬷的目光带着肯定和鼓励,就连翠芝和翠华也重重点头。

    太子妃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可她还是喃喃道:“可那不是我和他的孩子啊……”

    她和太子成亲五年。

    除了大婚那段时日,太子一个月都不见得来长乐殿几次,每回来了坐坐就走。

    她防着别人,生怕谁先她一步生下太子的长子,所以才对医署出手。

    到头来却只得了一场厌弃……

    ——

    “只是抄佛经三个月,罚俸半年,便宜她了。”

    长汀殿里,

    崔菀和陈福林也在说着这事儿。

    陈福林附和地点了点头,“确实!便宜她了!”

    她半条命都没了,罪魁祸首却还逍遥法外。

    不平衡!

    太不平衡了!

    “唉,不过也是没证据的事儿,卢氏把事儿一力承担下来,还牺牲了六公主的生母卢嫔,想来背后也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就这样太子妃也没逃过一场训斥,好像也……不错?”

    崔侧妃自我安慰道。

    她们仗着太子已经好些日子不来后边,太子妃说是抄佛经,其实也就和禁足差不多了。

    如今后头最大的就是崔侧妃和杨侧妃,陈福林和崔菀两人没事儿就厮混在一块儿,已经自由散漫惯了。

    平日里说话也随性得很,左右都是自己人,不怕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

    陈福林有些好笑:“这么想能叫你舒服些的话,我是没意见的。”

    反正她是极其讨厌世家之间复杂的利益交换。

    金钱,官位,子女的幸福,甚至人命,没有他们不能换的。

    她对卢家收了什么好处才答应顶下这口锅没什么好奇的,反正她已经认准了王氏。

    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告诉她乔家背后的人是王氏。

    她三哥如今已经从范阳拐道去了汝南,完成他此行真正的使命。

    他在范阳遇到了太子的人,他们在珙县还有些故旧,找到的东西比太子的人多多了。

    不过陈圭林也没想着邀功,一看到太子的人就想着立马将手里的东西脱手,结果又被坑去见大理寺和刑部的人。

    他们在小南山被围,最后还是她三哥去搬的救兵。

    想来上辈子没有陈家兄弟加入的,这些人好不容易找到些东西,却是真的在小南山全军覆没了。

    太子等不来太极殿外的证人,也等不来千里之外范阳来的证据。

    所以他此战一败涂地。

    ——

第五十一章 归来

    陈府外,

    几匹快马在大门前勒住了缰绳。

    马蹄扬起老高,溅起一地的灰尘。

    角门边躲着阴打瞌睡的门房听到动静睁开了一道眼缝,随即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哟!三少爷回来了!”

    他忙把门打开,另一个门房也赶紧出来牵马,将人迎了进来。

    陈圭林一身风尘,他和另外两人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了他们。

    “这马跑了两天,叫人精心照料着!”

    门房乐呵呵地应下:“奴才晓得,三少爷放心吧!”

    陈圭林这才带着自己身边的人走了进去。

    “这会儿还早,我爹还未下朝,我娘指定在祖母那儿,表哥和我一起去拜见祖母吧!”

    跟在他身边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衣着已经尽量低调朴素,却也隐隐可见料子的奢华,饶是长途奔波眉宇之间也尽显儒雅随和。

    可他却又是个从汝南快马加鞭,一声不吭吃得了苦的人。

    听到表弟这么说,他还挺不好意思,说道:

    “好不容易进京,自该拜会老夫人和姑母的,就是如今行礼都在路上,空手登门难免失了礼数。”

    陈圭林去汝南看望外祖母,和这个表哥很投缘,觉得他和自己二哥应该是同样的人,故而想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他说道:“这有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咱们家都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你人都来了,过家门而不入才是没礼数。”

    “再说了,是我非要快马加鞭赶回来,表哥也是陪我,不要再说什么住客栈等行李的话了,我娘知道了也得念叨你……”

    柳文宣看着这般直爽的表弟脸上笑意不断,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去拜见老夫人和姑母,家里备的东西改日再补上。”

    陈圭林这才满意,“就是嘛!我娘这些年操持我们一大家子,都没机会回去看外祖母,几个舅舅来上京的日子也少,她见到你指定高兴!”

    到二门他就问了婆子,确定自家母亲是在祖母院子里。

    所以径直就往老太太院里走去。

    陈母正陪着老太太说着话,眼看着福林十六岁生辰就要到了,商量着到时候要不要托人给她带些东西。

    老太太道:“自然是要的!她如今在宫里一个人,咱们也不能时时探望,趁这个机会多备些东西,这孩子日子也能好过些。”

    陈母点点头,十分感激婆母能够这般疼爱女儿。

    “媳妇也是这个意思,福林上回病了一场,身子骨都有些不好,我想着若是趁手,给她备些补品药材才好。”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咱家就这么一个姑娘,我看着长大的,抱过喂过养过,不疼她疼谁?也是你争气,咱们老陈家三代单传,多亏了你啊,让老婆子现在有这么好几个孙子孙女,他们啊,个个都金贵!”

    婆媳俩好一番情真意切地交谈,情绪刚上来,就听到外面熟悉的嚷嚷声。

    “娘!”

    “娘!祖母!我回来了!”

    老太太挑了挑眉,看向陈母,“哟?这顶顶金贵的回来了!”

    陈母也收敛了情绪,嗔怪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说是这么说,等真见到人了,又一个劲儿拉着心疼不已。

    “黑了,也瘦了。”

    陈圭林站在门口,咧着一口大白牙,“也精神了不是?”

    他神秘兮兮地和迎到门口的亲娘挤眉弄眼,“娘,我这回给你带回来个人……”

    陈母十分疑惑,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下一个咯噔。

    这小子,该不会从外面给她带回来个儿媳妇儿吧?

    虽说她对门第之见没那么固执,毕竟她自己和陈父就算不得门当户对。

    可自己的儿子总是千好万好的,而且外面的姑娘……

    唉!

    眨眼之间,陈母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想着若是个还过得去的,只要品性好,实在不行咬咬牙也就认了!

    她忐忑地问道:“什……什么人啊?”

    陈圭林“嘿嘿”一笑,侧身让了开来,露出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

    陈母目瞪口呆:“……”

    还,还是个男人?

    柳文宣微微一笑,朝着陈母执手一揖,“文宣拜见姑母,多年不见,姑母可安好?”

    陈母脑子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说的是什么。

    “文宣?”

    柳文宣答道:“正是小侄,上回见到姑母,还是十五年前了。”

    那会儿他才六七岁,他父亲带他来过一趟上京。

    可柳家的生意不在这边,又要忙着扩张家中生意,渐渐的来得就少了。

    倒是陈三和福林妹妹年幼时去汝南陪伴外祖母,待过几个月。

    陈母立马喜笑颜开,“原来是文宣!这大老远的,圭林这小子怎么不提前打招呼!”

    “快些进来,我家老太太等这臭小子多时了,你也见见,瞧瞧还有印象不?”

    “就是你姑父他们都不在,老四都出门去了,晚些时候他们回来了你们再见见……”

    陈母一溜冒出一堆的话,柳文宣都笑着一一应下。

    陈母带着去见了老太太,连老太太都说这孩子气度好。

    末了又问:“可成婚了?”

    柳文宣苦笑着摇头,真是天下老太太都是一般的心思啊!

    他在汝南时老祖母见天的也爱操心他娶妻生子。

    他道:“这些年忙着家里的生意,倒是还未遇着有缘人。”

    老太太有些遗憾,“多好的小伙子啊!”

    一时又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想在上京还是汝南找云云。

    连陈母也心动的加入了进来,成不成的不重要,图的就是个热闹嘛!

    陈圭林在一旁偷笑够了,接到柳文宣求救的眼神,连忙解围道:

    “祖母,表哥跟我一路快马加鞭,多有劳累,您二老就心疼心疼我们兄弟,我先带表哥下去休整休整吧!”

    老太太不满地嘟囔:“混小子净瞎说!老婆子何时不疼你了?”

    陈圭林连忙告饶:“哎呦瞧您这不就误会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祖母是最疼咱们了,这不是还能再疼一疼嘛……”

    他逗得老太太和陈母开怀大笑,柳文宣见姑母一家氛围和乐,心下的忐忑也安定了不少。

    只听得陈母道:“你自己皮也就罢了,文宣,你且在府里住下,就跟圭林和怀林一个院子,你年长又比他们经事,莫要太过迁就他,这小子给把梯子他都能上天!”

