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用心险恶
而那边,陈福林也收拾好了。
她问了问,听见太子叫了两个孩子去书房,便没说什么,只吩咐人准备午膳。
用过午膳,午歇过后殿下还要带着秦旭去长信殿,偶尔甚至会去御书房。
对此,陈福林向来是不管的。
她坐在那里,眉头紧蹙,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也学会了太子思考的时候喜欢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习惯。
突然,叩击的手指一顿,便听得她吩咐道:
“景怀!”
门外的景公公闻声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陈福林眉眼中带着冷意:“去查,谁在小郡主耳边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除了柳嬷嬷,把她身边的人都捆了!”
“给我一个一个的问,仔仔细细的问!”
景怀面色一肃,竟然有人敢对小郡主下手?
“是,奴才这就去。”
他甩着佛尘,转身就出去招呼人去了。
景公公离开后,素云问道:“主子怀疑是有人在小郡主面前说了什么?”
“嗯”,陈福林也在思考着可能的对象:“以秦熙的性格,不该是这样的。”
她自幼受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我和太子从来没有说过要让她成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淑女,虽然这两年让她学这些东西,但从来没有强迫过她,还不至于就让她产生这样的误会……”
素云微微点头,也赞同她的说法。
比起小皇孙,小郡主的性格更加大大咧咧,藏不住事。
那就是有人在小郡主面前说了些什么误导她的话了……
想到这里,素云眼底一寒。
到底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有人用心如此险恶,想要毁了她!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干的,一定不会放过他!
眼看着碧萝已经把午膳摆好了,陈福林摆了摆手:“去看看,叫他们吃饭了。”
候在门边的小宫女应声而去。
按照她的位份,名义上是只能有一个掌事宫女并两个小宫女,一个掌事太监并两个小太监的。
可这么多年,素云和碧萝一主外一主内,拿的是一样的份例。
添了两个孩子后,又多了柳嬷嬷和一大堆的小宫女小太监。
秦旭和秦熙按规矩也是能有两个贴身伺候的人,并一些打杂的宫人,再加上三个宫室合并,要打理的范围也就扩大了。
所以如今的绛福轩早就与当初只有碧萝和景怀他们几个人,前后两个院子的简陋不同了。
毕竟她如今好歹也是东宫事实上的主事人,自然不能太磕碜了。
这不?
不仅是碧萝和素云她们,就连小金子和小银子都能叉着腰站在那里对着一群小太监颐指气使了。
父子三人陆续走了进来,陈福林打量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坠在最后面,眼眶还有点微红的秦熙,没有再多说什么。
“先用膳吧!”
“嗯。”
太子殿下惜字如金,只是在听见她的话之后面色肉眼可见的柔和起来。
两个孩子叫了声“母亲”。
尤其是秦熙,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情绪,一叫“母亲”就忍不住眼眶发酸。
小宫女端来了水,父子俩老老实实去净手了。
陈福林站了起来,亲自走到秦熙身边,给她挽了挽袖子,沉默的帮她洗着白嫩嫩的小手。
她嘴角带着一抹温柔浅笑,似乎带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秦旭眼角的余光看见这一幕,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
有点嫉妒怎么办?
算了。
谁叫他是哥哥呢!
接过小宫女递来的帕子,陈福林一根一根细细替她把小手擦干。
“好了,去吃饭。”
秦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一家四口安静的用完午膳,碧萝送上来酸甜可口的果茶。
“殿下近来可忙?”
秦骜放下喝了一口就险些酸掉牙的果茶,闻言挑了挑眉:“怎么?”
陈福林见此当着他的面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妾身想着今年天气怪热的,想提前带着秦熙去东明山避暑了。”
以往每年他们去东明寺,都是过了中秋后去的,一来七月是陈福林的生辰,他们一家人会出宫回陈家一趟。
八月又是中秋,又是两个孩子的生日,总不能在佛寺里度过。
但今年,陈福林想着就提前去吧,她生日不生日的也不打紧,只要在中秋前回来就是了。
秦骜眉峰微蹙:“还有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
他最近事务确实有些繁忙,他那个弟弟的本事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运河已经修到豫州了。
而江南原本就有天然的航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修整这些原来的水道,和大运河相连,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和人力物力。
父皇这两年已经越发急迫了,他想要运河尽快通航,然后沿着水道下江南一趟,回来后就宣布退位日的事情。
秦骜明白他的想法,他是想在自己在位的时候将这些事情告一段落,然后去做自己的事情。
尤其是年初的时候母后突然病了一场……
对此,秦骜早有准备。
他是太子,总有一天要登上那个位置。
同时,他也想让父皇和母后能够放下一切,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两年父皇愈发不爱管朝中事务,几乎是他一力打理的,他也一直在加快修建运河的进度。
本来工部预计八年到十年完成的,但因为均田制的事实让百姓吃饱饭,体质有了很大的提升,互市贸易给大靖的国库带来了丰厚的收入,因此也有丰厚的报酬激励不少民夫主动加入修建大运河中来。
如今才过去三年多就已经完成了大半,想来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大运河就完全能够实现南北通航了,至于其后的地方码头船舶之类的,可以后面一点点的建造。
“一个小小的生辰罢了,反正每年都在过。”
陈福林不以为意,她觉得这会儿更重要的是带着女儿一起去联络感情。
顺便借着这个机会,让那些躲在暗处使坏的魑魅魍魉都见鬼去。
秦骜抿了抿唇,神情略有不悦,却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
“好,明日孤亲自送你们去。”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贵精不贵多
大不了到时候他再抽一日的时间,去东明山陪她便是。
陈福林见此却笑着道:“您忙您的,让胡奇护送我们过去就是,我就是想问问秦旭,殿下若是事务繁忙,我便一起带走了。”
这些年他们母子三人都是一起去的。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她是不会落下自己的儿子的。
虽然看起来她对秦熙更加关心,但事实上在她心里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他们两人需要接受的教育不一样罢了。
秦骜看了眼一脸期待的儿子,故作思考着,沉吟着没有说话。
秦旭:“父王,我想去!”
“我把书本和课业都带上,保证不会荒废功课的!”
这段时日父王忙的团团转,不是在召见大臣就是在召见东宫的属臣商议国事。
他在书房也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完成着父王给他布置的任务。
东明寺可比父王的书房和皇祖父的御书房好玩多了。
苦竹小师傅会很多有趣的东西,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还有别的小师傅也是。
秦旭看着他父王迟迟不肯点头,于是求救的看向他母亲。
陈福林强忍住笑意,假意劝道:“就让他去吧殿下,东明寺的素斋有一百八十道,他还没尝完呢!”
秦旭:……
倒也不必显得他如此嘴馋。
就连秦熙也忍不住笑了:“哥哥!你好傻啊!”
要是父王不同意肯定早就拒绝了他,怎么可能还在“苦苦思索”。
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秦旭立马也反应过来了。
他红了脸:“父王!”
不过随后就是开心,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妹妹,快来!”
他“嗖”的一下跑了出去,生怕他父王说什么“明日才出发,今天下午照旧”的话。
作为最有责任心的兄长,他还不忘叫一声秦熙。
秦熙看着眼底含笑的父王和娘亲,捂着嘴笑着应道:“来啦来啦!”
然后也提起小裙子当着她爹娘的面飞快的跑走了。
“真是……”
秦骜脸上严肃的表情绷不住了,摇头失笑。
秦旭这小子,可比他小时候调皮多了。
还有秦熙,刚刚才伤心过,又能这么快调整好情绪。
这两个孩子的心性都是极好的,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的母亲。
于是目光温柔的看向孩儿他娘:“等你生辰那日,孤来接你。”
他答应过她,每年都要带她回家一趟。
以往六年都从未失信,总不能到今年却略过了。
陈福林甜甜一笑,格外满足:“好的呢!妾身等着您。”
看着已经二十二岁的她,偶尔还像个孩子一样淘气,秦骜心底也不由得更加柔软。
这样就好。
很好。
他撑起这片天空,护的无非就是这岁月静好。
**
第二日,
母子三人收拾妥当,用完早膳就准备出发了。
今日太子还告假,亲自护送他们前往东明寺。
此举难免引得某些东宫属臣心有不满。
这些年东宫宛如只有陈良娣一人,东宫更是只有秦旭和秦熙两个孩子,和益王比起来那简直太少了。
连景王都比不过。
要知道,益王这两年不仅在工部混得风生水起,俨然已经发现了和他皇兄争皇位之外的人生第二目标,后院还相当高产。
在益王妃怀第二胎的时候,丽妃娘娘做主把娘家侄女许给了益王做侧妃,并很快生下了益王的长子。
是的,益王妃第二胎也生了个女儿。
此后相继又有好几个妾室都有了身孕,又生了一个儿子并几个女儿。
益王似乎试图在这上面压上太子一头。
连景王的后院干干净净,可他们成婚六载,景王妃也为他生下了两子一女。
这样一来,似乎太子的东宫在这上面确实输给了益王和景王。
太子殿下:呵!幼稚。
知道什么叫贵精不贵多吗?
他要是想要孩子,那还不是大把的?
