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人间清醒
那柳家人真是该死!
什么族妹痴恋姐夫,不惜下毒谋害族姐……
简直一派胡言!
她堂堂徐氏嫡出的小姐,会看上一个破落商户之子?还是徐薇那个贱人的丈夫。
这种莫须有的故事,那些贱民竟然还真信了!
无怪乎如此,柳家在汝南铺桥修路,行善布施,时常都是以柳家老夫人的名义做的,所以柳老夫人在众人眼里还是有些威望的,她亲自把人送回徐家,大多数人都深信不疑。
即使大家碍于徐家不好在明面多说什么,但背地里徐家的名声已经烂了。
有她母亲施压,汝南徐家不得不推出一个同族的庶女,顶了这口锅。
而她则是趁夜,和母亲一起来了江宁。
徐夫人见女儿低下头,无奈叹了口气:“姝儿,你要记得自己的目的,在这之前,一定要收敛自己的脾气。”
徐夫人内心也不愿意让女儿来做这件事的,王家和太子的恩恩怨怨,和他们徐家又有什么干系呢?
可谁叫她不当家不做主,上压着个王氏出身的婆母,谁叫她女儿生了这么一张脸……
真是冤孽!
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帮帮女儿,让她少走些弯路,达成目的。
徐姝“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然后便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今日你也见到人了,也有了例子叫你仔细揣摩,过两日咱们便出发去润州……”
徐夫人和女儿说着话,一旁的赵夫人就跟个透明人一样,假装自己不存在。
毕竟她虽然跟贵人介绍的是自己娘家嫂嫂,可平日里两家人却是八竿子搭不上的。
这回也是被她爹娘逼得没法子,才会带人走这么一遭。
谁叫她娘家是徐氏的旁支,事事都受制于嫡脉呢!
可她这心里还直打鼓呢,想着方才贵人的脸色,这要是她在太子殿下耳边吹吹枕边风,影响到她家男人怎么办?
娘家是很重要,但她后半辈子靠的可不是娘家,而是丈夫和儿子。
赵夫人默不作声地听着嫡脉这两位的对话,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她们倒是达成目的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烂摊子就留给她了。
还真别说,昨儿晚宴的时候,她第一眼见着那位贵人,还真吓了一跳!
嫡脉这位小姐比御驾先到一日,她先见过了这位,乍然又在行宫的晚宴上看见了同这位小姐五六分相似的人,难免吃惊。
她也知道那边打的什么主意,面上十分配合,心里却是不以为意。
且不说这位嫡脉的小姐在汝南就已经遭遇了一回滑铁卢,就凭嫡脉那边的人整天一副下巴抬到天上去,用鼻孔看人的架势,仿佛这老天爷第一他们就是第二的样子,他们要真成功了,估计是老天不开眼。
虚伪狡诈,自私自利。
一边嘴里说着瞧不上人家小门小户的,一边还要费尽心思见着人学人家。
赵夫人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看清楚了,他们这些旁支啊,就是颍川徐氏的狗。
用得上你了,给你根肉骨头,就打发你去咬人,用不上的时候,鬼知道你算什么东西。
要她说啊,这位小姐就叫什么?
画虎不成反类犬!
东施效颦!
她确实跟那位贵人有些相似不假,却只是形似,人家虽说出身不好,可也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人,那一身的气度自是不必说。
还说什么人家小门小户,不敢拿你怎么着……
说笑了不是。
一头大象还能跟路上的一只蚂蚁计较不成?
人家多半是根本没拿她们放在眼里。
……
不得不说,赵夫人这想法倒是人间清醒。
陈福林还真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叫来了胡铮,问了问那日见到徐家那位表姑娘的事情。
胡铮似乎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把那日的情形一一道来。
陈福林先是脸色沉了沉,而后又笑了,不说胡铮兄弟俩了,搞得锦云和素云都心里怯怯。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胡铮走时,犹豫片刻还是红着脸道:
“良娣,殿下待您一片真心。”
他本就不善言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帮自家殿下解释一二然后飞快就走了。
走出来站在烈日底下,胡铮却松了口气。
“呼……”
殿下,属下这也是尽力了。
要是陈良娣还生气,那您自个儿就好自为之吧。
屋里,
陈福林还被胡铮这句话弄得懵了懵,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出了声:
“噗嗤……这人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锦云和素云也笑了:“这不容易,太子殿下可得给胡统领加俸禄。”
陈福林点了点头:“说的是,回头跟你们殿下提一提,像是胡统领这么实在的下属可不多。”
锦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不生气吗?”
听见有人和自己长得相似,还要勾引太子,主子不气吗?
要是换了她,她一定要把那人的脸抓花不可……
陈福林摇了摇头:“有什么好气的?知道什么叫东施效颦吗?”
连光明正大见她一面都不敢,不过是暗地里蝇营狗苟的鼠辈罢了,不足为虑。
锦云和素云对视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主子不生气就好。
毕竟是怀了身子的人,保持心情舒畅最重要。
下午母子三人都没有出去。
而是将行礼收拾好,等着太子殿下来接他们,或是晚些时候自行返回行宫。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秦熙的东西还在灵韵大师手中。
灵谷寺道烟霞山不远,陈福林也不着急,打算等太阳落山的时候再出发也不迟。
“素云,你留在这里陪着他们,我去前面走一趟。”
她还想去见一见灵韵大师。
秦熙的事,她心里总是不踏实,若能化解一二就好了。
素云闻言顿了顿,点了点头:“好,那让胡统领跟您一起去。”
秦熙坐在榻上,和哥哥一起研究上午灵韵大师送他们的一个小礼物,听到娘亲和素云姑姑的对话,忙转头问她:
“娘,你要去哪儿?”
她的小脚丫就要往榻下翻,她也要去。
秦旭没有说话,但也放下了手里的珠子,目光看着他娘。
陈福林笑了笑,“娘去找灵韵大师求个平安符给你们父王,你们就在这儿待着,莫乱跑了,等娘回来咱们就回去了。”
秦熙撇了撇嘴:“那好吧……”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殿下来了
陈福林带着锦云走出禅院,胡铮也跟上了。
两个侍卫和胡奇留在院子里守着。
“这是要去哪儿?”
锦云撑着伞,遮住了前面的视线,正走着,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主仆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陈福林抬头一看,站在不远处转角的地方那道身影,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她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您来了,怎么这么早?”
她还以为要等到傍晚的时候呢。
秦骜见了她眼底的欢喜,大步走了过来:
“我先走一步,父亲随后,从那边回来直接就过来了,没有回家。”
他的意思是,御驾在后面,他先行一步,没有回行宫就来接她了。
陈福林闻言眼底的欣喜却是一顿,皱了皱眉:“您一个人过来了?怎么不跟老爷一起?”
这可是江南。
这里人心复杂,也难保不会有人记恨六七年前的事情,太子殿下竟然自己过来,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秦骜笑了笑,扶住她的手腕:
“你放心,带了人的,齐一昨日也到了江宁。”
齐一啊。
这个人陈福林认得。
武艺高强,比胡铮和胡奇还要厉害,也是殿下身边的人,和尘溪公子一样,却时常在外替殿下办事。
“这样啊……”
陈福林松了口气,却还是道:“只齐一侍卫在也不够,双拳难敌四手,您日后出行还是要多带些人,您的安全为上。”
要是太子殿下出点什么事,他们娘几个的好日子可就到头来了。
秦·工具人·骜对此毫无所觉,心满意足的享受着妻子的关心:“嗯,都听你的。”
“阿弥陀佛,施主和夫人鹣鲽情深,龙凤呈祥,此乃大幸。”
突如其来的一声佛号,让两个人沉浸其中的人同时一愣。
陈福林这时候才看见,原来方才太子殿下身后竟然还站了个人。
“灵韵大师?”
她忙退后了一步,跟太子殿下拉开距离。
佛门重地,清净无为,不可逾越。
秦·工具人·骜手上一空:???
灵韵大师目露慈和,还打趣了一句:“阿弥陀佛,贫僧这是讨了个嫌。”
陈福林一囧,还神色不善的看了太子一眼。
和灵韵大师一起来的,竟然没有告诉她一声,害她出丑。
秦骜:咳咳……
冤枉啊,他怎么知道她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这么大个活人都看不见。
想到这里,秦骜心中十分自得。
然后就听灵韵大师道:“贫僧随这位施主而来,给小施主送东西。”
陈福林闻言忙道:“我正打算前去寻大师,信徒有些许疑惑,想请大师指点迷津,不曾想大师竟亲自跑这一趟,大师不妨院里稍坐?”
秦骜也让开了身:“大师请。”
灵韵大师微笑颔首,往两人身后的禅院走去。
秦旭和秦熙听见外面的动静,好奇的走到门边。
“咦?灵韵师傅?”
秦熙咧开小嘴笑着跑到院子里,“您怎么来了?”
灵韵大师弯下腰,笑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道:
“贫僧来给小施主送个东西。”
他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二指来宽的小物件。
“我的小荷包!”
秦熙惊呼一声,从灵韵大师手中拿过她的小荷包。
她爱不释手的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道:“咦……我记得之前我的小荷包没有这种颜色的线?”
当初苦竹大师给她织这个荷包的时候,考虑到这是个小姑娘,用的是金色和红色的织线,又经明远大师七七四十九天佛法加持后才到了她的手中。
她戴了六年,自然对这个小荷包无比熟悉。
可这小荷包上面,除了金色和红色的线外,又多了几条青色的线条,形成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图案……
灵韵大师笑着道:“小施主神思敏锐,此为一阵法图,乃贫僧偶然所得,于小施主有益。”
秦熙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多谢灵韵师傅,熙儿走的时候给你捐一大笔香油钱!”
娘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
灵韵师傅帮了她的忙,她理应回报。
秦熙觉得自己年纪尚幼,又身无长物,只剩下钱了。
灵韵大师脸上的笑意一滞,头一回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后面的陈福林和太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忍俊不禁。
陈福林道:“小女年幼,性子有些顽劣,大师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就是捐香油钱,那也是捐给寺庙的,哪有人说给寺里的僧人捐一大笔香油钱的。
灵韵大师不愧是高僧,短暂的语噎后神情立马恢复自然,笑着对秦熙道:
“那贫僧就替灵谷寺上下多谢小施主慷慨了。”
秦熙笑眯眯的,看向方才说话的娘亲,突然眼睛一亮。
“爹爹!”
随即乳燕归巢一般扑倒她爹的腿边。
秦骜和陈福林一起站在院门口的檐下,看见女儿那双明亮的杏眼一亮,和方才的她一模一样,不由得心情大好。
他蹲下身子,一把就把女儿抱了起来。
“怎么样?想爹爹了没有?”
秦熙点头如捣蒜。
而一旁,默默跟在她身后,对她和灵韵师傅的交流一直冷眼旁观的秦旭见此也有些不干了。
他迈开小腿,也走到他爹跟前,也不说话,就这么抬头看着这对父慈女孝的父女。
秦骜心里只有宝贝女儿,哪里还顾得上臭小子?
