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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船的阿飘     土著修仙很困难txt下载     土著修仙很困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笼中雀

    青袍男子一怔,旋即笑道:“不错,你已经联系了宗门,错过这次机会,我们会失去最后杀死你的可能,像你这种修道天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很快便能成长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我很想知道,你一个神枢下境有什么勇气说要杀我?”厉臣眯起眼睛,瞬间来到青袍男子的身前,一手探出,掐住其颈脖,只要微微用力,这个从西部不远千里赶来的一城之主就要被他捏碎喉咙。

    被厉臣一手掐住颈脖,青袍男子脸色涨红,可依旧保持着平静,艰难开口道:“不愧是当代天蜀剑宗挑选出来的天行者,放眼过去,能够与你匹敌的,不过寥寥数人,就连石鲸云年轻时,也没有你这般逆天,如果给你成长起来,假以时日,大商朝又将多出一名陆地剑仙。”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告诉我,在雍州境内,除了你,还有谁是和你一样与天魔有染的?”厉臣的声音不含一丝情感,淡漠的眼神死死盯着青袍男子,平静问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不然的话,我会让你后悔在这种时候从西地赶来伏杀我的。”

    青袍男子嘴中发出嗬嗬的笑声。

    见状,厉臣手臂发力,五指指尖深深嵌入其血肉之中。

    “给你十息的时间……”厉臣嘴上说着话,另外一只手握住了青袍男子的手腕,徒然一拧,只闻一声咔嚓,骨骼碎裂声伴随着一声还未发出就戛然而止的惨叫,他卡住了其喉咙,剧烈的疼痛根本无法随声音宣泄出来,所以青袍男子的双眼暴凸,额头满是青筋。

    厉臣神色平静,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青袍男子的惨状。

    “疯子…你真的是一个疯子。”

    青袍男子的喉咙被一只手卡住,无法开口,他不是没有尝试挣扎,体内的窍穴稍稍动弹一二,便会有一股磅礴的力量蛮横闯进他经脉,堵在各个窍穴外,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连他的气海之外,也充满了那股力量在。

    厉臣余光瞥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叶宿练,眉头紧锁,思量一会后,带着青袍男子返回密室,由于叶宿练驱散了下属缘故,整个城主府显得格外空虚,他进出一趟,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不过厉臣还是很小心地观察着四周,这才关上密室大门,设下了一道简易禁制。

    “十息时间早就过了,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厉臣问道。

    青袍男子没有说话,直勾勾地望着他。

    厉臣屈指一弹,一缕剑光激射进青袍男子的大腿根,砰的爆出一团血雾。

    青袍男子咬牙死撑着,一声闷哼都不发出。

    “我佩服,的确是个汉子,可惜把路走岔了。”厉臣点点头,又屈指弹出一缕剑气,落在青袍男子的膝盖上,绞碎其骨头,鲜血不要钱地顺流而下,滴落在地面。

    厉臣神情自若道:“你是不是在想着,我应该不会搜魂之术,所以要出此下策,逼迫你把关于天魔的东西都讲出来?其实你猜错了,我会搜魂之术,而且还是极为偏邪的一类,因为有损阴德,所以我练成后,还没用过一次。”

    “不要逼我用搜魂,你也是不是什么目光短浅的愚笨之辈,应该知道给搜魂过后的人下场是什么,何必为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连命都不要了,他们还不值得你这么付出。”厉臣继续劝道:“如果你肯弃暗投明,我以天蜀剑宗的数万年香火做担保,不惜一切护住你的性命。”

    “如果你这都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发下誓言,若你肯说出来,我必护你性命,如有违背,大道断绝,永无再攀高峰之日。”

    厉臣连着发下几个重誓,青袍男子还是无动于衷,显然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这让青年有些挫败。

    两人对视良久,厉臣撇撇嘴道:“真不知道和天魔勾结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是不是人族这边活不下去了,想换个身份,玩点刺激的,有人不愿意当,非要当阴沟里的老鼠。”

    “你懂什么?”青袍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疯狂冒出黄豆大小的冷汗,顺着脸颊落下,与血水混淆在一起。

    青袍男子冷笑道:“像你们这种天之骄子,生来便拥有了一切,女人,权利唾手可得,受到长辈的厚望,享受着世人的追捧,又怎么知道我们这些底层人物是怎么挣扎求活的?”

    “我发现这种事情真的很无聊。”厉臣耸耸肩,无奈道:“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万古不变的道理,也就是所谓的常理,可是凡事有例外,能够打破常理的,唯有意外,既然你不追求极限,又如何去成为跳出常理之外的意外?”

    “你与天魔勾结,无非是走了一条捷径,勉强算是意外,可是眼下的你还是太弱,归根到底,还是你自身不行,老天爷赏口饭吃,别人吃三五碗,你连一碗都吃不完,怪谁?”

    “似乎你有可怜的故事,可你又不是那我见犹怜的姑娘,我连听都不想听。”厉臣笑着说道,发力的手臂徒然一松,将青袍男子丢出去,轰的一声撞在了墙壁,遭此重击的青袍男子还未反应,就给厉臣一手按住了天灵盖。

    厉臣说道:“忘了和你说,连魔化的勇气都没有,你比起那听风关的守将还不如。”

    他默念心中浮现的一段口诀,运转修为,配合魂念,一同袭向青袍男子。

    厉臣没有欺骗青袍男子,他得到的那个搜魂之术,相当偏邪霸道,极其有损阴德,所以不到不得已的情况,他绝不会施展,可眼下再拖下去,明显再无益处,他果断言语动摇青袍男子的心神,对其施展搜魂之术。

    “你敢……”青袍男子怒吼,一股截然不同,无比邪恶的浑浊气息蓦然扩散,他的修为从神枢下境瞬间冲击到了上境,眼看着就要达到圆满,触及到金丹的瓶颈之时,一根朴素石棒轻飘飘落下,敲在他的腹部。

    啵。

    青袍男子腹肚血肉模糊一片,邪恶的气息在更为纯粹的剑气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直防备其魔化的厉臣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防备,扼制了青袍男子的杀手锏,他便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搜魂上,一段段陌生的记忆飞快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的他,像是翻动着一本名叫记忆的书,不停浏览其中的内容。

    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厉臣便查到了些许端倪。

    “遇到了阻碍……?”厉臣自语。

    青袍男子癫狂大笑起来,“那些人比你想象得还要谨慎,怎么可能轻易暴露行踪,这囚忆锁根本无法解开,你用蛮力破坏,会为那些人瞬间知晓,作为代价,我也会魂飞魄散。”

    “他娘的,你铁了心要与外族毁灭这个世界?”厉臣脸色难看无比。

    青袍男子恍若疯魔,失去了任何理智,狂笑道:“是又如何?在她被那些权贵夺走,成为奴隶的那一刻,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人不如人,狗不如狗的世界要有何用?不如干脆让那些天魔占领,毁灭掉算了。”

    厉臣还想说什么,怎知身后徒然传出一道淡笑声。

    “我天魔一族可不像你们人族那么虚伪,是直便是直,是弯便是弯的。”

    厉臣收回手,蓦然转身,视线尽头,一片阴暗中,有一位灰袍男子,而立之年,神色温和,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模样,就像家族里的一个长辈,看着调皮的晚辈,当然,如果没有先前那句话,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段,在这个地点出现,他或许会这么认为。

    感知不到?

    即便不到二十步距离,厉臣还是无法感知到灰袍男子。

    若不是肉眼可以看见,厉臣甚至以为自己撞邪见鬼了。

    厉臣强行镇定下来,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

    “你是谁?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中年男子轻叹一声,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敢承认,亏你还是这一代的天行者,日后如何背负宗门意志,行走天下?”

    “前辈教训得是,晚辈一定改。”厉臣长揖行礼,然后正色道:“天色已晚,晚辈就不打扰前辈休息了,这就带他一起离开。”

    他也不顾这个密室原本就是叶宿练暂借给他的,抓着青袍男子的头,作势要向门口走去。

    灰袍男子看着他,没有阻止,只是淡淡说道:“这座城池都给我围起来了,你就算走,又能走到哪里去?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把你储物袋里的人放出来,我能让你死得舒服点。”

    厉臣缓缓转过身,苦笑问道:“前辈至于做得那么绝吗?就不怕抢了人,走不出这雍州吗?不说我们的宗主,延霜山脉那边还有一位越五境修士在,你不怕他立刻过来?”

    灰袍男子平静道:“苟虹不是我对手,石鲸云离不开剑宗,你死心好了。”

第一百零七章活路

    “苟虹不是我对手,石鲸云离不开宗门,你还是死心好了。”

    厉臣挠着头,苦笑不言。

    越五境之上的修士,一定是越五境的修士,不然不可能说出这句话来。

    真婴境就让他们不得不像丧家之犬逃跑,而一个越五境,知晓天命的大修士,厉臣只感到阵阵无力,拼命也得人家肯让你拼命才行,说不得一个眼神便能将他杀死。

    一直沉默的青袍男子忽然说道:“做完了这件事,我想离开雍州。”

    厉臣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灰袍男子。

    灰袍男子点点头道:“这些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把人救出,办完事后,你想去哪里都行,包括我在内,想必他们不会有意见。”

    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厉臣却在其中听到一抹死亡。

    不知道是知道厉臣所想,还是灰袍男子本就打算这么做,他说完话之后,抬手向前一指,在厉臣手中的青袍男子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入寐,沉浸于美好的梦里面。

    但在厉臣的感知中,青袍男子的生命之火愈发黯淡,然后就在下一刻,熄灭了。

    “死了……?”厉臣有些难以置信。

    一句话便能让人去死,换做以前,厉臣也许只会认为武侠小说里才会有的剧情。

    而当他觉得感到荒诞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厉臣却愣住了。

    神枢下境,哪怕自己镇压不难,也办不到这么简单,一言决定其生死。

    灰袍男子的手重新藏在袖袍之下,他神色平静道:“能让我不介意的只有两类人,要么远比我强大,要么是死人,也只有死人去哪里都可以,因为没人知道,所以也没人在意。”

    说完这些,灰袍男子重新看向厉臣,平静问道:“你选好了没有?”

    这是一个很难做的选择。

    压力在前。

    横竖是个死。

    如果换做是武侠小说里面的男主,或许会怒发冲冠,宁死不屈,可厉臣不是,而且他很惜命,尤其是自己所有底牌在灰袍男子,在一个越五境之修面前无用,他开始思考着该怎么活下去,不过思来想去,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厉臣缓缓说道:“储物袋给你无所谓,不过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提议……?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我不喜欢和蝼蚁谈条件。”灰袍男子摇头拒绝,然后伸手一抓,厉臣腰畔挂着的储物袋瞬间脱离,落在他的手中,抬手在上面一抹,魂念融入其中,打开储物袋,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平静问道:“这的确是你的储物袋,但他不在这。”

    厉臣挺直了腰板,暗暗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面对那对锐利的目光不要胆怯。

    “劫司不在这,至于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作为交换,放我一条活路。”厉臣认真说道:“你不要企图搜我魂,因为宗主在我魂魄里刻下道台,若是有人搜我魂,会触发道台传送,打开一条通道,让宗主可以过来。”

    灰袍男子用力一捏,可以承受神枢修士攻伐不坏的储物袋湮灭虚空中。

    “你在撒谎……”灰袍男子来到厉臣身前,不容反抗地扣住了其天灵盖,瞬息之间,搜魂之术展开,剧痛浮现,整个脑袋仿佛注了水,剧烈晃荡起来,然后给人用小刀戳了无数个透明窟窿,厉臣的意识给撕扯成无数片。

    “真是有趣,居然会有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可笑,自诩拯救世界,为自己标榜正义,如同稚童行止,不过你的历程……怎么会?”灰袍男子翻动着一本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厉臣的任何事,年不过二十,厉臣的这本书,却是比那青袍男子的记忆之书还要厚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灰袍男子咦了一声。

    而下一刻,这充满讶异惊诧的声音,突然转变成了愤怒之音。

    以及隐藏在愤怒之下的畏惧。

    灰袍男子出身天蜀剑宗,更是其中享受香火膜拜的剑峰长老,修行五境,他早已超越,跳出五行轮回,毗邻大道而前行,放眼天地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畏惧。

    没有什么,可说到底还是有的……

    缔结太古盟约的十一位长生仙人,在那场浩劫后,各自创建了宗门,虽然之后这些宗门遭不住光阴长河,逐渐凋敝,但除了天蜀剑宗,还有数个势力依旧存在,屹立红尘之外,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在寻常修士的眼中,那些势力只是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字词。

    而灰袍男子知道,那些势力的确是传说,却又不只是传说。

    比如十万大山里的补天宗。

    又或者是镇压天河之下的龙庭。

    灰袍男子尽情浏览着厉臣的记忆,却在某个篇幅中,看到了一副壮阔画面。

    天河之下,没有预想中的一片黑暗,紫烟浩渺,宫阁楼宇延绵成群,云波涌动,金光熠熠,照亮如昼,一派仙境之地。

    而在最中央,有条九爪金龙旋绕盘踞在神树之上,神树巍峨,仿佛撑起了天幕。

    神树枝杈上有不少嫩芽新生,此外更有一朵朵淡金花朵绽放,凝结出果实,居然是一颗颗淡然无光的蛟龙骊珠。

    灰袍男子只看一眼便心神剧震。

    最恐怖的是,这本该是厉臣的记忆,属于死物,可那头九爪金龙却抬起头,看向了他。

    哪怕他越五境之上,已经天地间有数的巅峰大能,可在这一道目光之下,灰袍男子竟然受了重伤,喷出鲜血,不得不退出厉臣的脑海,被迫结束对厉臣的搜魂之术。

    “是龙族之主……当年那位长生仙人…”

    灰袍男子惊骇地望着厉臣,他无法相信,一个蝼蚁中的蝼蚁,居然会在气海境时,进入天河,更是有幸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存在,要知道那可是连一代老祖都要重视的龙族之主。

    妖族不同于人族,他们寿命悠久,尤其是最为顶尖的族群,通过一些秘法进行沉睡,更是能够最大程度抵消光阴长河的洗刷,从某种意义上做到了与天地同不朽。

    灰袍男子质问道:“你为何会……”

    厉臣脱离灰袍男子控制的一刹那,石棒就已经挥了出去。

    体内有无数道雷霆齐齐炸开,厉臣进入兽化姿态,在血神八炼的加持下,妖神十三转蓦然运转起来,发动燃命一击。

    轰隆。

    石棒落在灰袍男子的胸膛上,磅礴的力道倾泄而出。

    在这一击之下,密室顷刻摧毁,整个城主府猛地一震。

    厉臣仰头怒吼道:“罗升。”

    没有任何言语,无声之中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扩散,笼罩着他传送离开。

    灰袍男子灰头土脸地从一片废墟之中走出,皱着眉头,抬手一指,剧烈震动的空间顷刻平息起来,这一异象甚至干涉到了笼罩厉臣身上的传送法则,要阻止他离开。

    厉臣紧抿的嘴唇微动,又喊了一个名字。

    “叶宿练。”

    一位汉子自虚空中踏出,看到密室废墟里青袍男子的尸体,神色阴沉无比地瞥了灰袍男子一眼,说道:“之后我要你一个解释。”

    话音刚落,他便掐诀一指,重重跺地。

    “起阵。”

    嗡嗡嗡~

    一道笼罩整个坤斗城主府的强悍阵法激发。

    同一时间,厉臣与罗升借助传送玉简瞬间离开坤斗城。

    “怎么回事?”罗升言简意赅问道。

    两人出现在一片草原之上,厉臣咳着血飞奔而出,只留下一句话。

    “越五境之修,与天魔有染。”

    闻言,罗升的眼睛落在了自己的储物袋,在闭关之前,厉臣悄悄给了他一颗造型古怪的晶石,他没有多看,直接放进了储物袋里,现在想来,兴许就是那位天魔了。

    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紧跟厉臣的步伐。

    活路何在?

    厉臣知道。

    罗升也知道。

    在坤斗城主府拖住那位灰袍男子的时候,他们能够跑多远,就有一线生机。

    “真他娘见鬼了,一个越五境修士居然与天魔有染。”罗升暗骂道。

    ……

    天蜀剑宗。

    石鲸云倏然起身,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真的有些过了。

    真当自己不敢上剑峰,与你们这些老家伙算一算当年的旧账?

