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亲姐妹
一觉醒来,锦云便说柳家大少夫人已经在外面候着好一会儿了。
她赶紧让人伺候她简单梳洗一下,更了衣便走了出去。
“瞧我睡过头了都,表嫂来了怎么不叫人唤我?”
柳家大少夫人,柳文宣的妻子小赵氏闻声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略有些拘谨:
“刚来了一会儿罢了,表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难免嗜睡一些。”
陈福林笑着走了过来,亲切的握住了大表嫂的手:“表嫂不必跟我客气,咱们小时候可都是一块儿爬过树摸过鱼的情谊。”
是的,柳文宣的妻子小赵氏,本就是大舅母娘家的侄女,大舅母没有女儿,她又离得远,好几年也不见得能来一趟。
所以大舅母时不时就把娘家侄女接来府里,稍稍慰藉一下自己没有女儿的心。
这位大表嫂算起来陈福林也该叫一声表姐,她小时候来柳家好几次,都是她带着一块儿玩儿的。
赵家也是商户人家,她们这些孩子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打小那就是四处乱蹿的。
她们小时候也确实一块儿祸祸过大舅母院子里的锦鲤,还一块儿爬过郊外的山。
只是没想到,这位表姐最终和大表哥走到了一起。
青梅竹马啊……
小赵氏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些许:“没想到您还记得,都是年少轻狂的事儿。”
陈福林道:“那肯定忘不了的,在上京可不敢这么玩儿,所以小时候来外祖母家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两人说着话,那若有若无的距离就在无形中消散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就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话赶话说到妇人生产后如何休养,小赵氏神神秘秘地说:“我那儿还有些好东西,前些年我生了老二后用了,效果还不错,回头我给你拿方子,你回去让人配就是。”
陈福林直点头,“嗯嗯,多谢大表嫂。”
她记得柳嬷嬷也给了她这样的方子,然后她还送了两瓶回去给刚刚生产完的二嫂,就是不知道哪一个的效果更好?
然后小赵氏又跟她传授了不少的“御夫之道”。
“咱们做女子的,也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该服软就服软,可千万不要什么事儿都自己扛。”
“时间久了,那男人便觉得你不需要他,那自然他就去关心别人去了。”
“不过咱们也得反过来多关心关心男人,他们在外头累死累活的,要是回到家里有人嘘寒问暖,热饭热菜热茶热水的,那多贴心?小事情做久了,那也是有大作用的。”
“还有啊,咱们男主外女主内,一定要管好钱袋子,你看你大表哥,赚了那么多钱,除了留够外头周转的,就是买方墨都得管我要钱!”
小赵氏一脸傲娇。
陈福林也十分捧场,时不时“哇”一声,满足小赵氏的小傲娇。
心里却在不住吐槽,原来你是这样的大表哥……
啊哈哈哈哈!
不过小小的依赖太子殿下,那她做得相当的到位了。
她这一路都在抱大腿,全靠抱大腿才有了今天!
嘘寒问暖什么的,她自觉得自己也做得相当好了,绛福轩不仅提供热菜热饭热茶热水,时不时还有福林牌按摩服务呢!
嗯……所以这就是她成功成为太子殿下的东宫第一人的成功经验啊!
大表嫂说得真对!
不过钱袋子什么的,啧,这好像她就管不了了。
太子的小金库?
东宫的内库?
这就好像……要管国库一样,管不了管不了。
她还是老老实实守好自己的小金库吧!
小赵氏和陈福林聊了一个时辰,感情突飞猛进。
等到太阳快要偏西,园子里大多都晒不着了,小赵氏这才带着她去逛逛园子。
和所有富甲一方的商人一样,柳家自祖上就开始大兴土木,建造豪华宅院,后来又一代代扩建,便有了今日之规模。
这座宅子是典型的南方深宅,从昨日他们进来的大门口到最里面拢共有六进。
进入大门就第一进,是一个露天小院,两边分别是马房和轿房,为落轿和栓马之地,第二进空间狭长,也是家中马夫、轿夫稍事休息候命之地。
前面两进和后面以高墙分离,等级森严,前面的人不得主人召见不能踏入三进之内。
他们昨晚用膳便是在第三进的大客厅,空间开阔、结构精巧、雕梁画栋,还有一个大院子。
院中天井还有口“太平缸”,大户人家此缸平时养鱼作观赏用,若遇火灾便可起到蓄水灭火之用,有“四水归堂,汇水聚财”之意。
这大客厅左右,便是两间书房和客院,自此处起,再往后便是内院。
第四进都是主人房,除了主院还有其他好几个院子,住着大舅舅一家。
第五进是祖宗堂,中间以太师壁隔断,只有做红白喜事或过年才会打开;第六进为家中最长者的住所,她外祖母如今就住在这慈安堂。
除此之外,在大客厅东西两个角落里,还隐藏了两扇不起眼的石拱门,木质的门板,上面雕有精美纹路。
便是东院和西院,一般用来招待和家中亲近的贵客,柳家自分家后,枝繁叶茂,柳川一家便自觉的搬去了西院。
而陈福林他们住的便是东院。
她和小赵氏从东院出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大客厅。
这偌大的客厅和天井,还有每进的顶梁上都雕的寓意“花开富贵”的牡丹花,甚至于刻着各种寓意吉祥的动植物的门板、门框和窗户上,都承载了她们许多儿时的记忆。
“年年有余”是两条红鲤。
“二龙戏珠”是两条威风凛凛正在围着一颗龙珠嬉斗的龙。
“龙腾虎跃”是一只撒欢的老虎和龙……
她们走到正院和大客厅之间的园子,小赵氏走在后面,站在游廊上摸着一根柱子惊呼了一声:“妹妹,你快瞧,这是什么?”
她的语气很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格外惊喜的事情。
“什么?”
陈福林一脸疑惑,倒了回来,顺着小赵氏手的位置瞧了过去。
“咦?”
她摸着刚到自己胸前这个高度这块乱七八糟的斑驳,眼底满是回忆。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它还在这儿呢……”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柳央央
那是她最后一次来汝南。
那年,应该是十二岁那年吧?
她还以为自己来年还会再来汝南,甚至以后每年都会来。
这是一艘船,一艘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是一艘船的船。
琴棋书画,尤其画陈福林跟苏师傅学得最好,可她画不好一艘船。
这艘船,不是航行于大靖内河的船,而是可以乘风破浪,从交州的南海郡,青州的东海郡,徐州的东海,到更远的地方的船……
她画不出这样的船,所以注定她这辈子,无法实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梦。
这样的印记她在柳家这座宅子里留下不止一个,在上京的陈家也留下了不少。
十多年过去了,柱子的其他地方年年都被刷得焕然一新,唯独这些年少时的随手涂鸦被留了下来,看起来格格不入。
小赵氏笑着道:“还不止这一处,我还记得咱们在母亲院子里刻的那些花,也都还在呢!”
那会儿她还管赵氏叫姑姑,两个小姑娘还有府里其他的小姐们,整日里皮的跟小子一样。
有一段时间学堂里有个孩子拿来了一个精美的根雕,他家里就是做这个手艺的,于是随后柳家的孩子们人手一把刻刀,天天这里刻刻那里刻刻,很是霍霍了不少名贵的木料,连墙壁,梁柱这些都没放过。
陈福林轻笑一声,显然也想起了那段荒唐的岁月。
果然人年纪大了,就总爱回忆往昔啊……
两人一路走着,似乎每个地方都变了,又似乎没有变,处处都能找到年少时自己的身影。
等到天色渐晚,正好她们在正院歇脚,赵氏便让她今晚在这边用膳。
陈福林走了一路,此时也确实有些累了,便也没拒绝。
就是秦旭跟着殿下走了,秦熙也被表哥家的姐妹叫去玩了。
赵氏便道:“我已经派人去给殿下和你舅舅说了。”
至于秦熙,她本来就在旁边的院子里。
柳家大房两个表哥,就只有大表哥家里有个小姑娘,今年五岁,反倒是三表哥成亲早,有个七岁的女儿。
两个姑娘年岁相差不大,平日里哥哥们也不爱带她们玩儿,觉得她们是女孩儿,娇气又麻烦,只能她们两人自己玩在一处。
这回好不容易又来了个表妹秦熙,表姑还给她们送了好玩儿的玩具和漂亮的首饰,表妹也很可爱,姐妹俩自然很是欢喜,迫不及待的就把人拉走了。
还没等赵氏派人去叫孙女过来,就听到院子里几道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娘会这个,你放心,管保给你弄好,表姑一定看不出来的。”
“就是,熙儿妹妹你放心好了,要是表姑打你,你就往我们这儿跑,表姑肯定不会打我们的。”
“嗯嗯!谢谢表姐表妹,但是我娘不打我的……”
“不打你?表姑真好啊,不像我娘,动不动就请我吃竹笋炒肉,不过也没关系,我祖母护着我……”
门外三个小丫头,站在院子里就说开了,谁的娘凶巴巴的,一点不温柔,谁的娘可好了,要是能做自己娘就好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全被屋子里坐着的人听了去。
陈福林强忍着笑意,那个说“她娘不打人”的,应该是秦熙了,她也很好奇,熙儿这是做了什么让她们觉得她会“打”她。
而大舅母赵氏也和她一样,有些忍俊不禁,唯独小赵氏,脸上有些想笑,又有些生气。
于是陈福林便明白了,那个“动不动就请她吃竹笋炒肉”的小姑娘,就是大表嫂家那个丫头了。
“这……孩子们还怪可爱的,是吧,表嫂?”
动不动就打人的小赵氏:……不,一点儿都不可爱。
谁会想在女儿心目中留下个母老虎的印象?
反正小赵氏不想。
可她家那个鬼丫头,简直比那男娃娃都要调皮。
柳家这一辈就她们两个小姑娘,小时候那是真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个两个样的格外娇气。
以至于她们哥哥弟弟每回带她们玩儿,磕了碰了,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灾难,要受罚不说,还要忍受两人哭哭啼啼耽误他们的“大事”。
久而久之,家里的哥哥弟弟们也都惹不起这两个小祖宗,对她们避之不及了。
可人家两个倒好,凑在一起那破坏力也是惊人的。
她们只要看见哥哥们有什么了玩什么了,那必然也是要跟上的,偏偏有那个心又没那个实力。
学人家爬树,结果自己卡在上面下不来,衣服全给刮坏了。
学人家下河,家里不让出去,她们就拿园子里的池塘练手,险些没把自己淹死在里头。
学人家斗蛐蛐,被蛐蛐吓得四处乱窜,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
就说说,摊上这样的货,你能忍住不揍?
还有,你听听她那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她娘真像个“母老虎”,每天看见她就像要吃人一样?
什么她娘只爱哥哥和弟弟,总打她一个人,她是地里的小白菜?
小赵氏脸直接就黑了,拳头也硬了。
小赵氏表示,她曾经也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来着,只是后来她遇上了柳央央!
