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一个小小的人物
如今雍州官场上,处境最为尴尬的人,应该是那雍州刺史木颂愿了。
木颂愿担任雍州刺史多年来,一直在两座大山间左右逢源,朝廷给予信任厚望,相比其他州郡刺史,他不仅总理一州军政事务,还能组建军队,训练骑军,对于雍州军械器造一事,拥有独断权力,无需请示朝廷而后行。
作为剑宗长老的后人,他更是得到天蜀剑宗的扶持,成为其山下的代表人,安置外门弟子以及协助矿石采集,草药种植这些方面,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可以说,如果不是碍于资质,迟迟无法跻身金丹境,木颂愿是有机会破例被剑峰长老收弟子,真正成为剑宗弟子。
即使是这样,他在雍州的地位也是不可撼动的,大商朝希望木颂愿作为中间人,与天蜀剑宗沟通,而天蜀剑宗也是希望能够通过木颂愿,表达自己的意志,可是现在,当双方的矛盾激化后,他的处境一下子变得极其尴尬。
尤其是严仲休与两位剑宗大人物在白栏楼喝了一场酒。
原本视为大商朝安插进雍州的棋子,摇身一变,竟是成为天蜀剑宗的盟友,那么这些年,木颂愿明里暗里打压严仲休的行动,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谈,有不少人都在看木颂愿的笑话,因为严仲休越过他,直接与剑宗对话,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严仲休根本不在乎他。
而现在,木颂愿尴尬之余,更是心生愤怒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说你是朝廷安插过来的棋子?”木颂愿神色冰冷地问道。
今日换了一身青色长褂的左士麟点点头,说道:“你可以这么认为,今夜四更前,来自朝廷吏部的调职批文就会传达至雍州刺史府,待你签了字后,我会立刻离开雍州。”
木颂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扶持的心腹,竟然是朝廷安插进雍州官场的棋子,想到这些年的情谊,他开口问道:“既然你执意离开我也不拦你,我想知道一件事,庙堂上的那些大人物把你丢在我身边,究竟是为何事”
左士麟神色淡淡,说道:“你心里有数,又何必问我。”
木颂愿长吁短叹,果然是雍州马政,他知道商赵对待马政,尤其是雍州马政极其重视,但没想到商赵如此之早就在雍州官场上布局了,为的,就是逼迫天蜀剑宗松手。
接着,木颂愿又问道:“严仲休是怎么回事?”
左士麟说道:“那么大个活人就在那,你不去问,反而问起我来了?”
严仲休的府邸距离刺史府并不远,对于一位神枢上境的修士而言,更是迈两步的事,但木颂愿现在是根本不想看到那个人。
是不敢,还是不愿就不得而知了。
木颂愿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现在的他是真正的大人物了,能让两位剑宗大人物陪着喝酒,就是当今天子都没这待遇。”
左士麟显然是不愿意谈这些,作揖行礼后,将腰畔的令牌摘下,递给木颂愿。
木颂愿没有接过令牌,而是开口问道:“今夜你离开雍州后,去何处任职?”
左士麟笑了笑,说道:“暂定吏部考功司员外郎一职。”
木颂愿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左士麟一眼,考功司员外郎,分掌外官考课之事,兼掌贡举,位郎中下,是六品寄禄官,有官名以及相匹配的待遇,却无实际权力,他不理解为何左士麟会为这么一个职位,放弃他现在的地位。
雍州刺史长史从事,虽无品级,但实权极大,左士麟能够率领一支万人铁骑就是证明,哪怕名义上是协助刺史掌兵,但在这些年,在雍州官场谁敢忽视左士麟?即便不在意左士麟与木颂愿的那层关系,也要看那支铁骑,要知道这支铁骑是杀过神枢境的城主的。
一个小小六品寄禄官,还待在个清水衙门,难不成能养出朵花?
木颂愿说道:“你就不怕被那些大人物雪藏,就是藏一辈子吗?”
左士麟微微摇头,说了句一个极有气派的话。
“没有我在,谁能制衡严仲休?”
……
厉臣与轩辕胜雪下山一趟,既是散散心,也顺便为某人带回某件东西。
至于是什么,暂且未知。
轩辕胜雪撇撇嘴道:“真是爱卖关子,直接说不就行了。”
厉臣笑道:“去了便知道。”
完颜湫琴给出的地点,是城外一座,处于山野间的寺庙,早些年香火鼎盛过,可是渐渐的败落下去,以至于现在,几乎没有香客会到此祈祷神明保佑,厉臣依稀记得,这座寺庙供奉的是一位开国年间的大贤人。
雍州各地供奉的神明各异,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位与天蜀剑宗有关。
至于原因为何,厉臣私底下也有问过石鲸云。
石鲸云说道:“你可以理解香火是一位位有灵众生的祈愿,少了无用,多了因果缠身,哪怕是一位剑仙也难斩断,到头来走上崩殂路,头顶已无天,何来凡神升天一说?”
两人来到寺庙前,轩辕胜雪正欲踏进去,却给厉臣一把拉住。
厉臣开口道:“真是好大的手笔,一位神枢上境,三位神枢下境,就是不知道是哪家。”
破旧的大门给人从内推开,四位着宽大黑袍,头戴斗笠的人走出,为首的一人主动摘下斗笠,露出真容,并笑言道:“不愧是天行者,感知灵敏,要知道我们可是收敛了气息。”
“四舅?”轩辕胜雪高兴喊道。
男子面容红润,略显肥胖,笑容和善,朝着轩辕胜雪轻轻点头,笑道:“那么就不回家,可让舅想死了,眨眨眼的功夫,当年只会在我裤子甩鼻涕的丫头,已经变成一个大美人了,最可气的,看样子还被一头猪拱了白菜。”
厉臣一怔,这男子讲话有点东西啊。
轩辕胜雪高兴的表情瞬间变得幽怨起来了,嘟囔道:“四舅别说了,还有…还有……”
男子扭头望向厉臣,笑道:“我叫南宫璞,你喊我璞叔就好了。”
厉臣又一怔,随即笑着喊了一声璞叔。
轩辕胜雪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用力握紧了她的小拳头。
“四舅你不是在金石宗担任记名供奉吗?你怎么突然带人来这边?湫琴说让我们帮忙带某个东西回去,难不成……”轩辕胜雪狐疑地打量着男子,开口问道:“跟道空有关系?”
南宫璞摇了摇头,说道:“跟他有关系,但不完全有关系。”
闻言,厉臣一脸古怪地盯着这位男子。
轩辕胜雪笑道:“四舅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吧。”
南宫璞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男子从怀里拿出两个玉佩,一个篆刻有“天作之合”繁晦字迹,另外一个则是“神仙鸳鸯”四个字,不难让人看出,这两个玉佩应该是成双成对的,他笑道:“你母亲回去后,跟你父亲商量,将这对玉佩送给你们,这是她们成亲时候的聘礼之一,材质是神蓝玉,重宝品秩,能够自行护住,能够接下金丹境剑修的倾力十剑,破碎时,能激活禁制,强制传送离开。”
轩辕胜雪闻言,双眼发光,一把将这对玉佩抢过来。
“家里的意思是说答应取消我和道空的婚约?”
南宫璞似笑非笑道:“这只是一个态度,之所以会让我来,而不是本族的人,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要是给其余人知道,估计这会,你家那位老祖宗就得考虑家族如何自保了。”
轩辕胜雪自豪地说道:“那可不,年轻一代中敢截杀红鹤的,就师兄一个人。”
南宫璞望向厉臣,问道:“你真的喜欢我侄女?”
厉臣说道:“喜欢。”
“只是喜欢可不够。”南宫璞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已经表达了态度,至于你想如何表达你的态度,就看你了。”
厉臣说道:“问道大会。”
南宫璞闻言一愣。
“轩辕氏的名额给她。”
南宫璞笑道:“轩辕徐可还好?”
他这次来,不全是为了将这对寓意极美极好的玉佩送给眼前两人,还有为了轩辕氏的天骄,轩辕徐而来,虽说轩辕徐不是嫡传,但是旁系幸苦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其长辈更是在家族担任大长老,拥有不俗的地位。
“无事,正在宗门休养,再过半个月会离开雍州。”厉臣说道。
南宫璞闻言,点点道:“既然你都开口讨要了,我们没理由拒绝,丫头,问道大会你代表轩辕氏去吧,记得别太嚣张了,真要打死某个藩王子嗣,身旁那小子兜不住就赶紧跑来金石宗,你四舅出面替你摆平,知道没?”
轩辕胜雪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应道:“知道了四舅。”
说完,她还瞥了一眼厉臣。
厉臣淡淡道:“她真要做出这种事,我先将那藩王打死了,也省了跑路的功夫。”
吹牛谁不会?比拼道行高低,你还是差了点兄弟。
轩辕胜雪笑呵呵地晃了晃与厉臣牵在一起的手。
南宫璞则是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走了。”南宫璞挥挥手,带着三位黑袍人瞬间在原地。
等到确定那些人离开,厉臣扭头问道:“不生气?”
轩辕胜雪娇笑道:“所谓的家族不就是这样的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说完,她顿了顿,接着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眼下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厉臣用力握紧了轩辕胜雪的手,说道:“我也很满足。”
轩辕胜雪用相同的力度回握,点点头。
“这样就好。”
第五十七章邪修
某日清晨,厉臣百般无聊地蹲在城门口,端着一个碗,碗里是热腾腾的茶水,在他附近的,还有很多赶着出城的人。
而就在这时,有人从后背拍了他一下,厉臣转过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
“有事?”厉臣问道。
此人嬉皮笑脸地问道:“敢问兄弟大名?”
厉臣呵了一声,说道:“跟你无缘无故的,喊我一声爹就行了。”
“兄弟说笑了。”青年故作高深,用力咳嗽了一声,郑重道:“现在外边可不太平,兄弟要是想出去找份活计的话,还不如直接在洪节城找算了,那些官老爷们出手阔绰,只要肯努力,少说一天半吊钱是没问题的,怎么样?心动不心动?”
