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孙氏
族长家里还搬来了两张大桌子。
看木头就知道是簇新的,好像是族长家的孙子今年要成亲,特地打的新家具呢!
这会儿毫不犹豫的就贡献了出来,贵人用过的桌子,到时候成亲了也觉得面上有光。
说不定还能沾沾福气!让老族长早日四世同堂呢!
锦云一下子收到好几大筐村民们送来的蔬菜,整个人都懵了。
“这——”
这怎么搞?
这么多,她顶天了也只能用上一小把,这能吃得完吗?
陈福林听见护卫来报,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村民真的是太淳朴了……
秦骜道:“收着吧,剩下的快马加鞭送去船上给父皇他们尝尝,说不得还能赶上晚膳,都是农家自己种的,新鲜。”
陈福林听了忍俊不禁:“船上还缺这点东西?”
御船在汝南停靠,定然是会采购这些东西以做补给的,就这么点东西,哪里就值当送过去了。
秦骜睨了她一眼,“那怎么办?拿去柳家?”
陈福林:“这……也不合适吧?”
她在心底仔细对比了一下这两种选择,深以为送去柳家还不如送去船上!
陈福林一拍手:“还是送去给陛下和娘娘们吧!族人们一片心意,总不好浪费了,也让陛下感受感受他老人家治下大靖百姓的热情。”
秦骜一副“我早知道”的模样,招来胡铮,让他派出一个人,快马将两筐新鲜的蔬菜送回去。
“路上遮着点儿,莫晒蔫儿了。”
陈福林还在一旁补充道。
胡铮嘴角微微抽动,最后还是垂首应下:“是,夫人放心。”
他们出行在外,倒是已经习惯了将陛下唤作老爷,皇后娘娘便是老夫人,太子殿下和陈良娣就是公子和夫人。
至于小皇孙和小郡主,自然就是小少爷和小小姐了。
很快,
锦云就带着人将准备好的午膳呈了上来。
一共摆了四桌。
正堂里一桌,坐的是太子和陈琢林,并老族长和族老他们。
厢房里也有一桌,老族长和族老们家中各来了一个女眷,还有陈阿婶,给陈福林陪坐。
秦旭兄妹俩也被人从外面找了回来,小脸晒得通红。
小嘴叭叭的跟他们娘说着村子里那些他们不曾见过的东西,东家一颗李子树,西家一头老黄牛,都值当他们兴奋半天。
若不是要用午饭了,他们还能继续说下去。
秦旭被她直接打发去了他爹那儿,陈福林只带着秦熙坐下,秦旭临走前撇了撇嘴,在心底吐槽了一下他娘的偏心。
天真的孩子啊!
他又哪里知道,这次从江南回去后,他要受到的“偏心”,何止于此?
妹妹还可以在母亲身边待上许多年,而他,马上就要被要求做一个自立自强的小男子汉了……
桌上,大家都很拘谨。
饶是陈福林觉得自己没什么架子,也相当的和气,但架不住这些女眷觉得她们这辈子见到最厉害的女子就是她们族长夫人。
这位上京陈氏的姑奶奶,父亲可是官位比他们县太爷还要高出老大一截的京官,嫁的还是皇家太子爷!
举手抬足间贵气天成,听她说句话,她们这些人都觉得心绪震荡不已。
在座的还都是各自家里说得上话的女眷,自己也都有些本事,在村里也都是受人尊敬的,像是老族长家里,他夫人前些年走在了他前面,如今家里做主的是长媳孙氏。
考虑到这位姑奶奶的年纪,还有族长家里来的是长媳,族老们家里便也没有让老夫人们前来。
可虽是老族长他们的晚辈,却也是和陈家父母一辈的人了。
陈福林见了各个都得叫婶子。
这些人里,稍微爽朗点不那么拘谨的,除了老族长家的长媳孙氏,便是陈家阿婶。
孙氏是镇上嫁过来的,她父亲也是读书人,她十岁之前,一家和美,直到十岁那年生母早逝,家里还有个六岁的弟弟,父亲次年便娶了后娘。
后娘带过来一个姑娘,和她弟弟同岁,一开始后娘对他们姐弟还好,她便也对后娘毕恭毕敬,过了两年后娘怀上了,生了个儿子,就开始对他们姐弟动辄打骂。
终于,孙氏已经十几岁了,且性子泼辣,后娘一打她,她便能嚷嚷的胡同里人尽皆知,她爹怕坏了名声,就不让后娘对他们姐弟动手。
可后来,孙氏的弟弟还是在有一回她外出买菜的时候,被后娘将耳朵打坏了,还不给他看大夫,就把人扔在柴房里。
她发疯似的在家里把后娘的儿子绑了起来,掉在井里,拿把刀就坐在了井边。
等她爹和后娘回来后,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拿着刀在井边坐了一天一夜,她爹和后娘一想趁她不备扑过来她的刀就割断一缕麻绳。
眼看着井下的哭声越来越微弱,麻绳也只剩下最后两缕,稍微使个劲,或者刀锋再碰一碰,孩子就要掉下去了。
周围的邻居也都过来劝她,有人同情他们姐弟的,也有人说她太过恶毒,说什么谁家爹娘不打孩子呢?
反正最后孙氏逼得后娘拿钱去给弟弟看病,还要她爹把她和她弟弟分出去。
孙父自然不可能同意,这个闺女还有一年就要及笄,到时候彩礼钱也是一大笔,还有那个儿子,自古以来都没有小小年纪把儿子分出去的,他现在有两个儿子,以后都是要给他养老的。
孙氏气笑了。
他儿子都快被后娘打死了,还给他养老?
但那会儿她和弟弟都只是半大的孩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岁,孙氏只能托人给她舅舅家带了信。
孙氏舅家也很是给力。
先前他们也是看了两年的,看这个后母对他们侄子侄女还不错,可没想到日久见人心。
孙氏三个舅舅两个姨妈齐上阵,跑到孙家来砸了一通,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东西,把人带回去了。
临走前三个舅舅把孙父揍了一顿,孙父挨着揍,嘴里还直骂“有辱斯文”。
那后娘也没被她两个姨妈和舅母们放过,被挠得头破血流。
姐弟俩离开的时候还扬言要和孙家断亲。
就让她爹和后娘母子一起,阖家幸福去吧!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的族学
孙氏的舅家对他们姐弟不错,虽不至于关怀备至,但有吃有喝,不曾亏待过他们。
她娘的嫁妆也被抢了回来,也因此得以继续送她弟弟去学堂。
但那次的伤害对小弟还是造成了一辈子的伤害,他的左耳听力受损。
孙氏心中恨毒了她爹和后娘。
她在舅家待了四年,迟迟不肯嫁人,直到弟弟十四岁的时候才被老族长夫人相中,聘为长媳。
孙氏不负所望,对外直爽大方,对内孝顺公婆,悌爱弟妹,妯娌几个没有不服她的。
老族长夫人离开的时候,抓着孙氏的手,将家里交给了她。
当然,几十年了,她也没有再跟孙父打过交道。
孙父倒是找过他们姐弟几次,说是因为他那个儿子沾了赌,欠下巨额赌债,想来找他们借点钱的。
他倒是没来找孙氏,而是找到了已经成亲生子的弟弟。
可孙氏的弟弟又不是傻子?
当年要不是姐姐和舅舅他们救了他,任由他躺在柴房,现在他不是聋子就是具尸体了。
还要拿钱给仇人的儿子还赌债?
孙氏的弟弟觉得好笑极了,他们这个爹,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后来孙父劳累过度,病逝了,那对母子连一口薄棺都没给他准备,一床草席裹了就准备给他挖个坑埋了。
还是孙氏姐弟出钱,让他风光大葬,也算是全了他们这一场生恩。
陈福林没想到孙氏还有这么坎坷的人生,她同陈氏身上的气息很像,都有一种现世安稳的味道。
可孙氏身上却比她娘多出来几分锐利,想来也是年轻时候的经历。
聊着聊着,桌上那股子拘谨慢慢的消失了。
用完了午饭,锦云带人来把桌子上的剩饭剩菜撤了下去,给她们换上了茶水点心。
陈福林从几人口中听到了不少故事,心中也很是敬佩这些女眷。
她们都是很普通的农村妇女,却又各有各的伟大之处。
有的虽经苦难却仍旧内心坦然,有的明明力量微弱却总喜欢帮助他人。
所以说,人不应以贫富论贵贱,多少人家财万贯,却连做人最基本的良心都丢了。
有些人明明自己已经格外艰难,却见不得这世间他人的苦难。
这也坚定了陈福林心中的想法,她愿意试着相信这些活了半辈子,胸有沟壑的婶娘们。
“我先前跟老族长他们说了,想要在族中开办女学,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不知几位婶娘可愿意帮我?”
孙氏愣了愣:“开办女学?”
交给她们吗?
孙氏和几位女眷面面相觑。
陈福林笑着点了点头:“正是,看了诸位婶娘,我更加坚定了要在族中开办女学一事,让族中的女子也跟男子一般识字明理,并教会她们一技之长,让更多的女子如诸位婶娘一般坚强自立。”
孙氏还从未听过有人当面这样直白的夸过自己呢,以往那些人都是说她泼辣彪悍,此时禁不住老脸一红。
心底却是隐隐燃起一簇火苗,灼热无比,女学啊……那是她幼年时期的梦了。
娘还在世时,她那渣爹对她还算不错,教她认了几个字。
后来娘病重直到去世,她要和后娘斗智斗勇,去了舅家也还要照顾弟弟,便再也没有机会看过书了。
“不知贵人是个什么章程?也要像族学一般,建学舍吗?”
孙氏直言直语,她相信贵人不是随口一说的,她虽已年过半百,但也很愿意为族中女孩儿们做点事情的。
方才这一阵功夫,陈福林心里也已经想了许多。
比起先前跟老族长和陈阿伯说的,现在她的想法明确了许多。
“是这样的,我想办的女学,并不是独立于族学的,而是族学的一部分,将在蒙学的四周进行扩建……”
“现下,族学分为蒙学,小学和经学两段,前者皆是叫人读书识字的,只有后者是教人经世,我希望在蒙学到小学阶段,所有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他们在学堂里一起开蒙,一起成长,有利于宗族团结……
而小学之后,男孩儿们可继续学习经学,也可另谋他路,我会要求族学中除了经学外,再增加算筹,商术,匠器等科目,供他们选择。
而女孩们也同样如此——
女学,便是她们的选择,那里会教导她们算筹绣艺等等。”
“蒙学和小学,经学,算学,商学,女学等等,这些统称为我陈氏一族的族学!一种全新的族学!”
这一套体系出来,整个族中的孩子们,但凡有心,都能够学到一技之长,或是读书,或是其他,无论男女。
孙氏等人已经被她这一席话震撼了,他们的族学——
太让人震撼了!
比镇上的学堂还要好!
整个大靖,像是商算匠器这些吃饭的技艺,都是传家宝一样死死捂着的。
若非机缘巧合,或是付出的代价足够,被收为徒弟,根本没有人会教别人。
而他们陈氏的族学,竟然要教他们这么多?
