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又不傻
糟蹋两个字,给白安然刺激到了,她本来都不哭了,大眼睛就那样倔强恨毒的剜着唐棠。
但那可怕的遭遇,再次击溃了羸弱的心灵,她泪如雨下,整个人都在后怕中,瑟瑟发抖。
唐棠看她头发凌乱,衣衫破败,满脸灰黑,左边脸颊微微浮肿好像还遭了打,不免心疼起来。
十五岁,小孩子而已。
罗茜真她妈做的出来。
“别哭了。”她捏了袖子,替她擦眼泪。
白安然反应激烈的别开头,嚎道:“你别惺惺作态了,我告诉你唐棠,你设计这么一出绑我又救我的戏码,你以为你能落着什么好了?我不是傻子,表哥也不是傻子,不然我一定会告诉表哥,我一定会去报官抓你的。”
唐棠耐着性子,等她哭了一阵情绪稍微平稳了点后,给她讲道理:“你都说了你们不是傻子,难道我是傻子吗?我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你问我能落着什么好,是啊,我也想问你,我能落着什么好?”
还以为白安然应该多少能听进去点。
结果人家不听不听不听。
立马反驳道:“你不用多费口舌,咱们官府见。”
“如果这真是我自导自演的戏码,你就该知道,现在这出戏已经失败了,你是没有机会,活着从这里出去的。”她故意配上阴狠的眼神。
果然,白安然语气颤抖起来。
一脸警觉:“你要做什么?”
唐棠做了个掐的动作,一步步靠近白安然的脖子。
白安然满目惊恐的样子,让唐棠有罪恶感。
不该吓唬她,这孩子够惨了。
她收回了手,落在白安然脚踝上,开始认认真真的给她解麻绳结。
白安然下意识的躲了下。
被唐棠按住:“别动了,解开咱赶紧走,看你头顶的大蜘蛛,你不怕吗?”
这么一提醒,白安然抬头,就看到毛茸茸,小孩拳头大的一个蜘蛛就挂在脑袋上一手臂处。
她跟见了鬼似的,吓到尖叫。
唐棠无奈笑着摇摇头,手那么一挥,就把蜘蛛给pia飞了:“别怕。”
白安然一怔。
却很快倔强的直起身来:“我才不怕。”
话还没说完,那被唐棠pia飞的蜘蛛,吊着一根蛛丝,又给荡了回来。
“啊,啊,啊,啊,啊……”
纵然隔着一堵墙,那尖叫声都能把人耳膜震碎了。
团团一脸忐忑,自言自语:“小姐这道理讲的通就讲,讲不通就算了,你可别杀人啊。”
屋内,唐棠的耳朵才叫真的遭罪。
赶紧麻溜的帮白安然解开了脚上的绳结。
姑娘不等她招呼,就用屁股挪下了床,狂奔出了屋,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一个。
唐棠慢条斯理出来,顺带帮人把鞋子捡了回来。
蹲下身,她把鞋子放在了白安然面前,拍了拍她的小腿:“穿鞋。”
白安然是愕然的。
她做梦都没想过,唐棠居然会纡尊降贵的,蹲下来替自己穿鞋。
是怕自己真的去报官,所以惺惺作态对她示好吗?
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诚如唐棠自己说的,如果真是怕她报官,她就不会给她活着出去的机会。
第九十二章 一厢情愿
白安然不笨,甚至很聪明。
她只是被愤怒和羞耻冲昏了头脑,本能的觉得,唐棠会来救她,绝对不是出于好心,何况此处偏僻,唐棠会出现在这,本身就是极可疑的。
但此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怀疑了。
可内心偏见和倔强,却不容她跟自己妥协。
她冷冷看着唐棠的头顶,道:“你要么杀了我,不然这事,我绝对跟你没完。”
“没完什么没完,根本不是我家小姐,是罗茜,御马监家的小姐罗茜,是她为了讨好我们家小姐,自作主张的绑架了你,想替我们家小姐教训你。”
团团气呼呼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传来。
唐棠一听这话,就直想扶额。
这就是她不肯带团团进来的原因,这丫头的嘴,永远比脑子快。
什么叫替我们家小姐教训你。
这口黑锅,唐棠背的极冤。
她是绝对无辜的。
可经团团这么一搅和,她无辜也变成不无辜了。
果然,白安然一双眼睛气的通红,怒道:“原来如此,唐棠,你好手段,好一招借刀杀人啊,难怪你一点都不怕我报官,你怕是盼着我报官吧?反正最后身败名裂的是罗茜,名利双收的是你唐棠。”
“收你个头啊。”团团隔着墙壁,又怼了过来,“我家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白安然也不甘示弱,“她多无辜啊,她多善良啊,她哪里知道罗茜是个出了名的马屁精,她也不知道在罗茜面前无意间表露对我的厌恶,罗茜为了讨好她就会不遗余力的帮她对付我,她更不知道罗茜手段如此下作,这不,她来救我了,她是英雄,她是仙女,她是真爱美的化身,唐棠,好样的,你可真是个好样的,你得逞了,你佩服你。”
“你,你……”团团饶是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一刻,却完全不是白安然的对手,半天带着颤音和哭腔吼了一声,“你少没良心,我家小姐知道你出事了,疯了一样赶来救你,腿疼的衣服都被冷汗渗透了,你……呜呜,你没良心,白安然,你没良心。”
团团给气哭了,倒是出乎唐棠意料。
不过心头一暖,知道丫鬟心疼她呢。
白安然也没想到能把团团给气哭。
不过很快她就冷嗤了一声:“哼,苦肉计罢了,无非是想要我表哥对她心生感激和怜惜。”
团团纵然给气哭了,还是不甘示弱,努力维护唐棠:“王爷本来就很喜欢我们家小姐。”
白安然不屑道:“哼,一厢情愿而不自知罢了。”
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是事实没错。
但这也是表哥努力在掩盖的事实。
他忍着恶心在人前跟唐棠虚与委蛇,无非就是想骗这个白痴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
而自己,却在这里给表哥添乱。
然而,唐棠的反应,却相当出乎她的意料。
没有自负的不屑一顾。
也没有恼怒的气急败坏。
她压根就没反应,就在那专心解绳子,力道都没有半分变化,就跟没听到似的。
白安然内心忐忑。
盼着唐棠是真没听到。
第九十三章 痴心妄想
正当她祈愿的时候,一墙之隔,团团骂过来了。
“你才一厢情愿,死缠着王爷,你不要脸。”
这下白安然确定,团团都听到了,自己的话,唐棠不可能没听到。
可为什么没反应。
被自己说是一厢情愿,按她的脾气,不该扑上来掐死她?