厉臣提了提手里的茶碗。
青年摆摆手,说道:“喝茶就算了……”
厉臣一口饮尽,然后把碗丢给青年,扭头大喊道:“店家,这碗茶的钱他给。”
“诶诶诶,兄弟别啊。”青年端着个茶碗,慌忙地喊道。
厉臣笑道:“我现在有事离开,真要有好的活计,回头我找你去,这茶水钱就从里面扣吧。”
说完,厉臣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青年风中凌乱。
厉臣出了城,三位施了障眼法的剑宗弟子便拥了上来,向他作揖行礼。
“铁梳拜见大师兄。”
“……见过大师兄。”
“刑阁弟子余笙拜见大师兄。”
厉臣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其中一人,笑道:“好久不见了。”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有些了。”
一位浑身灵气的娇艳姑娘笑道:“汪宗颂别怂,好歹是一个即将神枢的大修士,灵气一震,说不定直接把还是通窍下品的大师兄给吓死,我们三个人联手,蒙住头就死劲敲闷棍。”
厉臣笑了笑。
汪宗颂三年前是通窍上品,三年后还是通窍上品,不过靠着水磨功夫,一点一点地抵达了瓶颈,这次下山历练,就是奔着破境去的,另外一男一女,境界差了一境,一个通窍上品,一个神枢下境,不过让厉臣上心的,是这位娇艳姑娘,一身磅礴剑气,居然能够随心巡曳在身外。
怕是有个不错的师承。
不过在天蜀剑宗,师承靠山背景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也就在刑阁有点用处,放在降妖阁,无非是多了一个借口向你问剑,既然师承如此之高,靠山如此之大,想必剑术极好,好让在下讨教一番,能把我直接砍死是再好不过了。
厉臣说道:“我看过你们的历练路线,没有什么大问题,那就立刻出发吧,作为你们的护道人,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作为,只在你们受到致命危险时出手施以援手,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三人摇摇头。
厉臣满意地挥手道:“出发。”
三人结伴赶路,而厉臣则是隐匿于虚空中,旁观她们的行事作为。
由于宗门威名太盛,顶着这名头历练,不亚于出去享福,所以三人遮掩修为,身份是散修,离开官道,深入山脉间,据刑阁谍报调查,这处山脉疑有邪道修士窝藏在内,境界通窍神枢间,不会超过金丹境,三人的第一个历练地点,就在剿灭此地的邪道修士,并将首级带回。
石剑蓦然放大,厉臣横卧剑身之上,手里拎着一个酒壶。
“余笙接下来怎么办?”汪宗颂问道。很显然,三人中,明显以境界最高的娇艳姑娘为主,他与另外一位同为通窍上品的刑阁弟子铁梳辅助,不是他不愿意争取领头人的身份,毕竟实力就摆在那,即使是同境一战,他连铁梳都没有把握能赢,更何况是战绩彪炳的余笙余师姐。
余笙单手掐诀,另外一只手咬破指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横抹双眼。
原本如玛瑙一般的晶莹剔透的眼眸,瞬间变得赤红。
厉臣瞥了一眼,应该是一门品秩不俗的搜查术,又或者说是感知法。
在他的感知中,余笙的气息愈发诡橘多变,视线延伸所在,一切细微变化皆在注意中,地面,空气以及是虚无中的灵气流转。
片刻后,余笙合上眼睛,指向南方,说道:“应该是三个……不,是五个人在那边。”
铁梳笑道:“那么容易就找到,看来这些邪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汪宗颂接过话头,说道:“废话,正常人都不会去当邪修,只要脑子抽风进水,又或者是连野修都当不下去的人才去修炼邪道魔道,何况,就算找不到也不怕,因为我们身边……”
“汪宗颂慎言。”余笙低喝道。
汪宗颂立马住嘴,但神色略有不忿,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讲下去。
余笙神色警惕地看着四周,说道:“这里已经是敌人领地,不必要的话要尽量避免。”
汪宗颂撇撇嘴,说道:“好,遵命大师姐。”
忽然,铁梳指着某处茂密的灌木丛,低喝道:“有人。”
两人瞬间凝神望去,魂念离体,向着铁梳所指的地点笼罩。
余笙手按住腰畔剑柄,正欲有所动作,身旁忽然有剑光闪耀。
“蠢货。”厉臣摇着头喝了一口酒。
余笙骂道:“你脑子进水了吗?”
汪宗颂驾驭本命飞剑,挟裹风雷之势,斩在灌木丛中。
鲜血飞溅而起,更有一声惨叫。
反应过来的铁梳拔剑出鞘,一晃之下,奔向那位没了一条手臂的邪修,数个回合,便将其斩断头颅,戳穿灵气,尸体从空跌落。
余笙上前检查,发现这人只不过是一位通窍下品的邪修。
“大意了,现在我们的位置肯定暴露了。”余笙说道。
汪宗颂不以为意说道:“既然被发现,也省得我们费一番手脚潜伏,直接冲过去把他们全部砍死好了,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们。”
铁梳点点头道:“这些邪修并不……”
“厉害是吗?当然啦,我们怎么比得过剑宗的真人,就是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有什么值得几位大人过来?”
余笙环顾四周,冷笑道:“一群藏头露尾之辈。”
汪宗颂的身前一尺,突兀出现一位身穿白大褂,好似儒生般,神色温和的男子。
铁梳左右两旁,同时有一位黑目侏儒走出,咧嘴发出无声的笑容。
“虽然我们比起挖土刨食的野修还要不如,但是小看我们的话,可是会吃大亏的。”
一位好似弱柳般的美丽女子缓步从灌木丛中走出,望着余笙,来到那位死亡的邪修旁,鲜艳的红唇微张,用力一吸,一缕缕鲜血便由其口,钻进她的体内,而这一举动,更是使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以至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余笙只觉这女子无比危险。
一位神枢上境,两位神枢下境以及一位通窍上品。
这样的阵容,真的是一位神枢下境,两位通窍上品能够对敌的吗?
答案是……
毫无疑问肯定的。
余笙笑道:“练剑的时候到了,到时候谁出剑气力小了,回头不要怪别人奖励多。”
铁梳耸耸肩,轻笑道:“我境界低,打两个神枢下境好了,汪宗颂汪大师兄应该不会跟我抢吧?”
“你他娘的有本事,晚点可别哭爹喊娘让我去救你,没空。”汪宗颂笑骂道。
轰隆。
三声剧烈的轰鸣炸响。
三道截然不同的剑意纵横此间。
汪宗颂与铁梳瞬间出剑,飞剑如虹,拉扯出一条长长的丝线,久经不散去。
铁梳剑走雷霆,浩大威严,竟是凭一己之力,活生生拖住两位黑目侏儒。
汪宗颂与穿白大褂的男子厮杀在一块,即使是身为纨绔子弟,能够晋升内门,尤其是拜入刑阁,就说明了其剑术并不差,只是相比同龄人,显得实在有些剑术稀烂,其实不然。
余笙拔剑斩向娇艳女子,火焰暴涨,如龙咆哮,张口噬咬而去。
娇艳女子一掌拍出,狂风呼啸。
一位神枢上境与一位神枢下境换命厮杀,余笙竟是处于下风。
不是她不强,而是娇艳女子太强。
明明不是剑修,却能与身为剑修的余笙厮杀。
娇艳女子抵住剑锋,用力一震,掌心吸力暴涨,强行扯住余笙。
五指张开,如鹰爪般向前扣去。
厉臣隐匿身形,看着三处战场的厮杀状况,粗略看了一下汪宗颂以及铁梳,重点放在了余笙与那位娇艳女子的身上,尤其是后者,操纵鲜血,不止是自己,还能影响他人,好几次,如果不是余笙凭借雄浑的剑意压制住体内鲜血的躁动,便要被强行引出,给后者吸收利用掉。
“有意思,这些邪修居然有这本事。”厉臣笑道。
娇艳女子说道:“偷偷摸摸看着,该不会想着某时候偷袭吧?”
厉臣一怔。
余笙更是一怔,旋即笑道:“疑神疑鬼的,真以为我剑宗弟子像你一样吗?”
金铁交戈声不绝于耳。
轰隆。
铁梳挨了一刀,强行递出一剑,竟是不顾代价将其中一位黑目侏儒斩杀。
汪宗颂震飞那位儒衫男子,冲向铁梳。
他有自知之明,擅自掺和另外一处战场,只会死得冤枉。
余笙说道:“再来。”
第五十八章道长道长
血腥味弥漫在此间,汪宗颂与铁梳联手镇压仅剩的黑目侏儒。
儒生拦腰撞断数颗大树,方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掠而去,冲去救援那位黑目侏儒。
邪修潜伏于雍州,几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大商朝的随军修士以及山上仙家的修士追杀得无路可逃,不然的话,几乎不可能会在雍州设下据点,这种举措,无异于公然寻衅天蜀剑宗,跟脑子抽风想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五人就是被马庄山的一位祖师追杀的不得不逃进雍州。
一位神枢上境,三位神枢下境以及一位通窍上品,如果准备充足,坑杀一位金丹境修士不是问题,但若是狭路相逢,那就看是大伙的跑路功夫厉害,能够逃出生天了。
娇艳女子笑道:“就冲眼下这局势,不开口叫嚷几句?说什么放弃吧,不要再垂死挣扎了之类之类的,你这样让我很无助懂吧。”
“我们的任务就是杀了你,又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无聊。”余笙手腕一抖,两人间有凛然绽放的剑花,撞在了鲜血凝聚的渔网之上,蓦然炸出一个大洞,细密如雨的剑气在娇艳女子的身上留下无数道细微伤痕。
厮杀至今,余笙这才发现,娇艳女子身上的衣裳都是鲜血凝聚而成,随着后者的呼吸吐纳,一收一放井然有序,她好几次剑斩在其身上,皆是为这件鲜血衣裳挡下大半伤害。
长剑剑锋有一丝丝火焰滋生,向着娇艳女子眉心戳去。
娇艳女子两指轻轻一夹,将其卡住。
冷哼一声,余笙灌注修为,运转剑法,使剑身蓦然拧转起来。
一声剧烈的轰鸣,娇艳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余笙身前,一掌拍出,匆忙间,余笙横剑于前,硬生生扛了这一掌击。
余笙倒退十余步,大口咳血,她蓦然抬头,说道:“你……”
娇艳女子一击得逞,竟然没有乘胜追击,更没有搭理余笙,而是扭头说道:“还没有搞定?拖沓下去,我们别想着离开雍州了。”
死死纠缠住汪宗颂的那位儒衫男子朗笑道:“一直等你开口。”
说罢,便从将一只手摊开,掌心有一滴鲜血悬浮。
被斩断了一条手臂的黑目侏儒凭借灵敏的身形,躲过铁梳的一剑,跳到远方,舌头伸出,在之上亦有一滴鲜血存在。
娇艳女子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开工挣钱,不要耽误几位真人投胎。”
“一颗剑宗弟子的脑袋可是能卖到天价,我先说了,这家伙的头我是要订了。”儒衫男子指着汪宗颂,微微眯眼笑道。
娇艳女子双指并拢,轻轻一划,手腕顿时多出了一个伤口,止不住的鲜血滴落在地面,迅速融入消失,儒衫男子以及黑目侏儒同时将一滴鲜血拍入大地深处,然后迅速悬浮踏空,神色讥讽地看着汪宗颂等人。
余笙只觉不妙,强忍住伤势带来的疼痛,出剑向着娇艳女子斩去,哪怕造不成伤势,起码也要打断后者的施法不能顺利进行。
娇艳女子轻笑道:“现在出手已经太迟了。”
方圆十丈大地,血光大涨,继而一根根好似舌头,又宛若藤条,浑身沾满了不明液体的生物冲破地面,缠住了余笙,汪宗颂以及铁梳。
汪宗颂有些惊慌失措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飞剑横冲直撞,将这一根根缠向自己的不明生物斩断。
可失去了部分身体的生物很快再生,且更加柔韧。
铁梳暴喝道:“不好,这些东西能够吸收灵气。”
娇艳女子笑容灿烂,说道:“不止是灵气,越到后面,连你们尸体都能吃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痕迹,就算是你们的长老,也不知道你们的死法有多凄惨,更不知道凶手是谁。”
余笙怒吼道:“她是禁制师,先把她杀了。”
儒衫男子摇头道:“你觉得我们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对她动手吗?”
黑目侏儒更是发出充满讥讽的冷笑声,身处禁制阵法内,本就是神枢上境的娇艳女子,哪怕无法等同一位金丹境修士,最少最少都是金丹境下无敌,更何况还他们两人在,本就束手束脚的你们怎么有可能活下去。
余笙深吸一口气,竭力运转体内剩余的修为,哪怕知道这方禁制之内,方圆十丈的灵气都会涸泽,也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位娇艳女子斩杀,方可有一线生机,她的气息蓦然暴涨,瞬间冲上神枢上境。
不仅如此,汪宗颂以及铁梳的气息一同飞涨起来。
见状,娇艳女子不惊不慌,轻笑道:“果然你们这些大宗世族的弟子一个模样,打不过了,就动用秘法强行提升修为,如果只是这样就能斩杀我的话,不觉得有些太不像话了?”
