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占便宜
不一会儿,素云就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时辰不早了,别的东西不易克化,你先用点点心垫垫肚子即可。”
仿佛是怕她嫌弃桌上不是汤汤水水就全是糕点,秦骜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他这么一说,陈福林也抓住了机会问道:“什么时辰了?”
“我记得我不是在泡温泉吗?这里是别庄?”
“嗯,是别庄,现下快亥时了。”
秦骜只回答了前后两个问题,刻意忽略了中间那个问题。
素云便道:“您泡温泉的时候睡着了,是殿下抱您回来的。”
是真的抱回来的。
一步步走回来那种。
陈福林看了眼坐在不远处已经移开了视线的太子,低声道:“……那我?”
的衣服谁穿的?
她眼巴巴的看着素云,生怕从她嘴里听到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回答。
虽然和太子殿下做了两年的夫妻,连孩子都有了,但在对方面前什么也没穿还是很难为情的。
素云伺候她这么久了,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残忍的告诉她:
“奴婢在隔壁帮着碧萝照顾两个小主子,回过头来殿下已经抱着您出来了。”
陈福林:……
她,她被占便宜了?
素云突然“咳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左右就您和殿下的关系,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嘛!您习惯就好。”
陈福林:抱歉,这一点恕她习惯不了。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
太子的声音幽幽的响起陈福林这才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陈福林求生欲顿时上线,连忙道:“没,就是关心一下雉奴和阿兕子怎么样了。”
她当时睡着了,没顾得上隔壁的情况。
素云:“主子放心,两位小主子回来后用了碗蛋羹,已经睡下了。”
“哦……”
感觉到太子殿下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灼灼视线,陈福林这才开始用着素云带来的食物。
她饿归饿,但是这些东西是真的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太淡了。
她记得白日里太子殿下告诉过她,这别庄专门养了很多家禽,鸡鸭鹅鱼都有,后面的山上还有牛羊兔子,野鸡什么的。
有那么多好吃的为什么她要哭兮兮的喝着汤吃着点心?
她想吃红烧狮子头蘑菇炖鸡荷包里脊清炖肥鸭樱桃肉……
越想越饿!
越饿她越是化悲愤为食欲,转眼就将桌上的东西消灭了一多半。
素云:她家主子这幅一脸嫌弃手上却半点不慢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陈福林对别庄那些鸡鸭鹅鱼的垂涎终于在第二日就被满足了。
太子殿下十分上道,带着娘仨体验了一把“野炊”的快乐。
没有繁琐的政务,没有让人厌烦的人。
露天为席,篝火作伴。
阵阵烤肉的香味从火堆旁传来,间或伴随着女子撒娇的声音。
“这个这个,多烤点……”
“唔,这个多放点,够味儿!”
“呀!小东西,这个你可不能吃!”
“哈哈哈,你看看你是不是小黑猫?”
“……”
一家人在别庄度过了无比快活的一段时光,转眼就到了元宵节前一日。
他们不得不启程回去了。
“唉!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陈福林坐在椅子上,看着素云她们收拾东西,一脸的惋惜。
她能出宫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但她也知道,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好太多。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出宫一趟。
太子殿下却会在每年她生辰前夕带她出宫,还会让她回家一趟。
自去年开始,她沾了阿兕子的光,每年也能去东明寺住上一月。
可东明寺……它不能杀生啊!
饶是寺中素斋再好吃,对她这样的肉食动物而言,一个月不沾荤腥也是一种不小的折磨。
所以别庄一行,简直令陈福林欢喜不已。
这短短几日的功夫,她却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快活。
太子还是那个太子,却又不太一样。
他会在她睡着了的时候亲自抱她回来,也会在她走累了的时候背着她继续往前走,还会给她烤肉吃……
唉!
太子殿下这样,会让她很难办的。
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得寸进尺,不能再要得更多了。
果然,男色误人呐!
秦骜走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她那一句极其惋惜的轻叹,不禁笑道:“你若喜欢,得空再来便是。”
倒也不至于做出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他这话丝毫没有让陈福林高兴起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娘说了,千万不要信男人说的什么“得空”之类的话。
据说早些年她爹还在汝南的时候,有一手雕刻的好手艺,她娘一直想要一件她爹亲手做的摆件儿,结果只得了一句“得空给你雕一个”。
十几二十年过去了,她爹这“空”也没得过。
太子殿下就更不必说了,用日理万机来说半点不为过,虽说不至于夙兴夜寐,但也不是轻易就能离宫几日的。
能有这么一回,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下一回……那就看缘分吧!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转瞬就又去找两个小宝贝玩儿去了。
她要珍惜每一刻快乐的时光,毕竟等回宫后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元宵过后,
朝堂就恢复了运转。
太子殿下也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陈福林也是听来看两个孩子的杨侧妃说的,太子竟然在新年第一次大朝会上,提出来要开凿大运河的事情。
没有一丝丝防备,顿时将满朝文武雷了个里嫩外焦。
就连当今陛下,太子他亲爹都被他吓了一跳。
不过太子殿下显然早有准备,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奏折递了上去。
据说陛下看完后一改往昔漫不经心的模样,神情复杂,喜怒不变,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了一句“此事再议”。
其他大臣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跳出来激烈反对呢?还是鼎力支持?
于是新的一年第一次大朝会,就在太子殿下扔下这么一颗炸弹之后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当然,御书房也在之后连着开了三日的小朝会。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群嘲
“听说殿下今儿在太极殿又大杀四方了?”
晚上,太子回到绛福轩,陈福林难得开起了玩笑。
开凿大运河。
北司隶直通江南的大运河啊!
由不得陈福林不关注。
要是这件事办成了,便利的是南北还有运河沿岸的百姓,更主要的是江南粮食和盐,通过大运河直达北方。
此事于百姓有功,于大靖有利,但是这件事同样有风险,那就是周期太长,太耗钱粮。
这么长的大运河一旦开凿,没有三五八年是不可能完工的,这期间要征调的劳役无数,还有钱粮,又从哪里去拿?
可这些问题他们太子殿下难道想不到吗?
于是在今日,也就是第二次大朝会上,众臣有了准备,一个个问题朝着太子殿下丢了过来。
太子殿下也早有准备,带着他的人和对方大杀四方,颇有舌战群儒的架势。
到最后,吵成一片的众臣抹了抹各自的脸,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明明是针对太子殿下发难的。
结果吵着吵着,怎么跟自己人杠上了?
都怪太子殿下。
他描绘的运河通航盛况实在是太过宏伟了!
还有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功绩太过诱人了!
他们站在这里,无论是世家子还是寒门庶族,不说都是心怀百姓,但他们都有一番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愿望。
而现在,太子殿下把这个机会摆在了他们眼前。
试想一下,后世史料记载:
大靖嘉裕帝在位期间,肃清朝堂,政治清明,行均田制,还地于民,后开凿大运河,泽被后世,史称“嘉裕盛世”。
就问,成为这样一个时代缔造者,谁能不心动?
别人心不心动他不知道,反正陛下本人表示他心动了。
当然,他心动了,就意味着太子可以行动了。
太子殿下就是用这么一根胡萝卜吊着满朝文武,也成功打动了他犹豫不决的父皇。
可现在在绛福轩,他说话就没那么弯弯绕绕了:
“不过是群沽名钓誉之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陈福林很想问一句:
殿下您知道您这样是把陛下一块儿骂进去了吗?
这是完全不分对象开启群嘲技能了。
可在太子殿下心里,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他要建大运河,固然有造福百姓之意,但作为大靖未来的掌权者,他所想的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大运河一旦通航,江南粮仓的粮草到北方快穿只需十日的功夫,若大靖要往北开疆扩土……
战场上瞬息万变,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集齐粮草兵马,无疑对大靖极为有利。
当然,还有对江南的控制。
若运河通航,朝廷的大军也只需十日的功夫便可到达江南。
此地富庶,乃大靖的不二粮仓,像是之前那种偏安一隅,被他人掌控的情况绝不能再出现!
秦骜群嘲完毕,顺便还夸了夸二舅子:“不过,此次孤能堵的那些人哑口无言,你二哥也功不可没。”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国库出钱。
而是用江南的钱来修这条大运河。
他们欠了国库四十年的债,如今也不过是还债罢了。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人太子殿下没花国库一分一毫,表明了修造运河一事将由陛下的私库和东宫的私库承担。
所以他们就算有意见也没法子硬气的反驳回去。
转念一想心下却是止不住的惊骇。
陛下的私库能有多少钱?
大不了就是另一个国库。
但大靖的国库素来不丰,这一点户部尚书是最清楚的,还是这两年太子殿下抄了两个顶级世家,又连萝卜带坑挖出来不少蛀虫这才稍有盈余。
江南那里倒是赚了一笔,可太子转头就把钱花在了灾民身上,剩下的去年冬天北三州雪灾,还有各部清算,再剩下的寥寥无几。
所以太子殿下这会儿就算要国库拿钱出来修运河,他是榨干了骨髓也是拿不出来的。
至于太子殿下的私库,他们可不相信能越过陛下的私库。
于是众人很快想到了去年那位“求仁得仁”当朝参太子殿下以权谋私与民争利,最后被革职流放的张大人……
所以太子殿下是在江南捞钱吧?
是吧?
不同于这些还在各种猜测的人,陈福林却是很清楚这两年二哥给太子殿下赚了多少钱的。
“可是殿下,我二哥在江南赚的那些钱,也不够修完运河吧?”
秦骜瞥了她一眼:“柳家未来是要做富可敌国的大靖第一富商的,你知道什么叫富可敌国吗?”
陈福林:……
她想她应该是知道的。
她听得太子殿下又道:“如今青州盐场的产量提了上来,江南盐场产出的盐略有盈余,孤打算派你二哥往北方去一趟。”
“去做什么?”她好奇问道。
秦骜一脸的理所当然:“自然是做生意了。”
草原缺盐,急缺时甚至以黄金跟边关地区的百姓换过盐。
但朝廷对盐把控森严,即使江南盐场还没有被掌握在朝廷手里的时候,那些人也没有让盐流出大靖。
毕竟在那些人心里,自然觉得自己尊贵无比,那些草原人都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子了。
他们不屑于和对方做生意,哪怕是对方捧着金银珠宝摆在他们面前。
所以他们能换到的盐也只是少量。
陈福林:???
“殿下要和胡人做生意?”
这不是朝廷禁止的吗?
秦骜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非也。”
突然,她目露恍然,在他要说话之际立即抢答。
“我知道了!”
“不是殿下要和胡人做生意,是我二哥和柳家要和胡人做生意!”
太子殿下老怀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孤乃大靖太子,自然做不出这等与民争利的事情。”
陈福林:有心人谁不知道柳家背后站的是太子?