她大惑不解,定定看向唐棠。
唐棠已经给她解开绳子了,见她看着自己,也抬头看向她,细心问道:“疼吗?解开了,揉揉手腕,放松一下吧。”
这下,白安然是更愕然了。
如果不是唐棠一提醒,手腕真的疼的利害,这疼痛切实的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梦,她真觉得,这绝对是虚幻。
“你……”
她想问,你安的什么心。
结果话还没出口,隔壁又骂过来了。
“你这个天下第一不要脸,明明知道我家小姐和王爷两情相悦,非要在中间掺和一脚,她们说的对,你装可怜,扮无辜,矫揉造作的很,衣服不舍得买说什么要给王爷省钱,大把大把的钱却换了墨韵轩的门票,白安然,论手段,你才是真手段。”
白安然一张俏脸通红,给气的。
“我那些票,都是我典……我自己想办法买的,根本没花表哥的钱。”
唐棠内心无语,果然当镯子是为了门票了,这疯狂的小孩。
团团听着白安然被气到,自以为掰回一成,立马连珠炮发,继续进攻。
“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给王爷做妾,才赖在瑞王府的!”
白安然:“你,你胡说八道。”
唐棠听到这句,已经皱了眉,团团过分了。
结果还来不及制止,团团更过分的招呼了过来:“我胡不胡说,你心里清楚的很,我告诉你,你就别肖想王爷了,给王爷做妾你不配,你也不看看你姓什么,你们白家人,就不是好东西,罪大恶极的贪污……”
“团团。”唐棠一声厉喝,脸色相当难看。
而白安然,如遭雷击。
本来气的通红的一张小脸,瞬间惨白。
身侧的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身体僵直,肩膀颤抖,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勉强挺立着的枯败枝干,一点鲜活气息都没,可眼泪,却倔强的不可能落下。
唐棠忽然想到那天在四喜酒楼门口,面对秦瑞琪的羞辱和挑衅,秦瑞阳也是握着拳,隐忍到全身肌肉绷紧。
唐想说什么,才上前白安然就猛后退一步,用灰白而恨毒的目光看着她,道:“是,我是罪人之后,是,我是痴心妄想,你赢了,唐棠,你赢了。”
说完,就狂奔出了院子。
有风带了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了唐棠的手背上。
是白安然的眼泪。
唐棠眉头锁的死紧,心怀愧疚。
喊了声“安然”,顾不得脚上,一瘸一拐的赶紧追了出去。
这是荒郊,她自然不可能任由白安然一个人跑出去,边追边大声吩咐:“把人给我拦住了。”
事实上,也用不着拦,白安然跑到门口就晕倒了。
一天的折腾,加上情绪激动,她撑不住了。
唐棠让任护院把人送上马车,就赶紧吩咐返程。
那些个欺负她的混账,她叫任护院他们一并带上了路,先找个地方把人看起来。
至于今天的事情,她严肃下令,谁也不许声张出去半个字。
第九十四章 搞不懂了
白安然幽幽醒转,头顶是陌生帐子。
她猛坐起了身,第一反应检查自己,衣服还是自己的那套衣服,没有被动过,她松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这是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东窗开着,透过窗户,能看到“来宾客栈”四个大字。
她下了床,走向窗口。
临窗就是街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在人堆里杵着,她才有了安全感,一日颠簸惶恐的心,松弛下来。
但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情,能叫她彻底安下心来的地方,只有瑞王府。
她要回去。
转身往门口走,一道人影,正进来。
是唐棠,抱着一个盒子。
看到她醒来,一脸欣慰:“醒了,头疼不?人难受不?”
白安然根本不接受她的好意,冷冷道:“你可真能装模作样,你给我走开,我要回家。”
“你确定你要这样回去?”
唐棠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白安然这才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一身狼狈,裙子脏就跟从煤堆里滚过一样,而且好多地方,都被蛮力扯破了,这要是出去,不知道别人会如何联想,一下子她红了脸。
“换上吧,换好咱们聊聊。”唐棠把怀中的盒子推了过来。
里面静静躺着一套衣裙。
白安然自尊心作祟,根本不去接。
唐棠于是硬塞,催促:“赶紧的吧,别浪费时间了,快天黑了,我等你换好。”
说完让了出去。
白安然纵然不稀罕她的衣服,可眼下也没的选择了。
一刻钟后,她重新打开了房门,穿着唐棠准备的衣服。
看唐棠等在门口,她跨步就走,一脸冷色:“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要回家。”
唐棠一把拽住她,语气不容置喙:“不会耽误很久,谈完再走。”
“你……”
“放开我”三个字还没说完,她就被唐棠拽回了房间。
“唐棠,要么你就杀了我。”她气急,愤怒道。
“小小年纪,一点耐心没有,我都说了不会耽误你很久,安静点,坐着。”唐棠不耐烦了。
她这气场一开,体内29岁的老阿姨就复苏了。
白安然这年纪,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屁孩,她还能镇不住了???