    前代宗主下令抹杀那两位剑峰长老的修为,帝采峰与九璃相峰可是亲口答应的,而到现在,一位本该死去多年的剑峰长老,剑道修为不减当年,带着一身修为去追杀当代的天行者,真当自己的剑提不动,杀不了人了是吗?

    “你要是现在去,他估计真的活不了了。”

    一位年轻人突兀出现在石鲸云的身边,双手笼袖看向远方。

    石鲸云冷笑道:“师叔,你是来跟师侄讲理的?还是问剑?”

    年轻人笑眯眯地道:“问剑?你可要知道,你现在出剑,四大剑峰就要与一山两阁彻底分裂了,失去了这个最大的靠山,天蜀剑宗还是那个传承万年的天蜀剑宗吗?”

    石鲸云呵呵笑道:“我一日不死,天蜀剑宗便永远是那个天蜀剑宗。”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良久。

    石鲸云问道:“他的活路何在?”

    “就在脚下。”

第一百零八章死亡之后的活路

    “他的活路何在?”

    “在脚下。”

    石鲸云神色不改,淡漠依旧的同时,心中轻轻一叹。

    这说明只能靠厉臣自己解决,天蜀剑宗任何人,即便是自己,也不能随随便便出手。

    厉臣得到了一山两阁的认可,却没有得到四大剑峰的共同认可。像这种事情,放眼过去,在历代天行者中,都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天行者的出现,是由四大剑峰各出一位候选之人,进入一山两阁,历经百年历练,最终挑选出来,而不是由一山两阁擅自去做决定。

    所以年轻人才敢说这句话。

    若是此刻石鲸云出手,救走厉臣,四大剑峰就要与一山两阁彻底决裂了。

    这句话背后传出的信号,代表了四大剑峰与一山两阁的交易,用这种方式去试炼厉臣,看他是否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通天剑道之上,厉臣用实力得到了一山两阁的认可,而这一次,如何解决灰袍男子,寻求活路,将会决定四大剑峰是否承认其身份,无视一山两阁僭越祖制,越过四大剑峰去决定天行者。

    “万年以降,世人皆知我天蜀剑宗刑阁主内,而降妖阁主外,殊不知真正的主内者,是四剑峰,一山两阁才是主外,我不喜你们,可也相信你们,可近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升起了打扫家中灰尘的念头。”石鲸云淡然说道。

    年轻人似乎知道石鲸云话中的意思,轻轻一笑,摇头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理是这么一个理,你可要想清楚了,连我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另外三个老不死,你又如何去解决?连一代老祖都不愿意上剑峰去见他们,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又不是寿元将近,境界江河日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行了吗?”

    “……不服就憋着,在这个世界你也许是剑道魁首,可在天蜀剑宗,哪怕你已经贵为一宗之主,实际上也只是一个老四。”年轻人笑着坐下,眯起眼睛看向隐匿于一山两阁背后的四座剑峰,帝采峰最为出名,是因为它出现得最迟,底蕴相较前三者,弱了不止一星半点,九璃相峰,缥缈峰以及最后的日月峰,它们出现的岁月太过接近,以至于那段封尘的岁月,遭到太多太多人的遗忘,世人只知四大剑峰有名,却不知名何处来,误以为是修道圣地。

    石鲸云漠然置之。

    商王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以及现在的年轻天子,先后三代皇帝礼遇天蜀剑宗,用不亚于皇族的规格对待,其中相当部分,是因为天蜀剑宗的底蕴,还有他这个当世剑道魁首,而最关键的,便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太祖皇帝何其惊才绝艳,乃是应运而生的帝星之人,万道宠儿,可在当时,他却对天蜀剑宗的一位剑道大材自愧不如,一个能够开辟剑峰,并立下剑经,成为天蜀剑宗三大剑术正经之一的至强者,曾经让天蜀剑宗剑道拔高一筹,单是这些,就足以奠定其宗门地位。

    年轻人是石鲸云与周忘语的小师叔。

    更是帝采峰的峰主。

    是天蜀剑宗内仅有三个,可以凭剑道修为力力压石鲸云的剑仙。

    正是因为有帝采峰,有这个年轻人,大商赵氏始终不敢用过于强硬的姿态面对天蜀剑宗,世人已经忘记,就连当初虽雍州赵氏一同征战天下的老人也死了干净,可皇族不可能会忘记,也绝不会轻易忘记,那个率领一支由修士组成的军队,在战场之上纵横捭阖的人。

    石鲸云沉默良久,缓缓道:“厉臣不能死,他要是真的死了,我无颜面对一代老祖。”

    “同辈竞争允许,隔代灭杀不许,答应了这件事的有你们一山两阁,也有四剑峰的部分长老弟子,可我没有答应,他们也没有答应,至于那黄口小儿,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年轻人笑容灿烂,只是其中没有太多感情,淡漠如冰,仿佛看待天下众生,皆是蝼蚁。

    “天行者必须要得到四剑峰的认可,不若日后宣告天下,唯独你一山两阁出面,样子太难看,为了他好,你还是闭嘴吧。”

    石鲸云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面对这个小师叔,他今天已经沉默了很多次。

    沉默不等于拒绝反对,但也绝非是赞同。

    在想着厉臣安危的同时,石鲸云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天行大典定在三年后,如果他活了下来,我要整个雍州安静三年……你懂我的意思,虽然在外面,他们都叫我们疯子,可只有我们知道,疯痴于剑,故而能如剑飞升,但是眼睁睁看着宗门弃徒与天魔有染而无动于衷,这已经不止是疯狂了,简直是疯癫入魔。”

    年轻人回过身,第一次将目光落在那片广袤的疆域上。

    他的神情,他的动作,仿佛是一位帝王在审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事实上,大商朝这片江山就是他亲自打下来的。

    “你要安静?我便给你安静,只要他活着,我可以让大商朝安静三年,只要他活着,我可以允许你扫平一屋,只要他活着,四剑峰可以与一山两阁那般,接受你的调令差遣。”

    “落天长城那边,不用你开口,我亲自替你抹掉隐患。”

    良久良久,石鲸云低下了他的脑袋,喊了句,“好的,小师叔。”

    忽然,石鲸云抬起了头,眯起眼睛望向某处草原。

    而早他一步,年轻人已经看了过去。

    山中小口,为韩三友搀扶走出的苟虹也望过去。

    于草原之上。

    挟裹浩荡天威降临的灰袍男子阻拦在两位年轻人的面前。

    他没有开口,可天幕之上却有雷鸣炸响,仿佛神明低头,发出一声怒吼。

    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压迫着他们,仿佛掉落水中,无力扎挣。

    那种窒息的感觉浮现心头的同时,更有一抹代表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厉臣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右臂的感知,他低头望去,不知何时,独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悄悄离开了自己,不仅如此,他很快又失去了左臂,紧接着左腿,右腿依次失去,没过多久,他只剩下了一副身躯。

    “士可杀不可辱…你在找死。”罗升面无表情,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动容以及疯狂。

    灰袍男子没有理会这个凶名颇盛的妖族青年,杀得再多蝼蚁,也不过是蝼蚁,莫说真婴,连结丹都没到,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多看一眼?年年天骄层次不穷,难不成他要一个一个看过去?他平静道:“那种伎俩用了一次,便再难用第二次,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好好对待你,让你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罢,带着厉臣消失不见。

    四面八方涌来的压迫感消失,罗升也挣脱了束缚,可当望得空空如也的前方,愤怒,不甘以及难过浮现心中。

    一声声低吼咆哮响彻在草原上。

    ……

    厉臣像是一个守财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流逝,自己还不能动弹分毫。

    被灰袍男子以蛮力扯断四肢,其中的痛苦,简直难以想象,绕是以厉臣的坚韧心神,也一度晕眩,失去了意识,等到他转醒,已经处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庞大空间。

    一片黑暗,吞噬了所有光芒的黑暗。

    最有包容力,最是温暖的光芒,也不愿意降临于此。

    厉臣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清晰的认知。

    自己快要死了。

    而且没人可以拯救自己,

    这片广阔的空间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

    厉臣的身上瞬间覆盖了一层浅浅得冰霜,他神色扭曲,四肢断裂口,刺骨寒意深入血肉之中,连他气海都有灵冻结的迹象。

    “这是……”

    一道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里是龙宫,也是某个龙王驻留人间的行宫之一。”

    厉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断断续续问道:“……不会有……人来吗?”

    “虽然你这个问题很蠢,念着你快死了,我就告诉你好了,没人知道这里。”

    “连那些天魔有染之人也不知道……”

    没有回应,但厉臣却仿佛得知了答案,他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那还真的是太好了。”

    厉臣看着眼前的黑暗虚无,轻声笑道:“你应该第一时间杀了我的,不过现在也好,毕竟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过早暴露…”

    话音刚落,厉臣的眼中徒然涌现一抹狠辣,紊乱的气息蓦然扩散,随之而来的,是倾泄而出磅礴修为以及雄浑的血气。

    他震碎了自己的气海,碎灭了窍穴,断掉了心脉,在灰袍男子出现的刹那,捏爆了自己心脏,将生命之火熄灭。

    灰袍男子平静地神色出现了一抹不屑。

    就算你死了,就以为我找不到……

    轰隆。

    灰袍男子听闻那声惊雷于自己心中炸响,他蓦然抬头,穿越层层阻碍,看到了天幕,与他一同望过去的,还有不少人。

    是一道意志,刹那降临到此地。

    天道的意志?

    灰袍男子瞳孔收缩,身体紧绷,毫无保留地绽放了自己的修为。

第一百零九章重塑我神,再造我身

    厉臣感到有些寒冷,但很快,耳畔传来了一声冷漠的声音。

    “检测致死伤,身体各个部分受损严重,警告警告警告,无法维续机能……”

    “肉身不可用,请求再塑……是否同意?”

    “拒绝,肉体是神之恩惠,不可更改,驳回,调取第三方案,执行。”

    “…执行失败,运行不可能,警报,宿主境界鉴定失败,误差值0.333334……再次提出请求重塑…是否同意……”

    “第三方案延缓……执行第二方案,层次最优先……拒……”

    “我同意。”厉臣挣扎着爬起来,茫然地看向四周,那冰冷的声音说些什么,他根本听不懂,只觉得聒噪烦人,想着尽早结束。

    “序号11234同意,第二方案优先执行,神之恩惠降临……警告,负荷不能,提高临界值点……负荷不能,毁去肉身……”

    说完,厉臣便察觉黑暗吞噬了自己最后的意识,自己彻底迷失在这黑暗中。

    可他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温暖笼罩着自己。

    一道轻柔地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的孩子,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

    天道的意志?

    灰袍男子瞳孔收缩,他不知道那股意志为何而来,只知从天幕穹顶而下,更是让自己平静数百年的心滋生出恐惧,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笼罩在那青年身上的便是天道意志。

    厉臣紧闭着眼睛,可他的身上却光芒万丈,一缕缕光线,由虚转实,不断延伸而出,在这宽广的空间里,成为了一轮太阳。

    光线似乎有灵,自行编织出双手双脚,为厉臣接上。

    灰袍男子从头到尾冷眼相待,没有丝毫阻止的意图,因为天道意志之下,一切外力都是徒劳,还有一个原因,他很好奇,为何厉臣能够得到天道意志的降临庇护,带着这个疑惑,他在从厉臣搜魂得来的记忆里,得到了一个荒诞的解释,于是他笑了出来,道:“原来你是道体,而不是什么狗屁剑灵之体,我就说有古怪,去成为天道的奴隶,真是连骨气都没了。”

    厉臣缓缓睁开了眼,那是一双黄金瞳孔,最深处点点涟漪,仿佛是宇宙初开,星辰破灭,蕴藏了大道的奥义,看向灰袍男子第一眼,平静威严的意志便挤压而来。

    “该死。”

    他简洁的一句话,就断定了灰袍男子的生死。

    灰袍男子怒极而笑,讥讽道:“真当自己是天地众生的母亲了?不过是一团规则衍化,连感情都没有,又何必定人死活。”

    厉臣看了他一眼。

    灰袍男子便要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修为,因为再藏着掖着,那么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展露出他的境界了,念头一起,便有三道飞剑急掠而出,同时,身后出现一尊着星辰道袍的法相,伸手抓住一柄飞剑,蓦然放大,约莫百丈,向着厉臣所在的一片空间,轻轻斩了下去。

    剑脊上一半缠绕着幽森蓝光,寒雪纷纷,另外一半烈焰如丛,火红无边。

    他当年双修水火之法,并没有多少人看好,因为大道贵在专一,分散心神,又如何能够抵达山巅,一举飞升成仙?可又有谁知道,灰袍男子不仅修成水火法,还进一步衍化,成就阴阳大道,凭借此法顺利迈过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金丹真婴两境,阴阳交而生混沌。

    如今他已越五境之上,剑法精湛,即便是那两位后起之秀,也不见得能够力压他。

    大剑落下,距离厉臣一尺之外,便停顿下来,微微颤抖着。

    现在占据厉臣肉体的是天道意志,他若不愿意,天下一切事物都无法靠近他一尺之内,即便是再锋利的剑,哪怕递出这一剑的,是以为越五境剑修,他不愿意,那便不行。

    “该死。”

    还是那一句话。

    可不在厉臣口中说出,是天空之上的雷鸣传出,大地之下,是一颗破土而出的小草的摇曳发出,天地间,一位位有灵众生的道出。

    “该死该死该死~”

    这一声声话语汇聚,落在了灰袍男子耳畔,让他身体剧烈颤抖,最后倒退,喷出一口鲜血,蓦然仰头,冷笑道:“老夫该不该死,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不是你能断定。”

    大剑前端逐渐化作尘粉消散。

    足以斩杀五境之下一切存在的剑就这么消失了。

    厉臣的身体在燃烧,有仿佛正在羽化,光芒笼罩之下,他圣洁不可冒犯,威严不可悖逆,抬手往前轻轻一推,然后又有一片无形的手掌幻化,向着灰袍男子一推。

    两道飞剑前后夹击,掀起风雷之势,可依旧无用,被两根金色手指轻轻夹住。

    没有任何精妙绝伦的道法,更无杀力无穷的剑经,厉臣……又或者说是天道意志便能将一位越五境之上的剑修玩弄于股掌之中,全无反抗之力,就像眼下,灰袍男子怒吼声中,又遭重击,一推一掌,浑身剑气瓦解。

    灰袍男子跌倒在尘土之中,像条死狗不停喘着粗气。

    道袍之下,他的身体遍布裂纹,这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可想到如今占据厉臣身体的存在,似乎又一切变得合理起来,他勉强站起身,掐诀驱动法相,掠过身旁,向着厉臣冲了过去,同时他的眉心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灵光冲出,撞入法相之中,原本黯淡无光的法相眼眸,突然精光暴涨,握持大剑砍向厉臣。

    灰袍男子盘坐下去,双手掐着一个古怪的印决,身上流露出纯粹的邪气。

    经过短暂的交手,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这天道意志,而且此地遭到封锁,无法撕裂空间远遁,所以他要叫人,冒着会被天蜀剑宗发现的风险,可他都快要死了,又怎会去管那些人埋在雍州的布局会不会遭到影响。

    灰袍男子本尊都战胜不了,凭借一个真婴驾驭大道法相又如何能胜?