回应娇艳女子的,不是任何言语,而是凌厉到极致的三道璀璨剑光。
虚空中的厉臣摇头失笑,自语道:“太小瞧我们可是会吃大亏的。”
汪宗颂一口本命飞剑巡曳在空,剑气如雨,倾盆倒下。
他与铁梳联手,将后背暴露在敌人的面前,人与剑皆去。
余笙遥遥递出一剑后,发出低吼,竟是一分为二,冲向儒衫男子以及黑目侏儒去。
噗哧,血光更盛,黑目侏儒发出凄厉的哀嚎,仅剩的一条手臂被斩断,余笙再出一剑,正准备将其斩杀时,脚下大地震颤,轰然钻出一条粗壮的触手,横扫撞向她。
余笙见状,毫不犹豫地消失。
本就低了一个大境,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儒衫男子,同时面对两位神枢上境的出剑,竟是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被余笙当场砍掉头颅,再补一剑,戳穿气海,死得不能再死。
反观另外一边,汪宗颂撑住娇艳女子的拍击,在其身旁的铁梳持剑横抹手指,银色电弧瞬间为之猩红,搅烂渔网,快若闪电地点在了娇艳女子的衣裳上,电弧爆裂,炸出出一个小洞,就当他再一次出剑时,耳畔传来了汪宗颂的怒吼,眼前一黑,娇艳女子一掌打在了他的额头,使得整个大脑震荡之余,大幅度后仰。
唰。
飞剑刺穿了娇艳女子的掌心,将其死死地钉在一颗大树上。
伤口出,竟是没有一丝鲜血溢出。
余笙赶来,一剑戳向其腹部气海,管你邪修魔修,只要是修士,就肯定会有气海。
可是就当她戳穿娇艳女子的腹部时,瞳孔微微收缩,因为从剑身上传来的感觉让余笙瞬间明白,此人的身体状况。
“不可能……没有气海你如何吸纳积攒灵气?”余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不可能。”娇艳女子张开口。
可声音却不是从其口中传出,而是在大地深处。
一根足有手臂粗壮的触手破开地面,鞭打在余笙的后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并将她击飞出去瘫倒在地。
余笙挣扎起身,咳血笑道:“不愧是邪修,小手段还真多。”
相对无事的汪宗颂拎着昏死过去的铁梳,来到余笙身畔,心声道:“要不要叫……”
余笙扭头吐了一口卡在喉咙的血痰,冷笑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回头给我师尊知道了,估计唾沫星子能喷我一脸。”
汪宗颂暗暗腹诽,如果真给那美人吐口水,他还真心甘情愿,如果不是连自家老祖宗都打不过对方,他早就去招惹了。不对,就算自家老祖宗比对方强,就说那背景,也注定了汪宗颂见到那人,只能低头规规矩矩喊长老。
汪宗颂收回飞剑,神色忌惮地盯着那位娇艳女子。
心声中却满是无奈道:“一个神枢下境,一个神枢上境,我们的秘术时间可没多少了,再拖下去,恐怕真的得喊他出面……”
余笙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两个人?撑死算一个人,你真当他们这些邪修都是团结友爱互助和谐的吗?不用理会那矮子,我和你集中力量,先把这婆娘宰了,万事大吉。”
“说得没错,所以我想让你一个小忙。”娇艳女子笑着开口说道,看向那位已无再战之力的黑目侏儒,单手掐住其颈脖,汲取他体内的鲜血以及灵气,哺育壮大自己的身体。
“出手。”
余笙一声暴喝。
两人几乎同时暴掠而出,冲向娇艳女子。
黑目侏儒无力地蹬着细短的双腿,神色怨毒地死盯着娇艳女子。
忽然,他身上萎靡的气息变得狂暴,整个人像充了气的皮球,愈发鼓胀。
娇艳女子笑容不改,松开手,快若闪电地连续在黑目侏儒的肚挤眼拍了数掌,拎起其,一把丢向冲向自己的余笙等人,然后瞬间消失在原地,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伴随着狂暴的灵气风暴,肆虐在这狭小的十丈之地,将此地的一切尽数摧残殆尽。
禁制阵法摇摇欲坠,却险而又险地坚持下来。
余笙手里握住一枚玉简,紧闭着双眼,却发现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汪宗颂大口喘气,神色间犹有惊恐,一位神枢下境的自爆,而且还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即使是有保命手段,不死也要重伤,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娇艳女子,一个个随手宰杀掉,他看着前方,笑道:“不愧是大师兄。”
两人的前方,一位身着朴素道袍的青年站立,双手的掌心焦黑一片,有白气散发,而他人却神色平静,开口道:“怎么说,好歹也是一位金丹境大修士,从头到尾在旁观我们这些小辈在打闹,羞不羞?道长还是速速离去得好。”
一位苍老身影幻化,脚重重跺地,原本即将崩溃的禁制阵法瞬间稳固,他轻笑道:“原来天行者也喜欢开玩笑,算是开了眼界。”
厉臣突然道:“道长道长。”
老人捋须笑道:“彼此彼此。”
第五十九章我见人心如观道
厉臣说道:“左右是个死,人你带走好了。”
老人捋须的同时,神色讶异地看了一眼厉臣,按照自家徒孙的说法,这位新一代的剑宗天行者的脾气可不太好,且战力彪悍,就是真婴境的老怪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对他一个小小金丹境,如何好说话了?他笑道:“小友既然开口,那么老夫就将这位女子邪修带走了。”
厉臣做了请的动作,然后开口道:“以后希望不要再让我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了。”
“自然不会,这点小友大可放心。”老人满意地瞥了一眼娇艳女子,五指如鹰爪,扣在其天灵盖上,顿时间,女子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浮现出无比痛苦的神色,而那凄厉的惨叫,更是让得余笙以及汪宗颂都有些不忍。
“大师兄……”余笙欲言又止。
厉臣轻轻摇头。
老人见状,微笑道:“世人都说剑宗之人冷酷无情,对妖魔邪道之辈尤甚,而今看来,倒也不完全是,小娃,你同情其余四人情有可原,可这女子为修炼邪道,曾悄然炼杀了二十余座村庄,将近三千多位凡人,在她跻身神枢之前,更是把苔州两个三流宗门屠杀干净。”
余笙沉默。
厉臣说道:“带走吧。”
老人打趣笑道:“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小友应该是在借人心观道,以此练剑,既然如此,不应该由着老夫多说几句,再好好观摩在场四人的心境,说不定能多得一份……”
厉臣重重跺脚,腹部顿时有剑光炸裂,于天地间拉扯出一条白虹。
一柄石剑悬停在老人面门,剑气浓郁程度,惊世骇俗。
“你们的关系我不管,我们来此只是奉命剿灭潜入雍州的邪修,你若再撩拨我宗弟子的道心,走之前,便与我厮杀一场好了。”厉臣神色平静,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老人不放。
老人微微眯眼,旋即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转身离开。
“怕了你们,老夫走还不行?”
余笙没有说话,默默转身,开始查看铁梳的情况。
反倒是汪宗颂直接开口问道:“大师兄那个人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马庄山的一位祖师,而且辈分极高,如果马庄山会不久之后多出一位真婴境,很有可能便是他。”厉臣神色恢复自然,收回石剑,说道:“你们这次应对得很不错,已经完成了历练的任务,就近寻一地休息半日,再出发向下一个历练地。”
余笙突然问道:“为什么要放她走。”
厉臣直接道:“有些事情不必知道。”
“但师尊说过,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而且是我们去做。”余笙道。
厉臣没有理会余笙,而是直接消失。
汪宗颂左看看右看看,不敢随便开口,因为双方他是一个都招惹不起,能在神枢遍地走,天骄不如狗的天蜀剑宗当纨绔子弟,一个规矩被他奉为真理,惹不起的千万不要去惹,连心思都不要有,真的会出人命的。
是夜,一行人找到了处临水的高地,就地休息。
西南雍州的气候温和,常年湿润多雨,山野更是多虫蚁,山野随处可见喜食鲜血的蚊兽在,但对他们而言,都不是问题,略施一道小禁制,便将这些蚊兽阻隔在外。
铁梳悠悠转醒,受伤颇重的他,很快打坐疗伤,守夜一事便交给了厉臣负责。
三人动用宗门秘法提升修为,后遗症极大,所以要借此机会,好好抚平体内隐患。
但半夜里,余笙突然睁开双眼,悄然离开禁制,御风升至高空,坐在一朵白云上,仰头看着璀璨明亮的小小星辰,忽然道:“为什么。”
厉臣突兀站在余笙的身畔,眺望夜幕下星空。
“你想知道?”厉臣开口问道。
余笙默然点点头。
厉臣说道:“我留下她,无非是晚死一点,而且对她而言没有任何价值,那位马庄山老祖师与她似乎有一桩不小的有冤仇在,她以心声言语我,求我不要留下她,左右是个死,总要了却一桩夙愿再死,九幽之下不懊悔。”
余笙问道:“知道了。”
厉臣说道:“既然知道了,无非是练剑之余,多出一场心性砥砺,以后好好修行。”
除了这一代的刑阁年轻骄子,似乎能被人记住名字的,只有敖唐宗以及梁银友,但是厉臣知道,他身畔的这位姑娘,一样不差,如果按部就班地修行,有望踏入剑锋。
只是他很纳闷一事,为何她会在刑阁,而不是在剑阁。
余笙说道:“她复仇的机会不大。”
厉臣点点头,哪怕是战力不俗,术法繁多斑驳的邪修,一个重创的神枢上境又如何能击杀一位有望真婴的老金丹,难不成拼命吗?那也得看对方给不给这个机会才行。
余笙又道:“所以在我跻身金丹时,要问剑那位老金丹。”
厉臣笑道:“去了马庄山,顺带帮我砍那马庄山的宗主几剑,毕竟归来路上有师尊在,人家还是携重礼来观礼的,多少得给点面子他,所以就没有当场把他打了个半死。”
问剑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硬要说一个?看你顺不顺眼行不行?
余笙道:“你现在也在练剑?”
她想起了今日那位老人说的话。
厉臣嗯了一声。
“不愧是大师兄。”余笙露出一个动人的笑颜。
厉臣不敢瞥一眼,就连余光都不敢有,因为他生怕一个不留意就把这小姑娘给糟蹋了,欲望冲破所有阻拦的那刻,管你难不难消受美人恩,先动手了再说,回头给这姑娘的师尊知道了,还不得白白挨一顿毒打?遭罪。
金丹境界,真婴战力,且不说那比天还大的辈分,谁敢招惹。
招惹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来了个更老的。
厉臣再厉害,也不敢说能跟那位陆地剑仙掰掰手腕。
余笙伸了个懒腰,突然问道:“如果那个时候,我不顾你反对,强行出剑会怎么样?”
