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女子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女子生的?
“你一个小女子,又在流放之地长大,根本连学习医术的时间都没有吧?你不过是恰好学会了一套针法,便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李院判站起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点了点夏青遥。
“王妃的脉象一直是我伺候,你来之前,我就已为王妃治疗了许久,效果也已积累许久,不过是恰好王妃好转之时,被你给碰上了,你便以为真是你那旁门左道的法子起了效?”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层层纱帐之后,便是王妃的卧榻,李院判就是有意让王妃听得见这番话。
夏青遥挑眉看一眼平静的纱帐,影影绰绰之间,能看到有几个人影站在床榻旁,但没有一人站出来说话。
看来,程王妃是故意纵容李院判?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李院判觉得王妃身子能好转,与我毫无关系?”夏青遥故意义愤填膺的斥问。
“不然呢?”李院判冷笑,“我一直说你用的法子太过激进,方子用的也乱七八糟,你这两日不在,王妃的脉象在我的照看之下越发平稳了,足可见,从前你只是故意夸大病情,为领功劳。”
夏青遥眯了眯眼:“李院判对女子的偏见竟如此之深。”
“女子本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你这般抛头露面误诊王妃的,真是羞耻,快些滚回去绣花吧!”
“女子怎么了?难道你李院判不是女子生养的?”
“粗鄙!”李院判一愣,随即怒瞪双眼。
夏青遥眼珠一转,厉声斥道:“你我同为院判,李院判再不喜,封我为院判的人是王爷与王妃,不知,李院判是以什么身份,建议我回去绣花的?”
场面剑拔弩张起来,夏子明眼珠子乱转,一把拉开夏青遥。“夏青遥,这里也有你个女子说话的份儿?你才几岁?李院判行医都多少年了?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还不给李院判赔不是?”
“莫非李院判吃的很咸?”夏青遥柳眉紧皱。
“你!”李院判大怒:“无知女流,竟敢如此顶撞老夫!夏子明,看你教出的是什么女儿!”
对夏青遥动手跌体面,李院判将炮火对准了夏子明,抬起手便推搡。
夏子明在采石场多年,亏空了身子,又是大病初愈,被推了一把就“蹬蹬”连退数,撞上了桌角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不至于不至于,”表公子程洛忙拦在李院判与夏子明之间,“都是为了姑母的身子着想,伤和气就不好了。”又对李院判皱眉,“这里是姑母的上房,李院判如此无礼,就不怕惹了姑父怪罪?”
程洛是程王妃的兄长庆云侯的嫡次子,虽在宸王府尚太医局当差,但地位超然。
李院判立即回过神住了手,但脸上依旧有愤愤之色。
夏子明则揉着撞疼的胯骨,低声训斥夏青遥:“孽障,你还不给李院判磕头赔罪?”
“你……”夏青遥抖着手指着李院判,将悄悄塞进嘴里的小糖丸咽下,竟双眼一翻,身子往后栽倒。
“哎呦夏小姐!”青黛和流萤一左一右来扶着夏青遥。
程洛大惊失色,道了一声“失礼了”,便为夏青遥诊脉,随即脸色一变。
“夏小姐是心疾发作了!”
夏子明拧紧眉头,他不记得夏青遥有什么心疾,
但夏家在采石场生活这么多年,即便有陈管事的照看,夏家人只是维持不死罢了,日子艰苦,夏青遥又生的瘦弱,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屋内立即忙乱起来,李太医看着程洛和夏子明救治夏青遥,自己心里也不安起来。
女人就是麻烦,几句话就能气成这样?
帐子里,程王妃抿着唇,不悦地看一眼站在床畔的慕容桐,低声问:“满意了?”
慕容桐笑嘻嘻搂住程王妃的手臂摇了摇,低声道:“儿子也是看她似乎肯给慕容铮那个疯子治病,心里憋了一口气,想给她个教训罢了。
“况且,她拿乔几日不肯来王府,李院判为母妃治病也颇见成效,母妃的精气神也好多了,不论是谁,只要母妃的身子好转便是好的。”
“罢了,随你折腾吧。”程王妃笑笑,她也只在乎自己的身子罢了。
慕容桐眼神有些兴奋,撩起纱帐一角,眼看众人七手八脚将夏青遥抬了出去,嘴角玩味扬起:“我倒要看看慕容铮有什么反应。”
“他怎样反应又有什么要紧?”
“母妃您想想,万一她肯去治慕容铮呢?”
夏青遥是有真本事的,这一点慕容桐可不相信李院判刚才诋毁的那些。对于夏青遥的能力他很认可。
正是因为认可,他才想知道,夏青遥和慕容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是夏青遥真把慕容铮治好,他将来要如何得到世子之位?
思及此,慕容桐下意识便揉了揉屁股,好像慕容铮踹痛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而夏青遥这厢刚被抬上马车离开王府,后脚就有人将消息送到了前院的演武场。
“竟被气晕过去了?”慕容铮随手一扔,长刀嗡的一声扎进了草人,刀尖从草人背后穿出,“笃”的一声钉在地上。
“是啊世子爷,夏小姐未免太可怜了,才和她爹一同进王府当差的第一天,就有人等不及要羞辱她。
慕容铮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和脸,下眼圈又隐隐有些发红,俊美的脸庞显出几分危险和狰狞。
“她一个小女子,能得罪谁?最多因为她是年轻女子,却能压过许多太医才会引来众人的妒忌吧。”
侍卫叶平闻言,点点头叹息一声。
慕容铮不耐烦地勾了勾嘴角,眼角的红晕更添了许多的艳丽。
“李院判是吗?”
撂下一句不必人回答的话,慕容铮便踱步走了出去。
李院判才给王妃看完脉象,回了尚太医局查脉案,慕容铮就将他堵在了尚太医局的库房里。
夏青遥才荣升院判的第一日,竖着进的王府,横着回的家,将夏家的女眷们都吓呆了。
刚回房躺下,夏子明便咒骂:“这便是你对待同僚的态度?不争气的东西!你看今日你都将李院判气成什么样了?”
夏青遥只当夏子明是在学狗叫,她闭着眼安心睡了过去。
次日,夏青遥便告病在家。
“怎么,你还真打算丢开手,连我也不管了?”夜深人静时,慕容铮依约来访。
第47章 夏青遥,我能相信你吗
“若真的不管你,就该多雇几个护卫守在窗边,还准你大半夜的翻窗进来?”
屋内一片黑暗,夏青遥关好窗,指了指隐约透出一点烛光的窗帘后。
“去床上?”慕容铮挑眉。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夏青遥白了他一眼,引慕容铮去了拔步床里,为了遮光,她故意换了厚的窗幔,床中间摆着个小几,上头已放好了脉枕。
二人隔着小几一左一右坐下,夏青遥才低声解释。
“慕容桐给了我个叫青黛的婢女,虽然我不在意叫她知道我也在为你治病,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若叫人存心宣扬开,也好说不好听。”
抬了下下巴,示意慕容铮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夏青遥仔细静心诊察他的脉象,就感觉慕容铮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抬眸询问地看去,与他四目相对,发现这人的眼神冷厉的刀子似的。
“怎么了?”诊察过双手,夏青遥问。
慕容铮冷笑:“慕容桐狗胆不小,敢往你身边安插人?”
夏青遥似笑非笑:“我身份卑微,又暂时有用,往我身边安插人不是正常?再说,你们俩胆子都不小。”
慕容铮一愣,嗤笑了一声:“你骂我是狗?”
“别这样说,狗多无辜啊。”夏青遥笑着刺打他。
她分明在拐着弯的骂他,可灯光下她明眸善睐的模样,着实让人气不起来。
慕容铮发现,刚才他听到慕容桐往夏青遥身边安插眼线时,一瞬爆发的怒火,在她几句似骂人又似玩笑的话音中熄灭了。
他有些诧异。
这么多年,他几时开始这么容易消气了?
夏青遥见他神色缓和,悄然松了一口气,取出银针道:“这些日子你的情绪是不是特别容易被引爆?”
手指一捻,银针已隔着夏季薄薄的衣料扎入穴位,随即发出“嗡”的一声凤鸣。
慕容铮感觉手臂一麻,看着她出手既快又稳,认真地低头在他身上施针的模样,竟莫名多看了一会,待夏青遥抬头看来时,他才迅速看向别处。
“我自小如此,不然怎么都当我是疯子。”这样说着,慕容铮心里又莫名烦躁起来。
夏青遥低头施针,道:“毒性使然,你中毒比我预想中要深,今日我重新再给你开个药浴的方子,口服的药需要制成药丸,我把方子写给你,你寻信任的人去帮你做成成药,我这里现在还不具备制药丸又不被人动手脚的条件。”
慕容铮听她语气如常,既无厌恶也无惧怕,烦躁的情绪又平静了一些。
“知道了。”蹙眉又看一眼周围厚厚的那层窗幔,“大夏日的,你用这么厚的窗幔,叫人看了就知道有问题。”
“是啊,谁让我虚弱,有心疾,就怕吹风呢。”夏青遥啧了一声。
听她这样的语气,慕容铮好笑地摇头,突然问:“你为何不怕我?你不怕我忽然发疯,杀了你?”
夏青遥专注的又施一针,并未立即回答。
她当然不怕他,因为前世她即便听信了慕容桐的鬼话,误以为慕容铮是害夏家全家问斩的罪魁祸首而拒绝为他继续治疗时,慕容铮也只是高傲的抬着下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句“罢了”而已。
他既没有恳求,也没有事后报复。
他不会因自己想活下去,就对着人摇尾乞怜,也不会因为她的出尔反尔,就疯狂报复。
可能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的医患关系,在她拒绝为他治疗起便结束了,治病与买卖相似,讲究你情我愿,当她不情愿时,他也不会强求。
这么一个做事出人意表,让所有人都只当他是疯子的人,其实骨子里是个君子。
夏青遥不说话,慕容铮也不再追问,只是不再看她,转而盯着帐子一角沉默着。
待到最后一针落下,夏青遥才道:“我又不想害你,自然不怕你会杀我了。”
慕容铮淡淡“嗯”了一声,冷冷道:“你最好别对我存二心。”
话音虽冷,身子却放松了不少。
夏青遥好笑道:“是,你我是盟友,你又这么有用,我害你做什么。”
听她说的大实话,慕容铮笑了下,心里却莫名又开始堵得慌,像是有一团火压在胸腔里燃烧着。
他的毒果真如夏青遥说的那样,更严重了吧?否则他的情绪为何几番失控,无法控制?
待拔了针,夏青遥取了纸笔写方子时,便听慕容铮道:“我给你出了气了。”
什么?
夏青遥疑惑抬头,咬着笔杆看着慕容铮。
慕容铮道:“李戡在王府当差多年,这些年专门负责程氏的脉象,又因院使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他便越发得意起来,自诩艺术超群无人能及,目空一切让人厌烦。
“他瞧不起女子,他家中的老妻为他生儿育女,服侍长辈,还动辄遭他殴打,这种人,我不揍他一顿,难解心头之恨。”
“所以你揍了他一顿?”夏青遥惊呆了。
“又没要他的命,他不是自命医术不凡,程氏身子好转都靠他吗?我留着他的手,让他继续去给程氏看病呢。”
慕容铮站起身,用下巴示意夏青遥快点写方子,又嘲讽一笑。
“这种男人最是没用,也只敢对着女人、孩子和地位比他低的人耀武扬威,遇上个强硬的便只知道求饶了。我这个疯癫的世子身份好用的很,他吃了亏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想昨日李院判那句句鄙夷女子,趾高气扬的嘴脸,夏青遥噗嗤一声笑:“打得好。”
“我以为你会说我做的过分。”慕容铮禁不住笑。
“那种人不狠狠收拾,留着过年吗?”夏青遥站起身,将吹干了的药方递给慕容铮。
“我没那个武力,身份也不便,倒是你做的方便,恰好做了我想做的事。世子,你没发现你我之间正好互补吗?所以说,与我结盟,把我当作个盟友,而不只当作大夫,你不亏本。”
慕容铮看着她,凤眼映着灯光,显得素日凌厉的眼神都多出几分温柔。
“夏青遥,我能相信你吗?”