    而且灰袍男子也忘了一件事。

    真婴铭刻修士自身大道,凝本命真灵,聚天地灵气而成,对大道意志而言,本就是她赐予人间一位位朝闻大道,夕可死的修士礼物,既然是从她手中给出的礼物,那么就可以再次被她收回,之前灰袍男子内敛真婴在体,她难以隔着肉身将其强行取走,而现在,真婴离体,简直就是端在盘子里邀请她拿走。

    厉臣屈指一弹,便有一股巨力撞在了大道法相的眉心之上。

    大道法相的庞大身躯大幅后仰,然后一只手落在了法相眉心碎裂开的一个豁口上,轻轻一握,将一个晶莹剔透,好似果实一般的袖珍婴儿带走,然后随手丢入自己口中咀嚼。

    厉臣身上的光芒更盛,几乎掩盖了他的存在,飞舞的翎羽也镀上了一层淡淡光泽。

    与此同时,灰袍男子喷出一口鲜血,睁开的双眼充满了茫然。

    他真婴被取走,被吞噬,这一过程看似漫长,实际只发生在了一瞬之间,快到了连他反应过来的刹那,真婴就已经落入了天道意志的口中,成为了厉臣的一个天大机缘。

    结丹之前,魂魄一直寄居于肉身,真婴之后,魂魄凝为之体,就成为了真婴,如今他真婴被夺,就相当于他的魂被吞了,如今残留在肉身里的魂魄,已经不完整。

    咔嚓。

    可即便如此,灰袍男子也完成了印决,呼唤到那个存在来降临。

    厉臣出手,一指点出。

    如今的他一指点出,想必可以在天刺穿一个窟窿,可以戳烂大地深处,搅动汪洋大海万里之下的滔天暗潮,那么一位失神的越五境之修,也没有资格挡下这一指。

    一道千丈裂缝倏然出现。

    一只布满了黑纹的腐朽大手从裂缝中探出,不敢与那一指对抗,抓住灰袍男子便要从裂缝中离开,但是这一指超越了时空,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又岂会轻易落空。

    噗哧。

    灰袍男子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孔洞,一指粗细,里透外亮。

    他茫然地想要愤怒,表达痛苦,却忘记了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愤怒。

    厉臣平静地望着他们离去。

    于是这片宽广的空间重新归于平静。

    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地充满了光芒,温暖的光明驱赶了黑夜,将永恒停留在这一刻,因为天道意志曾经来过人间,于此短暂驻足于此,这是神之恩惠,享受此恩惠,一颗颗小草破土而出,姹紫嫣红的花儿遍地绽放。

    厉臣平静地点点头,光芒如火,燃尽了这副身躯。

    只留下他的魂魄在半空中。

    光芒汇聚,尽数加于魂魄之内,肆意改变了其魂魄。

    空间凝固。

    时间停息。

    唯有金色的浪潮微动,一个魂魄沉浮其中。

    ……

    天蜀剑宗。

    山顶之上,石鲸云收回目光,平静说道:“希望小师叔可以遵守你说过的那些话。”

    “看来你很高兴?”年轻人笑着摇头,看向远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好奇,说道:“反正那两个家伙闭关沉睡,我下山溜达一会,倒也没谁来管,正好有一个空缺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章一切走向平静

    今日的山顶台地不冷清,送走了年轻人,又来了两位年轻客人。

    轩辕胜雪走在前面,与完颜湫琴一同来到石鲸云的面前站定,弯腰行礼。

    石鲸云欣慰地看着她们,笑道:“小蜀剑法练得不错,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月,你们就能跻身通窍,顺势进入内门了,想来那个家伙听到消息,也会开心得很吧。”

    轩辕胜雪是溱水轩辕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珠,天赋自不用多说,完颜湫琴作为塞外没落王族的后代,能够追上,甚至是与前者并驾齐驱,这才是让石鲸云讶异的。

    轩辕胜雪毕恭毕敬地喊了句谢过宗主,然后轻声问道:“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这种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让石鲸云对少女更是欣赏,所以他打算将一些情况告诉她,笑道:“你可以放心,他年少周游世界,得到了不少大机缘,眼下已无大碍,陷入了一场类似沉睡的闭关之中,两三年之内是不太可能出现了,不过兴许赶得上三年的天行大典。”

    轩辕胜雪拜谢。

    一旁的完颜湫琴欲言又止。

    问完了话后,在两位少女告辞离去时,石鲸云一手撑颔,一手轻拍着大腿,神情戏谑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什么家族的传人可是与你有婚约在身,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替你寄一封信回去。”

    闻言,轩辕胜雪扭头问道:“敢问宗主,师兄与那人相比,如何?”

    石鲸云摇头道:“天赋伯仲,若是生死对峙,不如,日后成长更是不如,所以说你的眼光很好,或者说你的运气比其他人好。”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而且我很善于抓住机会,所以劳请宗主替我书信一封,就说四年后,我再回溱水。”轩辕胜雪低下头去,神情诚挚地说道,拉着完颜湫琴,朝着来时走过的那条羊肠山道缓步下去,沿途遇到内门师兄,都会让开过道,微微躬身行礼。

    等回道了三区竹院,轩辕胜雪这才没有压抑自己,一屁股坐在床榻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完颜湫琴摇头叹息道:“你又何必让宗主寄信,明摆着为难你家族,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你在雍州,在天蜀剑宗,山高皇帝远,难不成你家族的人还敢跑过来要人?”

    轩辕胜雪没有理会这句话,扭头说道:“接下来我要闭关,希望你不要被我落下太多。”

    完颜湫琴洒笑道:“那你可以准备叫我一声师姐了。”

    话音刚落,完颜湫琴显露出境界,竟是隐隐有了几分通窍的气象。

    轩辕胜雪怪叫一声,将其扯来床榻,两人嬉笑打闹,银铃般的欢快笑声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胜雪压在完颜湫琴的上面,双手游走在那渐趋成熟的玉体之上,忽然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满脸绯红,气喘吁吁地完颜湫琴撇过头去,没好气道:“不喜欢,说来我谁都不喜……”

    “我喜欢,所以不要和我抢好吗?”

    完颜湫琴闻言一愣,仰头看到了那张平静的脸蛋,撇撇嘴,细声道:“……随便你。”

    轩辕胜雪认真的神色徒然浮现一抹坏笑,怪叫着又扑了上去。

    ————

    降妖阁先后两批弟子前往雍州东部的延霜山脉,加上又有一部分弟子下山,执行宗门发布的任务,又或维持雍州各地秩序,所以此刻山中,驻留的降妖阁弟子并不多。

    然后今日,又有一位降妖阁弟子要拜别师尊,下山游历红尘。

    半山腰之上,整装待发的柳沨望着眼前的师尊,轻声道:“此去经年,还望师尊多保重,不然弟子斩妖除魔,也思虑重重。”

    周忘语捋须苦笑,问道:“你这妮子,为了和他可以在一起,值得吗?大道长生,必然无情,你这般深情真意,日后如何斩下去?唉,痴儿,师尊寿元颇多,足有数百年可活,倒也无需你来操心,既然你想去,便去吧。”

    柳沨一拜再拜,毅然转身下山去。

    她习得帝采剑术正经,最适红尘历练,磨砺剑锋,砥砺修为。

    “听到你无事之后,我便放心好了,三年后的天行大典,介时回来,想必你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强大,不过我也不会太差的。”

    ————

    天蜀剑宗一己之力,镇压了延霜山脉十数万妖兽,事后清点,斩杀四万多,这个数字传出,让无数人震惊哗然。

    尤其是当天君府邸内一些内幕消息流出,更是让雍州陷入了平静之中。

    那头天魔触及五境之上,降妖阁主苟虹,领衔一众剑宗长老,力斩其本尊,将天魔诛杀于天君府邸内,至此,闹得整个雍州沸沸扬扬,惹得大商朝关注不已的天君府邸事件平息,天蜀剑宗再一次向世人证明了,当今世界,唯一一个剑道魁首宗门的真正实力。

    留下一位金丹长老以及两百弟子驻守,其余长老弟子回归剑船之上,浩浩荡荡地返回宗门,一路上,不知多少修士弯腰行礼,多少凡人叩首感激不已,苟虹没有在意这些事情,而是抬头问及身旁随侍的弟子,道:“你那未过门的师弟可能暂时回不来了,接下来降妖阁会安静一段时间,你的瓶颈已到,也该破境了。”

    韩三友低头称是。

    苟虹看得自家弟子平静的脸,不由得笑问道:“就半点不担心?”

    “回禀师尊,那家伙啥不行,唯独命硬,所以弟子并不担心。”

    苟虹轻笑点头。

    “禀师尊,京城的问道大会如何是好?是再从刑阁挑选一人,与弟子同行吗?”

    苟虹摇头道:“还是你们两个人,因为接下来天蜀剑宗会安静三年,大商朝也会安静三年,一切事情,三年后再说。”

    韩三友轻轻点头,神情平静,并不觉得奇怪。

    没有了天蜀剑宗的大商朝,还能算真正的大商朝吗?

    没有天蜀剑宗参与的活动,还会有意义吗?

    世界不会因某个人的同意与否而停止运转,可大商朝并不代表这个世界,而天蜀剑宗也不是某个人,所以前者必须向后者表达相当程度的尊敬,因为现在后者所展现的实力,也因为后来某个下山又上山的人。

    ————

    陉江韩氏。

    一路顺风回到家族的某个少女,并没有安心疗养,而是十分关注东部发生的事情,执拗程度,让家族的长辈晚辈都感到惊讶。

    这还是那个一心只在修心中,万事全都漠不关心的她吗?

    过了不久,家主与六祖十组回归,虽然屠阵骑军损失惨重,可作为顶梁柱的三个家族长辈没有陨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而就在当天晚上,韩雪娅被喊去家族祠堂。

    少女换了一身淡雅道袍,然后伸手向书桌,拿起玉冠放在头上。

    她站在铜镜前,轻轻旋转身子,像是一朵盛开的清艳花儿,许久,韩雪娅头也不回地道:“这次你不用跟过来,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反正他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对你动手。”

    虚空中传出一阵轻笑声。

    推门而出,待在附近的两位同龄少年鼓起勇气走来。

    “雪娅,我陪你去好了,有我在,至少我叔不会随便动手大人。”

    另外一位同龄少年闻言,顿时急了起来,连忙道:“雪娅,还是我陪你去最好,伯父他看在我爹份上,一定不会为难你。”

    两位同龄少年争执不休,却不知道正主早已离开。

    韩雪娅来到家族祠堂前,深吸一口气,小手轻轻拍着腰畔的储物袋,迈过门槛,走过昏暗的小道,出现在敞亮的祠堂内。

    一位位有头有脸的韩氏大人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声交谈着,而这一情况,随着玉冠少女的出现,瞬间变得死寂。

    一道道好奇惊讶的目光打量着玉冠少女。

    位置极为靠前的六祖十祖对视一眼,好奇的目光中掺杂着数分敬畏。

    韩氏当代家主是一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手里掐着一串佛珠,哪怕心中忧心忡忡,表面上也是微笑着,神情温和地望着玉冠少女,缓声道:“这次叫你来,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我们想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韩雪娅沉默片刻,轻声道:“恕晚辈不能开口。”

    偌大个祠堂死寂一片。

    有些人惊怒于这个家族晚辈的态度,想要发作,却看到了神色平静的数位老祖,尤其是位置居中的三位老祖,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通冷水,让得那些人瞬间清醒。

    韩氏家主轻叹,强压心中的不按,又问道:“那么你想得到家主位置吗?”

    这句话很直白,按照道理来说,作为商贾出身的韩氏,会有太多方式明里暗里确定韩雪娅的心思,可他们不敢拖沓下去,如果不立刻确定,他们甚至不知道韩氏该如何选择。

    韩雪娅平静说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机会。”

    她说这句话时,看向的,不是韩氏家主,而是位置居中的三位老祖。

    良久良久,一位老祖睁开浑浊的眼睛,淡淡说道:“你要便给你。”

    韩雪娅躬身行礼。

    “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三年后的天蜀剑宗举办大典,务必让我带队前去。”

    “……理由。”

    “为了去见他。”

    韩雪娅姣好的脸蛋上露出一抹浅浅地笑容,是那么的真切动人。

    “好。”

第一章小雪的清晨(上)

    时间流逝到了元昭二十年,这三年,对生活在大商朝各地的凡人来说,只是生命中一个寻常无比的三年,可对那些山上修士来说,却是一个既沉寂,又动荡的三年。

    相较沉寂数年的天蜀剑宗,五宗可谓是迎来了盛势,一位位天之骄子的出现,如同天幕之上璀璨的星辰,随之而来的争斗不休,大道朝天,人人行走独木桥,誓要定出一个高低之分,可在世人眼中,不管他们如何争,没有天蜀剑宗参与,争出个一到十也没人承认。

    小雪时分,西南一带的雍州依旧温暖如春,道路边的灌木绿芽初生,青翠欲滴,在微冷的清风吹拂下,展现着勃勃生机。

    道路上有位面容清秀的青年,背负书箱,骑着一头小毛驴,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书,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耶……”

    忽然,年轻人的后边刮起了一阵狂风,尘烟滚滚,数骑一冲而出,为首的男子神色凝重,不停地挥动着马鞭,试图让自己座下的马匹速度更快,可怜了那马儿,被马鞭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横飞,甚至溅到年轻人的衣袍上。

    年轻人眉头一皱,仰起头望去,耳畔却传来一阵讥讽嘲笑声。

    “……穷秀才真是什么地方都能遇到啊。”

    挤入年轻人视线之中的,是一位猥琐男子,身材瘦小,脸上有雀斑,并且还有很多挤爆的痘痘,随着男子的表情不停蠕动着,很是恶心,年轻人看了一眼,便摇着头,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书本,然后拍了拍身下的那头不停向着那些人呲牙咧嘴的小毛驴。

    猥琐男子见得自己被忽视,作势抬起手中的马鞭,要给这穷酸秀才一个深刻的教训,好让他知道,大人说话,就得老实听着,可还没等挥下,前方有道雄浑的声音响起。

    “狗铁,我们没得空理会你,再不走的话,就要错失时间了。”

    猥琐男子神色微变,想说什么,可又不敢悖逆那开口之人,只得冷哼一声,手中的马鞭重重落在了自己身下那匹马上,蹬出一团尘花,唰的一声,追上了那些人。

    年轻人神色如常,并没有在意这些。

    若是他愿意,那些人会瞬间死亡,哪怕为首的男子,是一位堪比神枢的炼体武人,三年前他便能够斩杀,三年后,虽然他没有全力出手,不过想必已是能够撼动金丹。

    “……一晃过去了三年,不知道她们还记不记得我了。”年轻人合起那本泛黄的书籍,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向那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淡淡的怀念。

    他正是沉睡了整整三年的厉臣,说是沉睡,其实有点不够严谨,准确来说,他重塑的肉身陷入了沉睡,而魂魄,却是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有点类似道教所说的神游,漂浮于虚无缥缈的金色海洋上,无数不可明悟,晦涩难懂的法则围绕着他,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即便再愚痴的人,也明白是一场天大机缘,何况是厉臣,所以他立刻就沉浸在内,眨眼数年过去,金色海洋消失,他也就苏醒过来。

    厉臣拍着身下的小毛驴,无奈道:“几个凡人而已,何必与他们计较,好了,我们快点进城吧,到了里面,可别太瞎闹。”

    这头小毛驴并非真正的小毛驴,而是炄山所化……

    他苏醒之后,便在那宽广的空间寻找可以出去的通道,不过通道没找到,结果遇上了一个锚点的传送阵,思虑再三之后,他还是站在了上面,催动激活传送阵,一阵灵光过后,就已经出现在了延霜山脉,厉臣没有惊动驻留的剑宗弟子,而是找到了炄山,悄然离去。

    小毛驴发出嘶鸣,尽是不满,随后在厉臣的安抚之下,转为平和。

    来到城前,大门处排起了长队,厉臣在等待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事。

    “我都说了,清音宗的弟子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你们是不是傻的?”