只是这层关系没有人光明正大的揭出来罢了。
“可是殿下,朝廷明令禁止大靖商人和胡人交易的。”
太子殿下摆了摆手,似乎觉得此事不值一提:“无妨,明日孤就上书,让陛下在玉门试开互市。”
这大概就是:太子殿下一句话,皇帝陛下愁掉发吧!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画大饼
所谓互市,便是在官府监督下的民族和国家间的交易。
即在边境定点设置若干互市监,使大靖的商人和外来胡商在固定的交易地点,在互市监的监控下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
当然,这“物”的种类就比较多了。
草原的皮草,马匹,名贵药材,玛瑙翡翠,都可以用来交换。
而这些东西在中原,那可都是紧俏货……
第二日早朝,
在众人还在为修凿大运河一事纷纷进言的时候,户部的一位大人石破天惊的提出了“互市”一事。
“陛下,我大靖如今在周边列国中国力虽居前列,百姓温饱,兵强马壮,但国库不丰也是事实,每逢灾年、交战更是捉襟见肘,如今又要开凿大运河,此等功在千秋,利国利民的壮举怎可让陛下和太子殿下一力承担?我等皆为大靖子民,自然要为君分忧,为国分忧!”
这位大人言之凿凿,还不忘向陛下和太子表一表忠心!
众臣唾弃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说的有理。
尤其是户部尚书桓大人。
他们自己人才是最知道自己的苦,偌大个国家,哪里不需要花钱?
六部每年都拿着条子都快追到他家里去了,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精打细算,也算勉力维持一国花用,此番开凿大运河一事,若非有太子用整个江南给他兜底,他铁定是第一个跳出反对的。
桓大人表示他也想着名垂青史来着,但是他确实变不出来钱。
如今户部这个侍郎提出互市的主意,太子也是提前打了招呼的,反正能赚钱,他不反对也不支持便是。
“以朝廷的名义,在边境设置互市地点,与来往胡商以物易物,以我大靖多余之物,将他国珍奇之物输入我大靖进行售卖,所得由朝抽取三分……”
户部侍郎这话说完,兵部的人第一个跳了出来。
“于大人嘴皮子一动说的好生轻松,试问在边境开设互市点,由何人管理,边境本就鱼龙混杂,如此倘若有奸邪之人或是奸细混淆其中,影响我大靖边疆安稳又当如何?”
礼部一侍郎也道:“自古蛮夏有别,北方戎狄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粗鄙下流,顽固不化,我大靖若与他们打交道,岂非自降身份,自甘堕落?此事不妥,不妥!”
倒是新任礼部尚书岑大人抚着美髯若有所思:
“此事倒也不是完全不可取,周边蛮夷之族的确有伤教化,但我大靖礼仪之邦,先贤曰‘有教无类’,若能以此打入敌人内部,将我大靖文化渗透到蛮夷内部……”
岑尚书此言一出,兵部尚书谢锐两眼一眯,冒出了精光。
谢锐出身谢氏,乃是儒将。
他十几岁时便上了战场,也是陛下登基后,边关安稳,他才退回上京的。
当年他去的就是凉州,在那里他见识过那些草原民族的剽悍,初时叫他们吃尽了苦头,往往要牺牲两三个人,才能拿下对方一个。
即使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对付北方戎狄的法子,却也不是那么轻松。
若这互市当真有那样的作用,于大靖的好处可丝毫不逊于修凿大运河。
甚至还能帮大靖开疆扩土!
谢锐心里有些激动。
他知道提出互市是太子殿下的主意,看来散朝后他要找陛下好好唠唠了。
于大人见岑尚书如此上道,便也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十分激动的将他们的设想一一陈述。
俗称:画大饼。
“……,若能将我大靖的文化和习俗通过互市贸易一点点传入,将其生活方方面面夏化,将来北方胡族各方各面必将受控于我大靖,届时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得简单,那若是人家不学你还能摁着头逼着人家?”
“诶,这位大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可就难了,叫您吃惯了山珍海味,您还愿意吃糠咽菜吗?便说这盐,胡族食生肉,但若是吃惯了盐的熟物,那还能戒得掉?”
还有茶叶,茶叶在北方可不是什么饮品,而是“药材”一般的存在。
北方胡族以牛羊为食,茶能解毒去病,可以解油腻、助消化,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一味药材。
画大饼,这是太子这一派近年来最喜欢做的事情。
就如修建大运河太子给他们画的名垂青史的大饼,开互市又给他们画了块马踏草原、一统周边的大饼。
众臣抹了抹脸:这饼我们吃了!
不过在众臣们一部分同意,一部分持保留意见之后,太子殿下并未急着在边境大肆开放互市。
而是十分谨慎的提出了在玉门关这处西北第一大关隘首先试行。
人太子说了:“此计深远,互市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便在玉门先行开设两处贸易点,具体章程便由户部岑尚书和于大人拟定,交由父皇定夺。”
过了这么久,他们已经对这位太子心服口服了。
说句不好听的,除非他们这位太子突发恶疾突然暴毙,否则其他几位王爷这辈子遛马也赶不上人家。
就人这两年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先不说拔除了两大世家后朝堂顿时就清明了不少,寒门庶族在中书省郑大人的带领下,已经成为了朝堂中和世家不相上下的一股势力。
哦对了,年初老崔大人便正式上书致仕了。
现下陛下虽然还未应允,但流程就是这么个流程嘛!
毕竟是老臣,还是要做足了挽留的样子。
但如今中书省做主的俨然已经是郑愿郑大人了。
另外就是江南和均田制了。
江南这一年多给大靖的国库增加了多少收益,他们就算不在户部,心里也多少有点数。
均田制实施一年,大靖的民间风气已经完全扭转了过来。
百姓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一个个身体疲惫着,眼里却冒着光。
那是对生活,对未来的期望。
以前自然是没有的。
以前他们也种着地,却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地有一天被人侵占,担心自己从良民变成了富户的佃民,更有甚者沦为奴隶。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有自己的土地,还是受大靖律例保护的,只要有人敢侵占他们的田地,陛下会为他们做主的!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嫌狗憎
是的,这些事情虽说都是太子殿下主导的,但外界感激的却是他们陛下。
这就是太子令人钦佩的高明之处了。
有能耐,有手段,却又不居功自傲,懂得韬光养晦,不骄不躁。
这样的人,何愁不能带着大靖更上一层楼?
故而以郑愿为首的寒门之士,在心底已经认了太子这位未来的“明君”。
他们等着,等着太子殿下带他们缔造一个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大靖!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陈福林掐指一算,自己在东宫已经过了三个年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今日阳光正好,碧萝正抱着两个小主子用过的小被子准备出去晒晒,经过的时候便听得她这一句感慨。
她笑着道:“您这就觉得快了?”
“以前我娘曾说,小孩子长大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您眨眨眼,过个几年两个小主子长大了再感慨这话也不迟。”
等他们长大?
陈福林转头看着坐在窗边的榻上半点不老实的两个,只觉得头疼。
“那我这一眼眨的时间还真够长的……”
“哈哈哈…”碧萝被她逗笑了,“两个小主子多可爱,人人都喜欢,就您整天嫌弃。”
“可爱?”陈福林对她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简直不想看了,“就他俩这人嫌狗憎的,除了他们亲娘我,就没有不嫌弃的!”
素云走过来也连忙道:“那您可别带上奴婢,奴婢可不嫌弃。”
雉奴和阿兕子翻过年就算三周岁了,但其实满打满算也才一岁七个月。
如今不仅走路利索,连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前些日子,他们胆子大到敢在没人带的情况下独自摸出了绛福轩,叫众人心急如焚的找了许久。
就这一回,就让陈福林回忆起前年除夕的事情。
东宫如今在她手下虽然已经干净了不少,但内里的阴私又哪里除得尽?
她人都急哭了,下定决心这回要是谁敢动她的两个心肝宝贝,便让对方不得好死!
她怀疑林昭训,甚至连崔菀都怀疑上了。
结果被发现是自己溜出去的,并且走累了所以花园里的草丛中睡着了。
至此,哪儿还有什么心肝宝贝儿?就是两个“人嫌狗憎”的小魔星。
说他俩“人嫌狗憎”也是有原因的。
两人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看到别人有什么自己就也想要。
上回他们父王带着去御书房玩了一遭,不过一个时辰就被康公公赶紧送了回来。
无他,两人趁着陛下和太子在外间和人谈事,便偷摸摸抱着陛下的玉玺在御书房到处盖印!
若非看在这俩还是个奶娃娃,又是太子殿下的独苗苗,这种藐视天威的事情免不了一番责罚的。
只不过据说陛下本人还挺乐呵,直夸两个小家伙“有胆魄”“不愧是朕的孙子(女)”。
又有明禾公主养的一直纯白的狮子狗,自去年在永寿宫见过后,明禾公主便喜欢上了两个小侄子侄女,时常来东宫和他们玩耍。
她养了一条小狗,自然也要带着来给侄子侄女分享的。
结果当天明禾公主是哭着回去的。
因为那条小奶狗原本洁白如雪的一身毛,变得五颜六色的,洗都洗不掉!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这不是人嫌狗憎是什么?
偏偏这俩人还挺懂得趋利避害的。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
他们在外人面前调皮捣蛋,但在陈福林眼皮子底下却是不敢的。
这不,这会儿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玩着一堆的玩具。
有不少都是祝家那位小公爷送进来的。
碧萝晒了被子回来道:“明日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但愿天色依然像今儿这般好。”
自从去年殿下发落了李良娣,自家主子在永寿宫就不怎么受待见了。
李良娣想让太后娘娘替她出头,必然会把她们主子推出去。
太子殿下态度如此果决,但两个小主子却是个做晚辈的,太子说不去永寿宫还能用自己政务繁忙作个借口,两个小主子若是不去,到时候就是她们良娣担骂名了。
譬如教养不好两个小主子,恃宠而骄不敬长辈之类的。
所以这给太后请安的事儿,还真不能不去。
但幸好太后娘娘不曾迁怒两个小主子,每回去见着人也都是笑容满面的。
只是有什么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以往去永寿宫,那必然是要待上一上午的,如今去不过是略坐一坐便回了。
冬日天寒,所以一个月也就去个一两回,现下天气好了,每月到底要多去两回的。
也就意味着她们主子要多遭几回白眼和冷遇了。
碧萝叹了口气,这都翻过了年了,太后娘娘这口气还没消呢!
陈福林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本就和太后娘娘没什么干系,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里,那做祖母的也管不到孙子房里的事情。
忍着让着呢,那是因为人家是做长辈的,又是现在后宫里名义上做主的人,自然不好明面上得罪。
但若是她太过分了,陈福林自然也不会继续当鹌鹑。
她的倚仗从来都是太子,所以只要太子不怪罪她就行了,至于其他人?