第48章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大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
夏青遥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最后自嘲一笑。
“我没权没势,又没能力自保,与你结盟也是为了自己考虑,我坑你做什么呢?你若实在信不过我,大不了你随便处置我罢了。”
她说的是实情,事实上,慕容铮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这话经由她口而出,却让慕容铮的心里十分别扭。
慕容铮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并未直接回答,只道:“好了,时辰不早,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必。”
慕容铮将药方又往怀里揣了揣,确定不会弄丢,便撩起床帐,身形鬼魅一般从后窗离开,自始至终不再多看夏青遥一眼。
夏青遥看他挺拔的背影如优雅的豹子般一跃而出,心里不由得为他可惜。
慕容铮是胎里带来的毒,毒性深入骨髓,浸入内腑,身子本是虚弱的。
能练成如今的武功,足可见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克服了多少困难挺过多少病痛。
慕容铮的意志力之坚定,远超乎常人的想象。
可前世,这样一个人,却因为她勿信了慕容桐的话误,以为他才是害得夏家全家斩首的罪魁,拒绝治疗而死。
在经历过那般惨烈的前世之后,在看到夏家得救后的嘴脸之后,夏青遥当真无比的后悔,恨自己瞎了眼,竟放弃了慕容铮。
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放弃慕容铮,慕容铮身体健康的话,她会不会就不是那样的结局?
好在,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次日清早,夏青遥照旧吃了一粒小糖丸,原本红润细腻的脸颊,立即就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极差。
流萤和青黛一同服侍夏青遥梳妆时,夏青遥便吩咐青黛:“你去一趟宸王府,帮我告个假,”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我身子实在不适,无法去王府为王妃诊治,好在府里还有李院判照看王妃的脉象,我也能安心了。”
“是。”青黛点点头,依着吩咐去了王府。
待青黛走远,流萤才低声在夏青遥耳边回话。
“昨夜本该是奴婢上夜,可青黛好几次试探,甚至还故意提出要代奴婢上夜,您的床帐厚实了一些,青黛也很起疑,问了奴婢好几次,还向着奴婢打听您与夏府中人以及世子之间的关系。”
“意料之中。”
夏青遥摇头嗤笑,“她主子吩咐她来做事,她自然要想法子做好,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隐瞒她的,索性就给她个去与她主子回话的机会,免得她主子胡思乱想,将问题越想越复杂。”
流萤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小姐您是故意给她机会去与二公子回话的?”
夏青遥站起身,虚弱地扶了一下桌角才站稳,“安插来一个好摆弄的,总比咱们将她清理了,却无法判断谁又是被新安插来的好。”
“小姐英明。”流萤扶着夏青遥的手往外去,低声关切道,“只是小姐还是爱惜自己,明明给别人治病看伤都很上心,怎得自己却被气病了。”
夏青遥笑了笑并不回答,与流萤一同去前头给父母长辈问安。
谁知来到正堂时,夏老太太和二叔、三叔等人根本不在,只有夏子明夫妇和夏青炎,以及一个意外来客——戴着面纱的苏玉柔。
大清早的,这做客的时间倒是极有新意。
夏青遥进门行礼,随即笑了笑:“是女儿来的迟了,不想祖母和叔叔婶婶们都回去歇着了,女儿这会儿先去看看祖母。”
“慢着。”夏青炎拔高声音,手上拿着一卷的破旧书册,一边走,一边用手去拍打那书卷,“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告诉你,父亲已经找到治疗苏小姐的方法了。”
“哦?”夏青遥挑眉,打量夏青炎那志得意满的嘴脸。
上钩了。
夏青遥咳嗽了两声,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了,虚弱问:“父亲找到了什么好法子?”
夏子明却笑容慈爱:“这次还真不是为父提出,而是青炎在《肘后备急方》查到的,以蟾蜍烧灰,再用汗椒汤外洗,苏小姐的脸想来两三日便可痊愈,这样二十八那日的宴,也不会耽搁了。”
苏玉柔听得浑身激动得直颤,眼泪打湿了面纱,显得她极为狼狈:“多谢夏太医,多谢夏公子。”
“苏小姐不必多礼。”夏子明满心愉悦,捋顺着胡须微笑。
夏青炎则挺直背脊,得意地摇头,故作深沉道:“其实苏小姐着实不必道谢,医者父母心,我们夏家是医学世家,从来没有见了人受病痛折磨却袖手旁观的时候。”
看一眼夏青遥,夏青炎的话音越发嘲讽了。
“有人自诩医术高明,却处处拿乔,摆出一副高深模样,其实根本就是沽名钓誉。这种人,医术高低暂且不论,只人品便堪忧了。”
苏玉柔听着夏青炎这番话,心里不免阵阵暗爽,看夏青遥一眼,甚至没忍住嘴角勾起。
可苏玉柔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楚楚可怜:“夏公子说的是,甚至还有人不仅不救人,却去害人呢。”
夏子明微微颔首,叹了口气。
看着这几人指桑骂槐,夏青遥摇了摇头,决定再履行一次身为医者的职责。
“这方子,的确可以治疗癣疮,可苏小姐却用不得,用了只会加重她的病情。”夏青遥走近两步,对苏玉柔挑眉一笑。
“苏小姐,你的脸其实不医治,没几日也会好的,只要你坚持用我给了令尊的那种药擦洗便是,至于刚才我兄长和父亲说的方子,你若用了,只怕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苏玉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青遥那张精致无比,漂亮得瓷娃娃一般的脸,心内的妒忌和恨意再也压抑不住。
她的脸就是夏青遥害的,她能跟她说真话吗?
她越是阻拦,就越说明这药有用!
“夏太医,夏公子,我相信你们。”苏玉柔泫然欲泣,眼眸含泪坚定地道。
夏子明愤怒瞪了夏青遥一眼。
夏青炎则被苏玉柔含着秋波的眼神看得骨头都酥软了,立即就将自己预备好的药膏拿了出来:“苏小姐,药我都帮你配制好了。”
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夏青遥柔若无骨地斜倚着圈椅扶手,兴味盎然地看着苏玉柔小心翼翼摘下面纱,往脸上涂抹药膏。
第49章 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她也无情了
夏王氏心疼地望着苏玉柔,忙吩咐人去取了把镜,亲自为她举着。
“苏小姐慢点,小心碰疼了。”夏王氏温言软语,看着亲生女儿那一脸透明的水泡和白色的脓包,心疼得一塌糊涂。
这时,再看夏青遥半边身子靠着圈椅扶手,一副没骨头似的模样,心里便蹭蹭冒火。
“青遥,苏小姐手上不方便,你父亲和兄长又是男子,你就在那干看着,不知过来帮把手?”
夏青遥挑眉看去,对上夏王氏那含着愠怒的视线,缓缓坐直了身子。
自小到大,在夏家的亲情大多数都是夏王氏给的。
上一世她不知道自己身世之时,不懂为何父亲会对她这般不待见,母亲对她也隔着一层,总偏心兄长和妹妹,后来她将此都归结于自己是家里排行中间那个,自然不如老大和老幺受关注。
可如今再看,夏王氏和夏子明不愧是夫妇,对待换走别人的孩子这件事,他们当真毫无愧疚之意。
他们甚至不觉得,他们的孩子占了她侯府千金的位子,所以他们要对她好一点。
前世他们将她送回生母身边,想来也是为了多救一个是一个?
亦或是他们根本只想利用她的身份为夏家人求情?
夏青遥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我不赞同苏小姐用这药,这药会加重病情,自然不会亲手为苏小姐涂药。”夏青遥义正词严。
苏玉柔却柔柔地道:“好了,夏夫人不必强求夏小姐,我自己搽药便是,这药膏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一点都不觉得痒了。”
夏王氏看着亲生女儿如此懂事体贴,禁不住笑起来:“你觉得好点,那就不枉费你……老爷和青炎的一片心了。”
夏青炎则笑道:“这才是药膏,待会儿你再用那药水擦洗患处,会更好。”
苏玉柔心里一暖。
说到底,还得是自己的亲生爹妈和兄长,关键时刻只有他们靠得住。
别看苏张氏给了她荣华富贵,可苏张氏对她从来都没如此耐心温柔过,就更不要说关键时候,她可是会将她推出来顶缸的。
回想当日在侯府门前,苏张氏当众摘下她的面纱,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丑,还恰好被慕容桐看了去,苏玉柔就差点咬碎了满口银牙。
当日若不是夏青遥一直在拱火,她哪至于如此?
“多谢夏公子。”苏玉柔压下满心的恨意,美滋滋的等过了一炷香时间,又开始用夏青炎拿来的药水洗脸。
夏子明捋顺着胡须,笑着道:“这药你可以带回去,身上患处都可用。”
“是,多谢夏太医。”苏玉柔笑着点头。
夏青炎看着苏玉柔那乖巧的模样,心都酥了,忙献殷勤:“这药是我配制的,你要多少有多少,听说侯夫人也有这病?你可以带回去给她一起用,回头我再配给你。”
苏玉柔心里一阵反感,她就是想自己好起来,完全不想管苏张氏死活。
可夏青炎既然说出来,她就不能不表示。
“我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求夏公子,不想夏公子想的如此周到,只怕配药辛苦,要劳烦夏公子。”
“不劳烦,不劳烦。”夏青炎连连摆手摇头,兴奋得脸都涨红了。
夏青遥一手撑颐,闲适地望着那一家三口和一个假女儿,想起他们是如何对待她的,再想起前世自己遭受的一切痛苦,嘴角就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很好,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她也无情了。
苏玉柔洗过脸,夏王氏立即递上了帕子,又吩咐婢女去取梳子来亲自替苏玉柔理了理鬓发。
苏玉柔觉得脸上清清爽爽,好像脓包和水泡都变小了不少,摸起来脸上的皮肤也光滑了些,心情极好。
“此番多亏有二位在,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便先回去药浴了。”苏玉柔已经迫不及待了。
夏子明笑着点头。
夏青炎则殷勤道:“苏小姐放心,我继续去配制,苏小姐需要用时尽管来取。”
苏玉柔眼眸含波地看向夏青炎,感激道:“多谢夏公子。”
“不,不必客气。”夏青炎脸色紫涨,魂儿都快飞走了。
苏玉柔如捧宝贝一般捧着药盒,路过夏青遥身边时,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看着苏玉柔的背影,夏青炎嘲讽道:“怎么样,这世上难道就你夏青遥的医术最好?没有你,我照样能治得好苏小姐。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个丫头片子出头,去给宸王妃治病,若是我去,说不得现在宸王妃都已经痊愈了。”
夏青遥只当听见狗放屁,毫不在意地扭头看向苏玉柔,甚至一手撑着下巴,将脸颊都挤变了形,心里默念:
五,四,三,二,一。
苏玉柔刚出了屋门,被阳光一照,立即觉得面纱下的脸上有些发热,用手一摸,竟热辣辣的疼。
“啊……”苏玉柔惊呼一声,转身又回了屋,“夏太医,夏公子,我脸上突然觉得又热又痛,火烧一般。”
说话之间,苏玉柔就一把扯下面纱。
夏子明和夏青炎原本还轻松又得意的表情,一瞬僵在脸上。
夏王氏更是双眼圆瞪,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
苏玉柔被夏王氏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抖,险些摔倒,意识到情况不对,忙一把抓起铜镜。
一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苏玉柔一瞬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我脸上这是什么!”
只见苏玉柔脸上原本透明的水泡和白色的脓包,如今都退了下去,变成了红红紫紫的痕迹。
本来她为了遮丑,罩了面纱,如今她脸上那红红紫紫的痕迹,连白色的面纱都遮挡不住。
尤其是她额角处,原本那里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脓包,现在竟变成了一块深紫色的痕迹。
她一张脸,就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这……这像是花……花柳?”夏王氏回过神喃喃。
花柳?