    柳文宣自是不敢应下:“表弟性子爽朗大气,大开大合之中也极有分寸,姑母多虑了。”

    陈圭林闻言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引得他娘又念叨了他几句。

    ——

第五十二章 这事儿没完

    卢氏和东宫医署一案尘埃落定后已经一月有余。

    东宫沉寂月余后也渐渐恢复了些生机。

    饶是太子妃还在长乐殿闭门不出抄写佛经,众太子的妾室却已经想着法子怎么博得太子眷顾。

    “唉……前后加起来,殿下竟然已经快三个月没留宿后宫了。”

    崔侧妃摇着手里的美人扇,还是抵不过这炎热的天气。

    背后隐隐起了一层薄汗,叫人十分不舒坦。

    “我说你这殿里能不能加点冰盆啊,我瞧着你不是挺爱吃冰的?这大热的天儿,你怎么过得下来的……”

    陈福林还是坐在她的老位置,窗外那棵老槐树叶愈发葱郁,坐在窗边还能带来几分凉意。

    她听到崔侧妃一来绛福轩就抱怨个不停,不由得轻笑:

    “姐姐嫌弃我这儿,不来就是了,何苦来一遭挖苦我一遭,妹妹家里穷,可用不起日日满屋子的冰盆。”

    已是酷暑,对不耐热的人来说的确难熬了些。

    长汀殿每日六个冰盆从不间断,就这崔侧妃还在喊着热,更不必说这一个冰盆都没有的绛福轩了。

    “也就是我跟杨璇合不来,不然我才不来你这绛福轩,人家那儿可不止六个冰盆,殿里寝房那才叫一个凉爽!”

    她去过一次,简直觉得自己到了天上人间。

    陈福林闻言不忍心,还是劝道:“冰盆用多了并不好,女子本就体寒,只要不是热得太狠,忍忍便也过去了。”

    她自从病了那一场,六月的酷暑里竟也感受不到多热,夜里或是下雨,手脚还冰凉一片。

    崔菀不以为意,左右她们这些人也生不出孩子来了,自然怎么舒坦怎么来。

    她在这宫里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小丫头能解解闷。

    像是吃过大鱼大肉的人,再也回不去清粥小菜,所以她乐得来找她说说话。

    崔菀看着坐在那里乖乖小小,其实性子再坚毅不过的人,只觉得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她就像被压在石头下的小草,只要有点阳光,有点雨露,就能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出绿芽。

    若是旁人经历她那样的事,要么死咬仇人不放,变得丑陋狰狞,要么因为坏了身子自怨自艾。

    可她只是安安静静的,不疾不徐地调理着身体。

    “对了!”崔菀突然想起来,

    “我记得过些日子就到了你生辰吧?”

    陈福林一愣,也想起来了,笑着说:“我生辰离七夕就差一个时辰,为此我小时候还常常怪我母亲怎么就不让我在她肚子里多待一会呢!”

    “哈哈哈!”

    崔菀笑够了,嗔怪道:“这又不是你母亲能决定的,生在七夕前也不错,要是问急了,你母亲得多想把你塞回去回炉再造啊?”

    陈福林回忆了一下,“好像我娘还真挺想的……我小时候挺皮,不像个小姑娘,我哥哥们做什么我就非要做什么,结果又坚持不下来,把我母亲气得够呛。”

    “气归气,哪有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女的,你家四个哥哥,就这么一个女儿,那不得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了?”

    崔菀羡慕不已。

    陈家虽是寒门出身,家庭简单,长者尚在,父母恩爱,兄妹相得。

    他们这样的大家族,瞧着花团锦簇,其实内里如何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便是亲生父母和子女,兄弟姐妹之间,为了利益争夺不择手段者不知凡几。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来卢氏,不禁感叹道:

    “宫里接连没了两个姓卢的,那事儿也算是了了。”

    这锅背得,真是叫人唏嘘啊!

    只是私下里,这事儿算不算得了还要另说。

    起码她就不会放过那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贱人。

    陈福林闻言也放下手里的杂谈,撇头看了过来。,

    “谁说的了了?”

    崔菀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自然是能做主的人说的了了呗。”

    太子妃只是被太后训斥,罚个俸抄个佛经。

    足以证明宫里几个当事人对于卢氏将这事儿认下来的结果是接受了的。

    陈福林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一声,“那可了不了。”

    不说这回自己被这药害苦了。

    就说上辈子,是不是也是因为这药她才落得那般下场呢?

    毕竟她那时候也没落过水,自然也无需喝药。

    怀孕后身体也一直很好,太医说了是药三分毒,多吃些好的补充营养就行,所以直到产前也未服过药。

    只有那一次……

    她在产房里喝的催产药。

    自己怀相一直很好,太医也说了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可那时候偏偏产婆说“难产”,所以才开了催产药。

    一喝就一命呜呼了。

    这么算起来她和太子妃甚至是王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才对。

    所以怎么可能就了结了?

    卢氏垮台。

    一切,

    才刚刚开始而已。

    太子近来很忙。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当之势绊倒了自己的老师也就是当朝太傅,随后又得刑部尚书荀牧的赏识,特地向陛下进言让其到刑部行走。

    毕竟连益王都混了个六部行走的机会,没得让堂堂太子还在太极宫和东宫两点一线。

    陛下准了。

    正好卢氏一案的收尾工作还在进行中,太子殿下一进刑部,就脚不沾地地和刑部,吏部,户部一起清查了卢氏的卷宗。

    太子也借此机会在六部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众人恍然惊觉,原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先前是在藏拙?

    一想到他们此前还一个个前仆后继向陛下上书,太子品性上佳奈何才干平平,顿时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幸好太子这段时日只是公事公办,按部就班地处理事务,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也不端着身份而是不耻下问。

    众人自然是无有不应,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愈是和这位太子接触,众人就愈发现其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什么温润软弱空有皮囊?

    众人长叹:

    太傅误我啊!

    等忙完了这一茬,已是七月初。

    “殿下,再过几日便是乞巧,宫里头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如今太子妃还在抄写佛经,咱们东宫是不是要……”

    趁着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空闲,康公公连忙请示道。

    “乞巧节?”

    太子殿下恍然,“竟已到七月了。”

    康公公一脸的心疼:“可不是嘛!殿下这一忙,就忙了两三个月呢,瞧着人都瘦了。”

    尤其现下为了出入方便,太子喜着劲装,玄色显瘦,愈发显得人瘦削凌厉。

    太子殿下闻言笑道:“无妨,孤不怕忙,忙得有劲儿就行!”

    ——

第五十三章 过河拆桥

    至于方才康公公忧心的问题,只听得太子殿下淡淡地道:

    “往年怎么办今年还怎么办,宫里既然已经转备好了,咱们东宫也就无所谓,告诉崔菀,时间仓促简单准备准备便好。”

    康公公“诶”了一声,也就明白这位主子的意思了。

    太子妃这步可是又走错了。

    她故意拖着乞巧节的事儿,既不交代两位侧妃,也不请示太子。

    就是等事到临头,彰显一下身为太子妃的不可或缺,可谁料咱们太子根本不把这事儿放在眼里呢?

    宁愿简单凑合,也不愿意“麻烦”太子妃。

    康公公觑着主子的脸色,揣度着道:“崔侧妃和陈良娣倒是投缘得很,近来时常前去探望。”

    果然,太子闻言放下手中随意翻着的折子。

    “崔菀和陈良娣?”

    他想起来前些日子自己忙得脚不沾地,那小丫头明明大病未愈却还成日往长汀殿跑。

    如今他不让去长汀殿,崔菀却舍得拔冗前往绛福轩。

    他嗤笑一声,“她俩确实挺投缘的。”

    康公公也就是这么一提,随即讪讪一笑也就翻了篇,说起近来东宫其他的事情。

    太子仿佛也就是这么一听。

    只是晚些时候,人便出现在了绛福轩。

    “殿下?”

    门口的小金子一掀开眼皮子就看见太子殿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又惊又喜,忙跪下请安,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免礼。”

    太子殿下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问道:“今日崔侧妃来过?”

    小金子一愣,才呆呆地回答:“回殿下,侧妃娘娘确实来了,晌午来的,半下午才回。”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就大步朝着院里走去。

    在外间的素云先听到动静,忙进内室禀告。

    陈福林有些惊讶:“太子殿下来了?”

    素云点了点头,“奴婢见到的时候已经进了院门。”

    她连忙站了起来,两个宫女帮着匆忙收拾了一下,还没等她出去,太子自己就进来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莫不是还窝在榻上?”