    “怎么不可能,听我叔父他们说,剑宗大典,清音宗作为最坚定的盟友,早已经让一位太上长老带队,领着十数位长袖善舞的弟子赶赴雍州,现在正在坊心城落脚。”

    “……对啊,不止是清音宗,五宗都会派出长老,让自己宗门最为出众的天骄参与大典,别的不说,那些美若天仙的女子都来了。”

    厉臣一边假惺惺地看着手中的书,一边细细聆听旁边三五人口沫横飞的激烈争论,内容也从一开始的剑宗大典,转变到了他最喜闻乐见的那个宗门的那个仙子最好看。

    过了很久,终于轮到了厉臣,看守城门的士卒瞥了他一眼,嗯嗯了两声,面无表情道:“一个铜钱放行,如果没有的话就赊账吧。”

    皇族赵氏靠铁骑抢夺江山,先后三代皇帝却治理于文治,甚至有罪不过士大夫的定论,所以大商朝各州各地,对待寒窗苦读的秀才书生,多有宽容,眼下厉臣穿了件洗得泛白的淡青大褂袍,加上背了个书箱,与寻常赶路的穷苦书生无异,也怪不得士卒说出那句话。

    厉臣微笑从裤兜里取来一颗铜钱,交给了士卒,得以顺利进城。

    一进城,他就感受到了七八道通窍上品的气息存在,多分布在城南区域,还有两道气息,居然达到了神枢上境,其中一道,厉臣居然感到了熟悉,如此古怪的事情,他很快从路人口中得到了解释,清音宗在此暂时落脚,天蜀剑宗派出了一名内门弟子前来接待。

    本想着与他无关,随后厉臣便发现他想找的两个人居然就在城主府里。

    ……

    城主府有正有一场宴会。

    参与宴会的人数不多,城主夫妻二人以及两位原怡心院花魁,最后是清音宗一行人。

    与雍州境内的三个宗门不同,清音宗是天蜀剑宗真正的盟友,而且是最坚定的盟友,清音宗某代祖师与天蜀剑宗的一位剑峰长老相知相爱,最后归隐山林,因为这一点,天蜀剑宗对待这个全是女弟子的清音宗颇为照应,面对强势的万傀宗,曾多次开口相顾。

    清音宗底蕴不弱,除了没有越五境之上的大修士,与五宗并无太大差距。

    剑宗大典,清音宗派出了仅有的三位太上长老,足以证明对天蜀剑宗的重视,而反观剑宗,只让一位神枢上境的弟子出面接待,按照道理来说,说是被轻蔑忽视也不为过,实际上,清音宗对这个人选并没有不满。

    因为这个人是未来的刑阁大长老。

    梁银友向那位太上长老行了一礼,轻声道:“长老,过了今夜,就直接去洪节城落脚可好?祖爷爷那边已经安置好了宅院。”

    太上长老溺爱地点点头,笑道:“五子那老头子不知道有什么福分,有你这么个孙子,来,来陪我这老婆子聊会天。”

    梁银友点头称是,来到太上长老的身旁,俨然一副晚辈姿态,不见丝毫桀骜作态,聊天的同时,他还会看向那人群中的两位女子,即便在那些姿色不俗的清音宗弟子里面,两位女子都不显得逊色,各有千秋。

    忽然,其中一位女子似有所感,抬起头,对上了梁银友的视线。

    梁银友点头示意。

    女子微笑回应,一旁的腰细如柳的女子疑惑道:“昕姐,那家伙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嘻嘻,听说是剑宗来的仙师,看着挺不错的样子,如果瞧对眼了,干脆就嫁了吧。”

    “你这妮子瞎说什么,既然你那么感兴趣,不如跟过去和他睡算了。”女子神色不改,伸手在湫雪的身上用力掐了一把,低下头坏笑道:“反正某个家伙三年没来了,你也该寂寞了,还是趁早挑个如意郎君,喜欢就嫁了吧。”

    两位女子之间的对话,让得一旁听着的城主夫妻心惊胆跳。

    忽然,一位管家匆忙来到城主身边,在其耳畔悄声说着什么。

    城主眉头一皱,抬手一挥。

    管家见状,立刻低下头离开了。

    两女打闹了一会,在城主夫人的带领下,与一位位清音宗弟子交谈起来。

    一位位侍女端着瓷盘呈上菜品,以供她们食用。

    昕娘捂嘴轻笑,正在打趣一位清音宗弟子,忽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太上长老最先扭头望去,神色平静,一旁的梁银友一言不发。

    作为东道主的坊心城主脸色铁青,低声骂了句废物,动身离开。

    城主夫人轻声道:“不怕不怕,也许是那些泼浪仔,学了三脚猫的功夫,便想着闯进来赢一份名头,夫君很快就会搞定。”

    昕娘和湫雪没有在意。

    实际上她们来这里,也不过是应了城主夫人的邀请而来。

    “开宴会啊?正巧了,我肚子有些饿了,怎么你也来了?”

    一道淡笑声传出,然后众人便看到身形肥大,好似粽子的马城主被一个年轻人拎着,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第二章小雪的清晨(中)

    身处自家府邸,一念便可驾驭阵法的坊心城城主,就这么给年轻人像拎小鸡一样抓在手里,看样子,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年轻人微笑着,与在场的众人打招呼。

    城主夫人根本不认识这年轻人,却看到那人与身旁的两位女子打招呼,下意识看了过去。

    见到城主夫人的视线,昕娘与湫雪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不过昕娘却对年轻人的声音,隐约感到一分熟悉,不等她细细回想,眼下的宴会,全都因为年轻人的出现,而被迫中断,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清音宗的太上长老神色平静,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奇怪。

    以她境界,一眼便能看出年轻人的境界处于气海即将破境通窍,可不知为何,在那人的身上,她察觉到了一股危机。

    最让她感到古怪的,是身旁的青年隐约有数分激动,虽然隐藏得很好,并没有显露出来,不过又岂能逃过她感知。

    太上长老没有开口,那些参与宴会的清音宗弟子也不敢随随便便靠近那年轻人,要知道喜欢凑热闹的这些青涩少女,修为境界大多在通窍,即便最高的,还没有达到神枢,而年轻人可以轻易制服神枢下境的马城主,就说明这些少女根本不是年轻人的对手。

    “你到底是谁?可知擅闯城府是大罪?”城主夫人声音微颤响起。

    她不敢用尖锐犀利的言辞,生怕惹恼了年轻人。

    同时,城主夫人也希冀剑宗的仙师以及那位清音宗的太上长老可以出面,不然单靠城主府里的守备力量,或许连年轻人的一根手指头都伤害不了,更别提外边的地方驻军。

    过了不知道多久,梁银友缓声道:“留下烂摊子让我们去收拾,还不知道跑哪去了,亏你还知道露面,明天就和我回去?”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难不成这年轻人也是剑宗弟子?

    年轻人轻笑摇头,松开右手,让马城主得以恢复自由。

    马城主二话不说抱拳深深一拜,诚恳说道:“仙师在上,请受下官一拜。”

    “好了好了,回你那边去吧,念在你这三年照顾有劳,以后就很那位大少爷混好了。”年轻人神色平静,摆摆手,随意打发了马城主之后,看向梁银友笑道:“这可不能怪我,谁叫我孤家寡人一个,险些被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剑峰老怪屠了,要不是我有些本事,别说三年了,你们这天行大典干脆换成葬礼好了。”

    梁银友露出一抹苦笑,无奈道:“我知道你有怨气,如果不这样,你如何得到四剑峰认可,这件事宗主已经和四剑峰谈好了,等你回来了,即可召开大典,宣告你身份。”

    “我现在是来找我女人的,不想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年轻人耸耸肩,然后从梁银友的身上移开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昕娘湫雪,笑眯眯道:“好歹同床共枕过,如果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本公子就要伤心欲绝死了。”

    “……是公子?”湫雪神色惊喜,从人群中走出,如乳燕归巢一般,扑向年轻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又蹦又跳笑道:“公子你可不能怪我,谁叫你换了张脸,声音比起之前……呜呜呜,公子我好想你,你不要再离开了”

    瞧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年轻人苦笑,到嘴的打趣也变成了安慰人的话语。

    昕娘莲步轻移,来到年轻人的身畔,上下打量一番,最后鼓起勇气,半信半疑问道:“……公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年轻人眨眨眼睛,伸出手,将昕娘一把揽入怀中,低下头,在其耳畔说着什么,害得后者满脸羞红,小手握拳,不停敲打着前者的肩膀。

    湫雪见得这样,哭得更狠了。

    年轻人见状,无奈说道:“再哭下去,礼物就没你的份了。”

    闻言,湫雪立刻破涕为笑,嘟起小嘴,在年轻人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发觉正有很多人看着这边,俏脸不由得一红,赶忙低下头去,恨不得钻进年轻人的身体里去。

    厉臣向来没有在旁人面前上演激情大戏的癖好,所以跟梁银友打了个招呼,在城主夫妻恭敬的目光下,带着两女朝着外面走去,从头到尾没有看那位清音宗太上长老一眼,真婴境的确恐怖,可那是三年前,而如今的他,全力以赴,依旧不是真婴修士的敌手,可也不会向之前那样,只得疯狂逃命去。

    良久之后,清音宗的太上长老缓缓开口问道:“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如果他还承认,那么我算是他的跟随者,顺便一提,新生代里的柳沨与他相熟,轩辕胜雪与完颜湫琴是他一手教出的。”梁银友作为梁五子最为宠溺器重的徒孙,自然是对这位太上长老的性情知晓一二,此刻开口,未免有提醒的意味,轻声道:“三年前,他曾在一位越五境的剑峰长老追杀下存活下来,身受重伤,闭关至今,现在的他,除非长老打算分生死,不然还是不要轻易与他有过多的不好纠缠。”

    “……而且他比较……不,是很记仇。”梁银友似有深意说道。

    清音宗太上长老笑道:“按照你这么说,那么天蜀剑宗如今的年轻第一人非他莫属?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宗主三年前可是收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妖族少年……”

    “……死了,所以我说了他很记仇。”梁银友神色平静说道。

    闻言,清音宗太上长老愣住了,然后问道:“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梁银友笑道:“不止你们,我们所有人都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完,他向这位在清音宗辈分极高的太上长老长揖行礼,告辞离去前,向城主夫妻询问了关于那两女的住址,孤身一人走出城主府,他还没有不识趣到现在去打扰厉臣,先是联络了宗门,将厉臣现身的事上报,然后找了一个离那个院落最近的酒楼暂住下来。

    ……

    一场疾风骤雨停歇。

    久久未经男女之事的两女表露了强烈的渴望,不管怎么被折腾,也奋勇站起,不甘落后地向厉臣发起了一次次攻势。

    大战落幕,昕娘慵懒地靠在厉臣的肩膀上,芊芊玉手抚摸着那并不宽阔,但很是结实的胸膛,声线略有沙哑道:“公子,这次你该不会向以前一样,过一晚上就离开吧?”

    闻言,原本遭到困意袭击的湫雪连忙睁大了眼睛,钻进厉臣的怀里,没有说话,就是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厉臣的手掌,轻轻搭在湫雪雪白细嫩的腰肢上,揉捏着。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还是你们这两个小妖精,放心吧,少说一旬,多则一个月,我都不会离开坊心城的。”

    昕娘心里欢喜,再也忍不住献上热吻。

    过了一会,湫雪好奇问道:“公子,你说给我们准备了礼物,到底是什么?”

    厉臣神秘一笑,手指抬起,点在自己眉心上,一阵绚烂的光芒闪烁,指尖汇聚出一个符纹,紧接着一分为二,闪电般掠出,烙印进两女的身体里面,迅速消失不见。

    两女只感觉阵阵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呢喃着倒头就睡。

    厉臣起身穿好衣服,推开房门,离开院落,走在冷清的小路上,很快,视线的尽头,一位神色平静的青年出现。

    “我已禀告宗门,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你想责怪的话,现在就骂吧。”梁银友上下打量着厉臣,时隔三年,那个锋芒毕露的青年,已经有了一些他看不懂的变化,原本能够感受的危险感,已经尽数消失,这并不代表厉臣没有威胁,只能说明厉臣更加强大了。

    梁银友静静看着他。

    一股火热的心情在身体肆虐着,然后透着眼睛告诉厉臣。

    他想与之一战。

    “说了就说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可以一直瞒下去。”厉臣双手笼袖,从梁银友的身旁走过,缓声问道:“把三年来发生的事说给我听,不要漏了,重不重要,由我来决定,你想和我厮杀一场的心情我不理解,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等一切事情完结了再说。”

    梁银友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罗升没有死,现在在洪节城,暂住在松风客栈。”

    这让厉臣有些讶异,罗升活下来不奇怪,以天蜀剑宗的能耐,不可能查不出当年与他一同逃亡的人是谁,不过罗升会住在松风客栈是他没有想到的,韩三友那锱铢必较的性格,应该不太可能容得下罗升那臭脾气才对。

    梁银友一副别问我,我也不清楚的模样,嘴角上扬,接着道:“差不多是你闭关的两个月后,完颜湫琴跻身通窍,被一位刑阁长老择为弟子,进入刑阁,次日,轩辕胜雪破境,凝聚出二十六窍穴,扬名于一山两阁间。”

    说到这里,梁银友笑声渐渐放大,再也忍耐不住。

    “某人传讯我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叫师姐。”

    厉臣当场石化在原地。

第三章小雪的清晨(下)

    天蜀剑宗的辈分排序很简单,即便你资历再老,若不能跻身内门,见到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内门弟子,也需恭称一声“师兄”

    轩辕胜雪与完颜湫琴在外门时,必须唤厉臣叫师兄,可现在,她们已经成为内门弟子,可厉臣还是外门执事,再遇到她们,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喜欢还是不喜欢,也必须捏着鼻子,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师姐。

    厉臣神色凝固,当场石化。

    梁银友无奈地摊摊手道:“这可不怪我,谁叫她们现在靠山大,连我都不敢招惹,明明是个娘们,练剑的狠劲比我还猛,所以我消息刚传回宗门,传讯玉简连着响起来,内容大同小异,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让你做好准备叫师姐,不然回去失了礼数,可别怪人。”

    “行,算她们狠。”厉臣立起大拇指,对那两个少女心服口服。

    梁银友笑眯眯道:“今时不同往日,天蜀剑宗新生代里面,出了不少好苗子,虽然比不上那两个家伙那么妖孽恐怖,能够称作剑道大材的,足有一手之数,资质不错,就是性格特异了点,然后有人希望我暗示你一下,不要脾气太爆,动不动就要杀人杀人的,多少……”

    厉臣一脸无语地打断了梁银友讲话,无奈道:“说得我杀人成瘾似的,可以了可以了,你回头告诉那些人,只要他们不想着怎么弄死我,我也懒得跟那些人打交道。”

    两人来到了一间狗肉铺子,浓郁的肉汤香味飘散而出。

    厉臣猛地抽动了一下鼻子,面带笑容地走进铺子里,向店家喊道:“老板来一份狗肉火锅,得大份的,料记得放足了。”

    “好嘞。”

    正在擦拭桌子,收拾火锅残料的老板露出爽快的笑容,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步走进铺子里边,不多时,一份底料超足的狗肉火锅端上来,摆在两人的面前。

    梁银友眉头轻皱,修道之人讲究一个完美道体,修道五境,各有所长,其实每一境,都会尽可能排除自己身体里的污垢,在摄取五谷杂粮以及野兽血食时,都会在自己体内积攒一份污垢,虽然量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可能会在某个紧要关头,破境时刻,成为决堤因素。

    “你是剑,就不要畏惧世间任何人与事……”

    厉臣拿起筷子夹住一块狗肉,放进嘴里,似有深意地说了这句话。

    “练剑练剑,何处练不得?悟道悟道,何处悟不得,你现在神枢上境,即将圆满,结丹一事,剑丹上乘为好,剑贵四方齐正,绝不不偏颇弯曲一二,圆丹讲究包容万物,这个道理你要记住。”厉臣吃着狗肉火锅,满脸幸福,似乎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坐在一旁的店家老板也笑了起来,他挥挥手,示意老板拿来一壶酒,然后撇撇嘴,梁银友万般无奈地丢出一个金锭。

    被厉臣的再三催促下,梁银友放开修为,放开心性,全身心投入狗肉火锅中。

    “我明天就走,迟些回来没事,不过别错过了大典,这是天蜀剑宗数百年后罕见地主动选出了一位天行者,于世间意义重大。”梁银友脸色红得跟个猴屁股一样,与厉臣想得不同,他的酒量很差,没有修为撑着,三杯酒下肚立刻头大起来,抓着厉臣的肩膀不停说着话。

    厉臣又斟满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问道:“数百年,也就是说上代天行者还活着?为何我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梁银友一顿,良久后叹口气道:“死了,死在了落天长城,听说镇守一方城头时,遭到了数位越五境天魔的暗杀,喋血城头,为此,天魔付出了十五头真婴境天魔,四头越五境天魔,为的,便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抹杀他,像是补天宗,龙庭这类,有过太古盟约的长生宗门,他们历代的天行者下场大多不好……”

    闻言,厉臣夹着狗肉的筷子一顿,歪着头望向梁银友,认真说道:“下场不太好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给天魔击杀了?不说大商朝,即便是武炎王朝时期,天魔也少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他们难不成……”

    梁银友一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抓着酒杯轻轻晃荡,缓声道:“不然你以为呢?数万年来,这世界向落天长城不知道输送了多少物资,一位位惊才绝艳的强者赶赴天地尽头,又有多少是一去不复返的,能够签订太古盟约的十一位长生仙人,放在仙界存在之时,就是离飞升只差咫尺的巅峰地仙,他们所创下的宗门,香火延续又岂会轻易断绝灭绝?”