厉臣摇了摇头,笑道:“谁管你,我只是你的护道人,又不是你的师尊,爱咋样咋样。”
余笙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轻笑道:“原来有护道人是件那么好的事情,怪不得那些大宗门的弟子行事如此跋扈,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丑陋嘴脸,现在想来,有一个护道人在身边,确实是天大地大本姑娘最大。”
厉臣道:“剑修就是剑修。”
余笙转身下去,说要趁着现在将体内的隐患打消。
厉臣打量着这一条条璀璨星河,穷尽目力,也难瞧出端倪,但是凭借神霜天君的记忆,他知道,这一条条星河,早在数万年前,是何等的辉煌灿烂,仙人乘桴槎远游,遨游大道,似箭光阴,长河沉浮不朽身,即使再辉煌鼎盛,也难道命理定数,数万年过去,凡人头顶再无天,只剩下一堆废墟残骸,清冷幽森。
剑修就是剑修。
那么剑修真就是随心所欲吗?
不一定,何况剑有剑鞘,无鞘之剑,容易伤人,更容易伤及自己。
厉臣笑道:“只看这些远远不够,还要再多看一点。”
…………
某日,就当一位刑阁长老准备下山时,给一位老人挡在了山门外。
老人双手负后,眺望着街道上的热闹风景。
“我难得买了两坛勾月酒,不和我喝几杯?又没有宗门任务,急着赶路去哪?星乘。”
这位刑阁长老正是从剑牢离开后,愈发低调沉默的木星乘。
他的脸色自然,向着老人行了一礼,平静道:“老夫有一好友破境,正要下山去向他庆贺,难不成梁老还要阻我离开?”
梁五子笑道:“怎么会,如果你硬要离开的话,老夫也不会阻拦你。”
闻言,木星乘悄然紧绷的身体为之一松,可听到梁五子下一番话的他,蓦然抬头。
“打赢我了,哪里去不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木星乘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梁老你说笑了。”
“说没说笑你自己知道。”梁五子淡淡道。
木星乘说道:“梁五子你真要阻我?”
梁五子冷笑道:“阻拦你总好过当场打死你,若不是这几百年的交情,在这里等你的,就不是我,而是敖元灿那个老杂毛了,亏得你是刑阁长老,执法犯法,传出去,我们刑阁的脸,真的是给你丢尽了知道不知道?”
木星乘漠然道:“虽然还未过门,但那孩子终究是我的弟子,我这个做师尊的人,眼睁睁看着他死?梁五子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我也要下山去,除非你当场在这里打死我。”
木星乘的这番话,听得梁五子既开心又难过。
因为这位老朋友还是老样子,但就是这样子,会变得很难办。
梁五子问道:“除你之外,还有一位是谁?”
木星乘笑了笑,说道:“你想知道吗?其实我们的出发点没有错,只是方向不对,最终目的都还是为了宗门,所以你们查不出我们的存在,因为只有些许的变动,方可让我们有所行动,或者是一个眼神,一个举止,又或者是某一事件的发生,以及某个人的破境。”
梁五子大怒道:“你想杀了他吗?他可是宗门当代的天行者。”
第六十章道路上
“天行者?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家伙居然有脸能当天行者。”木星乘笑了笑道:“既然你在这,也就是说明他的身边无人,这样的话,无论我去不去,结果都一样。”
梁五子神色冰冷道:“两阁的几位真婴境长老屈指可数,如今不是闭关,就是在各自的修道之地,不可能……不可能会……难道……”
木星乘放声笑道:“没错,就是那个不可能,你以为去的只是一个金丹境长老?亲眼目睹那家伙战力的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没有把握的事,如果硬要说的话,恐怕他的战力比你更高,即使你和敖老联手都不一定能赢。”
一位老人突兀现身,脸色铁青地望着木星乘,怒道:“他怎么可能叛变宗门?姓木的,有本事你再嚷嚷几句,看老夫不把你砍死。”
老人曾在关外露面过,是降妖阁三位大长老之一,排行第三,另外两位不在宗门,执行宗门机密任务,近日一位大长老即将归来,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但老人没想到,会有如此深的含义,竟是为了截杀宗门的当代天行者。
木星乘摊摊手笑道:“放心吧,胡老对宗门忠心耿耿,这点我是也一样的,先前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过是出发点不同,目的还是一致的,我们认为,厉臣就是宗门的祸害…”
一道妩媚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不管你们争执什么,我只要我的弟子安然无恙。”
话语轻和温柔,却丝毫没有掩饰其中的浓烈杀机。
木星乘微微躬身,笑道:“放心,除了余笙外,汪宗颂以及铁梳都不会有事。”
梁五子深吸一口气,说道:“刑阁长老木星乘,我以刑阁大长老的身份,认定你有残害宗门弟子,破坏戒律的诸多罪行在,即刻起剥夺你长老职位,并关押剑牢,听候发落。”
“杀人我认,其他我可不接受。”木星乘神色淡然道:“我们虽然强大,但终究无法抗衡整个世间,要知道,在这数百年数千年来,世人皆说我剑宗张扬跋扈,蛮横霸道,无法相处,偶有修士宗门,也是怀揣着恐惧之心,既然有认知这一点的我们,就必须要做出改变……”
说着,木星乘的话语一顿,神色严肃地望向前方的梁五子,说道:“宗门与商赵关系紧张,数百年来,能够相处无事,就是因为有两阁在,降妖阁下山斩妖除魔,维持王朝秩序,刑阁经管商贸,打理人情,而现在,全给那小子破坏了,公然截杀红鹤公主,还将驻守在游花城的御林军斩杀殆尽,这是在逼宗门与商赵开战,真正的大道之敌都认不清,又有何用?”
梁五子准备开口时,一位矮小的男子缓步走来,原本怒目而视着木星乘的老人打算出手时,见到男子,顿时低头退在一边去。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向商赵妥协?”
木星乘望向这位男子的眼神看似平静,实际隐藏着一抹浓浓忌惮。
他摇头道:“不是向商赵,而是向这方天地,这天下有灵众生妥协。”
一旁老人作揖行礼,说道:“阁主,我恳请下山,一定会赶在胡哥儿向厉臣出手前拦下他。”
男子摆了摆手,扭头问道:“你自己下来处理,还是我来替你处理。”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天而降。
“由你全权负责。”
苟虹点点头,回过头望向老人,说道:“去查查降妖阁弟子里,跟这老东西有关系的,自己站出来的,押入剑牢,死活不肯承认的直接砍死,如果已经下山,参与进这桩事情里的,从祖堂上抹除名字,剔除出降妖阁。”
老人不敢有过多话语,连忙低头应声,速速离开。
苟虹这才在转头看向梁五子,神色淡然道:“司职宗门戒律,却毫无作为,如果这次他死了的话,你们刑阁也没必要留下去了,红尘练剑?到头来连自己手中的剑都不知遗失何处,一群废物,亏得你们还有意思敢开口。”
听闻你梁五子不谈天论地,五子足以算尽人事?
可笑。
说到底还不是接不住自己一剑。
梁五子脸色铁青,却也没说什么,这件事上,的确错在他们刑阁。
但是他很快露出一个笑容,道:“不劳苟阁主费心,我们刑阁会妥当处理这件事的。”
“处理?你带上敖元灿都不一定拦得下老…胡,我倒是很感兴趣,你们是如何处理?”苟虹冷笑道:“难不成还叫多几人?”
“不用,我一个人够了。”
一位淡然的声音缓缓响起。
苟虹转过头望去,微微眯起眼,山道上有一位老人渡步下山,鲜血大袍,随风飘摇,寂冷的眼神,足以让每一位与之对视的人,心神震动,情不自禁地移开视线,不敢对视,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位老人身上弥漫的气息。
真婴境。
梁五子见到这位老人,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来了。”
秦剑并未立刻回应梁五子的话,而是朝向苟虹说道:“什么时候我刑阁的事你也有资格指手画脚了?还有那是我弟子,不关你事。”
苟虹扯了扯嘴角,说道:“就冲你这句话,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真婴破境逾五境,而不是金丹破境真婴,吓唬谁呢?”
秦剑呵呵一笑道:“这不是破境了嘛,飘了一点很正常。”
梁五子正色道:“按照现在的时间,他们应该还在第一试炼地点,我和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提前把胡山稔拦下来。”
“不用,我自己来。”秦剑摆摆手,笑道:“我自个就能把那老家伙砍死。”
他早看那个胡山稔不顺眼很久了,现在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砍他,秦剑岂能放过这种天大的好事,所以他打算一个人去。
说罢,他便化作一道虹光,冲天而起。
梁五子只能作罢,出手将木星乘拘押起来,带向剑牢去。
……
而反观厉臣这一边,休息半日后,继续出发,赶向下一个历练地点。
余笙问道:“我很好奇,为何你的境界只是通窍上品,却能和神枢,甚至是金丹境修士厮杀,跨越一个大境或许有可能,但是跨越两个大境而去攻伐,着实是有一点古怪了吧。”
此话一出,附近的铁梳与汪宗颂也竖起了耳朵,这件事他们可是有不小兴趣的。
厉臣说道:“我在气海通窍两境的底子不错,厚积薄发,所以能做到,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是一位炼体有成的武人。”
铁梳探出头,盯着厉臣那消瘦的身体问道:“大师兄,我很想知道,通窍境剑修的出剑,能不能在你的身上留下伤势?”
厉臣摇摇头。
铁梳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点点头道:“也对,毕竟是能凭肉身抗衡金丹境术法的。”
厉臣摇头道:“不是,之前可以留下伤势,但是现在就不是很确定了,在他动手前,我就会把他的脖子给扭下来,大概吧。”
汪宗颂悄悄吞咽了一下唾沫。
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怀疑的,毕竟在厉臣还是外门执事时,气海境界,就能靠着肉身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是现在。
余笙又问道:“大师兄,听说你气海万丈是如何开辟的?宗门有史记载,最高不过是九千丈,你又是如何超越这个记录的?在天行大典上,你窍穴数量,有人仔细观察了一下,似乎是三十三个,这是因为大典缘故导致,还是说你本身就凝聚出了三十三个窍穴?”
厉臣苦笑道:“这个我还真不好回答。”
铁梳轻声说道:“余笙一谈起境界修炼,就比谁都上心。”
余笙扭过头冷冷瞥了铁梳一眼。
铁梳立马挺直身子,头也不回转地盯着正前方,口中嚷嚷着“今天天气真不错。”
余笙撇撇嘴道:“行吧行吧,不谈就不谈。”
然后她的眼睛放光,不由自主地贴近了厉臣几分,笑嘻嘻道:“大师兄,说说你和轩辕师妹,万师妹以及那个韩氏姑娘,还有骑着你的坐骑上山的女子怎么样?听说她们和你的关系都很密切,还曾当众说要吃万师妹的软饭?”
厉臣差点没把一口老血吐出来。
忽然,他站稳脚跟,伸出一只手示意三人停步,微眯起眼,盯向正前方。
道路的尽头,有三人三骑朝向这边驶来。
之后,更是有一队马车,车上五人,个个气息绵长悠远,有道之人。
余笙看了一眼,不解道:“……好像是宗门的人,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而且降妖阁和刑阁的人都有……大师兄?”
厉臣咧嘴笑着不言。
“接下来的事你们不用掺和,看着就是。”
厉臣说完,便独自前行,伸手轻轻一握,石剑幻化。
双方相距不过三百米。
汪宗颂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朝着余笙冷喝道:“是杀气……!他们是来杀人的。”
“杀人……?杀谁?我们吗?”铁梳一怔,竟是没反应过来。
余笙神色凝重地看向前方。
就当双方仅有百米距离时,厉臣止步,轻笑道:“怎么说?”