这样即使孩子们志不在读书,也能学到一门手艺,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如何?至于蒙学小学和经学,自有陈阿伯操心,而女学这边,婶娘们可愿帮我?”
“愿意!”
“我们自然愿意了!”
孙氏和陈阿婶率先垂范,其他几位也不遑承让。
“贵人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不过是出些力气,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不愿意?就是怕自己做不好,误了贵人的事和孩子们的前程。”
陈福林莞尔:“婶娘们都是心有沟壑之人,何必过谦?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带给我陈氏女儿的未来一片光明……”
几个加起来好几百岁的长辈,就这么被一个小年轻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她们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也不比家里男人们差些什么了。
她们很快就不再是靠着家里的男人,而是靠着自己!
看着几位婶娘眼底燃起的小火苗,陈福林想,这或许就是有自己的事情的女人和只能依靠父、夫、子的女人不同的心态吧!
不做菟丝花,会让人找回不少自信……
所以她自己一直在为能成为这样的人而奋斗,也希望她的女儿能成为这样的人。
——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祭拜祖父
和婶娘们相谈甚欢,以至于素云来叫她该去给祖父上香的时候,她还有些恍然。
走出门才发现,日头果然开始西斜了。
她懊恼道:“婶娘们见多识广,我这听着听着就入了迷,竟忘了时间。”
孙氏和几位婶娘纷纷笑道:“我们算什么见多识广?不过比您多活了几年,论见识远不及您,也就是您宽和大度,愿意听咱们这些老太婆废话了。”
这一下午,孙氏她们对上京陈氏这位姑奶奶是真的又敬佩又疼爱。
她没有半点架子,是真把她们当一家子亲戚处!
多好的晚辈啊!
人聪明又孝顺,她们怎么就没有这么个女儿呢……
陈福林笑笑,跟婶娘们道别,准备跟大哥他们一道,去给祭拜祖父了。
锦云又抱来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过来,一一送给孙氏等人。
陈福林道:“今日多谢婶娘们招待,晚些时候祭拜完祖父,便直接去清水外祖家了,若有什么事情,婶娘们随时给我来信便是。”
孙氏还有些不愿意接:“您这说的外道话了!哪里还要值当送一回礼,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是我同婶娘们一见如故,要孝顺婶娘们,万望婶娘们莫要推辞才好。”
孙氏又道:“怎么不在村里住下?我家房子宽敞,新修的还没住过,我这便回去收拾出来,给您落脚。”
陈福林忙阻止了她:“婶娘勿忙,原也是说好了的,方才也派人去柳家送了信,我们此行就两日的功夫,明日便要回了,我多年不见外祖母,只能趁此机会多陪陪她老人家。”
她都这样说了,孙氏自然也不觉得这半个亲人没有的陈家村会比人家外祖家里更得脸。
“那有机会您再来,来看看孩子们……”
看看您要建的族学,是不是如你所愿的那般。
陈福林点头应下:“好。”
陈阿伯家在村子前头,老族长家里则是在中间,而村尾之后,便是陈氏一族的墓葬之地。
他们祖父也葬在这里。
马车在村子里不好走,一家四口并陈琢林一起,都是步行过去的。
现在虽然没有正午那么热,但他们也出了一身的汗。
老族长年纪大了,他们拒绝了几人的陪同,倒是陈阿伯和老族长家的大孙子跟他们一起,毕竟他们也不知道祖父的墓地在哪,还需要人领路。
到了地方,是座很普通的墓。
毕竟那会儿他们老陈家穷得叮当响,也只能勉力给老爷子立了一块碑。
这山上,好多人连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呢!
一块木头,上面刻着生前的信息,时日久了,风吹日晒的,上面的痕迹就模糊了,只能靠着人们的记忆,一代代相传,才知道这是谁,那是谁……
将香烛祭品一一摆上,陈琢林跪在墓前,点燃了纸钱。
“祖父,不孝孙琢林来看您了。”
陈琢林神色肃穆,他不曾见过祖父。
爹娘成亲前,祖父就病逝了。
但父亲和祖母都很喜欢跟他们讲那些年他们在幽州的时候那段岁月,尤其是父亲,他脑海里,祖父那道身影瘦削却坚毅……
父亲为人豁达,世故却内心极为刚正,性格坚毅,他说这都是祖父祖母言传身教。
所以陈家兄妹对他们素未谋面的祖父都是十分敬佩的。
若没有他坚定的从陈家村踏出这一步,也就不会有他们老陈家的今天了。
陈福林也跪在墓前,上了柱香,烧了一把纸钱。
“祖父,我是福林,您最小的孙女,今日带着夫君和孩子一起前来拜见您。”
被带来的“夫君”眼神微变,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甚至很想勾勾嘴角。
这种快乐,大概不亚于被岳父岳母舅兄们承认的快乐吧?
这可是当着他们老陈家的列祖列宗的面儿呢!
“曾祖,我是旭儿。”
“我是熙儿。”
两个小家伙也乖巧的跪在娘亲和舅舅中间,一本正经的跟面前的祖父介绍着自己。
风吹起燃烧的纸灰,盘旋而上,像是远方的人接收到了这些来自人间的问候。
咳咳……
秦骜清了清嗓子,一撩衣摆,跪在了陈福林旁边。
“孙婿秦骜,见过祖父。”
他竟然还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陈福林:……
她祖父要是知道有朝一日当朝太子会在他墓前给他磕一个,会不会高兴到棺材板压不住了?
不过太子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她也不会阻止。
陈福林还是很喜欢他能够把自己的家人当家人,像是一对平常夫妻一般,彼此尊重,相亲相爱。
殊不知这一幕惊呆了旁边的陈阿伯等人。
这可是太子啊?
太子殿下能够陪着那位回乡祭祖,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现在竟然还跪在了人祖父墓前恭敬的磕了个头。
我天!
这是真把自己当老陈家的女婿了?
哎呦喂!
这可不得了……
老陈家的女婿没空管别人怎么想的,他一把扶住因为起身太快晃悠了一下的人,拧眉道:
“怎么不慢些?”
陈福林搭着他的手,摇了摇头:“许是跪久了,有些头晕。”
秦旭和秦熙一股脑蹦了起来,想要挤开他们爹,扶住娘亲。
“娘,我来扶你。”
“娘!我也要扶你。”
站在一旁的锦云和素云面面相觑,和太子殿下一样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一无是处……
从山上下来,老族长他们竟然还在等着。
陈琢林兄妹心底很是过意不去。
“这么热的天气,几位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呢!”
一个族老笑哈哈地:“这算什么,以前咱们大中午的还下地割麦呢!”
现在年纪大了,这些力气活儿都有儿孙干,他们这些老家伙每天都要发霉了。
兄妹俩无奈一笑,陈福林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可不要忘记自己多大年纪了。”
老族长和族老们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陈福林长相可爱,脾性随和又心善,很是招老人们喜欢。
短短半日的功夫,不仅族老们家的婶娘被她俘虏了,老族长他们看她也跟自家孙女似的,眼底的慈祥都快溢出来了。
“这不知道你们赶着要走,生怕错过了。”
她故意虎着脸:“便是要走也得跟长辈们打声招呼的,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是是是,晓得了。”
“哈哈哈,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官学
又跟老族长他们说了会儿话,几人亦步亦趋的非要把人送到村口。
架不住他们身后也跟着一串照料他们的晚辈,又有几位婶娘硬要给陈福林送礼。
所以等他们到村口了,都有浩浩荡荡一大片的人。
而村口更是还有许多等着他们的族人。
那个手里一只鸡,这个手里一只鸭,还有提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鸡蛋,更有甚者挑着两筐青菜……
众人:……
面对族人们无比朴实的热情,陈琢林只能在妹妹的视线下硬着头皮站了出去。
“大家的心意我们都心领了,只是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这些东西大家都拿回去吧!”
一篮子鸡蛋,一家人能换好几个月的盐用了。
鸡鸭就更不用说了,年节都不一定舍得杀一只。
可是族人们太热情了,饶是他们百般推拒,又说不方便携带云云,临走的时候马车上还是被塞了一些干货和山果。
日落黄昏,马车缓缓离开陈家村。
虽然只有短短一日的功夫,竟也叫人心里升起了几分不舍之情。
秦旭和秦熙也眼巴巴的趴在车窗上看着越来越小的村庄。
“大牛他们家后面的山上有好多野果子,还有野鸡和兔子……”
“河里还有鱼,待会儿太阳落山了大牛和虎子哥他们就要去河里抓鱼了。”
陈福林知道,大牛是族长家最小的孙子,今年十岁了,虎子则是另一位族老家里的,今年也八岁了。
今日他们兄妹村子里转悠,大牛和虎子他们全程陪同,给他们介绍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儿的。
看着兄妹俩这副眼巴巴舍不得离开,恨不能一块儿上山下河的模样,陈福林心里那股不舍顿时就被冲散了不少。
她故意笑道:“你们既然喜欢,不然就留在这儿吧?”
兄妹俩齐刷刷回过头,眼里冒着光。
“可以吗?”
陈福林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了。”
“你们愿意的话,我跟你们父王就给族长交一笔伙食费,让你们就留在这里上山抓鸟,下河摸鱼。”
哇!
这么美好吗?
对大自然无比向往的秦熙正想答应下来,反正这里的人对他们都可好可好了。
她还可以让素云姑姑和护卫哥哥留下来陪她和哥哥,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了。
在这里没有夫子和娘看着,他们不用读书不用学这学那。
嗯……真是完美呢!
到时候他们就是陈家村里最靓的仔了,以后回去了也可以跟景阳表哥还有秦妍他们炫耀。
可是哥哥秦旭却拉了拉她的手:“娘,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啊?”
“嗯?”陈福林一脸诧异:“我还要来接你们吗?”
“我以为你们既然这么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就不打算回去了呢?这要是后世人评说,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她一脸向往,开始编造这段“佳话”。
“昔有龙子龙孙,一见陈家村误终身!不惜远离父母,摒弃身份,只为体验民生疾苦,翱翔于自然山水之间,啧啧啧……闻者落泪,听者感怀啊!”
兄妹俩:……
他们就只是想在这里玩两天,真的!
结果他们娘竟然这样调笑他们!
这下连一旁的孩子爹都听不下去了。
“好了,你就别逗他们了。”
孩子都快哭了。
陈福林捂着嘴偷笑,“咳咳,我也不是全开玩笑的,你们要是想留下来啊,我可是会真答应的!”
耷拉着脸的秦熙又来了精神:“那娘你还会来接我们吗?”
“唔……”陈福林想了想,“那大概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们从江南回来,看看她还想不想得起遗落在此的闺女。
秦熙撇了撇嘴:“这么久啊……”
那她不要留在这里了。
她也要去江南的。
而且村子里有虫子,到处都很脏,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那些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是很好,但她才不要跟爹娘分开那么久……
看妹妹打消了念头,早就想明白的秦旭也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妹妹没有被娘亲骗到。
他果然是最聪明的崽,最先反应过来娘亲是在拿他们开涮呢!