那有什么相干的?
左右就是名声不好听罢了,她又不指望名声过活。
次日,
陈福林起了个大早,正好太子殿下上朝还未离开。
知道她今日要去给太后请安,还叮嘱了一句:
“有事便派人来寻孤。”
陈福林自然是欣然接受的,虽然她不觉得会有什么事。
不过男人嘛,你不能拒绝他的好意,不然他就觉得你什么都不需要,下回问都不问了。
经过和她三嫂这些日子的书信交流,陈福林对“御夫之术”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要知道,她三哥那就是家里的一匹野马,但成亲后愣是被她柔柔弱弱的三嫂拴严实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沉稳起来,叫陈福林咋舌不已。
所以她也顺便跟三嫂取了取经,发现效果确实不错。
怕两个小家伙待会儿会饿,他们便简单用了点早膳,然后将两个小家伙装扮一新,就准备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魔星
永寿宫,
今日天气也不错,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人也不少。
陈福林带着两个孩子到的时候,上到德妃丽妃,下到几个公主们都在了。
“到底是咱们小皇孙金贵,我们家妍儿打宫外来的都到了半晌了,小皇孙和小郡主这会儿才姗姗来迟。”
陈福林早就听说丽妃娘娘这几日跟吃了枪药似的,内务府那边的人被她骂了个遍。
只是没想到她见人就咬。
宫里的规矩,给皇后和太后娘娘请安,一直是卯时到辰时之间的。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妃们一度以谁来得更早,来表达自己的孝敬之心。
这会儿也才刚刚卯时初,她来得怎么也不算晚,要说也是她们自个儿来早了。
可偏偏这会子人都在,确实就差她了,她连反驳都反驳不了。
她没管丽妃娘娘,而是老老实实上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雉奴和阿兕子在永寿宫门口就被放了下来,他们是自己走进来的。
听见娘亲给太后娘娘请安,两小只对视了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竟也学着垂下了头屈着身子,怪模怪样道:
“娘娘请安。”
这句话有点长,他们就记得后面几个字,所以只学了一半。
但也足够了。
因为太后娘娘在看见陈良娣沉下的脸怎么也沉不下去了。
“好好好,快免礼,你们两个小鬼精,学话倒是学得快!”
两个小的知道是在说他们,眯着眼睛笑了,只是在听见“小鬼精”的时候齐刷刷摇头:
“祖祖,不……鬼精,小魔星!”
他们不是小鬼精,是小魔星。
他们娘亲天天念叨他们就是小魔星,还以为是夸他们的。
“啊?”太后娘娘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小魔星?谁管你们叫小魔星?”
阿兕子倚在太后腿边,一本正经道:“父王夸,小魔星。”
是父王夸他们的,说他们是小魔星。
这下大家就都被逗笑了。
德妃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合着你们这是觉得这是在夸你们了!”
陈福林早就默默退到最后的角落里,扶了扶额。
她就知道,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向来是不需要她说话的。
两个小家伙自己就把场子撑住了。
益王妃和小郡主确实来得早,那又怎样呢?
看看只敢倚在丽妃娘娘怀里的秦妍,乖巧是挺乖巧的,但哪里比得上东宫这位小郡主?
兄妹俩哪回来不是逗得太后娘娘开怀大笑?
先前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闹了不愉快,太后也不是没给两个小的冷脸,可谁叫人家机灵,愣是叫太后娘娘一口一个“心肝儿”舍不得迁怒了。
啧啧!
瞧瞧这两个小鬼精,换了她们也舍不得啊!
明禾公主也表示,虽然小侄子和小侄女把她的雪域狮子狗变成了花花狮子狗,但她还是很喜欢他们的。
丽妃娘娘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小声骂了句“小马屁精”。
然后再看自己怀里这个水灵灵的小孙女,怎么瞧都没有先前可爱了。
于是便对坐在下面的益王妃道:“你抱着吧,本宫瞧着她有些不习惯。”
谢凌华没说什么,上前拉着女儿坐了回去。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被握住手的秦妍知道,她娘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有些怕自己的母妃。
因为她从来没见她笑过,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起初还能忍着,可越来越痛,秦妍小眼发红,里面包着眼泪不敢落下,她缩了缩手,小声道:
“母妃……我疼。”
谢凌华被女儿这一声唤回了神,连忙松了手。
而秦妍的小手已经被她握得发青……
谢凌华皱着眉:“怎么不早说。”
她摩挲了一下小手上那一圈发青的地方,只觉得刺眼无比。
别人的孩子光芒万丈,耀眼无比,她的女儿连受伤都不敢说出来。
这唯唯诺诺的性子,像极了她小家子气的祖母。
是的,在谢凌华眼里,丽妃娘娘现在虽然已经和姑母德妃一起协理六宫,但她仍旧看不上这个婆母。
就因为她头胎生了秦妍,身子有损,太医说要调养两年才能再要孩子,她便天天想着往益王府塞人。
搞得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太子还没死呢,怎么也轮不上益王!
也幸好益王是个拎得清的,不管丽妃往府里送了多少人,他都是一概关在一起置之不理的。
不然以谢凌华的骄傲,早就懒得搭理益王了。
殿中的一派和乐,在李鸢儿带人端着茶水点心上来之后戛然而止。
说实话,这不是陈福林第一次在永寿宫遇见她,但确实是最让她吃惊的一次。
怎么说呢?
人还是那个人,但翻过了一个年,变化有些大。
素净端庄,肉眼可见的沉静了。
看见她,连太后娘娘面上的笑容也淡了淡。
她挥了挥手,雉奴和阿兕子自觉的回到了自己娘亲这里,一左一右靠着她的腿,好奇的看着殿里的人。
李鸢儿吩咐宫女将带来的点心给众人放上来,太后娘娘那份自然是她亲自端过去的。
只是让陈福林没想到的是,她转身又给她端了过来。
陈福林皱了皱眉,看来今天太后娘娘是要搞事情了。
“陈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梨花糕,听说姐姐爱吃。”
说话也温柔了。
还叫她姐姐?
换了以前的李鸢儿,承认低她一头那是比要她命还难受的事情。
可现在陈福林一直在观察她,竟然没发现她有半点勉强,甚至望着她的双眼湿漉漉的,一脸期盼……
陈福林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打了个寒颤。
她在期盼个什么鬼?
这人不对劲。
脱胎换骨得这么彻底吗?
她心里正琢磨着,上面太后娘娘便说话了:
“鸢儿在永寿宫也待了四五个月了,她先前做错了事,哀家也专门派了嬷嬷教她,如今她改了,陈良娣你看看,何时把人带回去好?”
这话无疑是一颗炸弹,有太过突然了。
陈福林道:“回太后娘娘,此事妾身不敢擅自做主……”
人是太子撵走的,让她带回去算是个什么事儿?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油盐不进
太后一听就知道她在推诿,沉声道:“不敢做主?东宫如今难道不是你做主吗?”
这话就诛心了。
太后是在讽刺她如今在东宫只手遮天,独断专宠。
陈福林只能跪了下来:“妾身不敢,东宫自然是殿下做主,妾身也只是有幸得殿下看重几分,打理些琐事。”
其他人也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逼陈良娣把人带回去。
其实想想也知道这事儿她根本做不了主。
人是太子殿下亲自扔到永寿宫的,让她来尽孝的。
现在太后娘娘明显是要逼着陈良娣把人带回去,到时候太子殿下就是有意见,也不能再把人送回来第二遍了。
至于太子殿下会不会怪罪陈良娣,那不正好是多少人乐见其成的?
起码丽妃娘娘和谢凌华是喜闻乐见的。
丽妃娘娘这会儿打了个圆场:“太后娘娘息怒,陈良娣此言也非虚,东宫做主的自然是太子殿下。”
不过她话音一转:“不过先头殿下也说了,是叫李良娣来永寿宫替他尽孝的,冬日里天寒地冻的,殿下难免忧心太后娘娘凤体,如今天气暖和了,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李良娣自然也该回去了。”
她们都刻意忽略了李良娣是被太子殿下撵出东宫的,而是选择相信太子在朝堂上胡诌的一个借口。
益王妃也道:“太子殿下先前便因为此事招了些口舌,陈良娣如此受太子殿下宠爱,难道不想为殿下分忧?只要李良娣回了东宫,先前那些说太子殿下的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陈福林心里清楚,哪来的什么流言?人说的那都是事实。
太子殿下就是和太后娘娘不和,是因为李鸢儿,却又不完全是。
均田制的实施动了李家的利益,太后娘娘娘家嫂子进宫了不止一趟。
可太子明显软硬不吃,陛下那里对此事也是毫无转圜的余地,太后娘娘就算要使力都没处使。
再加上李鸢儿的事情让李家丢了颜面,祖孙俩可不就是杠上了?
可事实如此,却没有人敢明着说来。
故而这位益王妃也只敢说这是“流言”。
且这有损于太子殿下的流言,将会因她之举而破,所以她还不赶紧应下?
谢凌华就是这个意思。
她倒要看看,这人还敢硬抗太后娘娘的怒火不成。
陈福林:不好意思,她真敢!
“太后娘娘恕罪,没有殿下的旨意,此事妾身确实不敢擅专。”
任在场众人递了多少的梯子,陈良娣就是油盐不进,不肯顺着梯子下,倒弄得太后娘娘不上不下的。
“好,好啊!好个陈良娣!”
太后娘娘猛的一拍桌子,显然已经怒到了极致。
“来人!陈良娣口出狂言,对哀家不敬,罚去院子里跪着反省,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瞧瞧,这老人家就是不一样,尤其是地位崇高手握权力的老女人。
人家一个不顺心,直接说你对人家不敬,罚你跪着还不得老老实实去跪着?
大户人家刁钻点儿的老太太就惯会用这一招来拿捏新妇,只是以往的太后娘娘是慈和的,从来不会用这种法子来惩治宫妃。
毕竟她是太后娘娘,陛下的亲娘,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不喜,就够那人在宫里举步维艰了。
陈福林还是头一个将太后娘娘气成这样的。
她自己倒是不怕罚跪,就是雉奴和阿兕子方才被太后娘娘那一拍吓到了。
这个总是笑容满面看着他们的慈祥老太太,突然变了张面孔,脸黑得像是要吃人的老妖婆。
两个孩子下意识地就张嘴嚎了起来。
他们在东宫受尽偏爱,无人敢惹,平日里陛下和太后娘娘对两个孩子也是宠爱有加,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
陈福林无奈,只能先哄了两个孩子:“不怕不怕啊,没事儿没事儿……”
然后对太后娘娘道:“妾身惹怒太后,自该认罚,只是稚子无辜,太后娘娘可否让宫人先将两个孩子送回去?”