方才顾忌外人,他没能将她揽入怀中,这会儿抱着同样见到他眼前一亮的女儿,也算是聊表慰藉了。
还是陈福林看不下去,扯对女儿道:“好了熙儿,这么热的天,爹爹大老远赶来,请他和灵韵师傅去屋里坐。”
秦熙乐呵呵的,贪恋父亲的怀抱,小手搂着她爹的脖子,指着屋子里:“好,爹爹抱我进去。”
秦骜自然是无有不应,“得嘞,爹抱你进去!”
他还不忘院子里还有个客人,抱着女儿侧开身子:
“灵韵大师,您里面请!”
而一旁一直含笑看着这一幕的灵韵大师却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就不进去了,给小施主的东西已经送到,该说的贫僧也跟秦施主说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大靖有明君,乃国之大幸。”
他们阻拦不住,灵韵大师说完这话,又念了句佛号转身就走了。
一家四口站在那里,目送灵韵大师远去。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怎么面对她
等灵韵大师离开后。
秦骜也没有放下女儿,抱着女儿就往屋里走去。
“走,爹抱你进去,免得把我的小郡主晒黑了。”
“鹅鹅鹅鹅~”
秦熙乐得直接笑出了鹅叫。
秦旭:是,我不配,我该黑!
看着父女俩往里走去的背影,陈福林低头看了眼一脸沉稳的儿子。
唉!
找机会她得跟太子殿下说道说道,这该死的重女轻男,真是要不得!
最后,她只能自己牵着儿子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小眼神。
秦旭抿了抿唇,拉着娘亲的手往屋里走,没有说话。
回到行宫。
天色已晚,本打算一家人收拾收拾,随便用点晚膳,明日再去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
陈福林知道,皇后娘娘就住在他们隔壁,陛下自然在下面的主殿也待不下去,除了要见外人,也都是窝在隔壁的。
结果听说他们回来了,那边就派人过来了。
来人低眉道:“陛下在水榭设了桌,请殿下和陈良娣带着小皇孙和小郡主一聚。”
陈福林和正趴在大包袱前找东西的女儿对视一眼:
得,歇不了。
一家四口收拾收拾,又往隔壁去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果然在水榭等着了。
水榭旁边点了好几盏灯,又明月高悬,看着和冬日里的黄昏也差不多了。
四人走了过去,齐刷刷给两人见了礼。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妾身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孙儿见过皇祖父,皇祖母。”
皇帝陛下看见儿子一家来了脸上笑意更深:“这儿没有外人,今夜就不必拘礼了。”
太子殿下不予置否地微微颔首,走上水榭。
“旭儿熙儿快过来,让皇祖父瞧瞧几日不见瘦了没?”
不同于秦熙撒丫子就冲了过去,秦旭始终迈着沉稳的小步伐,走到皇祖父身边。
他心想,他们是昨儿一早去灵谷寺的,满打满算也就分开了两天,哪里就瘦了?
秦旭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回皇祖父,没瘦。”
皇帝陛下:……
“额……呵呵呵,没瘦就好,没瘦就好,咱们旭儿一会儿多吃点,再长胖些就更好了。”
秦旭再次摇头:“皇祖父,钱太医说了,您和皇祖母年纪大了,还有我们小孩子,切忌暴饮暴食,可少食多餐,七分饱足矣。”
皇帝陛下老脸一尬,他其实就是客套一下随便说说来着。
“……是,旭儿说的是。”
这个孙子越长越像儿子小时候了,一点都不可爱,怎么办?
看着陛下缕缕吃瘪,一旁的皇后娘娘笑了:
“一把年纪了,到头来还不如个孩子明事理,你说是不是熙儿?”
秦熙靠在皇祖母的怀里,正睁着大眼睛津津有味地看哥哥和皇祖父你来我往的对话。
看见皇祖父吃瘪,秦熙可高兴了。
觉得自己待会儿能多吃一碗饭!
这会儿被皇祖母叫,秦熙立马一脸羞涩,有些不好意思道:
“皇祖母~皇祖父也是疼爱我和哥哥,您不能这么说他的。”
“还有,灵谷寺可热了,我和哥哥每天都热出了一身大汗,钱太医说了多出汗能减肥,所以肯定瘦了,外面太阳那么大,还晒黑了呢~哥哥就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秦旭:……
无所谓,反正他经常这么被代表。
而陈福林一脸麻木地看着皇后娘娘搂着她女儿一脸心疼的模样。
她也很想要仔细看看,秦熙那张白嫩得想是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到底是哪里晒黑了……
秦熙看似娇纵任性,实则胆大心细,从不逾越,同样是小郡主,有益王府的秦妍珠玉在前,可在她皇祖父跟前秦熙却比知书达理的秦妍得脸多了。
在皇家,有时候人们就是喜欢看见一些真性情的人和事。
等晚膳上来,一盅只有她一个人有的汤被端到了陈福林面前。
皇后娘娘道:“你怀着身孕,近来多有奔波,我问了太医,这人参鸡汤喝了极好,午膳后就开始炖的,炖了半日,骨头都烂了。”
陈福林看着面前的汤,脸上的笑容依旧,心下一片复杂。
“多谢娘娘,您费心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和皇后娘娘之间,已经到了这种特地吩咐人给她炖鸡汤补身体的地步。
即使皇后娘娘现在看着多么从容淡然,即使她对秦旭今儿秦熙多么疼爱,她也不会忘记当年的事情。
她早就说了,她们之间,维持着表面的相互尊重即可。
所以她的鸡汤,她不会喝。
太子殿下突然道:“母后平日里照料父皇已然辛苦,福林这边我自有安排,就不必您费心了。”
皇后娘娘闻言,本来放松的表情为之一僵,随后笑了笑:
“是,那你好好照顾福林。”
一旁敏锐的感受到了诡异气氛的皇帝陛下果断低头,继续和孙子说话,假装看不见三人的机锋。
这顿晚膳,除了秦旭和秦熙,其他人食髓知味。
而明面上,陛下和皇后娘娘含饴弄孙,太子殿下和她时不时接上两句,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一家人无比和乐。
而另一边,得知陛下阅兵归来的丽妃娘娘知道消息,险些咬碎了银牙,心中暗恨不已。
夜深了。
太子殿才带着两个孩子和陈福林一起回到他们的落雨轩。
而后来收拾水榭残局的宫女却发现,陈良娣跟前的那盅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人悉心熬制的人参鸡汤,一口未动。
夜里,陈福林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她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惊醒了一旁的太子殿下。
“睡不着?”
身边那个以为睡着的人突然出声,吓了陈福林一跳。
“您没睡着?”
“有人在旁边跟烙馅饼似的,怎么睡得着?”
陈福林:“……我没动。”
“我听见你在动了。”
秦骜侧了侧身,在黑暗中支着脑袋看向她:“说吧,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本太子高兴高兴,不然瞧你这架势,今晚也是睡不了了。”
闻言,陈福林先是一脸错愕,随即咬牙:“妾身并没有什么烦心事!就是天太热了,热得睡不着!”
秦骜挑了挑眉:“让我猜猜,是母后给你炖了汤,让你心里不快?”
“觉得你和她本是仇人,她如今却一副对你和秦旭秦熙极好的样子,你一面还要顾忌着我,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心态去面对她?”
黑暗中,陈福林扯了扯嘴角:“……殿下说笑了,我怎么会跟皇后娘娘是仇人。”
——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野炊
秦骜嗤笑一声,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自己的心意。”
也伪装不了就是了。
“当年母后昏招频出,故意拖延不让太医来,要帮太子妃取你性命是事实,王家的杀手经她之手进了东宫,还杀进了绛福轩也是事实,还有刘嬷嬷经她授意,刻意想让胎儿过大难产让你丢了命也是事实,所以你和她不是仇人吗?那你可真善良。”
陈福林:???
您确定您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这么清楚的记得自己母亲犯下的错,这确定是亲儿子吗?
虽然太子殿下说的半点都没错,但陈福林还是虚伪了一下:
“那毕竟是殿下的母亲。”
她确实因为顾忌太子,所以有些拿捏不准自己今后怎么对皇后娘娘。
是要虚与委蛇,还是直接漠然视之。
当然,干掉她是不可能的,人家都吃斋念佛闭宫不出六年了。
而她和两个孩子也还活蹦乱跳的。
若是能井水不犯河水,漠然视之当然更好,但要是因此惹得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太子殿下心有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呵”
陈福林听见太子殿下冷笑,缩了缩脖子,却听见他说:“你只需要记住,那是父皇的发妻,大靖的皇后娘娘便是。”
所以你不必把她当成他的母亲去孝顺。
陈福林听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她无声的笑了笑:“是,妾身一定会敬重皇后娘娘的。”
接着,她又跟太子殿下说了在灵谷寺的时候那位灵韵大师说的话。
“大师说熙儿近来恐有一劫难,我想着让素云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殿下您暗地里的人也都仔细着些,您看呢?”
秦骜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此事我已知晓,你安心便是,不早了,再不睡就天亮了。”
陈福林“嗯”了一声。
两件压在她心底的事情都解决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
她又又又没能起得来。
等她睁开眼,已经日上中天。
“我怎么又睡过了?”
锦云帮她更衣,陈福林忍不住懊恼,“你也不叫我。”
锦云笑笑:“怀孕的人本就嗜睡,再说了,可不是奴婢不想叫您,是殿下不让奴婢叫。”
“殿下?”
她顺着锦云含笑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秦骜难得又穿了一身月牙色,安静的坐在窗边看着手里的书,外头的日光打在他冷峻的侧脸,宛若初见。
陈福林都看呆了。
“嗯,起来用膳。”
太子殿下低沉的嗓音将陈福林拉回现实,她问道:
“您今日不忙了?”
秦骜不慌不忙地当放下手里的书,道:“不忙,父皇和大臣们跟着江宁的一众官员们外出游玩去了,孤留守行宫。”
陈福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外出游玩啊……
她也很想去来着。
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以及外面的天色,她也知道此事不行了。
唉,错过了。
而且太子殿下很可能也是因为她不方便出去,所以才留在行宫的。
早早就用完早膳,去隔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秦旭和秦熙也回来了。
看见娘亲终于起床,坐在那里吃着迟来的早膳,秦旭小大人似的叹息。
他一脸忧虑:“父王,弟弟如此惫懒,将来长大了可怎么是好?”
虽说他们是皇子,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但要是啥也不会,将来是会受欺负的。
秦旭年纪虽小,可他偶然间却看见了益王叔跟其他几位皇叔之间相处的场景。
益王叔高高在上,其他几位皇叔卑躬屈膝。
都是皇祖父的儿子,益王叔和景王叔怕他们父王,其他皇叔都怕益王叔和景王叔。
父王是太子,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他可不想弟弟以后长大了,跟那几位皇叔一样。
秦旭表示,因为弟弟的到来,自己要操心的事更多了。
秦骜一脸诧异看着儿子:“你从哪儿看出你弟弟惫懒了?”
一旁的秦熙眨了眨眼睛:“素云姑姑说的啊,娘最近起得越来越晚了,素云姑姑说是娘肚子里的弟弟要睡觉,睡觉才能长大。”
对上太子殿下似笑非笑的眼神,陈福林老脸一红。
“咳咳,那个……等他长大了,以后你好好教他就是了。”
秦旭苦着一张脸,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谁叫那是他亲弟弟呢!