秦骜眼底的笑意微深:“心情这么好啊?”
“那当然了。”
陈福林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此时心情美得不行。
正好想到这儿了,她就顺便跟太子说一声这件事。
“原先我以为建族学,让孩子们读书为以后做准备就够了,可是后来我突然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
“……陈氏族学包括了从蒙学到经学,还有各种致用之学和女学,这样才能让整个宗族从根子上好起来,您觉得呢?”
她说完,歪着脑袋看向身侧的人,却见他一脸深思。
良久,秦骜才道:“你这个想法很好,若是有用,朝廷以后开的官学就按照你这个来。”
是的,大靖要办官学。
如今大靖的最高学府是国子监,但这并不是一个专门的学习的地方,而是整个大靖的人才储备地。
只有官宦后代,而且是高官子女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学习。
男子若是进了国子监,半只脚就踏进了官场,女子若是有幸得国子监的大师们教导,也能嫁得高门。
此外,民间学子求学便是在各家书院和学堂。
这些都是私人的,教学水平暂且不提,束脩却是高得吓人,一般人决计没有那家底去上的。
这些年他重在发展民生,鼓励经商,然后强化军备,已经有不小的成效,大靖这两年处理的边关摩擦也无一败绩。
周边原本蠢蠢欲动的小国都老实了不少,总之现在的大靖,看着就是一派繁荣富强的景象。
但秦骜心里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这些东西就如镜中花,水中月,中看不中用。
地主家有再多的余粮,再多的钱,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家里有个“败家子”。
而要避免这些“败家子”嚯嚯地主家的余粮,就要改变大靖的选官制度……
可这一切,都要以官学作为基础……
他一直在想,这官学要怎么办,怎么才能培养成他想要的人?对大靖有用的人?
陈氏的族学,倒是给了他不少的灵感。
——
第二百章 柳家
柳家就在离陈家村不远的清水镇。
马车半个时辰就到了。
柳家原先就是茂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后来更是一跃成为豫州都排得上号富商。
现下更是有人说,他们柳家是大靖第一富商!
可第一富商柳家却低调得不得了,拒绝了郡守邀请他们举家前往汝南的邀请,就愿意窝在清水镇这个小地方。
柳家的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五进的大宅子,比陈家那个后来扩了一辈的三进宅院大了整整一辈。
身为亲家,柳家紧跟陈家的步伐,也在几年前分了家。
但老太太尚在,两位舅舅舅母感情好,底下的孙辈也相处融洽,二房就一直住在主宅里没有搬走。
他们手里也有一座大宅子,离主宅不远,可一家人住在一块儿住习惯了,反正也住得开,就不想搬了。
也有小的不愿意跟老人们住的,家里给买个小宅子自己搬走就是。
就陈福林知道的,她二舅舅家的三表哥在整个大靖各处拥有不下三十处宅院。
她听自家二哥说起来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些年三表哥跟着二舅舅一起,负责草原的生意,赚了不少钱,大半都用来置产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宅子这么情有独钟……
下午的时候,他们派来报信的人就来说了。
陈家那边的大表少爷和表小姐并姑爷要来贵府拜访。
柳家人:哦,知道了!
大表少爷和表小姐要来啊……
诶诶诶……等等等?
不是?什么叫表小姐和姑爷要来啊?
他们家可就一个表小姐啊?
来报信的护卫是胡奇手下,他一脸严肃,我当然知道你们家只有一个表小姐了。
就是他主子啊!
“陈家大爷和我家主子半个时辰后就到贵府。”
护卫一脸冷酷的丢下这句话,骑着马就跑了。
被小厮急吼吼叫,跑断了腿的出来的柳府管家抓心抓肺。
小厮道:“英叔,这该不会是骗子吧?”
他们表少爷和表小姐能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被叫英叔的管家一口气喘了回来,一巴掌呼了过去。
“骗子!我让你骗子!”
人家丢下一句话就跑了,骗你钱还是骗你啥了?
小厮缩着脖子讷讷不敢言,被狠狠地打了两下脑瓜子,疼的他呲牙咧嘴。
他合理怀疑,自己之所以这么不聪明,都是打小被英叔打的……
打小喜欢呼人脑瓜子的英叔这会儿可顾不了他了。
表少爷和表小姐,还有那位爷要来了。
他得赶紧给主子爷还有老夫人们报信去。
哦还有,外头的少爷们也得赶紧叫回来。
“来喜!来福!来宝!”
英叔中气十足的喊声在院子里响起,不一会儿,三道灵活的身影就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过来。
“咋了叔?”
“英叔,啥事儿?”
英叔看了眼三个利索的小伙子,满意的点点头。
年轻人很不错,跑得很快。
“你们仨跑快些,去把少爷们都叫回来,府里晚上有贵客到。”
来喜来福来宝摸了摸脑袋,很想问一句是什么贵客,可英叔说完就撒丫子走了,根本不给他们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来喜来福来宝是三胞胎,可惜他们娘生他们的时候伤了身子,撑了半年还是没撑过去,丢下仨孩子撒手人寰了。
来喜他们爹看到三胞胎生下来的时候有多欢喜,媳妇儿死了就有多悲痛。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来喜爹没打算续弦,就这么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仨儿子拉扯大了。
现在来喜三个都在府里当差,他们爹就退下去了,来喜兄弟表示,以后他爹就只管在家享福就是了。
英叔脚步匆匆,首先遇到了从书房回主院的大老爷和大少爷。
“英叔,是有什么事儿?”
柳文宣看英叔健步如飞,额角隐有薄汗,出言问道。
英叔停下脚步,看见大老爷和大少爷,忙道:“老爷,大少爷,方才门外有一护卫前来传话,说是表少爷和表小姐他们半个时辰后就到。”
柳家大老爷柳晟一听乐得眉毛胡子都开始飞舞了。
“哟?这么快,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汝南了,这会儿过来应该是去了一趟陈家村了。”
一个月前他就收到了妹夫的书信,知道御船南下,外甥和外甥女要回陈家村祭拜祖父的。
只是御船从颍川走得悄无声息,所以他们还没有收到到达汝南准确的时间,不过也就在这两天了。
没想到外甥他们已经先去了陈家村,更没有想到那位也会陪着外甥女一道……
柳晟激动的搓了搓手:“英叔,叫府里再把东院收拾收拾,厨房那边赶紧准备晚膳,按最好最贵的来,这可是真正的贵客啊!”
表小姐的姑爷,哎呀呀……他们柳家何德何能!
前些年太子殿下也来过汝南,下榻柳家,那会儿是为了商议正事,所以秘而不宣。
可这回不一样啊!
太子可是光明正大的陪着他外甥女来的!
到时候整个汝南,哦不,整个豫州的人就都知道了,他们柳家背后的靠山牢固得不行!
柳晟眼底泛着精光,让柳文宣不忍直视。
他爹这是又钻钱眼儿里去了。
柳家已成巨富,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爹一心想要赚钱,也不知道拿来干嘛。
柳文宣经商,那是享受经商的过程。
尤其是这些年和表弟一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有意义的,不是单纯的为了赚钱。
所以柳文宣自诩为儒商一名,坚决不与他爹这样庸俗的人“同流合污”。
咳咳……
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太子殿下亲临柳家的好处,柳晟终于还想起来自己多年不见的外甥女。
“我去找老夫人,文宣你去告诉你二叔,英叔你快去安排,一刻钟后前厅见。”
英叔也激动得不行,连忙应下,转头就走。
那架势,比柳文宣这个年轻人还要健步如飞呢!
作为柳府的大管家,英叔知道的可比别人知道的多了。
表小姐的姑爷,那可是当今太子爷,天大的贵人啊!
东院半个月前就收拾出来了,这些日子更是每日都安排了人打扫,就为了哪一日贵客到来。
不行,他得亲自去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
第二百零一章 子孙满堂
柳家这边一阵忙乱。
几辆马车也很快出现在了柳府的大门前。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掀开车帘,却足以让陈福林等人看见等在门外的人。
“外祖母……”
陈琢林兄妹俩同时心下一惊,一个立刻翻身下马,一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外祖母!”
兄妹俩快速走了过来,看着被两位舅母扶着,站在那里满头银丝的老人,眼底发酸。
“您怎么站在这儿呢?”
外祖母笑着握住两个孩子的手,一脸慈祥:“外祖母想早些看见你们啊……”
“得有十年了吧?我们宝儿长大了,都当娘了。”
陈福林鼻头微酸,“是啊,都十年不见外祖母了,您还是这么好看。”
头发白了,皮肤皱了,可她还是那个优雅的老太太呢!
这会儿,两个孩子也下了马车,正站在他们父王身边,一脸好奇的看着对面这群人。
柳晟首先注意到了这边,忙迎了过来:“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秦骜还认得他,柳家大爷,柳晟。
他微微颔首,止住了对方想要拜下的动作:“都是一家人,舅舅不必多礼。”
经柳晟这么一提醒,柳家众人才止住了互诉多年的别离之情,纷纷过来见礼。
长辈的礼秦骜都一一避过了,尤其是老太太,他甚至还给她施了一个晚辈礼。
“常听福林说起您,今日一见,果真蔼然可亲。”
老太太笑眯了眼睛:“殿下妙人妙语,我老婆子受之有愧。”
她看人向来很准。
这位太子气度斐然,眼里也都是她外孙女,心里就对他满意了七分。
当年她就是一眼给女儿相中了彦之,结果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问题。
女儿和女婿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这个外孙女婿也是不差的。
秦旭和秦熙两个小辈,自然是要见过曾外祖母和两个舅爷舅奶,并一堆表舅的。
两个小的没有半点皇孙和郡主的架子,鞠躬鞠到腿软。
还是柳文宣站了出来,道:“天色不早了,祖母还是让贵客们先进去说话吧!”
柳晟看了眼天都快黑了,忙点点头:“对对对,殿下,琢林福林,咱们先进去。”
呼啦啦一大帮人,众星拱月般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柳家子嗣颇丰。
她外祖母虽然只得了二子二女,但大舅又生下了二子二女,二舅生下了三子一女。
不算已经嫁出去的,表哥这一辈就有五个兄弟,这五个兄弟,又都已经成了亲,各自又生了一个两个三个孩子……
子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啊!
她外祖母算是真正的子孙满堂了!