    太子充满磁性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陈福林觉得自己脚下一软,险些站不稳。

    幸好这时候还能用“身体孱弱”做借口,两个宫女也搀着她。

    “妾一时贪睡了些,醒来没什么力气又赖了会儿,不曾想竟是到了这个时辰,还请殿下恕罪。”

    哼哼。

    人家可是大病初愈,身体极其虚弱,看你还好意思降罪。

    不过太子今天怎么瞧着更好看了?

    不像颗黑芝麻馅的汤圆了,他穿着一身玄金色的衣袍,鎏金的丝线于衣袂翻飞间流转。

    唔……

    揭开了面上那层假模假式的皮子,瞧着真实了不少,也顺眼了不少。

    顺眼的太子殿下哂然一笑,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于是站在柱子边的康公公自觉的退下。

    碧萝和素云见此看了眼自己的主子,见她没有反对边也退了下去。

    “孤瞧着你这些日子精气神挺不错啊?怎么这会子没什么力气了?”

    陈福林:“???”

    您哪只眼睛瞧见的?

    这么瞎的眼睛,妾去给挖了算了!

    “呵呵……”陈福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也就是一时睡多了,多亏了殿下的药,不然妾也不能恢复得这般快。”

    太子也无意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转而说起了正事。

    “家里的信可收到了?你三哥可回来了?孤听说他从汝南带回来你一个表兄,你外祖柳家世代经商,如今在豫州,兖州等地都有商号。”

    陈福林睁大了眼睛,觉得太子说的每句话她好像都能听懂,又好像听不懂。

    什么叫她家里的信收到了?

    所以她每回和家里通信,太子都是知情的?

    那景怀那个狡猾的狐狸很可能就是太子的人了?

    难怪……

    “这……妾也不知我三哥是否归来,他此去汝南探望外祖母,若是回来和表兄一起也是有可能的。”

    她避开了信不信的问题,万一是太子诈她的呢?

    宫里有规矩,和外人传递消息是被明令禁止的。

    只是她表兄和哥哥一样,有些多,不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哪个表兄。

    她一时之间还未揣摩出太子殿下的意思,所以只是道:

    “外祖父一家确实世代经商,北方沃野千里,良田颇多,柳家祖上积累传下来几分薄产,舅舅家便买卖些粮食,或是将些南北特产调运,比寻常人富足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太子殿下对她的“谦虚”不以为意,而是说:“孤手里恰好也有些南北调运的路子,趁着柳家少东家在上京,改日和令表兄请教请教。”

    哦。

    看来是大舅舅家的文宣表兄了。

    柳家两个舅舅,一个做粮商,在大靖很多地方都有商铺。

    另一个走商,手下有两支南上北下的商队。

    能被称之为少东家的,只能是大舅舅家的。

    “殿下过誉了,若有什么柳家表兄能为您分忧的,自是求之不得,不过……”

    陈福林转了转眼珠子,壮着胆子问道:“殿下何时要召见表兄,能否告知妾一声?”

    太子转过头看着她,眼底意味不明,

    “谁说孤要召见你表兄?还有,后宫不得干政,孤做什么告知你做甚?”

    陈福林在心底狠狠地唾弃了他一番。

    明明有求于自己,还没过河呢,就想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早知道她才不要让二哥三哥帮这个翻脸不认人的货!

    可谁叫他是大爷呢!

    她抿了抿唇,有些赌气道:“是妾僭越了。”

    太子闻言又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食指轻轻扣着榻上的案几,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福林被他打击了热情,也有些不想搭理他。

    两个人一人一边,坐在那里互不打扰,可那氛围一看就觉得不太对劲。

    碧萝端着茶盘,在门口踌躇不决。

    她觑着里边,小声跟旁边的人问道:“康公公,这……”

    康公公也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瞥了一眼,两个主子你坐你的我坐我的,中间隔了一个案几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那么宽,屋子里安静得出奇。

    不对劲呐!

    “去吧,动静小些。”

    康公公低声吩咐。

    这总得有个什么缓和缓和,总不能两口子就这么干坐一晚。

    还没用晚膳呢!

    饿着俩主子了,到时候只怕事儿更大。

    死贫道不死道友。

    他看着碧萝小步挪进去的背影,默默说了句:

    碧萝姑姑,辛苦您了!

    ——

第五十四章 算账好手

    “殿下,良娣,时辰不早了,不若先用些晚膳?”

    随着碧萝的到来打破屋子里的沉闷,晚膳也被康公公传了上来,他一脸讨好地笑着。

    太子殿下自无不可,他倒也没那么小气,和个小姑娘计较那么多。

    倒是陈福林本人,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她瞪了一眼康公公。

    吃吃吃,

    回你的长信殿吃不好吗?

    在她这儿吃,那么多好吃的她只能看又不能吃!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真是坏透了!

    “七夕前一日,孤要去大理寺一趟,回来的时候路过西市。”

    太子殿下起身往外间的饭桌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福林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管她什么事。

    康公公:“……”

    他使劲给陈良娣使眼色,眼角都快抽筋了。

    哎呦我的主儿诶!

    这怎么就听不懂殿下的意思呢!

    陈福林鄙视地看了眼太子殿下伟岸的背影,顺便再留点余光给康公公,就看到他眼角直抽抽。

    “???”

    这莫不是有啥大病?

    “西……市……”

    康公公努力做出这两个字的口型,希望这位主儿能够明白。

    他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要不是瞧着殿下对这位良娣多少有几分心思,他才懒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搭把手。

    西市?

    陈福林眼眸微转,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立马换了副表情跟了上去。

    “咳咳……”

    “那个殿下,这鸡汤挺好的,要不给您来一碗尝尝?”

    康公公终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幸好不是个傻子。

    不然他一个太监都要为大靖朝的未来担忧了。

    太子仍是用了晚膳就离开了,并未在绛福轩留宿。

    但这也足够东宫里的人看出些门道来了。

    先不说这两三个月来太子独独去过的地方就是陈良娣的绛福轩,先前好似也是如此?

    虽说都未过夜,但宫里的人谁不是人精?

    “太子那是宅心仁厚,陈良娣前些时日不都快死了,现下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说不定啊,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东宫另一边,一个面如芙蓉,生得很是明媚好模样的女子不屑地说道。

    卿本佳人,奈何却生生因着这份嫉妒变得面目狰狞。

    身边的宫女知道她的脾气,只能迎合她,“良娣说的是,上回连太医都说了回天乏术,便是救了回来,约莫……也是吊着命罢了。”

    毕竟这几个月太子妃也被禁了足,崔杨两位侧妃还不够资格叫她们晨昏定省,只有事的时候召见一二。

    陈良娣又是太子专门下了命令闭门修养的,除了崔侧妃总去绛福轩,她们这些人愣是一面也没见着。

    自然也不知道陈福林如今小日子过得多么滋润了。

    李良娣闻言心下舒坦了些,可她到底还是对太子殿下总去绛福轩耿耿于怀。

    “罢了,将死之人,也不必同她计较那么多,就当是可怜可怜她了。”

    她一副施舍的语气。

    身边的宫女自然是一番夸赞深明大义的吹捧,才将人哄住了。

    ……

    明日便是七夕,

    陈福林心下记挂着那日太子殿下提起的事儿,生怕他给忘记了。

    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来找她帮忙核对账目的崔侧妃见她魂不守舍地,心念一动,便阴阳怪气地打趣:

    “怎么?等着太子呢?”

    陈福林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反驳:“姐姐胡说什么呢!”

    她明明是在等康公公!

    那日太子说了会叫康公公来通知她,到时候悄咪咪带她出去。

    一想到自己竟然能有机会回家,陈福林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从昨晚开始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所以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账本,她脑袋都直发懵。

    崔侧妃勾唇轻笑,睨她一眼,“一副小丫头思春的模样,时不时就瞧着外头,说不是等太子谁信?”

    她也算是瞧出来了,陈福林和她们的确是不一样的。

    因为出事到现在为止,整整两个月过去,陈家却还没有发生任何变动。

    倘若换了她,换了杨璇,或是换了李良娣,因着东宫医署遭了这样的大罪,太子乃至皇后于情于理都会对她们的家族做出补偿。

    因为王家是他们的外家。

    或是达成什么协议,或是直接补偿。

    短期内家族必有变动,来堵住他们的嘴。

    当然,或许是陈家寒门出身,家世不显。

    表面上看太子不惜一切救了人,还给了恩典,陈家婆媳还进宫探望了,已经是皇恩浩荡,陈家自然不敢再有所求。

    但以她之见,这样的可能性不高。

    那就唯有一个可能了,陈家此时不动,是所图深远,所谋甚大。

    且,还是和太子一起谋的。

    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姑娘,心里耻笑着那些以家世为傲的世家大族。

    他们可能一辈子也想不明白,什么叫齐大非偶,尾大不掉。

    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别人却弃如敝履。

    “说了不是就不是,姐姐还不快些算账?明日就是七夕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崔侧妃就坐在旁边,闻言直接揪着她的后领子“摁”在了那一沓账本面前,

    “你这都懒成什么样儿了,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如今姑且还能称之为圆润,再过些时日就不一定了。我这就是拿来给你醒醒神的,你还叫我算?赶紧的,干活吧!”