一把把人按在椅子上,她严厉道:“你再瞎哔哔,你信不信我收拾你。”
白安然眼神明显怵了下。
唐棠知道,自己把人给震住了。
这就好,这就能好好说会儿话了嘛。
“我先给你道个歉,是我没管教好团团。”
白安然:“……”
随后不屑冷哼,觉得唐棠惺惺作态。
唐棠不取管她态度,知道小丫头心里有气,有些话未必听得进去。
但有些话,听不进去她也得听。
“还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今天的事情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希望不要声张出去。”
白安然:“……”
如果之前是惺惺作态,那现在是什么路数,白安然不懂了。
只听唐棠道:“这完全是为你考虑,你被一群男人绑架了,你说什么都没发生,又有几个人相信?”
唐棠说的完全是有可能的。
意识到这点,白安然脸色煞白。
但随后却更为大惑不解,如此,岂不是更如了她的心愿?
第九十五章 真好心吗
如今却好似一副,处处为她着想的样子,唐棠安的什么心?
见她还是不说话。
唐棠自顾自继续:“人言可畏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我这边该封的嘴都封死了,关于今天的事情,不会有人透露半个字出去。至于你受到委屈,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这似乎,真是处处在为她着想。
白安然再也没办法以沉默对抗唐棠来,她太想不明白了。
“为什么?”
为什么费尽周章,明明可以轻易毁掉自己,还能把所有罪过推给罗茜,全身而退的同时落个不顾伤痛救人危难的美名,她却打算把这件事,不动声色的掩盖过去,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安然绝对不会以为,她真是在替自己着想的。
这必定有阴谋。
必定。
却见唐棠一脸的坦荡从容:“我说过,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没给过罗茜任何暗示。我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歇会儿就回家吧。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议,手上脚上的淤痕,你自己想想办法遮盖吧,这个给你,会让它们消的快点。当然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提议,想走公正的办法讨回公道,我也会帮你的。”
一个瓷瓶塞入了手心。
还带着唐棠的体温。
“我走了,你好好想想。”
唐棠走了,白安然拽着瓶子茫茫然了好一会儿。
她摸不清唐棠的路数了。
她是那样的讨厌自己,讨厌到白安然毫不怀疑,今天的事情就是唐棠一手策划。
可费尽心思,她却说,这件事谁也别提,就算过去了。
她告诉她,这不是她做的。
眼神是如此的坦荡磊落,不见半分虚伪。
白安然弄不明白了。
低头看着手中的瓶子。
她低声轻问:“唐棠真有这么好心吗?”
*
“小姐,你真是好心人。”
回家的路上,团团嬉皮笑脸的拍唐棠马屁。
唐棠给她的,依旧是冷脸。
自破庙回来后的,她家小姐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没给过她一丝笑容。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
羞辱白安然的血统,等同于羞辱了王爷的血统。
她后悔死了,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唐棠。
可唐棠置若罔闻,对她依旧不理不睬。
团团内心难受的要死,宁愿唐棠给她两个巴掌,也好过现在这样。
“小姐,你理理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团团的声音,有了鼻音,眼圈红红的,却不敢哭出来。
唐棠锁着眉头瞪了她一眼:“闭上嘴,给我安静点。”
团团小媳妇样的抽了抽鼻子,瘪着嘴垂下了脑袋,不敢吭声了。
小姐这肯定,是讨厌她了。
唐棠瞧小丫头这德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心软。
这丫头的嘴,没个把门。
给她点教训吃吃非常有必要,让她以后再胡言乱语。
马车回到唐府,是傍晚了。
才一进门,就看到一堆人慌慌张张的跑进跑出。
其中一人看到唐棠立马跑了过来确定:“小姐你没事吧。”
唐棠一脸问号:“我有什么事?”
那人忙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少人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这半个京城的大夫,都被请来了。”
第九十六章 食物中毒
半个京城?
唐棠看着那些跑进跑出的匆忙脚步,忙问道:“很多人吗?”
那奴才忙回:“不少呢,柳姨娘也病了。”
唐棠皱眉,神色严肃:“小怜呢,也拉肚子吗?”
那人摇摇头:“倒是没有。”
唐棠稍稍松了口气,她的伤还没养好,身子弱的很,再遭点什么罪,就真成“小可怜”了。
“走,去看看先。”
唐棠直接去了柳姨娘那,她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整张脸都挂了下来,没有一点神采,看上去相当的憔悴。
一个大夫在给她把脉。
看到唐棠,她也没了往日的热情劲头,开口虚弱的一塌糊涂:“唐棠,你回来了,你还好吗?”
感念于对方的关心,唐棠忙上前:“我没事,你别说话了柳姨娘。——大夫,怎么回事?”
花白胡须的大夫站起身,表情并不紧张,慢条斯理道:“无妨,就是吃坏了肚子而已,老夫开两幅药,给夫人煎了喝下就行。”
柳姨娘松了口气。
唐棠却没她这么心宽了。
她拦住了要去开方子的大夫:“大夫,不该问问吃了什么吗?”
大夫停下脚步:“吃坏了拉肚子,吃什么大同小异,没必要没必要。”
要不是看对方年纪大,唐棠直接就送他的白眼了。
也不知道哪里找的大夫,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
床上柳姨娘半死不活着,唐棠也懒得费力气跟这垃圾大夫理论,打发人出去写方子,自己坐到了柳姨娘床边。
“柳姨娘,我最近对医术很有兴趣,你就给我当回病人,我帮你瞧瞧脉相吧。”
柳姨娘虚弱着笑的宠爱:“看吧看吧。”
唐棠搭上了她的脉,慢慢的,脸色变了。
这他妈果然是个垃圾医生。
就这脉搏居然说无妨。
柳姨娘的脉象时起时伏,节律紊乱。
脉率至少在每分钟130次以上,心脏明显受到了一定损伤。
再仔细切,从脉象看,肝肾情况也有异常。
唐棠越听,脸色越凝重。
直给柳姨娘看到,也有些害怕起来:“怎么了?”