他一定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国之栋梁的!
可怜的弟弟,未来的大靖贤王,还在娘胎里就被规划好了人生……
整整三日,陛下每日一大早带着人就出游,先后到过清凉山、玄武湖、还有著名的石头城等多处盛景,流连忘返。
皇后娘娘等人亦随行。
而太子殿下和陈福林却始终留守行宫。
他们也没闲着,几日来将这烟霞行宫趟了个遍。
到了第三日,太子殿下还带着人在后山打了猎,陈福林便提议今日在林子里野炊算了。
于是胡铮等人很快动手,让人拿来了各种毯子垫子,在林中平整了一块地出来,将毯子铺好。
又将不知从哪儿拿来的一把大伞撑在了上方,用一块大石头固定。
这里本就在林中,树林掩荫,很是阴凉,太阳只能透过林间的叶子渗进来,有了大伞,便是中午他们也能不回去,就在这树下睡觉。
有钱太医在,防蚊虫的香包草药撒遍了周围,也不用担心小虫子蚂蚁什么的。
在一旁,宫里带来的御厨很快搭起了架子,准备各种调料,用来烤太子他们打来的兔子野鸡等猎物。
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侍卫们三下五除二,拔毛挖内脏,动作迅速。
这山中的猎物都是野生的,不好打,但肉质鲜嫩,口感绝佳。
御厨手艺绝佳,那香喷喷的味道,让人闻了就胃口大开。
秦旭和秦熙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一会儿要跟着父王骑马在林中遨游,一会儿又要看侍卫们如何解剖猎物,一会儿又蹲在那里看御厨烧烤……
秦骜也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在这后山肆意一番,也觉得酣畅不已。
若不是明日他们就要出发前往润州了,秦旭和秦熙表示还想来!
——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逍遥的老太君
后史料记载,嘉裕帝南巡时,先至江宁,停留五日。
第一日召见扈从王公大臣、江南几州文武官员训话,赐食物、墨宝等予以犒赏。次日踏访燕子矶一带,检阅水师,为期两日。
而后两日携扈从大臣等和当地官员临幸鸡鸣、清凉两山,游览玄武湖,观看渔民捕鱼等,赴观音山永济寺拈香等。
第六日从江宁行宫出发,到润州。
……
润州。
以州东有润浦,即位于北固山东侧,北流入江而得名。
前朝时,润州成就是江淮转输要地,太湖、钱塘江流域的漕粮、贡赋举凡由此。
江南运河在扬州境内,可与通交州的水道相连,交州至关中的漕粮、贡赋也通过江南运河转输。
随着大运河的修凿,江南原有的运河也因此拓宽和疏浚,润州将成为南北漕运必经之路,江河交汇咽喉之地。
因而成为了南巡的第二站。
事实上,他们走的是一条迂回的路。
按照正常的顺序,御船首先到的是广陵,接着顺着长江支流拐进江宁,最后才是润州等地。
可他们却是直接路过广陵,先到了江宁,再从江宁出发,往南到润州,苏杭一带。
御船停靠在润州西津渡。
陛下兴致盎然,要携众人游览三山。
陈福林正饱受最后的孕吐之苦,根本下不了船,所以只能眼巴巴看着众人下船,去游览这润州极负盛名的三山了。
让她过意不去的是,太子殿下竟然也不打算下船。
秦旭和秦熙兄妹俩心下也十分渴望出去,但见娘亲如此难受,父王也不打算去,便也懂事的说自己要留下来陪娘和弟弟。
陈福林苦笑:“殿下带旭儿和熙儿去吧,难得有此机会。”
秦骜坐在窗边看着手里从上京来的折子,头也没抬,丝毫没有出门的意思。
他沉声道:“孤不放心你。”
陈福林苦笑:“我就在船上,这里有御林军,还有侍卫,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还有钱太医在呢!殿下这一路还能就守在我身边不成?”
不等太子殿下说什么,陈福林马上又道:“您愿意我可不愿意!我一个人出不去便罢了,咱们一家子都拴在这御船上,那才是亏大了!”
“能够游历素有京口三山的机会终其一生都并不常有,您便是自个儿不稀罕,也带他们兄妹出去长长见识。”
她小嘴叭叭个不停,就连秦旭和秦熙自己表示不想去都不行。
秦骜无奈,只能放下手里的折子:“圣驾已经走了。”
陈福林双眼一亮:“没呢!我刚刚还派人去瞧了,走的是先头部队,陛下和娘娘刚刚才下船。”
她站了起来,去屏风后拖出来两个包袱放在桌子上。
“我都准备好了,你们爷仨一人的衣裳,还有些随身的物品,去吧?”
她目光中满含期待。
秦骜:……
秦骜看向一双儿女。
秦旭和秦熙看见大包袱,两眼也都亮了一瞬,可随即又道:
“我们都走了娘多无聊啊!”
陈福林“呵呵”一笑,“你们走了,我不知道多清静,日日看见你们,你娘我烦不胜烦,远香近臭了解一下?”
“行了行了,赶紧的,胡铮!把东西都带上,等会儿追不上陛下和娘娘了。”
“素云,你跟着他们。”
她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且直接把父子三人推出了门。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爷仨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身后是一人抱着一个大包袱的胡铮和素云。
秦骜一笑:“得,走吧,咱爷几个就不扰你们娘的清静了。”
“你父王今儿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这润州的三山一渡……”
见人总算走了。
陈福林舒了口气:“出来一趟就窝在船上有什么意思,我这是没法子,他们倒好,有机会都不出去走走看看,好歹去了回来跟我说说也好啊!”
锦云笑着道:“殿下和小主子都心疼您呢。”
陈福林“哼哼”一声,傲娇道:“谁稀罕!”
锦云抿嘴一乐:
“是是是,您不稀罕,就是那嘴角啊,可别翘那么高……”
陈福林气笑了:“好你个锦云!看我不罚你!”
……
润州三山。
金山,焦山,北固山。
自古以来就是润州最出名的景观,留下无数的民间故事,神话典故,文人骚客在此题诗颂文,络绎不绝。
北固山上的甘露寺至今还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
还有金山寺,传说有一大蛇镇压于此。
焦山四面环水,风景秀丽,前朝时还有一行宫在此。
如此盛景,既然来了,又怎能错过?
陈福林先前还说要清静呢,等人都走了,却又十分不习惯。
西津渡,据说乃润州文脉所在。
站在楼船最高处,四面风景尽收眼底,山林葱郁,水泽莹润,散了这滚热的暑气。
船上连丽妃娘娘都走了,她一人独大,便毫不客气的霸占了最顶层的甲板。
又有人撑了大伞,搬来了躺椅,小宫女跪坐在一旁打着扇子,新鲜的瓜果不断,她只管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就有人把东西喂进嘴里,好不惬意。
太子殿下他们这一走,两日后才回。
惬意的小日子被迫打断,陈福林心里不无遗憾。
她握了握拳。
等着吧!
等她儿子封王开府,等太子殿下升天,她搬出皇宫了,就去做个如此逍遥的老太君!
买它个十个八个漂亮的小丫鬟,看着也赏心悦目,还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卧看云卷云舒!
知道他们今日要回来,陈福林早就在甲板上等着了。
先是迎接了陛下和娘娘们回船,而后便见两个炮弹似的小人儿,朝她跑了过来。
“娘!我回来啦!”
“娘!”
陈福林张开手,准备迎接两个小炮弹。
“慢着!”
却听见太子殿下威严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两颗小炮弹紧急刹住,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的天爷!你们这几日是干什么去了?”
陈福林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宝贝儿子和女儿,一双杏眼里满是震惊。
只见出门时还白白嫩嫩的兄妹俩,这会儿直接黑了三个度。
咧着嘴笑时,一口大白牙险些晃花她的眼。
反观孩子他们爹,风采依旧。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庄稼把式
陈福林一脸心疼的带着儿子女儿回去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后面的太子殿下。
“怎么晒成这样啊?娘看看胳膊黑了没……”
被留在原地的太子殿下一脸苦笑,只能听见风中传来她垂首跟孩子的低语。
让他带着孩子出去玩的是她,这会儿晒黑了心疼的也是她。
唉!
圣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秦旭和秦熙晒黑了不假。
衣裳外面和里面的皮肤完全是两个颜色了。
秦旭一个男孩子自然不怕,但秦熙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晒成这副模样还怎么见人?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可是晒不黑的。
“熙儿定是像了太子殿下,我小时候也成天在外边,可没晒黑过……”
她一边给女儿洗着澡,一边兀自嘀咕着。
秦熙坐在水里“哈哈”直笑:“娘!”
她眨了眨大眼睛,捧着下巴:“谁说我不像你,父王说我最像你了!”
陈福林白了她一眼,突然看见秦熙胳膊肘有一块青紫。
她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弄的?”
秦熙疑惑,侧头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脑瓜飞快回忆:“哦,这个啊,我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还撞到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姐姐呢。”
陈福林给她擦拭的动作一顿:“戴着帷帽的姐姐?”
秦熙伸出胳膊,被素云包好抱到床上,她点了点头:“嗯嗯呐,小姐姐跟娘一样。”
陈福林从屏风架子上取来她的衣裳,让素云给她穿好。
“跟娘一样?”
“嗯嗯呐,跟娘一样的味道,香香的。”
陈福林眼底的神色微冷,“那你跟姐姐道歉了吗?”
秦熙点头:
“道了道了,父王也跟姐姐道歉了,姐姐说没关系。”
她是好孩子。
撞到了人就要说对不起。
虽然自己当时仔细看了,前面明明没有人的,可那个小姐姐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陈福林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熙儿真懂事。”
很快,
另一边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父子俩也过来了。
秦旭身上竟然只穿了个小褂子。
十分接地气。
熟料秦熙见了笑得差点没弯了腰。
“哈哈哈,哥哥,你看你像一只大花猫……”
秦旭小腿迈过门槛,听见妹妹的话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嗯?
干干净净的。
“哈哈哈哈……”
秦熙只笑个不停,也不解释。
秦旭微微抿唇,决定不理这个小疯子似的妹妹。
“娘。”
他走了过来,对上自家娘亲眼底的笑意,不由得问道:
“你和妹妹在笑什么?”
陈福林眯着眼:“娘是见着咱们旭儿开心,至于你妹妹在笑什么……那娘怎么知道呢?”
秦旭:……
他怀疑娘在骗他。
说罢,陈福林看向秦旭身后的人,笑着道:
“这小褂子不错,再给他配把锄头什么的,妥妥的庄稼好把式。”
秦骜闻言也笑了。
“这是在北固山脚下,寺农看见田里正在点麦的庄稼老伯,就去问了几句农桑,秦旭看着有意思就一路跟着寺农在山脚下转了一整日,末了还缠着宫女给他做了一件褂子,还真别说,他正求着给他打一把小锄头呢!”
秦旭对百姓生计的农桑感兴趣,自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为君者,居庙堂之高,亦忧其民。
这边,秦旭也终于弄明白了妹妹在笑什么。
他看着自己黑不溜秋的小手,和藕节似的白嫩嫩的胳膊。
褂子是无袖的,衣襟处敞得很开,晒得黑黑的小脸和脖子也跟胸前那片白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难怪妹妹叫他“大花猫”。
秦旭本就发黑的小脸更黑了。
“小松子,我要换衣服!”