    陈福林:“……”

    行吧。

    谁叫你扼住了我命运的咽喉。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

    她手指翻飞,任劳任怨地打着算盘,一目十行飞快地算着,不到一会儿就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记了一个数字,翻了下一页。

    崔侧妃在一旁看着暗自点头,得亏她发现了这人有这么个长处,不然这么好的天赋可就被白白浪费了。

    嗯。

    算的很好。

    下次有这样的好事儿还来。

    陈福林埋头苦干了半个时辰,幸好东宫账目每月都要清缴一次,她要算的也就各司一月的账本。

    她伸伸脖子揉揉酸疼的胳膊,看瞧见坐在一旁正悠哉悠哉地看着她的杂书的崔侧妃。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

    谁料对方没有动静。

    “哼哼!”

    对方还是全神贯注,没有动静。

    “哼哼哼!”

    崔侧妃抬起头,嘲讽她:“你是小猪吗?总哼哼。”

    陈福林:“……”

    就好气哦。

    她能不能打死她?

    就很后悔为什么和这样的人成为了好姐妹!

    看着她快气成河豚了,崔侧妃也是良心发现,看了眼已经算好的账本。

    “算好了?辛苦你了,那本宫就回了。”

    “哦对了,这书怪有趣,我还没看完,带走了。”

    陈·算账机器·福林挥舞着小手绢,含泪道别:

    “好,姐姐慢走,有空再来。”

    ——

第五十五章 少年郎

    傍晚的时候,

    康公公终于出现在绛福轩门口,手里还拿着个包袱。

    他笑眯眯地给她请安,“奴才见过陈良娣,这是殿下吩咐奴才给您的。”

    陈福林有些不解,“什么东西?”

    碧萝走过去接过包袱,在一旁打开。

    她面上亦是闪过犹豫和不解,“良娣,是……衣服?”

    还是一身小公子的衣服。

    陈福林“嗯?”了一声,不太明白怎么会给她衣服。

    康公公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等她拿起那衣服看的时候才解释道:

    “殿下叫良娣快些换好衣服,他在大理寺等着您。”

    陈福林一瞬间心花怒放,竟然是真的!

    “公公您稍等,我立刻就来。”

    她对康公公说道,接着又对素云吩咐道:

    “快给康公公上茶,上好茶!”

    康公公忙道“不敢”,却抵不过降福轩里宫女太监的热情。

    碧萝进去伺候主子更衣,外头几个也不是笨的。

    见自家主子如此开心,便知道一定是有好事。

    小金子小银子伺候康公公到侧屋坐下,素云泡好茶来了就一左一右端茶倒水,捏肩放松。

    那待遇,比他们师傅景公公也差不多了。

    于是站在门边瞧着这一幕的景公公醋道:

    “人家太子面前的的大红人,还缺人伺候?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可别做美梦了,有些高枝可不是你们攀的上的。”

    小金子和小银子对视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奉承。

    “瞧师傅您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兄弟俩肯定是得孝敬您的,这不是主子高兴,咱也把康公公伺候的好好的,以后他好在殿下面前为咱们主子多多美言嘛!”

    景公公听见小兔崽子这么说,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他是真不记得自己教了这俩小兔崽子嘴巴不把门,说话不过脑子的本领。

    “胡说八道什么!小心咱家撕了你俩这张烂嘴!殿下英明决断,何须旁人说些什么!”

    他厉声呵斥,把两个嬉皮笑脸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康公公本来舒服的眯着眼,闻言睁开眼睛,却还是笑着端起一旁的茶盏。

    “嗯!真香,是好茶啊……”

    他轻轻抿了一小口,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身份卑贱,也就是全靠主子瞧得上,才能喝上这么好的玩意儿。”

    他看着被训成鹌鹑的两个半大小子,有些怨怪景怀这个老家伙打扰了自己的舒坦。

    “我说老景啊,咱们都二三十年的交情了,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半大的小子,我瞧着这俩孩子机灵的紧,眉目清正,你好好带着,忠心伺候这位主儿,没准以后的福气还大着呢。”

    康公公还是没忍住,提点了几句昔日一起长大的老伙计。

    “不愧是殿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儿,教训起咱们这些人来啊那是一套一套的,奴才自然是谨遵大总管教诲!”

    景怀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当初是他技不如人,现在就混个守偏殿的活计,混日子罢了。

    康公公瞧着面相慈和,实则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而他的性子不够狠辣,为人也不够圆滑。

    这些年太子的处境在那里,自然是康公公比较适合跟在殿下身边。

    至于好好伺候主子,还用他这个老家伙说?

    他景怀也不是傻的也不是瞎的,他还能不知道陈良娣身份不一样?

    两人又聊了几句,眼见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料想陈良娣已经收拾好了,康公公也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再三叮嘱景公公:

    “陈良娣是个有福气的,只要把握得好,福气还在后头。”

    景怀没吭声,和两个小的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到院子里,陪着一起等候陈良娣。

    ……

    “老老……老爷!!!”

    “老爷!!!”

    门房拔腿就往外院书房狂奔。

    这会儿陈家父子已经下衙,都在外院书房,或是考校老四功课,或是指点其他几个儿子别的事务。

    这些日子柳家表公子住在府里头,陈彦之见他虽出身商户,却谈吐不凡。

    一问之下才知这也是熟读四书五经的,才学出众,只因家中商户身份所限,无法入仕。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

    耕读之家只要才学品行上佳,奔走一番也能谋个县吏。

    而商户之家,便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你八斗才华也无处施展。

    越是交谈深入,陈彦之父子越是震撼惋惜。

    柳文宣自幼聪颖,读过万卷书,也随父行了万里路,一些见解之鞭辟入里,便是陈彦之这个活了半生的人也会为之惊艳。

    “表弟可惜了。”

    陈琢林叹息道。

    陈弁林没说话,但看神色也知道,他对这位和自己同龄的表兄弟也是赞赏的。

    这时,外面传来的躁动和惊呼惊动了书房的父子。

    陈彦之眉头一蹙,大儿子陈琢林立马会意,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急匆匆走了进来,“父亲!殿下来了!”

    众人大惊。

    一阵兵荒马乱,陈家父子快步赶到大堂。

    太子一身便服,于大堂中负手而立,盯着上头的“诗书传家”四个字出神。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却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真是的!

    回自己家还不能去见母亲!

    陈福林撇了撇嘴。

    陈家父子匆匆而来,见到康公公垂着手站在门边,面上扬起一抹笑意,小声道:

    “公公,在下先见过太子。”

    康公公含笑朝里面侧了侧头,“自然,殿下他们就在里头。”

    陈彦之父子几个没听出康公公话中之意,点头之后便往大堂内走去。

    “臣(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看到父兄,陈福林几乎是立马就跳了起来。

    太子殿下闻声回过头,连忙将人扶起:“都是一家人,陈大人不必多礼。”

    “几位公子亦免礼。”

    他看了眼出现在自己面前清一色的三个男儿。

    一个个精神矍铄,眉目清正,低垂着眉眼,心里便有了计较。

    陈彦之毕恭毕敬地请太子上坐,随后“翁婿”俩才开始交谈。

    太子看向不是坐不是,一直跃跃欲试的少年,笑着道:

    “怎么?你还要孤给你介绍介绍?”

    陈家父子这才有空随着太子的话分点眼角余光给屋内另一个“少年郎”。

    陈彦之听见少年郎叫他:“爹~”

    他瞪大眼睛。

    “老老老老五?”

    除了陈弁林,其余兄弟俩亦是吃惊不已。

    “福林?!!”

    陈福林“嘿嘿”一笑,“爹~大哥二哥三哥。”

    陈彦之立马反应过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臣见过陈良娣!”

    陈琢林也反应过来,跟着自己爹一起行礼。

    陈弁林和陈圭林自然是紧跟其后。

    “爹!!你这是做什么?!!”