苏玉柔惊呼一声,差点晕过去,也顾不得其他了,冲过去抓着夏子明和夏青炎质问:“你们给我用的什么药?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这样!”
夏子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愤怒地一脚踹向夏青炎:“青炎,你用的是什么药!”
夏青炎已被苏玉柔满脸紫红的包块吓呆了,猝不及防被踹得跌坐在地,半晌方反应过来,猛然抬头怒瞪夏青遥:“是你!一定是你!”
第50章 真是一场闹剧
“怎么是我?你的方法我一开始便说不行,苏小姐用了后会加重病情,可你们谁听我的了?”
夏青遥拧眉站起身,视线扫过夏子明、夏王氏和夏青炎,最后落在苏玉柔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
“就连苏小姐,刚才也不肯听我的劝告,好像听我的话就会害了你一样,苏小姐执意用这个药,你们也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保证此药有用,怎么现在却怪我了?”
苏玉柔回想刚才夏青遥所说的话,泪水糊了满脸,表情扭曲得犹如厉鬼:
“你是故意那么说!你明知我不信你,你还故意那么说,就是怕我不用这药!夏小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我?”
看着苏玉柔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夏青遥心里畅快的就似大热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可她面上还是被诬陷后愤怒至极的表情。
“苏小姐为何总是针对于我?我也想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前些天,你花言巧语将我骗去侯府,和侯夫人一起将我关起来,多亏宸王世子和靖王出面我才能得救。
“是,我是小门户的女子,斗不过你们侯府贵妇,我也不想给家中招惹灾祸,我就只能依着你们的意思,说是为了宸王妃去研究新药的。脸回家告诉爹娘我都不敢,这亏我都已经吃下了,你们还想怎样?”
“你血口喷人!”苏玉柔尖叫,脸上表情难掩慌乱。
因为夏子明夫妇若仔细去查当日之事,一定会对她的行为产生怀疑,她不知当年换子之事是如何造成的,可她是真的不想丢了侯府嫡女的身份,回到夏家这样的贫门小户。
夏子明和夏王氏看来都非常喜欢她,一旦让他们知道她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那势必要吵嚷开的。
到时她岂不是什么都丢了?
“你才是处处针对于我,你是医者,你若是认真解释清楚,说明这药为何会对我不好,我难道是那种不听人劝告的人吗?我难道会甘愿冒险吗?”苏玉柔强辩。
“对,苏小姐说的没错,”夏青炎回过神,怒吼道,“夏青遥,那天明明是你说《肘后备急方》里的这方法对苏小姐病情有效,你分明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说到此处,夏青炎转身扑通声跪在苏玉柔面前,急得满头大汗,指着夏青遥道:
“苏小姐,苏小姐你要相信我啊!这方子原本不是我想的,是夏青遥!那天我听见夏青遥和她身边的婢女说《肘后备急方》,提起了这方子,我听了去,便回去翻找了一番,觉得可行就……
“我原本是没想起《肘后备急方》中有那一例的,是听了夏青遥的话,我才想起来,且夏青遥在王府既那般得重用,就说明她的医术确实尚可,我就想着,她说的应该可行。”
苏玉柔听得目眦欲裂:“你不确定?你听了她说的就敢用在我身上?”又看夏子明,“夏太医你也觉得可行?”
这种庸医居然是她的父兄?
刚才被家人包围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冰渣子,将苏玉柔冰了个透心凉。
夏子明此时脸上烧热得就仿佛被人狠扇了几十耳光,他如何也想不到,他认为可行的方子,竟会害了苏玉柔。
夏王氏泣不成声,只看一眼苏玉柔的脸就急忙别开眼,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想到女儿受这般苦楚,都是因为这个什么什么方,且青炎还说这个什么方还是从夏青遥那听来的,当即怒火中烧。
“夏青遥!你存的什么心?你打算害死苏小姐是不是!”
夏青遥冷淡地看着夏王氏,直言问:“我与苏小姐原本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
“你……”
“母亲,您是我的母亲,为何每次一遇到与苏小姐有关的事,您就全然不在乎我了?难道苏小姐一个外人,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重要?”夏青遥故作伤心。
夏王氏嘴唇翕动了片刻,根本就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紧张得心砰砰直跳,生怕被夏青遥发现了什么,她的乖女儿就做不成侯府千金了。
眼看着夏王氏吃瘪,质问的话都被堵住,苏玉柔瞪着夏青遥的眼神恨不能将人直接凌迟。
夏青遥明明什么都知道,现在还来装可怜?可偏生苏玉柔无法将此事戳穿!
夏青遥又问夏青炎:“大哥倒是厉害的紧,听我和婢女闲聊说起的方子,你随便听去就敢用了?若是这方子真将苏小姐治好了,是不是功劳都归你?”
“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说的!”
“谁能证明你是听了我说的?”夏青遥冷笑,“从你们与我说起要用此药,我是不是一直在说,这药苏小姐用不得?”
“可苏小姐也好,父亲和大哥也好,根本没一个人肯听我的!我说不能用,你们还觉得我是想害苏小姐?现在用坏了药却将责任推再我的头上,有你们这样做兄长,做父亲的吗?”
夏子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抄起瓷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对着夏青炎就是一顿抽。
“混账!让你不学无术,让你听风就是雨!”
夏青炎素来不会站在原地挨打,被夏子明抽得抱头鼠窜,东躲西藏,还忍不住顶嘴:
“我不学无术听风就是雨,父亲不是也没瞧出那法子有什么问题吗?我又不是单独拿给苏小姐用,还是父亲将人请了来的呢,怎么现在全怪我?”
“孽障,我打死你!”夏子明推卸责任不成,面上无光,手下就更多用了几分力。
一旁的夏王氏和苏玉柔则都哭了起来。
前厅一片混乱,立即惊动了后宅。
夏青遥抬眸看去,见满门抄斩谁也躲不掉的一家人都到了,当即做出西施捧心的虚弱状,气息微弱地吩咐道:“流萤,扶我回房。”
“是,小姐。”流萤立即听话地扶着夏青遥往外走去。
屋内实在是太乱,夏青遥走了很远,还能听见老太太那护犊子的宣言:“你敢打我的大孙儿,就是在打我,就是不认我这个娘!”
真是一场闹剧。
夏青遥回了房,心情极好的噗嗤一声笑。
流萤见夏青遥如此,回想当日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姐肯在她面前表露出这一面,是已经信任她,并也信任世子了吧?
流萤心情大好,便去前头打探消息,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苏小姐是哭着走的,大少爷被夏老爷抽得脸都肿了,夏老爷额头被老太太砸出了一个大包……”
夏青遥吃着一碟点心助兴,愉快地听流萤绘声绘色的“评书”。
夏子明本以为早上已经足够倒霉了,可到了宸王府,却迎面就被李院判抓住了领子:
“夏太医,你女儿到底给王妃用了什么劳什子针法?为何王妃这几日没施针都没事,今日情况突然就恶化了?”
第51章 这家伙又来用美男计
“李院判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医者,有话便说话,做什么要动手动脚的?”
夏子明额头上顶着个被亲娘砸出的包,青筋都绷了出来,面目显出几分狰狞。
李院判却根本不在意夏子明。
“你还来问我?从前你女儿不曾治疗王妃时,老夫便治得好好的,王妃的情况虽然没完全好转,可情况也稳住了。
“偏生你女儿突然冒了出来,还展示了一手劳什子针法,如今王妃的情况越发的严重了,安知不是你女儿用的那个针法将王妃害了?”
夏子明面色铁青,夏青遥,又是夏青遥给他惹的祸!
想到苏玉柔那张毁了容的脸,再看面前对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李院判。夏子明一时气得心绞痛,偏生对方是院判,他就只是个太医,夏青遥敢与李院判叫板是因为他们平级,可他不行。
“李院判,小女用的针法不叫‘劳什子’。”
夏子明端正站定,即便心里已对夏青遥厌烦妒恨极了,有人诋毁夏青遥的针法,他还是难抑怒气。
“小女用的凤鸣针法出自《楚氏医典》,此典是我家传宝贝,当初王妃病危,不也正是因此才会去青州采石场请我家出山吗?”
“出山?”李院判嘲讽道,“你家那本《楚氏医典》八成是假的吧!若是真的医典,王妃哪能忽然就不好了?告诉你,若是王妃有个什么不测,你们夏家就等着被清算吧!”
“李院判莫非是看王妃的情况不好,便想将责任都推到我家头上?”夏子明怒道,“你如此作为,愧对医者身份!”
“比你家用什么劳什子针法草菅人命来的好!”李院判嘲讽。
夏子明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早已在爆发的边缘,闻言当即忍无可忍,扑上去便与李院判扭打起来。
一个尚太医局的院判和一个太医动手打架,当真将人惊呆了,下人们忙就近去寻了尚太医局仇院使和郑院判都惊动了。
庆云侯府二公子,在尚太医局当差的程洛也在其中。
眼看着场面闹得着实不像样,程洛怒道:“都住手!此时姑母身子都已这样了,你们不想着如何为姑母医治,却先内讧起来?”
仇院使也和稀泥:“大家都是同僚,不要伤了和气,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快都住手,再说这样也有失体统啊。”
夏子明在采石场操劳多年,早就已经亏损了身体,他虽知道如何调养,可身体底子虚,否则当初宸王妃命人去采石场找他来,他也不会病得爬不起来,只好让夏青遥代替他进了京城。
如今一怒之下真和李院判动了手,他的清瘦身板哪里是对手?这下不仅是额头又多一个包,嘴角也喜提了两大块淤青,就牙齿都有一颗松动了。
反观李院判,也只发髻略微凌乱罢了。
程洛沉着脸道:“仇院使,我姑母如今正昏迷着,既然李院判没有医治的法子,其余人也都束手无策,不如还是去请夏院判来吧?”
此话一出,李院判和夏子明的脸色就都难看起来。
李院判原本便因夏青遥做了自己不能做的事而恼怒,如今又被程洛当众戳穿,只觉颜面无光,若是换一个人这样说话,他早就发作了。
可偏生程洛是庆云侯的二公子,他开罪不起。
程洛便又看向夏子明:“夏太医,不如劳烦您带路,我与李院判一同去一趟府上?夏院判的身子不知好转没有,我二人去了,再加上夏太医您的医术,或许能让夏院判尽快好转,速来医治我姑母。”
“这自然是好的。”夏子明松了一口气,暗想程洛是个厚道人,竟没有将脖子一缩,把此时彻底丢给他。
李院判却在心里暗骂程洛多事,原本只吩咐夏子明去将他女儿带来便可,这下他若去了,倒像是去登门给夏青遥赔不是似的。
……
夏青遥这厢正在翻看靖王府齐侧妃送来的帖子,青黛就笑着进了门。
“小姐,奴婢回来了。”
夏青遥笑着点点头,将齐侧妃的帖子交给流萤收好,便对青黛一笑:“回去可还顺利?”
“都顺利,二公子来探望您了,奴婢服侍您准备一番?”青黛语气有些兴奋,说话间就要上前来搀扶夏青遥起身。
流萤却似没看见青黛的动作,侧身为夏青遥背后垫了个柔软的大引枕,恰挡开了青黛。
“小姐心疾还没好呢,二公子是通情达理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流萤对青黛越发不喜了,若不是小姐说‘留着青黛就免了二公子再安插别人来’,她早就除了这蹄子去!