她起码得短命十年!
“柳央央!!!”
屋内一声吼,站在院子里的姐妹三人齐刷刷抖了抖。
秦熙一脸同情的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表妹,目光里写满了“原来你说的是真的”。
她这两天见到大表舅母,都可温柔了,还给她夹菜,还怕汤太烫了给她呼呼……
原来大表舅母是这样的大表舅母啊!
央央表妹真可怜……
可怜的柳央央哭兮兮:“……我,我完了?”
她刚刚说她娘坏话被听见了?
完了完了。
她娘这回要把她屁股打开花的。
所以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去找祖母!
对!
马上去!
柳央央拔腿就准备跑,刚跑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不对啊?
她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院子。
这不就是她祖母的院子吗?
那她跑什么?
家里要揍她的就在唯一能保护她的人这里了……
柳央央瘦弱的小肩膀顿时垮了下来。
她祖母护她也不是毫无原则的,这回估计是难逃她娘的魔爪了。
罢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就算今日屁股开花,几日过后,她柳央央又是一枚好汉!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最温柔善良的娘
想明白过来的柳央央小朋友雄赳赳,气昂昂,向着屋子里走去,宛如慷慨赴死的战士。
秦熙和另一个同样站在台阶下面的柳双双,一脸茫然的看着妹妹一会儿要往外面跑,一会儿又昂首挺胸往屋里去。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眼底看到了迷茫。
“走!咱们也进去吧!”
柳双双点头,“好。”
她虽然是二房的姑娘,但她爹娘经常不在府里,她一个人住害怕,就搬了过来,常跟央央住一块儿。
这会儿,
屋子里三人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
看在表妹的份上,小赵氏没有发飙,而是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的问女儿:
“你刚才在外边胡说八道什么呢?”
柳央央:“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胡说八道呢?”
“我刚刚在外面明明什么也没说啊,不信你问双双姐姐和熙儿表姐!”
柳央央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脸真诚的看向旁边的柳双双和秦熙。
柳双双:“……”
秦熙:“……”
如果不是她们方才亲耳听见,也不会怀疑眼前这个满眼写着自己“信任她们会给她作证她没有胡说八道”的小姑娘。
陈福林悄悄在心底竖了个大拇指,很好,不愧是她大表哥的女儿,够机智!
可小赵氏是谁?
小赵氏是她亲娘,最擅长辣手摧花骨朵了。
柳央央属于是一撂蹄子,她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跟她装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起初她还能被她骗上两回,后来她就是随心情要不要拆穿了。
但像是这回这样,明目张胆把她当聋子糊弄的倒是少见!
“你娘我还年轻着呢,还不到老眼昏花耳背的时候!”
小赵氏俨然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准备像她女儿说的那样凶残的直接上手。
柳央央:“!!!”
“啊啊啊,祖母救命!!!”
“我娘要打死我了!!!”
秦熙和柳双双在小赵氏起身的那一刻,齐刷刷给自己找到了靠山。
柳双双怯怯的依偎在她伯祖母怀里,一双大眼睛却一眼不差的看着大伯母收拾央央妹妹。
赵氏则是垂下眼眸,一脸慈爱的看着怀里的小双双,假装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孙女的求救。
央央这鬼丫头,当着别人的面儿那么说她娘,合该被好好收拾收拾!
你追,我跑。
你还追,我还跑。
母女俩就围着这小小的正堂,绕着圈子,小赵氏但凡碰到柳央央一点儿,那孩子就跟受了多重的伤一样开始狼嚎。
这场面,真是看了多少遍都不腻啊!
陈福林抱着秦熙,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好家伙!
这是炮仗遇上了打火石,一个点一个炸。
“娘啊,娘,我是你亲闺女啊!”
“你打死我就没闺女了,像我这么可爱聪明漂亮大方的闺女,我二叔四叔五叔可稀罕了,要不您也别打我了,把我送给我二叔四叔五叔都行!”
“诶诶诶,娘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您松开松开……”
一场闹剧,终究以柳央央腿短力竭输给了她娘结束。
小赵氏一手叉着腰,一手拧着柳央央的耳朵,冷笑一声:
“怎么样啊亲闺女?”
柳央央:您可等着吧!
说的好像谁长不大似的!
“娘,您是我亲娘,都是我胡说八道,您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善良的娘!”才怪!
小赵氏这才满意的松开她被拧得通红的耳朵:
“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母老虎!”
柳央央轻轻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耳朵,小声嘀咕:“就这,还不算啊……”
“你说什么?”
小赵氏耳朵微动,随后柳眉一竖,刚坐下来就眯着眼睛问她。
柳央央赶紧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大舅母赵氏这会儿才终于出声制止了母女俩继续闹腾,“够了央央。”
“你回去把女则抄十遍,一个月后交给我,错一个字多加一遍。”
柳央央:???
“祖母?”
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是吧?
您可是最最慈祥最最疼爱我的祖母?
赵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然道:“你六岁了,不是三岁,可以贪玩,可以娇纵,但不可无礼,尤其是对自己的母亲。”
柳央央小脸一垮,各种搞怪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祖母从来没有这么严厉的跟她说过话,以前自己犯了错,娘要打人的时候,祖母还会护着她。
为什么呢?
祖母不喜欢她了吗?
还是她真的做错了……
柳央央耷拉着小肩膀站在一旁苦苦思索,好不可怜,看着母亲动了怒,小赵氏嘴角嗫嚅了两下,到底还是一句话没说。
屋子里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陈福林这会儿倒是打了个圆场:
“好了,舅母还有表嫂,咱们央央年纪还小,说话做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接着,她话音一转:
“倒是有一点得叫表嫂知晓,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你怎么涂画,它就显现出个什么样儿,我瞧着那些话也不是您和表哥平日里教的,咱们家的孩子能有歪的?央央这孩子,怕是连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的。”
什么母亲偏心,不打哥哥不打弟弟就打她。
什么二叔四叔五叔家里稀罕闺女,把她送出去得了。
这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想到的事儿?
柳家家大业大,有些事情也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
她点到即止,却足够让赵氏婆媳俩深思。
赵氏一脸冷色:“福林说得对,你平日里也多注意着些,看看哪些胆儿肥了的不要命的,敢当着咱们的面耍手段。”
小赵氏在心底默默咬牙,对婆母兼姑母的话连忙应下,“母亲您放心,回去我就查!”
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她倒要看看是谁手那么长!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柳晟和太子等人来了。
两人脸色缓和了些,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在大舅院子里用了晚膳,一家四口悠闲的散着步回东院。
路上,秦旭和秦熙小嘴不停,彼此交换着今天分头行动的收获。
陈福林和秦骜则是坠在两人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锦云和胡铮等人识趣的离了好几步远,不打扰主子们沟通感情。
——
第二百一十四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回去后,
陈福林这才问起秦熙:“傍晚你们仨在外面嘀咕着什么呢?”
秦熙兴奋的小表情顿了顿,觑了眼她娘的脸色,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金丝绣线的小荷包掏了出来。
“娘……”
陈福林神色一正,刚刚倚下的身子瞬间坐正。
她将秦熙取下来的小荷包接了过来,上面的金线勾出了好几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坏的。
陈福林摩挲着小巧的荷包,这里面是一道符纸。
秦熙四个月大的时候九死一生,幸得祁老大人相救,他离开前留下了这一道符,说是能助她安魂。
这么多年,除了沐浴,这小荷包从未离秦熙的身,连睡觉都是放在她枕边的。
“怎么刮坏了?”
她其实想问的是,小荷包在衣服里面,怎么拿出来了。
虽然这是在外祖母家,她记忆中的一片净土,但到底时移事易,表哥们相继成亲生子,难保府里有什么人心思难料。
秦熙道:“今日跟央央表妹她们在秀阁玩儿,不小心跌出来了。”
然后表妹身边一个丫鬟惊呼了一声,说她脖子上的小挂件真可爱,央央表妹就非要看一眼。
她便拿出来给表妹看了一眼,然后就不小心给刮坏了……
幸好她眼疾手快,不然她的小荷包还会落到湖里!
“央央身边的丫鬟?”
陈福林皱了皱眉。
秦骜看她要跟女儿说话,本来是坐在另一边的,还顺便把要跟着妹妹继续说话的秦旭捞了过去。
直到女儿拿出了脖子上那个小荷包,秦骜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声音冷冽,道:“让胡铮直接把人带下去审。”
就没有尘溪审不出来的犯人。
陈福林:……
她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却足以让他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过他还是道:“柳家不干净。”
陈福林暗自垂眸,这一点不必他说,她的感受最为明显。
这两日为何外祖母要亲自过来看她,为何大舅母一直让表嫂陪着她,连用膳都是在正院,是对有些人的震慑,也是对他们的保护。
虽然他们不怕什么,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在这里伤着自己或是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了,就不划算了。
“这荷包是苦云师傅亲手给你织的,倒是可惜了。”
她摩挲着荷包,眼底神色晦暗。
幸好里面的东西尚好,老大人说了,行善积德,修身养性,此符可替秦熙挡一命定的生死之劫。
有人要动它,就是要秦熙的命!
一旁的锦云抿了抿唇,小声道:“主子,奴婢或许可以稍加修复一番……”
“嗯?”陈福林这才想起,锦云有一手绝佳的绣技,
“那就修补一二吧,且先用着,等明远大师和苦云师傅回来,看看能不能我再求一个给熙儿。”
只是到底是修补过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影响。
若是她的熙儿因此出了什么事,她定要背后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陈福林让太子将此事交给她亲自去处理,秦骜自然应下。
这是她外祖家。
“好,若背后之人你不好动手,便交给我。”
“嗯。”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福林亲自将那朱砂的符纸压在了秦熙枕头下。
“明日一早,锦云姑姑把荷包补好了再装进去,不得离身,也不得再给他人看。”
她十分严肃地对女儿叮嘱道。
熙儿虽然比同龄人要知事些,但有些东西若是无人提醒,她也想不到。
秦熙也郑重地点头应下:“娘你放心,我不会再给别人看了。”
通过爹娘严肃的神情,秦熙也知道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是不能给别人看的。
她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被火烧过,快死了的时候见过一个鹤发童颜的仙人老爷爷,老爷爷给她吹了口仙气,她又活了。
娘说这个小荷包里面的东西,就是仙人老爷爷送给她的,是能够保护她的法宝。
她要藏好……
陈福林看着女儿睡下,这才回到他们的房间。
回房的时候,她看见另一边的房里还亮着灯。
今晚素云守夜,屋子里定然是锦云了。
她还在借着灯光修补着荷包。
陈福林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才在素云的提醒下回了房。
“明日让锦云多休息会儿,不必着急来伺候。”
素云点头,“时辰不早了,您也快去休息吧,明日我让锦云晚些再来替我。”
总之主子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身边一定离不得人。
***
与此同时,
柳府西院,也有人躺在床上心思万千。
“诶,你说表妹现在怀孕了,怎么伺候太子啊?”