    陈福林吓了一大跳,赶紧避开。

    ——

第五十六章 生辰

    知道太子驾临,甚至还带着乔装打扮的女儿。

    陈母在后宅是又惊又喜,坐卧不安。

    这嫁入宫中的女子,除了身居高位能得陛下恩宠,三五几年能够回家省亲,哪里还有回家的机会?

    可他们福林,不仅能得亲人探视,还能回家一趟。

    这是多大的天恩!

    陈母吩咐道:“大厨房那边一定要时刻准备着,万一太子要在府里用膳,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便是用不上,咱们自家人今晚聚一聚也好,今日是福林的生辰,咱们也算帮她庆祝庆祝。”

    身边的大丫鬟应道:“是,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厨房打点,出不了错的。”

    陈母又把自己能想到的安排了一番,然后便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去了侧室的佛堂。

    “我这心里啊十分的忐忑,我得去拜拜,拜拜才觉得心安……”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陈母站在侧屋的小佛堂里,对着面前大慈大悲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自从小女儿入宫后,她便从东明寺请回来这么一尊佛像,明远大师亲自开的光。

    她日日虔诚膜拜,吟诵经文。

    祈求漫天神佛能保佑她的儿女们都能平安康健,一生顺遂。

    ……

    前院,

    太子和陈家父子相谈甚欢。

    陈父阅历丰富,见解不凡,陈家兄弟亦是端方之人,谈吐皆各有洞见。

    “陈大人教子有方,几位公子亦是人中之龙,前途不可限量。”

    一番交流下来,太子殿下很是满意。

    又含笑道:“孤听闻今日是陈良娣生辰,恰好大理寺那边事毕,这些日子在刑部也承蒙大人关照,想着她离家也有些时日,前些日子又遭了罪,难免思念亲人,便以此作为生辰礼物吧。”

    生辰?

    在一旁听他们谈天说地就是不说正事的陈福林“唰”地看向太子,他竟然知道她的生辰?

    陈家父子面面相觑,心情也很是复杂,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惊。

    “殿下言重了,那都是臣分内之事,至于小女……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厚爱?殿下万不可再如此了。”

    陈彦之心里不是不思念女儿,只是有些事情终究难以两全。

    女儿得太子宠爱,在东宫锋芒太盛,绝非好事。

    “无妨。”太子殿下随口道,“顺路罢了,也并无他人知晓。且孤这回来找陈大人,也是有些事与陈大人相询。”

    陈彦之连忙道:“殿下请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殿下看了眼天色,夏日长,离天黑尚有些时候。

    便对陈福林道:“陈良娣不如去后院拜见夫人和老夫人?孤与陈大人请教些事,你在这儿坐着想来十分无聊。”

    陈福林:“!!!”

    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她大大的眼睛里除了惊喜,毫不掩饰自己的询问。

    太子笑着点头,“去吧,晚些时候孤派人来叫你回去。”

    陈福林欣喜若狂,对太子和父兄匆匆行了个礼,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陈彦之苦笑:“小女无状,殿下如此宠爱实在受之有愧。”

    太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陈良娣是真性情,陈大人不必担心。”

    “不若移步书房?孤听闻陈良娣外家世代经商,柳家表兄此刻正在府中做客,不知孤能否一见?”

    陈彦之惶恐:“殿下这是哪里话?我那舅侄是个端方守礼的,怕冲撞贵人故在自己院中,如今殿下问起自是应当拜见殿下,臣这就唤人叫他……”

    ……

    “娘!!”

    “祖母!!”

    “娘啊!!”

    陈福林出了书房,快步走到从二门,就开始了一路狂奔。

    于是众人丫鬟小厮神奇的目睹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该不会是五小姐吧……”

    原先的时候,五小姐也最爱男装出入,和三少爷一样,进门老远就喜欢叫夫人和老夫人。

    可他们小姐不是入宫了吗?

    陈母还在佛堂,她没有奢望太子是专程带着福林回府的,老爷没有派人来唤她作陪,她便知道定是有要事相商。

    可当她听到女儿急切的呼喊,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守在佛堂门口的嬷嬷一脸惊喜地冲了进来,“夫人……”

    她还未说完,陈母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女儿……

    陈母赶紧从佛堂出去,就看到朝着自己奔来的身影。

    “娘……”

    如同乳燕投入母亲的怀抱,陈福林满足地抱着她娘贴了贴脸。

    “我儿……你怎么过来了?”

    陈母声音有些颤抖。

    自古君恩最难消受,饶是自己十分想念女儿,也害怕是她恃宠而骄,为了眼前遗祸无穷。

    陈福林小声告诉她:“今日是我生辰,太子殿下有事找爹,顺便就把我带来了。”

    陈母一听便红了眼眶,她摩挲着女儿稚嫩的脸庞。

    是啊。

    今日是她的女儿十六岁生辰。

    “知道是你的生辰,你爹前些日子托人给你带了些东西,可收到了?”

    陈福林点了点头。

    宫里虽说不允许夹带和私相授受,但家里的东西经过检查,每月还是能送一次的。

    只是宫人们本就贫苦,少有人能送东西进来,都是只有带出去的。

    倒是那些嫔妃中家世强些的,才月月有东西送进来。

    眼见着母女俩在台阶处竟是要聊上了,四周的丫鬟小厮一个个眼神乱飞,朝着这边瞧了又瞧。

    老嬷嬷不禁提醒道:“夫人,小姐难得回府,不若进去坐下,再说些体己话吧。”

    陈母一嗔,懊恼不已:“瞧我!宝儿快随我进来,你快去吩咐下人捡些她爱吃的拿过来,我同她仔细说说话。”

    老嬷嬷笑得脸上褶子一层一层的,闻言欢喜地应下,

    “小姐和三少爷最喜欢软糯的糕点和饮子,厨房里正好备着呢,老奴这就亲自去取!”

    陈福林看着老嬷嬷的伟岸身影,像是曾经在家里那般,小声跟她娘咬耳朵:“杜嬷嬷又胖了呢!”

    陈母转头就瞪她,对上女儿灵动的双眼,和往昔在家里时,怂着肩膀吐了吐舌头。

    明明到嘴边的训斥又被堵住了一般。

    罢了。

    这个没心肝儿的是见一面少一面,她跟她计较什么呢!

    这么多年还一样的顽皮,起码宫里还没能移了她的性情。

    这样也极好。

    陈母嘴角嗫嚅了几下,最后调转了个话题,

    “上回宫里人多眼杂,我和你嫂嫂不便久留,也不好多问,你把你的事情跟我原原本本的说一说……”

    陈母是个商户女。

    她眼界不低,自幼也是学了儒家经典启的蒙,可对于这样问是否有刺探宫闱的嫌疑却是不考虑的。

    此刻她只是一个寻常母亲,姑爷带女儿回门来,便要关心关心女儿的“婆家生活”。

    若有那如意的,便放下些心。

    若是不如意的,也好一家人想想办法。

    ——

第五十七章 父母恩

    陈福林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医署案已经是众人皆知,她没什么隐瞒的,只是像落水,还有当日救治中太子妃等人如何阻挠的细节她并未详说。

    总归她现在还活着。

    有些账慢慢算就是了。

    不过她还是抱怨道:“太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回都要抢我东西吃,偌大东宫都是他的,他还能缺冰碗?随便下令就能叫御膳房给他个做个十桶八桶,叫他吃个够!”

    “娘啊,你不知道,他还不止一次!我的冰碗,果浆,还有酸梅汁他都不放过!”

    陈福林咬牙切齿。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太子!

    上辈子也没发现他喜欢吃这些偏食啊!

    陈母大惊失色,差点就想捂了她的嘴,“混账东西,有些话可不能胡说!”

    “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你万万不可不敬!不就是些许饮子甜点,你娘我从小就教你这般小气?太子愿意赏脸,那是瞧得上你,好生伺候着都惶恐,你倒好,还开始埋怨起来了!”

    噼里啪啦一阵教训,陈福林撇了撇嘴。

    瞧?

    还是太子殿下了不起?