为首三骑不约而同地勒紧缰绳,其中一人开口道:“总有一方先死绝。”
厉臣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露出一个嗜杀的笑容来。
“终于能杀人了。”
第六十一章中间的一代
三人三骑,再加马车上五人,无一例外,清一色的神枢上境。
他们的年龄约莫不惑之年,神色淡然,但望向厉臣的视线内,掺杂着浓烈杀意。
余笙浑身鸡皮疙瘩冒起,迈出一步,怒喝道:“你们疯了吗?你可知道他是谁?”
她视线一扫而过,视线死死盯着马车其中一人,那个人她不仅认识,还十分熟,因为师出同门,唯一不同的,她是嫡传,而后者只是不记名弟子,但是师尊的一身剑术学了七七八八,奈何因为资质限制,迟迟无法踏入金丹境。
“我剑宗剑下只有活人与死人,管你是什么身份。”三骑居中一骑,缓缓驶出半丈,神色平静道:“这次不比通天剑道,我们虽然敬你,但是不认可你的行事,为了霸道而霸道,到头来只能害得宗门走上一条羊肠小路,所以说,今次我们来杀你,要么你把我们全杀了,要么我们取你首级,带回宗门刑阁领罚。”
厉臣仰头大笑,拍手称快。
“据我所知,你们不应该只有这点人才对,我猜猜看,是不是还在路上?”
男子神色平静道:“还废话?无论你怎么拖延时间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厉臣拍了拍脸颊,叹口气道:“关键时候不够果决这一点是不太好,下次得改了。”
他扭头看向身畔三人,轻笑道:“听我的话?”
闻言,三人怔住,似乎想到什么,有些犹豫不决,但是没过多久,纷纷眼神坚毅,先是余笙,再是铁梳以及汪宗颂,点点头道:“我等三人,愿为大师兄出剑,绝不留力。”
厉臣失笑摇头,取出石剑轻点地面,顿时间,一道金芒璀璨的雷池剑线划圆,将三人困住在内,然后他说道:“在这件事情结束前,不准走出来,否则以后不准叫我大师兄。”
余笙睁大眼睛,紧咬嘴唇,愤而出剑,白虹斩在雷池剑圈,无数火花滋生。
“大师兄快放我们出来,你打不过他们的,真的会死的。”
铁梳盘坐在地,双手掐诀向前一指,眉心裂开一道缝隙,心血化剑,正欲冲出斩在雷池剑圈,强行打开一道口子,那滴心血却给厉臣一把握住,稍加炼化后,丢回给铁梳。
“少给我添麻烦。”
闻言,铁梳蓦然抬头,死死盯着那道消瘦背影。
汪宗颂神色羞愧的低下头去。
厉臣望向前方,轻笑道:“总不会迁怒她们吧?这三人只是下山历练罢了。”
男子点点头道:“自然。”
就在厉臣做完这些事,以及对话的功夫间,马车依序走下五人,与下马的三人并排而站,气机锁定住厉臣,剑气浓郁,战意盎然,似乎在问,这位宗门当代天行者准备好没,与我等换命厮杀一场,赢了天阔凭君游。
余笙神色愤怒地望着那八位宗门弟子,质问道:“若是你们不认可他的理念做法,大可以提出来,开启一山两阁议会议事又不是不行,为何一定要这般行事,你们这群疯子。”
那位与余笙师出同门的男子笑道:“如果言语有用,当年宗主又何须杀尽同辈天骄方可入驻天蜀府,如果言语有用,当年师尊又为何杀得剑阁再无人,终日酣睡冰床中,如果言语有用,当年甘付贴斯尔与唐七裳又为何会死,至于疯子?能入我剑宗者,谁人不疯魔?”
厉臣扭头看向降妖阁的三位弟子,问道:“陆圣师兄,你们呢?”
刑阁如此他不意外,但是他很好奇降妖阁的这些弟子为何要在此出剑。
陆圣,也就是三骑居中一骑者,这位男子神色淡然道:“我看不起商赵,也不认为这种废物能对宗门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我不认可你,天下不应该内讧内耗,而是应该去极东地,落天长城,斩杀天魔。你的所作所为,会让宗门与商赵走上一个对立面,会有很多人死。”
天蜀剑宗中间好几代人,随着时间推移,如今只剩下陆圣这一辈,那些剑宗弟子早已悄然赶赴极东地,据守落天长城,两阁各出两位真婴境,三十位金丹境以及一百位神枢境,由一位剑峰长老带领,按照盟约守城至多五百年,再由下一批剑宗弟子来替换,虽说如此,能够回来的,寥寥无几,万年以降,不止有一次未满五百年,守城剑宗人尽皆战死的事。
所以陆圣等人无法接受,死在同族内讧内耗下,而是认为应该在异乡出剑再死。
厉臣点点头,道:“确实。”
双方都没有错,出发点都是好的,所以他不会强行去指摘什么。
多说无益,唯有出剑,唯有一战。
轰隆。
滔天的巨响之下,厉臣一步迈出,瞬间来到八人身前,石剑在怀,崩裂山石之意炸开,毁天灭地的剑气喷涌,笼罩向陆圣,此地境界最高者,就是这三位降妖阁弟子,站在那道门槛上,一只脚已经迈了过去,只是机缘未到,不然一朝一夕间便可结成金丹,成就大道。
其余五人境界也不低,踩在了那道门槛上。
显然,这八人实战经验丰富,根本不怵厉臣,眨眼间,数人从旁递剑,再有两人好似闪现一般,来到厉臣身后,持剑斩去。
陆圣神色淡漠,微微弓腰,握住剑柄,使剑蓄势而出。
身畔两人,同样作为。
而就在厉臣剑式临近之际,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出现。
陆圣三人刹那出现在厉臣的身后。
“陆圣,陆天,陆地这三人出自同族,就连修炼的剑法都一致…”汪宗颂轻声道。
厉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衔接流畅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本不该会有凝滞,有凝滞,就意味着有破绽,瞬间,五位剑宗弟子分立各方,剑阵起的刹那,齐齐递出倾力一剑,封锁住厉臣所有能够后退的路线,这样来,留给厉臣的选择,便唯有强行迎接这一剑。
即是一剑,也可以说是五剑。
因为在剑阵的牵引之下,五人修为运转到了极致,五剑递出的刹那,糅合一剑。
“厉臣。”陆圣怒吼。
他一马当先,身形远游半空,脚踩在厉臣的头顶,手腕轻拧,暴掠而下。
余笙发出惊呼。
铁梳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汪宗颂呼吸愈发急促,在身畔两人未察觉的时候,走到雷池剑圈边缘,将手放在上面,全然不顾疼痛弥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立于剑阵中央无动于衷的厉臣,念念有词。
“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
厉臣深吸一口气,轻声说了句抱歉,丢出手中石剑。
剑光如柱,冲天而起。
陆圣睁大眼睛,剑直刺向前,疯狂灌注修为,与之相抵。
厉臣足下彩云衍生,纵横连片,一股相似又非的剑意弥漫。
他双手合握,心中轻道:“彩虹。”
剑阵震动。
五位起阵的剑宗弟子齐齐暴喝道:“井。”
剑阵突兀出现两道横竖剑光,在那一剑破开厉臣的刹那,将其强行困在之内。
而那一剑毫无阻碍地刺穿厉臣的胸膛,猛地炸开。
与陆圣死死纠缠的石剑,恍若失去了所有灵性,从半空中跌落。
“死了?”铁梳愣愣地看着。
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止是他,就连参与围杀之列的那些剑宗弟子都不太敢相信,在天行大典上大放光彩的厉臣,居然就这么轻松的,死在了他们的剑下,哪怕到了现在,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陆地与陆天余惊未定的看着剑阵中央。
忽然,陆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怒吼道:“不要撤掉剑阵。”
话音刚落,原本归于平静的剑阵内,瞬间多出了一缕缕彩色云雾。
紧接着,便是一位位厉臣从中缓步走出,神色平静,右手轻轻一握。
石剑分化千百,给厉臣们抓住,向着那据守阵点的五位剑宗弟子递剑。
陆圣身形暴掠而下,想要阻拦厉臣杀人。
如果真让他杀了这几位刑阁弟子,接下来他们三人还想斩杀厉臣,难度会很大很大。
五位刑阁弟子虽然起初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平静,灌注修为,维持剑阵的同时,抵御厉臣的攻击,尽可能让他一直在这处剑阵内,只要剑阵不破,他们就有希望。
一位刑阁弟子挨了一剑,嘴角溢血,强行压下紊乱的气息,扭头怒吼道:“你们三个还不入阵,再晚等着给我们捡尸。”
轰隆。
陆圣大袖一甩,震碎袖中藏着的一张符箓,强制挪移到厉臣的身前,拔剑与之对砍。
陆天与陆地不约而同地冲入剑阵,手捏一张灵光大涨的符箓,敕令一尊持剑神明下凡,金身纯粹,闪烁着不朽之光,将一位位厉臣当场斩杀,可很快的,又有一位位厉臣走出。
石剑与剑疯狂碰撞,剑锋砥砺剑锋。
厉臣犹有余力对付五位刑阁弟子。
铁梳明显松了一口气,嘟囔着道:“这几位师兄不行啊,难不成喝了假酒不成?”