    厉臣默然。

    梁银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了话头。

    过了很久,当最后一块肉被厉臣夹走,梁银友缓缓抬起了头。

    “一剑,我只出一剑。”

    厉臣神色平静,其实内心已经有些无奈。

    “我现在还出不了手,如果你非要出这一剑,我可以站着不动,接你一剑。”

    闻言,梁银友眉宇间浮现一抹愠怒,低喝道:“厉臣,你这是在看不起我吗?虽然我不及你那般出格妖孽,可我也有尊严在,剑修如剑,这句话是你方才亲口教给我的,可你现在的作为,哪里算得上剑修如剑,不过是一个得了天大本事,却嚣张上天的恶心之辈。”

    “喂喂喂,我不是说了我不能动手吗,是你非要出剑,不然我肯定死活不愿意和你打啊。”厉臣满脸无奈,轻声道:“我闭关期间,得到了一场机缘,重塑过一次身体,之所以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也有这方面的缘由,这具身体好是好,唯独太难适应了,所以在适应身体前,我是尽可能的想要避免争斗厮杀。”

    “当真?”

    “废话,珍珠都没那么真,骗你你是小狗……”

    “厉臣你……”

    “别唧唧歪歪了,我还要回去陪人,没空搭理你,记得了,别来烦我。”

    “厉臣我……”

    “他娘的你是不是欠揍啊?人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我是说,你想调查的那位寒血少女已经找到了,既然你那么空闲,不妨过去见一面?”梁银友神色平静道:“延霜山脉事件平息后,兴许是天蜀剑宗的阵仗摆得有些大了,大邢宗没有追问该宗的弟子,连那寒血少女也一并放弃了。”

    谈及此事,厉臣刚离开凳子的屁股又立刻坐下来,开口问道:“既然知道还不告诉我?我看你一脸踩了狗屎的别扭模样,你可别告诉我,那少女已经有心仪男子,嫁为人妇了。”

    “你戏真多,不去天桥底下当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梁银友挖苦道:“那少女好好的,不像某人,一得空闲就到处沾花惹草,仿佛不惹一身腥臊就浑身难受会死了一样,去一趟延霜山脉,与秋坊宗的独女勾搭上还不够,居然与陉江韩氏的二房长女牵扯上关系,然后在这穷乡僻壤,还在怡心院收了两个花魁,练剑的天赋的确很不错,招惹女人的速度也很不错。”

    “周长老不止一次破口大骂,说你这禽兽,当初要收你为徒简直是瞎了他的狗眼,以后再看见你,不打断你两条腿,简直对不起你娘多给你生的那条腿,现在天蜀剑宗,你就是一个大名人,个个对你是畏如虎狼。”

    厉臣呆愣住了,他娘的喜欢姑娘都有错?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招惹的姑娘多了点,不过大伙都是你情我愿的,怎么错就全在自己身上,说得好像我强迫了她们似的。

    “走了。”梁银友骂完,浑身舒坦,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挥挥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不一会,厉臣摸着鼻子,带着苦笑离开了狗肉铺子。

    在走回院落的路上,厉臣忽然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何时,厚厚的云层遮掩了太阳。

    阵阵冰冷的风从远方吹刮而来,发出呜咽的低鸣声。

    厉臣伸出手,一个晶莹的雪花落在掌心,最后变成一滩微冷的水渍。

    下雪了……

    他神色平静,眼眸里却有掩饰不住的迷茫,重塑身躯,再造魂魄,这样的人,还能与以前一模一样吗?还是说现在的他,不过是仿照留存在脑海里的记忆,潜意识继续的行为?他来坊心城,也是有要证明自己的意思。

    “虽然一直有过猜测,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还是有被吓到,支撑自己崛起,被他唤作反穿越系统的那道冰冷声音,居然就是天道意志……想来也是,穿越者越多,被汲取天地运气的数量就会越庞大,有损这片天地,天道意志采取行动,对此进行遏制也不是不能想到,”厉臣内心苦笑道:“多亏了天道意志,不然自己早就死在了那剑峰长老的手中,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是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活着比天大,重于世间一切事物。

    厉臣这么想着,望着这场初降的小雪,迈出了步伐。

    恍若清晨。

    恍如新生。

第四章一身轻松得闲人

    次日,在城主夫人的恭送下,三两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向西而去。

    梁银友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对面就是清音宗的太上长老,两位容颜清丽的少女随侍在旁,低眉顺眼,替老妪端茶递食。

    “沉溺于美色之中,以致忘却修道练剑……这样的人,偏偏却是天蜀剑宗的新生代第一人,说出去怕不是吓得世人下巴掉下来。”太上长老抿了一口茶水,将杯子随意递给一旁的少女,眼帘微垂,看向梁银友说道:“还有你,居然甘愿屈人之下,成为他的追随者,若是梁五子知道了,还不得活活给你气死。”

    梁银友苦笑,拱手道:“长老此言差矣,我宗修行宗旨万般不离“剑”一字,追求的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并不重要,不管练剑如何,境界如何,只要不是最能打的那一个,就当不成第一人,同理,只要于自身剑道有益,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可以去尝试,哪怕有违常理。”

    “常理是束缚世人的一道枷锁,天理是拘押修士的一道关隘,而我天蜀剑宗弟子,要做的就是剑斩枷锁,迈过关隘。”

    太上长老平静地望着梁银友,那张芳华不再的脸孔浮现笑容,缓声道:“倒也有些理,看来大姐让我来这一趟,没有白来,你不用再为他说好话了,对于你们这些活力满满的晚辈,我这迟暮老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但也不会恶毒到想使绊子妨碍你们。”

    梁银友长揖行礼。

    太上长老似有深意说道:“即便大长老一职,并无高低之分,可人与人之间,总要分出一个高低,尤其是已经有了阁主的情况下,听闻元灿的徒孙已经尝试结丹了?”

    闻言,梁银友神色不改,平静道:“长老放心,虽然三年前我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他已不是我的对手,祖爷爷与敖元灿明争暗斗了数百年,曾多次压得其喘不过气,到了我这一辈,哪怕不争气,也应该压一压敖唐宗。”

    看到太上长老讶异的目光投来,梁银友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会闭关结丹。”

    “在这里……?”

    “对的,在这里。”

    说罢,梁银友缓缓合上眼睛,一身磅礴的气机再也压制不住,泄露出来。

    “还请长老为我护法。”

    太上长老含笑点头,身畔的两位少女见得这一幕,不由得心生羡慕。

    若是在五宗这等顶尖一流宗门,跻身金丹,便是当之无愧的大长老,手握权柄之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影响宗门决策,如果是在二流宗门,几乎是可以内定为下任宗主,一宗的荣辱生死,皆掌控在其手中,像是她们清音宗,三位太上长老多年不问世事,除去宗主是金丹境修士外,还有四位大长老是金丹修士,其余长老,几乎都处于神枢上境乃至圆满之间。

    她们毕生的梦想,便是能够跻身金丹,成为宗门的大长老,可限于资质根骨,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而眼下却有一个岁数与她们相差不多的青年正在闭关冲击金丹,对她们来说既是感到震惊,又是羡慕不已。

    太上长老见得身畔的少女神情,不由得有些感叹,当年她见梁五子,也是差不多的。

    在清音宗一行人离开不久,对那对夫妻的殷勤感到烦闷的厉臣,也找来了一辆马车,带着两位女子,来上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反正现在雍州三十三地,因为剑宗即将举办大典的缘故,热闹非凡,一些棋招团又或者乐舞歌行不远千里,来到雍州凑这个热闹。

    长年待在坊心城的两女自然不会拒绝,何况还是与心仪男子同游,很是高兴地收拾了行装,与城主夫妻打了声招呼,缓缓从西门驶出,向着西南方向,慢慢悠悠地离开。

    城头之上,马城主一脸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储物袋,一旁的城主夫人细声安抚着他。

    等到下属离去,马城主一改悲痛神色,取而代之的得意,让城主夫人讶异不已。

    “你这就不懂了,以真人的地位,会差那些晶石吗?他这是让我表态,是否愿意站在他的这边,这不,虽然五千晶石给了,但保证了我未来岁月,可以平步青云的坦荡仕途。”马城主肉乎乎的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表面上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内心实际上是在滴血。

    给出了五千晶石,这已经差不多是他这些年积蓄的大半了,不过是个小城城主,又不毗邻草原马场,又没有什么油水,唯一可以赚钱的,就是个怡心院,平日里修为开销就耗费了不少,剩下来的,存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是九千多,都还没过万,厉臣一口气拿走五千,而且顺带还把他的一个储物袋也借走了。

    名义上说是借走,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大伙懂的都懂。

    “好了,能把这尊神送走,也省得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马城主转过身,走下城头。

    ……

    “寒叶风摇尽,空林鸟宿稀……涧冰妨鹿饮,山雪阻僧归。”厉臣坐在车厢外,轻声吟诗,他没有雇佣马夫,他就是马夫,虽然不是老汉,但也颇为擅长驾车推车。

    一旁的昕娘眼神微亮,捂嘴娇笑道:“……没想到公子喜欢…吟诗,此诗意境好,清雅巧思,数字便将一卷风雪山水景画徐徐展开,不过奴家愚痴,竟不知是何人所作,难不成是挽丘州的柳大诗人……?可似乎也不太像…”

    厉臣摇头道:“不是,是一个不认识我的人所作。”

    其实这首诗他是从甘付帖斯尔的记忆中得来的,因为颇为应景,就下意识说了出来,不过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哪怕对诗词一道并不在行,也觉得是一首顶好的诗句。

    湫雪从车厢里钻出来,挤到他身边,仰起头道:“不认识公子的人……嘻嘻,该不会是公子自己所作,然后太羞人了,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写的,故意说是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

    一只手绕过湫雪的后背,挠着她的胳肢窝,惹得她笑声不断。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饶命,我再也不说……不是你写的……”

    厉臣哼了一声,将马鞭丢给湫雪,神色故作凶狠道:“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府做什么?接下来你来驾车,大风霜冻袭人,我和昕娘要回车厢待着,等什么时候真的知道错了,再让你回车厢,叫你大胆敢打趣公子我。”

    此言一出,湫雪脸色发白。

    昕娘轻笑着起身,作势要扶着厉臣走进车厢。

    湫雪可怜兮兮道:“呜呜呜,公子我错了……”

    “知道错了?那我问你,错在哪里了?不回答出来,哼哼哼,别怪我不客气。”

    “错在没有错…”湫雪一手抹过眼角,琼鼻微微抽动。

    厉臣满意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旋即反应过来,大怒道:“你说什么?”

    此类的对话在一路上不停上演。

    虽然厉臣不用操劳举办大典,但他还是有关注的事情。

    倒不如说,那事情本就是他开的头,还把两个人拖累拉进来,如果再不关注,绕是他的脸皮,也觉得多少有些羞愧。

    “巫绝山……这个家伙走了狗屎运,居然成为了那位大将军的亲信。”厉臣轻声念叨着,手里有一封信笺,是红脚鹰连夜送来,上面写着这三年来雍州境内的军政变化。

    因为擅自过关而遭到责罚的都尉巫绝山,成为了新一任听风关守将,与前任守将任文宠不同,他没有权利调动听风关一兵一卒,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对此雍州刺史木颂愿没有任何异议,而是在沉默中接受了这一调令。

    当时雍州军政两界都以为木颂愿会就此失去对军方的影响力,可两年后,事实证明,他的决断是正确的,巫绝山成为了那位长年闭关的大将军的唯一亲信,即便他眼下还没有资格调动军队,可谁都知道,巫绝山崛起在即。

    相反的,统御五千轻骑的骑军任将寇于愈发沉寂,消失在世人眼中。

    只有厉臣知道,寇于蛰伏着,之所以还没有动静,全都是因为他消失了三年。

    按照计划,厉臣从延霜山脉回来后,便会着手对木颂愿的拔牙行动,同时去干涉游花城主游传玄的势力,尽可能进行压制。

    “可有笔墨?”厉臣抬头问道。

    昕娘最快反应过来,探身进行李堆中,不多时,便取来了笔墨。

    她没有过问信笺里的内容,哪怕厉臣给予了足够的信任给她们,但事关重大,绕是她一个青楼女子,也知道信笺上面的只言片语,一旦传出去,便会引起雍州上下震动。

    “有些乏了,湫雪你替我执笔,我说你写。”厉臣接过昕娘递来的毛笔,顿了顿,忽然丢给湫雪,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计划不变,你带我口信,寻个机会悄悄上内门,就说找轩辕胜雪,让她处理巫绝山,我一个得闲的轻松人,就不要一个劲的寄信叨唠我了。听风关的两位守将是降妖阁弟子,既然任文宠能够发动哗变,那么我们天蜀剑宗也可以效仿一二。”

第五章线索

    带着两女出来散散心,也是有另外一方面的考量在。

    厉臣坐在车厢内,正对面两位女子端坐,神色认真,并没有桃色的气氛酝酿,因为厉臣正在教她们修行,可以聆听剑宗弟子的教导,这种机会很是难得,所以她们听得专注,哪怕内容并不与剑道有关,也听得仔细。

    “你们已经错过了开辟气海的最佳时候,所以成为修士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可以尝试成为炼体武人,锻炼体魄,一样可以延年益寿,至于能走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们自己了。”厉臣淡淡说道:“这门锻体法决,是我自某个江湖门派得来,经过修改之后,已经好转很多,不出意外,少说能够支撑你们修炼到神枢。”

    “炼体武人一样需要开辟气海,不同于修士的调动天地灵气开辟,炼体武人不假借外物,血气开辟,这一过程会尽可能的增幅身体强度,修士五境各有所长,炼体武人亦有五境,我称之为正身,正骨,正魂,塑神以及最后的越龙门,何谓正身,即是开辟体内气海时,矫正身体的缺陷,补齐不足,为后来数境打基础。”厉臣褪去上半身衣袍,露出消瘦的身躯,如玉脂凝雪,可细看之下,可以发觉经脉血液流动。

    厉臣说道:“打磨体魄这一过程,比较艰辛,等到了下一座城池,可以去商会采购血丹,服用之后能够迅速增强体魄,滋生出血气,不要想着战力,将基础打好,不妨碍破境便是你们的目标,眼下你们伸手过来,细细感受血气流动的路线,然后用心记住。”

    说完,厉臣的身体逐渐发红,车厢内弥漫着一丝燥热。

    昕娘应是,然后伸手放在厉臣的胸膛之上,闭眼细细感受血气流动的轨迹。

    湫雪强忍着羞意,见昕娘那么认真,也不好开口,把小手放过去,尽可能放空心神,聆听着顺着手臂,回荡在脑海的声音。

    厉臣神色平静道:“强身经虽然称不上有多玄奥非凡,但它是我见过所有锻体之法中,最为平庸,修炼门槛最低的,同样的,包容性也是最为上乘的,你们修炼起来,会少吃很多苦,而且也能够做到延年益寿。”

    修炼两个时辰,两女按照厉臣的要求,尽可能地记住了强身经的血气运转路线。

    午阳当空,耗费大量心神的两女已经开始喊饿了。

    于是厉臣把马车停在路边,独自跑了趟远路,猎了头二品妖兽,可等他靠近马车,却听到了一阵阵狂笑戏谑的声音。

    厉臣的好心情瞬间跌至谷底,阴沉着脸,扛着一头二品妖兽的尸体,走向马车,见到那一幕,更是让他冷笑不已。

    一群不知道应该说流民,还是说强盗山贼,反正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围住了马车,贪婪的目光盯着车厢外的两位女子,似乎下一刻,这些衣衫不整的男子就会化身欲望的野兽,将两位女子扑倒,无情蹂躏。

    若不是忌惮那头凶焰不已的马,他们或许真的会像上面说的那样做。

    湫雪脸色铁青,听得那些男子口中的污言秽语,娇躯不停地颤抖。

    虽然昕娘也很愤怒,不过相较湫雪,她还是保持了一丝冷静,板着张脸,静静地看着这些男子,然后当她瞧见扛着妖兽尸体回来的青年,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浮现灿烂的笑容,轻声说道:“你离开不久,他们就冒出来了,看这架势,应该是附近山林晃荡的山贼。”

    厉臣放下妖兽尸体,点点头道:“放心交给我吧,不会耽误开饭的时间。”

    湫雪用力挥挥她的小拳头,示意厉臣要为她出口气。

    厉臣笑着点头,然后看向突然陷入死寂之中的这些男子,问道:“你们是想死吗?”