青黛低着头,暗自白了流萤一眼,随即又期待地看向夏青遥。
夏青遥便扶着流萤的手站起身,脸色苍白,声音虚弱道:“二公子在何处?我这便过去。”
“二公子在前厅呢。”
青黛便与流萤一左一右扶着夏青遥,往前厅而去。
尽管大清早时家里大闹了一场,也只夏青炎一个人被抽得脸肿成了猪头,听闻贵客登门也无颜出来,其余人听说宸王府二公子来了,都迎了出来。
夏王氏哭过了一场,听说慕容桐亲自登门,当即厚涂了一层脂粉,笑容满面地带着夏青璇迎客,老太太、二老爷、三老爷也都各自带着家眷出来给慕容桐行礼。
“多亏了二公子照顾,我们家老爷和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如今都在王府有了差事,一家日子也过的好了,”夏王氏行了一礼,转头吩咐夏青璇,“快去给二公子上好茶来。”
“是。”夏青璇飞快地看了一眼慕容桐,满面羞红地飞快转身出来,却和上台阶的夏青遥撞了个对面。
“哎呦,三姐这是做什么,吓了人家一跳。”
夏青璇拍着波涛汹涌的胸口,看夏青遥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褙子,脸色也不大好看,自信又多了几分。
“去吧,二公子可在里头呢,三姐还不去请安?”
夏青遥被夏青璇那副嘴脸恶心得刚才助兴的点心差点吐出来。
前世,大约是夏家人都死绝了,她在回忆中将所有美好都渲染在他们身上,才给她造成了那般固有的印象吧?
“夏小姐,是你来了,脸色怎么还如此差?”正沉思着,慕容桐已走到了门口,见了她,满脸不掩饰的欣喜,眼神温柔得仿佛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眼神。
这家伙又来用美男计了?
“二公子。”夏青遥更觉得恶心了,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行了一礼。
慕容桐忙伸出双手过来搀扶。
第52章 真是一个大孝子
看慕容桐摆出这副嘴脸,夏青遥恨不能一脚踹他脸上。
“二公子怎么今日得闲来我家中?”
状似不经意地退后半步,恰好错开了慕容桐伸出的双手。
慕容桐双手落空,面上有一瞬的尴尬,但他飞快地掩饰过去:“这两日没见你去王府,得知你身子一直不见好,我担忧的很,便赶来看看你身子如何了,可有我能帮忙的。”
这话说的过于体贴,配上他看人时含情脉脉的眼神,全不似个王府高高在上的公子,而似个情根深种的少年郎。
夏家人面面相觑,不免在心中重新估量起夏青遥与慕容桐的关系。
夏王氏则有些着急地看一眼刚端了茶盘回来的夏青璇。
她原想着,玉柔身为侯府嫡女,自然能做慕容桐的嫡妻,而青璇是夏家这样小门户的女儿,给慕容桐做个侍妾也很好。等有机会,她将身世告诉了玉柔,两姐妹共事一夫,将来在王府也能有个照应。
可现在,看慕容桐的表现,竟是对夏青遥如此在意?
那她还怎么让她亲生的两个女儿都能进王府的高门?
夏王氏的眉头拧成疙瘩,原本就因苏玉柔被毁了脸而暗恼夏青遥,如今看她就越发不顺眼了。
夏青遥美眸一轮,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尤其是夏王氏的表情,她不必细想都能猜到夏王氏的想法。
“劳烦二公子挂念,我如何担待的起。”
夏青遥柔柔弱弱地低垂螓首,似是无限娇羞,将慕容桐看得心花怒放,立即靠近了一步:
“你也太过清瘦了一些,也该好生调养身子。”
“是,多谢公子关心。”夏青遥乖巧一笑。
她虽只表现的彬彬有礼,可对于慕容桐的殷勤,她没拒绝,在夏王氏和夏青璇的眼中就已经是罪过了。
夏王氏和夏青璇都气得不轻,偏生这个场合容不得他们表现得太过,叫人笑话了去。
夏王氏忙对着夏青璇使眼色。
夏青璇挤出一个笑容,端着茶盘到近前:“二公子,天气炎热,站在这毒日头底下怎么行?”看一眼夏青遥,“姐姐也是的,便是想说话儿,进屋里去说岂不是好?”
夏青遥十分享受夏青璇那明明妒忌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别扭模样,心情大好之下,戏更足了。
“都是我的不是,怠慢了二公子。”低着头认错的模样,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强作坚强,“二公子请进屋小坐吧。”
慕容桐看着面前低垂螓首的人,她身量纤细,肌肤白皙,如此柔弱模样,配上一张瓷娃娃般的俏丽脸庞,着实叫人很难不去喜欢。
尤其她如今还在病中,却被自己的妹妹压了一头,这样性子,岂不是要被欺负?
慕容桐心里热血上涌,已经忘了先前见过的夏青遥曾经行事果决、据理力争的模样,就已认定她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
“听你的。”慕容桐微笑,看都不看夏青璇一眼,就转身先往正屋走去。
一旁围观的夏家人都往两边让开了一条路。
夏青璇脸色黑如锅底,差点气恼之下将托盘连同茶碗都砸在夏青遥身上。
可夏老太太却拉着夏王氏的手,低声道:“不错不错,青遥若能去给二公子做房妾室,咱们家也算是与宸王府扯上关系了。往后岂不是要更顺?”
二老爷、三老爷都深表认同的点头。
夏王氏有百般心思,可夏青遥的身世只有她和夏子明知道,旁人是断不能告知的,也就只能强自挤出个苦笑,点头表示赞同。
夏青遥欣赏夏王氏、夏青璇的表情,心情舒畅的继续维持着温婉柔弱的模样,拿捏着苏玉柔那样莲步轻移的姿态,跟在慕容桐身边也进了屋。
众人就都依身份,站在左右两侧。
慕容桐端坐首位,眼神只落在夏青遥身上:“你脸色还是不大好,要不要我请仇院使他们来给你瞧瞧?”
旁若无人般的关切,仿佛夏家其他人都是桌椅板凳,不是活物。
这种差别对待,就像在夏青璇的脸上扇巴掌。
夏家人视线齐齐落在夏青璇的身上。
夏青璇脸色一下子便黑如锅底。
“不必劳烦了,我在休养一阵便好了。”夏青遥将苏玉柔那委委屈屈故作坚强的模样学了十成,且表现的更清新自然。
慕容桐一看她如此,只当她是怕了宸王府尚太医局里那些老顽固。叹息道:“我母妃看重你的能力,不想提拔你做了女院判,却叫你受了委屈。我瞧着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夏青遥暗自掐了一下大腿,眼里迅速疼出一层水雾,泫然欲泣,又坚强一笑:“王妃与王爷的伯乐之恩,我永世难忘。王妃身子如何了?李院判为王妃用了从前稳妥的法子,王妃可大安了?”
慕容桐被问愣了,因为他已两日没去给宸王妃请安了,一直在命人暗中调查慕容铮素日的动向。
面对夏青遥的关切,慕容桐只能含糊道:“母妃的身子还是那样,这段时间真是叫我心焦。”
只看他为生母健康而忧虑的贵公子模样,当真是个大孝子。
夏家人都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二公子仁孝”。
不着痕迹地拍马屁,要比当面夸奖更让人心花怒放,只看慕容桐那得意的表情便可知了。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
额头上顶着大包,嘴角也青了一块看起来十分狼狈的夏子明走在前头,仇院使、程洛与李院判紧随其后,一行人快步进了院子。
夏子明已从门子处得知慕容桐在,一家人毕竟都聚集在此处,进了门匆匆给慕容桐行了一礼,便对夏青遥吩咐道:
“青遥,你速陪为父去一趟王府。”
夏青遥暗道:来了。
却是柔弱地晃了晃身子,一副险些快晕过去的模样:“父亲?”
慕容桐站起身,保护地走到夏青遥身边:“夏太医,这是为何?”视线越过夏子明,又去看他身后的仇院使和李院判。
仇院使苦着一张脸,不敢说话,李院判抿着唇,似觉得开口便是跌面子,也打定主意不说话。
程洛直接站出来,嘲讽道:“怎么二表哥这个大孝子不知道?姑母昏迷了,整个尚太医局都没有法子,我们特地来求夏院判出山的。”
夏家人视线“刷”的一下落在慕容桐身上。
刚才还一副忧虑王妃的模样,怎么却连王妃昏迷了都不知道,还要现问?
这真是个孝子吗?
第53章 你们如此欺负个姑娘家,像话吗?
慕容桐瞪着程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废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太过难看。
“夏小姐,我母妃处还要多劳你了,”慕容桐满面担忧的扫地一揖,“这些日忙于政事……只求夏小姐出手相助,解我的心焦。”
慕容桐儒雅俊逸,尤其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不露真面目时,他的形象十分能唬人。
看他为王妃如此焦急,方才还腹诽他的夏家人立即转变了态度,觉得如慕容桐这般身份的男子,素日肯定不会像他们那般闲,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
夏王氏就暗中拉了拉夏青璇的手,示意她开口。
夏青璇立即站出来帮慕容桐解围:“二公子一片孝心,着实令人动容。三姐,你还不快去跟着父亲和二公子去王府?”
“是啊青遥,你快去吧。”夏王氏也帮腔。
见夏家人都催促夏青遥,人群后的李院判嘲讽一笑。
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即便做了院判又如何?就算她称病拿乔又如何?还不是一句吩咐她就要听话行事?
谁知夏青遥却道:“王妃的病情,我也心焦,可我心中郁郁,心疾不曾好转,若动针手都要打颤的,着实帮不上忙。”
她那面色苍白、虚弱憔悴的模样着实太有说服力,只看她脸色,便知她是真的病了。
仇院使急了:“这可怎么好?王妃眼下已经昏迷了,今早起就药食不进,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怎会如此?”夏青遥回眸看向李院判,“李院判不是说,用你原来的法子王妃都已好转了吗?”
“这……”李院判想不到夏青遥会忽然提起自己,羞恼的拔高声音,“怎么,夏院判这是怪我了?”
夏青遥似被吓得浑身一抖,捂着心口退后了两步,垂首道:
“李院判是尚太医局的老人了,我资历尚浅,哪里敢怪您?李院判都没有法子的病情,想来我的医术也是不行的。”
“这可不行,”仇院使焦急道,“王妃那些日子就是因夏院判的诊治才好转的,这会儿你若不去,一旦王妃有个不好,那咱们可怎么与王爷交代?”
“王妃不是李院判医好的吗?”夏青遥诧异地看向仇院使,“难道那天李院判指责我的那些话,仇院使都不知道?”
“我……”惯于和稀泥的仇院使被问得哑口无言。
场面一瞬变得极为安静。
夏家人紧张得互相对视,生怕夏青遥这样说话方式会惹怒了贵人,给家里带来麻烦。
慕容桐看夏青遥不曾高声,只温温柔柔几句话就将仇院使说的哑口无言,心里感受越发不同了。
若说方才她是柔弱需要人保护的,眼下却是带着锋芒的,就像美艳的玫瑰,用漂亮的外表吸引着人,却在沉迷得伸手去摘时,暗中再刺人一下。
越是会这样的女子,越是有趣。
何况她还是个医术高明,有可能治好慕容铮的女神医。
慕容桐看夏青遥的眼神都变了
“夏青遥,你不要不识抬举!”李院判沉声斥责,“仇院使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夏太医,你还不管管你女儿?”
仇院使闻言,也不悦地皱眉看着夏子明。
夏子明顿感压力,额头上的包似乎都更疼了,对于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夏青遥,就越发的怨恨。
“青遥,你还不给仇院使和李院判赔不是?”
场面再度安静。
夏青遥美眸环视一周,最后看着夏子明,挑眉问:“我没听错?”
“你装什么傻?”夏子明怒斥。
夏青遥刚要还口,程洛却绷着脸上前一步,将夏青遥挡在自己身后
“你们如此欺负个姑娘家,像话吗?因夏院判是女子,当日你们将她为姑母诊治的功劳几句话就给抹了,说没有她的针法,李院判也能将姑母治好,直将人个柔弱姑娘谁都给气病了!