唐棠收回手,立马问道:“今天府上不少人都窜稀拉肚,你们都是吃了什么?”
柳姨娘忙道:“我听玲珑说,那些上吐下泻的,早晨都是吃了米粉,我也吃了,应当是那米粉隔了夜,不新鲜。”
隔夜米粉!!
唐棠一听,神色立马严峻。
立马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
她跑来几个地方,病倒的有姨娘,有侍卫,有丫鬟,有厨工。
确如柳姨娘说的,都吃了隔夜的湿米粉。
唐棠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是米酵酸菌中毒了。
这几天秋老虎,气温升高。
河粉,肠粉,米粉,银耳,木耳,玉米面等部分食物,容易受椰毒假单胞菌污染而产生米酵菌酸毒素。
这玩意相当凶险,一旦摄入死亡率极高,而且异常顽强,高温烹煮也不能把它杀死。
她同事的邻居,曾有一家13口聚餐,11人死于米酵菌酸的悲惨案例。
她当时不胜唏嘘感慨。
不曾想,这种事如今,竟会发生在自己眼跟前。
放着中毒者不管,或者当普通食物中毒治疗,这些人必死无疑。
第九十七章 救人性命
她知道,她必须立刻马上行动起来了。
唐棠一面开了方子,叫人速去抓方煎药。
一面把食用过同一批湿米粉的人,都集中在了操场。
好家伙,竟有二十多个,俨然是个大型中毒现场。
柳姨娘是站都站不住了,叫抬来的。
主子里除了她,还有两房姨娘,也都吃了米粉。
其中一人姓王,症状比柳姨娘好些,勉强能走的动道。
另一位徐姨娘,就更轻微些,作为唐玉华这一阵子的专宠,她在府上活的很是得意,也就是不敢开罪唐棠,不然才不乐意跟群奴才婢子一起,到这大操场来集合。
因此她人虽来了,但颇是有些情绪,站在队伍前面,脸上挂着不情愿。
救人要紧,时间紧迫,唐棠顾不上照顾什么个人情绪。
没废话,简单的说了下米粉中毒这件事,并且告之了其中凶险。
说完,她吩咐准备的温盐水也一桶桶的送了上来。
她立马亲自示范,教大家喝水催吐。
这小姐的命令,奴才们没有敢不从的。
即便不少人对这病的可怕性存在疑惑,但也都照做了。
几个姨娘就不那么配合了,这跟个牛一样狂饮,又毫无形象的抠嗓子眼狂吐,实在太丢人了,她们做不到啊。
何况都认为,唐棠就是在瞎胡闹。
属柳姨娘跟唐棠熟,但也不好直接驳了唐棠的面子,便虚弱着道:“唐棠,我回去喝吧。”
唐棠知道她想啥呢。
肯定觉得自己看了几本医术,三脚猫的功夫,在这拿他们当试验品胡来。
亦或者可能觉得,自己就是性格恶劣在拿大家有趣。
放她回去,她指定不会乖乖催吐,而是去喝那不专业的老头开的药去了。
于是,不容商量道:“快喝吧,柳姨娘。”
这里谁都没她病的严重的,黑白无常这都已经站在身边了,还一点自觉没有。
柳姨娘还想说什么,转念闭了嘴,开始一口口,痛苦的灌起水来。
眼看着柳姨娘都照做了,作为府上多年的小透明,活的小心老实不敢招惹任何人都王姨娘,自然也就跟着乖乖照做。
只剩徐姨娘杵在那不动弹。
唐棠上前给她做思想工作:“喝吧,虽然难受点,但保命要紧。”
一听保命两字,徐姨娘端的是不屑。
不过到底不敢直接把不满表达出来,只道:“我没事,二小姐就不用费心了。”
“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我刚才说了米酵酸菌的厉害,不能大意,喝吧。”到这里为止,唐棠都还算是好言相劝。
结果对方象征性的拿起碗,小小抿了一口:“喝好了,可以回去了吧。”
大夫遇到不听话的病人,一般情况下能保持耐心的没几个。
不骂两句,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唐棠一样。
她语气冷硬了起来:“要你喝就喝。”
“我不是喝了。”
徐姨娘这大半年,专宠不断,在府上不说招摇过市吧,也是飞扬得意的很。
今天摆明了,就是被唐棠当猴耍呢。
她要接受这份戏弄,以后还怎么在奴才面前抖威风。
第九十八章 简单粗暴
所以,她绝对不要什么催吐,太恶心,太难堪,太狼狈了。
就算跟唐棠翻了脸,就算老爷责备她,那又如何。
反正因为得罪夫人,老爷冷落过她几次,事后她娇滴滴的施展下魅功,这魂依旧能叫她勾回来。
况且都看得出来,根本就是唐棠过份。
她算什么,就在这瞎给人看病,她懂个屁,看柳姨娘那样,催吐的满脸是泪,气若游丝,怕是马上就要给她治死了。
治死了最好,柳姨娘是圣女的娘,被唐棠治死了,圣女岂能罢休,到时候她还能坐看一场好戏。
所以,她梗着脖子,站的笔直,就像个壮士一样,满身骨气的跟唐棠对抗着。
唐棠看明白了。
这就是个刺头啊。
“所以你到底喝不喝?”她这是下了最后通碟。
“我都说我已经喝了,你还要……”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唐棠这个暴脾气啊。
给人按进了水桶里。
这下舒坦了。
徐姨娘断然没有想到,唐棠竟会如此简单粗暴。
一句话没说完,给按水桶里。
口眼嘴鼻里全是水,她没法呼吸,大口大口吞入了淡盐水,呛的就要背过气去。
所有人都看震惊了。
唐棠按的差不多了,给人提溜了出来换气。
徐姨娘这回是真的狼狈透了,满脸通红,发丝凌乱,整个脑袋滴滴答答下起来小雨,气喘的跟牛一样。
缓过来,她恨红了眼睛,怒道:“唐棠,我要告诉老爷,唐……咕噜噜,咕噜噜……”
眼看着人又给按了回去,大家伙又震惊的忘了手里事。
唐棠眼神扫去,才各自慌张的低头,各忙各的去了。
小姐脾气是不好的。