这是一道女声,透着股事后的妩媚和娇俏。
紧接着,一道瓮声瓮气的男声响起:“你管那么多?反正是轮不上你伺候。”
女人:特么……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她抑制住内心对这个二傻子的嫌弃,娇声道:“我这不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呢!”
不等男人开口,她继续道:
“人你也见过,温婉娴静,知书达理,长得不说倾国倾城,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起码比那清汤寡水的表妹好看多了。
这句话她自然是藏在心底不敢说出来,但她内心却是对这位十分不屑的。
要颜色没颜色,要身份没身份,母亲还是商户女,年纪还大了。
也就是肚子争气,生下了太子唯二的两个孩子这点还算看得过去。
可也是个废物来着,这么多年独霸太子殿下,换头母猪都能下多少崽了?她这倒好,占着茅坑不拉屎。
“如今咱们二房和大房内里却是分了家的,太子就算是和柳家往来,那也是和大伯和大哥往来,这两日表妹眼看着也是和大房那边亲近,他们吃肉,咱们连汤都不定喝得上呢!”
“咱妹妹是自己人,若是她能有机会……那才叫帮咱们大忙呢!你说是不是?”
她说完好一会儿,屋子里安静如鸡。
“诶?我说话你听没听见?”
“你该不睡着了吧你?”
她说了这么多,条理清晰点明利弊,结果人在这儿跟她装死?
她一脚下去,男人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脸色阴沉的捞过一旁的中衣披上。
“我看你是疯了!”
扔下这么句话,男人直接穿上外衣出去了。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东珠
被留在房里的女人:“……”
她目光死死的盯住合上的房门,眼底满是恨意。
“我疯了?”
呵呵!
她是疯了。
女人一把将床上的枕头被子全数拂到床下。
“我是疯了!”
他永远也不明白,这些年她到底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现在,她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她马上就要解脱了。
谁都不能阻止她!
谁都不能!
女人盯着空荡荡的床上,过往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你以为你不同意,我就没办法吗?
……
第二日,
陈福林用完早膳,便散着步去了慈安堂陪着外祖母。
大舅母和二舅母也早就在了。
几人聊着天,陈福林突然拿出来一盒东珠。
“这玩意儿都是在永济买的,那里有一条街,专门卖些精巧玩意儿,还有些来自海外的商人,他们带来的东西让人瞧着眼馋,我和秦熙没抗住诱惑,买了老大一堆的东西!”
“先前像是瞧见哪位嫂嫂戴过东珠的头饰来着,便想起来了,胡铮去船上请钱太医的时候就顺便给我带了过来,这一盒也有十颗,两位舅母一人拿两颗,剩下的给外祖母留在赏人玩儿。”
东珠,又名北珠,产自北方。
质地圆润饱满、色泽晶莹剔透,并且能散发出五彩光泽,用它制成的首饰光彩熠熠,尽显高贵奢华。
皇室喜用东珠镶嵌在表示权利和尊荣的冠服饰物上。皇后、皇太后的冬朝冠,缀饰的东珠与珍珠就有上百颗,冠顶就有东珠十余颗。
余如耳饰、朝珠等,也用东珠镶嵌,以表示身份并显现皇家的权威。
因东珠以天然形成,得之不易,所以弥足珍贵。
陈福林也没想到,自己能在一个小摊上买到真正的东珠。
倒是赵氏还有些不敢要,东珠这玩意儿,珍贵是珍贵,可一般人哪儿能用这东西?
顶多是女子出阁,或是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才会以此作为冠饰,除了皇后和太后,余下所有人能用六颗已经是极数。
赵氏道:“这东西我们哪儿用得上?你自己留着便是!”
陈福林笑笑:“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一两颗罢了。但凡家门兴旺些的家族里,哪个女眷没有点儿压箱底的东西?前些日子我瞧着那位不知是表嫂还是弟妹头上的头饰就不错,舅母也可以打上一两套,送给表姐妹或是日后送给央央她们也好。”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见“嫂嫂”戴过,竟是她们府里的表嫂?
先头她说的时候,赵氏两人还以为她说的是家里头的嫂嫂呢!
毕竟陈家在上京如今也算是新贵,家里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官身,所以女眷戴东珠首饰也是应当的。
可她们柳家?
倒不是她们妄自菲薄,而是他们柳家也就是看着风光,内里若不是这些年他们和上京那边走得近,连当地的县令都要踩他们一脚。
前些年的时候,柳晟和柳川兄弟俩做生意,没少被当地的官员借着各种各样的名头扒一层皮。
就是如今,每年他们也要拿出一大笔钱打点,县里甚至是汝南郡,有什么事情他们柳家也是出钱出粮。
所以商户地位低贱并不是一句话。
只要当官的一句话,他们不是跑断腿就是要脱层皮,能拿钱解决的事情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说的是,老五媳妇儿吧?”二夫人迟疑的开口。
她素来是个细心的,那日天色晚了,她倒确实看见老五家的头上戴的头饰还在发着光。
那会儿只觉得这头饰不错,没想到是东珠?
陈福林脸上的笑意渐深:“原来是五弟妹啊?我就说瞧着脸嫩。”
柳家这一辈五个男丁,柳文宣居长,除了二舅母家的三表哥,其余两个都和陈福林差不多年岁。
这位五少爷,甚至还比她小上几个月呢!
所以她叫声五弟妹倒也没错。
就是不知道这位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五弟妹,为何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那应当是了,你几个表嫂都是稳重的性子,只老五媳妇儿性子跳脱,娘家也有些底气,那东珠……想来是她戴的了。”
二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未免有些复杂。
柳家没有东珠吗?
有的。
这么多年,几代人的积累,区区几颗东珠怎么会没有呢?
只是没人用过,也不合适用罢了。
像是这种福林亲自送给她们的,算是过了明路的,她们拿来当打上一两套压箱底的首饰,重大场合穿戴一番,那是贵人的恩赐。
她没想到,老五媳妇儿竟然这么……张扬,当着福林的面儿就把东西带了出去了。
幸好这不是别人。
否则一言不合治她个藐视之罪,那也怪不得别人的。
陈福林面上懊恼,“几位表哥表弟们成亲这样大的喜事,我都没那个荣幸能亲眼瞧瞧,不知五弟妹娘家是?”
柳老夫人不爱听她这话:“什么荣幸不荣幸的,你一个人在宫里也不容易。”
就是陈家几兄弟成亲,她离得近,也不是每一个都到了场的。
更何况这几个表兄弟。
柳老夫人继续道:“这孩子有些家世,原也不是我们柳家这样的商户人家能高攀得上的,只是老五那孩子和人家两情相悦,那边为难了些,但到底还是成全了两个孩子。”
“她娘家姓徐,在汝南,和颍川徐氏同气连枝,她祖父那一支和如今徐氏的族长,还没出五服呢!”
“颍川徐氏?那确实是个大族了,五弟妹家世确实不错。”
外祖母这句“高攀不上”那简直是谦虚了,放在以前,那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
索性她又问了另外几位表嫂。
果不其然,除了小赵氏是她儿时熟悉的,其他几位嫂嫂都是她那些年住在外祖母家从未听过的。
颍川徐氏主支没出五服的嫡女……
汝南郡郡守夫人七拐八拐的娘家侄女……
家世最差的那位,家里七拐八拐的也能跟某个家族搭上关系。
他们老陈家的嫂子们如今家世最好的也不过是大嫂,荀氏的庶女。
她这一入宫,还没把老陈家拉拔起来,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柳家却结了这么一门亲。
一时之间,陈福林竟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她不记仇
将东珠留在了慈安堂,陈福林在那边坐了会儿便借口身体不适要回东院休息。
柳老夫人一听还有些着急:“也是我糊涂了,你怀着身子还在这儿陪我们坐了半日,老大家的,赶紧去请个大夫瞧瞧!”
这孩子前两天还有些动了胎气。
赵氏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叫人去请刘大夫。”
陈福林汗颜。
“舅母留步,我就是有些累了,回去歇会儿便是。再说了,咱们院子里如今就有一位现成的太医,哪里还需要从外面请大夫?”
“是是是,那就回去吧,好好儿休息,你莫走远了来,明日老婆子去看你。”
柳老夫人亲自把她送到了院门口,若不是陈福林和两位舅母相劝,她估摸着能把人直接送回东院。
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劝回去了,陈福林也拒绝了两位舅母相送,三人在三进的门口分了开来。
各自回了正院和东西两院。
几乎是一转身,陈福林方才面对外祖母和两位舅母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内心的不虞。
“胡奇查了一天,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回到东院,素云迎了上来,陈福林一刻不歇直接问道。
素云步子一怔,看了眼旁边神色无异的锦云,心底的担忧放下,开始禀报胡奇这一日查到的东西。
“自主子你们到府,前日晚上柳家上下除了外出的柳家三爷一家不在,其他人都在场。第二日,殿下和柳家二位舅老爷并柳家大爷在书房谈话,就有不下三波人靠近书房,当然,还没靠近就被胡铮打发了……
还有昨日傍晚,小郡主在正院的绣阁,跟两位表姑娘玩耍,央央姑娘身边这位丫鬟是柳家的家生子,不过半年前许给了一位管事,这管事却是五少夫人带来的。”
“这是咱们的人拿到的柳家几位少夫人的信息。”
素云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条卷成细卷儿的纸张,展开后交到了陈福林手中。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柳家这五位少夫人的出身,比方才外祖母和舅母给她介绍的还要详细。
连娘家家族可能牵扯到的关系,以及是如何嫁进柳家的都有。
来柳府的时候,他们明面上是只有太子身边一个胡铮作为侍卫统领的,随侍太子左右,陈福林身边就只有素云和锦云两个人。
可是事实上胡奇一直冒充普通侍卫,跟府里的下人们混在一处,想法子打探柳府的消息。
她确实对外祖母和两位舅舅亲近且放心,但对别人可就不一样了。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若是无事,她便只当是关心关心这些年外家情况。
想到昨夜太子殿下一句“柳家不干净”,陈福林觉着这人怕是早就觉察到什么了。
这会儿说不定手里连证据都拿到了,就站在一旁等着看她笑话呢!
毕竟那人下手的对象可是秦熙,太子殿下的心肝宝贝儿甜蜜饯儿!
他能罢手才怪!
她一目十行,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纸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颍川徐氏。
琅琊王氏。
王氏……
她好像明白些什么了。
隆裕二十六年,琅琊王氏的嫡女,嫁入了颍川徐氏,如今正是徐氏家主夫人,也是柳家五少夫人的……伯祖母?
也很是不巧,这人的辈分算起来,皇后娘娘也得叫她一声姑姑吧?
所以老太太这是要为王家报仇来了?
拿她的熙儿开刀?
呵!
简直是荒谬至极!