“李院判不是厉害吗?眼下你治不好姑母,想求夏院判再出面帮你善后,那你就要摆出个求人的态度来。
“想求人帮忙,还高高在上的,甚至命令人家父亲给人施压,这也就是夏院判好性儿,换做是我,早将你们都打出去了。”
程洛性子直爽,张口便是连珠炮,将仇院使和李院判都喷了个面红耳赤,将夏子明的脸也说得通红。
表面看来,程洛是在说夏家被欺负了,实际却是在说他身为一家之主,竟会被人随口吩咐一句,就能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女儿。
可他有什么办法?眼下不论谁对谁错,只要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夏家又要被赶回青州采石场去。
好容易得来的好日子,难道能因为不想让夏青遥受委屈而毁了?
思及此,夏子明当即颔首叹息道:“程公子说的有理。不过,一切还是要以王妃的身子为重。”
看向夏青遥,语气严厉地吩咐道:“青遥,你还不去整理了行医箱,现在就随为父去王府?”
仇院使和李院判闻言,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夏子明怕事,肯吩咐夏青遥便好。
夏青遥却纹丝不动:“父亲的吩咐,女儿自该听的,只是女儿身子不适,去了王府也帮不上忙,李院判自有自己的治疗方法,这些日女儿未曾给王妃施针,素日积累也早被打回从前,女儿便是去了可能也于事无补。”
“夏小姐,你说的是真的?”慕容桐紧张了。
母妃是他的依仗,若是没有母妃以及母妃背后的程家,他要如何才能将慕容铮除掉,将世子之位抢过来?
他还没抢到世子之位,母妃怎么能出事?
“夏小姐,请你务必尽力。”慕容桐恳切地望着夏青遥。
夏青遥捂着心口面色苍白,模样虚弱极了。
慕容桐见她如此,立即福至心灵,回头吩咐李院判和仇院使:“既是来请夏小姐帮忙的,那就该赔不是赔不是,该请人请人,刚才程洛说的对,难道你们还既想让夏小姐去帮你们掩盖自己无能,又想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吩咐人?欺负人,可不是这么欺负的。”
李院判和仇院使闻言,当即面色大变,李院判急道:“这如何使得!”
夏青遥低垂螓首,仿佛委屈至极的用衣袖拭泪。袖子下的嘴角却再也抑制不住的扬起。慕容桐这把刀子必要时倒是好用的很。
第54章 狗咬狗罢了,她一点也不打算解释
“如何使不得?”
程洛上前一步,给了慕容桐一个“原来你这人还不算太烂”的眼神,沉声道:
“难道如李院判这般,抢夺他人功劳,诋毁他人的行为便使得?如仇院使这般尸位素餐就使得?做错了便要赔不是,这是黄口小儿都知道的道理吧?”
“我……”李院判怒发冲冠,却不敢在程洛面前叫嚣。
毕竟程洛是王妃的侄儿,还是庆云侯的嫡次子。
仇院使脸色也憋得通红,王府尚太医局中各路“人才”云集,他和稀泥,也有和稀泥的苦衷啊!
二人都沉默着,并不回应。
程洛嗤笑:“你们先前句句指责人家夏院判,好似女医就一定比你们差似的,如今你们身为男子做不到的,还要转而来求女医,丢人不丢人?”
“程公子!”李院判忍无可忍的怒吼。
程洛也毫不畏惧地挺直腰板扬起下巴,不屑的眼神看回去。
夏青遥看着程洛的背影,不免有些动容。
前世的她到底有多瞎眼,才会信了慕容桐的鬼话?慕容桐说程洛离经叛道,为人毫无君子风度,来尚太医局不过是为名声好听,她便信了,只当没有程洛这个人。
如今看来,程洛分明是一个性急身正又心软的好人。
夏青遥每每回想前世时的自己,便忍不住唾弃,看程洛一眼,立即配合地捂着心口:
“实在对不住,我身体不适,此番不能成行。我家传的医术,我父亲与兄长都学的比我强,不如还是让他们去给王妃诊治吧。”
“这……夏太医,”仇院判犹豫着问夏子明,“你可会那种凤鸣针法?”
所有人的视线“刷”的一下聚在夏子明身上。
夏子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好半晌才强作镇定道:“说来惭愧,《楚氏医典》虽在我手中,可里头记载的东西玄之又玄,许多记载都与现在咱们所掌握医学不符,我还没掌握凤鸣针法。”
“哦,那贵公子呢?”仇院判有些失落,转而又道,“若令郎能为王妃施针也好啊。”
夏子明脸色更难看了:“犬子也病了。”
夏青遥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他的“犬”子被抽得亲娘都快认不出了,带出去也是丢人,况且夏青炎也不会凤鸣针法。
“这么说,还是要请夏院判了。”仇院使焦头烂额,第一次如此严厉地看着李院判,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李院判只觉脑子嗡嗡直响,瞪着夏青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对,对不住。”
夏青遥微微一笑,极有涵养道:“无妨的,李院判对我有些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父亲今早出门时,可没受这些伤啊。”
“不过是一场误会。”李院判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夏兄,可别往心里去啊,大家都是同僚。”
“哪里的话,李院判言重了。”夏子明心里一瞬间熨帖了不少。
李院判与夏子明互相拍着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可在别人没注意时,李院判却凑在夏子明耳边道:“你养了个好女儿,今日的事,我记下了。”
夏子明心里咯噔一跳,瞪着李院判险些失态。
完了,完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挨顿打也就罢了,夏青遥这个死蹄子,做什么要自作主张!
夏青遥欣赏够了夏子明唱戏似的变脸,幽幽轻叹一声。
“罢了,王妃慈爱,又对我与家父有知遇之恩,我便去一趟,少不得要挣命罢了。”回头让青黛和流萤去取她的行医箱,转而对慕容桐道:“二公子,施针还需要药引,咱们得先去一趟镇远侯府。”
一提镇远侯府,慕容桐就下意识抖了一下。想起苏玉柔那张满脸包的脸,差点忍不住反胃。
“额……她那个样子,那药引还能用吗?”
夏青遥打量慕容桐脸色,见他果真厌烦了苏玉柔,苏玉柔前世最为骄傲的便是拥有这个男人的爱,如今呢?
低头揉太阳穴,顺便藏住唇边笑意,夏青遥道:“看我的脑子,我也是病糊涂了,药引短期内用不得了。”
青黛和流萤这时将行医箱气喘吁吁地送了来,夏青遥打开箱盖翻找了一番,面露欣喜:“有了。幸而我还有存留的药引。”
慕容桐闻言,长嘘了一口气。
“能用就好,能用就好咱们快些回王府吧。”仇院使则连用袖子擦汗。
慕容桐和程洛立即吩咐身边的人去预备马车。
等着马车的功夫,夏青遥就虚弱的在廊下找了个位子坐下,苍白的脸上一层细细的薄汗。
看她如此,所有人都只当她是身体未愈。
仇院使习惯性和稀泥:“哎,夏院判身体未愈,还要去为王妃诊治,原是我们叨扰了,夏院判为了王妃的身子尽心竭力,着实令人敬佩啊。”
李院判闻言,气得脸色通红,一语不发的转身就走。
程洛则对夏青遥笑笑,低声安抚道:“无须理会他,自以为是的老顽固罢了。”
夏青遥用帕子擦了把脸,笑了笑并不多言。
“马车预备得了。”外头有人高声回话。
慕容桐、程洛、仇院使和李院判就都齐齐与夏家人告辞。
夏子明眼看着夏青遥夹在众人之间一同往外去,脸色便越来越黑。
偏生夏青璇还低声咒道:“看她那拿腔作调的样子。”
“你若是有她那个本事,你也去!”夏子明忽然怒吼,将夏青璇唬的眼泪汪汪,便怕也不敢再多言。
宸王府。
夏青遥为程氏诊治时,仇院使、李院判,程洛,慕容桐都在一帘之隔外等待着。
听着此起彼伏的幽幽凤鸣声,慕容桐想看,又碍于男女之防不能看,就向角落里的青黛使了个眼色。
青黛立即会意,一侧身掀帘进了内间,悄悄站在了最后。
程氏身边最得力的宋嬷嬷眼睛红肿地地望着王妃,还不住打量周围,见青黛进来,觉得面生的很,立即蹙眉对着身后的两个大丫鬟打了个手势,低声吩咐:“别是许侧妃派来的,先关起来。”
“是。”
大丫鬟立即捂着青黛的嘴,将人从盥洗室带了出去。
夏青遥眼角余光看青黛被带走,垂眸露出个意料之中的冷笑。
狗咬狗罢了,她一点也不打算解释。
第55章 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要抄家?
盏茶工夫,宸王妃程氏缓缓睁开了眼。
夏青遥见状,一手搭着她的寸关尺,一手有序地拔针。随着针鸣声归于平静,程氏也彻底清醒过来。
“夏青遥。”程氏声音沙哑,但头脑清楚,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
“王妃,您没事了。”
夏青遥虚弱的笑笑,趁着“小糖丸”虚弱功效还在,将戏做足,后退两步行礼道。
“都是我的不是,这两日在病中,又因李院判保证王妃的身子依着他的治疗方法已经好转,我便没赶着来,不想却让王妃多受了这许多罪。”
程氏揉着额头,声音还很虚弱:“无妨,你不必解释,本王妃都知道。”
夏青遥低垂螓首,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身子便晃了晃,还是宋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
“夏院判,小心。”
“多谢宋嬷嬷。”夏青遥感激一笑,借着宋嬷嬷的力道,在一旁玫瑰椅坐下。
程氏醒来的动静惊动了外间,二人的对话自然传了出去。
李院判又惊又怒,已是脸色紫涨,坐立难安。
慕容桐焦急问:“母妃,您好点了吗?”
程氏面上多了些笑容,对宋嬷嬷摆手。
宋嬷嬷便会意地扶她起来,为她披上一件小袄,将发髻理了理,婢女们则左右将帘笼撩起。
慕容桐快步扑到床畔,见程氏果真醒了,欢喜道:“母妃身子好转,儿子便放心了。”
“是啊,姑母没事就好。”程洛也松了一口气。
仇院使和李院判扑通一声跪地,叩头道:“王妃没事,微臣便放心了。”
李院判更是抹了把泪,抽噎道:
“王妃的病症这些日已有好转,这一次突然虚弱,微臣着实心急如焚。
“可夏院判称病不肯来当差,微臣和仇院使去夏家,吃了好大的一顿排场,就差三跪九叩才将夏院判请了来。
“好在王妃吉人天相,此番平安无恙,否则微臣当真是无颜再苟活于世啊。”
说罢,李院判便伏地痛哭失声。
人在一边坐,锅从天上来,夏青遥却一点都不意外。
“李院判此话不实,”夏青遥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本就温柔的声音显得更加虚弱了。
“王妃明鉴,我不是称病,是真的病了,我上次被抓了,王妃必定也是知道的。刚赶回王府来准备给您诊治,李院判却拦着我,说我的针法和药方对王妃根本无效,王妃先前好转,全是因为李院判用的方子累积了作用,才造成了我针法有效的假象……”
“一派胡言!”李院判怒吼。
夏青遥立即抓着心口一颤,后头的话似被吓了回去,眼波晶莹,却抿着唇倔强道:“李院判差点害了王妃,还要推卸责任吗?”
她那明明害怕极了,还故作坚强据理力争的模样,着实让人信服,让慕容桐和程洛都看得心生怜惜。
“姑母能好转,多亏了夏院判。”程洛站了出来,“有人医术不精,人品还差,自己做不到,看别人做得到,就不顾病患的安危,硬是要将人挤出去,李院判,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极为可恨?”
“程公子,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过你,你要这样颠倒黑白说我的不是。”
“颠倒黑白的是你!”程洛见李院判还不知悔改,怒道,“你们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当差?这里可是宸王府!难道给我姑母治病这件事,是给你们争名夺利用的工具吗?
“还是你们觉得,自己在尚太医局当差的时间久了,就可以一手遮天,将宸王府所有人健康都拿捏在手中?”