    连她亲娘都站在他那边,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跟陈母撒娇:

    “娘~我就是悄悄跟您说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您还骂我……”

    她这么一说,陈母立马心软了。

    “好好好,娘不骂你不骂你。你心里有想法不打紧,可宫里人多眼杂,切莫露了出来,叫旁人抓住了把柄,娘也是为你好……”

    陈福林道:“我知道啦~娘对我最好了!我肯定会注意的。”

    她想到祖母,有些愧疚:“太子殿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了,我就不去见她老人家了,免得叫她伤怀。”

    昔日老太太最是疼爱她,这样匆匆一面,相见也不见,免得勾起老人的情绪。

    陈母也理解,并肯定了她的想法:“正是,毕竟不是光明正大回来的,就在咱们院子里坐坐,待会儿来人叫了,就和殿下回去。”

    她感叹道:“娘是想不到太子殿下竟会给你这般大的恩宠,先前能进宫看你一眼已是我意料之外。”

    陈母拍了拍女儿的手,“娘不管你和你爹他们在筹谋些什么,不论你做什么,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陈福林靠在她娘的肩膀上,鼻头一酸。

    可是娘您这点愿望,在宫里都太难了。

    上辈子她不争不抢,只求安稳,不仅自己丢了命,还连累了满门。

    “娘,我都知道的,我肯定好好活着,将来还要给你挣个一品的诰命当当!”

    陈福林瓮声瓮气地说道。

    再坏的结果也不可能有那时候坏了,所以何不一搏呢?

    她知道太子要什么。

    陈家也知道。

    而反过来太子也知道他们陈家所谋,这样不是很好吗?

    从卢氏一案,陈家已经上了太子这条船。

    而今日太子肯亲赴陈家,便是要用陈家,所以她不担心。

    除非陈家对他彻底无用,不然太子都不会让她轻易丧命的。

    陈母好笑地拍了拍女儿的头:“我稀罕你的诰命?你大哥和小哥不知道给我挣啊?还有你爹呢!”

    陈福林“哼哼”了两声,“娘您就瞧好吧,保管我给您挣的诰命才是品级最高的!”

    就算她不行还有她的皇子外孙挣呢!

    那不比一个五品官和俩菜鸡能顶事儿?

    陈福林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见到的大嫂,“对了娘,我大侄子也有五六个月了吧?嫂嫂如何?”

    说起大孙子,陈母脸上也满是慈祥的笑容:“是啊,快六个月了,昨日荀家老夫人过寿,叫她回府去住两天,明日你大哥才去接。”

    陈福林坐了起来,有些惊讶,“都六个月了还去别人家住?您能放心啊?”

    陈母面上的笑容一滞,叹了口气说道:“她生母病了,你娘我又不是什么恶婆婆,还能拦着人不让她回去?”

    养儿方知父母恩。

    母亲病了,荀氏愿意回家看望陪伴,也是一片孝心。

    说起来,荀氏还是陈家父子顶头上司刑部尚书的侄女,她母亲乃是荀家三爷的一个侧室。

    虽是侧室,可这位荀三爷的正妻早十几年前产子后便早早没了,这么多年也未续娶,荀家三房如今当家做主的便是这位侧夫人。

    她是没落世家之女,诗书礼仪样样精通,为荀家生下一子一女,也是唯一得到上京贵妇圈认可的侧室。

    毕竟若非正妻娘家百般阻挠,生怕她虐待了嫡子,这位夫人早就抬正了。

    陈家虽说只是寒门出身,却也知嫡庶之别,向来是没有娶庶女为妻的。

    可陈琢林和荀氏两情相悦,牵线搭桥的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陈彦之夫妻俩自然只能答应。

    成婚两年,夫妻俩虽还未让陈氏抱上孙子,她心里对这个媳妇却是十分满意的。

    荀氏端庄大气,关爱兄弟,对唯一的小姑子也甚是疼爱,破有长媳之风。

    陈福林恍然,赶紧狡辩:“开什么玩笑,我娘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美心善的人,当婆婆了也是最好最温柔的婆婆!”

    陈母自然又是骂她“滑头”云云。

    母女俩说着贴心话,不觉时间悄然流逝。

    陈福林心满意足地吃着熟悉的糕点,喝着沁人心脾的绿豆汤。

    “就这一碗,你身子不好,回宫里后夏日也少用些冰,可记住了?”陈母叮嘱道。

    这时,

    陈母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赶了过来,

    “夫人,小姐,太子派人来请了。”

    至于请谁,自是不必多说。

    唉……

    陈母不舍地看向女儿,“走吧,我送送你。”

    她起身时,将一个荷包塞进女儿手里。

    对上女儿吃惊的目光,她道:“在宫里日子艰难,你多留些东西傍身。”

    陈福林捻了捻荷包,轻飘飘的,应该是银票。

    她心下感动,觉得荷包有些烫手:

    “娘,我那儿还有好多钱……”

    她离家的时候,娘就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家里还有四个哥哥,总不能都顾着她一人。

    而且她觉着东宫虽然抠门了些,但她日常花销确实不多。

    陈母嗔怪地看她一眼,“这可不是我给你的,是你外祖母听说你已经嫁人了,特地给你的添妆!”

    陈福林闻言笑眯了眼,“原来是我美人儿外祖母给的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待会儿瞧瞧能不能见到表哥,托他替我转达谢意,我过些时日想法子送些东西出来,娘你帮我分些能用的带给外祖母,剩下的给祖母和嫂嫂你们。”

    陈母握着女儿的手,将人送到二门,“家里不缺什么,你的东西都留着自己用,该打点打点,该花钱花钱……”

    “嗯,我知道的,都是殿下赏我的,不能用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好好伺候殿下,在宫里不可任性,还有娘给你说的话,记住了?”

    陈母红着眼眶止了步,最后还是不放心叮嘱。

    陈福林笑着抱了抱自己娘亲,“知道了知道了。”

    随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少年白衣翻飞潇洒不羁,眼底却是星光点点……

    ——

第五十八章 不然住哪儿

    陈福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陈府。

    回去的时候坐的不是康公公找来的青布绸车,而是太子殿下外出的专属马车。

    天色已晚。

    陈福林不必像白日里一样担心被人发现,所以直接就和太子殿下一起了。

    大!

    这是陈福林对太子座驾的第一感觉。

    紧接着就是奢华!

    小小的马车里面五脏俱全,吃的喝的用的,还有看的书。

    还有屁股下面的垫子,一摸就知道不是凡品。

    啧,太子殿下就是不一样……

    从她进马车开始,没有问他为什么带她去陈府。

    也没有好奇他跟陈家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马车,秦骜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不懂。

    “今日见到你母亲了?可开心?”

    太子突然问话,陈福林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能够出宫,还回了家,她内心的雀跃还未平息。

    于是兴奋地答道:“当然开心,还要多谢殿下的恩典。”

    “不必,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这次的事如此顺利,无论是她还是陈家,都功不可没。

    对付卢氏是他像世家宣战的第一战,若失败了,最坏的可能是自己被排挤出朝堂,成为一个废太子。

    虽可卷土再来,但到底失了先机,后面的每一步都会更加艰难。

    幸好。

    他开了个好头。

    按理来说,陈家为他办事,本来应该提携陈家父子。

    可经过今日和他们的交谈,秦骜更加坚定了自己先前的打算。

    要与世家为敌,陈家是把好刀……

    用好了,皆大欢喜。

    用不好,万劫不复。

    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若事成,他自会给予陈家应有的封赏。

    陈福林:又是奖励……

    上次奖励她母亲进宫来看她,这次奖励她回家。

    哇!

    想想都叫人兴奋!

    她发誓,一定好好伺候太子,给他生个大胖猴子!

    还要叫她爹,她哥哥们好好帮太子干活!

    用她记得的那些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帮太子打倒坏蛋!

    陈福林数了数那些后面给太子使绊子,或是叫太子自己解决了,或是给他惹了不少麻烦的“拦路虎”。

    呀呀呀!

    真是好开心呢,她有好多好多奖励……

    秦骜面无表情地看着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阵一阵的愈发兴奋,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就这么高兴?

    到了东宫,天已经黑透了。

    小太监在前边点着灯笼引路,太子和陈福林一前一后走着。

    康公公老老实实坠在后面。

    她现在还是很高兴,不过这是往长信殿去的方向,她就准备向太子告辞,自己回绛福轩去了。

    她还要回去看看她外祖母给她多少银子呢。

    要是猜的不错的话,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外祖母给她的信。

    绛福轩里说不定还有碧萝给她准备的好吃的!

    今天可是她的生辰,答应了要请大家吃饭,而且每年生辰碧萝都给她做好吃的百花蜜糕。

    秦骜听着自己这位良娣的话,脚下一顿,“你要回绛福轩去?”

    康公公在后面听到太子殿下有些惊讶的语气,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是个什么脑袋瓜子石头做的不开窍的主儿?

    这么晚了,殿下都没吱声把人往自个儿的长信殿带了,您可倒好!

    还要回什么绛福轩!

    陈福林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啊,不然妾去哪儿?”

    她住绛福轩啊!