可秦骜心里自有考量。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想等秦旭再大一点。
当初福林也曾因为迟迟怀不上第二胎倍感压力,毕竟后宫前朝都盯着她这个“独宠东宫”的太子宠妾,最后他只能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
当时她听了后沉默了许久,此后也像是放宽了心一般不再为此而焦躁。
他承认,自己现在完全是把秦旭当成第二个自己在培养。
他也知道,她对此打心底里不认同。
因为她不相信他。
虽然已经七年了,他们相处融洽,彼此了解,但她内心始终还有一道墙。
能叫她始终信任的,只有她自己。
她不信他此生只会携她之手,共看这浮世三千,她也不信他登基后会立她为后,立秦旭为太子。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不去奢望,到最后就不会失望,不会妒忌,不会失去自我……
除了偶尔的小嫉妒和独占欲,她始终是个懂分寸明事理的合格的“宠妾”。
秦骜表示他不着急。
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把一个人放进心底珍藏,可没有心情再去放一个了。
所以为了不亏本,只能此后余生将就将就了。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打破她心底的那堵墙,让她心甘情愿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东明寺。
明远大师和苦云师傅自三年前远行去往天竺后一直未归来。
秦骜和主持大师打了招呼,就带着母子三人去了听澜阁。
屋子寺庙里的人早已收拾过了,但碧萝还是带着人里里外外又擦了一遍,将主子们惯用的东西一一摆上。
他们来这里的时候看着浩浩荡荡一堆的人,可这些年真正住在寺里的却只有母子三人加上素云和碧萝。
东明寺有一百零八武僧,各个都是打小练就的铜筋铁骨,因此寺里的安全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宫,所以他们住在这里不需要额外担心。
也因此,每年胡奇他们把人护送进寺里后,只留几人在寺门外轮流值守,其他人则退到山下的别庄。
若是平安无事,只每日交换值守的人,一个月后来寺外接人即可。
若有紧急情况,山上值守的人便会传来信号,山下的人会第一时间赶来。
不过这是明面上的。
事实上,暗地里他们身边从没有离开过保护的人。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羡慕
“你们在这儿好好修养,孤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等一切安排妥帖,秦骜也要回宫了。
他能抽出半日的时间已经极为不易,可每年都是他亲自接送的,要是让他们母子自己来,他坐在书房里也是无心处理事务的。
陈福林却看了看外面的烈日:“外面太阳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殿下还是再等等吧。”
他们一大早出发,如今还未到晌午,太阳却已经发出灼人的温度,炙烤着大地。
东明山地势高,听澜阁四面绿树环绕,还有活水经过,是难得的避暑胜地。
他们坐在屋子里,就有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凉意扑面而来。
可只要一出去,那就是热浪滔天。
秦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摇头拒绝:“不了,孤下午约了桓大人和二舅兄。”
这里赶回宫里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再耽搁就晚了。
陈福林抿了抿唇:“早知道就不让殿下送了……”
秦骜笑了笑。
她嘴上这么说,但若是自己真说政务繁忙不送他们过来,心里指不定又要骂他了。
他都能想象得出来她那张小嘴叭叭的能说出什么来。
可现在,她却在一板一眼的叮嘱他:“政务那么多,什么时候都处理不完,妾身不在宫里,殿下也不要太过废寝忘食了,每日里也要记得按时吃饭,若是太热了,就去蹭蹭陛下的御书房……”
陛下怕热,每年夏天都在御书房放了大量的冰盆,一走进去就是一阵凉意。
于是到了夏天,像是郑大人他们都喜欢找陛下商议国事。
秦骜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声,不知不觉就说了好久。
他也不打断她。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辣,陈福林终于打住了,她撇了撇嘴,终于露出了一脸的不高兴:
“行了,快走吧,可不要背着我胡来。”
这话一语双关。
一是说他不要在她不在宫里的时候不照顾好自己,太过废寝忘食;另一方面嘛……自然就是不要去招惹别的人了。
秦骜笑了笑,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知道了,小醋坛子。”
“我走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走出门时,看见从隔壁探出来的两颗小脑袋,道:“好好听你们娘的话,不要忘乎所以。”
秦旭兄妹俩立马站正了:“是,父王。”
秦骜对兄妹俩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转身离去。
陈福林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下怅然。
碧萝笑道:“不过就是一个月的功夫,每年都是如此,瞧主子您这幅三魂六魄都丢了的模样。“”
“唉!咱们殿下和主子的感情,可真叫奴婢们羡慕啊!”
她说的是大实话。
在这之前,碧萝和素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们主子和殿下会走到今天。
要知道,那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他怎么可能一辈子守着一人呢?
可她们殿下却让她们看见了完全不一样的太子,也许也是一位不一样的天子……
陈福林睨她一眼:“怎么?曹大人跟你感情不合?”
碧萝神色一滞:……
“您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有些气恼,不过面上很快浮起一抹薄粉。
陈福林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就许你调侃我哦?”
“哼哼!你要是不乖,等我回宫了,得让曹大人的聘礼再加上一成,非得为难为难他!”
碧萝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还真不是特别害怕怎么办?
对于这个这么多年一直被她误以为是个太医,直到最近才解开误会,马上又被对方表白的人,碧萝心里是很复杂的。
要说没感觉吧,好像又有那么点儿。
但要说成亲吧,好像又不是很愿意因为这么个男人离开她家小姐……
唉!
关键是她家小姐比她还要恨嫁!
她其实觉得自梳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自己早就做好了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的准备。
可她家小姐不乐意,要给她找个好归宿,劝她一回就往她心窝子上插一回刀子。
“你都二十五了,再不嫁人就没人要了!”
“秦旭秦熙都六岁了,你看你还比我大,连个相公都没有……”
“唉,看看你家小姐我的甜蜜生活,羡慕吗?嫉妒吗?赶紧找个相公吧!”
“你五十岁的老母亲为你操碎了心啊,拖我一定给你物色个如意郎君……”
碧萝深以为她五十岁的母亲正值壮年,且心脏应该也很好,但架不住回回写信都是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宫女二十五岁有一次出宫的机会,很多人都会选择出宫嫁人,她们因为是宫里出去的,虽然年纪大些,但其实还是不缺人家。
她娘许是觉得她也到了这个年纪,就赶紧操心起来了。
可事实上,在曹大人没说这件事之前,她没想过要嫁人。
“您自便吧!”
碧萝十分大胆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去隔壁看小主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陈福林气呼呼:“哼哼!臭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小心我扣你月例银子!”
碧萝听见了,也只是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有钱!
根本不差那点月例银子。
不一会儿,陈福林就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呼声。
“啧啧,这是不是就叫放虎归山了……”
也罢。
先叫他们开心几日吧!
**
过了几日,
陈福林吹够了这山间习习晚风,也终于起了几分和女儿谈心的心思。
上次的事情景怀已经查出来了。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那人手竟然伸得这么长。
两人说到底根本无冤无仇,可这些年她总是见缝插针的针对自己,也没落得个好,都不知道她图什么!
这些年益王府的后院那可是比后宫还要精彩,她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人都有所耳闻。
那位侧妃虽然家世比谢凌华弱了几分,但好歹也是出身吴家,和益王那是亲表兄妹。
盛气凌人的世家出身的儿媳妇,和温柔小意的舅家表妹,这表妹还生下了益王的长子。
有太子爱重秦旭这个“庶子”在前,益王也十分看重他那个长子,所以这两个人这些年在益王府的后院是斗得个昏天黑地。
“谢凌华既然还有余力,那就再给她找点事儿做吧,以我的名义,给吴侧妃送点礼过去。”
陈福林淡淡的吩咐道。
素云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寒意:“奴婢明白。”
敢对小郡主下手,她一定备份厚礼。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悦己
秦熙被找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
在她心里,那件事其实已经过去了。
她为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十分歉疚,也决定了以后会好好学习。
因此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寻常的傍晚,她的母亲,会跟她说这样一番话。
“秦熙,你喜欢经商,我送你去你二舅舅那里可好?”
山间晚照,凉风习习。
秦熙握住为她量身定制的小鱼竿,呆愣了片刻。
“娘?”
你在说什么?
陈福林八风不动,盯着平静的河面上。
这是听澜阁后面的一条小河,在这里流过,形成了一处小潭。
寺里的僧人不吃鱼,水是山泉水,里面的鱼生长得肥美鲜嫩。
却并不呆傻。
她每天傍晚都会在这里钓鱼,却从来没有一条鱼咬过钩子钓。
陈福林心下纳闷,还对素云道:“这潭里的鱼,该不会也吃素了吧?”
所以根本不咬她的饵。
素云默了默,然后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于是今日她的饵换成了一片嫩绿的青草,还特地取的青草中间最嫩的那部分。
“我并没有开玩笑。”
“秦熙,你今年四岁,正是无忧无虑尽情玩乐的时候,但娘知道,你和秦旭是不一样的,所以今日,娘想作为你朋友的身份,和你谈谈心……”
陈福林很早就知道,秦熙是不一样的。
她几个月的时候,就能听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只是还不会表达。
这种特质,在她一岁多的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自己没心没肺,毫无察觉。
她便为两个孩子打造了天生聪颖不凡的好名声,所以无论她和秦旭表现出什么超乎年龄的事情,大家都只会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还有当年祈老先生突然出现,说过的那些话……
这个女儿是她的意外之喜,是来之不易的珍宝,无论她怎么样,她都会倾尽全力去护着她,去爱她。
秦熙侧过头,瞪大了双眼,她喃喃道:“娘……”
娘竟然知道?
陈福林仍旧没有看她,专注的盯着潭面,似乎她这样盯着,潭里的鱼就会出现在她的鱼钩上。
她就这样一脸平静的,说出让秦熙心灵为之震颤的话。
秦熙很小的时候,或许是她还在她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有了意识。
她知道她正被一股温暖包围,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和她一样的小人儿。
他们一母同胞。
偶尔她能够听见外面的娘亲和别人说话,有时候是一个男人,有时候是其他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她父王。
但她那时候总是很困顿,每天都在陷入沉睡,也不记得她娘到底和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但她确实从那时候开始,就能听懂他们说话。
一直到她出生后,也是如此。
她对一切事物仿佛自带认知,比如她知道桌子是桌子,板凳是板凳,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都很值钱……这些秦旭是不知道的。
她还不愿意吃奶娘的奶,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孕育她的人,所以她是娘亲亲自哺育的。
后来听娘亲讲过一些故事,她便觉得,自己应该是上辈子投胎的时候,忘记喝孟婆汤了。
可奇怪的是,她对上辈子的记忆却什么也没有,只除了这些常识性的认知。
秦熙没有想到,她娘原来早就知道了……
“那当然,我是谁?我是你亲娘诶!”
陈福林默默翻了个白眼,小样儿,也太小看她娘了。
秦熙:……
“哦,不好意思,话题扯远了。”
陈福林接着道:“在此之前,你父王曾为你延请名师,教授你琴棋书画,但我今日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父王此举,从没有想过让你真正成为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淑女。”
秦熙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其实她隐隐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但又不敢完全确认。
毕竟秦妍……她是那么优秀。
先生夸她,妃娘娘们也夸她,连父王和娘亲提起她来也满是赞赏,所以她下意识的觉得,他们是希望她成为那样的人的。
“但其实,你从来都是可以自己选择的。让你学习这些东西,或是其他,不是为了愉悦他人,而是为了悦己。”
“这世上,女子生存本就不易,你娘命好,有爹娘疼爱,兄嫂大度,自小有幸识得几个字,拜过二三名师,出过远门,顽皮过……
然而大多数人,从出生开始,就沦为附庸。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贫苦者,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为女嫁人为儿娶妻,至死方休。富裕者,内院争夺算计百出,身心疲惫……”
这个傍晚,四岁的秦熙知道了很多以她曾经的认知都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还有人是那样生活的……
她们真可怜,也很可悲。
“你生来就是皇家郡主,衣食无忧,无需担心有朝一日你的父母会拿你去换取你兄长的聘礼,也无需担心日后柴米油盐,三餐不继,甚至以后你成为了公主,就连你的驸马都会看你眼色行事,可你以为,这些就够了吗?”
“不,远远不够。”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相较于男子的薄情,女子一旦耽于情爱,无论你是平民之女,还是皇帝之女,都是一样的。”
“当然,也许你年纪还小,娘此时和你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但娘想让你明白一点,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要忘了,你是你,你是秦熙。”
“当你独处时,不是在顾影自怜,不是在苦苦思索讨好谁,不是在想着和谁掐尖斗狠,你应该始终爱自己,你的世界里,应该看得见远方……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有那个能力的基础上,否则在别人眼里,你就是粗鄙,就是无知,无论你地位有多崇高也只会被人鄙夷。”
“你想经商,这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相反,娘觉得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你曾外祖家,你二舅舅,他们靠经商,帮助了很多人,还帮大靖修建了如此宏伟的大运河,还有边关贸易,让草原二十八部落如今依附大靖,莫敢来犯,你说,经商低贱吗?”