他说完,一溜烟的就往外面跑了。
他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就在隔壁,和秦熙的房间一左一右。
小松子守在门口,突然听见主子在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看见自家主子飞快地跑了出来,也赶忙拔腿追了上去。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这下子,屋里顿时笑成了一片。
……
他们出来已经一个半月了。
再过半个月,北方的水位就要开始下降。
等过了十月金秋,御船在豫州境内就难以航行。
所以御船明日便要启程往江淮一带,巡视河工后,便北上扬州,折返上京。
晚间,
陛下在楼船设宴,与润州一众官绅君臣同乐。
一家四口亦列席其中。
席间,
陈福林也终于见到了那位颍川徐氏的嫡小姐。
皇后娘娘依然低调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并未出席宴会。
这会儿坐在陛下身边的,是丽妃娘娘。
御船上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众人遥敬陛下一杯薄酒,恭祝大靖千秋,陛下万岁,场面甚是宏大。
晚宴过半,新一轮舞乐上来。
台上的丽妃娘娘看得津津有味。
那舞姬衣袂翻飞,身姿轻盈,却不知为何,视线一直往太子殿下他们这两桌打着转。
丽妃娘娘突然捂着嘴惊呼:
“这舞姬……臣妾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就是皇帝陛下都被她这么一句话搞得懵了懵,这舞姬蒙着面纱,丽妃怎么看出来眼熟的?
陛下这么一问,丽妃娘娘便解释道:
“实在是臣妾对昨儿在焦山上遇见那位姑娘印象深刻,这会儿看见这舞姬,竟也觉得和那姑娘十分相似。”
哦,昨儿遇见那位姑娘。
皇帝皱了皱眉,没有再问的意思。
丽妃娘娘见此眼眸微闪,也闭了嘴。
正巧,一舞毕。
那领舞的舞姬却没有如其他人一般退了下去,而是朝着上方盈盈一拜:
“颍川徐氏徐姝,拜见陛下,小女听闻陛下圣驾驾临润州,特献舞一曲,愿陛下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她拜下的动作,脸上的面纱也随之掉落。
而坐在附近的人,在见到她真容的那一刻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面几桌的人的视线,更是不住的在太子殿下身边那人和地上这位身上来回打转。
皇帝陛下看着跪在下面的人,神情一动,脸上扬起了招牌的假笑:
“原来是徐姑娘,徐姑娘不愧是徐氏之女,风采出众,快快免礼!”
“徐姑娘仙人之姿,我等今日有幸一阅,来啊,看赏!”
徐姝不卑不亢地起身,这气度……更像了。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跟亲姐妹似的
众人安静下来。
徐姝接过路公公呈上来的赏赐,轻启朱唇:“徐姝谢陛下赏。”
她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看似不卑不亢中又透着娇憨,熟悉的人都知道,那位也是这样说话的。
于是场上更诡异了。
前面这一圈大佬没有吭声,稍远些的人也敏锐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一个个也静观其变。
尤其是东宫跟着一起来的杨侧妃。
她一脸见鬼的看着站在场中的那位自称是颍川徐氏的徐家姑娘。
杨璇皱着眉,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角。
怎么这么像……
长相,神态举止,还有这说话语调。
都太像了。
这很不对劲……
杨侧妃眯着眼睛,转过头跟坐在身边的陈福林说道:
“这徐姑娘挺有意思的。”
陈福林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果浆。
她怀着孕,别人喝酒,她也不愿意喝茶,便让锦云榨了些果浆饮子,权当是过过嘴瘾了。
“是挺有意思的。”
这么久了。
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只听得丽妃娘娘捂嘴轻笑:“陛下,咱们昨儿在叫焦山遇见过徐姑娘的,您忘了?”
皇帝陛下:……他还真没注意到。
丽妃娘娘自顾自道:“昨日臣妾见着徐姑娘便觉着面善,总觉得是在那里见过一般……今儿可算是真相了,徐姑娘和咱们陈良娣啊,瞧着跟亲姐妹似的呢!莫不是两家有什么亲?”
徐姝谦虚道:“娘娘过誉了,素闻陈良娣贤良淑华,于百花中独秀,又为殿下诞下麟儿,功不可没,身份尊贵,岂是小女能及?”
这一唱一和的。
不知道是在唱什么大戏呢!
陈福林笑了笑:“众所周知,妾身出身寒门,家父不过是个刑部左尚书,前儿才路过祖籍汝南,又哪里敢和这位出身颍川徐氏的徐姑娘相提并论。”
所以……亲姐妹?
不存在的。
您二位唱戏,还是不要把她扯进来为好。
她的视线在站在场上那道身影上转了转,随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难怪那日钱夫人拖着自己说了小半日的话。
瞧瞧,这神韵更像了。
倒是个好学的。
说话也更有水平了,不过也不排除人家就只有在她面前说话那么目中无人。
丽妃娘娘被她拿话这么一堵,脸上的笑险些撑不住:
“是本宫说话不当了,只是这位徐姑娘,实在是……实在是太令本宫惊讶了,故而有此一问,陈良娣莫见怪才是。”
陈福林脸上笑意不减:“妾身不敢。”
接着,丽妃娘娘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颍川离润州有千里远,不知徐姑娘怎么会在润州?”
徐姝低眉答道:“回娘娘话,妾身有一姑母在润州,上个月传来消息,姑母病重,故小女随家母特来探望,路上消息错过了,到了后方知姑母已无大碍。”
“原来如此。”
丽妃娘娘一脸怜惜地点了点头,“徐姑娘侍亲至诚,孝心可嘉。”
说着,她又转头跟陛下道:
“陛下,臣妾见了徐姑娘便觉得亲切,正巧徐夫人和徐姑娘也要回颍川,不知可否让二人同行呢?”
皇帝陛下脸上挂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此时,徐姝听见丽妃娘娘的话,颇有些激动的跪了下来:
“听闻圣驾还要南下往江淮一带,徐姝久不出家门,若是有幸能借此机会游览一番,实乃人生幸事,此生无憾也。”
皇帝陛下挑了挑眉,道:“既是顺路,徐姑娘便陪在丽妃身边,同她作个伴吧。”
二人闻言,一脸欢喜,齐声向陛下道谢:“多谢陛下恩典。”
晚宴到了后半晌。
陛下和太子殿下似是有事,先退了场临走前还带走了秦旭。
陈福林也不打算待了,扶着腰就站了起来,拉着秦熙跟仍坐在那里和女眷们说话的丽妃娘娘告辞。
丽妃娘娘闻言拍了拍额角,道:“也是,你怀着身子呢,早些回去歇息吧!”
那架势,恨不能立马将她送走。
已经站在丽妃娘娘身边的徐姝闻言也盯着她,以及她微微有些弧度的肚子。
杨侧妃也起身告辞。
丽妃娘娘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一一恩准。
两人相伴而出。
从搭建的浮桥走到宽阔的甲板上,杨侧妃轻声道:“这位徐姑娘怕是来者不善。”
摆明了就是冲着陈良娣来的。
也就是冲着东宫来的。
陈福林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等着她出招。”
这位徐姑娘阴魂不散,追了他们一路。
这会儿才终于露出了真容,贴了上来,她等着她便是。
只不过看她那般模样,想来是舅舅和袁氏那边的动作还不够快。
和杨侧妃分别,回去后的陈福林,第一时间就叫来了胡奇。
“这封信,三日内送到柳家大表哥手中。”
“是。”
胡奇没有多问,接过信就走了出去。
……
御船又到江淮,陛下和太子殿下亲自巡视河工,亲眼看到一艘艘漕粮运船顺利在江南运河航行。
五日后,御船开始北上,到达广陵。
此时距离他们从上京出发,一个月整二十五天。
在广陵,御船停靠两日。
一为补给物资,二为扬州地方官绅明日中午要设宴为陛下践行。
他们开始北上后,一路上除了在颍川短暂停留,接一位隐世高人,顺便补给物资外,不做停留。
广陵。
扬州第一郡。
广陵一名,起源于帝制前四百多年,与江南运河同岁,也是大运河和江南运河连接的隘口。
广陵之美,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无数文人骚客在此地留下深刻的记忆。
二十四桥明月夜。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瘦西湖碧水环绕,沿湖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在狭长的阴影下,似乎将这秋日的闷热扫荡走了一些,带来久违的清凉之感。
而到了夜里,广陵城的夜市更加繁华,千灯万火映照碧云,高楼内外到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那些寻欢作乐的游客纷纷而来,络绎不绝。
在这样的热闹中,走在人群里的一家四口显得格外的不起眼。
广陵街头繁华之盛,连夜里都摩肩接踵,叫人瞠目。
小松子跟在秦旭身边,看着街边喷火的大汉,跳圈的猴子,只觉得自己一双眼睛完全看不过来。
——
第二百四十八章 生乱
“哇!”
“这个好看,可爱,哥哥你看。”
秦熙在一个又一个摊位上钻来钻去,这会儿又拿起来一个金猴子面具,放在脸上。
面具比她的小脑袋还大,秦旭表示自己根本看不出哪里可爱了。
倒是小摊上的老板看见他们这一行人,鲜衣着锦,一看就是有钱人,忙道:
“小姐,您手里那是大一号的,咱们还有适合小姑娘的灵猴面具,来,您瞧瞧这个。”
老板说着,就从自己面前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面具。
也是一只猴子,但是做工和秦熙手里的又不太一样。
更可爱,更精致些。
秦熙属猴的,她看见老板递过来的小面具眼前一亮。
“哇!好可爱!”
她把小面具戴上,只有两只眼睛露了出来,秦熙心念一转,转过身就跑到陈福林身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娘,你看我是一只小猴叽了。”
那面具摊上的老板见她戴上面具就跑,一双腿下意识地就跟着追了出来。
从摊子后边跑了出来,才发现那小姑娘停在了不远处,跟一对夫妻说着什么。
而且人家哥哥还在这儿站着呢……
面具摊的老板对上秦旭古怪的视线,讪讪一笑:
“那什么,小郎君可有喜欢的面具,也挑一副呗!”
他就是随便客气客气,缓解一下尴尬。
人家这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也不能昧了他一副面具,可这面具成本还要十文钱嘞!
他就趁着这几日大集做个小本生意,主要是之前就被那不要脸的皮赖子摸走过好些个。
说是试试戴一戴,结果一戴上拔腿就跑了。
他刚刚也是条件反射……
秦旭听老板这么一说,然后看了眼那边的爹娘和妹妹,转过头,目光便也在架子上那些面具上打着转。
他也是属猴的。
但是他不想要猴子面具,他想要……老虎面具。
那也是个小孩儿的面具,金黄金黄的,两只圆圆的耳朵,脸颊两边各有三道黑线,额头上还有一个王字,看着就威风凛凛。
“我要那个。”
秦旭指着小老虎的面具。
老板一听,“诶呦”了一声,夸赞道:“小郎君好眼力,一看您就不一般,这老虎面具看着就霸气……”
陈福林牵着女儿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老板说的话。
她看着老板取下来递给秦旭的那副小老虎的面具,实在不懂这种脑袋圆圆可可爱爱的东西,怎么跟“霸气”两个字搭上边的。
“喜欢就买。”
这是半点不差钱的太子殿下。
二十文一个,两个面具四十文。
不便宜。
放在那些平民百姓家里,够几个月的嚼用了。
面具摊的老板直接翻倍喊了个价,正等着客人还价呢,没想到这客人如此大方,半句话没说就给钱了。
老板乐不可支,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哎哟,郎君和娘子一看就是疼孩子的,小小姐和小郎君聪颖灵慧,人中龙凤,将来指定好好儿孝顺您二位……”
胡奇看了眼老板,在心底默默道:
不得不说,老板你真相了!