而今日,除了她不愿意跟老人住在一块儿,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三表哥外,其他人要么在家,要么是刚被来喜他们找回来的。
一大家子人,将柳家本就十分宽敞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的。
老太太坐在上首。
两位舅舅和舅母们坐在一侧,所有的小辈除了太子夫妻,并陈琢林坐在另一侧,都只能站在正厅里。
陈家兄妹这才正式跟老太太和两位舅舅见礼。
“琢林(福林)见过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
只不过除了老太太,两位舅舅舅母对陈福林的礼都是避了开来的。
她愿意把自己当晚辈,在他们这些长辈面前执晚辈礼,他们却不敢真的受下。
尊卑有别,君臣有别。
尤其是太子殿下,对老太太也是格外礼遇。
秦旭和秦熙兄妹还给外祖母磕了个头,并收到了来自外祖母的见面礼。
兄妹俩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看向自己的娘亲。
汝南的外祖母和舅爷他们都不陌生,还有表舅他们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给他们送来许多礼物,但到底是第一次见面。
陈福林笑着点了点头:“既是曾外祖母给你们的,谢过曾外祖母便是。”
老太太看着两个模样相似的金童玉女,忙招呼他们过来,一手一个,看一眼,又看一眼,总觉得看不够似的。
“像!真像!跟你小时候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太太看着秦熙那副乖巧之下掩饰不住的机灵劲儿,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当年外孙女小时候的模样。
她有些惋惜:“怎么没早点来,听说今年两个孩子生日都是在路上过的,那多简陋啊!”
秦旭和秦熙对这位每年都送给自己好多好多礼物的曾外祖母也很是喜欢。
他们还记得去年生辰的时候曾祖母的信中偷偷给了他们好多钱呢……
于是这会儿秦熙也有些害羞的跟曾外祖母道:“也没有很简陋啦,船上也很好玩。”
哥哥秦旭附和:“嗯呐,还有好多好多花灯,也有好吃的,宫里没有。”
“对,船上都是花灯,可好看了,跟天上的银河似的呢!”
兄妹俩一唱一和的,把在场众人都逗笑了。
柳文宣故意问他们:“你们见过天上的银河?”
两人同时一怔,摇头:“没见过。”
然后兄妹俩同时看向娘亲,齐声道:“娘告诉我们的!”
于是屋内的人笑的更欢了,柳文宣继续问他们:“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你们娘说的就是对的呢?”
他正等着看兄妹俩吭哧瘪肚的吃瘪,结果却对上了两双古怪的眼眸。
鄙视?
嫌弃?
柳文宣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然而此时兄妹俩心里都想着:
这位表舅该不会是傻的吧?
这种事情娘骗他们又没钱,所以娘说的肯定就是真的了。
而且晚上抬头一看,不就看见天上群星闪耀了,宛如星河。
比喻啊!
表舅的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他吗?
那就是跟天上的银河一样的!
不过表舅是个大人了,娘说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里这么多人呢,为了给表舅留点面子,他们就不当面拆穿表舅这么傻的事实了。
秦熙道:“反正我娘说的就是对的。”
他们都这么给他面子了,表舅可千万要顺着台阶下啊!
柳文宣表示自己大度一点,就不跟两个小娃娃较真了,免得把人逗哭了。
于是三个脑回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人,结果达成了一致。
柳文宣敷衍了一下:“嗯嗯呢,你娘说得对。”
——
第二百零二章 露天宴厅
随后,老太太又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今年知道他们要来,就没有往上京送了,以往每年都是提前一个月送到上京,再又陈家人送进宫里的。
陈福林扶额:“外祖母……您这都给了一遭了。”
又是见面礼又是生日礼物的。
老太太不满的看她一眼:“我给我曾孙的,我乐意!”
“人头一回上家里来,老婆子这辈子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第二回,就你讨人嫌!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讨人嫌的陈福林:……
“是是是,我不可爱了,您现在有了新欢,不要我这个旧爱了。他们满月周岁,每年生日,春节,您和舅舅哪回没有给他们送东西?可别把他们宠坏了。”
可她说了也没用。
平白只是遭了嫌弃。
因为继外祖母之后,两位舅舅舅母也都分别给了两个见面礼和生辰礼。
他们是小辈,也是第一次登门,就连柳文宣这一辈的表舅们也都送上了礼物。
陈福林看着身后的锦云素云手里抱都抱不住了,不由得轻笑道:“我可真是嫉妒到不行了啊……”
这待遇,就是她小时候也没有的。
秦骜眼底也满是笑意,他心里清楚,柳家此举一半一半吧。
既是对两个孩子的疼爱,也是因为他们的身份。
不过这种程度的好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柳家虽是商户人家,但家风清正,子嗣团结,未来必不止于此。
而后,他们又和柳家这些平辈们打了招呼。
陈琢林还好,这些年偶有路过外祖母家,来过一两次,陈福林却是真的十年不曾见过这些人了。
昔年十几岁的少年郎,如今也都成亲生子,为人夫为人父了。
只有那隐约熟悉的眉眼,能叫人依稀回忆起那些年在这雕梁画栋的大宅子大家一起玩耍的场景。
面对这位表妹,大家多少有了些拘谨,毕竟她身边还坐着那么大一尊佛。
虽然他已经尽力收敛自身的气势,表现得十分的温和。
但到底身份不一般,在柳家人眼里,一举一动都是压迫感。
陈福林关心了一下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的身体,都说一切无恙。
大舅舅甚至还表示:“我感觉我能一拳捶死一头牛。”
他旁边的二舅舅睨了他一眼,那不屑的眼神赫然在说:怎么就心里没点数呢?
相比之下,两位舅舅中,二舅才是那个常年在外,身体底子更好的人。
大舅坐镇家中,又因为经商为人圆滑世故,反而看着表面随和而气势不足。
所以这话二舅来说还稍微有那么点可信度,大舅嘛……众人就当听了个笑话吧!
老太太坐在那里,笑骂了一句,然后问陈琢林兄妹:“你们爹娘在上京可好?”
她年过八旬,不宜远行,女儿也要侍奉婆母和丈夫,教导子女,无法回乡。
她们母女算起来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陈琢林笑着答道:“爹娘一切都好,也没有生病,连风寒都很少。”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虽然两家时常通信,信里也常报平安,但总是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确认一下。
一家人又坐了会儿,英叔就来说晚膳准备好了。
柳家这么一大家子人,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聚得这么齐,没有三桌是坐不下的。
今晚月色澄澈,院子里也早点了灯,宛若白昼。
厅里摆不开,他们一家子人齐聚的时候都是在院中用膳的。
热闹,还宽敞。
陈福林跟大舅母一起扶着老太太,太子则被大舅二舅他们叫去了另一边。
她听见大舅爽朗一笑:“露天宴厅,殿下莫要嫌弃。”
陈福林嘴角抽了抽。
这还没喝呢,她大舅怎么就有些醉了……
这不明摆着是在拿太子殿下开玩笑呢吗?
幸好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今日心情也不错,还能顺着大舅的话皮两下。
陈福林侧耳听了一会儿便觉没什么意思,安安心心的坐在这边这桌,陪着外祖母和舅母她们了。
中午在陈家村的时候,秦旭就是跟他父王一起的,但显然那好像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所以这会儿秦旭说什么也不愿意过去跟他父王一起,而是要和妹妹坐在娘亲身边。
陈福林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今晚不必赶路,他们那桌指定要闹什么“接风洗尘”“不醉不归”,秦旭还小,跟着她也好。
桌上的菜色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比起今日在陈家村那些朴实的饭菜,这些菜更加精致,也更加美味。
当然,也更贵。
不过想来以柳家的财力,便是日日这么吃也不是支撑不起的。
“来,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多宝肉,还有这个松鼠桂鱼,快尝尝。”
老太太拿公筷亲自给她夹了一块多宝肉,陈福林连忙接住。
“我自己来,您不是也爱吃这个?快尝尝。”
她心下一阵感慨,手上却不忘礼尚往来,给她外祖母夹了一块松鼠桂鱼。
鱼肚子上的肉,肥嫩,没有刺。
外祖母显然也欣喜不已,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又给两个小的夹,让人推拒不得。
熟悉的味道在味蕾炸裂开来,陈福林的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子酸味。
她假意擦拭,捂了捂嘴角。
好不容易压下那股子酸意,为了不扫兴,她赶紧端起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来是今日坐马车久了,这后遗症还没消呢……
后面她只随意吃了点东西,都捡的不太油腻清爽的菜。
倒是对面的大舅母,关切地问了句:“福林怎么了?可是今晚的菜不合胃口?”
陈福林忙摇了摇头:“舅母哪里话,这不都是我爱吃的菜?只是我今儿没口福,白日里有些晕车。”
这一大桌子,泰半都是她原先爱吃的,可见准备的用心。
就是白瞎了这一片心意了。
真是罪过!
罪过……
老太太平日里到了晚上也用得少,今日看见外孙和外孙女,胃口好了不少,两个重外孙陪着,不知不觉就用了整整一碗饭。
结果发现外孙女竟然胃口不好?
老太太惊讶:“怎么会晕车?你以前都不晕车的啊?”
连大舅母也道:“是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若请个郎中来瞧瞧吧?”
——
第二百零三章 金贵
陈福林忙拒绝:“不用不用,就是晕车而已,明日就好了。”
她就是觉得胃口不好。
中午和孙氏她们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吃不下饭,也不饿,倒是光跟她们聊天去了。
大舅母也说:“都是一家人,若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只管说,你可莫要跟我们客气了。”
二舅母也柔柔的开口道:“是啊,咱们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了,但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可莫要跟咱们生分了。”
二舅母是个十分温婉的妇人,一身的诗卷气,即使年过五旬看着也像是三四十岁的人一般。
她不仅看着一身的诗卷气,也确实出身书香门第,祖籍荆州,虽不是什么世家贵族,却也是个寒门清贵。
尤其是外表,和她剽悍的二舅舅站在一起完全就是两个画风。
但两人的感情却是丝毫不输自家父母的。
大舅母率性爽朗,为人八面玲珑,二舅母脾性温和,知书达理,妯娌两个虽然平日里也有些小摩擦,但感情还是不错的。
兄弟俩感情好,妯娌相处也融洽,内外和乐,老太太很是满意这两个儿媳妇。
陈福林笑着一一道谢,表示自己没有客气。
外孙女拒绝了,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
她一眼就瞧出来这孩子是在忍着,不想让她们担心罢了。
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你现在是长大了,性子却也没变,还是倔得跟头驴犊子似的……你觉着无事便无事,先吃饭吧!捡着清淡些,喝点汤。”
“这鸡是自家庄子喂的,肉质鲜美,汤在厨房煨了一下午,将就我这老婆子,骨头都熬化了,味道清香,那两桌都没有,只咱们自己喝……”
老太太说着,就叫人给她盛了一碗。
陈福林却之不恭,外祖母一片心意,立时就接了过来,准备尝尝。
本来带着股清香的鸡汤一入手,刚凑近了,就闻到一股像是鸡屎一般难闻的味道。
“呕……”
忍了一整天,腹中好不容易平复下去那阵翻滚,在这一刻齐刷刷冒了头。
胃里一阵反酸,她连忙起身绕到了外面,索性她对柳府还有些记忆,这正厅外面就是长廊。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食欲,她只能往那儿避开了来。
一桌子的人一愣,就连旁边那两桌推杯换盏的动静立马都消停了下来。
“娘?!”
“娘!”