余笙凝重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是这几位剑宗弟子不强,而是厉臣太强了,换做其他人拘束在剑阵之内,哪怕是一位有望真婴的金丹境修士,估计早死得不能再死了,更别说犹有余力尝试破阵挣脱。
陆圣一剑挑开石剑,奋不顾身地向前,刺在厉臣的右肩上。
厉臣横剑在胸,强行把他震开。
身形远游,同时出两剑,将两尊金身神明斩杀,奔向陆天陆地。
第六十二章瞧不起
陆圣身形踉跄,大口咳血,却也不甘示弱,强行丢出手中的佩剑,如蛟龙般,迅猛冲出来,向着那道消瘦的噬咬而去。
能与厉臣持剑对砍良久,且不弱下风,换做其他人,不说与有荣焉,至少也会自得几分,可陆圣只觉得屈辱,心中怒火冲天,众所周知,剑宗天行者厉臣引以为傲的,不是其剑术,而是那身金刚不坏,堪称无敌的体魄。
而现在,厉臣从头到尾只以剑术对敌,显然就是在看不起他们。
陆天与陆地见得厉臣冲向他们,皆冷笑一声,单手掐诀,右手高举,一道璀璨的光芒掩盖了佩剑,一时间,两人好似手握一轮莹润明月,微微拧转,万千道月辉照落。
其中一人神色淡漠道:“就算今天你再蕴育出一口本命飞剑,也改不了结局。”
在场的人都是剑修,在厉臣寄出那柄只有雏形的飞剑时,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天行者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然蕴育出了一口本命飞剑,且神通诡橘,竟能分身数十上百,凭此躲过了数次绝杀,要不然,此刻的厉臣早已经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吸气的份了。
轰隆。
陆天与陆地稍加阻拦厉臣,在其身后的凌厉一剑,再次斩在他身上。
厉臣闷哼一声,身形瞬间消失。
不是他不愿躲避,而是无法做到。
身处这剑阵内,厉臣一举一动都有极大的限制,遭到针对。
不然何至于此受伤。
遁入虚空,可下一刻就给数道剑气堵截,被强行逼出,现身的刹那,又有数道剑光飞掠而来,遥遥锁定住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唯有硬接,长久下来,迟早被消磨到死。
陆圣收剑止步,怒道:“厉臣,少看不起人了,我们还不需要你来同情。”
厉臣砍碎数道剑光,沉默良久。
陆圣接着道:“我们来这里,是抱着必死的心在向你出剑,而你却犹豫不决,三番五次的羞辱我等,单凭这一点,你就没有资格担任天行者,更不配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大师兄。”
半响,厉臣说道:“就像你们说的,不应该死在内讧内耗之下,可现在,我们不正是在内讧内耗着吗?一位神枢上境能够在五宗担任长老,在二流宗门,更是位高权重,仅次于金丹境修士,而八位神枢上境,更是具备了开宗立派的资格,何况还是清一色的剑修。”
陆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擦拭嘴角的鲜血,神色平静道:“可是不在这里得出结果,你的所作所为,就不是死我们八个人那么简单的事了,与商赵的矛盾激化,牵连之下,那些早就对我们怨艾已久的世族宗门都会参战。”
厉臣一剑格挡,火花四起,他扭过头笑道:“正在说话呢。”
出手的那位刑阁弟子摇头道:“我管你。”
厉臣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就各凭本事,生死自负好了。”
陆圣点点头,迈出一步,正欲出手之际,厉臣突兀出现在他身畔,肩膀微微抖动,便是靠山撞,他仓促间,只能抬剑刺向厉臣的下盘,只闻轰的一声,整个人如脱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径直撞在了剑阵屏障上。
陆天怒吼道:“镇压。”
五位刑阁弟子手掐一个奇异印决,磅礴的修为轰然降临,疯狂灌注进剑阵。
刹那间,厉臣的头顶出现一座巍峨巨山,徐徐落下。
还未触碰到厉臣,单是这一过程,便让厉臣大感压力,双肩后背仿佛扛着一座山,脚步沉重,几乎难以行走,体内飞速运转的修为甚至有了崩溃的预兆,他咧嘴一笑,道袍之下的身躯赤红如玉,原本微微佝偻的身形,一点一点挺直,他一步跨出,竟是无视拘束镇压之力,强行瞬移来到一位刑阁弟子前,五指摊开,佛印结成等我刹那,大佛神像撞向屏障。
轰隆。
大佛神像四分五裂,厉臣单手捏印,狠狠握拳抡下。
陆天与陆地冲向厉臣,不让他的想法得逞。
此阵一旦少人,就会有缺陷,不再是循环轮转,完美无暇,破阵的几率大大增加,届时哪怕他们三人舍命拦截,也难保不会被厉臣逐一格杀剩余四人,冲破这方囚牢,彻底掌握主动权,等到那时候,再想杀他,已难如登天。
陆圣盘坐在地,闭上眼睛,双手掐诀,魂念散开,竟是与这方剑阵相呼应。
庇护刑阁弟子的屏障,在厉臣的猛烈攻击下,轰然破碎,就在他动手时,一道虚幻身影浮现,右手提着一柄剑身极长极长的剑,猛地一甩,剑刃与厉臣的拳头碰在一起。
五位刑阁弟子不约而同地盘坐,双手掐诀,竟是与陆圣的印决一模一样。
余笙紧紧盯着战况走势,轻声道:“我一直以为阵点会是五个人中的某一位,没想到会是陆圣亲自担任,梳剑阵有三个形态变化,最初的形态以拘束捆绑为主,最大的特点,便是“井”字剑,而第二形态则是镇压,幻化就剑山,而现在已经是第三形态,剑阵由一人主持,凝聚五人修为境界,幻化一尊剑仙影,通习六人剑术剑道,更是能在剑阵的加持之下,战力彪炳,同境厮杀,几乎没有人是它对手。”
汪宗颂扭头沉声道:“余笙。”
“我知道。”余笙倏然踏出一步,神色平静地看向前方。
厉臣不躲不闪,更不后退,握住石剑,一次次出剑,居中剑仙影,左右两侧是陆天陆地,他一人硬抗三人,没有任何花哨的剑式,更没有绚丽的术法光芒,如同一位庄稼汉,重复地做着那动作,抬臂挥下,再抬臂再挥下。
头顶突兀出现一道急促旋转的漩涡,璀璨的剑光闪烁,紧接着便是一口本命飞剑落下。
厉臣打退陆天陆地的联手一剑,丢出石剑,朝向那居中剑仙影斩去,一拳砸在了那口本命飞剑上,凛然的剑气浇灌而下,侵蚀得他手背血肉如雪消融,可他恍若未闻般,出拳不止,雄浑的拳罡流淌全身,好似瀑布一般,最后一拳,精气神提至巅峰,强行击出。
飞剑摇摇欲坠,欲要离去可已为时太晚。
陆天想要阻拦厉臣,一剑横跨而出,而陆地更是戳向厉臣的心口处。
怎想到,厉臣原本打向那口飞剑的一拳,突兀寻向陆地而去。
陆天扑了个空,怒吼道:“给我停下。”
噗嗤。
陆地的佩剑被折,他颤颤巍巍地低下头看了眼,咧嘴笑着。
厉臣一拳将他胸膛打穿,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更是将他心脏震碎。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狂暴的能量瞬间吞没了厉臣。
剑仙影硬拉着陆天,退到不被波及的地方。
“散。”一道平静的声音在肆虐的狂暴能量内响起。
厉臣脸色苍白的走出,手中握持着一柄鲜血长剑。
他咧嘴笑道:“继续来。”
……
就在厉臣鏖战时,下山赶赴这边的秦剑也遇到了那位降妖阁大长老。
秦剑双手环胸,怀里抱着一柄无鞘的黝黑长剑,看着那位神色拘谨,步履维艰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樵夫,笑道:“受了伤?难怪不愿意与我纠缠,你不愿意搭理我,但是我倒是搭理搭理你,也好让你知道,杀我弟子是有代价的。”
樵夫的神色有些迷惑,似乎不明白这位老人为何如此开口。
秦剑冷笑道:“还在给我装傻?”
忽然,他头微微一偏,躲过了一剑,然后他继续说道:“我实在不理解你们这群人的想法,因为不能接受我弟子的做法,所以就要杀了他?谈过吗?讲过吗?俗话说得好,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可你们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让我很怀疑你们,是不是本来就想着要对他动手,现在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秦剑扭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冷笑道:“他娘的我跻身真婴境,为了就是能堂堂正正的把你们这三个砍死,不然的话,对得起我这些年的煎熬?胡老头胡老头,眨眼间一百多年不见,你看怎么还是那么废,停留在真婴境。”
忽然间,樵夫的眉心裂开一道缝隙,光芒万丈。
秦剑怒喝一声,身后万丈身影幻化而出,手持鲜血大剑,怒劈而下。
如果不是聚精会神的注视,就极难察觉的一缕金色丝线磕碰在鲜血大剑上。
看似悬殊的对峙,占有上风的,竟是那金色丝线。
“秦剑,我体谅你这真婴境来之不易,不要逼我将你强行打回金丹境。”
樵夫抓着后背挂着的斧头,拘谨的神色一改,淡然地望着秦剑。
秦剑闻言,冷笑道:“跌境?他娘的把你砍死了,别说跌回金丹境,就是神枢境我也乐意,当年就数你最废物也最猖狂。”
樵夫呵呵一笑,握着手中的斧头,轻轻往前一砍。
秦剑身后的大道法相顿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自右肩一直蔓延至左腿。
嗡的一声,秦剑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说这天要黑。”
方圆百里,无视大日悬空,普照大地,竟是瞬间陷入了漆黑深渊内。
秦剑笑道:“让我们来厮杀吧。”
第六十三章鲜血剑经
秦剑一出手,便是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
因为他很清楚,哪怕跻身真婴,与眼前这位樵夫模样的男子同境了,稍有不慎便会处于绝对劣势,对方如今的境界,是实打实从厮杀得来,到底说,降妖阁评定功绩的唯一标准,就是杀人数量多寡,所以说不可大意。
夜幕低垂,方圆百丈陷入漆黑之中,一切光芒都被强行剥夺。
秦剑瞬移来至樵夫的身前,一剑轻轻递出,悄无声息。
樵夫面对着直奔面门的凌厉一剑,竟是视而不见,蓦然转身,持斧向着某处砍去。
铿锵之音回荡,斧头精准无误地落在一柄鲜血长剑上。
身后的秦剑一剑至,却穿过樵夫,好似虚影。
只是秦剑收剑,冷笑道:“缥缈剑术正经?配吗?”
樵夫淡然道:“小匹夫,别人不知道你的斤两师承就算了,但不要当我不知道,亏得你还懂事理,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然你连破境都没有资格,会直接给我拦下来斩杀。”
秦剑不再言语,双方都是宗门长老,对于对方的剑道跟脚都知根知底,何况他身上的这点秘密,他就从来没打算遮掩过。
轰隆。
大道法相跨大步走来,五指摊开,一盏残月幻化,辉映四方。
樵夫挥动斧头,竟是能将一道道月辉砍至破碎。
秦剑双眼顷刻赤红,双手合十,继而缓缓拉开,一柄通体由鲜血灌浇而成的三尺剑出现,为他握住,猛地一挥,猩红剑光冲出,斩在樵夫身上,硬生生将他劈飞出去。
双方放开手脚厮杀,就没有留情这一说法。
秦剑正欲有所动作之际,瞳孔微缩,横剑于胸,突兀出现的斧头斩在了鲜血剑身上,其头顶,樵夫手掐剑诀,如雷霆,似风云,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蓦然撞进大地深处。
大地震颤,一尊比起秦剑那尊大道法相还要高出百丈的大道法相幻化,手臂抡下,锤在地面,无数泥土飞溅,山根为其抽起,一座小山包给大道法相抓在手里,狠狠砸向那锤打出的巨坑里,轰鸣回荡,如史前巨兽翻滚。
樵夫双臂环住怀里的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剑,扯了扯嘴角。
真当自己跻身了真婴就天下无敌了?知不知道当年最能打的几位,要么像他一样,早已经跻身真婴,各有长生大道去走,要么逾五境之上,死坐剑峰中,不问世事,一心神游物外,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小金丹在这喧哗,最能打的金丹?可笑,再能打也只是在金丹境,如今跻身真婴境,莫说是他,就是降妖阁那几位寿元将近的老真婴,你秦剑都没资格战胜。
砰的一声,秦剑自巨坑中御剑掠出,双指并拢,将小山包一分为二。
他站在大道法相的肩头,神色平静地望着樵夫,嗤笑道:“人老到只剩下这点本事吗?”