王家能有今日纯属罪有应得,太子妃当初差点害死秦熙,如今死了小的又来了老的。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颍川徐氏当年也被江南的事牵连不少,不说伤了根基,但也算是元气大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把嫡支给摘了出来。
“五年过去,看来这是缓过气儿来了。”
陈福林冷笑,“笔墨。”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不是什么君子,有仇一般当时就报了。
这也养成了她不记仇,心胸宽广的良好品德,太子殿下可是常夸她呢!
锦云很快准备好了笔墨,陈福林走到书桌前,凭着心中一口郁气,有如神助,一气呵成。
“阿兄英鉴:
久不通函,见信如晤,不知阿兄近来安否?妹随御船行至汝南,不胜欣喜,……”
告状嘛,她是专业的。
打小她也是胡同巷子里混的,谁还没结过几个仇家呢?
但陈福林不怕,她有四个哥哥呢!
没错,就是那种天塌了,也会给她在前边顶着的那种哥哥。
更不必说收拾几个人了。
她这信是写给二哥的,她二哥如今是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却处处有他的传说。
东宫如今的财政已经完全交由她二哥负责,就是朝中精打细算的户部尚书也不能做得比她二哥更好了。
除此之外,陈弁林在江南盐引,边关互市一事上都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可以说,他虽然没有入朝为官,可就凭借他这些年为太子做的事情,也足以让所有人对他拜服。
不过她二哥不入朝,却不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抠搜不给他官位,老大的官儿,户部侍郎!
她爹奋斗了半辈子才奋斗上个刑部侍郎呢!
没想到他老人家的儿子一步登天,却直接拒绝了,拒绝了他奋斗半辈子的五品官。
据说她爹那些日子是吃不下睡不好,痛心疾首,惋惜有之,难过有之。
至于她二哥拒绝的理由嘛,再简单不过,他愿意做事,但不愿意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也不愿意日日和朝中那些人周旋。
自由自在的多好?
他又不向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权臣生活。
等太子殿下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直接把手里的事情一丢,带着妻儿逍遥快活去了,连辞官都不必。
岂不快哉?
陈福林知道这会儿她二哥应该是在北边,他们要赶在冬日来临前,将最后一批物资送进草原,也要赶在这之前,把货物运回来。
她这信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他二哥帮帮袁家。
她记得原先那些年,他和柳家表哥还在江南的时候,和袁家的那位公子感情不错。
——
第二百一十七章 美人姝色
既是年少时的几分情谊,自然是该拉拔拉拔。
又有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汝南袁氏和颍川徐氏都是数百年的老牌世家,虽说比不得王谢,但也是豫州跺跺脚能震上几震的了。
徐氏早些年凭借着和王家的姻亲关系,从江南捞到了不少好处。
后来虽说都给吐了出来,但那些年徐氏稳稳站在袁氏头上也是事实。
袁氏也算是吃尽了徐氏的排头。
抢人抢不过,抢地抢不过。
甚至徐氏还多次公然羞辱袁氏子弟,也就是这些世家好面子,两族的争斗也都裹着层美丽的外衣,不曾光明正大的开撕。
这回,陈福林就给他们机会,痛痛快快的厮杀一番,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好了。
连王家都倒了,区区一个姻亲的徐氏还想要翻出浪花来,唯有釜底抽薪才是回敬对方最好的礼物了。
……
很快,太子那边便知道了陈福林加急送出去了三封信。
他问了一声,知道分别是送给远在凉州的陈二爷,上京家里,还有一封竟然是送去了杭州?
前两封他倒是能明白,这杭州……又有什么讲究?
连胡铮也说:“倒是不曾听说陈良娣跟江南有什么联系。”
这些年殿下和哪位主子之间,都没什么秘密,陈良娣每回传信,用的也都是他们的渠道,这回也确实是头一遭往江南传信。
“罢了,你先派人去帮你们良娣添把柴,让那两家的火烧得更旺些。”
柳家太安逸了,安逸到已经生了蛀虫。
再不烧把火,不久的将来这大厦就要被啃食殆尽,到时候她指定又要难过了。
胡铮眼底闪过笑意,“是。”
他这就去。
亲自去。
保管让那敢对他们小郡主出手的人恨不能后悔来到这人世间。
“还有,王家那些人想来也是在那边日子过得太好了,让他们好好儿待着,没事儿多读读道德经,修身养性,消消身上的戾气。”
流放之人,死性不改。
秦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背后陈福林想到的没想到的都点了出来。
他确实早就知道柳家不干净。
甚至此行也有整治柳家的意思,柳家家大业大,但人口太过复杂,尤其是后面这些冲着她和他来的。
这些日子他忙着和柳家算账,柳家手里有部分产业是东宫的,是当初陈弁林决定去跟互市贸易那条线后,把江南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粮食等生意全数交给了柳文宣。
他打着东宫的旗号,柳家这些年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当然,这些都无伤大雅。
商人逐利,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他岳父大人陈彦之那般耿直,为了他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赌上身家性命和前途的。
但眼看着柳家就要过界了,他们都递了刀,他就只能替他们削削爪子。
他从前院书房回来,刚穿过天井处的石拱垂花门,就看到他们住的院子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骜脸上一瞬间便含了笑意,声音也轻柔。
晚风习习,满园春色,伊人立于夕阳下,灼灼芳华。
“怎么在这儿站着?伺候的……”人呢?
此时他已走了过去,正欲将人揽入怀中,伸出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说出口的话也断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眉如远黛,眼含春水,目之所见,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
她回过头的那一刻,秦骜神色骤变。
往后退了三步,声音冰寒:“你是何人?”
美人满含春水的杏眼水汪汪的,仿若林间小鹿乍然见到了鲁莽闯入的生人。
他退了三步,她却踉踉跄跄往后退了更远。
“你,你……你又是何人?”
美人受了惊吓,说出这一句话后,还努力鼓着腮帮子,像是用了莫大的勇气。
她紧紧攥着手心,白嫩的脖颈伸展,即使受惊,也将一个被惊扰的美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美人含泪,惊慌失措,好不可怜!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抵得住这般人间姝色?
不仅是秦骜面色一变,胡铮原本跟在殿下身后,以为站在园中的那人是陈良娣,所以识趣的落后两步,而后又在殿下发出质问的第一时间冲到了殿下身前。
长刀出鞘,却因为面前这张脸顿住了。
胡铮犹疑的目光转向身后的太子殿下。
这人……
和陈良娣是不是太像了些?
圆脸。
杏眼。
连衣裳发饰都跟他们陈良娣早上穿的一模一样!
准确的说,是跟七年前的陈良娣有六分相像。
说是六分,其中还有两分还是她身上多出来的那股风流妩媚,同现在的陈良娣有些相似。
七年前的陈良娣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眼里干净明亮,率性单纯,在众多美人的衬托下只能算是可爱娇憨,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就失色许多。
这位不失陈良娣当年的娇憨,举手投足间又兼具妩媚风情,尽显魅惑。
就像是……拼接版的陈良娣?
是的。
拼接版。
一个从少女时期,自然而然成长起来的女子,夫君宠爱,儿女双全,有些小心计,甚至是古灵精怪,十分娇气,却不任性。
她嬉笑怒骂,一颦一笑皆随心,自有一番光彩。
她对下人以诚待之,以心换心,却又御下极严,身边从不养废人。
陈良娣是不一样的。
谁都无法模仿得出来。
长得再像也不能!
这一定是阴谋!
胡铮心中警铃大作。
所以,太子殿下会被这只狐狸精迷了眼吗?
向来不苟言笑,面色端庄的胡铮也忍不住跟他那八卦的弟弟一样,在心底发出疑问。
只见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深深地看了面前惊若小鹿的女子,眼底神色莫辩,然后抬脚就错开了人,径直往院子里去了。
“将今日守门的拉下去重责,什么猫猫狗狗都放进来,连个门都看不好,要之何用?”
太子殿下无情的声音随着晚风从前面传来,吹走了胡铮的忧心,也吹凉了美人一腔热血。
胡铮:!!!
好!
不愧是他最崇拜的男人!
还在展示自己无与伦比的美貌与风情的徐姝:???
他是瞎了吗?
她这么大个活人,什么猫猫狗狗?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孺子可教
秦骜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
锦云和素云一左一右坐在房门前,一个专注手中的绣活,一个盯着门口发呆。
直到看见太子殿下的身影,素云的眼底才发出了光。
“殿下,你回来了!”
她那股子热切,吓了胡铮一大跳。
刚刚才遇见一只企图勾引太子殿下的狐狸精,胡铮草木皆兵。
瞧这殷切的小眼神,还有迫不及待冲过来的脚步。
夭寿!
他可不希望这位昔日同僚踏上一条不归路啊!
背主之人,别说陈良娣不会放过她,就连太子殿下也会让她不得好死的!
秦骜:???
秦骜冷凝的神色也有一瞬间的迟滞,以至于他本来往里走的步子都慢了一拍。
幸好,
他听见一脸殷勤迫不及待冲过来的人说:“殿下,您可回来了!”
“我们主子从柳家老夫人处回来后就说自己累了要休息,还把奴婢们赶了出来,奴婢瞧着主子心情很是不好,还得要殿下您劝劝才是。”
秦骜:……很好。
小丫头明显是情理上接受了,甚至还暗戳戳的下手了,但情感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是打小疼爱她的人家,他现在还记得他们快要出发前,她一听说可以在路过汝南的时候停留几日眼底迸发出来的光芒。
她的欣喜,毫不掩饰。
简单却热烈。
却不曾想,这偌大的宅子早已物是人非,始终记得当初那份初心的,或许只有她自己。
罢了,这样的事情,确实只有他才能安慰得了。
“嗯”,太子殿下矜贵地微微颔首,“你们先下去,孤去看看。”
素云放了心。
一把拉起垂首站在一旁的锦云就往外走,出去后还顺便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秦骜心下满意,孺子可教。
看来当年把暗卫营里身手最差的素云送到她身边,实乃明智之举,她的天赋明显不在武学暗器一事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
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内室,照在微微隆起的床上。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呼吸几不可闻。
可他知道,她没有睡着。
“怎么,失望了?”
他走了过去,在她手边坐了下来。
良久,屋子里都没有人回应。
久到他都以为床上的人是真的睡着了,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吧……”
其实是非常失望的。
但她坚决不能在太子面前露怯,毕竟非要来这里的是她,突然被诊出怀孕,是她没有想到的,原本第二日就能离开的行程被拖住了。
也因此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果然,美好的人和事都应该放在记忆里珍藏……
钱太医来的时候,带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准备的大量补品和一应生活用品,而御船当天下午已经正常启航了。
就算他们此时要离开,也只能从陆路上去追御驾。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许许多多的过客,他们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带给彼此片刹那的欢愉,片刻足矣,又何必非要强留呢?”