大家都知道。
以前也有这样发作过的时候。
那会儿有奴才私底下说小姐的坏话,叫小姐无意间听到了一回。
她杀鸡儆猴,把所有人集合在了操场上,马鞭抽的啪嗒啪嗒,直把那几个碎嘴的奴才,抽到晕过去为止。
可那回是犯了错的奴才。
这次,到底是个姨娘,还是老爷最宠的徐姨娘。
何况,人家也没做错什么。
虽说徐姨娘这人,日常恃宠而骄,很是不得人心。
可遇到了如此狂暴的小姐,大家对她,还是不无同情的。
那些催吐的,便催的更起劲了,生怕一点没合乎小姐的标准,下一个被按进水桶的就是自己。
呕吐声此起彼伏。
唐棠却一点不觉得欣慰。
因为,有人倒下去了。
她一把提起徐姨娘的脑袋塞入团团手里:“盯着她,给我催吐。”
团团这一天遭了太多的冷落。
终于有个表现机会了,根本不顾上手里的脑袋是谁的,立马应的严肃认真:“是,小姐。”
“你敢,团……咕噜噜,咕噜噜……”
徐姨娘又给按回了水桶。
唐棠快速走到了倒下的那妇人身边。
只见人脸色惨白,气息游离,一副行将就木了的枯败模样。
搭上对方的脉搏。
鱼翔脉,凶险。
她立马大喊:“药呢,我让你们煎的药好了没?”
立马有人回应:“奴才这就去拿。”
然而,药送来的时候,唐棠怀里的老妇已经灌不进去了。
她以极快的速度,在众人面前咽了气。
第九十九章 神仙医术
巨大的恐惧,这才如同龙卷风一样,裹挟着死亡的阴阳,吹的每个中毒的人,都如同风中飘零的枯木,摇摇颤颤。
徐姨娘挂着满脸的水珠,已是吓出来魂。
团团还在进行按头操作。
但这次,没费任何力气压制那不安分的脑袋。
水桶里的人,咕嘟咕嘟,开始狂喝猛饮。
唐棠没骗人,这不是普通的吃坏了。
这会死人。
没有人还会以为唐棠是学了点微末的医术,拿人当试验品,把人当猴耍。
活生生的人,以如此迅猛的速度死在了她们跟前。
下一个或许就是她们。
她们怕了。
怕极了。
所有人,包括没中毒的,都因为这一例死亡,进入了全线戒备状态。
厨房熬药的炉子,又加了好几个。
煮盐开水的柴锅,添了几根粗壮的大柴。
跑腿端水送药的,拼了最快的脚程。
唐棠也顾不上隐藏实力了。
她上了针灸。
依旧有人怀疑她行不行。
可却是再也没人怀疑她救人的真心。
眼看着又死了两个人,钟叔赶紧叫人去请钱太医。
两街之隔,他盼着人家能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过来援助。
这场面太失控了。
钟叔又岂知唐棠的真本事,只道她那点小小医术,怕是应付不过来了。
唐棠确实应付不过来了。
人太多了。
医疗手段太落后了。
知道钟叔去请太医了,唐棠内心手动给他点了个赞。
钱太医确实卖了唐侯一个巨大的面子。
钟叔一说明情况,立马进屋拿了药箱。
喝了点小酒,有点微醺的老太医,在被带到救治现场后,那浑浊的老眼瞬间一片清亮。
这哪里是钟管家说的,“我家小姐读过几本医书”这样简单。
米粉中毒或许可以从书上寻到案例。
催吐喂药,也是解毒的基本操作。
行针施灸也有数月就能学到皮毛的。
但唐棠那每一针扎的地方,却是奇绝,险绝。
这些穴位,既是死门,又是生门。
对于身体健全着,行之必伤。
但在性命攸关时刻,却是兵行险招的不二之选。
钱太医看着眼前冷静沉着,手法狠准快的施针的唐棠,大为震颤。
直道,唐侯育儿,真是深不可测。
只以为唐二小姐师从高阁老,琴棋书画天下一绝。
没想到年纪轻轻,医术竟也如此了得。
这手针灸手法,便是他从医四十多载,都不敢说在她之上。
不知道唐侯是给她请了什么神仙师傅。
“钱太医,你快给看看吧。”钟叔看这老太医光站着不干活,着急啊,连忙催。
唐棠这才知道,钱太医来了。
在看到对方惊艳的目光后,她就知道,一会儿可能要单独跟老人家谈谈了。
救人要紧,钱太医满肚子话想问,也都憋着了。
赶紧的跟唐棠一起救治中毒者。
忙到天色擦黑,忙到月上重楼,忙到日暮东升,唐棠和钱太医终于从死神手里,救回了大半人。
很遗憾,即便不遗余力,即便奋斗通宵,米酵酸菌太过凶险致命,还是带走了七个人都性命。
第一百章 完美解决
死的七个,都是奴才。
柳姨娘万幸,死里逃生。
那个刺头徐姨娘中间一度被病毒侵害,眼瞅着要去见阎王,在唐棠和钱太医的努力之下,也总算保住了性命。
被安置在边上观察,她对唐棠除了感激涕零,就是感激涕零了。
唐棠已经累死了。
也疼死了。
骨折还没修养好的腿,奔波救了白安然一回,又忙了这一宿,她明显的感觉到,骨头再次移位的巨大痛苦。
总算是撑到了大家病情稳定。
她已尽全力了。
虽对死者表示遗憾,却也欣慰至少大多数人活了下来。
安顿好幸存者,叫人把他们各自送回房好生照料,又叮嘱了钟叔处理死亡者的相关事宜。
唐棠虽然困倦的能晕过去,但还记着自己有件事情得妥善处理。
她以感恩的名义,把钱太医请到了花厅。
吩咐了团团泡了上等的龙岩茶招呼钱太医。
钱太医坐定,不出唐棠所料,就跟她探讨起了师出何门的问题。
唐棠事先已经把团团打发了出去,这里没有其他人,她就能自由发挥了。
压着声,她一脸恳求:“钱太医,我师傅是谁,往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但是今天的事情,还劳烦你替我保个密,我学医这件事是瞒着家里的,这是我的兴趣爱好,但我爹娘不支持,日常看几本医书都要反对,要是知道我偷偷学医,只怕……”
钱太医一听,很是不解:“这学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侯爷和夫人何至于如此?”