接下来,兄妹俩一直戴着那面具,都舍不得摘下来。
陈福林失笑,见着路上也有不少带着面具的人,便只吩咐素云和胡奇:“仔细着点儿,别让他们乱跑。”
夜市繁华,人流如织,稍不注意就走散了。
素云和胡奇点了点头,加快步子跟上前面两个小主子。
……
惊变只在一刹那。
钻火圈的猴子不下心被火圈烫了尾巴,“吱吱吱”叫个不停,四处乱窜,把立在那里的大火圈扑倒了。
大火圈倒下,跟它一起的另一只猴子也受了惊吓,“吱吱”叫唤。
两只猴子在围观的人群里四处乱窜,抓伤这个的脸抓乱那个的头发。
人群突然就乱了起来。
“哎哟我的鞋子!”
“我的脸我的脸,这遭瘟的猴子!”
“别退了别退了,踩到我了……”
“啊啊啊,我的头发!!!”
“别别别,不要踩我!不要踩我……”
一时之间,这一段街面上乱成一团。
无论是刚刚看杂耍的还是他们这些路过的,都被带着裹成了一团。
前面走不过去了。
中间裹成了一团,去那边的走不过去,来这边的也走不过来。
一整条街都堵死了,人越来越多。
可秦旭和秦熙早就钻了过去……
隐藏在旁边的便衣侍卫们围了过来,和胡铮一起将两人护在中间。
秦骜护着她,退到旁边一家药铺的门口。
陈福林紧紧抓住他的手,着急道:“殿下,旭儿他们还在前面!”
他们有不少侍卫,各个手里刀都半出鞘了,防止有刺客趁乱出现。
也使得那些你推我挤乱成一片的人,不敢往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药铺老板看见前面这一幅乱象,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这是要死人啊……”
秦骜脸色凝重,他知道秦旭和秦熙往那边走了。
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跟在他们身边的人,能把人好好儿护着了。
街道两边的摊子都被挤翻了,不少人被绊倒在地,要是没能及时起来,迎接他的就是无数人的踩踏。
“娘!”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被人群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往前挪动,她脸上满是惊慌和无措。
“娘,爹……”
“你们在哪儿?”
家境贫寒的一家人,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到得了城里来一趟。
难得有机会见识一下广陵城的热闹与繁华,不曾想却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啊!”
小女孩不小心摔倒了。
前前后后都是,眼看着一双双脚就要踩到她瘦弱的身上。
陈福林死死的掐着扶着自己的手,只听见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齐一。”
一道风似的人影进了人群,又一阵风似的旋了出来。
齐一手上提着那个小女孩,她浑身发抖,死死闭着眼睛,等着那些无论她怎么叫喊都无法停下的脚步踩在自己身上。
那一定很疼吧……小女孩心想。
村里狗蛋不小心被他大伯踢了一脚,肋骨断了一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现在都没好。
她要是被踩了,肯定也要痛死了,说不定也要躺上好久……
小女孩等啊等,却一直没等到身上传来的疼痛。
“嗯?”
她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温柔的眼睛。
——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把秦熙带回来
秦熙不见了。
等胡铮敲响了高处的警示锣,叫来官府的人后,足足两个时辰,这处街面才慢慢恢复通行。
出去找人的侍卫找到了胡奇和秦旭。
他们刚刚是从这里分开的,秦骜他们不敢走,就在这里等着。
陈福林一看见儿子回来了,三两步就迎了上去:“旭儿,怎么了,受伤了吗?”
秦旭趴在一个侍卫背上,灰头土脸的,一张小脸上脏兮兮不说,整个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
秦骜见此眉峰紧蹙,把人接了过来。
听见娘的声音,他强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娘,我没受伤,胡叔叔受伤了。”
他就是人太矮了,被挤在人群里,险些窒息,身上可能还有点小伤。
倒是保护他的胡奇,他们原本隔了两步远,乱象突生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远了。
胡奇为了找到他,硬生生挨了不少胳膊肘,整个人狼狈不堪。
然后把他从人群里提溜出来,这才找了个高处。
胡铮闻言看了过来,胡奇摇了摇头:“没事,都是小伤。”
陈福林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幸亏胡奇你在。”
“妹妹呢?”
秦旭趴在他爹肩膀上,转了转脑袋,看了一下四周。
地上是有个小姑娘,但不是妹妹。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
陈福林和秦骜对视了一眼,掩去眼底的担忧,对秦旭道:“去找妹妹的人还没回来,她和素云姑姑在一起,可能是被人群冲远了,让胡统领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还是有些担心,秦旭的状态不算好,想先把秦旭送回去让钱太医看看。
秦旭摇了摇头:“我想等妹妹。”
身后,药铺老板探了探头:
“夫人,咱们店里的大夫在,您要是不嫌弃,可以给贵公子瞧瞧。”
要不是这几位,他们药铺今儿也要像别的那些店铺一样,给人冲垮了。
……
药铺的老大夫看了,孩子受了惊,身上有点皮外伤,和瘀血,没什么大碍。
喝了碗安神汤,秦旭就困了。
他攥着娘的衣角,眼睛要闭不闭:“娘,找妹妹回来……”
陈福林鼻头一酸,强忍住心下的担忧:“好,娘跟你就在这里等,妹妹回来咱们再一起回去。”
秦旭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只是小手一直拉着她的衣角。
他们等了又等,去找素云和秦熙的人还没有回来。
九月的秋老虎正厉害,尤其一片混乱后,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而秦骜浑身冒着寒气。
“你和秦旭先回船上,我亲自去找。”
两个时辰过去了。
衙门的人连伤亡统计都弄好了,结果秦熙还没有回来。
他不能再等了。
陈福林心里也惴惴不安,秦熙多半是遇见什么事了。
一时又想到了在灵谷寺灵韵大师说的话,她更是心急如焚。
陈福林看着太子殿下走出药铺,突然追了上去:
“殿下,您一定要把熙儿带回来……”
秦骜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沉声道:“嗯,你快回去。”
广陵郡守大人确实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听说是广陵冯氏特意腾出来的六进大宅子,完全能安顿下来他们那一船的人。
冯家的宅子。
谁敢住?
当年冯家在江南可谓是风头无两,结果六年前的江南盐案,冯家的人险些没被砍光。
这会儿特意进献这么一座大宅子,说是赎罪,这把戏您接?
还不如把驿站清出来,他们去住驿站呢!
所以陛下大手一挥,表示一番南巡一切从简,切勿劳民伤财云云,他们一行人就不下船了。
明日就在水边践个行,意思意思,朕就打道回府了。
大运河两边轮流当了快两个月纤夫的西大营众士兵:……
是的,陛下您没劳民伤财,您劳的是俺们这些大头兵!
……
看着太子和胡铮齐一几人消失的背影,陈福林内心自责。
明明夜市人多又乱,她怎么就想着今晚带他们出来见识什么广陵城的繁华呢!
上京还不够繁华吗?
她什么没见过?
怎么就脑子一热带着孩子出来了呢!
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去了,秦熙要是再这时候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锦云扶着她,目露忧色:“主子,这里不安全,您还怀着身子,咱们带着小皇孙回去等吧?”
“小郡主吉人天象,说不定就是被人流冲远了,侍卫们一时寻不到,素云姐姐不也没回来吗?有她在小郡主身边呢。”
她也只能这么安慰主子了。
素云姐姐没有回来,就算小郡主真出了什么事,她也肯定在小郡主身边的。
锦云知道,便是拼了命,素云姐姐也会保护好小郡主的。
陈福林面色发沉,闻言只能点了点头,“好,先回去。”
秦熙现在情况不明,还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人出手了。
太子殿下不在,她和秦旭待在这里确实不安全。
……
陈福林带着秦旭,在胡奇等侍卫的保护下回到了船上。
这会儿,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回来了。
他们今夜也去城内逛了。
但和太子走的不是同一个方向。
听说他们回来了,忙派人来叫她和太子过去。
陈福林抿了抿唇:“胡奇把秦旭送回去,锦云陪我过去一趟。”
等她到了陛下和娘娘处,就听里面正有人在说着方才的事情。
“说是湖岸街出现了严重的踩踏,不少人还被挤进了河里,踩死的也不少,真是吓死人了!得亏咱们回来得早,不然万一乱起来了,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的声音。
这人倒是一片忠心。
在刘嬷嬷畏罪自尽之后,陪着皇后娘娘过了那么些年青灯古佛的日子。
陈福林走了进去,见陛下坐和娘娘坐在窗边,矮几上摆着棋盘,两人正在对弈。
倒是闲适,想来是他们回来得确实很早,将大宫女说的话当个解闷子在听。
“妾身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两人闻声看了过来。
“咦?”
陛下有些惊讶:“怎么就你一人?”
往常他那儿子可宝贝媳妇儿了,从不让她单独见皇后,一副生怕皇后把人给吃了的护犊子模样。
——
第二百五十章 教训妹妹
皇后娘娘闻言也放下了棋子,目光注视着她。
陈福林跪了下来:
“回陛下的话,今夜街上生乱,熙儿和我们走散了,殿下正在寻。”
“什么?”
皇后娘娘反应极大,从位置上“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将棋盘上的棋子扫落了一地。
“熙儿不见了?”
“你们怎么不看着点?那些侍卫是干什么吃的?”
“丢了多久了?太子去找了?”
说着,皇后娘娘又对陛下道:“陛下,派人去找,让萧泽带人去帮太子!”
陛下也从孙女丢了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闻言道:“好好好,朕这就派人去。”
看着皇后娘娘这一连串的动作,陈福林目光微动。
她红着眼低头,对两人拜下:“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都是妾身失察,若能找回熙儿,妾身甘愿受罚。”
皇后娘娘看着她亦是满眼复杂:“你也受惊了,还怀着身子,先回去休息吧!”
陛下也道:“对对对,你先下去吧,朕马上就叫萧泽带人去找。”
这可是太子的心肝宝贝儿甜蜜饯儿,人还怀着太子的孩子呢!
要是跪在他和皇后这儿出点什么事儿,太子和皇后那点好不容易修复的母子情又要消失殆尽了。
他一大老爷们无所谓,主要就是不想让皇后再伤心。
一把年纪了,后半辈子顺顺利利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好。
等回京,他就准备让太子接自己的位置了。
江南好啊,好山好水好风光。
这回带着一堆的拖油瓶,还有那么多不识趣的,回头他再带悄摸摸的,带着皇后自己来。
到时候没人打扰了,想想就美汁汁……
陈福林退了出来。
刚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骚乱。
她两眼一亮,打开门就往甲板的方向跑了过去。
锦云在后面直追:“主子,您慢着点!”