太后捏着眉心,气得脑袋都疼了,结果这人还是一副死不认错只认罚的模样。
太后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就是带个人回去吗?凭她在太子那里的面子,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只要把人带回去了,她就不信太子还敢赶出来第二回!
哎呦,头更疼了!
听见她说两个孩子,太后也缓了缓神色,她无意针对两个孩子。
刚想答应,却又听李鸢儿道:“太后喜欢小皇孙和小郡主,平日里也念得紧,好不容易盼来了,不若就留在永寿宫多陪伴太后一会儿吧?”
陈福林猛的抬头朝她看了过去,眼神肃杀。
好啊,竟然将主意打到她孩子身上!
太后要罚她不要紧,但是两个孩子却是她的逆鳞。
陈福林心下冷笑,呵!
想回东宫?
做梦吧!
她要让她连皇宫都待不下去!
太后娘娘只是沉吟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随后其他人纷纷告辞,明禾公主一脸担忧不肯离开:
“祖母,明禾也喜欢小侄子和小侄女,能不能留在……”这里。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母亲打断了。
“明禾!昨日太傅留的功课你还未完成,哪里来的时间玩耍!”
明禾转头,对上母亲不赞成的神色,一脸纠结。
太后娘娘也道:“既有功课,便先回去完成,明禾你虽是女儿身,却是我大靖的公主,也要读书明理才是。”
太后娘娘都这么说了,明禾也不敢留,临走前一脸担忧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陈良娣还有她身边站着的两个孩子。
相比之下,事不关己的德妃等人走得很是干脆。
丽妃婆媳俩却是拖拖踏踏的等到了最后才走,谢凌华甚至还好心道:
“陈良娣这气性,不过是件小事,偏生如此倔强,若是气坏了太后娘娘,陈良娣小这罪过可就大了。”
若是忽略掉她带着快意的眼神和古怪的语气,她还真信她是好心提醒自己了。
陈福林不解,自己和谢凌华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以她良好的记忆,也只想得起那年选秀之时两人一番口角之争,她该不会记仇记了三年吧?
啧啧啧……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撕破脸
陈福林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外面。
丽妃和谢凌华欣赏了一番陈福林狼狈的模样,又安抚了太后娘娘“莫要置气”“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这才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太后娘娘铁了心要整治她。
还不让她把两个孩子送回去,而是留在了永寿宫,想来对她也是一种威胁。
看着仍在抽泣的两个孩子,陈福林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幸好太后娘娘没有过分到不准奶娘跟着他们,奶娘都是熟悉的人,两个孩子很快就被哄着睡着了,陈福林也松了口气。
辰时初,
太阳已经升起,温度也起来了。
陈福林跪在外面的院子里,周边全是低矮的花丛,没有半点遮阴的地方。
不过半个时辰,便汗如雨下,膝盖也开始发抖。
她咬了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素云早在初时见势不对就趁人不备出去了,碧萝陪着她跪在这里。
“主子,您……”
她也是第一个发现自家主子跪在那里连牙齿都在打颤。
是疼的。
永寿宫院子里通向外面这条路上,是一颗颗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如今衣裳也薄,跪在上面久了,一双腿都可能废了。
如今她只不过跪了半个时辰,那痛意就已经难以忍受。
太后娘娘让她在这里罚跪,不可谓不恶毒。
也是,她早先就得罪了太后,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她老人家雅量了。
烈日炎炎,陈福林觉得自己眼前都被汗水模糊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便听到了天籁。
“主子!”
素云回来了。
那就是太子殿下来了。
陈福林勾了勾嘴角,很想告诉她自己没事,但意识却渐渐模糊了起来。
朦胧之间,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定而温暖的怀抱……
当日,
太子带人直接闯进了永寿宫,在永寿宫众人的惊呼声和太后娘娘的呵斥声中,原来东宫的李良娣被送出了宫。
至于送去了哪里,除了太子谁也不知道。
太后娘娘这回是真气病了。
她万万没想到,上一次只是跟自己放狠话的太子,这一回却如此强硬的闯入永寿宫。
“他究竟还有没有把哀家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皇帝陛下去探望他母后的时候,就听见对方捶床怒道。
皇帝能说什么?
在他看来,那个李家的小丫头就是个搅事精。
自己母后非要为个外人为难自己的孙子,也是没谁了。
太子也是,太后年纪一大把了,犯得着为这事儿跟她杠上嘛!
于是陛下也沉声道:“母后放心,朕稍后就让那个逆子来给您赔罪。”
“只是您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那狗脾气就是认死理,但做人做事心里都有数,您这回为了个不轻不重的外人跟他闹到这番地步,何必呢!”
太后一梗,倒是没反驳儿子说的为个外人和太子闹翻的说法。
她心气缓了缓,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沉着脸道:
“他还心中有数?哀家看他是被那女人迷了心窍了!”
今日太子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半都是因为她罚了那个陈良娣。
“一国太子,未来大靖的天子,怎能耽于儿女私情?这女人对太子影响如此之大,今日就敢为了她顶撞哀家这个祖母,来日还不知道会为了她做出什么,这人绝不能留!”
此时,太后脸上全然是狠厉。
她是从后宫的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自然知道帝王是最不能动情的。
动情即是有了软肋,有了软肋便不再无坚不摧!
她这会儿倒不只是为着李鸢儿了,而是站在一国太后的位置,做出的明智决定。
连陛下都不能说她不对。
“母后所言有理,只是她毕竟为太子生下长子,如今又正得太子宠爱……”
以太子如今的脾气,他都不敢轻易动他的人。
再加上陈氏还算安分守己,他也查过陈家,门风清正,陈家子弟也都是可用之人。
所以他便放下了别的心思。
太后凤眸微沉:“总有机会的。”
听着自家母后的话,这下换陛下有些紧张了:“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母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只怕适得其反……”
这要是他母后真的一时冲动对那丫头动手了,太子还不得拆了他的启阳殿?
还有太子和太后之间,那搞不好是要结死仇的!
谁知太后听了他这话,烦躁的摆了摆手:
“哀家知道了!还用你提醒?”
她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要多好吗?
皇帝陛下讪讪点头:“是是是,母后您自然是英明睿智的。”
就是要小心临老了在您孙子那条阴沟里翻了船。
看着太后一脸认真思考着要除掉太子的宠妾,皇帝觉得自己来这一趟还不如不来。
早知道他就假借事务繁忙,等他母后消了这口气再来……
为今之计只有跟他老儿子打个招呼,提醒一声才能弥补了。
唉!
他这个皇帝真难!
又是朝堂又是后宫。
做儿子做爹也难!
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儿子。
还是皇后聪明啊!
急流勇退,躲得快,落了个清闲……
这边太后娘娘正想着怎么弄死这个魅惑太子的宠妾,那边被太子带回去的陈福林也醒了。
在烈日下跪了半个多时辰,这后遗症也是不轻的。
陈福林醒来之后,除了头眼发昏,脑袋晕沉沉的,还觉得自己从手到脚都痛得不行。
她微微动了动,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别动别动!”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另一只手正被束缚着。
准确的说,这只手也已经裹成了粽子,另一只手正在被裹。
素云握着她的手臂,碧萝正在给她包扎。
“这么……夸张……吗?”
后遗症之三,大概就是她嘶哑的声线也比较迷人了。
小宫女及时送来了温水,素云服侍她喝了下去,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舒服了不少。
“夸张什么夸张!您怎么这么傻啊,都感觉不到痛的吗?”
碧萝语气抱怨,更多的却是自责。
她明明就跪在旁边,竟然没发现主子已经把自己的手心掐的鲜血淋漓……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农夫与蛇
殿下把人抱回来后,才发现她一直紧紧握着拳头。
是殿下一根一根手指掰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太子殿下周身散发出的戾气。
等小钱太医来了后,他吩咐了一句“好好照料”,转身就走了。
后来还是景公公来说,太子亲自带人去了永寿宫,将李良娣抓走了。
“呵呵……”
陈福林面色有些发白,显然现在她也不是不痛的。
“当时只觉得这样能让自己清醒一些,膝盖上的痛能减轻一些,人嘛!要有骨气,这要是刚跪一会儿就晕过去了,太后指不定以为我是装的呢!”
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想别的法子磨磋她,所以还不如坚持到她的大腿来。
再说了,那会儿雉奴和阿兕子还在永寿宫呢!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李鸢儿那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不就是想让自己吃点苦头嘛!她就满足她好了。
“你这么有骨气,想来也不用上药了。”
一道略显阴沉的声音响起,素云和碧萝连忙垂下了头。
“殿下。”
不用上药了?
现在天气这么热,伤口很容易化脓感染的,她是不想要这对手脚了才会傻到不上药吧!
陈福林弱弱地道:“……其实也可以不那么有骨气的。”
“哼!”
秦骜冷哼一声,黑着脸坐在床边,捻着她的胳膊注视了一番她包成粽子的手。
“孤还是低估你的能耐了,还能把太后气成那副模样。”
听着太子的话,陈福林稍显羞涩地抿了抿唇:
“其实比起殿下来,还是要略逊一筹的。”
显然她也已经知道刚才太子殿下离开去了一趟永寿宫的事情,而太后娘娘也在太子离开后称病。
估摸着这回应该是真气得够呛!
可是这又关陈福林什么事呢?
她自诩是个尊老爱幼的好人,偏偏总有人要找事。
倚老卖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既如此,她老人家就气着吧!
哼哼!
还敢拿雉奴和阿兕子威胁她……
想到这里,陈福林突然问道:“对了,雉奴他们呢?”
“在侧殿睡着。”
秦骜拧着眉,显然也想到了他刚见到两个孩子的场景。
一个个睡着了都皱着眉头,紧紧揪住奶娘的衣襟,脸上全是泪痕。
陈福林舒了口气:“等他们醒了叫我一声,我去陪陪他们兄妹俩。”
今天他们肯定被吓着了。
短时间内她这“伤”是养不好了,也不打算带他们去永寿宫请安了。
去他的尊老爱幼吧!
去他的忍辱负重!
这样的痛,一次就够了。
“嗯”,秦骜沉下眼眸,轻柔的摩挲着手中的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不反对,又不放心叮嘱道:“注意腿上的伤。”
他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又陪她坐了坐,等人撑不住药劲睡下了就离开了。
——
京郊,
一处看似毫不起眼实则处处戒备森严的宅子。
一辆马车停在了后门,然后一个五花大绑,堵住嘴的女子被带了下来。
一身黑衣的侍卫面无表情,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在女子一直抗拒着不愿意进去的时候狠狠推了一把。
女子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幸好她有几分功夫底子,才勉强稳住身子,只是整个人更激动了。
“唔唔唔!”