秦熙在这个傍晚受到了不止一次的震撼,她摇了摇头:“并不。”
她同样觉得舅舅和表舅他们很厉害。
“所以秦熙,娘想让你明白的是,无论你想做什么,娘都会支持你,无所谓贵贱,只要你觉得那是你想要的,只要你最后能成为一个独立且自尊的人……”
——
第一百七十章 善解人意
这一日,
同样很遗憾,直到天色暗下来,也没有一条鱼儿咬过她们的鱼钩。
“唉!看来我是和这些鱼儿无缘了……”
陈福林不无遗憾地叹息。
虽然钓上来也不能吃,但是很有成就感啊!
秦熙:……
秦熙正忙着消化她娘今日给她灌输的诸多思想,却不料上一刻还一本正经跟她说着人生哲理的人,下一刻就变得不正经了。
“走吧,你娘我饿了。”
陈福林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活动活动酸爽无比的老胳膊老腿。
和女儿谈心,果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不小心就说多了,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秦旭也早就完成了他今日的功课,悄无声息的蹲在了一旁,不知道听了多久。
只见他神色变幻着,时而疑惑,时而坚毅,却忍着一句话也没有问。
等他娘和妹妹都站起来了,他这才叫了声“娘”,又站到秦熙身边,兄妹俩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陈福林瞥了一眼,自顾进屋去了。
“妹妹你放心,有我在,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揍死他!”
秦旭攥着小拳头,低声道。
秦熙:……
“好的呢哥哥,要是有人欺负我,我一定告诉你!”
她怎么能辜负哥哥的心意呢?
毕竟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母女俩说开了,秦熙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
她想了几日,最后告诉她娘:
“我现在还小,想先学习其他的东西,不过先生的课可以给我加一门算筹,等我再大些,我想跟着舅舅去江南,去北疆,去草原,娘,可以吗?”
陈福林挑了挑眉:“当然,娘说了会尊重你的选择。”
秦熙一脸孺慕,扑进她娘的怀里撒娇:“娘~”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娘亲呢?
怎么这么好呢?
她好开心,好幸福吖……
秦旭冷眼旁观:他不羡慕!
一点儿都不羡慕!
他可是堂堂男子汉!
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娘们唧唧的扑进娘亲的怀里撒娇呢!
所以他只是默默地靠了过去,紧紧挨在他娘的身边……
嗯……
现在男子汉还没有长大,还是需要娘亲的关爱的。
陈福林一视同仁,一把把他也捞进了怀里。
一时间,屋子里传来母子三人清脆的笑声。
碧萝和素云在外面晒着她们从后山采回来的草药,晒干了可以送给寺里。
她们住在这里,虽然殿下添了不少香油钱,但受到的照料却是实实在在的。
知道主子喜欢寺里的斋饭,每回她们来,掌厨师傅便会变着法儿给她们解馋,就连八岁大的小师傅都会扛着扫把每天来帮她们打扫院子。
两人听见屋子里传来的笑声,都不由得嘴角上扬。
这样的日子真快活啊!
出了那个地方,主子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也更真了。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啊……
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奢望罢了。
转眼母子三人就在东明寺待了五六日,陈福林的生辰也到了。
这天下午,
西郊官道上几匹快马从皇城的方向而来,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东明山下。
东明寺寺门就在前方,马上的人沉声吩咐道:“胡铮留下,其他人去别庄候着,明日上午孤带他们去陈家。”
跟他在身后的人勒住缰绳齐齐应道:“是!”
马蹄止步,只余两骑继续往东明寺而去。
其余人坐在马上,在原地看着东明寺大门打开,殿下进了寺门,才打马下山。
“殿下来了!”
这会儿已经傍晚,她们白日里倒是也想着殿下今日会不会来。
但一直等到这时候都不见人来,都想着许是明日才会来了。
所以素云见到来人很是惊喜。
秦骜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必再问,就已经看见从后面提着桶扛着鱼竿回来的母子三人。
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有温度起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小木桶:“这是去钓鱼了?让孤瞧瞧收获……”
待他接过轻飘飘的木桶,秦骜顿了顿。
“啊……这……这是没去成?”
陈福林:……
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抢过空荡荡的木桶绕过他就走了。
秦旭看着他父王这么不懂事儿,竟然毫不留情戳他娘的伤疤,摇头叹息:“唉!父王……”
一言难尽。
有人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
秦熙也一脸同情的看着父王:“父王~”
她是懂礼貌的好孩纸!
秦骜从怔愣中回神:“你们这是去钓鱼了吧?”
兄妹俩齐刷刷点头:“嗯嗯!”
秦旭惋惜道:“可惜娘钓了六天,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秦熙同感:“这些鱼儿真挑食,不吃荤也不吃素,都不知道它们喜欢吃什么,难搞哦!”
兄妹俩扛着自己的小鱼竿,煞有介事地一边摇头,一边追着他们娘亲而去。
留在原地的秦骜:???
鱼?
不吃荤也不吃素?
什么鬼?
一旁的胡铮素云等人都在假装自己不存在,这一家四口的小日子,他们就不打扰了。
秦骜进屋。
那人坐在那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道:“你这钓不上来鱼,也不是我的错啊?”
他做错了什么?
秦熙:“父王,你还是有错的!”
秦骜疑惑。
秦旭补充道:“父王,你不该笑话娘。”
秦骜冤枉:“……我没有啊!”
陈福林:……
呵呵!
秦熙善意提醒:“那您能不能把嘴角的弧度,稍微压一压?”
毕竟这样看着,是真的很像在嘲笑别人。
尤其是这抹笑容,是从他接过娘亲手里的木桶开始的……
从错愕,呆滞到嘴角微微上扬。
“咳咳!”秦骜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这么明显的吗?那我下次尽量控制一下自己。”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秦旭和秦熙顿时笑作了一团,只有一个人面色黑如锅底。
不好意思,他们其实早就想笑了。
虽然他们才四岁,但是生平从未见过听过有人拿草叶子钓鱼的。
这样的事情,除了他们娘亲,应该没有别人能做出来吧?
只是迫于无奈,出于孝顺,只能每天跟着她一起钓鱼。
毕竟古有姜太公钓鱼,直钩无饵,有道是愿者上钩。
他们娘好歹还放了片叶子呢……
啊哈哈哈!
不行了,越想越好笑。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互诉衷肠
屋里,
除了陈福林本人,其余三个要么直接捧腹大笑,要么要笑不笑。
她终于忍无可忍:
“……再笑你们爷仨今晚就去睡树洞去吧!”
父子三人立刻收敛,转瞬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快到仿佛三人方才那狂笑不止的场面是她的错觉。
陈福林:……
秦熙若无其事甚至还有点可怜巴巴:“娘~我们是不是吃饭饭啦,我好饿噢~”
秦旭摸了摸瘪瘪的小肚子:“娘!我也好饿!”
然后她看向两个戏精的爹,戏精本精。
秦·戏精·骜点头:“嗯,我赶了一路,也饿了!”
陈福林一肚子的气像是被扎了一针的皮球,“唰”的一下漏了。
“怎么这么晚过来?明日不也一样。”
也是这几日天气好,夏日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要是一不小心路上下雨了可怎么办?
秦骜:“事情都处理完了,看着天色还早,来得及,就过来了。”
还在东宫加班加点干活的众属臣:……
胡说八道!
一派胡言!!
什么事情都处理完了?!!
您那都是推给我们了!
这都第几次了?
这个月都第二回了!
太子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丢下如此之多的朝中事务!
东宫属臣集体呜呼哀哉:
他们殿下可千万不能因美色荒废政事啊!
奈何太子殿下威严太甚,至今无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出异议,否则大概也只会凤眸一蹙,说一句:
“那孤要你们有何用?”
和忙里忙外劳心劳力挑灯夜战的一干属臣不一样,他们太子殿下此时正娇妻在怀,互诉衷情。
哦不……互相交流着几日不见彼此身边的趣事。
“秦熙的事妾身已经同她好生谈过了,现下学的东西她继续学着,我打算再给她加一门算筹学,等她再大些,就放她出去走走,可好?”
夫妻俩并肩躺在床上,佛门圣地,总是小别几日,也不好逾越,便只能说些话儿了。
秦骜将人揽在怀里,下巴搭在她头上,说话时,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
也就是此处凉快,陈福林勉强还能接受大夏天的抱着个火炉,若是在宫里,她是恨不能一脚将人踹老远的。
“嗯,出去走走也好。”
他秦骜的女儿,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自然是天大地大任她遨游了。
“还有秦旭,我瞧着你是不是给他的课业太紧了,小小年纪整天绷这张脸,我看了都烦。”
她还没说的是,本来身边已经有一张时常马着脸的,这下倒好,直接来一双了。
还一大一小,格外神似。
秦骜:……
“秦旭的事情,没得商量,你知道孤已经宽容许多了,他肩上的担子不轻。”
他什么都可以依她,可这一点上,他不容她退却。
他想让秦旭三岁就搬出绛福轩,可他自己也不住长信殿,让一个三岁的孩子独自一人住在那里,好像也不是很道德的样子,所以就勉强让他再留两年吧。
但也仅限于此了。
就当是满足她的一腔慈母情怀吧!
陈福林闻言失了声,她有心想说,秦旭不需要担那么重的担子。
可她说不出口。
看看益王,看看景王,若非太子手段出众,一开始就将两人压了下去,他们之间也少不了皇室操戈。
便是现在,她也知道他们也是从未放弃过那个念头的,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
秦旭是太子长子,他四岁了。
下面的弟弟什么的连影子都见不到。
他如今享受的就是他父王独一份的宠爱和教养,她要是从一开始就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他会甘心吗?
上辈子,他是九五之尊,虽然是被迫的,年纪轻轻就早逝了。
她想过让他这辈子平平安安,走一条平凡顺遂的路。
但是——
陈福林心头揪了揪,她不愿意还有另一个人,和他举案齐眉,携手天下。
所以秦旭是长子,未来,也可以是嫡子……
那他又有什么不能争的呢?
这辈子,他有她在。
还有对他寄予厚望,悉心教导的父王,所以一切都是不一样的了……
于是陈福林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打算完全将秦旭的教育问题交给太子殿下去操心,她只需要做一个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母亲就是了。
秦骜主动将话题转开了:“孤听说你给益王的侧妃送了份厚礼?”
这下陈福林从他怀里抬起了头:“嗯?殿下也知道了?”
她勾了勾嘴角:“那看来我的这份厚礼,那位侧妃收得很是开心。”
秦骜见她这副促狭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确实开心,益王妃近来不知生了什么病,王府中馈都是这位侧妃打理的。”
秦妍和刚刚一岁的小女儿都被丽妃娘娘接进了宫里,摆明了连孩子都不想给她看了。
陈福林惊叹:“啧,这位是个有手段的。”
她给的厚礼,确实能叫益王妃伤筋动骨一番,却不曾想这位这么快连王府的中馈都拿下了。
看来益王对她确实有几分宠爱……
不过也是,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嘛!
想到这里,她突然看向自己面前的人:“我记得……太子妃应该算是殿下的表妹?”
所以时过境迁,这位表哥心里是不是有那么一丝丝对佳人的怀念?
秦骜手上的动作一顿。
任他脑瓜子转得再快,也没跟上怀里这女人转的速度。
“……是吧?”