“肚子,小心肚子!”
黑灯瞎火的,就算甲板上点着两盏灯,也看不很清。
这要是被根绳子什么的绊倒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陈福林听见了,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也更加谨慎。
是了。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不能跑太快了。
但她的脚步仍然很快,幸好锦云追了上来,忙扶着她:
“您别着急,慢着点,小心脚下!”
陈福林没说话,看见岸上影影绰绰不少人影。
拿着火把站在甲板上的正是御林军统领萧泽。
他正跟岸上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立刻转身拿着火把在前面开路。
“殿下?!”
火光下,那张脸光影明灭,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人闻声看了过来,脚下步子迈得更大:“外头这么黑,你怎么在这?”
细听之下,他的声音带着薄怒,似乎在责怪她不爱惜自己。
他们申时末出门的,在夜市逛了一个时辰,发生混乱后,又在药铺待了两个时辰,这会儿早已过了子时。
她怀着身子,不该这么熬着。
陈福林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道黑影怀里鼓起的小包。
她犹豫了又犹豫,最后才紧紧握住拳头,鼓起勇气小声问道:“熙儿,回来了吗?”
“娘?”
不等太子回答,黑影中鼓起的小包就发出了一道软糯的声音。
“熙儿?”
“娘~”
“熙儿!”
母女俩站在甲板上,你一句我一句叫了起来,身后正是整合待出发去寻秦熙的御林军们……
“咳咳”
秦骜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母女俩声情并茂的彼此呼唤。
“好了,熙儿回来了,咱们先回去。”
说完,秦骜又对萧泽道:“有劳萧统领和各位,郡主已经找回,大家回去歇着吧。”
“是!”
萧泽让人退下,自己跟殿下告辞后,就去陛下那里复命了。
小郡主失踪,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很担忧。
……
回到房间。
不知是不是双胞胎都有心灵感应,本来熟睡的秦旭揉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刚刚受了惊,就没把他送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放在了他们的床上,方便陈福林照看。
这会儿秦熙也被抱了进来。
“娘?”
秦旭的声音在床上响起,锦云看了眼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小郡主的主子,自己忙走了进去。
“小皇孙醒了?殿下把小郡主带回来了,主子正在跟小郡主说话呢!”
秦旭精神一振:“妹妹回来了?”
锦云笑笑,给他披上一件外套。
现下已经是九月末了,他们的船又在水上,夜里天有些凉。
“嗯,小皇孙和小郡主心有灵犀,醒的正是时候。”
秦旭闻言立马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汲上鞋子就往外间跑去。
“妹妹……”
锦云还沉浸在小皇孙刚刚那一跳,觉得自己心肝都被吓得忘了跳动一般。
她上下看了眼这床,不算高,却也不算矮了,到了她腿上。
小皇孙也就比床高了个肩膀,竟然就这么跳了下来?
锦云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有点多……
可当事人呢?
当事人正一脸严肃地站在他爹身边,“教训”妹妹。
“都跟你说了不要离我太远了,拉着我的手,你偏不听,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了,那些东西哪有那么好看,下次看你还乱跑不?”
“找不到娘,着急吧?害怕吧?”
“你跑去哪里了?有没有被挤到?有人踩你吗?”
秦旭想到胡奇叔叔没有把自己提出来之前,被人挤到快要窒息的体验,小脸上更是怒气满满。
秦熙窝在他爹怀里,刚进屋呢,准备跟娘诉诉苦,亲香亲香,哥哥就从里面窜出来了。
窜出来就算了。
还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全都是在教训她。
秦熙委屈。
秦熙她眼眶一红。
她直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秦旭:???
秦旭脸上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你,你别哭啊?”
他伸出小手,手忙脚乱笨拙的给妹妹擦着眼泪。
“我就是说说,你别哭,哥哥不说了,不说了……”
秦熙哭起来就没完,无论哥哥怎么道歉怎么哄都没用。
无奈之下,秦旭只能求救一般看向他娘:“娘……”
妹妹哭了。
结果发现她娘也眼眶红红,垂眼欲滴。
秦旭又看向他爹,一双眼睛里满是着急:怎么办?
——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贩子
秦骜对上儿子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让她俩哭吧。
把这一阵的情绪释放出来就好了。
他一手握住默不作声垂泪的妻子,一手抱着哇哇大哭女儿,腿上靠着一脸担忧的儿子。
父子俩安静如鸡,等着这对母女平复心情。
陈福林好歹是大人了。
也就是见着女儿那一阵突然有些眼睛发酸,那是比自己劫后余生都要喜悦的心情,终于在女儿嚎啕大哭之后也没忍住破了防。
结果听着女儿越哭越凶,俨然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时辰受了不少委屈。
陈福林心疼到不行:“熙儿不哭了啊,不哭了,娘在呢!”
她很想将秦熙接过来自己抱着,但太子不答应,怕她们情绪太激动了动了胎气。
她便只能俯身,摸着被太子抱怀里的女儿的小脑袋,温声安慰着她。
许是将自己找回来的父王的怀抱相当有安全感,又或许是娘亲的声音太温柔,秦熙将自己满心的恐惧发泄完后,就开始抽抽噎噎的,两只小眼皮也耷拉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只是在睡梦中,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又一个小嗝儿。
秦旭目瞪口呆:妹妹就这么睡了吗?
睡得好快啊……
秦骜轻轻的把女儿放在他们床上。
秦旭也赖皮不肯走,非要跟妹妹一起睡在这里。
秦骜冷脸:“你是男孩,妹妹是女孩儿。”
先前他一个人也就罢了,权当是体谅他担心妹妹,一个人害怕。
现在妹妹找回来了,臭小子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秦旭不甘示弱:“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和妹妹才六岁,而且我们是亲的!”
秦骜:……
“好了好了,就让他们兄妹在这儿睡下吧!”
陈福林闻言劝道。
秦熙回来了,秦旭看似没什么事情,但心底还是有些后怕的。
他们还是胚胎的时候就住在一个地方,来到这个世上六年也从未真正分开过,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秦旭心里害怕,自然要守在妹妹身边才觉得安心。
秦骜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床很大,挤一挤他们一家四口都能睡下。
但现在又不是冬天,挤成一窝做什么?
秦骜在心底暗叹:看来自己今天要睡软榻了……
安顿好两个小的,秦骜道:“不早了,你也睡吧。”
陈福林却摇了摇头,她神色疲惫,却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睡不着的。
“您同我说说,在哪儿找到的秦熙,发生了何事?”
刚刚当着孩子的面,怕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她不好问。
闻言,秦骜的神色突然变得冷峻:
“我本欲等你睡下再去处理此事,你既然不睡,就跟我来吧!”
想也知道,若是不弄个清楚,她今晚必定是彻夜难眠。。
不如三两下赶紧将事情处理了,再一起去睡个安稳觉……
楼船底下的货舱。
里面本来堆满了杂物,这会儿被清理出来一角。
两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被绑在柱子上。
遍体鳞伤。
“咻……啪”
是鞭子破空,带起空气的声音,又落在了人肉上。
只有一人发出惨叫,但也都是有气无力的,不难猜出这人已经受了不少的酷刑。
而另外一人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
秦骜和陈福林下到货舱的时候,见到了素云。
她身上的伤似乎也不轻,鲜血都浸润了白色的外衣。
陈福林强忍住对下面传来的阵阵血腥味的极度不适,看着踉跄跪在自己面前的素云。
“方才就没看见你,怎么在这儿?受伤了?”
“锦云,去叫钱太医。”
她一脸担忧,以为是保护秦熙的时候受了伤,又要去扶素云。
可秦骜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犯了错,这是她该受的。”
走近了,陈福林才发现素云身上的……是鞭伤?
这时,素云也叩头道:“主子,是奴婢废物,让小郡主被奸人所掳,若非殿下的人及时赶到……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陈福林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眼底满是复杂。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她终是叹了口气:
“你先回去,让太医看看伤,孰是孰非等我回来自有定论。”
素云应了声“是”,然后慢慢起身,却因为身上伤势不轻,晃悠了几下,锦云立马上前搭了把手。
素云站稳了身子,嘴角嚅动,轻声说了句“多谢”。
锦云没有说话,而是默默退回到主子身后。
秦骜自说了那句话后,便不再多言,人他早就给了她的。
是生是死都是她说了算。
这次受罚也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若非她当时拼了命相护,让秦熙跑了出来,就不是这简简单单三十鞭的事情了。
陈福林下到货舱里,也终于看清眼前的场景。
齐一握着鞭子,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
有些残忍……又有些,痛快?
陈福林受不了下面憋闷的空气,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只能拿手帕捂住口鼻。
她看着齐一嘴角含笑,握着鞭子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抽在绑在柱子上那两人身上。
陈福林:所以,齐一其实是个神经病?
晚上救人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呢……
他利落的闯进人潮里,带出来那个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像一位盖世大侠来着。
一旁的太子殿下正想问问齐一审出来什么没有,结果就看到身边的人一双眼睛始终看着一个方向。
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才发现这人的眼睛跟黏在齐一身上一样。
秦骜:???
齐一很好看吗?
太子殿下脸色黑了又黑,问道:“审出什么了?”
齐一对此毫无所觉。
他倒是听出来殿下语气中的冷意,但小郡主被掳走,太子殿下生气是必然的。
耿直的齐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股子冷意,有那么一丝丝,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齐一收回鞭子,对太子殿下和陈良娣行了一礼,道:
“两人都是人贩子,他们是一个组织,都是流窜作案,咱们人多,小郡主身边又有人跟着,本来没打算对咱们小郡主下手的,但他们收了钱,说是务必要把小郡主带走。”
不仅如此,连夜市那场乱象,也都是他们的同伙搞出来的。
除了这两个落网的,其余的同伙胡铮也都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去抓了。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冤家路窄
人贩子?
收了钱指明要绑秦熙?
陈福林面色难看。
说着,齐一面色有些犹豫,但他还是说道:
“这位,想必陈良娣应该还有些印象。”
他鞭子指向绑在柱子上,耷拉着脑袋的其中一个。
陈福林皱了皱眉,她还能认识人贩子不成?
“什么人?”
齐一抬了抬下巴。
就有侍卫走过去,揪着那人的头发把脑袋抬了起来。
若是换了别的事情,陈福林恐怕还会觉得这些侍卫太粗鲁太残忍了。
但事关自己的儿女,陈福林表示她甚至可以亲自接过齐一手上的鞭子,把这些人抽个稀巴烂!
“这是……若云?”