    不等有人回答,厉臣又接着道:“他娘的见到女人就挪不动眼睛,管不住下半身了?惹谁不好,非要来惹我的女人…”

    “……你们是真的想死。”厉臣屈指一弹,一缕剑气飞掠而出,刺穿了最前方的一位男子的喉咙,死前男子都紧紧捂住脖子,可惜止不住流下的鲜血,其余男子想要撒腿跑路,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不管他们怎么求饶哀嚎,还是愤怒咆哮,都一动不动。

    两女身为怡心院的花魁,平日里见人杀鸡都觉得血腥,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可想到出手的人,是自己心仪的男子,又悄悄挪动手指,从指间缝隙里看着青年举手投足间,便有一位位男子死去。

    一群山贼二十多人,厉臣眨眼便杀了十一人。

    就当他顶着一双双绝望的视线,打算继续动手时,天空传来了一道娇喝声。

    “你这恶徒竟这般残忍,视人命如草芥,还不快快停手。”

    闻言厉臣一愣。

    两位站在马车上的女子也愣住了。

    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寻向声音源头望去。

    是一位身穿淡青衣裙,腰畔佩剑的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左右,双手环胸,神色厌恶地看着厉臣,并与两位女子说道:“你们莫怕,待我将这恶徒击毙,再将你们保护起来。”

    “不是……你误会了,想要对我们不利的,是这些人,公子保护了我们。”湫雪连忙开口说道,想要将这其中的误会解开。

    怎料女子挥挥手,生硬打断了湫雪的话,看向厉臣道:“不要以为你是修道之人,就能对这些凡人为所欲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虽然你威胁了她们,想为自己脱罪,可逃不过我的法眼,你这恶徒再不停手,休怪我无情了。”

    厉臣苦笑摇头,湫雪都解释了,都还不相信,脑子那么拎不清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是说道:“你境界修为还低,少逞英雄好汉,你的师门没告诉你,出门在外,多看少说,不要随随便便插手其他人的事情么?”

    女子闻言,神情淡漠道:“说我境界低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只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我今日不出现,这些人岂不是给你杀完了,难道你就不清楚他们背后的家人会有多痛苦吗?就因为你的随手之举。”

    厉臣不愿继续纠缠下去,便要动手将剩下的人全杀完。

    女子见状,愤而出剑。

    厉臣轻轻摇头,屈指一弹,还是那个简单的动作。

    天空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然后一抹亮光从半空中跌落,斜插在泥土里。

    女子感受着手掌那份疼痛,又瞧见插在地上的剑,愤怒道:“你这恶徒……”

    说罢,她手一翻,取出一枚玉简当即捏碎。

    厉臣见状,更是无语到了极点,这种受尽师门长辈溺爱的家伙,凭着一腔热血,连情况都没弄清楚就随随便便胡来,碰到硬茬子后,尤其是发现自己打不过,当即向师门长辈求援,然后摆出一副你敢动我你就死的嘚瑟模样,他甚至已经预想到她接下来的话。

    “有本事别跑,我师姐她们立刻就来了,你这恶徒铁定跑不了的。”女子恶狠狠道。

    昕娘闻言,柳眉倒竖起来,双手叉腰,指着半空中的女子娇喝道:“你这家伙好生蛮缠,我家湫雪都说了这些男的是坏人,我家公子是来救我们的,你是不是耳朵聋了听不进?”

    女子闻言一愣,旋即恼怒道:“好哇,原来你们两个是同党,我就说怎么感觉那么奇怪,两女一男,好个狼狈为奸。”

    厉臣眉头一皱,隐藏袖袍之下的手悄然紧握。

    而这时候,远方天空掀起一阵轰鸣,两道倩影携风雷之势赶来。

    “大胆,谁敢欺负我家师妹?”

    “师妹放心,等师姐解决那恶徒,为你讨回公道。”

    两个神枢上境。

    放在五宗,就相当于两位长老。

    起码雍州境内的三宗是没这个阵仗,随随便便就派来两个神枢上境。

    厉臣一步跨出,来到两女身畔,然后淡淡道:“炄山。”

    女子冷笑道:“今天你叫谁都……”

    一直对那些僵在原地的男子龇牙咧嘴的黑马蓦然抬头,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天空中,仰头发出一声清啸,蕴含其中的磅礴气息,刹那席卷八方,向着那两位神枢上境压去。

    “……四品妖兽……该死,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四品妖兽……”

    “不可能的,别说四品,三品以上的妖兽,在雍州已经绝迹了,三年前……是他的妖兽……”

    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震惊的话语同时响起。

    女子感受着那份足以让她颤抖的气息,再也忍耐不住。

    厉臣眯起眼睛,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神枢上境的身上。

    那女子他并不陌生,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梁银友给的情报里,有她的存在。

    他都没刻意去找,结果线索自己就上门了。

    厉臣淡淡道:“动手。”

    炄山褪去了伪装,一身雪白毛发,缓缓展开的双翼,衬托得它好似神驹,三年过去,它已经抵达到三品巅峰,在厉臣的帮助下,顺利迈过关隘,成为了一头四品妖兽。

    两位神枢上境,又如何能够匹敌一位等同于金丹修士的倾力攻伐?

第六章好热闹的雍州

    一头四品妖兽,相当于一位金丹修士,而且拥有远超人族的坚韧身躯,寻常术法难以撼动,更不用说其速度,厉臣估量过,一旦展开双翼,放开手脚,连他都很难抓到炄山。

    神枢金丹看似不过一境之差,可若计较,可是云泥之别。

    所以感受到炄山身上那份骇人的波动时,两位神枢女子毫不犹豫地动用最强手段。

    一位神枢女子取出法宝,玉质短箫,呜呜吹动,音符肉眼可见,于虚空中泛起一道道涟漪,扩散撞在那道白色闪电身上。

    另外一位女子退到最后,双手一抬,不知从何处取来了琵琶,悦耳的琴音响彻天地间,树木为之摇曳,溪水为之停留,百兽涌现,只为聆听这动人心神的琴音,天地间漫无目的流动的灵气,遵循某种大道规律,竟铺天盖地席卷而至,于女子身后形成一道海浪。

    这份动静吸引了厉臣,引来了他的一道好奇目光。

    神枢境自然引动不得这份异象,所以原因便出自那女子手中的琵琶上。

    有他护住,两女的安全不用担忧,所以厉臣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即便带了重宝,境界修为不够,也很难击溃炄山,他看向僵硬在原地的十数位男子,问道:“如果不是她们过来打扰,你们的下场不会有疑问,早死晚死而已,虽然我不喜杀戮,可我更不喜欢有人对我身边的人动手,这比对我动手更过分。”

    虽然厉臣定住了他们的身形,却没有阻止这些男子开口的权利,之前默不作声,是因为厉臣下手太狠,事态发展太过夸张,以至于让这些男子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听到青年的话,不乏有人想开口求饶,而眼前同伴的尸体,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却让他们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空中的惊惧交加的喝声停歇,有人低声说道:“我们没想对她们做什么,只是抢点钱,真的…没骗你。”

    “现在说这些没用,如果不是我在,如果没有护卫在,两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摆在你们的面前,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你们扪心自问就知道了。”厉臣摆摆手,眼中一片平静,神色淡漠道:“不要问我怎么知道,大半个大商朝我走过,像你们这种山贼我见过太多,所以打感情牌对我没用,不过我现在的确对你们失去兴趣了。”

    厉臣打了个响指,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滚。

    这些山贼连同伴的尸体都来不及捡,连滚带爬灰溜溜地跑了。

    “不要再玩下去了,认真点。”厉臣说道。

    闻言,两位联手方才在炄山的狂暴攻势之下勉强支撑的女子神色微变。

    炄山发出一声嘶鸣,似乎在表达自己还没玩够。

    厉臣听得这一声响亮的嘶鸣,轻轻嗯了一声。

    炄山再发出一声嘶鸣,相较之前,声线低沉了许多,然后一双洁白无瑕色翅膀展开,倏然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天空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鸣,一道身影宛若流星,狠狠撞入大地,无数泥土四溅,一团尘花徐徐展开。

    天空中只剩下那位手持琵琶的女子。

    十个呼吸不到,炄山口衔着一具娇躯回到厉臣面前,松嘴丢在地上。

    厉臣拍了怕炄山脑袋,笑道:“干得不错,等回去了让你吃个够。”

    炄山鼻尖喷出两道白气,神情亢奋地发出嘶鸣。

    半空中一直被厉臣忽略的女子双手紧握,不甘地骂道:“快放了我的两位师姐,不然得罪了羲瑟宗,没你好果子吃,还有这里是雍州,是天蜀剑宗的地盘,容不得你这恶徒放肆,如果知道错了,还不赶紧给我低头认错。”

    羲瑟宗?厉臣闻言一怔。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宗门。

    大商朝疆域广袤辽阔,无数仙家山头林立,其中不乏只收女子的独特宗门,最为出门的宗门,当属北瑟南音,后者不用多提,是天蜀剑宗最为坚定的铁杆盟友,清音宗,至于后者,厉臣所有耳闻,坐落北方,极少显露在世人眼中的羲瑟宗,只知该宗与皇族赵氏交好。

    厉臣摇头道:“连你们羲瑟宗都来了,看来现在的雍州,的确是有些热闹,正如你所说的,这里是雍州,而且还是离你们北方,即是羲瑟宗最为遥远的西南之地,搬出宗门也压不得我,所以我就算杀了你们也无事。”

    女子脸色惨白,再无原先一腔热血的正义凛然姿态。

    倒在厉臣面前的神枢女子挣扎起身,柔顺的发丝沾惹了灰尘,眉宇间多出了一丝痛苦,显然是在炄山对敌中受了伤,她捂住肚子,轻声道:“道友且慢,想来是有一些误会,解开便没事了,何况道友境界不低,应该知道剑宗大典,此番我羲瑟宗就是应了一位剑宗大长老的邀请,不远万里赶至雍州,献上歌舞。”

    厉臣坐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女子的下巴,然后捏住微微用力往上一抬。

    两女依偎在他的身畔,细声点评道。

    “屁股挺不错的,一看就是好生养,难不成公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别胡说,公子岂是那种世俗男子,说不定是那姑娘长得水灵,公子见之怜惜,动了心思也说不成,唉,真的好。”

    厉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女子,头也不回便道:“少胡说八道,进去收拾一下,邀请两位道友进去一叙,至于你那师妹,稍作惩戒,等回到你师门之前,便担任马夫好了,你们可有异议?若是真的有,那也不准说。”

    说罢,厉臣松开手,走下马车,来到妖兽尸体前,开始处理。

    两女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娇笑着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入车厢内。

    女子一怔,权衡良久,还是没有选择逃跑,因为那头重新化作大黑马的炄山,正在盯着她,正如厉臣所想的,即便手握师门重宝,她也没有勇气从一头四品妖兽的追杀下活下来,而且她一旦跑了,自己师妹必定死亡。

    ……

    升起篝火,将妖兽尸体去掉皮毛,架在火堆上,在抹上一些调料,顿时间,浓郁的肉香味带着些许烤焦味,弥漫而出。

    平日里吃惯了大鱼大肉,对于这种吃食方式很是好奇的两女缓步走下马车,一左一右地坐在厉臣身畔,娇笑说着什么。

    “诶我不要啦,吃这个会变胖的,公子好过分,让我吃这种东西。”湫雪嘟起樱桃嘴,佯作生气地握起小粉拳锤打在厉臣大腿,靠在他肩膀上,仰起头道:“公子,那个什么羲瑟宗很厉害吗?怎么以前我没听说过这宗门。”

    一派娴静优雅的昕娘也竖起来耳朵,她也对那从未听说过的宗门很好奇。

    “我羲瑟宗极少行走世间,你们这些凡俗女子不知道也很是正常。”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神色复杂的三位女子走来,在厉臣面前站定。

    在师姐的暗示催促下,原先大骂厉臣是恶徒的女子低下头,长揖行礼,向其道歉。

    厉臣随意地抬了下手,御气取来了一片叶子,轻轻往前一划。

    “你们这些人应该辟谷多年,虽然很抱歉,但你们还是看着我们吃完吧。”

    他伸手一抓,不远处的泥地里飞掠来六根树枝,在其掌心,变成了三对光滑整洁的筷子,分发两女,然后向她们示范怎么吃。

    “现在的很多宗门奉行隐世,羲瑟宗也是其中一个,举世瞩目的五宗里,也有隐世的宗门,不过在我看来,不过是闭门造车,成不了大器。”厉臣筷子夹动着肉块,放入嘴中,品尝着其味道,抬头看了三位女子一眼,问道:“你应该不是羲瑟宗的弟子,炜丸城朱氏什么时候与羲瑟宗勾搭在一起,这种事情我可不知道。”

    闻言,另外一位神枢上境的女子神色微变。

    “你怎么知道我是朱氏……”

    眼前青年只是一眼便道出了她的家族来历,岂能不让她惊惧。

    厉臣摇摇头,看向那对神色不服的师姐妹,笑着道:“我离世许久,不知如今雍州有什么势力在,单是吃食,不免有些枯燥,你们说来听听,就当是下了佐料,给我们见见世面。”

    湫雪昕娘是知道厉臣身份的,所以听到厉臣要见见世面的时候,捂嘴轻笑起来。

    不知是碍于青年的神秘背景以及境界实力,又或者是那头四品妖兽,两女即便不甘,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说了。

    “金石宗摆明了要送钱,三宗十二家,即便在最辉煌的时候,也不过岁晏计钱五千万钱,这下一口气送了八百万,也算有些诚意了,不过他们宗门的道子境界稀烂,不足为虑。”

    这对师姐妹每说出一个宗门的名字,厉臣就会毫不犹豫点评一番。

    言辞犀利程度,口气嚣张程度,简直叹为观止。

    “五宗除了那隐世宗门,云龙剑谷都来人了?听说他们些年联手培养了一个传人,有些看头,至少比起那些道子天骄好多了。”

    “天下大世族,溱水轩辕氏首屈一指,其次便是陉江韩氏,其余家族,不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至少需仰皇族赵氏鼻息,表面风光罢了,说到底还不是有个主人的家犬。”

第七章不敢

    此话一出,便有人有些不服气了。

    出自炜丸城朱氏的女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低低说道:“溱水轩辕氏享誉四海盛名,可就实力,根本不如其余大世族,陉江韩氏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商贾,只知疯狂敛财,在雍州境内作威作福不难,放眼大商朝,与司徒氏,李氏还有陆氏这些大世族相比,不行……”

    女子所说的,是世间大多数人公认的事实,也得到了羲瑟宗师姐妹的认可。

    可惜,她的这番话,最终还是得到了厉臣的无情讽刺。

    “湘泽司徒氏,玉海李氏以及挽照陆氏,这三个大世族,莫说跟溱水轩辕氏比了,连陉江韩氏相比也不如,皇族赵氏建国近三百年,逆者亡,顺者昌,其中应势崛起的家族宗门众多,最为出名的不过是五宗三氏,后者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这三个世族,在我看来,哪怕风光无穷,还是一条有主狗犬。”厉臣撕出一根腿,狠狠咬了一口,吞入腹中,朝三女冷笑道:“放眼天地间,能够被天蜀剑宗认可的宗门寥寥无几,至于那些大世族,也不过只有三个。”

    “天蜀剑宗认可了又怎样,湘泽司徒氏还与云龙剑谷世代交好呢。”羲瑟宗的师妹瞥了厉臣一眼,不情不愿地低声说道:“而且谁不知道皇族赵氏忌惮天蜀剑宗良久……”

    羲瑟宗师姐忽然拔高声线,声音严厉道:“淑杏慎言。”

    被师姐换作淑杏的女子猛地一颤,始知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住嘴。

    在雍州境内,说天蜀剑宗的坏活,无异于在京城玄武街上大声辱骂皇族。

    不同的是,如果你境界实力够,或是真婴境,已然是一族一宗的老祖,皇族赵氏对此倒也无所谓,说不定还会借机找上你,奉上一门不大不小的香火情,而天蜀剑宗不一样,骂了也无所谓,只要你拳头够硬,或是跑路功夫够好,不然你就要迎来一柄杀意凛然的剑。

    羲瑟宗虽然是不逊色于清音宗的大宗,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剑宗坏话。

    厉臣打了个饱嗝,惹来身畔两女的白眼,他笑了笑,接过昕娘递来的丝巾,擦去嘴边的油渍,神情戏谑地看着三女,说道:“你当真天蜀剑宗不知你们心中所思所想吗?你们在背后非议多年,又何曾有过一人,有过一族,有过一宗胆敢在其面前提起过分毫?”