你们这群刁奴,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李鸢儿一路上都很激动。
她明明上一刻还在永寿宫看着陈福林跪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下一刻却被一群侍卫直接闯进永寿宫带到了这里。
想到自己匆匆一瞥看到的太子殿下的身影,李鸢儿难以置信。
太子殿下竟然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把她带走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不信!
惩罚陈福林的是太后,她不信太子殿下会对她做什么!
只是眼前的境况,却又叫她心下不安。
黑衣侍卫毫不留情,直接将人推进了一间柴房关着,然后对院子里站着的另一个黑底玄纹的男子恭敬道:“大人,殿下说他稍候就至,让您先审着。”
一脸麻木的男子,正是太子身边第二大得力干将——尘溪。
不同于胡奇和胡铮兄弟俩时常守在殿下身边,尘溪和英达却是常年在外的,一明一暗,替太子殿下处理外面的一应事务。
“嗯,我知道了。”
尘溪淡淡地说道,沉静的目光往柴房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往柴房走去。
不一会儿,
马蹄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吁——”
太子殿下亦是一身玄衣,带着人直接骑马赶了过来。
“属下见过殿下。”
门口的侍卫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
秦骜翻身下马,往里面走去:“如何了?”
侍卫答道:“尘溪大人正在审问。”
“嗯。”
侍卫带路,一行人往关押李鸢儿的柴房走去。
刚踏进后院的大门,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领路的侍卫脚下一顿,不期然打了个寒战。
尘溪大人的手段……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闻之变色啊!
秦骜却是一脸的习以为常。
尘溪是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
等他们到了柴房外,尘溪也已经出来了。
他手里接过一旁的下属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
看到太子殿下来了,将手帕扔给了属下,面露恭敬地垂首道:“殿下。”
秦骜瞥了一眼柴房:“审完了?”
尘溪颔首:“是。”
他勾了勾手指,就有人递上来一张薄薄的纸。
秦骜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后冷笑一声:
“真是好样的!”
竟敢对太后用禁药!
且不论他和太后如何,单是这李鸢儿和太后,不亚于农夫与蛇也不外如是了。
亏得太后娘娘还在想方设法帮她回到东宫,她却背地里算计太后。
迷迭香,顾名思义有蛊惑人心之用,前朝时就有后妃为了争宠,对帝王用了此药。
随后那位陛下便再也离不开这妃子,行事愈发昏聩,大权旁落,那妃子娘家在朝堂搅风弄雨,搞得乌烟瘴气。
此香也被列为了禁药。
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狗胆,敢对太后下手!
“来源查了吗?”
她一个小小的良娣,后来更是直接被他贬到了永寿宫,哪里来的迷迭香?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配吗
难道是李家?
秦骜黑眸微闪,脑海里思索着。
太后虽然在李鸢儿的事情上显得有些不可理喻,但在其他事上却是不昏头的。
比如帮助李家夺权。
以及让李家人坐上后位,或者是他的太子妃之位。
也正是因此,李家不少人对太后有了些意见……
尘溪却道:“查了,此事应当和李家二房有些关系,只不过有些疑惑属下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哦?”
秦骜诧异,“还真是李家人下的手?”
如今在陇西做主的是李家大房,也就是太后娘娘的亲兄长一脉。
而二房,则是堂兄弟了。
尘溪垂下了头:“正是,只是……此事约莫还跟益王府有些干系。”
“益王?”
秦骜眉峰微蹙:“行了,你继续查,人孤就交给你了。”
尘溪明白太子的意思。
这人是能用则用,等没价值了,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尘溪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据实以告:“她说要见您一面,有事要亲口跟您说……”
眼见太子殿下眉头皱得更紧,他连忙补充:“说是和两位小主子有关的!”
这也是他不敢隐瞒的原因。
虽说尘溪自信经他之手没有什么话是他撬不出来的,但是万一呢?
他知道殿下看重那位和两位小主子,所以容不得半点意外,只能据实禀告了。
至于要不要见,还是要看殿下自己。
“殿下……”
“我要见太子殿下……”
柴房里,李鸢儿有气无力的被绑在一根柱子旁。
仔细一看,不难发现她的手脚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
嗓子已经嘶哑,但她还是很执着的要见太子。
“砰”
柴房的门打开了。
柴房昏暗,屋外刺眼的光线照射在李鸢儿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等她适应了这刺眼的光线,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清楚来人,更是爆发出惊喜的目光。
“殿下!”
“殿下你终于来救我了?”
“殿下!他们不是人,他们……”
李鸢儿哭得声嘶力竭,却没发现进来的人脸上满是冷漠。
等她嚎够了,秦骜才开口道:“你有什么事要告诉孤?”
李鸢儿神色一滞,她有什么要告诉殿下的?
哦对了,她想起来自己刚才为了见殿下一面,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她……”
她这会也缓过神来了,太子殿下不是来救她的,因为就是他派人把她抓来这里的。
她的目光从太子殿下身上移开,突然就看到他身后那道沉静的身影……
李鸢儿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痛。
“殿下,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
“太后娘娘不会答应的,李家不会放过你的……殿下!”
“你见孤就是要说这些废话?”
秦骜皱着眉,眉眼间全是不虞。
“殿下,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些天她努力学习礼仪,做个温柔善良的淑女,控制自己的脾气。
她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殿下总是看不到她的好?
一门心思地宠爱那个女人!
“我爱你啊殿下!我才是真心爱你的!”
从她第一眼见到他,那时候太子还很平庸,朝中三皇子比他风头更盛,可她眼里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可太子呢?
他看不见她的好,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
他的温柔,他的纵容,一切的一切都给了另一个人!
他们生儿育女,他们恩恩爱爱,那她呢?
她算什么?!
“她到底有什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好啊!”
“爱?”
秦骜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然后吐出了让李鸢儿更加崩溃的几个字眼:“你配吗?”
她不是第一个质问他的人了。
这些贪婪又自私,愚蠢且不自知的女人,为什么总想把他当傻子骗呢?
爱他?
笑话!
爱他的太子之位?
还是爱皇位?
一边算计着,恨不能从他身上吸血啃髓,一边还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他都替她们恶心。
秦骜走的毫不拖泥带水,李鸢儿也彻底交给了尘溪。
自此之后,她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了。
李家和太后那里他自有法子让他们闭嘴!
**
于是等太后娘娘躺在床上,为太子这个忤逆不孝的孙子气恼不已的时候,就收到太子甩在她面前的证据。
太后一双枯瘦的手颤抖着,捏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仿若千钧。
“不……不可能……”
她猛地抬头,眼底精光乍现:“绝不可能!”
李家怎么可能对她下手!
还有益王,她曾经为了跟皇后打擂台,也是扶持过他们母子的。
他们只要不蠢,绝不会对她这个太后下手!
“太子就想用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将此事一笔勾销吗?”
太后娘娘大怒,太子从她宫里直接把鸢儿带走了。
现在还甩了这么一张纸在她面前,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还不止一次!
尘溪不卑不亢,他始终垂着眼眸,眼观鼻鼻观心。
闻言不急不躁地道:“我家殿下说了,太后娘娘若有疑虑,可亲自见见李氏。”
李氏。
也就是李良娣,李鸢儿。
太子早已把人赶出了东宫,在永寿宫时,众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还会称她一声李良娣。
可在他们这些人处却是不认的,故而只能称一声“李氏”了。
太后沉默。
良久,她嘶哑着嗓音:“哀家要见她!”
她要李鸢儿亲口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这只是太子弄出来的障眼法!
尘溪自然是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他早有准备,因此很快就把人带到了太后娘娘面前。
随后,尘溪微微一笑,体贴道:“就不打扰太后娘娘了,李氏也交给娘娘。”
尘溪离开后,永寿宫正殿大门紧闭。
众人诧异之余,里面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太后娘娘息怒!”
老嬷嬷又惊又怒,却还是赶紧安抚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看着一口气就要上不来的太后娘娘。
“保公公!快宣太医!”
“太后娘娘!娘娘您息怒啊!”
正殿的门打开,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从里面跑了出来,往永寿宫宫门外跑去。
他是去请太医了。
然后保公公出来了,他面色阴沉地扫视着周围这些探头探脑的:
“该干嘛干嘛!不然可别怪咱家不客气!”
——
第一百六十章 成全她
好一会儿,太后娘娘才从方才那种惊怒中缓过来。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瘫在地上的人:“为什么?哀家哪里待你不好?”
地上的人。
李鸢儿。
她手脚都不能动,是被人直接架着扔在这儿的。
浑身无时不刻都在痛着,她有问必答,只求一个痛快。
是的,她已经不想活了。
在殿下离开后,那个魔鬼又折磨了她一轮,可偏偏就是不让她死!
“为什么?”
李鸢儿依稀听见这个问题,她也在喃喃自问。
为什么呢?
她堂堂李氏嫡女,自小纵横陇西,家世好,父兄疼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为什么……因为你口口声声要替我做主,却畏惧太子,从不敢动那人半分!你只会压着我,让我学那人,学一个我根本瞧不上的人……”
“因为你自私自利,心里想的只有你的太后尊荣,没有李家!也没有我……待我好?你有哪点是真的待我好的?”
“我入宫三年,你帮过我吗?没有!太子赶我出东宫,你帮过我吗?也没有!如今太子将我弄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也没帮过我!”
“你不敢……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敢?那是太子,你和他对上,你的尊荣,你的权力就会失衡……哈哈哈哈哈!”
苏麻一脸担忧地扶着太后,欲言又止。
太后娘娘不疼她?
没帮她?
李良娣自入宫以来惹下的祸事何止一桩两件的,若不是有太后娘娘在,她早在进宫那年就像卢氏一样消失在东宫了!
如今还说什么太后娘娘没帮她没护她,简直一派胡言!
可太后捏了捏她的手,老嬷嬷一肚子话只能咽进肚子里。
只听得太后沉声问道:“你就是这样看哀家的?”
“哦不,应该不止是你,李家就是这么看哀家的?哀家都是为了太后的尊荣?为了权力?”
李鸢儿只是一个空有美貌没有头脑的,除非有人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否则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而这人,除了她自己的家人,还能有谁?
李鸢儿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可她还听得清太后在说什么。
“呵呵……难道不是吗?若不是你爱惜羽毛,太子殿下敢把我赶出东宫吗?敢把我从永寿宫带走吗?”
归根结底,都是太后不作为!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到这份田地!
“所以你就对哀家用迷迭香?然后呢?哀家就会对你言听计从?对李家言听计从?”
“是!”