唐棠那一套套的说辞,自然早准备好了。
她眼圈一红,瞬间奥斯卡影后附体:“这个中原因,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是实在不能。反正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偷偷习了医术,肯定要生我气,只当我求你了,钱太医。”
要什么理由???
她都这么说了,钱太医还能刨根问底不成?
钱太医倒是想,但也确实不能。
眼看着小姑娘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样子。
想到她的拖着病腿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他立马心软的一塌糊涂。
“好好好,我不说,二小姐别哭了。”
唐棠一脸感激:“多谢钱太医。那昨天晚上,便全是钱太医你一人的功劳,我就是打了个下手。我爹问起,钱太医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过分夸我,免得引起他的猜疑。”
这不是抢功吗?
钱太医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但深知,这功劳加身,好处多多。
便是第一,那年轻的院使,也不敢没大没小总给自己脸色看了。
唐棠料想谁都不会拒绝这么大一张天降馅饼的。
钱太医确实点了头:“那就如小姐所说的吧,这倒叫我,怪难为情的,明明小姐才是出了大力的。”
“哪里,钱太医医者圣心,医术了得,我那点微末功夫,就是吊住大家的命,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还得靠你。如果不是你赶来坐镇,我早就方寸大乱了,功在你,劳在你,钱太医就不要谦虚了。”
唐棠一通彩虹屁,钱太医给吹的七荤八素,相当受用。
第一百零一章 温柔书生
从唐侯府出来,他都还有些飘飘然的。
回到家,跟他儿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唐家二小姐,外头对她的传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明明挺好一个姑娘,怎都说她性格恶劣,张扬跋扈,哪里有啊,而且……”
而且医术了得,他记起了唐棠的请求,没说出口。
钱一宁正在早读,听到了父亲的话,放下了书。
他一副书生模样,面庞清秀,眼神温柔,白皙的皮肤比女孩还好看,说话也是柔柔和和,如四月里的春风。
微微一笑,回道:“爹回来了?先生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传言总归不可尽信的。”
钱太医点点头:“嗯,确实。”
说着,把医药箱,挂在了墙上。
钱一宁这才问了一句:“唐家那边如何了?”
钱太医想到那七条命,惋惜了下:“唉,死了七个人,不过多数人还活着。”
钱一宁听到死人了,眼中满是忧愁慈悲:“看爹一夜未归,我就知道这病怕是凶险,没曾想竟要了这么多人性命。”
钱太医知道儿子是菩萨心肠。
怕影响他读书心情,换了个话题:“人各有命吧,你娘呢?起了吗?”
“在后院吧。”
“又在侍弄她那一亩三分地啊。”钱太医宠笑道。
“嗯,最近开的花多,娘终日就愿意在花堆里待着。”
钱太医眼底是温柔纵容:“她呀,就是个花痴。——这高阁老家广罗天下菊花,要开个菊花展,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让谁把你娘也带上。”
在这之前,钱太医是不会起这样多心思的。
他不过个六品御医,是攀交不到高阁老这样的人物的。
但现在,他觉得,他可以替他的“花痴夫人”想想法子了。
*
唐玉华夫妇没想到,一回家等着自己的是这样一件厄事。
善后工作,何芝莲立马操持了起来。
而唐玉华则是衙门里事多,顾不得家里。
这几日,唐府都被灰黑的乌云笼罩着。
等处理完死难奴才的后事,何芝莲就率了府上众女眷,去了一趟天门寺。
唐棠没随行。
她的脚不允许她去。
脱臼静养后二次脱臼。
她自己接的回去。
这事谁也不知道。
她不说,一是怕大家担心。
二来也挺烦各路亲戚车轮战似的探病。
何芝莲晚上从天门寺回来,就来看了唐棠,手中拿着一块玉佩,是榫卯结构能对半打开的,里面塞了一张符咒,何芝莲说能保平安,让唐棠随身佩戴着。
唐棠权当体恤何芝莲当母亲的心,好好的把玉佩挂在了脖子上。
何芝莲看着她的蹆,不无心疼。
“我的宝儿,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好之前,你切记不能再下床了,有什么事叫钟叔他们去做就行,娘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了,想帮爹娘分担,但也要注意身体,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这忙着救了一宿人,腿有多疼啊,娘想起来就心疼。”
看她红了眼眶,唐棠立马安慰:“娘,没事,这不我坐镇现场,大家才能安点心吗,事情都是钱太医做的,我就打了点下手,没事儿的。”
第一百零二章 噩梦缠身
唐家早已经把钱太医请来,设席赠礼,重谢过一番了。
那夜的事情外行人啥也不知道,钱太医又跟唐棠做了约定。
是以何芝莲还以为,唐棠的功劳,就是做了毒性判断,施了基础救治,坐镇现场帮衬,稳住慌乱局面。
真正大显神通,圣手回春的是钱太医。
可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心疼。
“要奴才们干嘛的,还让你亲自打下手。”
说着看了团团一眼。
被立了典型,团团立马低下头去。
唐棠忙维护她:“团团那天也出了大力的,娘不要怪她,其他人也都忙的不可开交,没有闲着的。娘,都过去了,咱都不提了,以后我会量力而行的,我保证养好伤之前,再也不让爹娘操心了。”
何芝莲看她如此乖巧,才欣慰叹了口气:“你啊你,懂事是懂事了不少,可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唐棠内心挺感动,抱住了何芝莲的肩膀,撒娇:“嘻嘻,娘!!”