他表妹多了去了,亲的就有太子妃和嫡系那几个,隔房的就更多了,就连太后娘娘娘家那边的也拐着弯有一堆表妹。
但是他和益王跟吴氏不同,他自小就是储君,跟着父皇长大的。
准确的说是放养的。
不像益王景王和其他皇子,跟外家联系紧密。
这也是为什么他和王家感情不深,对方甚至隐隐防备着他,不着痕迹的抬着益王,贬低他的原因。
许是想叫他瞧瞧,没了王家的帮忙,他什么也不是吧……
“哦~”
陈福林在心底冷笑,面上却只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秦骜摸不准她什么意思,只能识趣的闭上了嘴。
多年的经验,多说多错,不如闭嘴……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辰礼物
第二日,
陈福林特地换上了昨日刚送来的新衣,是如意楼的盛夏新款,选了墨兰蝶的水蓝色。
妩媚又不失娴静,不似她从前喜欢的娇嫩颜色,正适合她这个年纪。
“娘真好看!”
秦熙第一个捧场,直白的夸奖让她娘开怀大笑。
秦旭自然也不甘落后:“娘亲像仙子!”
然后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屋里唯一还没有说话的人。
秦骜:……
他含笑坐在那里,眼里只有那一个人,其中情意自不必多言。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缓缓走向眼底的人,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嗯?”
陈福林轻轻晃了晃脑袋。
她感觉到了。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碧萝捧来了镜子,陈福林便看见了发间那一抹银光。
是一只簪子。
“真好看!”
碧萝由衷的赞叹。
这工艺,就是她这种不懂行的,都能看出来精湛。
还有款式,竟是她们主子最喜欢的山茶花,花蕊是墨蓝色的条状钻石,正和今日的衣衫相配。
兄妹俩听不懂诗句的意思,但从娘亲脸色突然变得娇羞,以及碧萝姑姑两眼含笑的神情中,也知道娘亲是极其满意的。
高!
还得是他们父王啊!
秦熙:我要做娘亲最贴心的小棉袄……
秦旭:我要好好读书!以后夸娘也能引经据典,各种诗词信手拈来!
接着,兄妹俩拿出了准备了许久的生辰礼物。
“娘亲,生辰快乐,祝您越来越年轻!”
“娘,愿您越来越美丽~”
陈福林欣然接受了两个孩子的生辰礼,并且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个拆开了。
秦旭的是一幅画。
唔……很抽象的一幅画。
但勉强还能认出来,画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许是年纪还小,握笔有些不稳,线条歪歪扭扭一波三折的。
“咳咳……这是?”
秦旭俊脸微红:“娘……明年,明年我会把你画得更好看的。”
陈福林小心的将这张薄薄的画纸折好:“我儿画得真好,娘相信你明年会画得更好。”
后世记载,大靖永昌帝画技精妙绝伦,尤其绘人像,惟妙惟肖,一生却只给两个女人画过人像,一为其母,二是其妻。
母子情深的画面被一旁不甘冷落的秦熙打断:“娘,还有我的,你快看快看。”
陈福林将秦旭的礼物放回精致的小盒子里,交到碧萝手上:“好好收着。”
这才打开第二个小盒子。
“咦?”
秦熙得意的侧头看了看哥哥,然后对她娘说道:“娘~我的钱,都给你~”
陈福林一脸慈爱。
傻孩子,你娘是缺你那三瓜两枣吗?
可等她看清盒子里这一沓动辄五十两,多辄上千两的银票后:……
秦骜:……
他女儿真有钱!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秦旭略带羡慕的小脸上转了转,相比之下,整个东宫最穷的好像就是他们爷俩了。
陈福林拿出来数了数,整整一万六千两……
“乖宝,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他们兄妹俩每年确实收到不少的压岁钱,还有各种赏赐,但是像银票和现银却是极少的。
毕竟宫里也没人会那么庸俗的直接赏赐银子。
能出手就是大把的银票,那大底也只有……她汝南的外祖一家才有的手笔了。
以往两个孩子的银钱她都是有数的,只有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们自己给汝南的曾外祖母写了一封鬼画符的信,她只负责念回信,随信寄来的东西却是他们自己收着的。
她一时不察,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大额的银票。
不过嘛……这里恐怕不止秦熙一个人的份儿。
秦熙“嘿嘿”一笑,看了看她哥哥,大言不惭:“自然是……我赚来的!”
陈福林一梗:“那我女儿可……真厉害!”
“娘~我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花,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对于女儿的一番心意,陈福林自然也是欣然接受了。
“好,那娘也等着了,娘这后半辈子可就靠你了。”
她将银票全数收了起来,左右这些东西以后也还是她的,就算是她替她保管了。
秦熙拍了拍小胸脯,昂着小脑袋:“得嘞,您就瞧好吧!”
秦骜在一旁看着,这时候不得不吱声了:“咳咳,你娘后半辈子有你爹呢!”
有你们什么事儿呢?
一个要嫁人,一个要娶妻。
他们都会有各自的小家,有各自珍重的人,只有他,才是和她相伴一生的那个人。
陈福林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还跟两个孩子较真了!
秦骜:……原则性问题半分不能退让。
让碧萝把两个孩子的礼物仔细收好,一家四口又闹了会儿,这才启程往山下去。
在寺里耽搁了一会儿,又怕太阳太大了晒人,所以一家人今日就没有再去西市逛了,而是直接乘马车来到了怀远坊。
马车刚刚出现在坊市尽头,早已等在门口的小厮远远就瞧见了。
他招呼同伴赶紧开大门,自己拔腿就往里面跑。
这些年,府里早就习惯了每年五小姐生辰这日回府一趟了。
家里老爷少爷们还特意在这日告了假,都在府里等着。
“老爷!老夫人!五小姐回来了!”
前院书房里,除了远在边关的陈圭林,早已等候的陈家父子齐齐精神一振。
陈琢林道:“父亲,今日殿下应该也来了。”
陈彦之抚了抚胡须,面露欣慰:“殿下昨日傍晚赶去了东明寺,自然是一道的。”
显然,陈彦之对太子如此看重女儿,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的,也不枉这些年他们父子为太子卖命了。
他们陈家是太子的人,但明面上和太子的接触却是不多的。
只有每年福林生辰这日,殿下都会抽空来一趟陈府,有时只是将人送到,打声招呼便离开了,有时会在府里略坐,用膳后再一道离去。
这也是他们父子为何每年这一日都齐齐告假的原因。
毕竟不像陈母这些府里的女眷,每年还能得些恩典,和福林见上一两回,他们一年可就这一日能见着女儿(妹妹)。
当然,还有外孙外孙女(小侄子小侄女)。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可说
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
这边秦旭和秦熙迫不及待就掀开了车帘,准备往下面跳。
胡奇和素云及时赶了过来,一人一个把人抱了下来。
“外祖!”
“舅舅!”
“旭儿(熙儿)来啦!”
一落地,两个孩子撒丫子就往府里跑去。
守在门边的小厮一个个眉眼含笑,也不忘规规矩矩的给两个小主子请安:
“奴才见过小皇孙,小郡主,老爷和大爷二爷四爷就来了。”
兄妹俩也很有礼貌:“小哥哥快起来吧!”
说话间,陈彦之和陈琢林夫妻俩,陈弁林和陈怀林兄弟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前院。
陈弁林的妻子上个月刚生了个小子,这会儿约莫是还没出月子,便没出现。
“外祖!”
“舅舅!”
陈彦之严肃的面容瞬间融化:“诶!外祖在!”
秦旭扑过去抱住了外祖的大腿,秦熙也不慌承让,抱住了她外祖母的大腿。
她还很有分寸,临扑过去的时候及时收住了脚步,没有像秦旭一样,把他外祖父扑得退了一步,而是轻轻地抱住了她外祖母。
“熙儿和旭儿又长高了。”
荀氏站在陈琢林身边,看着两个孩子笑得温和。
她身边也站着个比秦旭秦熙兄妹俩高半个头的小子,略显腼腆的依偎在他娘身边。
看见秦旭和秦熙的时候,他的小眼顿时亮了。
熟悉又陌生。
秦旭和秦熙转头就叫:“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四舅舅,大表哥!”
叫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候,陈福林和秦骜也走了进来。
陈家人也连忙迎了上来:“臣(臣妇)见过太子殿下,陈良娣!”
秦骜温和地笑了笑,抬了抬手止住了陈彦之夫妇俩拜下的动作:“都是一家人,岳父岳母不必多礼。”
陈彦之夫妇俩忙道“不敢”。
只有太子妃的父母才有资格当太子一声岳父岳母,他们何德何能,竟让太子叫了好几年的岳父岳母。
陈福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原是叫“陈大人”“陈琢林”“陈弁林”的,就改成了“岳父大人”“大舅兄”“二舅兄”……
不过好几年了,太子殿下自顾叫自己的,陈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表示自己不敢当。
一家人进了屋子。
陈彦之要请太子殿下上座,却被秦骜坚定拒绝了。
“咱们一家人难得一聚,还是老规矩,今日咱们不论君臣,岳父岳母请。”
陈彦之夫妇推让不得,心里熨帖,坐在了主座。
等太子落座,陈福林便也不客气的坐在了他右手边的位置。
“爹娘近来可好?”
陈母笑眯眯地,女儿回来,她肉眼可见的开心:“好,好得很!你兄嫂都是孝顺的,阳儿悦儿他们几兄妹俩跟个开心果似的,能不好吗?”
陈福林丝毫不怀疑母亲的话。
她虽然不能时时回来看望老人,但府里这些年有什么事情,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七年过去,陈母的眼角又添了几缕细纹,但她周身气质平和,俨然日子过得很是满足。
陈福林看着依偎在大哥身边那个和秦旭差不多大的孩子:“怎么?阳儿已经不认得我了?”
陈景阳和他父亲的性格很像,沉稳内敛,这会儿听见小姑姑叫他,纵是还有些腼腆,还是小声唤了句“小姑姑”。
他又看了眼坐在小姑姑旁边一脸严肃的人,犹豫片刻,也叫了声:“小姑父”。
陈琢林夫妻俩眉心一跳,荀氏更是直接轻轻扯了一下儿子的衣袖。
却见端坐在那里旁观妻子和家人叙旧的太子殿下眉宇间的肃然散去,笑得如沐春风,对小景阳微微颔首:“景阳。”
陈福林也像是没察觉到对面兄嫂的反应一般,夸赞道:“阳儿记性真好,这么久不见,竟然还记得小姑姑呢!”
随后,她朝身后招了招手,素云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胡奇抱着一个硕大的木箱子进来。
“优秀的小孩子都是有奖励的,景阳不看看小姑姑给你带来什么礼物吗?”
只见秦旭和秦熙一脸羡慕,主动走了过去:“阳阳哥哥,我们一起去拆礼物吧!”
就算得不到,能够多摸一摸也是好的。
兄妹俩在心底同样如是想着。
陈景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而是看向了自己的父母。
陈琢林向他微微点头:“先谢过殿下和你小姑姑。”
小景阳像模像样的站在太子和陈福林面前,恭敬的一揖:
“景阳谢过小姑姑,小姑父。”
陈琢林眉心再次狠狠一跳。
秦骜心里却觉得,这小子可比他爹和祖父上道多了。
“去和秦旭他们玩儿吧。”
三个孩子齐刷刷扒在了大木箱子边上,却发现这个大木箱子竟然还带了锁。
“咦?”