听见她肯定的回答,太后闭了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良久,太后睁开浑浊的双眼,整个人精气神都散了一半:
“罢,成全她吧……”
苏麻一张脸上满是寒霜,点了点头:“是。”
太后扶着苏麻的手,一步一顿地转身进了内殿。
自此,世间再无李鸢儿。
内殿,
太后半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得可怕。
“苏麻,他们在怪我……”
她护了一辈子的家族,在怪她。
甚至她的亲哥哥,说不定也在怪她。
所以她的侄孙女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跟了太后娘娘一辈子的苏麻姑姑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安慰道:
“娘娘……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唉!
世人都想要权势,可权势哪里那么易得?
看看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王家,到头来还剩下什么?
太后娘娘当年果断放权给陛下,就已经惹得大将军不满。
后来更是全心全意和皇后娘娘在后宫斗上了,前朝却不怎么使劲儿,让好多原先忠于太后娘娘的势力被瓦解。
现如今让她帮忙谋夺太子妃之位也被拒绝,大将军心里自然更加不舒服了。
可太后娘娘这样做,才是真正为了李家啊!
别人不知道,可太后娘娘身为先帝爷的枕边人,当今陛下的母亲,无论是对先帝还是对陛下都十分了解。
这对父子在做什么,别人看不明白,她还能不知道吗?
世家和旧贵族的辉煌早已一去不复返,秦氏皇族日渐强势,他们还想要像之前那般操纵于股掌之间是绝无可能的!
不要贪心总想要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等待李家的下场只会和王家无异。
这就是太后娘娘的想法!
她这些年故意遏制李家在朝堂的发展,后宫高位嫔妃中只有一个生了明禾的淑妃,何尝不是在保她们平安?
看看皇后?
再看看曾经的太子妃?卢嫔和卢氏良媛?
可惜啊!
没有人明白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苦心?”
太后苦笑一声:“他们只怕是死到临头都觉得是我不好。”
苏麻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正好这时保公公请的太医到了,主仆俩也不再多说什么。
“李良娣病逝了?”
陈福林还在床上养伤,就听见了这么个消息。
她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人赶出宫去,不要再像个苍蝇一样在她面前嗡嗡嗡飞个不停,没想到人直接没了。
“是殿下?”
陈福林看向素云。
素云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是太后娘娘。”
人是尘溪大人亲自交给太后娘娘的,怎么处置自然也是交给太后娘娘的。
只不过这个结果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而已。
“还真是……”
陈福林抿了抿唇。
她早就说过要让李鸢儿血债血偿的,但这人命好,每次都有人背地里护着,什么事儿都跟她扯不上。
最后顶多就是禁足罚俸抄经书,不痛不痒的。
如今她也算是报了当年自己和碧萝的落水之仇了……
“而且……”素云顿了顿:“太后娘娘病得很重。”
陈福林眯了眯小杏眼,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她被太后罚跪,太子殿下将李鸢儿从永寿宫带走,然后又送回去了。紧接着李良娣就病逝了,太后娘娘也病得很重……
艾玛!
她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吧?
瞧瞧!
从她进宫后,凡是得罪她的人好像都没好下场?
具体参考太子妃以及太子妃的小跟班卢良媛,还有不知道做了什么但肯定做了什么的崔菀,再参考李良娣和太后娘娘?
啊不不不,她怎么能不敬太后呢!
咳咳——
可是她越想越觉得就是很舒畅啊!
让她想想……
昨天在永寿宫对她落井下石含沙射影口出恶言的婆媳俩,是丽妃娘娘和益王妃吧?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马儿要吃草
咳咳——
所以不妨大胆想象一下,下一波倒霉蛋是不是就会包含这对婆媳呢?
素云看着上一刻还在跟自己说着话的人,下一刻就神游天外去了。
关键是她时不时还会露出一抹恍然大悟或者意味深长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她家主子在琢磨什么,但素云就是突然就觉得画风渐渐离谱……
她们主子别不是被太后罚了一下罚傻了吧!
她在红光满面,春风得意些什么?
是忘了她裹成粽子的手,还是动弹不得的腿了?
还有,太后娘娘病了,她家主子脑子是缺根弦吗这么高兴做什么!
**
太后娘娘这回确实病的很重。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入冬后本就病了几场,这会又被此事刺激了,气急攻心,躺在床上更加起不来了。
淑妃自请去永寿宫侍疾,不知为何却被太后娘娘拒绝了。
而后,太后更是将凤印交给了陛下,说她年老多病,精力不济,让陛下重新交付给妥帖之人。
陛下:……
妥帖之人。
他觉得妥帖的人早就遁了。
拍拍手躲得干净又利落。
说起来皇帝陛下也没料到自己儿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他老娘刺激成了这个样子。
真是个逆子!
皇帝不禁再次暗骂。
此事明明有更妥帖的处理办法,这兔崽子愣是选了最不妥帖的一种,直接去刺激太后了。
“这还没怎么着呢,瞧把他给护的……”
御书房里,陪在陛下身边侍弄笔墨的路公公骤然听见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头垂得更低了。
他们这样的人,平日里没少听话,关键是要控制住自己,当个聋子和哑巴。
皇帝翻了翻手头的折子,想到躺在床上一脸颓丧的老娘,一口郁气梗在心头。
“啪”
皇帝陛下将手里的折子往桌子上随手一扔,道:“听说工部正在筹集人手,派人传朕口谕,让益王去工部打打下手。”
开凿运河一事如今已经在筹备了,工部正热火朝天的在绘制图纸,从北到南地形复杂多样,这工程每个三五个月是完不成的。
此事由太子殿下提出,东宫负责,工部筹办,户部协理。
让益王这会儿去工部打下手,尤其是工部尚书吴大人本就是益王的亲舅舅,陛下明显就是要益王掺和开凿运河一事。
“奴才遵旨。”
路公公低头应下,转头就亲自去吩咐人传话了。
另一边,
秦骜也是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东宫一属臣,也即谋士道:“工部尚书吴桥本就在此事上多有推诿,如今陛下又将益王弄进工部……修凿运河一事恐怕又要平添不少波折。”
秦骜坐在上首,沉吟着没有说话,转而问坐在右手边的老者:
“白老以为呢?”
白老却是面上含笑:“益王进了工部,未尝不是陛下在帮殿下一把!”
秦骜双眸闪了闪:“哦?此话怎讲?”
“旁人看陛下这一手,只觉得益王进了工部,便会和吴尚书一道把持修凿运河一事,自然觉得殿下落了下乘。”
众人点头。
他们想的也是这样,修凿运河一事乃殿下提出的,本就该他们东宫统属。
可若是益王进了工部,这到时候谁说话算数就是个未知数了!
白老又叹道:“可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东宫和工部多有摩擦,吴尚书面甜心苦,多次为难东宫,长此以往,运河恐难以筑成。”
“不过若是益王进了工部,要同东宫争夺话语权,凡益王要做的,吴尚书必定鼎力相助……”
说到这里,白老顿了顿:
“我等皆知殿下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但别人不知,如此益王定会将此事牢牢握在手里,又有吴尚书全力配合,倒是比我们东宫和工部合作来得顺畅,届时殿下只需通过户部,牢牢把握住钱款来去,又有东宫亲自督察工程质量,便是将一些虚名让些出去又有何妨呢?”
要想马儿跑,还是得给马儿吃草。
益王这匹马,最想要的不就是名声吗?
只要他能做事,能带着工部将修凿运河一事做好,其他的又有何妨呢?
为君者,识人善任,运筹帷幄,心里装的是江山万代,百万黎庶,一时的名利又算得了什么呢?
钱是东宫出的,他们只要把控好了钱财和质量,也不必担心有中饱私囊之事发生。
若是陛下是让益王去户部掺一脚,他们或许还需要多担忧担忧,但是工部……
也就面上好看罢了!
一来那是益王当初入朝时候就待过的地方,地盘熟。这二来嘛,自然是亲舅舅就是工部尚书了,那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做什么。
“妙啊!”
“还是白老高见啊!这不就是让益王给我们殿下干活儿嘛!”
“是极是极,益王和吴尚书必能相互扶持,圆满完成此事……”
秦骜勾了勾嘴角,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嘛——
“白老所言正是孤的意思,那么从今日开始,咱们就要像个被抢了差使的,要多气愤有多气愤,要多丧气有多丧气。”
争取让益王斗志昂扬,以前所未有的良好心态去迎接属于他的“重任”。
于是没过几日,东宫的人在和工部多次“沟通”无果,怒摔笔杆子,放言道:
“好好好!你们工部个个都是行家,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做出什么东西来给陛下一个交代!我们东宫就静候佳音了!”
自此,东宫的人撤出了工部,只象征性留了那么两个人,也被边缘化了。
东宫一派的官员一个个平日里看见工部的官员也都是横眉竖眼的,完美演绎了一个功劳即将被抢之人的气愤。
而益王也进宫去面了一波圣,出宫的时候一脸的春风得意,当天就迫不及待的进了工部。
益王:他果然还是那个父皇最器重的皇子!
他就知道!
父皇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而不是太子,他肯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这两年他的光芒被太子压得暗淡无比,再加上他迟迟没有嫡子,只能韬光养晦,还有谁记得他才是父皇最睿智的儿子?
如今既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要叫天下人看看,他益王,完全不输太子!
太子:好好好,孤要的就是你这副饱满精神状态。
很好,继续保持。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狗都不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嘉裕二十二年,也就是陈福林进宫的第七个年头。
雉奴和阿兕子,也就是秦旭和秦熙兄妹俩也四岁了,当然,按虚岁算已经六岁了。
两人仍旧是东宫的独苗苗。
东宫如今除了一个像皇后娘娘一样爱上了礼佛的崔侧妃,还有一个时常来看望两个孩子的杨侧妃外,其他人愿意出宫的都出去了,留下的就都是些只要能活着就行的小透明。
掌管东宫多年的陈福林简直就要在东宫横着走了。
唯一能压下她的太后娘娘也在三年前病愈后,搬去了别宫。
似乎是心灰意冷,只想安度晚年了。
而众妃嫔盼星星盼月亮的凤印呢?
太后娘娘走后,任宫妃们使出浑身解数,陛下也只让贵妃德妃丽妃三人继续打理后宫,凤印谁也没给。
如此,后宫就更加管不到他们东宫头上来了。
陈福林也只是偶尔带着孩子去德妃娘娘宫里坐坐,或是去钟粹宫转转,其余时候就窝在东宫。
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个你都背不下来?我看一眼就会背了!”
“哎,我这闪耀着光芒的,无处隐藏的智慧啊!果然,太优秀了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
稚嫩的童声随着风传入女子的耳中,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上微微晃着,左拥右抱,群芳环绕。
左边是给她打扇子的小宫女,又右边是给她喂水果的小宫女。
要是她愿意的话,应该还能多一个捏肩的和捶腿的……
岁月对她格外眷顾,明明已经是两个四岁大孩子的娘,她的脸上却不曾留下半点痕迹,眉眼间依旧带着些娇憨,一如当年。
若非要说有,那便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惊艳,和岁月的静好。
“娘!”