秦旭和秦熙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有人小声问道。
素云本来站在不远处,只有锦云跟在主子身后布菜,这会儿她突然起身跑了,锦云懵了一瞬立马就放下手里的公筷跟了上去。
素云离得近,也在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回廊下,陈福林捂着心口,扶在雕花漆凤的柱子旁,努力平息着。
秦旭和秦熙两个小保镖似的站在她身边,一人一片衣角拉着娘。
“娘……你怎么了?”
秦熙很想像自己生病的时候娘拍拍自己背那样给娘也拍拍,那样会很温暖,很舒服。
但是她拍不到……
许是没了那股味道,夜晚的空气又十分清新,柳家院墙都种了各种珍奇名贵的花卉,带着一股莫名安定的清香,叫她心里舒坦不少。
她闭了闭眼,伸手握住了揪住自己衣角的一只小手,“娘没事……”
“主子?”
听见素云的声音,她挥了挥手:“无事,方才就是被冲了一下味道,这会儿好多了,你去告诉大家不必担心……”她直接去歇着算了。
反正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只能扫大家的兴了。
她话还没说完,锦云也过来了,她身后呼啦啦还跟了一串的人。
就连老太太都被大舅母和二舅母扶着过来了,她一脸着急:
“我就说你这孩子!跟我倔什么倔!”
她转头吩咐大舅母:“老大媳妇儿,派人去请郎中!”
大舅母赵氏,这会儿也不敢怠慢,这可不仅仅是她外甥女,还是宫里的贵人呢!
把老太太交给弟妹,赵氏立马就去找人请郎中了。
“外祖母……”
她正想说这都大晚上了,何必兴师动众,一道清冷威严的声音也出现在了人群后。
“怎么回事?”
秦骜走了近来,看到她捂着心口脸色十分难看,皱了皱眉。
他走过来,接过素云扶着的人,“还是不舒服?孤派人去请大夫看看。”
陈福林摇了摇头:“大舅母已经派人去请了,都是些小事,何必兴师动众呢……”
她就是有些晕车。
想到那会儿自己秦熙晕船的时候,自己事后还借此嘲笑过小丫头,这会儿她可算是知道其中滋味了。
再也不敢了。
柳晟也过来了,闻言忙道:“怎么就是兴师动众呢?你这丫头,不是说了把这儿当自己家,你的事儿就没小事儿!”
老太太也瞪着她,显然是被她如此见外给气着了。
还是二舅母道:“好了好了,福林身子不舒服,咱们还是让她去歇着,待会儿郎中来了就带去东院。”
这会儿,大家本来也吃得差不多了,后面都是闲话家常,男人们你来我往的环节,有太子殿下在,本是柳家人表现的好机会。
可现下她出了状况,自然是取消了。
柳晟兄弟俩和长辈们心里倒不觉得遗憾,毕竟这是亲外甥女,和太子联络感情也不在这一顿饭的功夫。
他们明日才走呢,还有大把的时间。
再说了,只要外甥女在宫里好好的,只要他们柳家不作妖,柳家和太子的关系就断不了,甚至随着以后太子和外甥女的身份变了,他们柳家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
倒是有几个表兄弟家的媳妇儿,站在人群后,面上有些难看,这些多是二房的。
柳家五个兄弟,也不是个个都像柳文宣那样,嫡长子,一早就是支应门庭的打算。
所以和东宫,合成上京陈家那边的联系都是他们长房在做。
这回好不容易他们二房也有机会在太子面前露脸了,那可不得好好把握机会?
一刻钟都不能浪费!
可这位进了宫可了不得了,原来听说打小就是当男娃养的,糙得很,这会儿倒是金贵了!
站在人群后的一个年轻女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毫不掩饰自己不满愤恨的眼神。
陈福林好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目光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肉,有人恨不能咬下一块来……
——
第二百零四章 相亲相爱
她不经意抬眸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那人眼底的神色立马变了,只余下和众人一样的担忧。
看不清脸,但是记住了头顶那颗散发着荧荧微光的东珠。
二舅母要送她去歇息,顺便等郎中来,连外祖母也要跟着去。
看她又想劝,老太太立马道:“左右我不是亲眼看见你平安无事,今晚也是睡不好觉的。”
陈福林:……行吧!
于是又是呼啦啦一片人,陪着一块儿到了东院。
陈福林宛如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左边是太子,右边牵着女儿。
秦旭跟在他父王身边,时不时提醒前面有台阶,有门槛……
陈福林:……她真的可以自己走来着!
东院原是主院的一部分,听说他们要来,提早一个月就准备了。
床单被褥什么的都是簇新簇新的,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也都是名品,连古董花瓶都是真的。
一家四口一踏进屋子,陈福林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字:
壕!
柳家是真的有钱啊!
连秦骜都忍不住将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豫州首富,甚至若非他们低调,早就是大靖首富了。
这一屋子的摆件,看着低调又内敛,可每一件拎出来都是价值千金的。
有钱不可怕,就怕有钱还有文化。
陈福林一行人直接进了内室,柳晟等人就在外面坐了下来。
太子矜贵地对众人说了声“失陪”,竟也跟着把人扶了进去。
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叫人看了牙酸不已。
二舅顶着络腮胡子,一身的肌肉,不注意还以为是哪片山上下来的响马呢!
他“嘿嘿”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殿下和咱们福林感情真好。”
感情好就好啊!
就怕他们感情不好!
柳晟端起刚上的茶,喝了一口,醒了醒酒,看着自家弟弟那副蠢样儿,连忙将目光移了开来。
“哎你这一脸的络腮胡子,要不是我知道你是我弟弟,还真像是哪里来的毛子……”
二舅舅:……
您可真是我亲哥!
“我这不英俊吗?不爷们吗?我们家秀秀就好我这一口!”
二舅舅得意地看向他大哥,后者觉得自己眼睛闭上还不够,还是把耳朵也闭上比较好。
不过柳晟也知道,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些年弟弟走南闯北的,还深入草原,其中危险自是不必说,他这副模样就能唬住不少人。
若没有弟弟舍生忘死,单靠他一个人哪里能让柳家有今日之盛况?
于是他违心的满足了一下傻弟弟:“嗯,很是英俊,有男子气概。”
至于你家秀秀好你这一口就好吧,反正他又不好。
二舅舅满意了。
一副“你终于发现爷才是最亮的那个崽”的得意模样,甚至还隐有些瞧不起柳晟这样的“弱鸡”。
让柳晟恨不能把刚才那句话吞回去……
柳文宣兄弟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偷笑。
他甚至还打开折扇,风度翩翩的扇着扇子,再给他配上点西瓜,那就是妥妥的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自家自诩聪明的亲爹和二叔说着话,二叔脑子没有他爹圆滑,但每回都能把自己老爹气得半死。
然后他爹回去指天发誓再也不跟对方说话,还要打发他去沙漠抓虫,去深山买草药,最好一年半载都回不来那种,结果下次被气到的还是自己。
咳咳,相亲相爱亲兄弟嘛!
***
外面兄弟俩相亲相爱,里面也在相爱相杀。
陈福林想坐着,却被强制的半靠在了床上。
秦熙还扯了扯她父王的衣摆,在他疑惑的看过来的时候连忙道:
“父王,你这样……这样娘舒服。”
她拉过来哥哥,在他背后轻轻抚摸。
秦旭还仔细叮嘱她父王:“要轻轻的……”
父王手劲儿可大了,别把娘拍坏了。
秦骜愣了愣。
陈福林本来还在抗拒着让明明没有什么事的自己躺在床上,此时却觉得眼眶却有些温热。
她笑了,那是每回他们兄妹俩不舒服的时候,她安抚他们的动作。
秦骜也反应过来了,眼底笑意明灭:“好,父王知道了,一定轻轻的。”
陈福林笑着:“谢谢旭儿和熙儿宝贝,有你们这么贴心的小可爱,娘马上就好了。”
柳家老太太和二舅母并几个孙媳妇,就这样看着这一家四口甜甜蜜蜜母慈子孝,不少人心下仍旧震撼不已。
这可是太子啊!
未来的帝王!
她们不是傻子,柳家也不会给儿孙娶些不入流的媳妇儿,所以她们对皇家的事情还算有些了解。
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昨日黄花。这是后宫。
兄弟阆墙,父子相残,心狠手辣,寒凉孤寡。这是皇位之争。
所以皇家,真的还有温情吗?
见此,她们也不上去打扰。
老太太被扶着坐在了那边的榻上,二舅母陪着站在一旁,那些孙辈的更是只能站着了。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的了声音。
原是她大舅母赵氏带着郎中来了。
郎中是熟人,乍然看见柳家一大家子齐聚一堂,他心下一惊,难道是柳老夫人出了什么事?
可这也不是老夫人的院子啊……
郎中跟柳晟见了礼,后者道:“这么晚了劳动刘大夫走这一遭,我那外甥女有些不舒坦,您给仔细瞧瞧。”
刘大夫明白了。
原来是外甥女啊!
这有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把他老人家吓了一大跳呢!
“柳老远客气了,您平日里对老朽照料颇多,老朽都记在心里呢。”
素云从里面出来迎了刘大夫进去。
一进去,又给刘大夫吓了一跳!
好家伙!
这柳家人还真的齐聚了?
连老太太都没落下!
这是个什么外甥女哦……
刘大夫心大,和往常一样跟老太太和二夫人打了招呼,
“老夫人,二夫人。”
柳老太太见是自己惯用的郎中,也点了点头:“有劳刘大夫了,您可得给我那外孙女好好看看。”
柳家大爷和柳老夫人反复叮嘱,刘大夫自然更加重视。
他想着,床上这位就是“外甥女”了吧?
他正欲上前诊脉,却发现床边还坐了一大两小。
男人形貌冷峻,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周身气势凌人,叫刘大夫看着心脏都漏了一拍。
可怕!
这是他此时最真实的心声。
这是哪儿来的“外甥女”哦……他老刘给柳家看了十来年的病,咋就没听说过呢!
——
第二百零五章 有喜了
冷峻的男人一声“有劳了”。
看似三个轻飘飘的字,砸在刘大夫心底重若千钧。
“贵贵贵人……客……客气了。”
刘大夫说话都结巴了。
秦骜皱了皱眉,觉着这个大夫不怎么专业的样子。
看来明日要早些回船,让钱太医给她看看才是。
不过这是在柳家,大夫也是人请回来的,他总不好就这么拂了他们面子。
毕竟她向来重视这些亲人……
大夫都来了,陈福林也没矫情的再说什么“自己没事不用看”之类的话。
她直接伸出了手,反正自己没什么事,就让大夫诊诊脉吧,权当是让老太太放心好了。
刘大夫老手颤抖,素云及时递上了手绢,这里是宫外,没有屏风挡着,一时之间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但秦骜一直坐在床头,将人挡大半,刘大夫又是个低着头目不斜视的,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也就只有床弦边上那富贵牡丹的华丽云纹。
嗯……这花儿还怪好看的。
刘大夫新心想。
隔着薄薄的丝绢,刘大夫别看手在颤抖,但也是有真本事的。
听了一会儿脉,他“咦”了一声,手不抖了。
众人听见他那一声“咦”,心提了起来。
“夫人请换只手。”
陈福林也有些紧张了,难道她真的生病了?