虽然六年不见,那张脸上还有些脏污,但陈福林就是从那张隐约熟悉的脸判断出了她是谁。
若云。
好久没有人叫过自己这个名字了。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若云抬眼看去,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夫人站在自己不远处。
“没想到竟然是你。”
陈福林怒上心头。
当年她念着这辈子若云还没有犯下大错,只是跟那几位走得近了些,便想法子把她打发出宫去了,免得她在生产之时又手脚不干净。
她把若云留在陈家,自己出了月子后,就把她的身契给了母亲,让母亲打发她离开了。
结果没想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她竟然又遇见了她。
她还对秦熙下手了。
这是不是就叫,冤家路窄……
若云强撑着睁开眼。
早在她遇见素云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他们要掳走的人,竟然是小郡主。
而眼前这位,就是当年的陈良娣。
是她眼瞎。
有眼不识泰山。
当年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非要自己作死。
拿到身契高高兴兴回了家,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家人的嘘寒问暖,到头来却只等到亲哥哥五十两把自己卖给了人贩子。
她一路辗转,最后不得不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才免于被卖进窑子里的命运。
这些年,她看了太多女人,孩子,生不如死的活着。
就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
也更……后悔。
要是她当年能够好好跟着陈良娣,现在也是威风八面的大宫女了吧?
这些年,连她这种人都隐隐听说了陈良娣是如何如何受宠。
谁又能想得到呢?
一个五品官之女,愣是压下了不少家世,才华,样貌都比她强的人,独宠东宫。
所以在看见素云的那一刻,她慌了。
若云这才知道,当家的接的这笔生意,竟然这么“大”。
难怪客人肯出那么大笔钱……
可短暂的惊惶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的嫉妒和恶意。
素云跟着的小女孩,带着猴子面具,五六岁的样子,一定是那位小郡主了。
她弄丢了小郡主,等待她的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惩罚吧?
还有陈良娣,她应该也焦急如焚吧?
给钱的那位说了,他们的人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救出小郡主。
他们只要负责把人弄走就行。
到时候拿了钱,逃之夭夭,天高路远,谁又能抓得到他们呢?
一举两得。
所以在素云带着小郡主从人群中脱困后,她故意出现。
趁着素云看见她的那一刻短暂的惊讶,一把迷药撒了下去。
素云倒下了。
小郡主也倒下了。
当家的本来只打算带走小郡主,是她提议带上素云的。
她想看看,这个原来总是沉默着站在角落里,做什么事情都面不改色的人,大惊失色的模样……
可就是这一带,却叫他们生生葬送了自己。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若云一定不会坚持带上素云。
他们刚出城不久,就和说好了前来救人的人接上头了。
她醒得那么快,自己受了重伤,却也拖住了那些人,让秦熙跑了出去。
这才让正铺天盖地搜寻的太子等人发现了端倪。
结果那些人一眨眼就失了踪迹,只有他们俩被抓住了……
陈福林听完前因后果,内心只觉得荒谬。
找人贩子绑秦熙?
又要营造自己把人救出来的假象?
这是要做什么?
英雄救美吗?
她的女儿可还只有六岁。
“当年你心思不端,我好心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自己还是走上了一条绝路。”
陈福林看着若云,目光冰冷。
前世那晚催产药,是因为药本身有问题,所以才造成了她血崩而亡。
但若云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没。
她估计是生怕她死不透,在送药过来的时候,用衣袖擦了擦脏了的碗口。
之前她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是她随秦熙上东明寺的头一年,总梦到上辈子的事情,才一点一点发现的端倪。
她原想着这辈子若云年纪还小,尚未被利益腐蚀了头脑,却忘记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刻在骨子里的。
若云“呵呵”一笑,费力地道:
“都是……拜良娣你所赐。”
“若非你,将我……赶出宫,我又怎么会有今天……”
是啊。
若不是陈良娣当年只因为她犯下一点小小的过错,便毫不留情的将她赶出宫,她又怎么会被家里人卖掉?
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虚与委蛇,艰难求生?
陈福林气笑了,眉眼中满是冷意:
“是,你确实该多谢我,叫你多活了这五六年!”
不然她怕是坟头的草都有人高了。
现在也不晚,早点送她下去,给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冤魂赎罪吧。
这些年,她犯下的罪孽,已经数不胜数,也不可饶恕。
她转身欲走,秦骜自然也跟在她身后。
临走前,他冷冷地道:“这件事交给你处理,明日孤要看到结果。”
齐一颔首。
殿下说的结果,自然不仅仅是这几个人贩子的事情。
而是谁给了他们钱,让他们来绑小郡主,还要来一场“英雄救美”。
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从阴暗又憋闷的货舱上来后,陈福林没忍住,冲到船边的栏杆上干呕了起来。
“呕”
下面的味道,是真的太上头了。
毕竟是货舱,下面装了不少七七八八的东西不说,闲暇时那些大头兵们不管不顾的,找个阴暗的角落就缩着睡觉。
所以这味道自然比较迷人。
秦骜一脸担忧的跟了上去,大手轻轻地抚着后背,没好气道:
“说了让你不要去非要去。”
这下好了,难受的又不是他。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拒见
话是那样说,可他脸上的担忧犹如实质。
若是有可能的话,恨不能亲自替她受了这十月怀胎之苦。
陈福林靠在他肩上,闻言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是肚子里难受,你啊,是心里难受……”
她还能不知道他吗?
老傲娇了。
两人相携着往房间走去。
锦云一直把自己当成隐形人,默默坠在后面三四步远,听着殿下和主子之间的“甜言蜜语”。
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这时候,相信没有人会愿意看见她这么一个碍事儿的人的。
……
一大早。
一家四口还未醒来。
隔壁就派了人过来,询问小郡主的消息了。
半夜的时候,萧泽倒是过去回话了,说是小郡主找到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没有再让他们过去。
可今日天一亮,皇后就坐不住了。
若不是怕太子不高兴,她恨不能立马去落雨轩看看。
陛下和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连门都没进得去,守在门口的胡奇拦住了来人,道:
“殿下和陈良娣他们凌晨方睡,现下还未起床,等他们起来了自会去跟陛下和娘娘请安。”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他们主子肚子里还怀着皇孙呢,陛下和娘娘总不能这么不近人情。
来人也不强求,得了准话就回去了。
但今日他们要启程回京。
秦骜两人也不过是比往常稍晚了那么半个时辰起床。
除了秦熙的事情,回程事宜还要他去安排。
秦旭和秦熙兄妹倒是醒得早。
昨晚到底受了惊吓,醒来却看见爹娘都在自己身边,就连秦旭都抿着小嘴直笑。
兄妹俩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齐刷刷决定赖在床上不起来,等顾父王和娘亲醒来再起床。
结果等啊等的,两人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锦云姑姑进来,伺候娘亲梳洗了。
“娘~”
“娘。”
陈福林正坐在镜子前,锦云在帮她梳头。
听见身后传来两声黏腻的声音,她回过头。
就见兄妹俩支着脑袋趴在床上,朝着她看了过来。
她笑着道:“你们这是什么怪模样?”
秦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是嗷嗷待哺的两只小乳燕呀!”
“啾啾啾”
“啾咪”
她还模仿着雏燕发出的声音,成功逗笑了屋子里的人。
秦旭抱着被子翻滚了一圈,乐道:“妹妹真棒!”
太可爱了。
这么可爱的妹妹,他的!
有坏人要抓走妹妹,打死他们!
母子三人收拾好出去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了。
秦熙要当小燕子。
锦云便给她找了一身嫩红色绣春鸢的衣裳。
秦骜一见,乐了:
“哟,这哪儿来的小燕子飞到咱家来了?”
秦熙“咯咯”直笑,丝毫不见昨夜的阴霾。
“您家的您家的。”
四人用了早膳,胡奇这才进来禀报,说陛下和娘娘派了人过来询问小郡主的事情。
陈福林正想着便去给陛下和娘娘请个安,两人那般疼爱秦熙,既然平安无事,免得他们挂念。
秦骜默了默,摩挲着手指,出乎意料地道:“嗯,知道了。”
然后,
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也没有下文了。
胡奇诧异的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试探道:
“那……殿下要带小郡主去给陛下请安吗?”
秦骜眉眼轻抬,目光如炬,直直射向这大胆的傻大个:“你在教孤做事?”
胡奇连忙低下头,道:“属下不敢。”
“无事就退下吧。”
太子殿下冷冷地道。
胡奇直到走出来,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往日陛下和娘娘召见,殿下也没有推辞啊?
而且陛下和娘娘向来疼爱小郡主,小郡主平安归来,按理来说给陛下和娘娘请个安报个平安没错吧?
胡奇挠挠头。
觉得这件事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思考范围,遂也不再纠结了。
他跟那传话的人也就是那么一说,希望对方不要当真吧……
传话的人:……他当真了。
真得不能再真了。
不仅他当真了,陛下和娘娘也当真了。
打传话的人回去后就一直等着。
等他们起床,等他们前来请安,等到日上三竿。
眼看着太阳都老高了。
萧泽也去跟太子一起安排回程事宜了,太子不可能没有起来吧?
太子都起来了,陈良娣和孩子不能还在睡吧?
再说了,这都快巳时了,再过一会儿那些人就该来送行了。
陛下看着一副望眼欲穿的皇后,脸色一黑再黑。
“再派人去请!太子忙就请小郡主过来!”
人去了。
人又回来了。
且带回来太子殿下的话。
那人战战兢兢,但仍鼓起勇气转述太子殿下的话。
“殿下说,小郡主昨夜受了惊吓,如今正是惴惴难安,恐怕无法前来给陛下和娘娘请安……”
这样啊……
皇后脸上失落,却大度道:“是了熙儿昨夜本就遭了罪,该本宫去看望熙儿的,怎么能等着她来呢!”
可陛下的脸仍旧很黑:“小郡主受了惊吓,那陈良娣呢?连派人过来打个招呼都不成?”
简直岂有此理!
亏他在心里还把她当成正经儿媳妇看待,以为那是个好的,没想到也这般目无尊长,不识礼数!
那人缩了缩脖子,“说是动了胎气,也……也无法前来请安。”
“啪!”
“简直岂有此理!好一个动了胎气!”
皇帝陛下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皇帝。
一个受了惊吓,一个动了胎气。
却连个太医都没听说叫,当他是傻子糊弄呢?
这是摆明了在拒绝他和皇后的召见!
“好好好!”
“这是翅膀硬了!不把朕和他母后放在眼里了。”
皇帝陛下怒极反笑。
他心里有数,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多半是他那好儿子了!
“走,山不来就朕,朕便去就山,朕这个做祖父的,要亲自看看朕的乖孙女,是不是真的受了惊吓!”
路公公赶忙劝道:“哎呦,陛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这么多年太子殿下何曾做过什么荒唐事?知子莫若父,您还不了解殿下吗?”
“这会儿咱们马上就要启程,殿下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再说了,奴才可知道,昨儿小郡主半夜才被殿下找回来,后来又和陈良娣一块儿审了犯人,这今儿起不来身也不是不可能的……”
——
第二百五十四章 花拳绣腿
皇后本也要劝来着,结果路公公说了,她便就顺着道:
“路公公所言极是,不过咱们确实该去看看熙儿,权当是当祖父祖母的一片心意,您说呢?”
可听着外面的号子声,皇帝沉了沉脸:“这会儿来不及了,等出发后再去吧!”
是士兵们在起锚了。
钦天监算好的出发时辰是午时正。
践行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
而当事人这边。
陈福林见太子殿下一副不愿意去给陛下和娘娘请安的架势,心下疑惑:
“这……熙儿回来了,平安无事,是该给陛下和娘娘请个安才是?”