素来为人淡漠的太子殿下不善于安慰人,但他总是会在某些时候化身为人生导师,给他的小姑娘说道说道人生哲理。
虽然他本人对这些“哲理”都有些嗤之以鼻。
“片刻足矣吗……”
陈福林在男人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窗外渐渐消散的斜阳,喃喃道:
“也是,过往那些欢乐,那些疼爱,都是真的便足够了。”
她想离开了。
就让这份美好,继续在记忆里深藏吧。
徐氏会得到教训,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她不想,把过往的种种撕碎开来,连最后一点情谊都难以为继。
“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了,明日就启程去江南吧?”
多谢太子殿下,她终于安慰好了自己。
生活应该是往前的期待,而已逝去的终不可追。
秦骜捻着她有些肉感的滑嫩小手,她不是小姑娘了,但手上还是一戳一个肉窝。
“好。你大哥回来了,明日一早咱们就走。”
离开也好。
她走了,有些事情他才不必顾忌。
想到方才他回来时路上的遭遇,秦骜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没有在此时告诉她,既然要走,那就走得清净些。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他只能说一句:不知死活!
**
第二日一早,
柳府大门外就出现了一辆豪华的四驾马车。
比陈福林他们从汝南过来时那驾马车宽敞舒适了不止一点半点,太子殿下想尽了法子,想要最大限度缓解她的晕车症状。
陈福林夜里没睡好,仍是起了个大早,许是心情不好,刚起床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因着腹中空空,连苦胆汁都险些呕出来。
太子殿下剑眉紧蹙,直接道:“要不就不走了吧?”
干脆在这里养胎,等一个月后坐稳了胎再启程返京就是了。
陈福林摇头拒绝。
“这都是正常现象,不耽误事儿,我们去跟外祖母辞行。”
原先她怀秦旭和秦熙兄妹俩的时候,那是真的吃嘛嘛香,睡嘛嘛好。
她娘和大嫂反复叮嘱过她,孕早期会孕吐难熬,适当用些梅子或许可以缓解缓解。
那会儿家里还专门带了几罐她大嫂亲自腌渍的梅子,结果她根本没什么反应,顺顺当当的就把孩子生了。
刘嬷嬷一心想要把她肚子喂大,让她难产,结果没料到她肚子里是双胎。
那些东西一个孩子就太过补了,但两个孩子就刚刚好。
后来她肚子瞧着过大,刘嬷嬷便以为自己成功了,很是得意,就等着领赏了。
所以她除了生产那会儿,其余时候每日吃好睡好,几乎没受什么罪。
果然,有些事情逃是逃不掉的。
那兄妹俩没能折腾她,老天爷派了另一个来折腾她了。
秦骜劝不动她,只能亲自陪着人,带着秦旭和秦熙,去给老太太辞行。
路上,
秦熙小朋友还有些小遗憾:“咱们这么快就走了吗?”
她刚和央央妹妹和双双姐姐建立起革命友谊,今日还成功跟哥哥一起,混入了舅爷的书房。
听着舅爷和表舅们说起商场中的事情,秦熙听得津津有味。
她如今也是小有资产的人,能跟他们家最会做生意的舅爷和大表舅学上一招两式,一定会更厉害的。
可惜了。
他们就要走了。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辞行
慈安堂。
刚刚做完早课的柳老夫人就听说外孙女和太子殿下来了。
她赶忙收拾了一下,拄着拐杖就往屋外走来。
“外祖母。”
陈福林刚踏进院子,就看见站在门口翘首以待的老太太。
她提了裙摆,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慢点慢点,不急!”
柳老夫人看见她快步走了过来,忙道。
祖孙俩衣袂相接,柳老夫人也看见了太子殿下的神色十分不虞。
她微微欠身就要行礼,就被秦骜提前止住了。
“老夫人不必多礼,马车已在外等候,福林和孩子们是来跟您辞行的。”
他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就说了辞行,让柳老夫人当场愣住。
“辞,辞行?”
柳老夫人心下一慌,连忙看向外孙女:“怎么这么突然?”
“你才动了胎气,该在府中安心休养才是,是不是府里哪里招待不周?”
陈福林只是摇了摇头:“哪里,两位舅母和嫂嫂弟妹们都是好的,只是御驾已经南下,再晚便更难追上了。”
外祖母年事已高,既然儿孙绕膝,便好好的安享晚年吧。
可柳老夫人神色一肃,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老婆子我还没死呢!这府里什么牛蛇神鬼就都舞起来了!”
“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扰你,啊?”
柳老夫人有些着急,一脸殷切的看着外孙女,希望她能再留些日子。
这些年,女儿远嫁,也只有外孙女小时候来汝南待过一段时间,她心里念着她们母女。
这好不容易人在家里住下,才两日就要走了,还明摆着是在府里受了委屈!
她怎么能让外孙女就这么走了?
柳老夫人知道,若是外孙女就这么走了,她和柳家的关系,怕是也只剩下点面子情了,等她百年后撒手人寰,这点面子情都未必还有。
可陈福林怎么会不明白老太太在想些什么呢?
她目光坚定,笑着道:“外祖母多虑了,确实是殿下公务在身,我们已经耽搁了两日,得去追御驾了。”
她越是这么说,柳老夫人心中便更加失落。
这就是——
没得谈了。
她连一个说法都不想要了。
老太太呢喃道:“真要走了啊……”
秦骜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动如山,这时候也朝着秦旭和秦熙兄妹俩扣了扣手指。
两人会意,一左一右站了出来,“曾外祖母,您放心,以后我们还来看您。”
“是啊是啊,等熙儿长大了,就可以自己骑着马来,到时候还跟曾外祖母学做生意……”
柳老夫人知道孩子们都是在哄她,心里难受,面上却故作惊喜:
“是嘛?那曾外祖母就等着你们了。”
她再是不愿,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
两人昨日都没有半点消息,今天突然要辞行了,这其中没点什么古怪,那她就是白活了这大半辈子。
“我送送你们。”
柳老夫人坚持要把人送出门,“你如今是柳家真正的贵人,来的时候是我亲自迎的,走的时候自然也该我亲自去送!”
她要让那些暗处的魑魅魍魉在心底自己掂量掂量,自己凭什么,又有什么底气做出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们能有今日的荣光,难不成还真以为是自己祖宗显灵,几代人的积累了不成?
若是没有上京陈家,没有福林,他们这块肥肉,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蚕食鲸吞了!
**
太子殿下他们要走了。
消息是从大门口传来的,说是一大早就有一辆马车在府门前侯着了。
驾车的人像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侍卫。
守门的小厮试图上前去搭话,可那些人就像是忘记了这两天跟他们打得火热的事情一般,对他们视若无睹。
小厮吃了瘪,连忙跑去跟主人报信,顺便告一波状。
这几日,柳家对外说的是府上姑奶奶家的表小姐前来拜访。
可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这哪里是姑奶奶家的表小姐?
这简直就是姑奶奶她本人啊!
上京陈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姑奶奶,外家就是汝南柳家,这在整个汝南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柳家人推波助澜,那就不为可知了。
所以上京来的表小姐,带着丈夫和一双儿女前来,不是那位又是谁?
于是这几日他们柳家人在外面做生意都顺当了不少,连跑腿的下人在外边也颇受几分尊敬。
于是这个看门的小厮就有些飘了。
他苦着一张脸,告诉大老爷:“小的也是怕客人有什么事儿要出门,上前去想问问有没有咱们府里能搭把手的,结果人理都不理咱,要不大老爷您瞧瞧去?”
这小厮,虽然在大门口做事儿,但却是英叔大舅子家的老来子,靠着英叔的关系,在大老爷柳晟这里勉强混了个脸熟。
不过此人却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英叔只能给他在府里谋个闲差。
没想到他就是看个门儿,也能看出事儿来。
柳晟多精明的一个人?
他少年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还要拉拔幼弟,面对觊觎柳家家业的牛鬼蛇神,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些年他什么人没见过?
小厮眼珠子一转,就等于这驴要撩蹄子,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柳晟当即眉毛一竖,十分严厉地呵斥道:“贵人的事儿是你能打听的?”
“贵人有吩咐照办就是,没有吩咐就不要自作聪明!滚去马厩涮马去!”
小厮:……
小厮不料状没告成,大老爷还让自己去涮马?
可觑着大老爷怒火中烧,小厮到底不敢再多说,老老实实滚去涮马了。
左右再过几日,等他姑父再把他捞出去就是了。
看着小厮唯唯诺诺躬身推了下去,柳晟的神情却没有缓和多少。
他心中隐忧,担心真如那小厮所说,殿下怕是要走了。
不一会儿,
来喜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柳晟:???
他好得很!
来喜气喘吁吁:“老爷,不好了老爷!”
柳晟黑着脸:“莽莽撞撞成何体统!有事就说,你老爷我好得很,活蹦乱跳的!”
来喜喘过气了,忙道:“老夫人和咱们夫人让我来叫老爷,贵人,贵人要走了!”
柳晟心下一个“咯噔”,果真如此。
——
第二百二十章 送行
时间紧迫,根本不等他想明白,柳晟急忙往大门口走去。
刚出花厅,就看见同样从西院匆匆而来的柳川。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
“走,先去看看。”
柳晟一马当先,不管如果,先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福林和殿下突然就要走了。
柳川“嗯”了一声,紧随其后。
**
大门口。
柳老夫人已经被闻讯赶来的赵氏扶着,众人都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下。
那日他们来的时候那两辆马车,侍卫们来来往往在往里面搬着东西。
大半都是钱太医来的时候带过来的,他们的马车并不小,满满当当装了整整两辆马车。
钱太医他们到时候都只能跟行礼挤一挤了。
陈琢林寅时初才刚从外面回来,略微休息了片刻,就听到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即刻启程。
他心里虽然纳闷,但也没说什么,三两下就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礼收拾好了。
于公,他此行以殿下为重;于私,他此行要保护妹妹。
所以自然是殿下怎么说,他怎么做了。
知道妹妹已经去跟外祖母辞行,他就没有过去了,只在大门口等着。
等看见外祖母亲自出来了,陈琢林才上前恭恭敬敬一拜:
“外祖母保重。”
柳老夫人眼眶微红,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外祖母知道,你好好办差,得空带着阳阳他们来咱们汝南玩儿,啊?”
看着满头华发的外祖母,陈琢林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是,有机会一定带他们回来的。”
柳晟兄弟俩到了,听到消息的在府里的柳家其他人自然也来了。
他们匆匆而来,面上还带着急色。
看着眼前一副整装待发的场景,他们很想问一句:怎么就走了?
一点儿预兆都没有,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要走了?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只除了站在最后面的几道身影。
前面柳晟柳川夫妻还在跟陈福林兄妹一一道别,至于和太子殿下?
抱歉,他们还不是很敢。
站在人群后面,一道女音略显阴沉:“废物,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养你这么多年有什么用?”