    去哪儿?!

    当然是去长信殿啊!!!

    康公公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可他又不敢吭声。

    太子盯着她看了良久,直到陈福林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的时候,才道:

    “也是,那就去绛福轩吧!”

    前面的岔路口,

    太子率先往左边拐了个弯,不难看出是往长汀殿方向,也就是绛福轩去的。

    陈福林:“???”

    康公公:“!!!”

    这样也行?

    绛福轩一众人翘首以盼,等着主子回来。

    因为陈福林交待过,今晚要借此生辰之际,“宴请”绛福轩上下。

    钱早已交给碧萝,叫她去打点膳房,准备十人份的食物。

    绛福轩自己的小厨房从她“病了”后就在用了。

    原先只能熬个药做个饮子,现在已经能做各种糕点,偶尔还能做个菜给自己加加餐。

    后面的院子里支起了两张桌子,那是给宫女太监们备下的。

    亭子里也已经布置好了,那是给陈良娣的。

    绛福轩上下激动不已,这可是他们入宫以来第一回被主子请客。

    这说明主子看重他们,把他们当人看,而不是像有些人那样将他们视作玩物奴隶。

    可他们左等右等,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不止陈良娣一人。

    “奴才(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把地上跪的这一哗啦人上上下下扫了一眼。

    人还挺齐。

    连早该退下去的洒扫宫女太监都在。

    一个个穿戴整齐,要不是自己知道是临时决定来的,他都会觉得这些人像是特意在这儿迎接他的。

    看着自己的人还跪着,太子却盯着人家后脑勺神色不明,陈福林“咳”了一声,

    “那个……殿下,时辰不早了,要不……”

    您早些回去休息?

    反正她也已经送到了。

    康公公眼疾口快,赶忙抢过话头:“是啊殿下,陈良娣说的对,时辰不早了,您先进去歇着,劳累一天,老奴这就叫人备水沐浴!”

    陈福林:“???”

    进去歇着?

    她看看太子,又看了看康公公。

    呔!

    她个憨憨!

    大好的表现机会来了啊!

    她的崽崽!

    她一双杏眼仿佛要冒出光来,突然热情似火:“对对对,殿下劳累了一天,是该好好休息休息!”

    “碧萝,快去备水!”

    她给碧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

    今晚这“宴”是请不成了,只能叫他们把东西都分回去自己吃了。

    谁叫太子来了呢,闹出动静来惹恼了殿下,那都是掉脑袋的事儿。

    不过绛福轩众人都没什么不满的,把东西分了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真好啊……太子殿下今儿居然来陪咱们良娣过生辰,东宫上下再没有比咱们良娣更受宠的人了!”

    若云一双狐狸眼滴溜溜转着,小声在素云耳边说道。

    素云闻言看了她一眼,冷冷的提醒道:“这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若云撇了撇嘴,看着素云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有些无趣。

    整天一副死人脸,嘴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也不知道主子看上她哪点了!

    这边,秦骜一边往里走一边思索着,怎么总觉得方才他的良娣并没有要留他的意思呢?

    ——

第五十九章 侍寝

    绛福轩的陈良娣又侍寝了。

    距离太子殿下上回踏入后头还是上一回。

    偏偏还都是绛福轩。

    东宫的人上到太子妃,下到别的妾室,一个个咬碎了银牙。

    真不知道那陈良娣有什么好的!

    长得姑且算是乖巧可爱,家世不显,才华平平,怎么就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

    在绛福轩陈良娣本人还在床上尚未清醒的时候,东宫里不少地方传出了阵阵低泣。

    也不管是不是大清早,摔摔打打的声音也是络绎不绝。

    若云去膳房取早食是哼着小曲儿回来的。

    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悄悄往内室看了一眼,小声问守在门口的素云:“良娣还没醒吗?”

    素云抿了抿唇,也往里面看了一眼。

    已经快辰时了。

    “没有。”

    除了早上太子殿下离开,里面再没有一点动静。

    若不是碧萝姑姑在里面守着,她甚至担心良娣出什么事儿。

    若云捂着嘴偷笑,有些羡慕,“太子对咱们良娣真好啊……”

    不说这受宠就是独一份儿的,就是早上离开时特意交代碧萝说良娣昨晚辛苦了,不要吵着人,叫一直睡到醒。

    早就听说太子殿下温柔体贴,可她之前不被允许进屋子里服侍,也就是后来良娣身子不大好了,碧萝姑姑分身乏术才叫她和素云开始打打下手,所以她还是头一回见呢。

    果真名不虚传呐……

    若云心思转了又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室里终于传出了动静。

    素云耳朵一动,在若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往里面走去。

    “诶……”若云看着她飞快消失的衣角,气得跺了跺脚。

    凭什么素云就能到里面伺候?!

    都是一起来绛福轩的,现在素云那个木愣子明显比她得主子看重。

    不过她也只敢在背后生生闷气,真要僭越也是不敢的。

    别看碧萝在自家主子面前体贴入微,脾气好,但是在别的宫女太监眼里却是极其严厉的。

    若云被罚过几次,现在老实多了。

    逞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这是陈福林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她想着自己好歹是经历过一次的人,直接就把自己和太子殿下当成了“老夫老妻”。

    可谁想事实证明,她是个菜鸡。

    而且是个比上辈子还要菜的菜鸡。

    上辈子她好歹是个活蹦乱跳的健健康康的人,身体壮的跟牛犊子似的,不然也不至于直到生产都不曾生过病服过药。

    可如今她不是啊!

    想到昨晚的囧境,她真是恨不能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再做那样的蠢事了。

    想来太子殿下也被她吓到了吧?

    估计人家活了二十来年,遇见的都是矜持婉约羞涩的,还未见过她那般如狼似虎主动的女子。

    唉……

    她也是会错了康公公的意,还以为太子殿下留下是为了叫她侍寝。

    侍寝嘛。

    肯定要侍寝的。

    不侍寝她是崽崽怎么来?

    算算时间,距离她的崽崽到来好像也差不多了。

    可她和太子连房都没圆,这怎么能行呢?

    所以昨晚自以为明白了康公公传达的太子的意思,陈良娣十分主动,直接把本没有那个打算的太子给那啥了。

    丢人!

    真是太丢人了!

    “嘶……”

    关键自己还遭了大罪。

    真是亏大了。

    “良娣,奴婢帮您。”

    碧萝瞧着主子一动就很难受的模样,连忙上前扶了扶。

    哎呦我的个老腰……

    碧萝见主子皱着眉头直吸气,只能更加轻柔地把人扶起来半靠在床上。

    “良娣身体不适,便在床上休息吧,奴婢去把早膳端进来。”

    陈福林闭着眼睛靠在那里,暗自适应着这股子酸痛,心里把自己唾弃了一百遍,对碧萝的话没有反对。

    她倒是想起来,关键是自己做不到啊。

    她怀疑自己现在能不能站稳都是个问题……

    碧萝也紧锁着眉头,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她不敢说太子的不是,心里却有些怨怪。

    明明自家小姐身子不好,太子还那么折腾人,真是……

    叫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素云端着水进来,拧了帕子给主子轻轻擦了擦脸。

    “还…有……脖…子……”

    嘶哑的声音传来,陈福林和素云都被吓了一跳。

    素云心头一跳,连忙放下帕子,将手放到陈良娣额头上。

    呼……

    万幸,不是发热。

    “水……”

    陈福林话音刚落,素云就把水杯递到了她嘴边,显然她在排除了发热外,也立马反应过来应该是是太久没喝水。

    水是温的。

    素云扶着杯子,很快一杯水就见了底。

    陈福林也觉得自己好像捡回来半条命一般。

    “我要沐浴。”

    声音不那么嘶哑了,但嗓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会儿碧萝取了食盒也进来了,她把食盒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闻言毫不犹豫地狠心拒绝了她:“待会儿奴婢多打些水给您擦擦吧。”

    昨晚是沐浴了的。

    而且主子这模样,要是现在沐浴很可能会生病的。

    陈福林极力争取:“不行,不沐浴我浑身不舒坦。”

    尤其是有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她现在都觉得黏糊糊的,极其不适。

    碧萝劝了又劝,可陈福林也一样固执。

    末了还是素云提议道:“不若良娣先用了早膳?恢复些力气,奴婢去备水,待会儿正午最热的时候叫人直接抬进来沐浴。”

    碧萝不再反对,陈福林也勉强接受了,在两人的伺候下用了碗香甜的南瓜粥,配了两样糕点和小菜。

    约莫是吃了东西,陈福林觉得自己终于不那么难受了。

    “扶我去那边榻上,把这里收拾收拾,都换了吧。”

    素云收拾碗碟出去了。

    对自家主子爱干净深有体会的碧萝闻言把人扶了过去,立马着手就去干了。

    她从后面的柜子里找出来一套崭新的被面,把床上的被子抱到另一边。

    扯下垫絮的时候,碧萝顿了顿。

    她注视着手里的东西,心如擂鼓。

    “怎么了?”