双道视线于半空中碰撞,产生了浓烈的火花。
秦剑率先发难,一剑横空斩下,并双手抱圆,幻化有月,猩红一片,紧接着眉心跳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人,坐于月盘上,驾驭着大道法相冲向那尊大道法相,欲要将其击溃。
金丹境往上,一旦厮杀起来,大道法相如何,尤为至关重要。
因为大道法相取决于自身大道凝聚,相当于另外一个无惧天地罡风吹刮的真婴。
樵夫挡下这一剑,斧头回旋,震开血色法相递出的一拳,反手操纵自身法相将其抓住,对着其胸膛,便是一剑刺下,磅礴大剑插在其上,他冷笑一声,真婴离体的刹那,一口飞剑自眉心冲出,庇护着其真婴,寻向那血色月盘,飞剑幻化数千,好似暴雨笼罩而去。
“鲜血剑经——云结血桐。”
低沉的声音自黑幕之下缓缓响起。
纯粹白虹如云纵横,继而生出一座几欲掣天的梧桐。
梧桐之上,一株鲜血花儿盛放。
瓣瓣花朵小如芥子,却蕴含了整座天地的月光,令人心神摇曳。
不多不少,恰好十三瓣。
契合天地大道。
秦剑送出一剑,十三瓣花朵瞬间凋零,卷向樵夫。
樵夫仰天长啸一声,吼动山河,真婴归体,双手印决幻变数十,最后食指轻点在眉心,飞剑去势如雨,悍不畏死地撞向那一剑,摆出一副不惜剑毁的姿态,他一步跨出,十余丈的距离,竟是强行跨越,来到秦剑面前持斧落下。
他知道,僵持下去必定是他的胜利。
因为秦剑窍穴不过十二,气海积蓄的灵气不多,能够存储在窍穴的亦不多。
而且他收到可靠消息,说是秦剑三年前曾下山一趟,归来时,受伤极重,一颗打磨得圆润的金丹几欲彻底崩碎,如果不是靠着秘法吊命,恐怕连宗门都没回到就坐化了。
这就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受到这般足以动摇根基的伤势,犹且能站稳脚跟,不但不跌境,反而更上一层楼,跻身真婴境。
樵夫简简单单的一步,却是动用了一桩秘术,不然根本无法做到强行挣脱锁定。
作为代价,是一甲子内修为不得寸进。
但是不这样子,他甚至担心无法在此击溃秦剑,更别说将其击杀。
即使是击杀,也再无余力赶去,再将那位应有真婴境战力的天行者打杀。
秦剑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不屑的讥讽。
似乎在说,就凭你也有资格当那降妖阁大长老?
他不躲不闪,任由斧头落下,斫砍在肩,鲜血顷刻染红了道袍。
与此同时,飞剑一往无前地撞在了那一剑,并且搅动花瓣。
咔嚓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飞剑剑身瞬间有无数细密的裂痕浮现。
下一刻,飞剑毁坏,变成一坨废铁从半空跌落在地。
秦剑双手摊开,沉声道:“鲜血剑经——血神影。”
一尊模糊的猩红身影降临,秦剑自伤口流出的鲜血,皆融入这道身影之中。
樵夫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鲜血沸腾,几欲暴走离体。
……
厉臣入阵厮杀一炷香,先是斩杀了陆地,再与陆圣陆天两人厮杀良久。
除此之外,更是顶着剑阵的拘押镇压,数次转移身形,奔杀五位刑阁弟子,如果不是陆圣数次不计生死递剑,将其阻拦下来,梳剑阵早已被厉臣强行从内破开,逐一打杀那些受到反噬的刑阁弟子,再与陆圣陆天对敌。
余笙拿起一枚玉简,魂念钻入其中,片刻后,开口说道:“汪宗颂你留下。”
蓄势已久的汪宗颂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铁梳抬手在汪宗颂的后背重重拍了一下,咧嘴笑道:“不要在意,屁大点事,还不至于让你出马,汪大财神爷回头请我们吃顿好的。”
汪宗颂沉默片刻,抬头朗声道:“诸位师兄,请与我问剑。”
其中一位刚刚结束吐纳的刑阁弟子轻笑道:“真想好了?免得来到我们面前,两条腿像是喝了酒一样站不稳,连剑都握不紧。”
汪宗颂大笑,从余笙手里一把抢过玉简,径直握碎。
强烈的波动扩散,干扰雷池剑圈的维持。
三人借此机会,接连递出一剑,劈出一条通道,冲了出来。
厉臣斩退陆圣,扭头怒喝道:“没你们的事,都给我回去。”
余笙仰起头,说道:“我偏不。”
这句话险些没把厉臣给气死。
厉臣先后动用两门剑术正经,将陆圣陆天压着打,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剑阵收拢,企图让他的立足之地缩小。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响起。
陆圣掐诀一指,一条成千上万的符箓河流蓦然出现。
陆天眼神淡漠地望着厉臣,咬破舌尖,飚出一道精血,大袖猛地挥下,亦是驾驭一条符箓河流,相辅相成,撞向厉臣。
这压箱底手段平时他们不轻易示人,一旦施展,便证明了他们准备拼命了。
一口飞剑飞掠而出,冲向厉臣。
厉臣出剑,将其震飞的刹那,身陷两道符箓河流的围困之中。
每一滴河水皆由符箓构成,水势湍急。
厉臣想凭借蛮横的肉身强行挣脱,竟是没能办到。
五位刑阁弟子齐齐出剑,在厉臣的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势。
无论是雄浑的拳罡,还是凛然的剑气,皆为不计其数的符箓压制抵消。
彩云再次衍生,数量远胜以往,密布半空,剑气如雨,笼罩而下。
雨势软绵悠久。
毫无杀意的剑气在一位位剑宗弟子的身上留下了细微伤痕。
陆圣忽然想起某事,想出剑打消那些彩云。
便听闻一声低沉的声音缓缓回荡。
“鲜血剑经——云结血桐。”
一颗梧桐大树幻化,在之上,一株鲜血花朵随风摇曳。
陆圣看见此见,竟然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在看着自己。
不仅是他有这种感觉,包括陆天在内,其他人亦是如此。
鲜血剑经。
他人鲜血越多,杀力越高。
厉臣心中默念一句。
“妖神十三转。”
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径直震碎了身畔的符箓河流。
厉臣抬手一抓,鲜血化作长剑,他毫不犹豫向着陆天斩去。
同时身形远游于天,朝着陆圣递出一拳。
他要同时杀两人。
第六十四章一州蹈国
前任游花城主游传玄勾结山贼,包庇山野私军,更是在剑宗真人发现时,加以残害,妄图瞒天过海,所幸为另外一位剑宗真人及时赶到,将罪魁祸首数人斩杀,那支山野私军就地处决,牵连者竟高达百余人,于闹市斩首示众。
此事使得雍州上下震动,所幸很快被天蜀剑宗压下。
没过多久,新一任游花城主继任,此人前身是雍州某座小城的城主,谈不上兢兢业业,只能说责有攸归,上次朝廷吏部考核,也不过得了一个乙中的评价,按理来说,这点无功无过的小小功绩,就是再给其运作十年,也轮不到他插手这个肥差,可惜没有可惜。
某日响午,两辆由一千精锐骑军亲自护送的马车缓缓驶进游花城。
提前收到风声的城主府官员赶来城门迎接,城门守军清理四周的闲杂人,尽可能在这位新任城主的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两辆马车停在了城主府前,如今的城主府修葺一新,丝毫看不出破败的模样,后方两位神色平静的女子快马来到第一辆马车,下马后,进去搀扶着一位姿容出彩的妩媚姑娘下车,另外一位女子则是轻握着一位长相清纯的姑娘走下车。
这让那些正准备上前迎接的官员一怔。
女子城主?
不是说那位城主是位肥胖如……咳咳,有天人福相的男子吗?
倒是听说这位马城主的夫人长相绝美,堪称雍州东部一绝。
按这样来说,那位长相妩媚,体态丰腴的姑娘应该就是马夫人不假了。
至于另外一位,约莫是近来新纳的小妾。
有位初仕官场未久的青年上前一步,作揖行礼,笑道:“下官李河,见过二位夫人。”
闻言,两位正在打量城主府的姑娘一怔。
忽然间,李河的身后,也就是另外一辆马车发出巨响来,滚下一位肥胖如猪的男子,急匆匆地一巴掌呼在李河的头上,怒声道:“胡叫什么,这二位是我座上贵人。”
面对男子的雷霆震怒,这位叫李河的青年瞬间懵圈了。
长相清纯的姑娘挽着妩媚姑娘的手,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笑声不断。
最后还是那妩媚姑娘往这边瞥了一眼,轻声道:“想来他也不是有意这么喊的,马城主就不要理会了,还是先进去的好。”
马城主勃然大怒的神色,听得这姑娘的话,顷刻有阴转晴,含笑点头头,上前一步,保持一定距离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还请二位先进去。”
湫雪探出头,笑嘻嘻道:“马城主还是先进去吧,我们两个跟在后边就行了。”
昕娘笑着点头。
马城主也不推辞,大步流星地跨过那门槛,然后让开过道,重复先前的手势。
两女同时走进这座城主府内。
最后下车的马夫人带着一班官员紧跟在马城主的身后。
无人理会那位名叫李河的青年官员。
马城主意气飞扬地环顾着府内,果然是大城,比起自己那座坊心城大了不是一星半点,气派得很,这下看谁还敢说他整天只知道趴在青楼上挪不动窝,他余光瞥及离着自己不远的两位姑娘,心中感激不尽,他之所以能够破格担任游花城主,显而易见是那位青年从中运作,不然这香馍馍怎么轮得到来啃一口。
就连那护送的一千精锐骑军,也是抽调自洪节城的五千轻骑,以及两位常年在雍州边军担任随军修士的秋坊宗弟子。
他还收到风声,据闻现如今官场最炙手可热的严大人,与那位青年交情莫逆。
严仲休作为治中从事,一改这些年的沉默,在雍州刺史木颂愿的首肯下,对雍州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将三十三地八十余城分成甲乙丙三个等级,分拨对应的马场给各个城池去治理,每年会有专人考核出马数量,质量以及马场环境,达标会得到一笔功绩,填写载册,用以增加城池修葺,又或者增加军队,还有相当数量的天材地宝以及山上法器,总之奖赏极多极多,足以让每一位听闻的人心动不已。
最让这些城主心神震动,眼红不已的,是严仲休亲口许诺的一句话。
“仅有现在,在座的各位谁表现好,不仅可以得到一门上乘剑经,更能让子嗣进入天蜀剑宗,三年内跻身通窍,便是当之无愧的剑宗弟子,而不是外门弟子那么简单。”
马城主在场听到这句话,眼红不已,恨不得连夜赶回家,与自家媳妇立马生一个,以前总觉得要是有了子嗣,破事一堆,麻烦得很,看着附近这几位城主的事就知道了,现在倒好,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去羡慕那些城主了。
八十余位城主,真的没有一位城主的子嗣进入天蜀剑宗?
有,而且很多很多,但几乎都在三年跻身通窍这一关上卡住了。
也不是不能吞食天材地宝,使得自身修为剧增,但是这样的修为,空有境界,底子稀烂,战力拉稀,怎么可能得到剑宗认可。
当然的,如果你的长辈是剑宗长老弟子就另当别论。
何况在剑宗弟子口中战力拉稀的人,放到外界,也是足以媲美五宗天骄的存在,不仅要分胜负,更敢分生死,又是他们的子嗣能比的,不知道多少城主希冀自己的子嗣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宗弟子,算得上是鲤鱼跃龙门了。
不仅对自己,更是对整个家族而言。
安置好两位姑奶奶后,马城主带着马夫人来到书房,相对而坐,他沉声道:“上头的命令,我们要严格执行,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用这些去考验考验先前那帮墙头草,再过段时间,我就会闭关,你替我处理案牍之事,再陪我一同闭关,希望能够找到机会跻身上境。”
马城主说话有些急促,火热的视线在马夫人的身上每一处游曳。
“知道啦,我的城主大人。”绕是马夫人,被马城主这般极具侵略性的视线盯着,也觉得脸蛋一红,啐了一口,娇滴滴地挽着马城主的脖子,轻笑道:“这下就想着要孩子了?”