被骂的人垂着头就站在她身侧一步,她毫不避讳地透过人群,看着前面那道身影,仿若听不见耳边的骂骂咧咧。
渊渟岳峙,琨玉秋霜。
渊清玉絜,和光同尘。
月落星沈,生桑之梦。
她所学到的任何一个词语,都不足以描绘出她昨日见到他时的惊艳。
帝王无情,可他的眼底,一片柔情。
她很清楚,他昨日看见她的那一刻,眼底的温柔一刹那散去,只余下冷酷。
最是不动情的人动了情,这多让人羡慕啊!
徐姝目光始终追逐着那道遗世独立的身影,后者很快也觉察到了,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嫌恶。
光天化日,就出来恶心人了。
柳晟注意到太子殿下神色变化,还以为是他们耽误了殿下的行程引得殿下不快,忙道:
“天色不早了,再晚些日头上来了赶路不便,舅舅便不留你们了,一路平安。”
秦骜对柳家大爷如此上道表示赞赏,转头就对陈福林道:
“舅舅说得对,咱们早些启程吧。”
柳晟临走前竟然听见太子殿下叫了他一声“舅舅”???
天呐!
他要窒息了。
他柳晟,他何德何能啊!
柳晟笑成了一朵菊花,已然忘记了自己方才内心的担忧和急迫,满面红光的亲自送人上了马车。
再亲眼注视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马车挂了个弯儿,消失在众人眼前。
柳晟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转而变得一脸阴沉。
他转过头,一个个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直把人看得心中惶惶,才沉着脸道:
“来自来福!把所有人都给爷叫回来,除了老三,半个时辰我要看见所有人!”
柳老夫人站在门口,听见儿子的话掀了掀眼皮子,拄着拐杖就往里面走。
赵氏和二夫人连忙跟上,却发现老太太走的不是回后院的路。
赵氏:“母亲,您这是?”
柳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不阴不阳地道:“怎么?老婆子去不得?”
赵氏连忙赔着笑:“……母亲您这是什么话,咱们家就没有您去不得的。”
呔!
叫她嘴贱!
那么多嘴干什么!
没事儿多跟二弟妹学学不好吗她!
柳老夫人也不是要为难她,冷“哼”了一声就继续往花厅走去。
她自顾自坐在了位置上,就连柳晟去了都只能坐在她下首。
说是半个时辰,来喜来福跑断了腿,险险把早上刚出门去巡视铺子的家里少爷们全给找了回来。
柳家五个少爷,五位少夫人,齐刷刷来到了熟悉的花厅。
看着高坐上方耷拉着眼皮子的祖母,还有坐在那里阴沉着脸的自家父母,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没底。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晟见人齐了,将在场的人环视一圈,才凉凉的开口道:
“知道叫你们来什么事吗?”
柳文宣眉头紧锁,显然比他爹还要忧虑。
方才他也是准备出门,一听到前院的消息就匆匆从赶到大门口,见表弟他们明显是去意已决,不可挽留,只能随父母一起将人送走。
此时忍不住开口:“父亲,琢林和殿下他们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柳文宣心中一根弦绷得死紧,若是太子殿下从他们柳家含怒离去,日后……柳家还哪来的日后?
柳晟听见大儿子的话,“砰”的一声拍得桌子上的茶盏跳到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所有人心中一跳。
就听见父亲(大伯)冷笑一声:“你问我?”
“我还想问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把太子殿下气走了呢!”
柳晟对外一直是个温和的人,但家里人都知道,他可比外表凶恶的柳家二爷厉害多了。
当年柳父早逝,群狼环伺,亲戚对手虎视眈眈,偌大的家业,全靠少年的他苦苦支撑,许多事情都要身为长子的他亲自去做,柳老夫人能帮他的实在有限,可他愣是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让人不敢再觊觎。
二十年前,哦不,就是十年前,柳家大爷的狠辣程度可谓是令人骇闻。
也就是这些年,儿子大了,孙子都有了,柳晟的手段才渐渐温和起来。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柳老夫人发威
来自家主的质问,叫所有人心中无比忐忑。
尤其是柳老夫人也道:
“你问他们做了什么?那杀人犯杀了人还能告诉你让你去抓他不成?”
柳家众人:祖母,您这就扎心了……
他们好好儿的人,怎么就跟杀人犯扯上关系了?
“不若一个个查,这些日子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两个以上互为人证。”
柳老夫人面色阴沉,昏黄的老眼冒着精光,盯着屋里的人。
“老婆子命硬,活在这世上难免叫人嫌,亲生女儿离家千里,好不容易盼来了外孙和外孙女,就是有人见不得我称心如意半分!”
千年檀木做的拐杖沉重,狠狠地拄在地上,发出叫人难受的声音。
柳晟和柳川兄弟俩赶忙站了起来,齐刷刷跪在了老太太跟前。
“娘!您这不是诛我们兄弟的心嘛?”
“您生我们养我们,拿命护我们,如今年迈,该儿子们尽孝,侍奉天年,您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大夫人赵氏和二夫人也跟着自家夫君跪了下来。
“是啊娘,咱们这些晚辈做错了事情,您要打要罚我们都认,千万不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啊!”
柳家兄弟至孝,连带着妻儿都对柳老夫人尊敬有加。
这些年老太太是不管事了,可两个媳妇儿可没有哪一个对老太太有半点怠慢。
人常说,媳妇儿怎么待婆母,那都是看儿子的态度。
若儿子孝顺,那儿媳自然也会跟着孝顺。
反之,若自己的亲儿子都对老母亲嗤之以鼻,视若无物,还能指望一个外人拿婆母当亲娘孝顺吗?
柳家就是典型的例子。
连自己爹娘都跪了,柳文宣等人哪里还能好好儿站着?
于是偌大的花厅里,除了坐在上首的柳老夫人,一个个都敛神屏息,跪在了地上。
“这些年,因为彦之在上京当官,福林进宫,你们到底得了多少好处,不必我多言!”
“可有些人呢?心比天高,稍微做出了点名堂,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过了河就想拆桥,可实际上呢?若不是背后借了人家的势,你以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谁又会把你看在眼里?”
老夫人的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就连两个亲儿子面色都有些涨红,不只是气的还是羞的。
“我如今尚在,你们就全然不顾你们上京的姑姑,不顾这么多年的兄弟姐妹之情,自私自利,忘恩负义!那等我百年之后,你们岂不是还要吸人的血吃人的肉,到头来还要让人家把骨髓都给你喝了?”
“母亲!”
二老爷柳川终于没忍住,眼眶通红,叫了一声“母亲”。
“您心里,把儿子当成什么人了!”
“妹妹是我亲妹妹,一母同胞!琢林和福林也是我外甥外甥女,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
“这些年我是靠着妹夫和外甥女,在外行事便宜诸多,可若是妹妹她们有所求,便是让我倾家荡产,舍了这条命都行!”
柳川性子素来刚正,此时被母亲的话一激,直接拍着胸脯作下保证。
柳老夫人掖了掖眼角:“川儿,娘知道,知道你的性子,你说的,娘都信……”
柳晟不遑被弟弟抢了先,也立马跟他娘表忠心:“娘,二弟所说也是我心中所想,您放心,这一回我一定给外甥他们一个交代!”
柳老夫人擦干了眼角,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两个儿子都表了态,这事儿就不会稀里糊涂了了。
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赵氏连忙起身去扶,被柳老夫人拒绝了。
“阿云婆,你来扶着我,咱们两个老不死的作伴就是了……”
走到门边,柳老夫人还叹息了一句:“原先家里那么难的时候,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多好啊……”
她言下之意,就是如今家里好了,人多了,心反而散了。
柳晟和柳川兄弟对此感触最深。
是啊!
那些年,那么难,随时都可能丢了命,他们一家人简简单单,齐心合力,多好啊……
可如今,花团锦簇,金钱地位都有了,儿孙满堂,为什么他们却觉得心里总是缺了什么呢?
柳老夫人离去后。
柳晟严词警告了一番在场所有人,并表示自己会彻查府里发生的事情,若是谁做了什么被他查了出来,直接就被踢出族谱。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严厉,堪称前所未有。
一时之间,家里老少爷们全都闭门不出,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太子殿下的。
**
西院某个院落。
一对年轻的夫妻前后脚踏进房门,跟上来的丫鬟脚步刚迈过门槛,男人坐在椅子上,冷呵道:
“滚出去!”
丫鬟脚下的步子一顿,却是看向另一边的女人。
“怎么?爷如今使唤不动你们了?都给我滚出去!听见没有!”
门口的大丫鬟连同屋子里侍茶的小丫鬟一块儿,瑟缩了一下肩膀,垂首退了出去。
“门关上!”
最后出去的小丫鬟闻言,小手一抖,立马就将门给带上了。
等门一关,男人这才怒目而视,瞪着坐在一帘之隔的里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淡定的摘着头上的首饰的女人。
“是不是你?”
对着镜子取下耳环的女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倏尔轻笑一声:
“什么是不是我?”
男人,也就是柳家五少爷柳文琦将桌子上的茶盏拿起来,直接就朝内室的帘子处砸了过去。
“你还装!”
“砰”
瓷片碎裂的声音惊得女人手上一抖,摘下另一只耳环的手划了一一下,就在耳廓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开始往外冒出了一滴血珠。
如红豆殷红的血珠似乎勾起了女人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眼底有疯狂一闪而过,讥笑道:“摔杯子造碗的,柳家五少爷还真是威风八面!”
柳文琦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进来,将人直接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晚她说想把娘家妹妹送去伺候太子,还说表妹长得不够妍丽,柳文琦气笑了,趁夜就拂袖而去,再没回过房。
本以为她能打住这不靠谱的心思,没想到她胆大包天,转头就派人回了娘家,把她妹妹带了来!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打一架
慈安堂。
阿云婆跟老夫人道:“您那些话,伤了两位爷的心。”
柳老夫人阖上眼睛,由着阿云婆给她摁着发疼的脑袋,她有些声音疲惫:
“不伤心,不长记性。”
就跟小孩子似的,不打痛了,下次还会再犯。
“过几日,就让川儿一家搬出去吧。”
人多,心散。
她又何必非要把两家人绑在一起呢?
她的儿子,难道会因为搬了出去,就不孝顺她了吗?
以前是她着相了。
以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兄弟姐妹多了,感情好,遇事好商量,互帮互助。
可好处有,坏处也多得是。
倘若有一人犯错,牵连的却是一大家子。
倒不如分了开来……
“唉……”阿云婆叹了口气,“但愿两位少爷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几十年过去,府里的“少爷”们早就换了一茬,阿云婆称呼的“少爷”却仍是柳晟兄弟。
柳老夫人没有说话。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她还能活几年呢?
无非是仗着自己尚且苟活人世,舔着脸去为难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和对她敬爱有加的外甥女罢了。
**
另一边,
柳家五少爷的院子里也进入了白热化。
不知怎的,夫妻俩毫不顾忌竟然大打出手,直接惊动了看柳川夫妻。
柳川本来正在为母亲的话暗自神伤,二夫人正小意温柔的安慰他。
结果就听小厮来说,五少爷和少夫人打起来了。
柳川抄着鞭子就去了。
值此多事之秋,这兔崽子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在家里还能跟媳妇儿打起来。
他非得抽死他不可今天!