李院判瞠圆双目,双唇翕动片刻,竟是说不出话来。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腾而起,他猛然抬头,对上程氏的双眼,当即唬得面无人色。
程氏道:“仇院使。”
“微臣在。”仇院使紧张得双股战战。
“这次的事,便交给你了,先皇创设‘尚太医局’独立于宫里的太医局,给了咱们王府偌大的荣耀,也让尚太医局里当差的你们,都颇有些高人一等,但你们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职责为何。”
程氏声音不高不低,却极具威严。
李院判和仇院使各自都有一肚子要解释的话,却不想王妃将事直接交给了他们。
“是,王妃,微臣明白了。”仇院使暗中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便爬起来拽了拽还在发呆的李院判的衣裳。
李院判回过神,张口想再开解,却又讪讪的闭了嘴,垂头丧气地跟着仇院使出去了。
程洛舒了口气,对着夏青遥露出个“我们胜利了”“王妃给我们出头了”的笑容。
夏青遥回以客气的微笑,但心里却并不觉得程氏这是为了她主持公道。
程氏问都没问一句,只打发了人出去,其实正说明,她和李院判、仇院使都一样,在程氏眼中,都是可用之人罢了。
若是为了帮她主持公道,而导致程氏身边只剩下她一个可用之人,那想害程氏不能医治的人,岂不是只要绑了她去,就能得逞了?
夏青遥可还没忘了,靖王对程氏那明显的敌意呢,为了阻止她给程氏看病,靖王做过的事可不少。
慕容桐左右看看,没见青黛在旁,本想开口询问,但看到母妃那慵懒中又透着疏离和矜贵的模样,想问的话又怂的吞了回去。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不要因为个下人,引得母妃对他有芥蒂才好。
慕容桐又嘘寒问暖一番,便告辞退下了。
慕容桐离开,程洛自不好多留,也一同告辞。
夏青遥眼看慕容桐一副吞了苍蝇似的纠结表情,只一想便知他是为了青黛。
他若是开口为青黛求情,她或许还能敬佩他一些,可他没有。
这个人,还与前世时一般懦弱自私。
身边没了旁人,程氏便对夏青遥招了招手:“夏院判,你过来。”
“是。”夏青遥走到程氏三步远站定,宋嬷嬷立即亲手端了杌子来给她坐。
夏青遥只侧身坐了个边儿,低声道谢。
见她如此知礼数,程氏满意的笑了笑:“你的医术,我信得过,此番多亏了你,本王妃还要多谢你了。”
“王妃不怪罪,已是最大的仁慈,微臣当不起王妃的一声谢。”夏青遥忙起身,以女官之礼还之。
程氏摇摇头:“坐吧,不必拘谨。”
见夏青遥坐下,又道,“其实许多事,本王妃心里都有数,不过是犯不上罢了。”
“是。”夏青遥垂首应是。
程氏又道:“二十八那日,本王妃有个宴要参加,你能否将我的身子调养好,至少调养到能在二十八那日短暂的参宴的程度。”
夏青遥一愣,程氏说的宴,大概就是苏玉柔急着去参加的那由大长公主主持的乐扬宴。
果然,程氏道:“这乐扬宴是大长公主做东主持的,原本我也只偶尔去参加,不过今年特殊一些,必须要参加。”
特殊?
夏青遥心下疑惑,回想前世,一时也想不出这次的宴会为何会特殊到程氏不顾病体也要去参宴。
不过她便是满心疑问,这话也不能当面问出来,就只道:“是,距离二十八还有五日,五日的时间,让王妃暂且打起精神参加个宴会,应该可以。”
“嗯,那就好。”程氏满意地点头,“你若需要什么,就只管提,我自会让人听你的吩咐。”
“是。”
“二十八那日,你便随同我一道去参宴,到时你穿常日的衣裳或者官服就都不合适了。”
程氏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立即笑道:“奴婢稍后就为夏院判量身,五天时间,绣娘们贪贪黑,定能给夏院判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
“嗯。”程氏极为满意。
夏青遥有些意外自己也可以参宴,但也并不期待,就只做出感激涕零装行了礼谢了王妃的赏,便暂且退去了尚太医局当差。
仇院使和李院判都不在,其余人见了夏青遥,虽有些别扭,但也都尊称她一声“夏院判”,只要王妃不找她,夏青遥倒也落的个清闲。
绞尽脑汁了一整天,夏青遥也没想出此番乐扬宴的特殊之处,还是散衙时,听程洛与身边的人闲聊,才恍然大悟。
“威武将军赵将军回京述职了,将军夫人也一同回来,听说将军府还有个如我们这般大的少年人……”
威武将军赵武镇守边疆多年,手握重兵,且军中威望甚高,在朝中自然地位超群,水涨船高,如此一来,就连将军夫人入京,都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说不定苏玉柔那么急着去参加宴会,为的也是将军夫人?
宸王府地位尊贵不假,可程氏到底也还是需要与一些贵妇们建立关系的,身份低的她瞧不上。
所以,程氏这次硬要调养好身体去参宴,为的是赵将军夫人。
夏青遥想明白这一点,却也不十分上心,只管回了家中休息。
家里的气氛紧绷,各房就在各自屋里用了饭。
夏青遥回来时没带回青黛,她院里的其余婢女都不敢多问。
流萤倒是心情愉快,伺候夏青遥沐浴更衣,便早早睡下了。
谁知深更半夜,夏青遥正在熟睡之时,外头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砸门声。
“咣咣——”
“开门开门!把门打开!”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强闯民宅……”
“什么人?朝廷的人!”
夏青遥猛地坐起身,抓了件衣裳披了:“快穿戴妥当。”
流萤紧张地白着脸,抖着手系汗巾子:“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要抄家?”
第56章 这也算个男人?
“莫慌,先看看情况。”
夏青遥的声音虽略有些沙哑,人却十分镇定。
“是,小姐。”
流萤被夏青遥的镇定感染,深呼吸两次,发抖的手也稳当了许多,开始手脚麻利地依着夏青遥说的,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往发髻里藏。
夏青遥则将个上了锁的木盒,藏在净房浴桶旁边一块松动的地砖下的小坑里。这处是她沐浴时每天一点抠出来的,用来应对今日这样的突发事件。原本抠出这么个小空间时,她还自嘲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看来,她还算有先见之明?
她虽未曾经历过抄家,可她上一世被打了板子赶出去后,没多久夏家人被判满门抄斩的消息就传了下来。
他们一家本就已是在采石场流放,甚至连“抄家”的程序都省了,人直接给绑成一串粽子带走了。
这么一想,今生能给夏家挣了个前程,抄家时候居然有东西可抄了,这也算是一大成就?
夏青遥苦中作乐,以最快的速度将此处恢复原样,就与流萤相携往外走去。
夏家宅子不大,夏青遥所居的西跨院距离垂花门不过几步路,刚走到门口,垂花门就被“轰”的一声推开,一群身着红色袢袄,手持绣春刀的男子闯了进来。
是锦衣卫的人!
夏青遥的心里突地一声跳。
在大梁朝,不论是做官的还是寻常百姓,谁不怕锦衣卫?
这个由前朝大雍延续下来的组织,手段着实叫人闻风丧胆。
“都出去,去前院站好,全家都出去!”为首的锦衣卫千户扶着绣春刀,扯开嗓子吼。
后院乱作一团,女眷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甚至还有相互搀扶着哭起来的。
锦衣卫们却一个个冷着脸气势凛然,锐利的眼扫过面前走过之人,像是要在其中拿出什么要犯来。
夏青遥与流萤来到前院女眷之中。就见夏王氏、二婶、三婶都簇拥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吓得面无人色,说话时声音都在抖:“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有锦衣卫来咱们家了?”
“儿媳也不知道,”二婶拉着老太太的手,“别是有什么人不开眼,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开罪了什么贵人,闹得锦衣卫的人都上咱家来了……”
二婶的话意有所指,这个家里,现在有可能招惹到能发动锦衣卫的贵人的人,除了夏子明便是夏青遥了。
夏子明是一家之主,夏家的家主,二婶自不会对夏子明不敬,很明显,她这话就是在暗指夏青遥给家里惹祸。
夏王氏听得心里十分不喜,即便夏青遥不是她亲生的,可也是长房的人,二太太这般说话,着实叫人心里不爽。
“二弟妹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现在锦衣卫还都没说什么,咱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开始断定家里出了事呢?”
这一家现在都指着长房,二婶见夏王氏开了口,到底不敢顶撞,就撇撇嘴站到了一边。
不多时,为首的锦衣卫千户,站在了院子当中,沉声问:“你们府一共就这些人?”
夏子明拱手一礼,恭敬道:“回大人,我们夏家一共八十四口,一些亲族都去了城外的庄子,在本家的主仆加起来便一共是这些人了。”
“嗯。”见夏子明回答的很老实,千户就吩咐身边的几人:“去看仔细,这里头有没有那个刺客!”
“是。”几个汉子应下,便开始在人群之中穿梭,借着灯仔细打量。
千户又走到夏子明跟前:“你再好好看看,你们周围可少了谁?可不要给我说谎话,否则,一旦出了事,你们全家都担待不起。”
夏子明被唬的浑身一哆嗦。
被流放采石场多年,恐惧已是根深蒂固。不能再被流放的念头深入骨髓,夏子明立即打起精神,回头去检查了一番。
当他在自己身后没看到夏星浅,心里便是咯噔一跳。
锦衣卫千户素日便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眼睛一直盯着夏子明,见他竟是这个反应,当即脸色一变,负手站在夏子明面前。
“怎么,夏太医,可是有什么事隐瞒?你可想好了,你若有所隐瞒,一旦耽搁了大事,全家都是要陪着掉脑袋的。”
夏子明闻言,当即被吓得面色剧变,脱口就道:“是,是我的次子星浅没在,哦,他只是我养子……”
夏青遥听的心里咯噔一跳,果然,她刚才就没在人群里看到二哥,原来夏星浅真的不在。
可夏子明竟这么就将夏星浅供出来,还一副要撇清关系的模样,这也算个男人?
千户这时已变了脸色,厉声吩咐:“他住在何处,带我们去。”回头又吩咐随行而来的众人,“将其余人看好了,任何人没有我的吩咐,都不许走动。”
“是。曹千户。”下属们应是。
夏青遥却是上前一步,焦急道:“请曹千户允我同去。”
这种时候,乍然出现个女声,着实令人意外。
曹千户回头,见月光下是个长发松挽的少女,防备并未减弱:“你去?你又是何人?”
“回千户,我乃宸王府尚太医局院判,我二哥自小就身子不好,这么大动静都没出来,必定是又发病了,我得随您去看看,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千户大人造不成任何威胁。”夏青遥情真意切,很是焦急。
曹千户不愿耽搁时间,立即吩咐身边亲信:“看好她。”便让夏子明在前头亲自引路。
夏青遥见对方没有拒绝,心下喜悦,忙快步跟了上去,丝毫不在意身边还有监视着她的锦衣卫。
看着一行人走远,夏老太太捂着嘴低声呜咽:“青遥好大的胆子,竟敢突然站出来与锦衣卫提要求?”
“就是,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谁不知道夹起尾巴做人啊,一个养子罢了,哪能与咱们一家子人的安危相提并论?青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夏青炎也不满。
“安静!”有锦衣卫不耐烦的怒吼。
夏家人立即没胆量交头接耳了。
夏青遥来到夏星浅的院中,曹千户就带着人抽出绣春刀,埋伏妥当后立即吩咐人将屋门踹开。
只听得万籁俱寂的夜幕中“咣当”一声巨响,大门轰然倒地,锦衣卫率先冲了进去。
夏青遥生怕夏星浅出事,也赶忙跟着跑了进去。
进了屋,便看到漆黑的屋内,夏星浅一身雪白的中衣躺在床上,正处在昏迷之中。
第57章 我不会让他有事!