    两女子沉默良久,神枢上境的女子抱拳一拜,轻声问道:“是我们唐突了,不该妄言这些,在下淑莲,敢问师兄尊姓大名。”

    “你们放心好了,我不是剑宗弟子,所以不用担心事后会遭到报复,来者是客,我欢迎你们。”厉臣站起身,看向那位朱氏出身的女子,平静说道:“朱氏这一代的年轻领军人应该是你,既然让你出面接待羲瑟宗,自然有其思量,如果你们那位老祖宗看到你这模样,兴许会很失望,连自己的根本在哪都忘了。”

    厉臣一眼便看穿了女子的年龄不多,未过不惑之年,至多二十六七,可惜阴元空虚,想来是双修多次,这才换来了这份境界,看着很是唬人,不过大道也走到了尽头,止步金丹门槛上,穷尽一生也难以存进。

    “不服?”厉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女子。

    朱姓女子低下头,柔顺的青丝下垂,遮住了其面容,使厉臣看不见。

    “在下不敢,师兄能耐大,可以拥有一头四品妖兽,又岂是我能比的。”

    这句话看似没有问题,实际背后很有深意,能耐大,并非指厉臣的境界实力,而是在说其背后的家族师门实力雄浑,连四品妖兽都可抓来给厉臣当做坐骑,拥有二字也说明了,朱姓女子根本不认为厉臣能够独自降服。

    “不服和不敢是两回事,我之前问你不服,是我愚蠢了,我现在问你敢不敢。”厉臣双手笼袖,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瞧向朱姓女子,似笑非笑道:“说来你可能不太信,我的一位朋友与你们的老祖宗有过恩怨,虽然事后不了了之,但既然今日有缘,被我遇到了,我也不妨接过教鞭,替你家老祖宗教导一二。”

    轰隆。

    一声剧烈的轰鸣蓦然炸响。

    淑莲后知后觉地出手护住自家师妹,眼神微变地看向一旁。

    尘烟滚滚,还未飞扬便被一股凛然的拳罡尽数压得离不开地面。

    厉臣站在朱姓女子的面前,一只手随意搭在其喉咙上,霸道的拳罡稍微释放,这位被炜丸城朱氏给予厚望的女子,便要香消玉殒了,他平静地看着她,轻声问道:“恰如我之前所说的,你当真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吗?只要你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我又何尝理会过你分毫?朱氏重宝?不服就用一下试试?”

    朱姓女子右手紧握,死死盯着厉臣良久,最后无力松开,一丝灵光消失虚无。

    “师妹朱媛见过剑宗师兄。”

    厉臣笑了笑,也不在意她说的话,松开手转过身,挥挥手道:“跟上来吧,按照我之前说的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相互打扰了。”

    即便百般不愿意,淑杏至始至终都没敢向厉臣提出异议。

    车厢看似狭小,实际上多容纳两人毫无问题,湫雪昕娘也理所应当地依偎在厉臣的怀中,好奇地打听着各宗各族的奇闻轶事,厉臣游历过大半个大商朝,与五宗没少打过交道,即便是一些名声不显露的宗门,他都能娓娓道来,将故事说的十分的生动有趣。

    昕娘拨开一颗葡萄,送到厉臣的嘴边,笑着问道:“剑宗大典,那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离开前,我听马城主说,或许天子会亲自来一趟天蜀剑宗也不一定,毕竟罕见的,一直平静的天蜀剑宗会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大典。”

    厉臣吃着葡萄,言语不屑道:“那位天子我没见过,不过看其女儿性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他脑子抽风了,打算离开京城,来到雍州,文武百官朝臣也不会同意,至多是派其女儿,外加一位赵姓藩王一同庆贺。”

    闻言,淑莲猛地抬起了头,神色震惊无比。

    “你怎么知……不,你肯定是提前知道了……”

    湫雪见得淑莲嘴巴张得大大,仿佛可以吞下一颗鸡蛋的模样,对厉臣的仰慕之心,更是浓郁,一把挽住青年的脖子,骄傲说道:“哼,公子就是这么厉害,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这种事情带点脑子想想都知道,大商朝铁骑无双,可大多镇守在边疆,平原地带各州的守军士卒,不知多少年未见过战火与鲜血,又如何能拔刀相向剑宗弟子?何况……”厉臣说到这里,言语一顿,视线缓缓扫过面前的两位女子,神情骄傲说道:“在西南一带,在这雍州境内,天蜀剑宗的话,永远比圣旨管用,那位天子如何敢将自己置身于这等险地之中呢?”

    昕娘湫雪毕竟在雍州境内生活多年,对于厉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反应不大,朱姓女子还好,毕竟自家老祖宗就在天蜀剑宗,而淑莲不一样,她从未见过,胆敢将这种事说得那么明目张胆,那么理直气壮的人。

    雍州境内,连一个不是剑宗弟子的青年都能说出这种话来,可想而知剑宗行事如何…

    淑莲心中默念道。

    不愧是天蜀剑宗坐镇下的一州之地,能人异士众多,眼前的青年,看似境界不过气海通窍,厮杀起来,她手持宗门重宝都没把握胜之,更恐怖的是其见多识广,一些秘事,如果不是她在宗门的地位特殊,根本没法知道,而青年不仅知道,而且比她知道的还详细。

    不过她想起一事,好奇问道:“如今雍州境内,各宗各族天骄齐现,不乏有人要挑战剑宗弟子,可不知为何都被拒绝了,这件事师兄怎么看?难不成也有什么深意在?”

    淑莲本以为厉臣会给出一番她难以理解,却又可以接受的解释,没想到,厉臣听了,直接摇头道:“我又不是那些剑宗弟子,更不是长老什么的,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你说的那些道子天骄,我是有兴趣。”

    “兴趣……?”淑莲不解问道。

    厉臣笑了笑道:“我很想知道一下,过了三年,那些号称撑起大商朝一片天的道子天骄,能耐到底如何?修道如行独木桥,你我争渡过岸,互为踏石可不是一句笑谈。”

    朱姓女子听出了厉臣话中的意思,满脸不可思议问道:“你要将他们全部击溃?”

    “不行吗?还是说什么,你们认为我办不到?”厉臣笑问道。

    轰隆。

    远方急急掠来一道长虹。

    长虹中,一老一少,皆是女性。

    早她们一步,厉臣缓缓抬起头来,笑着道:“神枢下境?有些看头。”

    厉臣一步跨出。

    与此同时,长虹蓦然停下,老妪想要出手,却给少女伸手拦住。

    “与我一战?”少女平静问道。

    厉臣自虚空走出,笑着点头道:“好的。”

第八章笑说谁人不狂妄

    长久以来保持相对平静的雍州,因为剑宗即将举行的大典,数不胜数的宗门世族踏入了这片西南之地,一时间,三十三地能人异士频现,而最让人震惊的是,五大宗门各有一位真婴老祖现身庆贺。

    不仅如此,湘泽司徒氏,玉海李氏以及挽照陆氏表示自己的诚意,延绵十里的浩荡车队,载满了礼物送往西南雍州。

    溱水轩辕氏没有送出大批礼物,而且家主闭关冲关的缘故,相较其余几个大世族,声势阵仗显得格外平庸,不过却让人无法忽视,因为有轩辕氏家母领头,让得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无不大吃一惊。

    在轩辕氏,虽然是家主掌权,但实际处理家族内外事务的人,却是那位低调的轩辕氏家母,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稀还记得,曾有一位倾城美人,名动半壁河山,东南五洲,无数年轻俊彦博其一笑,费尽心血,据闻那位太宗皇帝,为一睹芳华曾暗访溱水,至于为何没有进入皇宫,成为梧桐殿里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嫁入轩辕氏,成为大世族的家主的妻子,其中原因不得而知。

    随其同行的,除了一位轩辕氏长老外,还有一位年轻天骄。

    不止是溱水轩辕氏,湘泽司徒氏这些大世族,也有年轻天骄跟随同行,参与剑宗大典之余,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雍州……将天蜀剑宗视为了证明自身的炼金石。天下剑道魁首第一宗,这个名头,值得他们去挑战,赌上十余年修道生涯的荣耀与骄傲,与之一战。

    可惜的是,天蜀剑宗年轻一代的天骄,竟没有一人答应比试问道。

    率先抵达洪节城下榻的一个二流宗门老祖询问剑宗的好友缘故,只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笼统的,不算回答的回答。

    “不是不接受挑战,我宗弟子会自行上门挑战。”

    至于是谁,无人知晓。

    但也没谁敢说天蜀剑宗嚣张跋扈,不将天下群雄放在眼里。

    于是那些各宗各族汇聚一堂的年轻天骄,将雍州视作比武场,时常问道比试。

    近来,一位来自东方的年轻人掀起了不少风波。

    挑战羲瑟宗天骄,胜。

    挑战大河宗天骄,胜。

    独自一人鏖战三位通窍圆满散修,胜。

    如果说上面的战绩,最多让人偶尔注意一下的话,接下来的一战,却让不少活动在雍州东部的各宗各族的年轻天骄侧目。

    一座大城城前,一辆简朴的马车被逼停,不得入城。

    堵截的人不是谁,而是一位藩王的子嗣。

    一位位修士闻风赶至,霎时间,漫天人影,他们都想知道,面对一位藩王的子嗣,那位不知跟脚来历的年轻人,是否还能保持往前一样,战而胜之。能够庆贺剑宗大典的异性藩王可不多,至少九位异姓藩王里面,只有镇守塞外的嘉秦王,东荆王以及蜀崇王三人,而当下那位背负宽刃战刀,神色倨傲,双手环胸的青年,便是东荆王的独子。

    每一位藩王出现的背后,都是一场场惨烈至极的战争,积累了数不胜数的战功,方才能够成为新朝后第一批受封的藩王,所以实力毋庸置疑,最让人讶异的是,十一位藩王,无一例外都是炼体武人。

    众所周知,炼体武人于气海通窍两境较修士有优势,而一旦跻身神枢,便会被能够搬运天地之力的修士碾压,可这十一位藩王不同,即便是受尽其他藩王讥讽嘲笑的,被世人暗地里说成“最弱藩王”的山嵬王都曾有过亲手格杀金丹修士的辉煌战绩在。

    世间的常理,并不能作用在这些超规格的人身上。

    同理,这位东荆王的独子,没有生长在京城,而是被东荆王带在身边,他的成长史,便是塞外戎族的残酷史,年纪轻轻便是百夫长,每每率兵出关,荒野之上的戎族望风而逃,不敢反抗一丝一毫,作为炼体有成的武人,征东大将军曾点评过已有其父当年风采,靖天狼入雍州以来,数战数胜。

    年轻人缓步走出车厢,神色平静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拦我去路?”

    “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你赢了那三个废物后,放言说,天下藩王子嗣,都是一帮吃猪食的废物,不是你的一合之敌。”靖天狼双手环胸,神色不悦地环顾四周,似乎不愿意附近那么凑热闹的人在,他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位年轻人的身上,笑问道:“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不过你连羲瑟宗那傲气女的屁股都敢打,说出这话,也不让人意外。”

    此言一出,四周不少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看向年轻人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玩味。

    羲瑟宗现在已经放言,有本事年轻人待到大典结束,定要向其讨要个说法。

    “打住打住,我没理由也没兴趣跟那三个傻啦吧唧的家伙说这些啊。”年轻人哭笑不得的耸耸肩,然后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在作妖,但是我建议你去找一找。”

    四周的人有些失望,看样子是打不起来了。

    连羲瑟宗都不放在眼里,连那位姿容出彩的少女的屁股都敢打,赢了大河宗的天骄,甚至直接放言,劝其别学道的年轻人,对上了最善杀戮的藩王子嗣,也会认怂的吗?可正他们这么想的时候,年轻人又说了一句,瞬间将他们熄灭的心情点燃起来。

    “因为我很想认识认识他,居然那么懂我,你们这些藩王子嗣,真是一个比一个弱,你们父辈的手腕心机城府实力,你们真是一个都没学会,好比你靖天狼,一天到晚在那喊杀杀杀,还懂个什么?如果我是靖道边,劝你还是死了世袭罔替的这条心,白白坏了你爹数百年辛苦攒下来的基业。”年轻人笑道。

    靖天狼叹了口气,伸手绕过脑后,握住刀柄,缓缓抽出,笑着道:“且不说那三个废物,能赢淑君和黎奉权,也就说明了你的真正境界不低于神枢,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一位炼体武人还是那臭不要脸的山上修士。”

    “谁知道呢?这种事连我都不知道。”年轻人笑了笑,伸出一只手,示意靖天狼可以出手,这种近乎寻衅的行为,让得不少人摇头叹息,可以遇见接下来年轻人的惨败。

    靖天狼作为神枢下境的炼体武人,金丹以下,还真没怵过谁。

    那些五宗的妖孽天骄对靖天狼也很是忌惮,不愿招惹。

    而年轻人神情平静,随意得仿佛根本不将靖天狼放在眼里,真是无知者无畏。

    年轻人平静地望着靖天狼,忽然问道:“你是靖道边的儿子,那么这些年有没有在塞外七百里地上见过邓疯子?”

    靖天狼闻言,神色不改,眼眸爆射出一道精光,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见得靖天狼这反应,自顾笑了起来,自语道:“原来见过啊……”

    大地猛地一震。

    靖天狼拔刀往前直直一斩,一股嗜血的癫狂意境弥漫而出。

    席卷的刀芒尽头,是一只清秀的拳头。

    两者相抵的一刹那,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咔嚓出现。

    磅礴的紊乱气机,令得无数的修士退避三舍。

    一些通窍修士神色铁青地看着。

    好生刺眼的刀光,隔着十数米都难以瞧见其刀法。

    若是与之对敌,怕不是一个照面便要死去?

    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观战的,不止有四周的山上修士,还有一些大宗世族的弟子,在师门家族的长辈神通运转之下,以俯瞰之姿去观战。

    “这般纯粹的拳罡,难不成又是一位无师自通的武学奇才?”某位大宗的长老讶异说道。

    靖天狼的刀势狠辣,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的间隙,瞬息之间,连出十数刀,每一招都是奔着换命去的,若是寻常神枢修士,遇到了这么个打法的炼体武人,多少会犯怵,可惜他遇到的是比他还不讲理的厉臣。

    轰隆。

    厉臣不躲不闪,硬接了靖天狼一拳,磅礴的血气汇聚拳罡在手,逆行而上,一掌将战刀拍歪,然后欺身拉近距离,化掌为拳,砸在了宽阔的胸膛之上。

    气浪奔涌下,靖天狼摇晃着身子,倒退一步便又继续往前横推。

    “有意思,亏你藏掖得那么深,没想到炼体程度不亚于我。”靖天狼大笑,眼神犹如疾电一扫而过,他冰冷开口道:“可惜,还是弱了一点,为你说过的话付出血的代价吧。”

    靖天狼一手捏拳印,一手持战刀横劈,恍如魔神降世。

    他开始发威,却不料给厉臣一拳打得倒飞出去。

    厉臣望着其震惊的神色,很是平静说道:“连你父王亲自到来,也不一定打得过我,你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狂妄。”靖天狼低吼。

    不止是他,连四周观战的人也觉得厉臣过于张扬狂妄了。

    靖边道何等的人物,又岂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能敌?