娇滴滴的声音,换成以前自己肯定恶心。
但现在,唐棠觉得,在自己亲娘面前,撒娇卖萌啥都正常,太正常了。
何芝莲轻笑一声:“宝儿,娘的宝儿。”
母女情浓,一室温情。
*
死亡带来的阴影和悲痛,终将跟天空一样,有散去的一天。
无论是唐家屋顶的那片阴影。
还是弥漫在皇宫上空的那片。
十日休市结束。
太后的死,便只剩下录事官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已。
日子在继续,人们的生活也在回归正常。
但也不是所有人。
至少对于罗茜来说,自那日邀功失败后,她便如置于油锅,忍着煎熬烹炸,太痛苦了。
忐忑了十天之后,唐家派人来请她。
她知道,该来的要来了,她躲不过。
紫竹苑。
被请来的不只是罗茜。
还有白安然。
有些事情唐棠答应了要给白安然一个交代,就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让团团关了房门,守住院子。
屋内气氛紧张,罗茜脸色苍白,勉强压抑着肩膀的颤抖,根本不敢抬头看唐棠一眼。
更不要说看白安然。
她事后回想自己的恶劣,也常瑟瑟发抖,不想承认如此卑鄙无耻的人,竟是自己。
白安然这十天,比起罗茜等待发落的煎熬和恐怖。
她也不好过。
她在反复怀疑,猜测,不安,忐忑中,熬过了这十天。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唐棠真是无辜的。
更不愿意相信,唐棠在处理这件事上,真是存了为自己着想的心思。
她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吓醒。
她梦到自己被侮辱了,那些男人压着她,毁掉她的尊严,饶是她哭喊到喉咙沙哑,也无济于事。
她梦到唐棠狰狞着嘴脸,说要让她身败名裂,然后满世界宣扬她被人侮辱这件事,饶是她如何解释,没人信她的清白,连表哥都不信,嫌弃她肮脏。
她梦到掉进水里,不断下沉,她无法呼吸,拼命求救,河岸上,倒影出一张张不同的脸孔,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
她梦到小时候,被人叫孽种,梦到大家唾弃羞辱她白家的血脉,石头如同雨点一样砸在身上,她们叫她去死,说她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
第一百零三章 谁给自信
那连番的噩梦,每每惊醒,冷汗都渗透了衣背。
连日心灵的折磨,加上唐棠这边,什么音讯都不再有。
让她焦虑不堪,总觉得唐棠预谋着巨大的算计,随时准备毁掉她。
终于,终于。
这边有动静了。
她出发前就想好了,即便是鸿门宴,她也要赴。
她倒要看看,唐棠是真清白,还是假做戏。
所以,一看到罗茜,她根本不给唐棠掌握节律的机会,率先开了口。
“罗茜,你拼了罗大人的前程替唐棠卖命,你值吗?”
唐棠:“……”
这话,这也太具有引导性了吧。
好在清者自清,罗茜也不蠢,哪里敢攀咬唐棠,立马跪在了白安然面前,道:“跟唐棠无关,白小姐,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自己头昏脑热,对你做出了那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白安然潜意识里对唐棠的偏见太深,饶是罗茜这样说了,她本能当觉得,罗茜就是在维护唐棠。
“你自己的主意?你别是被人利用了却不自知,我跟你无冤无仇,如果不是唐棠在你面前表现出对我的厌恶和痛恨,你何至于……”
“好了。”
唐棠知道,任由白安然在这里面绕来绕去,她是不可能绕出去的了。
这锅,她是铁定是不会背的。
“罗茜,是谁告诉你,让白安然不好过,我就能高看你一眼的?或者,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暗示?”
她问道相当直接。
白安然依旧沉浸在“做什么戏”的无脑猜想中。才想讽刺一句,唐棠却先她一步开口:“安然,想知道结果,你就闭嘴别吭声,在那坐好。”
白安然气鼓鼓:凭什么?
又道:谁让你叫我安然的。
但作声却是真的不作声了。
她不得不承认,唐棠身上那压人一头的气势,还是很强的。
白安然这边消停了,唐棠重新看向罗茜,等着她的回答。
罗茜立马摇头:“没有,真的没有,真是我自己的主意。”
回答的很干脆,但眼底分明闪过一丝心虚。
唐棠冷笑,单刀直入:“我跟你不熟,只在上次淑茶会上见过一回,那天你跟着白灵她们来探我病,我也没跟你说过一句话。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清楚我想要什么吗?”
三连问,气势逼人。
罗茜根本回答不了。
“你那天欢天喜地迫不及待的来邀功,足见你认为,我会高兴。可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怎知道,我会高兴?”
罗茜:“我……”
她依旧回答不了,越来越紧张慌乱。
“因为有人告诉你,你这样做我会高兴。”唐棠替她做了回答。
罗茜大惊失色,连忙摇头:“没,没有。”
唐棠冷哼一声,不予理睬她的否认,继续陈述:“这个人跟我很熟吧,熟到你毫不怀疑她对我的了解,熟到她指点给你都这条路,你觉得绝对靠谱。”
“不,不是……”
罗茜已然招架不住了,可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警告“是你自己误会了做出这种蠢事,跟我毫无关系,你要是敢提到我,我要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百零四章 招架不住
父亲的前程,她赔不起。
她只能掉下豆大的眼泪,一力扛下所有:“不是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主意,真是我自己的主意。”
反反复复只会说这句。
唐棠眼神平静却锐利落在罗茜脸上,只让罗茜慌乱的不断躲闪目光,不敢对视。
白安然看到这,已经有点数了。
她几乎怒起:“到底是谁?”