看他取鞭子,二夫人没拦住,只能急忙跟了上去。
“我告诉你徐薇,此事你最好亲自随我去跟伯父认错,否则连我也保不住你!”
“认错?我何错之有?”
“伯父伯父!你眼里只有你不伯父,哦不,还有你大哥!柳文琦你就是个废物你知道吗?”
“什么读书人?你就是个商户子,地位卑贱,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柳家大半家产都是你堂兄的,就连你亲大哥,柳家三少爷都知道往自个儿兜里捞钱,你呢?”
“你就是块烂木头!烂泥!永远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假清高,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做了,我为了自己的儿子,我做了!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去认错?”
“嗯?柳文琦?你有什么资格!”
柳文琦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看着妻子神色狰狞,嘴巴一张一合,从她说出来第一句话的时候,后面的话他仿佛就都听不见了。
他是个废物?
商户子?读书无用?
他记得,那年他们相识,徐薇就是为他的文采所倾心。
她说:“天呐!你竟然读了这么多书?”
“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一定要有一定的家世,不然我总不能跟他一起种地吧?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满腹诗书,气质高洁!”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柳文琦,你的字真好看,以后都可以拿来当咱们家的传家宝了!”
“……”
她看着他,眼里就像是盛满了一条星河,熠熠生辉。
他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不顾家里人反对成了亲。
可现在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同样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还有站在门外的柳川夫妻。
他们不敢相信,屋子里竟然是他们那个知书达理,孝顺恭敬的儿媳?
她将他们的儿子贬低得一无是处!
柳二夫人第一回觉得怒火中烧,再好的脾气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怒火。
她的儿子怎么了?
柳家五个孩子,就只有她的老小有读书的天赋!
小时候学堂的夫子谁不夸他天资聪颖?
她和柳川听妹夫的话,一直坚持送他进学,她的琦儿从没有让他们夫妻失望。
唯独叫她伤心的,就是在汝南求学的时候,招惹了徐家这个孽障,结了这么一段孽缘!
现如今,柳家得太子重用的,除了大房的文宣,就是他们家洛儿和琦儿,徐薇她是眼瞎吗?
昨日太子还说了,让他们文琦去上京走走,也许会有收获。
结果呢?
她徐薇就这么看不上她儿子?
那她何必费尽心机嫁进他们柳家?
任何一个母亲都接受不了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真的很不行!
更何况,她的文琦明明很优秀!
柳二夫人生平头一回火力全开,赶在丈夫前边,一脚就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里面就只有两个人,高个儿的是柳文琦,矮个儿的必然就是那个孽障了!
柳二夫人直接冲了上去,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啪啪”两下,左右开弓。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看不上我家文琦,那你怎么舔着脸站在这里的?”
当年跪下她面前祈求她成全他们一片痴心,难道是她做梦不成?
“娘?”
柳文琦被她娘这一举动唤回了神,连忙把他娘拉了开来。
“您怎么来了?”
“哼!”
柳二夫人还没说话,门外又传来一道冷哼。
不仅是他娘,连他爹也来了。
脸色黑得吓人,手里还拿着柳文琦看一眼就觉得身体某个部位隐隐作痛的鞭子。
“爹……”
柳文琦顶着一张被抓得鲜血淋漓的脸,很想对他爹展现一下自己极具欺骗性的无辜笑脸。
却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不得不轻“嘶”了一声。
柳二夫人见了,泪珠一颗颗就滚了下来。
“我可怜的儿啊,你长这么大,你娘我连个指甲壳都舍不得动你的,你竟被别人打成这样……”
她轻轻捧着柳文琦的脸,一双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手跟着人一块儿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受不住刺激倒下一般。
柳文琦提着心,生怕把他娘气出个好歹,忙道:
“我没事儿娘,这都是小伤,我跟薇薇闹着玩儿呢!”
他娘就是一朵温室的娇花,被他爹精心呵护。
要是因为他的事情让他娘这朵娇花从此不相信爱情了,他爹手里的鞭子估计能把他打死。
“闹着玩儿?”
柳二夫人声音一提,转头就看向了在他们夫妻来了后就埋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儿媳妇。
“谁家夫妻闹着玩儿打得头破血流的?”
“谁家媳妇儿嘴里没有半句好话,一口一个丈夫君是废物的?”
“柳文琦,你告诉我,谁家是这样?”
好吧。
媳妇儿认真起来,柳川表示自己都怕。
可它一个大男人,就是心里生气,也不可能对儿媳妇做什么。
再者方才妻子也已经教训了她。
柳川看着儿子,黑着脸道:
“你跟我出来。”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失望至极
柳文琦看着转身就往外走的他爹,又看了眼站在屋子里对他媳妇儿怒目而视的他娘。
“娘……要不您先回去歇着?儿子晚些时候和薇薇一块儿来跟您请罪!”
柳二夫人:???
就这样?
她儿子被打了诶?
就这么算了?
这不是个傻子吧?
人都这么骂他了,他就要护着?
贱不贱呐!
她怎么就生了什么个玩意儿?
还不如生块叉烧呢!
不知不觉,柳二夫人就把她嫂嫂的口头禅在心底过了个遍。
柳文琦一脸无奈,明知他娘误会了,这会儿也没有过多解释。
他好不容易把怒火冲天的娘送了出去,马上又要去面对自己的黑脸煞神一般的父亲。
柳文琦临走前冷冷的对站在那里的人道:
“我还是那句话,晚些时候我亲自带你去见伯父请罪。”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徐薇这才抬起头来,她白皙的脸庞上赫然一边印着几根指印,红红的,瞧着格外吓人。
方才柳川夫妻到的时候,徐薇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她先前不知不觉,突然就暴躁了起来,将一些隐藏在心底的话,变本加厉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甚至有些话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徐薇一直都知道,她心底住了一只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
她看着那道走远的身影,死死的捂住刺痛的心口,嘴角嚅动了两下。
那声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这么随着风消散在空气中……
**
西院书房。
柳川一张脸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跪在地上的幼子。
半晌,才一脸复杂地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柳文琦几次启唇,却总觉得难以启齿。
要他怎么说?
说他的妻子想把自己的妹妹送上表妹夫的床?
说太子一行很大可能就是因此才突然离去的?
柳文琦不傻,他甚至是柳家这一代人中仅次于大房嫡长子和他长兄的人。
要是父亲和大伯知道此事,不仅是他们这一家,甚至他们这一房都有可能从柳府搬出去了。
“说!”
柳川耐心耗尽,喝道:
“有能耐做,就要有能耐当,你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就算今日不知道,最迟明日,你以为你大伯是吃素的吗?”
柳文琦深吸了一口气,将妻子安排娘家妹妹邂逅太子殿下一事和盘托出。
“那晚我警告过她,这两日,这两日我都住在前院,本以为她会就此收敛,可没想到……”
说到这里,柳文琦低下了头,
“徐家妹妹,如今就在我们院子里。”
“她……她长得,和表妹有几分相像……”
“咔嚓”
柳川手里捏着的桌角,突然断了。
“父亲!”
“是儿子失察,管教不严,还请父亲息怒!”
柳文琦膝行了两步,到了柳川面前,“父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无能,求父亲,看在允儿的份上,饶她一命!”
他艰难道:“我们一家,自请出族……”
他大伯言出必行,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就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任谁都没有例外。
柳川看着面前的儿子,顶着一张猪头脸,二十好几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柳川心痛不已。
这是他的儿子!
他最疼爱的幼子!
毁了!
全毁了!
本来今秋他就要去上京,若能得太子看重,就能在东宫谋个一官半职,日后太子登基,那便是从龙之臣!
可如今呢?
全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还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为那个毁了他,毁了柳家的贱妇求情……
他还要自请出族。
柳川心如刀割,他年过五旬却腰板笔挺,伟岸的身躯却在这一瞬间垮了。
“柳文琦,你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吗?”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无力,他甚至觉得要像以往一样教训他一顿,都提不起劲来。
晚了,一切都晚了。
是他错了,不该惯着他,让他养了这副天真的模样!
大房和二房早就分了家,如今不过是为了老太太,还有肉眼可见的利益绑在一起。
大哥重情,看在那些年的情分上,让他们一家继续留在主宅,凡是上面交代的事,家里五个孩子他不偏不倚,能者居之。
这样的机会,若是他们二房搬出去了,又去哪里去找?
陈家不过四五品京官,彦之和琢林都在刑部任职,能帮他们的少之又少。
真正对他们柳家有恩的,是福林和弁林兄妹啊!
准确的说,是福林一人。
若非她还记得汝南的外家,太子怎么可能启用他们柳家?
可她记的,却不是柳家这么大一家子,只是幼年疼爱她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
她和文琦他们兄弟,哪里能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情谊,又何况是他们的妻子?
所以,徐氏是根本不可能保下来的。
不能保,也保不住。
况且,其中真相,是不是如文琦所说,那徐氏只是为了让他们柳家同太子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还犹未可知……
不辨真相,一叶障目,盲目信任。
这就是他儿子,柳文琦。
“父亲……”
柳文琦没有等来父亲的责骂,鞭打,反而只是轻声问他“你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吗?”
他神情恍惚,他失去了什么?
自请出族,他将失去家族的庇佑。
他失去了父母亲人的信任。
这些柳文琦都知道,可他……让他舍弃她,他做不到。
他知道,徐薇之所以对他说那些话,都是因为这些年他高不成低不就,比起大哥和三哥,他确实是没有什么出息。
徐薇家世是嫂嫂们中最高的,她自小得到的就是最好的,是他让她丢了脸,才让她钻了牛角尖,走到了今天这条绝路。
往后,往后他便抛下那些不切实际的风花雪月,即便没了家族庇佑,他努力做事,一定让他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柳文琦陷入自己的想法里,没有看见他父亲看着他越来越失望的眼神。
他至今还看不明白,还在一味护着那个女人。
罢了罢了。
“你随我去见你祖母和大伯吧!”