秦旭兄妹是亲眼看见碧萝姑姑把东西放进去的,那会儿还没有锁啊……
“娘……钥匙?”
秦熙看向她娘,指了指箱子。
谁知她娘两手一摊:“这锁可没钥匙,你们自己想法子开吧!”
秦熙:???
秦熙看她娘的神色不似作伪,又回过头看着箱子上古怪的锁。
好像……确实没有钥匙?
没有锁孔。
她只能看向哥哥。
秦旭也听见了娘亲的话,已经拧着小眉头开始思索对策了。
陈景阳也蹲在地上,细细打量着这不一样的锁……
一家人看着三个孩子对着个大箱子苦苦思索,眼底全是笑意。
陈怀林瞥了眼:“这是咱们小时候玩儿的机巧锁吧?”
陈福林给了她四哥一个眼神:“佛曰,不可说。”
陈怀林哈哈大笑:“你啊你!”
这性子真是半点不输当年!
陈琢林和陈弁林亦是想起来小时候的小玩意儿,笑意更甚。
他们继续说着话,不再管自顾自琢磨的三个孩子。
陈福林问道:“怎么不见景行和悦儿?”
二嫂还未出月子,自然不能出来,她倒是没问。
待会儿亲自过去看看她和小侄子就是。
这回也是赶巧了,正好碰到她二嫂生产,去年她回来时,并不曾见二嫂和小悦儿。
上次见面还是前年了。
至于她三哥,前年就去了玉门,三嫂带着景航也跟着去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太太
她只是瞧着景阳在这里,便这么随口一问,却不料陈母和荀氏脸上的笑容同时一滞。
陈母没好气道:“……景行这小子,简直跟你三哥小时候那混账样儿一模一样!前些日子和隔壁郑家小子玩儿,不小心把脑袋磕破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荀氏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这一磕,就昏睡了两天,大夫险些没说就怕把脑子磕坏了。
她心急如焚,在床边守了两天,直到昨日人清醒了,瞧着也没傻,她这才放心下来。
陈福林听完她娘和大嫂的话,也是久久无语。
这小子,确实有她三哥当年几分风范……
“至于悦儿,她啊,那是个离不开她弟弟的,自打你二嫂生了后,她一开始嫌弃得不行,总说那太丑了,不是她弟弟,有一回你二嫂没注意,还差点让她把孩子给扔了……”
说到这里,陈母心里又梗了梗,她这些孙子孙女,目前除了景阳为止,就没一个着调的!
“等过了几日,孩子长开了,她又恨不能日夜不离的守着,真是……”
陈福林大开眼界。
不愧是打娘胎里就跟她二哥二嫂走南闯北的小姑娘,这才两岁多,就这么……咳咳!
“……悦儿是真性情,像二嫂。”
爱憎分明。
当年太子鼓捣江南,二哥和柳家表哥率先去了一趟江南,拿回了关键证据,还带回来一个孤女。
也是原来江南一官员之后,她父亲刚正不阿,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最后被害身亡。
后来江南官场悉数落马,那姑娘的父亲也获了个忠烈的名声。
自此她便认定了她二哥,一个自小受到传统女子教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却从京城跟着她二哥去了江南,又从江南跟去了草原,陈福林也敬她一腔孤勇。
幸好两人终于在三年前完婚,如今儿女双全。
而后,太子和陈家父子去了书房。
陈福林便在陈母和荀氏的陪伴下,去安和堂看望祖母。
老太太高寿,再两年便满八十了。
她前半生受了不少苦,直到儿子出息,儿媳恭敬,孙辈们也孝顺,便开始享清福了。
路上,陈福林就跟母亲说道:“等后年老太太八十大寿,她爱热闹,我出钱给她好好儿操办操办,摆他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陈母笑着骂她:“家里还缺你那点儿银子?”
这些年陈弁林虽说是为东宫捞钱,但他又不是什么只国家大义,不顾小家的人。
陈家自然也趁此机会赚了不少。
值得一说的是,三年前陈彦之就做主将兄弟四个分了家。
陈父有远见,他虽然相信儿子的人品,但随着三个儿子前后成家,陈弁林又为太子做事,手中银钱动辄上万,多辄以十万百万计。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夫妇俩将手中的产息一分为六,分别给了他们兄妹五个,留下一份是他们夫妻俩和老太太的。
自此陈家四兄弟便分了家。
陈母还在怀远坊和崇化坊分别为陈弁林陈圭林陈怀林三兄弟准备了一间二进的宅子,只是如今他们都不愿搬出去罢了。
分家不分户,如今一大家子还住在一起。
但到底人口多了起来,碰巧前些年住在他们后面的那位大人外任去了,陈家便将隔壁买了下来。
那宅子比他们自己的宅子要大些许,两座宅子合并后,一家人有各自的空间,却又不失热闹,虽也有些小摩擦,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陈福林挽着她娘的胳膊:“总归是我的一份心意嘛!”
往昔祖母最是疼爱她和三哥,她这些年从未孝敬她老人家膝下,也只能就这些外物弥补一二了。
陈母没说应下也没说不同意,三人便来到了老太太住的安和堂。
守在门边的婆子一见人,先乐呵呵的说了声:“姑奶奶回来了!”
接着才跟陈母和荀氏行礼:“老夫人,大夫人。”
陈福林笑眯眯的:“云婆,您还是这么精神。”
只是不可避免的,发上染了银霜。
云婆最是喜欢五小姐的甜言蜜语,闻言乐开了花:“不行喽,云婆老喽!”
“太夫人在里边等着您呢!”
她悄悄挤了挤眼睛,小声对陈福林道:“老太太一大早就起来了,衣裳换了七八套呢!”
今日是五小姐生辰,她是料定了人会回来。
陈福林鼻头一酸,谢过云婆后,跟娘和大嫂进了院子。
老太太一脸正色,端坐在榻上,若是忽略她时不时往门口瞟的小眼神,便还真以为她是八风不动了。
就这么瞟了不知道多少次,门口终于出现了一抹蓝色。
老太太连忙坐正了,不动声色的端起放在手边的茶盏看似毫不在意地喝着茶。
陈母她们一进来,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陈母笑着道:“母亲,您瞧这是谁?”
老太太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谁啊?”
“老婆子眼瞎,看不清了……”
陈福林看她祖母根本没有抬眼,“噗嗤”一笑:“还能有谁?”
“自然是你的心肝宝贝儿甜蜜饯儿了!”
老太太放茶杯的手一抖,杯子摔在茶托上,“砰”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个死丫头!什么心肝儿,你才不是老婆子的心肝儿!你这脸皮子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厚!”
听见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陈福林笑得更欢了。
“祖母此言差矣,我这脸皮子可不厚,可滑可嫩可薄了,要不您摸摸?”
她说着,还把脸凑了过去,一副“您不信您摸摸”的架势。
老太太笑骂道:“你个促狭鬼!就知道拿老婆子寻开心!”
陈福林:“那也得您开心才行啊!我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彩衣娱亲?”
陈母笑着没说话。
荀氏道:“我瞧着祖母也很开心,福林这彩衣娱亲实至名归。”
陈福林凑了过去,挨着她祖母坐着。
老太太嘴里嫌弃,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谁说我开心了?我看见这个小混账,甭提多气了!”
陈福林毫不留情的拆穿她:“那您可得把嘴角的弧度压一压,这样演得才更像一点。”
“还有啊,我可是听云婆说了,您今儿换了不少衣裳吧?身上这件还是簇新簇新的,我娘刚给您做的吧?”
老太太:……
混账!
果然是个小混账!
嫁了人当了娘也不可爱!
陈福林继续补刀:“还有啊……”
老太太反手招呼站在旁边看着祖孙俩斗嘴的桂嬷嬷:“阿桂,给我拿针来,我要缝了她这张臭嘴!”
人话她是半句不说。
还不如缝上呢!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姑姑好
陪老太太坐了会儿,眼看着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陈福林握着老太太一直没有放开的手,上面枯瘦的褶皱有些硌人。
一枯黄一白皙,对比十分鲜明。
她想了想,对素云道:
“我和娘就在这儿陪祖母用午膳了,让殿下和爹爹他们一道吧!”
老太太一惊:“这可使不得!”
她松了手,把人往外推。
“太子殿下难得在府里用膳,我这老婆子不打紧,你伺候好太子要紧……”
陈母也有些犹豫,显然也觉得老太太说得有理。
福林和太子终归不是正经夫妻,这有道是“色弛宠衰”。
现在她还年轻着,又给殿下生了一双儿女,自然受宠,可自古君心难测,难保今后怎么样……这也是他们一直不敢应下太子那声“岳父岳母”的原因。
奈何陈福林心意已决:“祖母您放心,殿下不是那般小气的人,这些年他年年纵我生辰这日回府,不正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人团聚?”
“就这么定了,素云你去,让秦旭和秦熙也来我这儿吧!”
素云领命,转身就往外面走了。
老太太和陈母心下虽然有些担忧,但也觉得她说的有理。
“罢了罢了,便当我老婆子贪心,舍不得你,若是殿下怪罪,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
她都半只脚迈进棺材里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余生所求,不过一家人齐齐整整,平平安安的。
孙女有心多陪陪自己,她如何拒绝得了这一番心意……
陈福林安慰道:“祖母放心便是,待会儿要见你重外孙,可得把礼物准备好了!”
老太太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还用你提醒!”
陈母见祖孙两人恢复了说笑,便也松了口气。
她转头对荀氏道:“你去安排一下,外面一桌,另一桌就送这里来吧。”
福林这孩子自来是个有主见的,轻易没人动摇得了她的决定。
况且如今她们虽为母女,她也做不得她的主。
荀氏点头:“是,我这就去安排。”
她转身退了出去。
随后便带着秦旭兄妹俩,还有景阳和悦儿一道过来了。
陈悦今年不满三岁。
她人小鬼大,拒绝了丫鬟的怀抱,坚持要跟堂哥和表哥表姐一道自己走过来。
来到老太太屋里,更是半点不怕生,“曾祖母祖母大伯母小姑姑”叫了一溜。
小悦儿还特别自然的依偎在最好看的小姑姑怀里,奶声奶气道:“小姑姑,你送我的小马儿我特别喜欢,下回我再去草原了,给你带漂亮的宝石。”
她听爹爹说过,那个东西很珍贵的。
小姑姑送给她那么好看的小马驹,说是让她能骑着驰骋草原,想想就让人激动呢!
作为一名从小就走南闯北的人,能够拥有自己的小马驹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求了整整一年,她爹娘都不肯给她买,还是小姑姑好。
她以后赚钱了会好好孝顺小姑姑的!
“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白白嫩嫩,像果冻一样很好啃,可惜我不能送给小姑姑,因为我娘会揍我……”
说到这里,她还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
陈福林脸上的笑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天哪!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小可爱?
她二哥那么阴险狡诈的性子,能生出来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吗?