“别急,安然,你会知道是谁的。”
唐棠安抚了一句白安然,看回罗茜,冷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最后一次机会。
这六个字,生生扼住了罗茜的喉咙。
所以,还不说实话,会如何?
她想到那人说的,会让她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做得到的。
对唐棠来说,也做得到。
甚至,更轻而易举。
她口干舌燥,满脸慌张,眼圈因为被逼的太紧,一片通红,瞳孔满是惶惑的血丝,看上去像垂死麋鹿。
“我……”
“我……”
“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
凌乱的语气,折射了内心的崩溃。
白安然气急败坏:“到底是谁?”
她恨红了眼,几乎要上去撕扯罗茜嘴脸。
“唐棠,我错了,白小姐,我错了。”罗茜重重跪下,绝望大哭,脑袋点在地上,不停捣磕。
这套,对唐棠不管用。
白安然倒是被吓到,下意识的看向唐棠,似乎在求助下一步怎么做。
见唐棠一脸平静淡漠,看着罗茜的眼神,无情而不屑。
她意识到,这人是谁,唐棠怕是早就知道了。
唐棠是冷漠的。
在刑侦界待了这么多年,对罗茜这种事后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的案例,她见惯不惯。
虽说罗茜作案未遂,但她的作案性质,相当之恶劣。
就算现在磕破头,在唐棠眼里,也于事无补,她就是个犯人。
她开口,对着涕泪直落的人,冷冷道:“磕头认错有用的话,要律法做什么?”
罗茜却除了磕头认错外,没有别的法子了。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对不起,饶了我吧。”
那脑袋点的咚咚响,不一会儿额头就红了。
唐棠提醒了她一句:“不要再磕了,有这时间,咱们继续聊聊,那人是谁。”
罗茜:“……”
躲不开。
绕不过。
对方不饶。
她痛苦捧住了脸:“没有,没有。”
唐棠耐心耗尽了。
她讽道:“有你这样的队友,你说高檬是该生气,还是该得意?”
她直接点名道姓,罗茜始才后知后觉,瞪大了眼。
原来,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她脸色煞白,想到高檬的威胁,垂死做着最后的挣扎:“不,不是,不是她。”
唐棠:“高阁老家的床,睡的还舒服吧?”
罗茜:“……”
唐棠:“她家的菊花开的可好?”
罗茜:“……”
唐棠:“跟高檬彻夜谈心了吧,聊了我什么?”
罗茜:“……”
她身形恍惚,如堕地狱。
唐棠冷眼看她,毫无怜悯。
“蠢货。”
罗茜的脑袋,在这句冰冷的讥讽中,渐渐垂落。
第一百零五章 姑娘委屈
她肩膀颤抖着。
那是深深的无助绝望和悲哀。
“是,我是蠢货。”她低声自嘲,声不成声,“我就是个蠢货,呵呵,我自以为终于挤入了你们那个圈子,却不过是供你们消遣玩乐的一只狗,一只猫罢了。”
她说完忽然高昂起了头颅,直视上唐棠的目光,透着无望的倔强:“唐棠,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你叫我过来,不过是想看左右两难的丑态是吗?你看到了,我就是这样丑角,好笑吗,好玩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她要真这样豁的出去,就不会跪着呢。
她三两傲骨,也不过如此。
唐棠依旧看不上她,眼底满是讽刺。
“那就去死吧。”
果然,罗茜闻言,坠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之色。
唐棠一声讽笑,看向了白安然:“安然,你说呢?”
最终决定权,她还是交给了白安然。
这件事本来她就说过,白安然要瞒要报,她都会帮她。
“罗茜,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白安然的话,直接让罗茜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头,只见白安然一脸恨意,似要用眼神将她剜成碎屑。
她内心那丝侥幸瞬间湮灭,肯定是听错了。
“你走吧,但记住,我恨你一辈子。”
罗茜:“……”
所以,她没听错?
她一瞬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唐棠申饬了一句:“算你命大。这件事,安然既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罗茜,你最好管好你自己的嘴巴,但凡要我听到外面有什么闲言碎语飘起,后果不是你付得起的,明白吗?”
“明,明白。”
罗茜已经做好了放弃抵抗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竟然放了她一马。
她被巨大喜悦包围,用力的感激的冲着白安然磕了几个响头,泪如雨下:“白姑娘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白姑娘,多谢你都宽恕,我这辈子都念着你都好,余生做牛做马,我一定会偿还你这份恩情的。”
白安然一脸厌恶:“我不要你念,你滚吧。”
从唐府出来,罗茜才觉得那颗死灰般绝望的心脏,又恢复了鲜活的跳动。
可当看清不远处等着的一架马车后,她又似见到了阎罗,吓到花容失色,双腿打颤。
高檬等在那。
在看到罗茜出来到那刻,她眼底便染上了嗜血的寒气。
能活着出来,高檬知道。
自己的警告,罗茜怕是没听进去了。
*
紫竹苑内,罗茜一走,白安然就抑制不住的大哭了一顿。
她不想的。
至少不想在唐棠面前哭。
唐棠挪着身子到床边,伸手要安抚她。
却被她拍走,颇为赌气的骂了一句:“走开,都是因为你。”
唐棠:“……”
好吧,小姑娘委屈,她懂。
但要说是为了她,唐棠却是不认的,有件事,她得告诉白安然。
等她哭半天冷静下来后。
唐棠松了手帕过去:“干净的。”
“不需要。”白安然还在赌气。
“拿着吧。”唐棠硬塞。
她却也没丢回来。
只抽噎了两声,彻底平静下来,看向唐棠:“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