柳文琦心头一震,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可他知道,这件事避无可避。
与其等大伯查出来,不如他们主动承认,也许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送上门来了
大房这边。
一回去主院,柳晟也和两个儿子钻进了书房。
所有人已经开始各自监督,证明这两日的行程。
“文宣,依你看,此番太子殿下是否会迁怒咱们一家?”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隐隐有些眉目了。
这岔子,多半出在了二房那边。
有看门的小厮说,昨日五少夫人娘家来了人。
后头又有守在东院外头的人看见了,太子身边的侍卫昨日从里头赶出来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瞧着眼生,又有几分熟悉。
见微知著,这点点蛛丝马迹,足以让人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府里别的毫无动静,就来了这么一个外人,就有人被太子的侍卫赶出东院。
第二日一大早人就要走。
说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稍微有脑子的人都觉得不可能。
被点名的柳文宣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神色倦怠。
他这两个跟琢林一起外出巡查,凌晨才归,天刚亮管事又说家里的铺子出了事,让他前去处理,前后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没等他回答,柳晟见长子如此疲惫,也知道他这些日子甚是辛苦。
“文宣,这几日辛苦你了,若是撑累了,叫你二弟替你分担一些,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没得你在前头冲锋陷阵,你二弟在府里享福。”
他爹口中在府里享福的二弟,其实每一天都跑断腿:……
不过柳二少爷还是朝他兄长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是啊大哥,爹说得对,有什么事儿你招呼兄弟一声就是。”
强忍着脑子里险些炸裂的痛感,柳文宣放下手,好笑的对他弟弟摇了摇头。
“不过辛苦这两日罢了,文墨也不轻松,秋收在即,家里的佃户都要他亲自去跑。”
粮食才是他们柳家的根基。
这些年他和二叔之所以敢在外面闯,就是因为柳家根基不倒。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如今他们大房两兄弟,一个守成,一个开拓。
柳文墨性子肖似其父,绵里藏针,狡猾非常,大房的田产和铺子都是由柳晟和他一起打理的。
柳文宣则性格刚毅,做事大开大合又极其谨慎,他手里握的全是太子殿下在江南的产业。
所以三五不时就要外出一趟,偶尔还要驻守江南一两月。
柳文宣确实很累,但他累得心甘情愿。
柳家要借势,要壮大,必然要有所付出。
他们不过是辛苦些,又有什么干系呢?
可如今,他们很可能要亲手断了自己背靠的这棵大树了……
“至于太子是否会迁怒,还得看是什么事,一切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说。”
柳文宣心里认为,太子殿下风光霁月,腹中沟壑,眼里看的是大靖的千秋大业,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若是府里真有人不小心冲撞了,那也无伤大雅。
怕就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且所谋甚大,触碰了殿下的底线……
父子三人正说着,外面英叔就来敲门了。
“老爷,二老爷和五少爷来了。”
父子三人对视了一眼,柳晟道:“请二老爷进来。”
柳文宣和柳文墨兄弟站了起来,柳文墨似笑非笑道:
“二叔动作倒是麻利。”
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和五弟有关,转眼就带着人上门来了。
柳文宣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二叔动作越快,就说明事情越严重。
是他二叔自己不能处理的,以至于他二叔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立马找上了大房。
门被打开。
柳川父子俩一个脚步沉重,走了进来。
“二弟来了。”
柳晟坐在书桌后,看了眼他二弟神色萎靡,不动声色地掩下了眼底的异色。
“坐。”
他对柳川说完,又看了眼跟在柳川后面的柳文琦,瞳孔兀的一缩:“老五,你爹揍你了?”
这么快?
站在那里垂首跟二叔见礼的柳文宣兄弟闻言目光也往二叔身后那道身影扫了过去。
柳文宣:!!!
柳文墨:???
他二叔这回,打得还挺狠?
打人不打脸,他记得二叔揍人都是用鞭子,鞭鞭入肉那种,怎么还甩脸上去了……
柳文琦面色尴尬,“大,大伯,不是我爹……”
他爹今天是拿着鞭子来的,但还没揍他呢。
“哦,不是你爹揍的啊……”
柳晟点了点头,又一脸不赞成地看向他二弟:“那弟妹下手太狠了,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不给孩子留点脸面?”
柳川:……
柳川他心里苦啊!
“大哥,我媳妇儿也没动他半个指头!”
柳川一屁股坐下,将脸转向了一边,仿佛一眼都不想多看他这个儿子。
柳晟咋舌:“……啊?啊这,呵呵,那你们……”小夫妻玩儿的还挺开哈。
他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被大儿子无情打断:
“父亲,二叔,咱们先说正事。”
柳文宣一脸正色,叫本来也想跟着他爹调笑五弟几句的柳文墨也不由得正了正身子。
柳晟轻咳了两声,这才回到正题:“二弟,你此来是?”
他们心里虽然早有预料,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得他们自己亲口说才是。
柳川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底满是决绝:“家门不幸,文琦家的做错了事,任大哥处罚。”
柳文琦瞳孔一缩,“爹!”
你答应要保她的?
柳晟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侄子的神情辨不清息怒。
他声音平静:“文琦,你说说,徐氏做了什么?”
柳文琦紧咬牙关,一双手攥得死紧。
方才当着父亲的面他说得出口,可如今当着大伯和大哥二哥的面,他竟觉得那些话是那样的难以启齿。
卑劣又卑鄙。
“回,大伯,徐氏,徐氏……”还没说完,柳文琦跪在地上就是哐哐一阵磕头,“求大伯饶她一命,侄儿愿意出族,我带她离开柳家!”
柳晟盯着侄子笑了。
那笑,如寒夜冷霜,冰刀刺骨。
让柳川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便是石头一样的硬汉子也不由得紧张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听见自家大哥的声音愈发和蔼:“瞧你,这是做什么?动不动就说出族,这么大的事,你总得让大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吧?”
柳文琦对他大伯语气中的危险毫无所觉,只觉得大伯如往昔一般慈和。
只要他诚心认错,说不定大伯也会网开一面!
柳文琦心中燃起希望,艰难的把事情告诉了三人。
——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令家族蒙羞
妻子要送娘家族妹去伺候表姐夫。
原因是要帮他在表姐夫跟前更有脸面。
柳文墨毫不掩饰自己的讥笑:
“柳文琦,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吗?”
“是你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姐亲,还是你那个不知所谓根本不正眼瞧上你一眼的妻族妹妹亲?”
还要更得脸面?
他没有脸面吗?
他是知道的,前两日父亲和大哥跟太子殿下叙话,言下之意有让他们柳家选出来一个人去上京的。
他们大房两兄弟是走不了的。
二房的三弟跟二叔一样,喜欢走南闯北,自由自在,四弟更不必说,他现在在镖局耍大刀耍得很是开心,时不时还能跟三弟一起出趟远门,好不逍遥。
就剩下了五弟。
他是他们家除了大哥之外,读书最有天赋的,除了性格绵软之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他爹也乐得培养这个侄子,吧这个机会给他。
可柳文琦呢?
他在想什么?
被人断了自己的后路,还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一开始就为那个女人苦苦哀求。
饶了她?
那谁来饶了他们柳家?
若是福林因此事心有芥蒂,他们柳家也就止步于此了。
若是太子殿下因此生了嫌恶,他们柳家衰败之日就在眼前!
这到底是徐氏的一己之私,还是颍川徐氏的图谋,柳文琦他想过吗?
连柳文墨都看得明白的将来,柳晟和柳川自然早就看明白了。
所以柳川根本不想再教训他,只觉得内心失望无比。
柳文琦被二哥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小声辩解:“我自是知道表姐跟我亲,所以我没有同意……”
“你没有同意?你没有同意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你不过就是觉得她情有可原,所以才跪在这里为她求情!”
“柳文琦,你真是好样的!”
柳文琦嘴巴张了张,觉得二哥这么说也没错,但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他知道徐氏做错了的,所以他认错。
只是在惩罚上,能不能看在允儿的份上饶她一命,他们这样的家族,想要一个人消失,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更不必说那人得罪的是当朝太子,一国储君。
即使她是徐氏分支的嫡女也一样。
所以柳文琦想,只要能保下一条命,他会带着她们母子离开柳家,再不会回来。
这样,太子殿下就算要怪罪,也只会怪罪于他们,不会太影响家里人……
他这个堂弟,心思浅,想什么有心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柳文宣毫不费力的看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文琦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这根本不是他离开不离开能了结的事。
柳晟呢?
柳晟听完自家侄子的话,神色更加平静。
柳川知道,他大哥就是那种心里越生气面上越是平静的人。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此事终究不得善了了。
出族便出族吧,吃一堑长一智,没了家族庇佑,吃些苦头也好,但愿这孩子经此一事,能够成长一些。
至于那徐氏……
是绝对不能留的。
这是他们必须给太子的交代。
柳川想到什么,突然道:“这逆子说,那徐氏娘家妹妹,和福林长得有几分相似……”
“什么?”
柳文宣目光锐利地盯着柳文琦:“那女子真有几分像福林?”
柳文琦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哥这般神情,就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是,我一年前见过妻妹一面,样貌……样貌确实福林有几分相似。”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柳文琦觉得,妻妹确实比表姐年轻的时候更多几分颜色。
他话音刚落,大哥柳文宣气场全开,周身弥漫着浓黑阴郁的气息,他的声音毫无波澜:
“柳文琦,你让我感到羞耻。”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柳文琦瘫在了原地。
他,让人感到羞耻吗?
“你以为你的妻子真的是为了你好吗?”
“你以为你这么做了,太子殿下会因此而多看你一眼吗?”
“你以为离开了柳家,你还能在外面平平安安的生活吗?”
“不是,不会,不能。”
“你的妻子,颍川徐氏嫡支没出五服的分支嫡女,为什么会看上你呢?”
“因为你满腹诗书?才华横溢?非也,她看上的是柳家,是背靠太子的柳家!”
“你以为她这么做是为了你吗?非也,她是为了颍川徐氏,徐家嫡支的姑娘进了宫,会帮柳家吗?不会,你只是她的垫脚石。”
“太子为人正直,杀伐果断,生性冷漠,也就只有福林和他多年相伴,几次九死一生,才让他爱重几分,所以你以为你随便送上一个女子,就会让太子对你青睐有加吗?”
“还有,若你离开柳家,过往忌惮柳家而对你退让的,不敢欺压你的,都会一拥而上,将你扒皮拆骨,啃的一点血肉不留!”
柳文宣毫不留情地将他心中的隐秘一件件在众人面前剥开,凌迟。
柳文琦摇着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不是这样的,大哥……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从他听见徐薇说的那些话开始,他的心中其实隐隐就有猜测。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也无法相信。
大哥将他极力忽视的真相鲜血淋漓地摆在他面前。
他和妻子排除万难的结合,听起来就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苦苦求来的姻缘,却是一场孽缘……
可素来嘴毒的柳文宣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而你,柳文琦,熟读诗书,却眼瞎心盲,为一个对你目的不纯,满口谎言的女人,去坑害助你良多的亲表姐,坑害你的父母亲人,坑害你的家族。”
“所以,我替你感到羞耻。”
柳文琦彻底瘫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柳文墨见他大哥表演完了,也想要补两刀。
他觑了一眼,他爹和二叔都黑着脸,显然也是因为他大哥的一席话在生着气。
嗯……那他就,也顺便教育教育一下这个堂弟好了。
“对了文琦,你知道前几日太子殿下跟我父亲和兄长说了什么吗?”
“他说,等御船从江南回来了,让你跟着一块儿去上京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进詹事府替太子办事。”
他一张嘴叭叭,噼里啪啦就把事情说了出来,末了还叹息一声:
“就是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