小悦儿一番话,逗笑了屋里所有的大人。
秦熙一脸的难以言喻:“悦儿妹妹,弟弟是不可以送人的。”
小悦儿煞有介事地点头:“我知道,我娘不让,会挨揍。”
秦熙:其实……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她还想跟悦儿妹妹说一说,弟弟妹妹都是自己的,是不可以送人的。
结果她娘就叫她了。
“秦旭,秦熙,过来见过你们曾外祖母。”
兄妹俩乖乖过去,站在曾外祖母面前:“旭儿(熙儿)见过曾外祖母,祝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老太太看着两个精致的小娃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多好的孩子啊!比你们娘讨喜多了……”
陈福林:……咱不兴搞人参公鸡的。
捧一踩一,老太太还挺会玩的。
老太太给了他们一人一套文房四宝。
她知道两个孩子已经开始学字了。
陈家家风就是如此,不论男女,一视同仁,所以老太太给两个孩子都送了一样的礼物。
秦旭和秦熙谢过曾外祖母,抱着礼物退到一边。
然后桂嬷嬷又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老太太道:“今日是你生辰,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个小玩意儿你收着吧。”
陈福林故作诧异地挑了挑眉:“哟?还有我的呢!”
她身形灵巧的避过老太太挥过来就要揍她的手,从桂嬷嬷手里接过了小盒子。
“俗话说得好,长者赐不敢赐,祖母你对我的拳拳爱护之心我已经感受到了,礼物我也收了哈!”
老太太一击落空,便放狠话:“迟早我要撕了你那张嘴!”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只是一眨眼便到了下午。
陈福林去看望二嫂和孩子,送上了满月礼,母子三人就要启程回东明寺了。
这孩子满月还有几日,但显然她不准备再从寺里出来了,便提前送上了贺礼。
二嫂柳氏很是抱歉,自己坐月子,没能招待小姑子。
其实也就差几天了,她今日本来也是要出来的,陈母没让。
柳氏心下很是感动。
她父母双亡,却有幸遇见相公,成亲后公婆仁慈,婆母更是拿她当亲女儿一般,月子里有丫鬟婆子,她也日日过问,时常指点。
小姑子性子也好,明明独宠东宫,又是小皇孙小郡主的娘亲,却半点不见倨傲。
那年初见时,便对她十分尊敬,今日更是亲自来看望他们母子。
还对自己不能来参加孩子的满月礼表示歉意,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子,也不见得能对嫂嫂这般尊敬的。
陈福林走后,柳氏摩挲着手里小小的玉瓶。
想到小姑子临走前狡黠一笑,悄然在她耳边说的话:“此物乃宫廷秘方,有助于产后恢复……”
柳氏耳尖微红。
她何其有幸……能与这样一家人成为家人呢!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棉袄
这回,陈福林坚定的拒绝太子殿下还要把他们送回去的打算:“明日还有早朝,您能赶得及?”
“一个时辰而已,孤早些起来便是。”
“不行,这回您得听我的,再说了,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秦骜无奈:“今日是你生辰。”
她只顾着和家里人团聚了,他还没有陪她呢!
“礼物也送了,便当您昨儿晚上陪我了,行了就这样,我们自己回去,您好好办差。”
她一锤定音,只打算自己带着秦旭和秦熙走。
陈家人将他们送到门口,听见两人的话,陈琢林便道:
“福林说的对,殿下若是不放心,我亲自护送他们母子到东明寺。”
殿下这月已经两次往东明寺跑了,据他所知,东宫不少属臣心里意见颇大。
能少给妹妹招点仇恨,陈琢林自然也是愿意的。
陈彦之也道:“正是,便让琢林送他们吧,殿下的正事要紧。”
秦骜心下还是有些不愿,但她态度坚决,又有陈家人相劝,只能点头:“罢了,那一路小心,有事便给孤传信。”
陈福林应下。
这个没问题,没事她也会传信的。
秦骜复又对陈琢林道:“那就拜托大舅兄。”
陈琢林垂首:“殿下言重了。”
陈福林母子和太子在陈府门前分别。
陈琢林亲自将人送去东明寺。
饶是如此,秦骜心里也很是不得劲。
马车渐行渐远,胡铮敏锐的觉察到,殿下周身气压低了八个度。
为了狗命,胡铮默默告诉自己,最近一定要提起神来,不要触了殿下的霉头。
晚间,
陈母带着荀氏整理福林回来时带来的一大马车礼物。
布料。
首饰。
还有几个小小的包袱,并小盒子。
荀氏对着手上的单子:
“料子家里人都有,这些首饰是娘您跟我们的。”
“这个包袱是给祖母的,说是药贴,熬了泡腿的,里头还有一张方子,叫泡得好再去抓来用。”
“还有一个包袱是旭儿穿过的衣裳,叫给二弟妹家的景廷。”
陈母:“这孩子……难为她还能想到这些。”
民间小孩子有穿百家衣的习俗,也有捡别的有福气的孩子穿过的衣裳的。
旭儿是小皇孙,身份贵重自不必说,从小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说是旧衣裳,却也有九成新。
“给你二弟妹送去,她用不用是她的事情,左右话说明白了,你妹妹可不是丢破烂给她。”
这小皇孙穿过的衣裳,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呢!
荀氏明白婆母的意思:“娘放心,二弟妹都明白的。”
她作为长媳,比几个弟妹先嫁入陈家,和婆母的感情自然深些。
原本她也有些担心二弟妹和三弟妹性子好不好相处,但是幸好,两人都是明事理的。
虽然妯娌间偶尔也有意见不和的时候,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
荀氏继续和婆母对着单子,看到最后几项,惊呼了一声:
“娘,您看。”
【人参荣养丸,四盒。
祖母娘亲大嫂二嫂各一盒。】
末了还在后面备注了一句:
三嫂不在,你们悄摸摸的,不要告诉她……
陈母哭笑不得:“这孩子……这么精贵的玩意儿。”
真是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参荣养丸,那是宫里才有的东西。
宫廷秘制,专供皇室使用,对女子保养极为有益,所耗材料珍贵,制作复杂艰难。
福林一口气送来了四盒。
荀氏打开了一个写着“大嫂”的小盒子,里面装了满满四瓶,少说也有近百颗了。
荀氏眼眶微红,跟婆母一样叹了句:“这孩子……”
就没了下文。
这要花多少银子,耗费多少珍贵药材啊!
福林带着两个孩子在宫里不易,要做这些东西得花费她多大的力气和人情……
“下回您得说说她,怎么就……就这么死心眼子呢!”
她们在家里样样不缺,身体也都好得很。
陈母眨了眨微涩眼睛,看着堆在桌子上这一堆的给家里每个人的礼物。
上到她祖母,下到刚出生的小侄子,一个不落。
“收起来吧,你妹妹的一番心意,把我跟你爹还有你祖母的留下,其他的你走带走,得空给你二弟妹送过去。”
荀氏“诶”了一声,又道:“娘,我这一份就留给您和祖母吧,我年轻,身体好得很!”
陈母瞪了她一眼:“拿走拿走!我能贪你的东西不成?”
荀氏好笑道:“娘您这说的什么话,就当是我孝敬您和祖母的,就许妹妹是您的小棉袄,我就不能孝顺孝顺您?”
陈母摆手:“知道你孝顺,这既是你妹妹给你的,你收着便是。”
婆母坚决不要,荀氏也只好收下。
心里却没打算自己用这东西,只待过些时日婆母和祖母那份用完了,再拿出来便是。
荀氏离开后,陈母独自一人坐在房里良久。
陈彦之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发着呆。
他一脸纳闷:“怎么了这是?天天念着,今儿见着人了还不开心了?”
陈母回过神,一脸嫌弃的看向他:“我开心着呢!”
陈彦之:……愣是没看出来。
结果第二日开始,
府里上到老太太,下到荀氏柳氏,一个个对府里老少爷们甭提多挑剔了。
荀氏对相公道:“可得好好儿办差,今年考评拿个上等,叔叔说明年都官有个空缺,您得拿下。”
努力升官,才能帮到妹妹。
陈琢林:???
他媳妇儿向来不管这些事儿的。
另一边,柳氏也在跟陈弁林说着类似的话:“我想着等廷儿满月后,你就启程吧,趁着现在北边冰雪消融,货也好走。”
陈弁林:???
“不是说好了今年不出去了?”
先前他们约好了,要等景廷长到半岁,那会儿到了年关,草原自然也是去不了的。
如今江南局势已经稳定,有柳文宣坐镇,他便负责了和草原那边的贸易往来。
他们原先是说陪爹娘过完年,景廷大些了,不论是带着一起走,还是留给爹娘带都放心些的。
柳氏道:“是我不出去了,你出去。”
不出去怎么赚钱?
努力赚钱,才能帮小姑子。
老太太也对来给自己请安的儿子嫌弃到不行:“你有那功夫不说好好办差,赶紧升个官,天天往我这糟老婆子这儿跑什么?!”
陈彦之:???
他怕老母亲孤单,他孝顺啊?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后悔
继陈家父子在家惨遭嫌弃,东宫的属臣们也不好受。
他们内心十分矛盾。
作为一个渴望跟着太子殿下创下一番伟大事业,名垂青史的能臣、直臣,他们希望殿下能励精图治,一心放在国事朝政上来,带领他们共同打造大靖明日之辉煌!
咳咳……而不是为满朝文武树了个坏榜样,极其宠爱一个妾室。
哪怕这个妾室是皇长孙的亲娘也不行!
堂堂一国太子,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要多少孩子没人生?
像这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形影不离,就离开一个月,他们殿下巴巴的放下朝中事务追过去两三回,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可等太子殿下整天顶着一张乌云密布的黑脸,真的专心国事起来了,昼夜不歇的把他们使唤得团团转,还随时都有丢掉小命的风险之后,他们好像觉得……还是继续如胶似漆比较有人情味?
长信殿书房,
康公公麻木的站在门口,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里面那位可怜的不知道是今儿的第几位大人,被太子殿下训得……咳咳!
怎一个疾风骤雨凄凄惨惨戚戚了得啊!
“你拿这种东西?是糊弄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百姓,还是糊弄孤?”
“哦不对,是孤说错了,你也就能糊弄糊弄你脖子上那七斤半而已……”
“孤从大街上随便拎一个七岁小儿都想不出来你这么惊世骇俗的法子,真当孤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想拿孤当傻子,最起码也要用点心糊弄糊弄吧?”
“……”
明明只有一刻钟,跪在地上被训斥得体无完肤的这位东宫属臣却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被太子殿下从头发丝儿批到了脚后跟,他恨不能立马找根房梁把自己吊死,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等太子殿下终于开了尊口放过他狗命的时候,这位大人连滚带爬,踉踉跄跄从书房里的出来了。
他和门口的康公公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属臣对着康公公抱了抱拳,握着他“七岁小儿都想不出来的惊世骇俗的折子”步履蹒跚地走出东宫。
于他,于东宫一干属臣,今夜又是个不眠夜……
不知从哪里开始的,突然就有人掐着手指算了算:“不知皇长孙和小郡主何时归来啊!”