她看了眼同样神色凝重的太子,换了另一只手过去。
刘大夫摸着只有一寸半长的胡须,一脸高深地问道:“不知夫人这几日有何不适?”
陈福林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身边的人抢答了。
“头晕,恶心,无力。”
陈福林:……可真是够简洁的。
但身为主子贴身伺候的人,锦云也不能说太子殿下总结的不对就是稍微有些笼统。
于是她补充道:“我家夫人从汝南来,以往并不晕马车,只今日便觉恶心乏力,闻不得荤腥……”
锦云补充完毕,陈福林这才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得是她的大宫女靠谱。
刘大夫摸着脉象,又听主人家说这些症状,心里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但他为人谨慎,单看坐在床边这男子,还有旁边举止有度,进退得宜的下人就知道,这“外甥女”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这位大夫,不知我是得了什么病?”
见这位大夫目露沉吟,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陈福林便有些急的问了一句。
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还是身中奇毒?
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嘶……可她还有好多事情还没做呢。
秦旭和秦熙兄妹俩也还小,这以后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现在太子殿下待他们母子情深义重,那以后死人还能争得过活人?
一想到自己要是死了,太子殿下就会迎娶正妃,然后生下嫡子……
秦旭这孩子聪颖,又是长子,得太子看重,必然是未来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她的熙儿也会受人磨搓。
还有他们陈家,要是没了她,太子是不是还会顾念几分情谊多加照拂呢?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陈福林脑子里就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每一个都叫她心灰意冷几分。
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刘大夫说的“这位夫人是有喜了”的诊断。
一屋子的人听见这话个个喜笑颜开,连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的太子殿下也不由得手下加重了几分力气。
老太太激动非常:“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大舅母赵氏和二舅母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十分激动。
六年了。
这第二胎,众人足足等了六年!
福林在东宫那是独一份儿的,不少人说她善妒,没有一点女子的贤惠大度,以一个良娣的身份,仗着生下皇长孙的功劳,名不正言不顺的霸占着太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她失宠,等着她挥霍尽靠着皇长孙得来的这份荣光。
他们柳家和陈家也都在等,等着她给太子殿下生下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来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可等了又等,其他人没等到她失宠,他们也没等到她给太子殿下诞下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他们想着,有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的情谊,哪怕是今后太子殿下御极五内,宫里的高位嫔妃中也有她一席之地。
至于那最最尊贵的位置,他们头脑发热的时候也是想过的,后来冷静冷静思考一番,又觉得不太可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有些认命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喜事。
“是啊母亲,这可真是大喜事,竟是在咱们家给诊出来了。”
“恭喜表妹了,表妹真是有福气,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了,这会儿又怀上了。”
甭管心里怎么想,起码这会儿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激动。
而当事人呢?
当事人却一脸灰白,失了力气,哪里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甚至还有些害怕?惊恐?
额……
本欲上前来恭喜当事人的众人一愣,不明白这么件大喜事,怎么福林却这副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阴谋论了。
难道福林这么多年没有再怀孕,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有人不想让她怀孕!
天哪!
她们就说呢!福林能进宫半年就生下龙凤胎,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肚子没有半点动静?
太子身边可没旁人呢!
这背后的真相——
细思极恐啊!
屋子里的笑声渐渐消失了。
众人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老太太走了过来,勉强扯了扯嘴角。
“孩子,你好好儿休息,外祖母明日再来看你。”
大舅母等人也纷纷过来告辞:
“福林,你仔细着身子,刘大夫开的药得按时喝着,大舅母就先送你外祖母回去了。”
“是啊,你可不要怕苦,又偷偷倒掉了,二舅母也先走了。”
“表妹,我们也走了,你好好休息。”
“刘大夫,您这边请……”
霎时间,屋子里的人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对外祖母她们纷纷道喜一脸茫然,和坐在那里却神游天外的太子殿下。
锦云和素云也跟着众人带着秦旭和秦熙兄妹俩先退了下去。
这会儿,应该把空间留给主子跟殿下。
——
第二百零六章 杀人灭口
从屋里出来后,秦旭和秦熙同款的小脸垮着,抿着唇,抬头问锦云:
“锦云姑姑,大夫说我娘有喜了,是有弟弟了吗?”
他们听过别人说这个,有喜了就等于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外祖家的舅母们每次有喜了,娘都很高兴,还会收拾一大包礼物送回去。
所以他们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可刚刚娘明明一点也不高兴……
锦云和素云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他们到隔壁房间去休息。
这会儿听见他们问,锦云便也笑着点了点头:“是,主子肚子里有您二位的弟弟妹妹了。”
“那为什么娘不高兴呢?”秦旭直接问道。
锦云一怔,看了眼旁边同样不知如何回答的素云。
还是素云反应过来,“怎么会呢?”
“主子肯定是高兴的,只是今日舟车劳顿,这会儿可能还没缓过来呢!”
她这样说,其实自己心里也纳闷呢!
方才主子那模样,可不像是单纯的身体不适,而是带着股……恐惧和心灰意冷?
主子怀孕了,这确实是件大喜事,怎么会恐惧呢?
锦云来得晚,不比素云和两个孩子亲昵,所以她这么一说,兄妹俩也都信了。
“那成,我们就明日再去看娘好了。”
秦旭小大人似的,一脸的深明大义。
这会儿,就先让他爹陪着娘和弟弟乐呵乐呵,明日他这个当哥哥的,再去给弟弟送温暖好了。
嗯!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他还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想想,有什么礼物能送给弟弟的。
秦旭只有一个妹妹,不像大表哥家里,好多弟弟,大家一起去上学都是呼啦啦一大票子人,看着就拉风。
可惜他娘没给他多生几个弟弟。
三伯家里倒是有两个弟弟,但秦妍不让他们跟那两个弟弟玩儿,当然,他们也不喜欢那两个病歪歪的小弱鸡。
谁稀罕呢!
他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弟弟了。
哼哼!
他秦旭的弟弟,一定是最可爱最聪明最好看的,以后谁羡慕谁还不知道呢!
此时此刻,兄妹俩属于双胞胎的心有灵犀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这边,刘大夫跟柳晟等人打了招呼,从东院出来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自己后背的衣裳湿了个透。
这老柳家今儿,可真是太诡异了。
一家老小聚在一个院子里,只为了一个身体不适的“外甥女”,还有方才屋子里一刹那的诡异寂静……
刘大夫一边跟着提着灯笼的小厮往外面走一边摇着头。
突然,走着走着,“啪嗒”一声。
他手里提着的药箱从手里脱落,吓了前面引路的小厮一跳。
“哎呦刘大夫?您怎么了?”
小厮提着灯笼回过头,就看到刘大夫跌在了地上。
他赶忙把灯笼放在原地,过来扶刘大夫。
小厮正是来喜,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扶起刘大夫这么大一块头,那真是用了吃奶的劲儿了。
“刘大夫,你这是咋了?”
刘大夫哆嗦着,嘴里说不出话来。
他他他……他腿软。
好不容易在来喜的支撑下站稳了身子,刘大夫结巴着问道:
“方方方才那位夫人,是贵府的表小姐?”
来喜正借着光,蹲在地上给刘大夫捡药箱呢,闻言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是呢,是咱们上京那位姑奶奶家的表小姐。”
语气中毫不掩饰骄傲和敬重。
来喜只是个小厮,但他也知道上京那位姑奶奶家的表小姐,那可是宫里的贵人。
今儿他也远远的瞧见了。
来喜本以为府里的老爷少爷们已经是贵气十足了,但看见这几位,他才觉得什么叫真正的气度。
来喜觉得自己能在柳府当差,还见过贵人,走出去和别人家的小厮站一块儿腰杆子又直了不少。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炫耀,却在刘大夫心里留下了重重一锤。
“上京来的……贵人……”
夭寿了!
他竟然给上京来的贵人瞧了病了。
听说那里头阴私多得很,尤其是子嗣方面的,他还诊出了喜脉……哎呦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刘大夫自己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只觉得衣袖里那包银子更加沉重了。
方才接下的时候有多开心,这会儿心底就有多糟糕。
以往他来柳府出诊,那就是五两十两银子的事儿,要是遇上府里主子的喜事儿,那也不过二十两银。
可这一大包……得有百两银了吧?
这该不会是他的买命钱吧?!!
刘大夫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立马腿不软了,人也不哆嗦了,自个儿蹲下来就帮着小厮捡散落在地上的药罐子什么的。
随手塞了进去,也不管有没有捡完,药箱一合,刘大夫自个儿捡起灯笼麻利的就跑了。
来喜:???
“刘大夫,您等等我啊,天黑路滑,我送您回去啊……”
来喜追了上去,结果刘大夫一听他的声音,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他赶紧走,说不定还来得及交代交代后事……
不然“天黑路滑”的,死在路上家里人说不定袖子里这一百两银子都捞不着了。
***
而东院里,
老太太等人出来了。
柳晟等人便也都知道陈福林有喜的事情,一个个也都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这份高兴,可比方才屋子里那堆人真心多了。
毕竟这是亲外甥女,亲表妹。
陈琢林不苟言笑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太好了!我得给家里去信,报喜。”
他爹娘一定高兴得不得了,还有妻子,这些年也一直在担心着妹妹迟迟怀不上第二胎。
二舅舅也笑着抚掌:“不错不错,咱老柳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儿了,这么好的事儿竟是在咱们家发现的。”
这可是龙子龙孙啊!
在他们家被发现,那就是他们柳家的福气。
倒是柳晟,他看母亲和妻子虽然笑着,但神色里带着几分忧虑和勉强,忙叫众人各自先回去,不要扰了福林休息。
众人便纷纷表示自己这就走,绝对不扰了外甥女(表妹)清静,又说:
“明日再叫她舅母(表嫂)来看她。”
柳晟夫妻俩率先扶着老太太出去,准备送她老人家回去。
二舅柳川和二舅母也跟在后面。
等他们走了,其他人这才离开,柳文宣带着陈琢林去了他的院子。
——
第二百零七章 看不懂
今儿晚上这一遭,老太太也累了。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走得很慢,走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
终于回到院子里。
看着老太太有些气喘地坐在那里,赵氏有些心疼:
“母亲,往后这些事您就交给我和弟妹就是了,福林是个孝顺的孩子,您何必呢!”
知道老太太是不放心福林,可也是因为有太子在,她怕那孩子在府里有个万一,太子殿下怪罪,自己也能顶上……
唉!
她这辈子也就是嫁人了命好,摊上了这么个好婆母,事事为了他们。
柳晟兄弟也道:“是啊娘,您这么大岁数了,好好儿的比什么都重要,不然您要是哪里不舒服了,福林那孩子不也跟着担心您?”
柳老太太喝了口水,平息了一下气息,闻言便道: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能做什么?”
“我不就是担心福林那丫头嘛!这么多年没见了,这要是有个什么事儿,老婆子心里能过得去?”