“娘娘娘!”
可惜这份岁月静好,马上就要被两个小魔头打破了。
陈福林停下了晃悠,不禁扯了张帕子盖住了双眼,不是很想见到那两个小兔崽子怎么办?
“今儿下学怎么这么早?”
她恨恨地问道。
往日都是巳时左右才下学,两个孩子回来用完午膳,下午秦旭要跟着太子殿下去前面书房,秦熙则要跟着嬷嬷学琴。
可如今才辰时过吧?
本来秦旭三岁的时候太子就要把人带去长信殿的,陈福林极力阻止,才让他七岁前都能住在绛福轩。
开什么玩笑?
三岁被太子亲自教导,那不是皇太孙才有的待遇?
她是傻了才会这么早把秦旭推出去当靶子。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倘若他真有那造化,也无需揠苗助长,每日花个半日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半日跟着太子殿下学习便也足够了。
而且三岁就叫孩子离开亲娘,以陈福林的亲身经历来看未免太过残忍。
虽有些妇人之仁了,但她对两个孩子要求又不高,自然是怎么开心快乐怎么来了。
可她极力争取来的结果,这两年却让她追悔莫及。
碧萝端着新鲜出炉的点心过来,闻言道:
“也不算早,马上就巳时了,昨日小郡主不是说了,今日先生要赶着去吃席,所以便下学早些。”
陈福林晃了晃脑袋,果然是舒坦日子过久了,记性都变差了。
说话的功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魔音贯耳愈发近了。
“娘!”
“娘娘,我回来啦!”
“娘,你的大宝贝回来啦,今天有没有想我呢?”
“什么啊!我才是大宝贝,你最多是个小宝贝!”
“哼哼,娘最喜欢我,我不是大宝贝是什么!”
“我是哥哥!我才是大的!”
还没走近,两个人又吵上了。
听完全程的陈福林:……
对两人每天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争个半天,一言不合还要开打,陈福林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
“行了行了我的大宝贝,你娘我耳朵都要聋了!”
两人吵架的架势一收,两张同样精致的小脸扬起一抹相似的微笑:“娘~”
随后,两人便像是乳燕回巢一般,朝着陈福林冲了过来。
“砰”
躺椅后面两个支撑的架子被及时放了下来,才避免了她被连人带椅子掀翻的可能。
幸好她早有准备。
不然要被这两颗小炮弹坑惨了。
“你说说你们,都六七岁的大孩子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失?什么时候能稳重一点呢!”
她重点点了点秦熙:“你看看你秦妍姐姐,多么淑女,多么文静,你在看看你?狗都不理!”
她说这话也是有根据的。
自从小时候见过明禾那只狮子狗后,两个小的便也想养一只自己的宠物。
于是在二人两岁生辰的时候,太子亲自带着他们去御兽园挑选自己的爱宠。
秦熙挑了一只红蓝眼睛的变异狮子狗,也是雪白的。
可这只狗自抱回来后,摸都不给秦熙摸一下,狗子一看见她就躲得远远的。
原因就是她第一回摸人家的时候,用力过猛,把好好的狗子揉的风中凌乱,导致人狗子现在看见她就跑。
“咳咳……”
秦熙本来老老实实挨训的,反正每隔几天都有这么一遭,她已经习惯了。
可她娘既然非要提秦妍的话——
“娘啊!您听我狡辩狡辩?”
“琴棋书画,我该学的都学完了,还不能玩吗?
文明礼仪,我也学完了,人前也从未失礼,不能玩吗?
秦妍是秦妍,她小小年纪活得像个老太婆一样,那是她不是我,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最后一句话,秦熙掷地有声,生怕她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宣言!
陈福林:……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最后,再纠正一点……”
小秦熙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看了看,然后缩了一根指头回去。
“我!秦熙,今年四岁,不对,三岁零十个月!不是六七岁哦娘~”
虚岁什么的,不承认。
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女孩子的年龄当然是越小越好了,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就大两岁了。
陈福林再次:……
相比之下,见到娘亲安静如鸡的秦旭同学就聪明多了。
他在外面其实是个很沉稳的性子,当然,不排除和他爹一样面善心黑。
作为秦旭和秦熙同学的亲娘,她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秦熙臭屁爱美,可都是外在的,秦旭却是肚子里蔫坏,有时候他们兄妹俩干坏事,看起来是阿秦熙起的头,可真正出谋划策的却是秦旭。
总之,这两人只要一凑堆,那必然就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喜欢钱
“很好,那么三岁十个月的秦熙,你能告诉我,你的琴练了个什么?一年了,会弹十首曲子了吗?”
“礼仪不礼仪的也就不说了,毕竟你现在这幅尊容也没什么仪容可讲。”
陈福林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一脸嫌弃。
“还有你那蹩脚的字,从你三岁握笔到现在,除了你亲娘还有谁认得出你写的是什么玩意儿吗?”
秦熙同学举手:“还有我父王,还有秦旭……”
秦旭:……
眼看着她娘并没有半点松动的神情,秦熙终于撇了撇嘴:“人家就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嘛!”
陈福林太阳穴跳了跳。
她没记错的话,这话她已经说过不下五遍了。
琴棋书画。
当年她看上了太子准备送给陛下的一副墨玉棋,太子便深觉他闺女以后会成为棋盘大家,还几次登门,亲自去请国子监某位大家来给她启蒙。
结果呢?
学棋的时候,学了刚一个月,就把老师气走了。
那会儿秦熙也是这么说的。
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于是她父王立马让她不学了。
然后又开始喜欢拿着她娘价值千金的各种胭脂水粉到处乱涂乱抹,于是太子觉得他闺女以后能成一代画坛大家!
又亲自请了名师开始学画,学了不到一个月,她也说没天赋,那怎么办?
当然是不学了!
于是又开始学琴,学书法,很好,写字手疼,弹琴手也疼。
若不是陈福林一直压着,太子能立马让这两位老师也回家歇着了。
毕竟太子自带滤镜:我闺女天下第一好,什么都不学也行!
可在陈福林眼里,秦熙就是做什么都没恒心,小小年纪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满肚子花言巧语,天天就想着混吃等死。
那怎么能行?!
她陈福林的女儿,可以平凡,但绝不能庸碌一生!
她求的不是她琴棋书画,名扬天下,她只是要让她在漫长的岁月里,能够有所依仗。
让她学习从来不是为了悦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若有朝一日,她离开她的身边,去到另一个环境,她希望她不要感到无所适从。
她不想让她像那些女子一样,一辈子眼里心里或许就只有某一个人,某一家人,成天围着别人转,靠迎合别人来满足自己,愉悦自己。
她要的是即使到年老了,她也能生死看淡,诗酒花茶!
身为女子,本就比男子更加不易,可秦熙明明有上好的资质,绝佳的条件,却愣生生要将自己过成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是的混吃等死的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的天赋在哪?你告诉我。”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激动,平静的看着这个只是让她站在这里就很焦躁的女儿。
秦熙抿了抿唇。
她感知向来敏锐,和以往娘亲骂他们兄妹俩不一样,这回她娘是很认真的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的天赋在哪里?
秦熙垂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微微泛红。
“我……”
她不知道。
她最喜欢钱。
可是她是太子的女儿,她能去经商赚钱吗?
娘亲喜欢秦妍那样的淑女,要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能说她喜欢钱吗……
“娘……”
秦旭和妹妹同胞所生,天生就对彼此的情绪有所感应,此时他也感受到了妹妹的难过。
陈福林目光扫了过来,很冷静,但莫名让秦旭缩了缩脖子。
认真起来的娘亲,还是很可怕啊!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为兄弟,哦呸,为妹妹两肋插刀,不就是娘亲那杀死人的目光吗!
有什么可怕的!
“娘!你不要逼妹妹了!”
秦旭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一鼓作气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陈福林气笑了:“我逼她?”
“我什么时候逼过她?”
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她何时不是在纵容她?
这么多年,秦旭和秦熙兄妹俩,因为秦熙是女孩,她自问花在秦熙身上的精力比秦旭多多了。
身为哥哥,秦旭觉得这时候自己就该仗义执言:“娘!妹妹根本不想学那些东西,她想赚钱!”
他见过妹妹每年收到压岁钱,还有收到父王娘亲和皇爷爷曾祖母他们赏赐时候两眼放光的模样。
那才是真正的喜欢!
四岁的秦旭还不明白什么叫士农工商,其中商户的社会地位最为低贱。
世家大族中为了维持生活,名下不乏众多产息,但这些商铺产息要么在旁支名下,要么就是在信得过的世仆名下,没有贵族会自己去经商的。
因为农户中,若有耕读传家者,还能有为官的机会,商户之家却是毫无机会的。
所以柳家家财万贯,却还是拼尽全力要搭上太子的船。
“哥!你不要说了!娘,我没有,我不……”喜欢。
秦熙很想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其实“不喜欢”钱,不喜欢经商,但她说不出口。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娘的目光。
饶是她脸皮再厚,再想混吃等死,她也不想在这个人眼里看到对她的失望。
“秦熙,抬起头来。”
她听见她娘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原来是她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蹲在了她面前。
秦熙下意识地抬头,却怎么也不敢对上她娘的眼睛。
“秦熙,看着我。”
陈福林沉声道。
秦熙……
秦熙目光闪了闪,但仍是鼓起勇气看着她娘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她虽然不喜欢,但她是太子的女儿,未来的大靖公主,她会认真学,不给她爹娘丢脸的!
“你喜欢经商赚钱?”
陈福林没管她说的会认真学之类的,而是一脸严肃的注视着秦熙,问道。
秦熙手指不停的搅着裙摆,心里在不住挣扎。
喜欢。
很喜欢。
她只要想到那种凭自己的双手赚到钱的感觉,就觉得内心雀跃不已。
要是有一天,她能成为大靖第一富商,就更雀跃了!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娘,我不……”
秦熙言不由衷,陈福林皱着眉打断了她:
“秦熙,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想经商吗?”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事不妙
秦熙犹豫不决。
她拿不准她娘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问她这个问题。
是要等她承认了,再狠狠地骂她一顿,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吗?
还是……
一想到有另一个可能,秦熙心底就止不住火热。
会吗?
秦熙同她娘相似的眉眼一亮,终于望进了那双眼的深处。
“娘,我……”
秦熙忐忑不已,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是,我喜欢钱,我喜欢经商!”