嘴上说的是皇长孙和小郡主,但大家心知肚明,盼的却是那位回来。
古人诚,不欺我等。
阴阳协调,乃是人间正道。
他们太子殿下气场全开不分敌我逢人就怼,的确很像是欲求不满的样子……
后悔。
对众属臣而言,现在就是后悔。
什么“万望太子殿下耽于美色不务朝政”,这是哪个糟心的王八羔子上的谏言!
非把人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才能消众人心头之恨!
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为今之计,只能苟且偷生,祈祷那位早日归来,调和调和阴阳了。
**
八月中秋,
也是秦旭和秦熙的生日。
借着这个团团圆圆的日子,顺带就把两个孩子的生日也给过了。
陈福林清理着两个孩子这几日收到的生辰礼,感慨道:“我都不知道这日子是亏了还是赚了。”
你说亏了吧,好像也没有?
虽说大家都忙着中秋团圆,但是该两个孩子的生辰礼谁也没落下。
你说赚了吧,那就更没有了!
中秋佳节陛下和宫娘娘们本就有节礼赏赐,秦旭秦熙两人这里节礼和生辰礼是一块儿的,从数量上来看,似乎是少了一份?
碧萝好笑地摇头:“您倒是有这闲工夫,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咱们小主子还缺那点儿子东西不成?”
陈福林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来回打量了片刻,没有打开,一脸正色道:“此言差矣,该是咱的就是,总不能因为我有就不给了吧?”
“这还谁送的?”
这盒子就够珍贵了,里面的东西必定也很贵重。
是陛下?还是谁?
不对,陛下赏赐的东西都是单独收着的,这一堆礼物都是别人送的。
她轻轻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龙凤玉佩。
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肉眼看着,里面似乎有液体在流淌。
极品暖玉——
还是这么大一块,被雕琢成了一对。
这生辰礼……未免太贵重了些?
陈福林皱了皱眉。
碧萝看了眼这个盒子,犹豫道:“像是……长汀殿送来的。”
长汀殿?
陈福林哑然。
“她……”
再听到这个地方,脑海里的往昔仿若隔世。
这些年崔侧妃深居简出,修身养性,她也只在年节时候见上一面,两人却是再未多说过几句话。
但是每年她送给两个孩子的东西,都很贵重。
尤其是这对玉佩。
碧萝眼看着原本神采奕奕的主子一瞬间蔫了下来。
“罢了,好生收起来吧。”
若是有机会,她再挑个贵重的东西送回去就是。
她们之间,再怎么也回不到以前了……
默了半晌,
陈福林目光慢慢恢复神采,又看向碧萝还在整理的这些礼物。
杨侧妃送给秦旭的是一把木剑,手工制作的,十分精致,比真的剑略细小,而且要是用的人力气大,还真有杀伤力。
给秦熙的,却是一本琴谱。
像是随意的扔在一个盒子里,纸张很黄了,陈福林看见封面几个字,心头就是一梗。
如此珍贵的古琴谱……
落到秦熙手里,也不知道算不算明珠蒙尘?
她摇头失笑,随手又打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子。
“诶你来瞧瞧,这玩意儿是不是瞧着有些眼熟?”
碧萝接过手钏,细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微抿嘴角的慢慢垮下:“是挺眼熟的。”
她转身就进了内殿,不一会儿,从里面抱出来一个不大的妆奁匣子。
陈福林挑了挑眉。
这是秦熙的东西,她年纪虽小,这样的妆奁匣子却有了好几个。
这一个里面收的是她不常用的一些小饰品。
碧萝把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后翻找了两下,就拿出来一对儿银手钏。
“一模一样!”
碧萝说这四个字的时候,隐隐咬牙。
哪有送生辰礼年年都送一样的?
还不如不送。
这明摆着就是羞辱人!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心了
陈福林接过这两对银手钏,上面就是普通的云纹,没什么特别的。
她玩味一笑:“这谁送的?”
碧萝翻了翻登记的小册子:“是……淑妃娘娘?”
竟然是她?
陈福林把玩着这几个小手钏。
这历来送礼送重了,要么就是故意的。
要么……就是自己也忘了给对方送过什么。
不过送礼这回事儿,不仅收礼的人有记载,送礼的人也会记录,所以忘了不忘了的,是不存在的,随手翻一翻也就看见了。
若是连翻都懒得翻,左右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而且这种样式普通的银手钏,银楼里一抓一大把,想来这位淑妃娘娘也是融了一大把的手钏,等着随手就撒给自己看得顺眼的小辈了。
他们秦熙的生辰礼,就是这种银楼里随处可见的小银手钏……
“有点儿意思……”
她们倒也不是嫌贫爱富,一定要收什么贵重的礼物。
事实上,秦旭和秦熙毕竟是东宫唯二的子嗣,东宫许多低位侍妾一有机会就会讨好他们。
先前是为了陈福林不找她们麻烦,后来则是为了让自己在东宫过得舒心。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两位侧妃她们家大业大的,有些奉仪昭训家里不管是地位还是钱财还不如当年的陈家呢!
但她们送来的东西,要么是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要么就是用心准备的。
这些绛福轩照收不误,甚至到了年节还会还她们以更实用,更贵重的回礼。
所以碧萝之所以气愤,根本不是因为这银手钏不值钱。
陈福林把手钏扔到桌子上,“你收着,从我那儿寻一对儿碧玺手链给熙儿,那才适合她这样的小姑娘戴。你找找,要有多的也给悦儿送一对儿。”
那小丫头可爱又机灵,她喜欢。
“至于淑妃娘娘这大礼,我寻个日子还给淑妃娘娘就是。”
言下之意,就不必放回秦熙的匣子里去了。
碧萝平息了一下心底的怒气,依言将手钏收了起来。
陈福林想起来什么,又问道:“秦旭的呢?”
碧萝没好气:“一方老坑的洮砚!”
淑妃娘娘还真是看菜下碟!
去年给小皇孙的是块麒麟玉佩,今年这方砚也是名品,素来为皇室所用,价值千金。
“有心了。”
陈福林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若说自己和淑妃娘娘有什么交集,陈福林想着也就只有明禾了。
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
单纯善良,天真可爱。
很是喜欢秦旭和秦熙兄妹,因此总往东宫跑。
那会儿淑妃娘娘大底是觉得太后娘娘也喜欢两个孩子,且她又受太子殿下宠爱,故而没有阻止。
不过自从三年前太后娘娘搬去别宫修养,李鸢儿也没了,这位淑妃娘娘就变得淡漠了许多。
连明禾也不让过来了。
说是快要及笄了,要多留在身边,学些东西,也陪陪母亲。
陈福林自然是可有可无。
明禾愿意来,她欢迎,就当多个妹妹;不来,也无所谓。
她今年春天才及笄,可谁知道去年的时候明禾却悄悄跑来找她,说是淑妃娘娘要让她嫁给李家的谁。
唔……也是表哥来着。
小姑娘哭得很是伤心,她根本和那个表哥不熟。
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向往着郎骑白马来的美好爱情,怎么甘心就这么把自己的一生草草收场?
她一时心软,便跟太子殿下提了一嘴,后来不知道殿下怎么说的,陛下还亲自训斥了淑妃。
更是直接道:“朕的公主,还轮不到你们李家来安排!”
如此警告,彻底断了明禾公主下嫁李家的可能。
明禾倒是感激涕零,淑妃娘娘就把她恨惨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就是了。
一个后妃,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
淑妃娘娘又不像德妃和贵妃娘娘她们,打理后宫,连丽妃娘娘在她这儿都比她有面子。
可没想到这个奇葩,能做出这么小气的事情。
是的,这位淑妃娘娘是个奇葩。
她估摸着,要不是有太后娘娘和明禾公主,这位也坐不上四妃的位置。
淑妃姓李,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
只不过是个庶出的。
李家倒是也有个嫡出的亲侄女,不过这人是个烈性子,毅然决然反抗家族的安排,不愿意进宫,直接就跑了。
当时选秀在即,李家没法子,这才让这个相貌出众,性格有些内向的庶女顶上。
想着性子内向有内向的好,起码听话。
所以这位淑妃娘娘非常听话,听太后的话,听李家人的话。
一听到族里有要尚公主的意思,淑妃娘娘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应下了。
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嫁的是亲表哥,公婆是自己舅舅舅母,上头还有亲外公。
比起要嫁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难道不是更容易接受?
她至今还在怪陈福林多管闲事,误了明禾一生幸福!
陈福林懒得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喜欢直来直去。
过了几日。
她听说淑妃娘娘娘家侄媳妇带着家里孩子来看望她,便盛装打扮一番,先去给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请了安。
转头就去了淑妃娘娘的永福宫。
“哟,娘娘这里有客人?倒是妾身来得不巧了。”
陈福林只比进来通传的人慢了几步,几乎是淑妃娘娘才得到消息,她人就出现在门口了。
宫人不敢拦她,让她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淑妃:……
知道她这里有客人,难道不该滚蛋吗?
她心下嫌弃,面上却还得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是陈良娣啊,东宫事忙,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了?”
“快进来坐!春娟,快给陈良娣上茶……”
陈福林也没客气,她笑眯眯地看着淑妃娘娘,规规矩矩地给她请了个安:“请淑妃娘娘安。”
“妾身闲人一个,今儿骑天色好,便想着给几位娘娘请个安,这不?刚从贵妃和德妃娘娘处过来,路过您这儿,讨杯水喝喝。”
淑妃皮笑肉不笑:“说的什么话?本宫这儿,茶水管够!你得闲了尽管来便是。”
“啊对了”,淑妃像是才想起来一般,“这是本宫娘家侄媳妇,她夫婿上个月同李将军回京述职,本宫也是好久不曾见我那侄儿,就召来说说话,问问近况。”
李兴云,五品参将。
比她三哥在军中职位还低,按品级看,应该还没她高?
所以她是不需要站起来给这位见礼吧?
陈福林没动,那位李参将的妻子,淑妃娘娘的侄媳妇自觉的站了起来:“臣妇明氏,见过陈良娣。”
本来呢,在人家的地盘,再怎么也得给主位娘娘点面子。
像这种情况,这礼随随便便点个头也就谦让过去了,但陈福林今儿就在淑妃娘娘黑着的脸下愣生生受了这礼。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见面礼
明氏倒是无所谓,人家本来品级就比她相公高,她行个礼也是应该的。
她身边也倚着两个两三岁大小的小姑娘,跟着她娘屈了屈膝,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时不时悄悄看她一眼。
陈福林笑了。
“李夫人免礼,这是双胞胎吧?两个小姑娘长得倒是不太像。”
她这么一说,淑妃娘娘和明氏脸上同时一僵。
明氏:“……是,是双胞胎。”
陈福林笑了笑:“长得真可爱啊!头一回见面,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这几日刚巧喜欢上一点小玩意儿,正带在身上呢,就送给两个小姑娘了。”
她招了招手,碧萝眉眼含笑,将早已准备好的小匣子拿了出来,递给明氏。
明氏一愣:……这是没有准备?