她也不说别的,一口咬定自己是担心外孙女。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柳晟和柳川夫妻又哪里不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呢?
想到方才母亲和妻子脸上的神色,柳晟突然问道:“福林有喜,这不是好事儿,娘你们方才怎么瞧着有些不大对劲?”
柳老太太垂下了眼眸,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忙摈退了左右,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五口。
赵氏叹了口气,一脸担忧:“哪里是我们不对劲,是福林那丫头不对劲。”
赵氏便将方才内室的事情,重点是福林的反应给丈夫描述了一番。
柳川也跟妻子求证,二夫人也点了点头。
她比大嫂观察要更仔细些,很确定外甥女那模样就是在害怕什么,可这害怕中又带着些莫名的决然……
二夫人也把自己观察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柳老太太也没反驳,显然两个儿媳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柳晟兄弟俩心情也跟着沉重了。
良久,
柳晟声音有些沙哑:“娘,依您看,这事儿……”
会不会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呢?
这么多年,其实是太子不让福林有孕?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东宫就只有秦旭一个孩子,那孩子虽是长子,却非嫡子。
哪个皇室子弟不是想着多子多福?
益王和景王福林那嫡子庶子加起来都好大一串了,就只有太子殿下的东宫,人丁单薄。
莫非太子殿下是为了防他们柳家和陈家吗?
柳家这些年靠着太子,几乎垄断了江南和草原六成以上的茶盐生意,也一跃成为大靖第一富商。
可背后的太子殿下只会比他们更有钱才是……
而陈家,是出了几个出息的后辈,最大的官也就是他妹夫,从四品的刑部左尚书,可也远远比不过那些世家贵族,根本达不到让太子殿下防备的地步啊?
就算是要防备他们两家,那台子殿下完全也可以另纳她人,为东宫开枝散叶。
可太子殿下呢?
他一面独宠福林,表现出绝不会再纳他人的模样,一面却又不让她有孕……
自诩柳家最聪明的柳晟看不懂了。
最后,还是柳老太太大手一挥:“都别猜了,明日我和老大媳妇儿亲自去问那孩子的意思,看看咱们能不能做些什么。”
她浑浊的目光在四个儿子儿媳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对两个儿子沉声道:
“就是不说福林的身份,那也是你们亲妹妹的女儿,你们的亲外甥女!”
更不必说,他们柳家可是靠着她才能有今天的!
所以就算是她真要他们柳家做什么,他们也不能推辞半分!
柳晟兄弟俩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娘您放心,要是能帮上福林的,您叫她只管说。”
婆母一脸严肃,赵氏和二夫人更加不敢有意见了。
***
不得不说,柳家人真相了。
这么多年,还真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让陈福林有孕。
这原因嘛……也是他们二人早就商量好了的。
这一来嘛,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他们得让次子比长子晚出生那么几年。
二来嘛……咳咳,当然是为了自己幸福生活了。
起初是陈福林喝着避子汤,可这东西到底不好,她月事渐渐紊乱,来的时候更是腹痛难忍。
钱太医说了,这避子汤喝多了伤身,可能会真的导致不孕。
然后非常贴心的拿出了自家祖传的男子避孕金方献给太子殿下,喝一碗可管一个月。
于是太子殿下就喝了这老些年的药。
他还是上个月就停了药的。
那时候准备南下,忙忘了,后来出发了,路上不比东宫,人多眼杂,被人发现了于他们二人不利。
另一方面也是秦旭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他给了他六年的时间,要是还能被后头的崽子撵上,那也是他实力不济了。
方那大夫说,她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
从他停药到现在,刚好两个月,算起来,正是停药后不久就怀上了。
他没想到这么快,她肚子里又怀上他的孩子了。
这会儿明明不是新手爹娘的两人,都有些怔愣。
还是陈福林打断了这诡异的安静:“刚才……外祖母她们好像很高兴?”
她隐隐约约还听见,她们在跟自己道喜来着。
所以她没有得什么绝症,也没有身中奇毒,死不了的是吧?
她眼巴巴的看着太子殿下,期望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而一脸矜贵的太子殿下垂下眼眸,看着瞪着水汪汪的杏眼,扑闪扑闪的,一脸希冀的望着自己的人,嘴角突然上扬。
“嗯,很高兴。”
他也很高兴。
这会儿人都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秦骜也不再矜持,直接自己站了起来,把人从床上拎了起来半蹲着问她:
“你听见了吗?”
“阿宝!你听见了吗?”
还算他理智尚存,只是把她拎起来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床上。
陈福林一脸麻木:……她该听见什么?
还有,能不能不要叫她小名?
自从有一年她生辰回陈府的时候,她娘满含热泪叫了她一声“阿宝”,太子殿下就记住了这个小名。
陈福林表示,自己都为人母了,叫着怪不好意思的。
——
第二百零八章 一根草
疯批太子殿下根本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道:“那大夫说你怀孕了。”
“快两个月了。”
“这么说还有七个月,最迟明年五月,咱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我想想,再过几年就把他扔到学堂里去吧,不能再像秦旭一样惯着了,那孩子都被你宠坏了……”
“最好是让他习武,这样他们兄弟一文一武,正好……”
陈福林从来不觉得太子是个话痨,现在她收回这个想法。
不过她也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嘴巴顿时惊成了“喔”状。
“我怀孕了?”
“都快两个月了?”
所以人还没出世,您就开始规划起人家往后余生了?
陈福林:……就呵呵。
柳家人只看见方才陈福林陷入自己的臆想露出的害怕和决然,以及太子殿下看不出半点喜悦的无动于衷,所以有人担心到彻夜不眠。
殊不知这两人只是一个想多了,一个反应慢了半拍而已。
若是这会儿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身影被别人看见,管保那些所谓的担忧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什么太子殿下不想要,甚至可能不会让这个孩子出世,什么太子殿下防备着柳家和陈家坐大。
若是太子殿下知道就这么点功夫,柳家主要的当家人已经开了个短会,并下定了决心。
也只能说一句:
我可去你的吧!
本太子稀罕到不行好吗?
就你们这三瓜两枣的,还不够本太子捶一下的,还防备……
于是这个夜晚,
好不容易跑回家的刘大夫为了求生,带着家人半夜出逃,准备去去乡下避避风头。
柳老太太和柳晟柳川夫妻因为担忧,睡得也不踏实。
某太子也因为过于兴奋睡得不是很好,一会儿醒一会儿醒,还得确认一下身边的人有没有压到肚子。
反倒是当事人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快死了只是怀孕了,睡得格外踏实,连身都没有翻一个。
第二日,
因为刘大夫说她昨日舟车劳顿,微微有些动了胎气,建议静养几日,所以今日自然是回程无望了。
太子殿下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就叫人直接去报信了。
他父皇马上都要有大孙了,就在江上面再飘几天吧。
“你现在这儿歇两天,过两日咱们再去和父皇他们汇合。”
陈福林吃惊不已:“这不好吧……”
御船的行程都是有计划的,这里打乱了,他们到江南要停留的时间,以及回京的时间或许就要变了。
十分了解自己父皇和母后都是有孙万事足的性子,秦骜安慰她道:“你不必担心,这里马车到江南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大不了就让父皇他们先走。”
依他看,最好就是让她留在这里养胎,等过了三个月再走都不迟。
南巡哪儿有她和孩子重要?
再说了,这一趟本就是他父皇想要借机要修复和母后的关系,其他的都是顺带的。
当然,他根本也没提这事儿,秦骜心里也知道,就算是他愿意,她自己也肯定是不愿意的。
报信是胡铮亲自去的,他自然知道怎么说。
他还让他顺便把钱太医一块儿带来。
昨晚那大夫虽说是柳家惯用的,出不了什么差错,但这事儿还得是宫里的太医亲自确认,还要归案脉的。
这也是为了皇室血统纯正,以免后患。
在前朝时,就总有些人滥竽充数,妄图混淆皇室血脉,借此为自己谋得好处。
毕竟一个皇子,就是再不受宠,那也是个王爷打底,一辈子锦衣玉食那是肯定的。
柳府的下人送来早膳。
秦旭和秦熙兄妹也收拾好被送了过来。
他们看着自己又美美的娘亲,以及心情很好的父王,心里总算是信了素云姑姑昨晚说的话。
看来他们父王和娘亲确实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马上要有另外的小宝宝了……
那都是因为在他们心里,自己和哥哥(妹妹)才是他们的小宝贝啊!
瞧瞧!
父王和娘亲多么爱他们啊!
兄妹俩喝了一口香浓的肉粥,不约而同的喟叹一声,在心底如是想着。
陈福林这份是清淡的白粥,却连粥油都熬出来了,想来是特意照顾她不能闻荤腥。
她好笑地看着他们俩发出这么满足的一声喟叹:“这粥就这么好喝?”
兄妹俩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主要是能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我们什么都好吃!”
陈福林脸上的笑意更深,笑骂道:“两个小滑头!”
连秦骜脸上的笑都真切了几分。
他在宫里的时候,就算是高兴,那最多也只是眉目微微舒展,眼底噙着一丝丝笑意,并不会明显的嘴角上扬。
昨晚那样,已经是生平仅见。
没想到今日他嘴角的弧度竟然也没有压下来。
陈福林一脸稀奇。
“怎么?我有什么不妥?”
秦骜看她一直盯着自己,不解问道。
陈福林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有那么点儿不妥……”
“哦?”秦骜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哪里不妥了?”
陈福林“噗嗤”一笑,“倒也不是不妥,就是觉得今日您格外英俊……”
秦骜一时不察,险些被她闹了个红脸,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小声斥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顽皮!”
秦旭咬着筷子,看着这一幕一脸不忿,跟妹妹咬耳朵:
“瞧瞧,父王骂娘的时候多温柔,那眼睛都要滴出水了,骂我的时候可凶了!”
秦熙也点点头:“嗯嗯呢!父王也骂过我,可凶了!”
可凶了!
她就是借父王书桌上的小狮子给自己的画上盖了个章,就被父王骂了。
还骂哭了。
连娘都没救得了她!
父王还罚她抄书,抄了二十遍!
方才还觉得自己父王和娘亲最爱自己的兄妹俩这会儿又不自信了。
他们可能就只是娘亲最爱的宝贝吧!
父王最爱的宝贝,只能是娘亲了……
唉!
他们只是父王心里的一根草罢了!
一家人用了早膳。
不一会儿,
锦云就来说老夫人和大夫人来探望她了。
陈福林无奈:“外祖母真是……”
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怎么能总来探望她这个外孙女呢!
昨晚是没找着机会,今儿她得好好跟她外祖母说道说道了。
——
第二百零九章 探望
很快,
柳老夫人和她大舅母二舅母就过来了,倒是没看见那一堆的表嫂。
陈福林没有多问,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那些表嫂,其实她一个也不认识,而且还有昨晚骤然看见的那道目光,陈福林并没有想要跟她们深交的打算。
她不会看错,虽然那人眼神换得快,但那一阵恶意她是明显感觉到的。
把外祖母和两位舅母迎了进来,秦骜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跟柳老夫人几个打了声招呼,然后才温声对陈福林道:
“你同外祖母说说话,不要乱跑,我去寻舅舅他们。”
陈福林嗔怪道:“我是小孩子吗?还乱跑。”
真是的!