她每次听她娘念着二舅舅写来的信,都觉得精神振奋。
二舅舅和表舅他们现在去了辽东,柳家在草原这条商路已经稳定,他们却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往更西的地方延伸。
这些年,柳家除了为东宫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还给大靖带来了很多异域文化和特产。
这些也都是秦熙所喜爱的。
她不想做一只笼中鸟,她想自由的翱翔在大靖的天空,甚至更广阔的天空之下!
可她生来偏就是一只笼中鸟……
秦熙嫉妒陈萌萌,也就是她二舅舅的女儿。
今年两岁,就已经跟着二舅舅一起去过江南了,虽然是回去祭拜她外祖一家的。
现在,她可笑又遥不可及的梦想已经跟她娘和盘托出,来吧!
狠狠地打击她吧!
打击到她鲜血淋漓,不得不放弃这白日梦!
可秦熙等了又等,她等来的却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秦熙,娘很高兴,你能够大胆承认自己的梦想。”
陈福林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不该问都不问她的意见,就任由太子胡乱给她安排的。
事实上,秦熙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来她对金钱的喜爱。
但陈福林也只觉得这就是一个小财迷,没想那么远。
所以每次她胡闹过后,太子也跟着变本加厉的胡闹,她都没有干涉。
小孩子嘛,多接触一些东西,才能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她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可她没想到,秦熙什么都不喜欢,却喜欢上了赚钱。
“娘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成为秦妍那样的乖女孩,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你聪明活泼,懂事孝顺,永远是娘最喜欢的宝贝。”
秦熙眼眶更红了。
她一头扑到她娘的肩膀上,像小兽一样小声呜咽着。
“抱歉秦熙,要是因为娘说过的这些话,让你感到委屈,让你不敢对娘吐露心声,娘跟你道歉,对不起……”
陈福林没想到秦熙哭得这么伤心,心里更加内疚了,眼眶也开始发酸。
“娘!”
秦熙伸出小手,紧紧的抱着她娘的脖子。
秦旭站在一旁也深受感触,跟着扑了过去抱住娘亲和妹妹。
“娘……”
母子三人哭成了一团。
秦骜好不容易抽出空回来用午膳,就看到这一幕。
他脸色一沉,大步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是秦熙又在外面受欺负了?
还是秦旭又跟人打架了?
这几年,陛下已经将大半朝政甩给了太子,俨然一副想要退休养老的样子。
这也导致太子身上积威日重,现在他只是沉下了脸,就叫身边的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听见太子的声音,陈福林这才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背,从两面夹击中抽身出来。
她连忙掏出帕子想擦了擦眼角,哦豁,帕子早就被揩湿了。
于是只能随手糊了一把,勉强笑道:“殿下回来了啊。”
秦骜看着她通红的双眼,还有两个将脸埋在她腿上瓮声瓮气叫了声“父王”,却怎么也没有露脸的小崽子。
“谁欺负你们了?”
秦骜拧眉走近,掏出一块帕子给她细细擦拭了一番,还不忘评价道:“笑得丑死了。”
陈福林:……
虽然她也知道可能大概现在自己不是很好看,但能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呢?
又想到对方已经问了两遍,胡诌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听个故事把自己感动到了。”
秦骜给她擦脸的动作一顿。
这是拿他当傻瓜糊弄呢?
不过他也明白了,不是受欺负了,而且很可能和两个小崽子有关。
秦骜眼角的余光往下面看了看,勾起一抹冷笑。
还学会当鸵鸟了?
他可不记得他教过这一招。
给大的擦了擦,又毫不留情地把两个小的挖了出来,从宫女那里接过来两块帕子一人扔了一块。
“赶紧把鼻涕揩揩,你娘这件衣服算是毁了。”
面对自家父王的区别对待,秦旭和秦熙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
不过他们都四岁了,还当着娘的面哭鼻子,哭坏了娘的衣服,确实很羞耻了!
陈福林也是经这么一提醒,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湿濡濡的,而且自己刚刚也哭了,说话都带点鼻音。
“我先去洗洗,你们自便。”
留下这句话,她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隔着老远还听见她呼叫碧萝和素云赶紧给她备水她要沐浴。
“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干净啊!”
秦旭和秦熙吸了吸鼻涕,异口同声道。
秦骜冷冷的瞥了两个小崽子一眼:“你们也去洗洗,然后来书房见我。”
秦旭兄妹俩齐齐绷直了脊背,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大事不妙”四个字。
然后低下头应了声“是”,老老实实的去梳洗了。
秦熙如今是柳嬷嬷照料的,一回到她的住处自然是大声呼叫柳嬷嬷。
至于秦旭,他贴身伺候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太监。
小松子,大名闫松。
这小子还是陈福林大冬天在御花园捡回来的,一心想要留在陈福林身边,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七八岁的年纪,大多数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闫松不仅能把自己收拾好,还能把秦旭照顾的得妥妥贴贴的。
端茶倒水,梳头更衣。
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却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陈福林观察了一阵,便把本来给了秦旭的碧萝收了回来,让两个小孩儿自己去折腾了。
两个孩子手脚麻利,秦旭自己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闫松则去叫人备水,找小主人的衣裳。
他们不敢耽搁。
作为太子唯二的一双儿女,别人都说父王如何如何宠爱他们,但他们自己却是感受不到的。
反正自他们记事开始,父王就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做错事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一点连秦熙也是一视同仁。
不过平日里父王对他们还是挺好的!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坦诚
绛福轩如今已经不是一前一后两个院子那么小了。
自从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太子也时常在这边办公,书房什么的也要有。
于是就把隔壁两座小宫室都给圈了进来,重新改造了一下。
里面的格局大体还是保持了不变,只是活动空间大了许多,两进变成了三进,还多了东西两个偏殿。
原来的正殿陈福林没有搬,书房一处在她住的正殿旁边,一处在扩建的东偏殿。
正殿旁边的是两个孩子用的,东边那个则是太子用的。
而这会儿太子叫他们去书房,去的也是他们常用的书房。
“父王。”
两个孩子好像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一进来就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站着。
而在他们去收拾的这一段时间,也足够秦骜弄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书房里除了方才秦旭兄妹俩叫的那声父王,再没有半点声音。
兄妹俩盯着彼此的足尖,心跳忍不住加快……
就在他们觉得今日的沉默格外恐怖,自己即将大祸临头的时候,他们父王终于开了尊口:
“可知我为何要叫你们来?”
即使是审判,也比摸不着边际的沉默要强。
秦旭刚想站出来说什么,秦熙抢先一步开口:“知道!是我……”
秦旭却立马打断她:“父王!是我的错!我惹娘难过了!”
秦骜注意到兄妹俩的动作,眉宇间闪过一丝满意,他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又不是审犯人,不需要你们争先恐后认错,任何包庇行为在我这儿都不作数,这一点你们都是清楚的。”
“都说说吧,错在哪儿了。”
秦旭低下了头:“是我背不下先生安排的作业,反而跟妹妹吵架,这才,这才……”
让娘亲责骂妹妹,才有了后面的事。
秦熙:“不关哥哥的事,是我学习不用心,还气走了两位老师,所以娘亲生气了……”
现在教秦熙琴艺的老师,确实是她的第三任老师了。
这还是原先在陈府里教过陈福林那位女先生的弟子,本来能到东宫来给小郡主授课,于她而言算是荣幸。
可秦熙顽皮,学琴从不用心,若不是看在陈福林和先生的份上,早就和前两位一样罢袖而去了。
听见兄妹俩的话,秦骜摇了摇头:“非也,你们认为你娘亲是因此事生气的?”
又是一阵沉默。
“是……是我,我不务正业,想,想着……”
秦熙鼻头一酸,她实在说不出来了。
方才在娘亲面前承认,已经让她足够羞耻。
她年纪小,自尊心却强。
明知道是不好的事情,还要在父王面前再说一遍,她实在做不到。
秦骜却微微叹了口气,不再逼她:“阿兕子!”
秦熙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她三岁过后,父王就不怎么叫她小名了。
皇祖父他们更喜欢叫她“熙和”,那是她的封号。
只听得她父王沉声道:“你娘永远不会因为你气走了几位先生跟你生气,她气的,是你的不坦诚和不信任。”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她自己。”
他们在一起七年,最是了解彼此。
弄明白整件事,秦骜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心情。
她在自责,为什么女儿明明有自己的想法,却不敢告诉他们。
她在自责,自己的放任使得女儿心中不当的想法生根发芽,甚至可能影响一生。
秦熙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有不信任娘……”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这是和她骨血相连的人,除了秦旭外最亲的人,她怎么会不信任自己的娘呢?
她听嬷嬷说,小时候她差点被害人害死,是她娘发现了她才让她获救,又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七天七夜。
大户人家的夫人从来没有亲自哺乳孩子的,因为会对身形有所影响,但她却是喝娘的母乳长大的。
娘那么爱她,她不会不信任她的。
可是,坦诚……
秦熙低头注视着光滑可鉴的地板,任由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滚落,砸在地板上。
是啊!
那是用命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那是日日夜夜精心呵护唯恐她夭折的人。
那是明明是她不对却会首先跟自己道歉的人。
她为什么不能对她坦诚呢?
因为她可笑的自尊心吗?
天底下任何人都会嘲笑自己的天真,可只有她不会啊!
因为那是她娘啊!
她的避风港啊!
秦骜看着砸在地上的泪珠,心里也很是自责。
这也有他的责任。
如果不也是他三天两头的要给她请先生,秦熙也不至于觉得他们对她的期望是做个琴棋书画诗酒花的淑女。
“父王也有疏忽的地方,今后不会强迫你再学什么,你喜欢什么便跟你母亲说,没有你同意,父王不会再自作主张给你寻先生。”
“还有秦旭,若是父王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认为不妥的,都可以提出来。”
当然,改不改那是他的事情。
秦旭和秦熙不一样,他对他寄予厚望。
本来他就觉得这孩子被他娘惯坏了,要是他还敢有什么意见……
哼哼!
若说和陈福林在一起七年,秦骜改变最大的就是“知错就改”。
以前他觉着自己是太子,就算是做错了别人也该给他个台阶,事后他再弥补一番,赏赐些即可,可偏偏那人从未给过他台阶下。
两人闹了几回,秦骜也就认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了,他房里认错,别人也不知道。
于是他也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不知不觉就带到了前朝,凡是他有不当的地方,通通光明正大承认,然后采取措施补救,反倒引得不少人赞扬太子的心性。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面对自己臣子他都能做到,面对自己孩子自然也能了。
但是秦旭和秦熙还是很惊讶,尤其是秦旭。
秦熙一脸感动:“谢谢父王……”
秦旭抬起头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他父王,却见后者挑了挑眉:“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秦旭:……
秦旭他没意见。
他就知道,那句话多半是他父王随口加上的。
在他父王心里,他娘排第一,他妹妹排第二,他嘛……
只能排最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