“二哥!”夏青遥惊呼一声,立即往夏星浅身边冲去,可人未到近前,却被曹千户伸臂拦下了。
“慢着,待我等查看一番再做定夺。”
曹千户便吩咐人在屋内四处查看,甚至用刀鞘撩起床幔和床单,床下的空气都斩了几刀。
夏青遥焦急道:“我二哥有旧疾在身,若不医治,只怕人就不好了,还请曹千户发慈悲,让我先为我二哥医治。”
“呵,要医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还是说你这女子其实就是刺客同党?”
此言一出,将夏子明吓得当场蹦起来,扑到跟前一把捂住夏青遥的嘴。
“大人息怒,小女并无此意。”
夏青遥眉头紧锁,挣脱了夏子明的手。
夏子明看着夏青遥的侧脸,眉头紧紧皱着,从前只当她性子软,可近来每每遇到大事,她都强硬得吓人,他都不敢强出头时,她却能气定神闲就把事办了。
如今锦衣卫都登门了,她还敢与锦衣卫的人讨价还价。
这丫头看似柔弱,可内里却是个十分刚硬的性子,这样性子,岂不是容易给夏家招灾惹祸?
“大人,屋里并无异常。”有锦衣卫的人回禀。
曹千户这才点头,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夏青遥立即扑到床边,将绢灯端来就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就见夏星浅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额角处青筋暴起,紧闭双目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得下颌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分明是头疾复发了!
“果真是旧病复发了,”夏青遥回头道,“曹千户,可否允准我的婢女去取我的行医箱来?”
曹千户看了夏青遥半晌,似是惊讶于她的大胆,对着身后的随从抬了下手。
立即便有个汉子快步走了出去。
夏青遥担忧地为他诊察脉象,这一出手,差点惊呼出声,夏星浅的体内似乎又几股真气在对撞,而且她还从他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以及她给晋王下的那种毒的气息。
这气味,寻常人是闻不到的,可夏青遥自小五感敏锐,对于气息,尤其涉及医毒方面就更加敏感。
夏青遥压下心头的疑惑,看来曹千户并未发现异常。
她立即为夏星浅掖了掖被角,意图阻断一切气味。
不多时,流萤就提着行医箱,在锦衣卫的带领之下赶了过来。
夏青遥立即取出银针,动作利落的为夏星浅施针,幽幽凤鸣声在屋内响起,当即将曹千户等人都震住了。
“这是……”
夏子明又酸又骄傲,“这是凤鸣针法,我夏家祖传的。”
曹千户点点头,态度比刚才已缓和了许多,拱手道:“夏太医,今日多有得罪了。”
见曹千户态度转变,夏子明当即松了一大口气,他明白这是夏家人洗脱了嫌疑,赶忙还礼:“曹千户太客气了。”
夏青遥手上落了一针,“敢问曹千户,今日到底是怎样的大事,才劳动了锦衣卫亲自出马抓人?”
曹千户看夏青遥施针的动作优美利落,听着针鸣之声,便知她是有真本事的,如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谁还没有个需要神医救命的时候?
“既然府上一家人都没有问题,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晚靖王府来了个强人行刺靖王,打伤了五十多侍卫,禁军首领都没能将人拦住,叫他伤了靖王逃之夭夭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夏子明惊呼,“这可是天子脚下,什么歹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夏青遥则抓住他话中的重点,“禁军首领?”
曹千户看着夏青遥麻利施针的背影,心下对这女子不免有些佩服,能一面施展针法,一面还能敏锐的问出一针见血的问题,比起夏子明这个胆小怕事的太医,这女医似乎更加厉害。
“你们有所不知,前些日靖王府不是走水了吗,皇上听说了此事,雷霆震怒,特地安排了禁军前去守护,以防对方再度下手,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依旧没能拦住那刺客。”
看来慕容铮为了救她离开放了一把火,倒是将禁军都引了去。
“竟是这样?看来伤了靖王,皇上也是大怒了,才会劳动各位出手。”夏青遥随口应付。
曹千户叹了口气,“我等职责所在,”又一拱手,“今日叨扰贵府了,我等还要继续搜查刺客,告辞了。”
夏子明忙道:“不敢,我送曹千户。”
夏青遥也起身对着曹千户失礼:“今日多谢曹千户,我还要为兄长诊治,恕不远送。”
“留步。”曹千户客气了一番,带着手下的人撤退,急着去搜查下一家了。
夏家人虚惊一场,都各自回了房。夏青遥则和流萤留在了夏星浅这儿。
看着双目紧闭的夏星浅,联想他身上的血腥气和她亲自给靖王下的那种药的气息,好像有什么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十岁那年,她在悬崖下捡到了十二岁的夏星浅。
当时他除了满身的摔伤,还磕破了头,这些外伤已经难治,但最为难治的是他自小身体的损伤。
当时夏子明只给夏星浅略看了看,就摇头说人不行了。可她却不肯放弃,只能一面摸索一面为他治疗。
夏星浅的身上有许多伤疤,一看就是自小就经受过非人的虐待,而且她还从他的脉象看出,他自小就被喂了不少的药材,看起来像是能提高人身体素质,帮助人武功速成的。
只是喂药的人不懂得药物之间的关系,许多药性都相冲。
这就造成了夏星浅常年的头痛病。
夏星浅因头部的摔伤,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可是夏青遥知道,夏星浅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且他的武艺十分高强,只不过夏星浅爱好读书,又生的瘦瘦高高,性子也温和有礼,看起来像个弱书生,却将本来面目掩藏起来了。
如今靖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
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二哥暴露了。
夏青遥抿着唇,为夏星浅拔针。
可手上刚动作,夏星浅就浑身颤抖起来,猛然睁眼,双眼翻白,张着嘴双手乱抓,痛苦的叫声出口,却只是低低的吼声。
“二哥!”夏青遥惊呼,急忙又重新为他施针。
流萤被夏星浅那模样吓到了,“小姐,二公子该不会有事吧?”
夏青遥额头上的汗沿着鼻梁流下,眼睛发红:“不会,我不会让他有事!”
流萤连忙点头。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夏子明的声音:“青遥,青遥,宸王府世子身边的人来了。”
第58章 你来做什么,出去!
慕容铮的人来了?
“请他进来,我这里暂时走不开,”夏青遥高声回答,随即吩咐流萤,“你去拿了纸笔,记下我说的药方,去熬药。”
“是。”
流萤点头去找纸笔。
夏子明却已推开了房门,随即客气地对身边的内监道:“高公公,小女就在此处,怠慢之处,还请高公公见谅。”
“无妨。”慕容铮身边的内监总管高礼躬身进门来,行礼道,“夏小姐。”
“高公公来了,恕我招待不周,我二哥的情况不大好。”
夏青遥手上动作不停,银针落下,凤鸣声悠悠扬扬,可夏星浅就像一尾搁浅的鱼,张着嘴大口呼吸,双眼翻白脸色铁青,双手不住往头上抓。
这痛苦的模样,一看便是情况危急,将夏子明看得心里一颤:“星浅这是?”
“旧疾复发了。”夏青遥言简意赅,不想暴露了夏星浅的异常,转而问道,“高公公,可是世子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
高礼垂首站在夏青遥的身后,面色纠结,但还是依着慕容铮的吩咐道:“回您的话,我们世子请您立即去一趟,有要紧事商议。”
“现在?”夏青遥惊讶地看了一眼天色。
折腾了大半宿,此时已过了丑时。
“是,现在。”高礼低垂着头。
夏青遥手上动作飞快,“可是高公公也看见了,我二哥生命垂危,我实在走不开。世子要找我商议什么要紧事?能不能暂且缓缓?”
“这……”
“若是焦急,可否直接找信得过的人传话呢?”夏青遥问。
高礼见夏青遥忙的头也不抬,夏星浅那浑身颤抖,胡乱登腾的模样也着实痛苦,知道眼下夏青遥真的走不开,只能道:“夏小姐,奴婢先去回了世子爷。”
“去吧,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夏青遥说的十分痛快,又告诉流萤,“你拿行医箱里黑色的木盒子给高公公,”又对高礼道,“这是我配置的几种药粉,是给你们世子的,你就说,这药效果不比炼制的药丸,只能暂时用用,世子要用的那些药还是寻人炼了药丸比较好。”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高礼行了一礼,捧着那木盒子退了出去。
夏子明围观了全程,见夏青遥头也不抬只顾着夏星浅,将宸王世子身边最得力的高公公都凉着,心里便很不满。只是碍于高礼还在,他着实不好多言叫人看了笑话去,只能拂袖离开,追着去送高礼。
夏青遥忙了一整夜,待到天色蒙蒙亮时,夏星浅终于恢复了素日的苍白,许是折腾了一夜累极了,他紧闭双眼睡得特别沉。
夏青遥只趴在床沿眯了半个时辰,就被流萤唤醒,要准备穿戴去昏省,然后去尚太医局当差。
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夏青遥刚到尚太医局点卯,便被请去了静宜轩为王妃诊治。
待到离开静宜轩时,已快到晌午了。
“夏小姐。”夏青遥走出静宜轩,刚打算掩口打个哈欠,便见高礼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内监常服,在门前走过。
“高公公。”夏青遥这才想起昨夜慕容铮吩咐高礼来找她,“可是世子有什么吩咐?”
“世子并无吩咐。”高礼垂首,态度恭敬。
夏青遥想起昨夜慕容铮突然找她,她便有些担忧:“可否烦劳高公公引路,我想拜见世子。”
话音方落,夏青遥敏锐的发现高礼的身子放松了不少,好像他刚才就一直在等夏青遥主动开口似的。
“奴婢遵命,夏小姐请跟奴婢来。”
夏青遥眨了眨眼,不知慕容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带着流萤提着行医箱,跟上了高礼的步伐。
待到一行人走远,慕容桐才缓缓放下撩着窗纱的折扇,转回身不满道:“母妃,夏院判去见慕容铮了。她必定是去给慕容铮看诊的。”
程氏斜靠着柔软的深紫色弹墨大引枕侧躺在床上,气色比昨日看起来还要好些,因狂躁好转,头脑清明,说起话来也是慵懒中透着优雅,语气慢条斯理:
“夏青遥医术不错,她又是在咱们宸王府的尚太医局当差,自然将宸王府中所有人的身体健康都看作为自己的责任了,她去看慕容铮,一点也不奇怪。”
“可话虽如此,咱们怎么能让慕容铮好?”慕容桐焦急,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程氏斜睨儿子一眼,幽幽道:“这么点的事就值得你这样了?夏青遥是尚太医局院判,给慕容铮看病也是职责所在。再说慕容铮那个病秧子,娘胎里带来的病症,难道还能眨眼就给治好了?你呀,就是沉不住气。”
“母妃……”慕容桐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父王喜怒不定,儿子根本就看不出父王对慕容铮到底是宠爱多一些,还是厌恶多一些。所以慕容铮的存在,就是我登上王位的绊脚石。”
程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你若觉得他碍事,想办法除掉就是了。只记住了,手段不可太黑,叫人拿住了话柄。”
“是,母妃!”慕容桐面上堆出个微笑。
可是离开静宜轩,慕容桐就乐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程氏的想法与他的完全不同。
他将慕容铮当成宿敌,想抢慕容铮的世子之位,最好将慕容铮一指头碾死。
但在程氏看来,慕容铮不过是个晚辈,她想要给儿子争取什么,也是要在宸王跟前使手段,许多事只有宸王吩咐了才能做数。
“看来指望不上了。”慕容桐低声喃喃,眉头紧锁的离开了。
夏青遥这厢,则跟着高礼来到了慕容铮所居的“延龄居”。
只看匾额上那阳光下光彩熠熠的金漆隶书,夏青遥便觉得好笑。
看来对于自己的身体,慕容铮也是寄予厚望的?