瞧不起谁呢……
秦骜勾了勾嘴角,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乖点,中午回来接你用膳。”
他今日也和柳家的人有事要谈。
陈福林:……得!
您老赶紧走吧!
他再拍两下,她的一世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了。
秦骜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要小心着点儿,不要跑不要跳,去任何地方身边一定要有人,有事就派人来寻他云云。
柳老夫人和赵氏妯娌两个就在旁边看着,陈福林心里对太子殿下这般关心十分受用,难免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嘴上嫌弃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快走吧!别耽误我们说话了。”
被嫌弃的太子殿下一脸无奈,只能跟柳老夫人她们点了点头,就带着胡铮去前院了。
柳晟兄弟俩和柳文宣正在早已候着了。
柳老夫人和两位舅母起身相送,等彻底看不见太子殿下的身影了,三人神色这才松了下来。
陈福林故意虎着一张脸,语气十分不高兴:“外祖母,您见过哪家的晚辈要让长辈去探望?您就不能稍微等上那么等,等我来看您吗?”
柳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如今双身子的人,我来瞧瞧你怎么了?”
“郎中都说了,我这把年纪,越是不动弹骨头越是脆得慌,多走走还延年益寿呢!”
陈福林一脸狐疑,是这样吗?
她怎么没听太医说过呢?
大舅母赵氏也笑着道:“母亲难得出来走走,也就是福林在府里,权当是散散心了,还能见着您的宝贝外孙女呢!”
二舅母只抿着唇轻笑,她没有大嫂会说话,听着就好。
四人坐在那里说着话,锦云很快便上了茶来。
院子虽然是柳家的,但里面除了粗使洒扫的丫鬟和小厮,到处全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人。
这院子极大,不仅有三间正房,两边还各有两间厢房,后边一排的倒座,一侧的角落里还有个能烧火的小厨房。
锦云自然而然就接过了这个小厨房,烧个水熬个药什么的很是便利。
二夫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有些诧异。
“这茶……不像是咱们府里的?”
柳老夫人笑骂道:“就你嘴刁!”
赵氏也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然后表示:“我倒确实是个粗人了,不及弟妹雅致,只能喝出来这茶似乎有些味甘,不似咱们寻常喝的那么苦……”
这样的事儿只适合她二弟妹,她这个俗人就只适合牛嚼牡丹了。
陈福林笑了笑,目光看向锦云:“是咱们带的茶?”
锦云点了点头,对着几位福了福身子:“回主子,正是咱们带的凤羽针。”
二夫人闻言险些惊呼出声,“竟然是凤羽针?”
凤羽针,一种形状似凤羽,生长于南方水泽之地的茶树,挺直略扁,色泽翠绿,形如兰蕙。
其叶随温度变化,还会变成在白色和绿色之间来回变化,茶汤苦涩感极弱,香高味鲜。
这种茶树,十分挑生长环境,非水泽之地不生,但此树善于伪装,和寻常野树幼年时期十分相似,十分难寻,又因口感极佳,故而也是皇室贡品之一。
锦云将凤羽针的长相,习性一一介绍,包括陈福林在内,柳老夫人和赵氏都是一脸恍然的样子。
陈福林问道:“可还有剩下的?”
锦云答道:“还有些。”
“既然舅母喜欢,咱们还剩下的就都送给外祖母和两位舅母尝尝鲜。”
锦云应下,再次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二夫人道:“舅母我可不是贪你这点东西,只是这凤羽针确实难得,送到我心坎儿了,也不叫你吃亏,晚些时候我给你送点儿小玩意儿把玩把玩。”
陈福林也没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二舅母不仅喜欢收集一些古董名作,手里还有不少珍奇玩意儿。
这些年二舅舅走南闯北,所见所得不胜枚举,柳家也少有纳妾的习惯,所以二舅舅的东西尽数都落在了二舅母手中。
陈福林自己手里也有不少的珍奇,都是这些年她二哥送回来给她和两个孩子的。
但二哥才出去几年?哪里比得过几十年前就开始一步步丈量大靖的疆土的二舅舅?
小巫见大巫,想想都叫人眼馋……
锦云退下后,屋子里就剩下素云和她们自个儿的贴身丫鬟了。
赵氏突然对自己身后的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们几个说说体己话。”
老夫人和二夫人身后的丫鬟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她们点头了,几个丫鬟福了福身,纷纷退了出去。
陈福林挑了挑眉,外祖母和舅母摈退左右,这是要跟她说悄悄话?
于是她也摆了摆手:“素云,你也先出去走走。”
素云皱了皱眉,有些迟疑,“殿下说了,您身边不能离人。”
虽然这屋子里是主子的外祖母和舅母,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主子的事儿,但万一呢?
无论是她们主子还是肚子里的小皇孙,那都是一点儿意外都不能出的。
陈福林道:“我就在这儿坐着,能有什么事儿?”
素云僵持不过,只能退而求其次,站在门口候着。
临出门前还不放心,不忘回过头叮嘱一声:“您有事儿就叫我。”
陈福林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柳老夫人几个对素云如此不放心她们的举动没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感到不满,在她们看来,这都是应该的。
皇子皇孙,自然是不能有半点意外的!
——
第二百一十章 乌龙
柳老夫人甚至还赞叹了一句:“你身边这两个倒是顶顶好的都是家生子?”
不仅有能力,还忠心,有眼色。
陈福林抿唇一笑:“都是殿下给我的人,家里的那个在宫里陪了我七年,到年纪了,去年我娘认了作义女,打发出去嫁人了。”
柳家婆媳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乖乖,都是殿下给的人啊?
柳老夫人看着外孙女一脸满足,全然信任的模样,嘴里要问的话好像有些张不了口一般。
“那倒是极好的,这都是殿下看重你。”
这模样,像是她们猜的那回事儿?
尽管内心开始怀疑自己,但柳老夫人还是压低了声音:
“如今这里没有外人,老婆子有些话,能听的你就听听,若是有什么不当的,你就只当作老婆子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没说过,啊?”
陈福林正了正神色,“外祖母,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柳老夫人不再犹豫,直接道:“这些话本不该老婆子来问你,只是你进宫这么多年,东宫又无他人,却只得了这一对龙凤胎,昨晚刘大夫诊出喜脉,本是喜事一桩,可我观你和太子殿下神情都有些不对劲,其中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福林:……啊这?
难言之隐倒是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她能说昨儿个晚上自己是想岔了?
至于太子殿下,她估摸着这人那会儿大抵是没反应过来吧?
后来人都走了之后,他跟只蚊子似的在她耳边嗡嗡嗡个不停,她睡着前都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着这回最好生个儿子,然后从小送他去习武,和哥哥一文一武,守护大靖……
他还十分期待地说:“如果是再生一对龙凤胎就更好了。”
女儿这种贴心的小棉袄什么的,当然是越多越好,顺便生个儿子就行了。
她当时马上就要睡着了,被他这一句话弄得瞌睡顿时就醒了,嗤笑了一声,讽刺他:“赶紧睡吧,梦里别说龙凤胎了,就是三胞胎都有!”
然后不解气的踹了他一脚。
现在想想,当时她和太子殿下的表现好像是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那会儿我没听清大夫说了什么,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心里正害怕呢!”
她自嘲一般将自己昨晚的乌龙跟外祖母和两位舅母说了,至于外祖母前面那些话,被她下意识的避开了。
为何东宫没有别人,她这些年也无所出,这事不是能告诉她们的。
总不能说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吧?
柳老夫人三人听见她这话也是一阵无语。
陈福林还十分理直气壮的解释道:“那没办法,连大舅母都知道我打小就不晕车的,从上京出发那时候也没什么事儿,这总不能一下子就晕车了嘛,便以为自个儿生了什么病,那刘大夫一皱眉,我可不就心慌意乱的!”
柳老夫人:……合着这是刘大夫的不对了?
“那殿下那边?”
赵氏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陈福林“害”了一声:“他老人家那也是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有些突然,外祖母,舅母你们放心,没什么事儿,殿下对我可好了。”
她这么说,柳老夫人和赵氏妯娌就暂且放下心来。
然后柳老夫人状似怨怪地瞪她一眼:“什么他老人家你老人家的,待殿下要恭敬些。”
陈福林怂了怂,“是是是,我一定待他老……待殿下恭敬。”
在外祖母不赞同的目光中,她生生把后半句话拐了个弯,换了个说法。
唉……她也没说错啊?
跟她这个美少女比起来,太子殿下可不就是“老人家”了嘛!
话已经说开了,柳老夫人三人也放下了心,又叮嘱了她几句,
不外乎是在宫里莫要恃宠而骄,一定千万要把握住太子殿下之类的。
眼看着时辰不早,三人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大舅母道:“待会儿用了午膳,你大表嫂过来陪你,你们年轻人有话说,若是不累,就让她陪你逛逛咱们家,你好多年没来了,有些地方大变样了,不过一切以你的身子为重,啊?”
大表嫂,也就是文宣表哥的妻子。
陈福林欣然接受,“我晓得,多谢舅母,那就劳烦大表嫂了。”
***
午膳还是和柳家人一块儿用的,只是今日就没那么多人了,地点也选在老夫人院里的花厅,而不是昨晚的前厅。
除了陈福林他们一家四口和陈琢林,就柳老夫人,还有两位舅舅舅母,以及柳文宣夫妻。
今日也没分什么男桌女桌,顶大一张桌子,一家人都围着坐了。
桌上的菜色都是精心准备的,那些有营养却又处理过没什么味道的,被放在了陈福林面前。
她心下感动,外祖母早已不管府中内务,柳家分了家,偌大的宅子都是大舅母一人打理的,大表嫂和二表嫂从旁帮忙。
这些年,她进了东宫,柳家和陈家的关系因为种种原因,绑得越来越紧,其中的利益牵扯更甚。
像昨晚那种情况,若真是有什么事情,外祖母和舅母们本可假装看不见,明哲保身,可她们还是来问她了。
甚至她还猜得到,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他们一定是打着“如果有什么事,愿意为了她做些什么的”打算来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互的。
他日你赠我一粥一饭,今日我还你可以依靠的未来。
柳家和陈家,你帮我,我帮你,一路相扶,但愿这样的感情,可以延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吃过饭,陈福林心情美美的,左手儿子右手女儿,回去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至于太子殿下来去匆匆,和大哥一起吃了饭就又跟舅舅他们走了。
东宫和柳家有不少的合作,这会儿趁着机会,他应该要跟舅舅他们合计合计。
她隐隐觉得,这回他们从江南回去,殿下很可能会再进一步了。
所以包括柳家在内的东宫所有势力,都要慢慢的发生转变,做好准备……
不过这些事情就交给孩子他爹去烦恼了,她就负责照顾好她的小宝贝们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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