昨儿那么晚了,陛下和娘娘还答应派萧统领出去帮她找秦熙,这份心她是领的。
甚至她都决定了,要是他们真能帮她把秦熙找回来,她和皇后娘娘之间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都可以。
结果今儿太子殿下怎么还拦着不让去请安了?
秦骜闻言却没有多说什么。
“熙儿受了惊吓,今日就在房间,不要出去了,你也是,小心动了胎气,待会儿践行宴也不必出来。”
齐一那里虽然还没有完全查清,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王家人还真是有意思。
他当年顾忌这那点微薄的血脉之情,没有对王家赶尽杀绝,现如今倒给他自己找了麻烦来了。
昨晚她去求父皇让萧泽去找秦熙的事情他已知晓。
她这人,自来是怨憎分明。
即使秦熙是他亲自找回来的,但父皇答应让萧泽去找人,就足够她心里对他们“感恩戴德”了。
她现在拦着她去“感恩”,也是为了让她自己不后悔。
毕竟要是等她知道了背后这一切,对母后的隔阂不加深就算是万幸了。
……
陈福林一贯不喜欢凑热闹。
践行宴什么的,能不参加也挺好。
她很听话。
太子让他们娘仨老老实实待着,他们就老老实实待着。
却不料杨侧妃也没去凑那个热闹,来看她来了。
她昨天偷摸摸去戏园子看戏去了,看完就回来了,睡得早。
所以根本不知道半夜还有那么一遭。
这是太子殿下许给她的便利。
只要不被人发现,她想去哪去哪。
“听说咱们熙儿昨晚差点出事了,怎么回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很杨侧妃。
陈福林闻声,便叫锦云请她进来。
“奴婢见过侧妃娘娘,您里面请。”
多少年了,杨侧妃依旧明艳,她身上始终是光彩夺目的。
“免了。”
她看见陈良娣从里间出来,直接问道:“熙儿呢?”
陈福林还没来得及回话,内室门口就探出个脑袋,不是秦熙又是谁?
“妃娘娘,我在这儿呢!”
杨璇看见小丫头,松了口气。
她招了招手,秦熙“噔噔噔”跑了过来,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熙儿劳妃娘娘担心了。”
杨璇一把把她捞进怀里,“你可吓死我了!这一大早船上就传遍了,说昨儿晚上御林军都动了,小郡主失踪了。”
秦熙怂怂一笑:“没呢!有素云姑姑在,然后父王找着我来着。”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娘,素云姑姑呢?”
陈福林怔愣了一下,嘴角微勾:“素云姑姑保护你受了伤,在房里养伤呢!”
“这些日子你可要乖一点,再不要乱跑了,你看看不仅父王和娘亲担心你,还有你皇祖父皇祖母,妃娘娘也担心你呢。”
秦熙点头如捣蒜:“不跑了不跑了,熙儿以后乖乖的!”
昨晚的事情,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还是在小秦熙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她在混乱的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猴子面具掉在了地上,她也差点被挤扁了。
幸好素云姑姑抓住了她,把她从人群里拉了出去,不然她就要像那些人一样被踩死了。
以后出门她就老老实实,乖乖的跟着父王和娘亲,哪里也不去!
杨璇看着如此懂事的小郡主一脸姨母笑。
“瞧把咱们熙儿吓得!都怪这些该死的玩意儿!没事儿,以后出门咱多带些人,等我给你舅舅去信,让他给我挑上十来个好手,以后就跟在你身边,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撞上来!”
她说的舅舅,是西南总兵杨轩。
杨侧妃的亲哥哥。
陈福林:……
表示自己这个亲娘以及秦熙的亲舅舅们有被忽视到。
“行了行了,你就别再给她搭梯子了,不然这丫头该上天了。”
杨璇柳眉一竖:“上天怎么了?这可是太子唯一的女儿,未来的长公主!”
陈福林无奈道:“这才哪到哪?杨姐姐慎言。”
杨璇撇了撇嘴,似乎对她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胆小甚微的性子十分不以为然。
不过她到底不再说些这样的话,而是对秦熙各种嘘寒问暖,生怕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心理阴影。
陈福林则是安静如鸡地坐在那里当个隐形人旁观着。
东宫这些年虽然没有短了杨侧妃等人的吃喝,但日子是真的难熬。
大家怨过恨过。
敢伸爪子的人都被剁了爪子。
后来也就都老实了。
认命了。
每日里绣绣花,三两个约着逛逛园子,下下棋喝喝茶,倒也安稳。
可自打那年杨侧妃逛园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刚会走路的秦熙,一个人爬出了绛福轩。
两人一经相遇,便如天雷勾地火,从此一发不可收。
杨侧妃对秦熙,那可真是宝贝到不行。
在东宫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来看看她,或是秦熙去长秋殿找她。
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通通不要钱似的往绛福轩送。
陈福林这个亲娘都自愧弗如。
南下这一路,她是知道杨侧妃中途离队了的,是殿下特意恩准她回乡探亲去了。
也是他们从江淮开始返程的时候,杨侧妃才回来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人终于亲香够了。
秦熙这才依依不舍地跳下杨侧妃的膝盖,“妃娘娘,等咱们回京你继续教我功夫吧!”
等她学会了武功,就再也不怕那些坏人了。
秦熙攥了攥小拳头。
她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杨璇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的,闻言一口应下:“当然可以了,妃娘娘在长秋殿等你。”
陈福林扯了扯嘴角:……呵呵。
放着他们身边高手如云不选,选个花拳绣腿半调子的师傅。
这一定不是她亲生的……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没有证据
等秦熙进去找哥哥了。
杨侧妃这才收回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谁敢对小郡主出手?”
问话的功夫,杨璇已经在心底把可能的人盘算了个遍。
江南这些世家跟她们无冤无仇。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陈良娣跟什么人结仇。
难道是冲太子来的?
陈福林想了想,将若云的事情告知了杨侧妃。
“什么?还有这种事!”
“简直是岂有此理!那个叫若云的宫女明摆着就是自作自受,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笑话!”
“那背后的人呢?是谁给了他们钱让他们掳走小郡主?还要自导自演,当小郡主的恩人?”
陈福林缓缓摇头。
“殿下还在查,说是下午便有结果了。”
其实她心底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不敢完全确定罢了。
这一路上都平静无波,只有在柳家遇见徐家那位千金后,才事件频发。
她也有对秦熙动手的先例。
只是没想到,在汝南弄得满身狼狈的她,又先后跟着他们出现在润州,广陵。
先是在背后,而后慢慢靠近,最终走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徐姝又为何要自导自演一场救秦熙的戏码……让秦熙对她感恩戴德吗?
不可能的。
秦熙六岁,不是三岁。
见过他们兄妹的人都知道,她很聪明。
或许……对方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接近他们的机会。
准确的说,是接近太子的机会。
徐姝志在太子。
这是明眼就能看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她背后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杨侧妃在这里没走。
左右太子和陛下他们去参加什么劳什子践行仪式了。
她正好在这里陪小郡主吃午饭。
等到御船终于起航回程,他们用完午膳,秦熙揉着眼睛要困午觉的时候,杨侧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下午时分。
太子回来了。
也带回了齐一那里的审讯结果。
再结合他们得来的消息。
徐姝对秦熙动手,其中缘由还跟她自己有关。
前些日子在润州的时候,她知道秦熙撞上秦熙,又光明正大地和丽妃娘娘一唱一和搭上回程的便船。
就让大哥陈琢林往柳家和袁家去了封信。
柳家对上汝南徐家。
袁氏对上颍川徐氏。
他们早在陈福林一行离开汝南时去第一封信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她又去信催促。
柳家和袁氏直接加快了打压的步伐。
短短几日,徐氏就发现自家的产业尽数被蚕食殆尽,幸存下来的寥寥无几。
袁氏还嘲笑道:“咱们家主仁慈,这是给你们留下吃饭的。”
这是还击之前徐氏对他们恨不得赶尽杀绝。
瞧瞧。
他们袁氏多大气。
一点不记仇,还给你们留下点东西。
徐氏:……
无论是汝南徐家还是颍川徐氏主支,他们都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下手。
颍川徐氏就不说了,他们和袁氏死对头多年,两家从势均力敌到徐氏占据上风。
而六年前因为盐案,徐家伤筋动骨,袁氏更是狠狠地咬了他们一口。
于是两家人更加不死不休。
这回袁氏不声不响,在背后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若说其背后没有人支持,徐氏是不信的。
可他们查来查去,竟然只查到汝南柳家的身上。
这怎么可能?
区区商户,就是再有钱,蚍蜉怎能撼动大树?
他们怎么敢!
柳晟:谢谢,我很敢!
事实上,柳家这些年在江南圈子里可谓是盛极一时,因为他们背后是陈家,太子。
不过柳家一向低调。
该给官府的打点从来不少,修桥铺路总是冲在最前头。
给人一种他们柳家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商户,求生欲很强的那种。
于是就给了很多人错觉。
比如不信邪的徐氏。
一个小妾的外家,太子还能看重到什么地步?
所以徐氏垮了。
堂堂徐氏主支,上上下下近千人,袁家给他们留了一条街的商铺,都是些不入流的边边角角。
他们手中握的不少未登记的私田,还有从百姓手里低价“租”来得永业田,突然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商铺莫名其妙亏损到直接抵债,没了,田产直接缩水大半。
徐氏上头了。
徐家主赶紧叫老夫人给徐姝母女写了封信。
让她们赶紧拿下太子,什么王家李家的,现在他们徐氏都要自身难保了。
徐姝见信气急。
思来想去,打算直接在广陵对秦熙下手了。
一个救命恩人的身份,亲自送回秦熙,在太子面前留下的印象够深刻了吧?
陈福林:……就无语。
“那徐家母女?”
秦骜脸色也十分不好,“人在丽妃娘娘那。”
陈福林侧头:“嗯?”
“丽妃娘娘是要护着谋害皇嗣的幕后真凶?”
“不是,是我们手里没有证据。”
他们从若云口中抓到了那个和他们接头的人,就是个很普通的广陵本地人。
显然是临时随便找了个人给他们传递消息。
且他也不知道让自己传消息的人是谁。
他只是拿钱办事。
还有那些和素云交手的高手,消失得无影无踪,寻不到踪迹。
“所以咱们现在是知道是她,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拿她没办法?”
“是。”
要是丽妃娘娘没有护着,要是她们不是出身颍川徐氏,他现在可以直接拿人。
徐氏这次受到重创,但其世家根基和底蕴尚在,恢复只不过是时间的关系。
徐氏母女若是在没有明面上的证据的情况下在御船山被抓,他们可以说出千百种理由来,甚至可以鼓动其他世家,说他们皇家为了打压世家,屈打成招。
世家。
呵!
秦骜眼底尽是冷意。
陈福林:“就好气哦……”
秦骜拍了拍她的脑袋。
“放心,孤有法子收拾她们。”
陈福林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秦骜笑得诡异。
“她们不是要搭便船?就顺便一起去上京吧!”
“然后呢?”
然后?
“然后就看看徐家的诚意了,要是徐家还想让她们回去,就来领人,要是不想让她们回去……”
到时候他们自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
而且,谁也不敢保证,这段时间内,徐氏会不会换一个家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