“世子爷,夏院判来了。”进了屋,高礼高声回话。
内室里传来慕容铮有些沙哑的声音:“哦?真是稀客了。她居然肯来我这腌臜地儿?她来做什么。”
夏青遥听慕容铮那说话阴阳怪气的语气就觉得不大对,绕过屏风来到内室,见拔步床幔帐半挽,慕容桐半披着头发,穿着一身雪白中衣,正斜倚着床头看书。
发觉她进来,竟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第59章 世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夏青遥没想到慕容铮会是这种态度,脚步微顿,语气稍冷:“世子息怒,我说完了话,自然出去。”
慕容铮慵懒地握着书卷,头也不抬:“说。”
看他如此冷淡的态度,夏青遥甚觉得莫名。她有哪里得罪了他?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又被她强行压制。
许是熬了一夜,今日又太疲惫,夏青遥觉得自己比平日暴躁,连忍耐力都下降了,这样可不好。
“世子昨夜命人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昨夜我二哥发病,性命垂危,我便没顾得上来。”夏青遥温声解释。
慕容铮淡淡道:“没事。”
说没事,可他这个语气分明是有事。
难道他在气昨夜她没来?
夏青遥蹙眉道:“世子不是不懂分寸的人,若真没事,不会大半夜打发身边的人去我家。”
“啪”的一声,慕容铮将书随手丢开。
“有事,那也是昨晚的事了,你到底有什么话说?”
慕容铮的眼瞳发红,脸色苍白,脖颈上的青筋紧绷着,分明是毒发了。
夏青遥忙快步过去,拉住慕容铮的手为他诊脉。
慕容铮烦躁不已,轻轻挣开了手:“我记得,你那二哥不是你的亲哥哥?”
“的确不是。”
夏青遥不明白慕容铮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但是因昨夜靖王府出的事,她不想多提二哥,便不多言,只抓过慕容铮的手。
慕容铮这次没挣扎,但脸色越发难看了。
夏青遥身心俱疲,便只专心为慕容铮看过脉象,两只手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夏青遥眉头紧锁。
“你昨夜发病了。”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慕容铮冷笑:“没事。”
夏青遥立即明白慕容铮在气什么了。
“你昨夜寻我,是因为你毒发了?那你为何不直说?还要说什么找我‘有要事相商’?”
也不知她的这一句话到底哪里惹了慕容铮,夏青遥话音刚落,就看到慕容铮剑眉倒竖,下眼圈泛红,眼神凌厉得仿佛眨眼就能杀人。
“我直说,你昨晚就会扔下你那个二哥,来医治我?”
自然不会……
夏青遥凝眉:“世子不要无理取闹,这与我医治我二哥无关,我又不是神仙,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我便是不能立即赶来,也有药可以压制毒性,等我稳住了二哥的情况,自然会赶来看你……”
“不需要。”慕容铮的声音极冷,缓缓坐直了身子,轻轻抽回被夏青遥握着的手腕。
看着慕容铮隐忍狂躁却又透着骄傲的表情,夏青遥忽然想起了前世。
那时她听信了慕容桐的鬼话,以为慕容铮是害夏家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立即便拒绝给他治疗。
当时慕容铮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她为他的治疗也初见成效,照理说,她提出拒绝,一般人为了活命都会乞求挽留,甚至利诱。
可当时的慕容铮就如同现在这样,用狂躁又骄傲的表情,很淡然的说了句“知道了”,便让她离开了。
前世今生重合,让夏青遥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有多骄傲。
他不愿对人示弱,活得下去,他便活,活不下去,他宁可死也绝不低声下气的苟且偷生。
这是他的原则。
“世子,下次毒发一定要告诉我,”夏青遥心平气和。
“每次毒发,不及时医治对你的身体来说便是一次极大的损伤。这种损伤积累起来,对未来的医治也没有半点好处。”
慕容铮凤眼微眯,薄唇轻启:“便是与别人同时发病,你会先来救我?”
夏青遥皱起眉头:“医者救人,当然是先救最急的那个。”
“呵。”慕容铮嗤笑了一声,也不知心里到底哪里来的这一股酸意,“你如今是院判了,得王妃重用了,也的确不好请了。”
“你!”夏青遥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夏青遥一夜没睡好,此时又累又困,已是烦躁至极,有那么一瞬真想转身就走。
偏生她前世亏欠了他。
她听信谗言,没有救他,嫁给他那天,他们两人都被同一人害死了。
回想前世,夏青遥哪里能狠下心丢开手?
冷着脸接过流萤手中的行医箱,从里头取出银针回到床边。
“坐好。”
慕容铮听她的语气,心里的火气便又升腾起来,刚要开口,却突然被夏青遥扎了一针。
只一瞬,他就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
慕容铮眉头紧锁地瞪着夏青遥。
夏青遥道:“不想听你说那些难听的。”
手上利落施针,口中却是威胁,“你要是挣扎乱动,我就再给你一针,让你动不了。你昨夜毒发,难道不难受吗?“
随着银针轻颤,凤鸣声起,慕容铮内心压抑不去的狂躁一瞬间就开始平息,压在心里想发泄的怒气也都渐渐散了。
慕容铮的头脑开始变得清明,有许多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偏执想法,让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如此在意夏青遥先去诊治她并无血缘关系的二哥?
为什么会气得想将她关起来?
夏青遥见他眼中的血丝退去,道:“你我之间是合作关系,我为你医治,你也帮我,咱们是互利互惠,谈不上谁求谁。
“世子的生命,没有寄托在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换句话说,世子之所以能让我全力以赴不计代价的相救,也正因为世子的才能。
“所以,下次再发病,世子便直接来寻我。因为那是我们事先就谈好的交换条件,你的生命,没有寄托在任何人身上,而是寄托在你的才能之上。”
夏青遥白皙指头捻动,最后一针落下,话音冷静的近乎残酷:“我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也不是谁都救的。”
慕容铮微眯凤眼,眸中锐光一闪,眸色深邃得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但他果真没有乱动,而是放松下来让夏青遥施针。
夏青遥看着他用过药,才取下那根让他“失去舌头”的针。
慕容铮的声音冷得像是带着冰渣子。
“现在你家人已经得救了,你的前程也捆在了宸王妃身上,慕容桐对你青睐有加,夏青遥,你还要与我合作?”
一夜没睡的眼睛又干又涩,额头跳着疼,夏青遥猛地提起慕容铮的领子,弯腰凑近,鼻尖与鼻尖只隔寸许。
“世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第60章 我又信了你一次
二人呼吸相交,慕容铮剑眉紧蹙,反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
夏青遥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之间,就躺在了床上,双手都被禁锢在头顶。
她挣扎,可慕容铮的大手就如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挣脱。
夏青遥便明白,刚才她扎慕容铮一针让他闭嘴,若是他当真不愿意,她是根本动弹不得他的。
慕容铮居高临下地看着夏青遥:“我别扭什么?方才你字字句句说的清楚,你我之间的关系,是合作,更直接的说,是交易。
“既是交易,不谈感情,那么于你来说,依靠王妃和慕容桐不正是最有利的选择吗?难道我不该问你吗?”
夏青遥躺在微凉的床褥上,看着慕容铮那双满含杀意的凤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有前世的记忆,对慕容铮为人熟悉,又对他心存愧疚,所以她对他不设防,也很信任。
可慕容铮不同。
在他眼中看到的,就是当年有害死他生母嫌疑的太医之女,口口声声说要与他一起对付程王妃,可转头就让程氏的身体好转了。
站在慕容铮的角度,她根本就是在左右逢源。
他的确该问。
事实上以慕容铮的多疑,他当面问她,没暗地里去动什么手脚威逼施压强迫她,就已经是对她的尊重了。
夏青遥苦笑,心里方才升腾起的那些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世子,你我相识虽不久,但我想你对我应该也有所了解。况且流萤必定也会将我常日之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我若是与程氏、慕容桐母子有什么亲近的关系,难道世子会发现不了?”
夏青遥再度动了动手腕,慕容铮手上力道松开,她便顺势坐了起来。
慕容铮退后一些,依旧靠着床头的引枕,屈着一条长腿,手臂随意架在膝盖上:“所以呢?”
“所以,世子可以相信我。因为一些我不能告诉你的原因,我与慕容桐有不共戴天之仇。”
想起前世种种,想起自己的惨死,夏青遥眼中杀意毫不掩饰:“我说过,你我有共同的目的。”
“哦?”慕容铮莞尔,那张英俊得难描难画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若真想杀她,其实随时都能动手吧?”
“难道世子是让我与她同归于尽?”
夏青遥也退后一些,靠着床尾的床柱,精致的脸庞上神色冷淡又强势,与素日示人的柔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完全是两副面孔。
“实话与世子说,我不怕死,但为了他们那种人去死,不值得。
“我现在不够强大,也无法保证在杀了他们之后会片叶不沾身,那我何不利用他们,让他们将我送上更高的位置,直到我有那个能力的时候?”
慕容铮看她冷着脸,她不笑时,唇形十分精致漂亮,他喉结动了动,看向别处嗤笑了一声:
“所以,医者仁心的夏院判,其实是想将人利用个尽,然后再将人杀了?”
这不正是前世慕容桐、苏玉柔、苏张氏对她做的事?
夏青遥不置可否,“我早与你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慕容铮闻言,却只是笑。
方才气氛的压抑一扫而空,慕容铮眼底的猩红退去,又是看起来病弱又矜傲的贵公子了。
“罢了,我暂且信你,”慕容铮说着,忽然前倾身子,将下巴搁在自己搭在膝头的手臂上,凑近了她耳畔。
“你最好记得,我在不确定你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又信了你一次。”
夏青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微微一笑:“你不会失望的。”
慕容铮斜睨她一眼,转而道:“今日,太医局的太医都被招去靖王府了,昨夜靖王被刺客所伤,断了一条腿。”
“断腿?”夏青遥愕然,“靖王府走水后不是守备森严吗?怎还会叫刺客伤到如此地步?”
“据说是因那刺客武功实在高强,伤了许多皇上安排的人。皇上听闻靖王腿伤,雷霆震怒,勒令严查,京城里近些日子要变天了。”
夏青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家里还没恢复过来的二哥,再想想靖王断腿,脑子里当真是一团乱麻。
这件事到底与夏星浅有没有关系?
慕容铮又道:“尚太医局虽归属于宸王府,但因早年一些原因,许多医术精湛的太医都聚在此处,反倒是为皇宫各位主子医治的太医局里人才匮乏,你心里要有个数,说不得,靖王府的人会来找你。”
夏青遥点点头,转而又问:“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宸王府里会有一个尚太医局?”
“你不知道?”慕容铮挑眉。
夏青遥摇头:“我一个流放之地长大的丫头,哪里会知道这些。”
“看你神通广大的,我还当你知道。不过也对,这件事皇上已经刻意掩盖多年,民间有胆量讨论的人甚少,你又在采石场,难怪不知。”
慕容铮便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当今皇上是我从兄?”
夏青遥点头:“自然知道。”
“先帝是我的堂伯父,圣宗皇帝是我的叔祖父。”
夏青遥再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我叔祖父圣宗皇帝的皇位,是继承自我祖父的?”
夏青遥一愣,这件事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往心里去。
“英宗皇帝是你的祖父?”
“没错,我祖父英宗皇帝忽然病逝,却并未传位给我父王,而是传给了他的二弟,也就是我叔祖父。
“叔祖父驾崩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将皇位还给我父王,可他没有,他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堂伯父。
“可惜啊,堂伯父命也不长,做了没多久皇帝,身子也不行了,可他依旧没有将皇位还给我们一脉,而是传给了当今皇上。”
慕容铮嗤笑了一声。
“权力动人心,他们已经坐了江山,自然不会想着归还了,宸王府里之所以有个尚太医局,便是先皇为了表示对宸王府的尊重,特地吩咐创建的,怎么说呢,这算是对我们英宗一脉的安抚?”
前世满心都在夏家的惨死和自己的身世上,夏青遥即便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也从没走过心,如今却是彻底明白了尚太医局与太医局的渊源,也明白了宸王府在朝中地位特殊的原因。
“所以,这也是靖王为何会针对你们宸王府的原因?”夏青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