她看了眼姑母,对方除了面色有些不自然,没有多说什么,这才接了过来。
“臣妇替两个丫头谢陈良娣。”
陈福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李夫人不必客气。”
说着,她站了起来。
“既如此,妾身就不打扰淑妃娘娘您和家里人叙旧了,这便告辞了。”
见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淑妃娘娘脸色这才好上几分。
“啊对了,娘娘,不知明禾公主近来可好?熙儿很是想念明禾公主呢!”
淑妃娘娘嘴角抽了抽:“明禾近来正跟着嬷嬷学绣活,有些忙,小郡主活泼可爱,明禾也很是喜欢小郡主,得空本宫就明禾来找小郡主玩耍。”
心里却想的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秦熙那个死丫头简直跟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行为粗鄙,目无尊卑,半点没有皇室郡主的温婉端庄!
她是疯了才会让明禾和这样的人一道玩耍!
所以得空?
这辈子都不可能得空的!
陈福林却对淑妃娘娘这个回答相当满意,挥一挥衣袖真的走了。
等陈福林走后,淑妃娘娘挺直的脊背突然垮了下来。
天知道她面对这个面甜心苦的,竟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明氏不解地看向姑母,那位陈良娣瞧着很是可亲,怎么她老人家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过这是皇宫,姑母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她不懂,只需要听就是。
“姑母,这个?”
明氏举了举手里的小盒子。
既然姑母和这位陈良娣面和心不和,这礼她自然也不敢收了。
淑妃娘娘嘴里说着“她能送什么”,叫宫女将小盒子取了过来。
她打开匣子,整个人却愣在了当场。
淑妃娘娘呼吸急促,面上青白交加。
“砰”!
她猛的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竟然上门来羞辱本宫,陈福林!你给本宫等着!”
淑妃娘娘将手里的匣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两对儿银手钏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明氏看清楚地上的东西,也是蓦地一滞。
她没看错的话,这不是她们府里拿来给庶出的孩子当见面礼的银手钏吗?
怎么陈良娣用这个来给自家孩子当见面礼?
明氏:……
明氏脸色也有些不好。
她性子是有些软,但也不是什么没有骨气的人。
东宫这位陈良娣明摆着是在和姑母打擂台,她们娘俩运气不好,成了人家的筏子。
一时之间,明氏连和丽妃娘娘唠家常的心思都淡了不少。
同样,丽妃娘娘心情也不见得有多好。
本来是要留着娘仨用过午膳的,结果也只是随便说了一会儿话,明氏就带着两个孩子告辞了。
陈福林给的见面礼自然是没要的,丽妃娘娘收了起来,单给了两个孩子另外的礼物。
从丽妃宫里出来,陈福林心情十分美妙。
回到东宫,就看见刚刚下了学的秦熙蹲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和小金子小银子说着什么。
许是心灵感应,陈福林和碧萝一踏进门口,秦熙就转过了头。
“娘~”
她哒哒哒跑了过来,小脸上还有些薄汗。
陈福林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这是在做什么,一脑门子的汗。”
秦熙拉着她过去。
“娘,你看!”
陈福林跟着过去,小金子小银子起身行礼:“主子”。
“嗯,这是什么?”
陈福林看了看这块松过的土,上面冒出来几片绿叶子,恕她无能,并不认识这是什么。
小金子道:“是西域来的一种果子,说是种下一小颗能长出来好多,殿下送了点过来,小郡主就想种来试试。”
陈福林:“……哦?”
西域来的果子?
“什么果子,能直接种在地里的?”
不应该去掉果皮,处理一下留下果籽再种吗?
小金子顿了顿:“这种果子……有些特殊。”
说着,小银子就递过来一团红色的东西。
“主子请看。”
“就是此果,外皮呈紫红色,里面的果肉都是能吃的,味甘甜滋润,出自一种藤蔓的根部,将此果温暖潮湿的地方,便会发出嫩芽,然后将此嫩芽平栽到土里,不出两个月就能结果了,且产量极高。”
陈福林:“……这么容易?”
她看了眼土里那几株不知名嫩叶:“就这样就能结果了?”
一般的果树长大,开花结果,快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倒是没有两个月结果的。
秦熙在一旁补充道:“不仅如此呢!父王说了,这藤蔓长大了还能当青菜吃!”
她舔了舔嘴角,显然对此很是期待。
陈福林咋舌:“那确实是个好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多少?切一个来尝尝。”
秦熙闻言转头看向小银子,准确的说是他手里抱着的那个“果子”。
小银子:“……就,这一个了。”
“嗯?”
“就一个了?”
小银子默默垂下了头:“是,就最后一个了。”
秦熙“咳咳”了两声:“那个,娘……一个也挺好的,这玩意儿吃多了也不好,咱尝尝味儿就行了。”
这东西其实也不算是父王送来的,而是她死皮赖脸要来的。
前往西域的客商从那边带回来这个,说是那边的人以此为食,种好了能解决百姓的粮食问题。
所以才将此物呈给了父王,结果刚好被她和哥哥遇上了。
她是不会告诉她娘的,前几日她和哥哥刚拿到这东西,就大吃特吃了一番,最后也很是出了一番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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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自作孽不可活
陈福林没有点破她的小心思,走了进去,这神奇的果子很快就被呈了上来。
这果子外皮是紫红色,里面的果肉却是金黄色的?
她捻了一块尝了尝。
“倒是挺甜的。”
就是约莫是放久了,好像有些干巴巴的。
毕竟是从西域那么远的地方送来,路上也有几个月了。
“说来,这果子还很容易保存的。”
这么远颠簸而来也没坏。
碧萝笑了笑:“这倒是,挺经放的。”
陈福林又吃了一块就放下了,这玩意儿还有些饱腹感。
待会儿就要用午膳了。
结果她放下了,转眼一看,秦熙“咔嚓咔嚓”就把剩下的全给吃完了。
陈福林:“……等你父王和哥哥回来,就要用午膳了。”
她和秦旭上午是同时下学的,只不过秦旭下了学要去他父王那里。
秦熙满足的拍了拍小肚子:“没事儿!我还能吃。”
陈福林盯着她的小肚子看了半晌,最后忍了又忍,什么也没说。
结果等到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桌子下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
“咕噜噜”
“咕噜咕噜”
四个人同时愣在了当场。
秦旭看着秦熙,秦熙第一反应也是看着她哥哥。
“咕噜噜”
响了第二次的时候,陈福林和秦骜的视线也都转向了秦熙。
秦熙:……
秦熙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真是太丢人了。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大概是!
陈福林:“咳咳,熙儿,你这是……要不要叫钱太医瞧瞧?”
吃坏肚子了?
“娘,我没事!”秦熙赶紧回答。
这都是吃了这种果子的正常反应啊!
果然,她草率了。
上回她和哥哥一口气吃了三个,肚子咕噜噜叫了一下午,还拉了两回肚子。
这一次她只是吃了半个,哦不,勉强算是大半个吧!
以为没什么事的,没想到还是这么……刺激。
陈福林反复确认了一番,看她精气神也没什么问题,就不提叫钱太医的事儿了。
“那你注意些,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跟我们说。”
秦骜则是一直看着,显然比起陈福林,他更加知道内情。
毕竟他们爷仨也算是都经历过一番的。
他只交代了一句:“下次不可多吃了。”
秦熙小声道:“……我倒是想,也没了啊!”
要不是知道她父王那里的也都全部都投入到皇庄去试种了,她肯定会再管她父王要的。
身为皇家郡主,秦熙又受宠,她什么名贵的水果没见过没吃过?
可这种从西域来的果子,它不是长在树上的,而是长在土里地,甜甜的,她以前都没见过。
就是太少了点……
父王那里拢共也只得了一麻袋。
可是想到自己今天辛辛苦苦种在前面花园里那些绿叶子,秦熙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没关系!
再等两个月,她又能吃到这种甜甜的果子了。
而且还是她自己种出来的!
到时候她给娘两个,给父王两个,再给哥哥两个……
唔……要不给娘和哥哥多一个吧?
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舅舅舅母他们,景阳哥哥和悦儿妹妹也要给——
就每个人给两个吧!
哦对了!
还有皇祖父和皇祖母。
这样的话就是……
两个,
四个,
八个……
三十个!!!
天呐!
她想到自己那一片小小的地,里面只有可怜的六根藤藤。
这么少,能结出来三十个果果吗?
秦熙心不在焉的吃着饭,脸上的表情时不时变幻,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儿愁云密布。
夫妻俩看在眼里,却并不打算管。
此时的秦熙,完全忘记把自己算进去了。
若是她记起来这三十个还没算上自己,也不只是会不会更加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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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第二年盛夏。
这一年,
是整个大靖历史上十分重要的一年。
因为从司隶到江南的大运河,通航了。
皇帝陛下将亲自试航,从司隶直抵江南。
工部耗时两年打造了一艘御船。
此船长约百尺,宽二十尺,高约四丈,通体乌褐色,两侧船舷配以龙纹显得庄严肃穆、高贵典雅、凸显皇室气度。
船首有金顶龙亭,龙亭有四根金色龙柱,雕龙舞凤、栩栩如生。
船顶有高两丈的桅杆,桅杆上的龙帆长十尺米,宽七尺,帆上金龙戏珠图案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此外,随行的船队也都有明确规定,交由民间匠人制造。
如此伟大的划时代的盛事,他们大靖有了直通南北的大运河,御驾亲自试航也是很能理解的,甚至还能扬大靖国威。不过让众人惊讶的是,此次下江南,除了陛下外,太子竟然不留在上京!
要知道,陛下要下江南,太子身为储君,无论如何也该坐镇上京,打理朝政的。
可他们太子,却要和陛下一起下江南?
有大臣一脸焦虑:“陛下,朝中须得有人坐镇,以免生乱啊!”
皇帝陛下最近心情很好,因为最近皇后愿意见他了。
以往每一次他去钟粹宫,皇后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这回还是他要邀请皇后跟他一道乘船而下,前往江南,皇后这才勉为其难的见了他一面。
但是他的邀请,皇后却说还要考虑考虑,不过以他对皇后的了解,她最后必然是会答应的。
所以这会儿这个不怕死的臣子说什么要有人坐镇朝中,不就是想让他或者太子留下一个吗?
让他留?
那是不可能的!
让太子留?
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那个儿子,现在连他都拿他没什么办法,这些萝卜还想着做他的主?
于是皇帝陛下一脸正色:“朕御极至今已满三十载,曾北上抗过胡虏,南下御过倭寇,却无有一日闲时,亲眼看看水乡之繁华,看看我大靖子民的安居乐业,大运河乃朕在位期间修建而成,天时地利人和,难道这点要求众爱卿都不能满足朕吗?”
一国之君,竟然当着众臣的面,说出如此可怜兮兮的话来。
大臣们:……我们,不是不让您去啊?
我们只是想说,您和太子殿下不能同时离京。
准确的说,就是太子殿下不要下江南啊?
许多人的视线不住的往站在最前面的太子殿下身上瞟。
奈何太子殿下郎心如铁,无动于衷。
一旁的益王和景王眼眸微转,这时候却什么也没说,以两位王爷为首的大臣们今日也出奇的安静。
若是太子和陛下都离京了,朝中必然要有人监国,这人选嘛——
除了他们二人又还有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