    厉臣一手落下,拍飞其大刀,大笑道:“谁人不狂妄,只看有无实力而已。”

第九章两个疯子

    靖天狼的强大是毋容置疑的,亲自镇压过神枢修士。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军中武人,同境一战,也难胜过其,不然也不会被征东大将军说是有其父当年风采,当战刀被厉臣拍飞,他神色不改,双手握拳,缓缓拉出一个古朴拳架,势如神如魔,竟选择硬拼打法。

    山上修士的比拼道法可说绚烂无比,精彩绝伦,而两位炼体武人的拳拳打肉,或许较之前者,少了几分灵动缥缈,但那份极具震撼的视觉,却是谁都无法无视的。

    何况,两位炼体武人很年轻,却实力彪悍。

    厉臣一拳递出,窍穴虚影震动,抖搂出丝丝缕缕的血气汇聚于手。

    蓬的一声,靖天狼的肩头出妖艳的血花,他双手卡住厉臣的手臂,过肩摔,将其砸入大地,双手握拳,狠狠往下一锤。

    剧烈的轰鸣回荡,大地浮现蛛网一般的裂纹,看得所有人触目惊心。

    忽然,尘浪边缘一颤,有道人影如脱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紧接着,又有一位人影冲出,身形鬼魅,刹那接近前方的人,一手缓缓紧握,雄浑的血气弥漫全身,落下时,竟有风起云涌的气势,让无数人屏住呼吸。

    轰隆。

    两道身影撞在一起,两股精纯的拳罡如水火激撞般,产生阵阵爆鸣。

    两人一同撞入大地深处。

    良久之后,一人缓步走出坑洞,手里拎着位昏迷过去的青年。

    见得这一幕,全场哗然。

    在场的一众修士,不乏善眼观肉骨的能人异士,容貌可仿,身形可改,但其骨龄血肉却是天地赐予众生的礼物,不能篡改,他们很清楚,这位年轻人比起靖天狼还要年轻几岁,却在武道路上,走得比后者还要远。

    十一位藩王,开枝散叶极多,其中能够走上武道的少之又少,而能够继承父辈武道的,更是凤麟毛角的存在,而靖天狼,却是这这些人里的佼佼者,恰如厉臣先前所说,其父靖边道一直为其谋取世袭罔替,对于异姓藩王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的事,而靖边道敢想,还敢明目张胆地想,足以见其自信。

    自信在于靖边道自身,更在于靖天狼的身上。

    可眼下,被东荆王寄予厚望的独子,却输在了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的手上。

    厉臣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感受着视线中的震惊,诧异以及嘲讽还有愤怒,这种种情绪,没有让他心绪有所波动,反而越发沉寂,以至于平静得有些可怕,良久之后,他开口道:“剑宗大典是件值得热闹的事,但这不是你们能在雍州闹腾的一个理由,借此机会,我希望你们能够在剑宗大典召开之前,安分一点,不然眼下的他,便是你们接下来的模样。”

    他指着昏死过去的靖天狼,高高在上,身份尊高,不可一世的藩王子嗣,如今衣衫褴褛地躺在地上,满身伤痕,其中整条右臂充血,发紫发黑,显然是筋骨扭断造成。

    一些人看得靖天狼的模样而沉默,更多的,却是隐于人群中发出冷笑。

    剑宗大典,天下群雄汇聚,恰是无数天之骄子证明自身地位的机会,怎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此保持安静?

    厉臣摇摇头。

    忽然,右边的人群向着左右两边离散。

    有神色凝重的,忌惮不已的,视线化作一柄利剑死死盯在某人的身上。

    那人头戴斗笠,遮掩了面容,一袭宽大黑袍站在马车的身边,在他的脚下,有两具失去生气的尸体,喉咙凹陷,鲜血涓涓流出,可想而知出手之人的手段狠辣。

    “来者何人,敢行这般残暴手段。”一位修士身躯颤抖,伸出手指,指着那位头戴斗笠的黑袍人,大声喝斥说道。

    厉臣寻声望去,神色感慨地道:“怎么还追过来了?”

    此刻只有他知道,来的人不是人。

    是一位神色冰冷的妖族青年。

    黑袍人声线沙哑,一听便是步入暮年的老人在开口,他平静道:“既然动手,便要堂堂正正出手,对马车上的柔弱女子下手,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也是马庄山的行事所为?亏得还是二流宗门,丢进脸面。”

    开口的修士神色铁青,气愤交加,却不敢上前动手。

    倒在黑袍人脚下的是马庄山的师门长辈,两位通窍圆满,却不能在黑袍人的手中支撑过一回合,可想而知其境界实力。

    厉臣拍着手大声叫好。

    黑袍人扭过头看向厉臣,沙哑的声音中除了平静,还多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有些话,只靠说是没办法让他们听进去的,而且还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

    厉臣神情若有所思,思忖片刻后,笑道:“有道理,说到底还是我天真了。呵呵,是那家伙太抠门,让你在洪节城待得不够舒坦,大老远跑过来这边找我?”

    黑袍人摇头说道:“我来还你东西,早点归还,也省得我担忧。”

    “的确,那玩意不是一般的烫手。”厉臣点点头,视线上下游离,打量着其,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神色戏谑道:“穿这一身黑袍就够古怪了,还戴斗笠,什么时候那么小心谨慎了?这可不像你平日里的行事所为。”

    黑袍人没有说话。

    厉臣啧啧称奇,走到他的旁边,伸手拿开斗笠,将其样貌暴露出来。

    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没有任何可以称颂之处。

    可偏偏是这张脸,落在半空中的那些修士眼中,成为了一张恶魔之脸。

    “罗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种情况抛头露面,真当我们不敢动手吗?”

    一道充满愤怒的声音响彻云霄。

    让得一些摸不着头脑的人,在脑海中想起了某个妖族少年,然后将这个名讳与之挂钩一起,平静的神色逐渐转为凝重,以及一丝厌恶与杀机,看向那妖族青年。

    无论是十年前抑或是两年前,这个妖族青年都犯下了天怒人怨的罪行,大商朝刑部尚书亲自张贴悬赏令,宣告天下,罗升的所作所为,谁能将其头颅摘取,送往京城皇宫,又或者拿去金石宗,一场泼天富贵便降临在其身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直到现在,金石宗最为精锐的金印卫,以及皇族赵氏的暗糜卫仍在追杀。

    明明应该仓惶逃窜的罪犯,为何会在雍州现身,而是看样子,似乎还与那位年轻人交情匪浅,从马庄山的两位通窍圆满的修士手中保护马车这一事上,可见一斑。

    罗升挑眉,显然是有些意外厉臣的举止,随之心中生气的恼怒,于是他压低声音说道:“闭关三年,修为没见提高多少,把脑子弄坏了不成?连做事的后果都不去想?”

    厉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而且我一直很羡慕你的敢作敢为,能有你这么一个偶像,我很高兴,所以不要藏着掖着,让他们知道,你有问这么一个仰慕者,再者说,当年你并没有错。”

    面对一道道冰冷的视线,厉臣大笑不止。

    两人并肩站在马车外,彼此对视着,罗升忽然笑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再唧唧歪歪都给我躺在地上睡觉去。”厉臣破口大骂道。

    全场一瞬间寂静,紧接着情绪更加暴动,一个个指着厉臣两人大骂不已。

    厉臣还想说点什么,却给罗升伸手拦住,他头也不转说道:“威胁人都不会,以后出去少说话,要不是你的杀人本事还凑合,我还不乐意有你这么个……粉丝??”

    “我教你这种时候该怎么做。”罗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平静说道:“敢阻拦马车进城者,杀一人后杀全家老小,师门好友一个不落全杀死,不信大可试试看。”

    半空中叫嚣得最凶的那批修士顿时不说话了,罗升正盯着他们,按照他们所知道的,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妖族青年,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情来,杀一人再杀一家老小,当年那三流宗门,举宗上下,无一人幸免于难,全给还是少年的罗升屠杀得干干净净。

    罗升视线扫过之处,无论是叫嚣多凶的修士,都个个成了哑巴。

    当然,还是有不畏惧其凶名的人存在。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老夫师门动手。”一位长老缓缓说道,人群分散,露出一条通道,供他走到前方,他鬓发雪白,身上的气息却是到了神枢圆满。

    “是大邢宗的大长老。”

    “还有马庄山的宗主在,有他们在,必定擒住这两人。”

    另一边,一位道袍中年男子缓步走来,手腕上搭着拂尘。

    他们早已经走到了神枢境的尽头,不过苦于天赋限制,迟迟无法窥探金丹玄妙,可即便如此,他们长久浸淫在神枢境,也不是一些初入神枢境的晚辈能媲美的。

    换句话说,若金丹不显,他们便是眼下最强的战力所在。

    厉臣饶有兴趣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马庄山离得雍州可不远。”

    “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这里就交给你了。”罗升点点头道。

    “全杀了?”

    “枪打出头鸟,你不把这两个杀了,还会有小邢庄驴庄山什么阿猫阿狗找上你。”

    两人商量一会,握住彼此的手,传出笑声。

第十章某个人

    听得两人好似胡闹一般的话语,附近的人只觉得荒唐。

    无论是大邢宗的大长老,还是马庄山的宗主,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强者,而在两位年轻人的口中,仿佛待宰的羔羊,更让人深感荒谬的,是两位年轻人商量好之后,各自上前一步,释放出修为气势。

    不是在胡闹,也不是在开玩笑,这两个年轻人是真的要与一位神枢圆满的强者来上一场一对一的捉对厮杀。

    罗升面无表情,神枢下境的境界毫无保留地绽放,雄浑的妖气更是四散,他直勾勾地望着那位鬓发雪白的老人,三年间,厉臣在闭关,他也没有闲着,隐隐触及到了上境的瓶颈,修炼速度,绝不会逊于其他人,不过是与厉臣相比,才显得普通。

    老人感慨道:“真是后生可畏,如今的年轻人,比起我们那时候,真是猖狂到没边了。”

    道袍男子微微一笑,眼中的冰冷彻骨,他视线落在厉臣身上,虽然他很想亲手将罗升打杀,但先前厉臣有一句话,让得他心底生出了一丝杀意,如果不是碍于面子,不能出手,他有把握,数回合便将其擒住。

    擒住之后如何?

    自然是等剑宗大典结束,带其回马庄山做客了。

    几乎没有人看好这两位年轻人,哪怕罗升在其中,哪怕厉臣先前赢过了靖天狼,可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位踏足神枢一境百余年的强者,长久岁月的积淀,又岂是两位初出茅庐的天骄能够轻易跨越而胜之的。

    可即便如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翘首企盼这一战的爆发。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都给我住手。”

    厉臣微微一笑,率先散去凝聚一身的气势,向罗升示意,然后长揖行礼,俨然一副晚辈相,丝毫不见方才嚣张。罗升神色缓和,站在其旁边,同样行了一礼。

    大邢宗的大长老神色不改,笑意温和,转过身去,朗笑道:“秦老,不过是两个调皮的晚辈,怎么还把你给惊动了?虽然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但还有李道友在,教训两个还未知道的晚辈不是问题。”

    中年男子嘴角带笑,轻轻点头。

    四周的修士见得那麻衫老人,神情狂热,纷纷上前行礼。

    麻衫老人神色平静,看了一眼厉臣,便收回视线,望向前方,缓声道:“既然是小辈之间的争执,你们就莫要掺合了,剑宗大典举办前,我不想看到任何风波发生。”

    老人与道袍男子对视一眼,苦笑着点头。

    一位弯腰行礼的年轻修士闻言,蓦然抬头,不甘问道:“这可是抓住罗升的最好机会,怎么能随随便便放过他。还有那个人,居然与罗升私交甚好,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绝对不能将两人轻易放跑了。”

    麻衫老人看也不看那位年轻修士一眼,转身离去。

    年轻修士一咬牙,弯腰鞠躬,大声道:“难不成长老要包庇这两人吗?”

    麻衫老人神色平静地走了。

    一脸复杂的大邢宗大长老以及马庄山宗主也随之离开。

    厉臣邀请罗升上马车,经过那位年轻修士附近时,笑着骂了声“白痴”。

    原本死寂的氛围,因为这声“白痴”而被打破,有人强忍住笑不出声,很是辛苦,有的干脆直接大笑起来。

    年轻修士脸色涨红,本着一腔热血却给无视,让他心里难受。

    厉臣坐在车厢外,驾驶炄山,朝着城门赶去,按人头缴纳铜钱后,一行人很是轻松进入了这座大城,除了看守城门的士卒看向罗升的眼神不太善意外,他伸手轻轻敲动车厢,笑道:“按照约定,送你们到广昌城,关于那个人的详细情报可以告诉我了没?”

    朱姓女子钻出车厢,走下马车,然后便是淑杏淑莲两位羲瑟宗弟子,她们神色复杂地看着年轻人,与靖天狼的一战,她们是从头看到尾,亲眼看到,仿佛战神一般的东荆王独子被厉臣打得昏死过去。

    朱姓女子微微低头,语气更为客气,轻声道:“你说的那个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就在广昌城里,她虽然是雍州人,但却被羲瑟宗的一位长老收为弟子,我与她接触时日不多,交情不差,可以帮你引见。”

    湫雪昕娘来到厉臣的身畔,神情幽怨地望着他。

    厉臣神情平静,表示感谢,罗升抓住马车的一角,将其收入储物袋。

    找了一间客栈落脚。

    给了十颗晶石,很是轻松得到了两间上好的房间。

    厉臣坐在床榻上,哭笑不得的看着两女,说道:“今晚的坊市热闹,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玩一会,记得带上炄山便是。”

    昕娘幽幽问道:“公子不和我们一起?”

    湫雪泪眼盈盈地趴在厉臣的怀中,仰起头扁着嘴问道:“有我们还不够吗?”

    “我修炼功法有缺陷,需要那人助我一臂之力,不然我何须费尽周折去找她,跟了我好些时日,你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没点数?”厉臣伸手握住昕娘的玉手,微微用力,便将其推倒在床上,厉臣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向床上的两人,邪笑道:“一路上有那些碍事的人在,不好意思动手动脚,现在好了,让我们深度交流一下吧。”

    说罢,解开衣袍,缓缓俯身下去。

    顿时间,房间里春色溢满,莺声燕语不断。

    直到晚阳如血,染红了天际尽头的一片白云,厉臣才放过她们。

    花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换了身崭新衣袍的厉臣,站在床榻边,笑看着床上的两女,说道:“出去玩别忘了带上炄山,我不会太迟回来的,之后的事今晚接着来。”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昕娘双手挽住厉臣的脖子,亲了一口,红扑扑的脸上尽是妩媚之意,眨眨眼道:“公子慢走。”

    厉臣笑着点头。

    等到他离开,昕娘没好气地看向床上,说道:“公子走了也不送一下。”

    一丝不挂横躺在床上的湫雪哼哼唧唧的,对着手呵了口气,琼鼻微动,脸色绯红一片,扭过头道:“我就不要。”

    昕娘娇笑,想起之前的一幕,就觉得好生羞涩。

    悄然走出客栈,罗升已等候多时,两人没有过多对话,朝着朱姓女子给出的地点赶去,是一间离着城主府不远的大宅第,风格淡雅轻灵,足矣彰显其主人品味。

    厉臣站在宅第外,打着哈欠,兴致索然地道:“里面又是一群小崽子开办宴会,我看得都觉得无聊,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为什么一天到晚都说不腻的。”

    “问道一事,是可以相互印证道路,彼此砥砺修为,也不为是一件好事。”罗升抬头看了厉臣一眼,淡淡说道:“以前我曾隐瞒身份,参加过一次五宗弟子开办的宴会。”

    “感觉怎么样?”厉臣好奇问道。

    罗升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的吃食不错。”

    厉臣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一手捧腹,一手伸出大拇指,道:“谁都不服就服你,正巧我出门还没吃饭,希望里面的宴会可以像你所说的那样,吃食不错。”

    不一会,朱姓女子走出,将两人带入宅第。

    这场宴会有很多宗门山头的优秀弟子露面,他们或许不是背后宗族最为拔尖的一批人,可日后的运转,少不得这些人存在,朱姓女子去而复返,本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而当瞧清楚朱姓女子身后的两人,原本环境融洽的宴会,气氛瞬间冻结。

    不少女子见得那位面色平静的妖族青年,娇躯颤抖着,作势起身要离开。

    朱姓女子见状,神色无奈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大名人。”

    眨眼间,三位青年神色不善地围了上来,如果瞧仔细了,会发现他们眼眸深处的畏惧,不止是对凶名远扬的罗升,还有那位一己之力,将靖天狼击败的年轻人。

    “朱媛,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里?”

    “很抱歉,这里并不欢迎你们,请止步。”

    “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三人不客气了。”

    厉臣神色平静,罗升更是懒得开口搭理这三个通窍上品的青年。

    朱媛正想解释一番,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娇叱声。

    “亏你还有脸见我,这次我定要你好看。”

    一位青莲衣裙的少女冲出来,双手叉腰,脸蛋上尽是煞气。

    紧跟少女出现的,是淑莲淑杏两人,她们神色尴尬地望着厉臣。

    厉臣笑着和少女打招呼,道:“有段时间不见了,过得怎么样。”

    不止是朱媛,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厉臣得搭话很蹩脚。

    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一个能够赢过靖天狼的猛人,这么点距离,打死通窍修士,不过是一拳事。

    少女俏脸布满了冰霜,一言不发地盯着厉臣。

    厉臣轻轻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好吧,我承认那件事是有些过分,没想到居然有人围观,还把……”

    听厉臣提起那件事,少女顿时慌了起来,脸蛋涨红,大声喝斥道:“你还说你还说……是不是想死啦?”

    厉臣连忙摇头,说道:“不说就不说,我是来找人的,不和你打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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