    素云进来帮忙,见她站在那里不动,问了句。

    碧萝回过神来,把垫絮团在一起往怀里一收,“没,没什么,我想着换哪套好看些。”

    素云看了眼她已经拿出来的被絮,“不是换这套吗?”

    碧萝答道:“嗯,就是不知道主子喜欢不喜欢,所以有些犹豫。”

    素云:“???”

    她看着碧萝古怪的模样,有些不解。

    所有的衣服和被面都是良娣自己挑的布,或是家里送来的,就没有她不喜欢的。

    不过她没再问什么,只是帮着碧萝重新铺了床。

    碧萝也松了口气。

    按照内事监的记录,她们良娣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侍寝过了。

    可分明……分明是……昨晚?

    难怪上回自家小姐毫无反应,这次却这副模样。

    总之,这东西不能留就是了。

    ——

第六十章 下意识的行为

    一连好几天。

    东宫的人眼睁睁看着太子在长信殿忙完了,拔腿就往绛福轩走。

    偷偷垂泪的人忘记了流泪,摔摔打打的已经没东西给摔了。

    她们不明白。

    一千个一万个不明白。

    一次,两次就罢了。

    一连好几天,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陈良娣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不成?

    就连崔菀也很是不解。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捧杀她吗?

    他不是还要用陈良娣吗?

    怎么会把她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

    太子在想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好像什么也没想。

    第一日的时候,他记得早晨自己走的时候那丫头瞧着很是不好。

    心里有些记挂,忙完了就想着去瞧瞧。

    第二日的时候,想看看她好些没有,发现自己只要和陈良娣待一块儿,最近在前朝和人骂战,焦急上火吃不下饭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于是第三日,第四日……

    下朝后回长信殿处理政务,忙完了就往降幅轩去,几乎成了他下意识的事情。

    “哇,我三哥竟然和岑家妹妹定亲了!!!”

    缘分呐,真是妙不可言。

    半年前她和岑安然在储秀宫的一番际遇,让她躲过了香消玉殒。

    另一个人却白白丢了性命。

    如今这人却要成为自己的三嫂了……

    秦骜好似整暇地看她盯着手中的信件两眼放光。

    她现在已经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外界通信了。

    这人惯会一点点踩着他的底线往下压,偏偏他还升不起来半点怒气。

    “岑家?礼部的?”

    陈福林不意外太子对官员掌控之强,毕竟是一国储君嘛,自然要运筹帷幄之中。

    于是答道:“对,她告诉我她爹就是礼部侍郎,我们选秀的时候见过的,还住一个屋子。”

    秦骜挑了挑眉,这么巧?

    想到岑安然,她突然问道:

    “殿下,我记得之前在太圆湖畔的时候,有一个案子上报到刑司去了,怎么没听过后续啊?”

    那个无辜惨死的女子,是如她猜想的那般因为发现了什么,所以被害死了吗?

    秦骜嗤笑,反问她:“刑司的案子,都要跟你交代交代?”

    配上他那十分不屑的眼神,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个位置,还不太够格。

    陈福林:“……”

    就好气哦!

    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可她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仗着这几日和太子的相处,她好像有些摸到了门道。

    只要你不触及太子殿下的底线,他的包容度还是没蛮高的。

    比如她连“妾”的谦称都已经省略了。

    和家里的通信也丝毫不避讳他,反正景公公就是他的人,早就没瞒住。

    至于太子殿下底线是什么?

    唔……反正她现在还没触到。

    于是她不像以前说什么“僭越”的话,而是不满的撇了撇嘴,撒着娇:“好歹也是人家亲眼见到的,关心一下案子后续嘛……”

    “还真是陈大人的亲闺女,一般人可不会对死人的案子好奇。”

    这么调侃了一句,秦骜还是告诉她说:“和医署案有些干系,至于是什么干系,你自去想吧。”

    “哦……”

    果然和医署案有关系。

    那就是很可能和太子妃有关系了。

    想到那日太子妃面对死者毫无违和感的表现,反倒是李良娣和卢良媛瞧着不太对劲,陈福林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演技。

    和人家比起来,自己还真是菜鸡啊!

    “男儿及冠后便当成家立业,既然已经定亲了,孤准备让你三哥进西大营,你以为如何?”

    秦骜有些随意地问道。

    西大营?

    “那不是赵家军的地盘吗?”

    陈福林有些吃惊,不过本来随意一问的太子殿下比她更吃惊。

    看来她对上京的势力,了解得很透彻啊……

    一双入墨的黑眸在莹白的小脸上来回打着转,冷冽的声音传来。

    “什么是赵家军的地盘?难道不是孤的地盘?不是陛下的地盘?”

    “是……”陈福林有些懊恼,她可真是脑袋生锈了。

    怎么就想什么说什么呢,太子也不是她哥哥也不是她爹,哪里容得下她这么“直言直语”的?

    幸好秦骜没打算跟她计较,不过还是提醒她:“以后说话注意些。”

    在东宫怎么都好,若是在宫里说话这么直来直往的,估计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我知道了……”

    以后一定注意。

    见她垂头丧气的,秦骜便笑了一声,“你三哥不是一直想当大将军吗?孤这是给他机会,就看他把不把握得住。”

    陈福林替她三哥“谢谢殿下”,但还是按耐不住心底如猫抓的疑惑。

    “可是殿下,为什么不不是东大营呢?”

    东大营去年由西南回来的祝家小将军接手了,祝家是倾向于太子的保皇党,算是太子的人。

    要是把三哥安排进东大营,不是更加方便吗?

    再不济还有太子的亲卫军,谢家的城防所。

    赵家算是旧贵族,虽说面上是中立的保皇党,但其实已经隐隐倾向于益王。

    秦骜见她一副愁思苦想的模样,心情更加明舒坦,眉眼都带着笑,

    “自己好好想,孤要用膳了。”

    原来是素云带着人将晚膳摆上了。

    还有今日份绛福轩的特色食物。

    陈福林看着太子毫不犹豫地起身到饭桌前就座,嘴角嘟起来老高。

    想想想。

    什么都叫她自己想。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那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桌上一个玉盏里散发着阵阵雾气,只是瞧着便已沁人心脾。

    再看里面隐隐约约一颗颗饱满荔枝果肉圆润晶莹……

    今天是荔枝味的呢!

    陈福林咽了一口口水,立马将那股子不得劲抛到脑后了。

    她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等太子殿下执起筷子后便迫不及待地朝着那玉盏下手。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玉盏被挪开,放到了别人的面前。

    “良娣,那是太子殿下的,这才是您的。”

    一个只拳头大小的小玉盏被放在她面前,更过分的是,里面只有三颗荔枝肉!

    陈福林抬眸看向做出如此残忍之事的素云:

    真是难为你们了,是怎么找出来如此小巧的玉盏的?

    素云面不改色,“良娣您身子不好,不能多用,尝尝味便可。”

    毕竟若非太子殿下在,她连冰盏的味儿都尝不到的。

    因为内库那边据说是收到了太子殿下的口谕,明令禁止往绛福轩送冰。

    自此,碧萝做些小食饮子,最多就是用井水湃凉一些,冰是用不上了。

    只有太子殿下在这儿,她们绛福轩才能有幸用到冰呢。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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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他对我图谋不轨介绍:
【白嫖不要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陈福林上辈子,以五品官之女进了东宫,还当了太子良娣,半年就成功有了太子唯一的崽子,便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光宗耀祖带领陈家走上人生巅峰,没想到“开局即巅峰”,她在生产之日血崩而亡!
重活一次,陈福林知道自己逃不掉,斗志昂扬再次向着东宫进发!
嗯?
就是这个向来克己守礼太子殿下怎么回事?
她杀人他诛心;
她演戏他配合;
她嚣张跋扈他满眼宠溺……
朝堂上有人参太子殿下宠妾灭妻黑白不分毫无底线,
东宫属臣集体呜呼哀哉:“殿下切不可因美色荒废政事啊!”
太子殿下凤眸一蹙:“那孤要你们有何用?”
——
古灵精怪扮猪吃老虎的良娣和白切黑太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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