马城主咧嘴笑道:“想了,想要五个。”
马夫人正想笑骂他一句不要脸,就发觉整个人腾飞,给马城主抱起来,冲向床榻。
湫雪与昕娘安置在一处小院内,据闻此地原先是游花城主爱女,游天凤的居所,看似简谱,实际别有洞天,内部构造宽敞,华美至极,比起城主游传玄的居所,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可见,马城主对两人的重视程度。
她们并不知道,除了明面上两位通窍下品的随军修士,还有十余位修士潜伏暗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代价守护两人。
如果不是担心某些原因,厉臣甚至想请一位神枢上境剑修保护两人。
湫雪是个按耐不住性子的姑娘,以前是怡心园头牌,不好到处闲逛,现在没这些计较,时常带着昕娘,易容伪装男子出去玩耍,或是去茶肆酒肆听一些文人墨客谈论国家大事,对于现在雍州的局势,也有去打听理解。
湫雪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道:“总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了?”正在整理衣裳的昕娘,笑着扭过头问道。
她们身边没有婢女随侍,任何事情都是由她们亲自解决。
对于这一点,两女认知出奇的一致。
又不是那些娇柔的大小姐,沾点柴米油盐不算什么事。
湫雪蹙眉道:“总觉得那位严大人,不像是在治理州郡,更像是……在治理国家一样?”
昕娘伸手轻轻拧了一下湫雪的鼻尖,笑骂道:“胡说什么,我看你就是给那些只会弄文耍墨的穷酸秀才影响到了。”
“昕姐不要弄我这儿,拧坏了怎么办?上次公子说最喜欢我这小荷才露尖尖角…”
湫雪说着说着,脑海里回想起自家那位公子说出这句话的场景,俏脸羞红一片。
游花城外,有一队伍缓缓驶来。
为首一位男子神色平静,身畔左右,各有一位姿容极其出彩的姑娘。
如今的雍州官场,都明白雍州地位权柄最高的人,不再是刺史木颂愿,而是沉寂数年之久的治中从事严仲休,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只能说这一切都因为天蜀剑宗的一句话。
“以国师待之。”
要知道大商朝的国师,其实另有其人,亦是位传奇人物。
但天蜀剑宗却讲出此话,意味深长。
在男子的眼中,如今的雍州,不再是一州之地,因为他要以国治之。
“先看锻造坊,再去看看各地马场,我要让这天下知道,哪怕是一州之地,亦可养军七十万,不输大商朝半壁江山。”男子道。
“攘外且不说,必须先安内,不然……呵呵……”轩辕胜雪冷笑道。
完颜湫琴神色平静。
她对大商朝并没有多少好感,所以并不在乎大战爆发。
只是她很好奇,那位长年在听风关闭关的大将军,听到这些消息会如何?
要知道听风关离洪节城可不远,而天蜀剑宗的脚下,便是洪节城。
十年,甚至不需要十年,五年足以,她下山归塞外之地,能够迅速拉起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里应外合,强行叩关,冲入平原,为十余万塞外族民讨要千里肥沃的土地,说不定还能借此击溃大商朝,不说入主中原,好歹也能一定程度上影响新王朝的诞生。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天蜀剑宗不输。
而天蜀剑宗怎么可能会输?
万年以降,天蜀剑宗就不曾输过,到了现在,更不可能会输。
不仅是她完颜湫琴如此觉得,天下所有人都如此觉得。
第六十五章谈事
完颜湫琴沉声道:“严大人着各城抽调青壮男子入伍,实行三丁抽一,恐怕时间一长,土地就要荒废了,届时大战爆发,粮食问题至关重要,不可能从外界大规模运输至雍州。”
养兵七十万,这个数字看似没什么,实际对地处西南的雍州,压力颇重,因为雍州人口常年维持在六百万左右,丁口年龄在十五至五十五间,如果不计后果将这一年龄段的青壮男子抽调入伍,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雍州看似繁华的山河景色,就要逐渐凋敝起来了。
严仲休神色平静,笑道:“这一点你毋须担心,他早与我有过商榷,确定了方案,再过不久,刺史府就会下达一纸令文,着令雍州更改土地制度,并且推行奖励生育的律法。”
“他?难不成是历……咳咳,是大师兄吗?”完颜湫琴眉头一皱,下意识说出那人的名讳,却突然察觉到身畔一道凌厉的视线,神色自然地改变了称呼,不解问道:“严大人能否泄露天机一二,好让我们也有所耳闻。”
严仲休摆摆手,驱马向前,过游花城而不入,他相信,这位新任马城主会妥当处理好游花城的,因为他曾认真查阅过此人事迹,看似混吃等死,实际暗藏玄机,能将一座小城的青楼经营得连京城权贵都有所耳闻,这可不简单,该有的城府手腕还有的,不会给他添麻烦。
“称不上什么天机不天机,你们二人与他关系密切,说给你们也不是不可,只是希望二人听了之后,切莫外传。”严仲休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将雍州所有土地收归刺史府,并按每户人口分发土地,按亩缴纳地税,一年一交,并以军功多寡奖励相应土地以及官职爵位,当然后面这条,是等到开战再颁布。”
完颜湫琴沉吟片刻,不解问道:“将所有土地都收归刺史府,且不说朝廷反应如何,但是雍州境内的一些地主权贵就不太乐意了吧,他们坐拥万亩肥田,怎可能因一纸令文便要失去那么多的土地,实施下去,怕是会遭到反弹,哪怕勉为其难推行,也很难落到实处……”
严仲休神秘一笑,道:“这点放心,因为这次,不单止是山下,山上也会从旁协助。”
他们一行人此次是去见位大城城主,八十余位城主,并不是全部人表示赞同,他们有不少人是由朝廷选拔举荐的人才,远赴雍州任职,一心只在商赵,并不认同剑宗的举措。
而这位大城城主,就是那拨反对的城主中,份量颇重的一位。
一位神枢上境,坐镇城池,就是占尽天时地利,等同一位金丹境修士,岂能不心高气傲一点?严仲休理解这点,所以也不嫌麻烦,带人亲自跑一趟,能不能好好商量。
实在不行的话,咱们也可以换一个方法。
例如更换一位城主。
以国策治理一州之地,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何况凡事有度,不能操之过急,不然物极必反,会容易把事情办坏,所以严仲休打算用十年的时间,将雍州打造成一块铁桶。
养军七十万众,铁骑至少需要占三分之一,轻骑需是铁骑的两倍。
粮草辎重,都是一笔笔需要心细计算的账。
既不能太露骨,一旦这样,很容易给世人一种错觉,正在整顿吏治,改革土地制度以及厉兵秣马的雍州,是否是在天蜀剑宗的指示下,蓄意等候时机成熟,然后向商赵发起进攻,也不能行事太磨蹭,不然等到四路军队开赴至雍州门户,而自己这边却还没有准备好。
严仲休笑道:“万真人,在下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是否愿意听取一二。”
“严大人但说无妨。”完颜湫琴一怔,旋即开口笑道。
“再过不久,朝廷就会更改年号,据我所知,镇北大将军已回京述职,与之一同的,还有一位大将军,至于是何人暂时未知,但是可以肯定的,年号更换后,两路大军,最低二十万,最高四十三万,开赴塞外,这等大事,剑宗宗主明确说过剑宗不会参与其中,但是雍州作为商赵一州,有资格也有义务抽调兵马,前去支援。”严仲休扭过头去,神色温和地看着这位出身塞外没落王族的美丽姑娘,轻声道:“你愿意率本州一万五千军,赶赴塞外吗?”
轩辕胜雪闻言,蓦然抬头,神色带着些许惊诧望向严仲休。
一万五千军,这自然不会是各地守军抽调组成,而是洪节城刺史府最为精锐的一万铁骑以及五千轻骑,可以说是维持雍州秩序的重中之重,若无要是,绝不可轻易离开雍州。
完颜湫琴愣住,然后笑问道:“严大人,恕我冒昧问一句,该不会是他的提议吧?”
严仲休没有试图隐藏,很是爽快地点头承认,说道:“万真人莫怪,他之所以假借我口向你提议,并非不愿与你道出此事,而是担心你会强行拒绝,孤身一人下山去。”
完颜湫琴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之色,点点头道:“感谢严大人坦诚相待,在下会认真考虑,眼下还是先忙手头要紧事。”
闻言,严仲休不再勉强自己说下去,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中间人,说得多了,容易两边不讨好,何况报酬已经到手,该说的话也说了,至于接下来这两人要如何做,就不关他的事了,一万五千军赶赴塞外,自然需要得到了征南大将军的首肯以及兵部尚书以及两位侍郎的签字画押,再移交给皇帝过目,三方有一不同意,此事都会立刻作废,当然了,这是其他州郡的做法,雍州是有办法将其简化成一方就行。
只需要得到征南大将军的首肯即可。
而恰好,他严仲休与这位大将军有些交情。
酒桌上喝得上酒,碰得了杯的那种。
未过多久,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
此城名磐猿城,据闻在武炎王朝时曾有一尊灵猿坐于石磐,感悟得大道,脱离肉身束缚,魂魄飞升远游天外,以此得名。
磐猿城主,神枢上境修士,单名一个“岳”字。
严仲休报上名后,城门守军非但没有立刻放行,而是秉承公务,要求对一行人检查。
轩辕胜雪正欲上前一步,却给完颜湫琴抢先开口。
她神色冰冷道:“严大人带要紧公事前来,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还不速速放行,不然耽误了,便拿你们是问,检查?要不先查查这柄剑是什么来历?回头跟你城主说道说道?”
士卒见到那柄剑后,神色微变,犹豫片刻后,咬牙道:“在下公务在身……”
轩辕胜雪一指轻轻点在这位士卒的眉心,令其昏迷过去,然后神色平静道:“放行。”
其余守城士卒噤若寒蝉,再不敢多加阻拦,于是一行人很是顺利来到磐猿城主府外。
忽然,府门打开,一位身穿艳丽官袍的岳城主带着一班官员鱼贯而出。
岳城主身高七尺有余,样貌威严,孔武有力,神色平静,向严仲休作揖行礼,然后转头望向轩辕胜雪说道:“即使是剑宗的真人,肆意对大商朝的士卒动手也不妥,何况那守城士卒是履行其职责,又有何错,要令真人动手。”
轩辕胜雪淡淡道:“我现在心情不好,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岳城主摇头,然后问道:“严大人不远千里来此,是为何事?”
严仲休扭头笑道:“查账?”
此话一出,岳城主身后的一班官员无不神色剧变。
查账?查什么账?查谁的账?
在大商朝有句话说得好,当官的屁股下面不沾点屎尿屁,你都不好意思升官。
俗话说得好,升官发财,你升官却不发财,那你升官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待着。
严仲休像是没看到那些城主府官员的脸色,抬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笑道:“我来,不过是向岳城主讨杯茶喝,顺带再谈谈之前一些没说完的话,不过要我说,果然是酒没喝过,茶也没喝到位,不然不至于被城主堵在府门口。”
岳城主静静地望着严仲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蓦然一笑,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一行人进府叙事,在他身后的那些官员恢复平静,脸上含笑,热情接待了他们。
忽然极远方,一道璀璨的剑光炸开,化作无尽轰轰雷音。
将那些官员的注意力瞬间吸引了过去。
严仲休恍若未闻,依旧与岳笑谈。
完颜湫琴神色自然,余光瞥及身畔的轩辕胜雪,心中轻叹。
何至于此。
真是一个不能安分的主。
两位真婴境剑修的换命厮杀,动静有那么大吗?
听到消息的时候,完颜湫琴本以为轩辕胜雪会不顾一切地下山去找那人,没想到,轩辕胜雪先是配合韩三友,在降妖阁找到了两位弟子,斩杀后,再与她汇合,护送严仲休来到磐猿城,全程几乎没有异常,很是淡然平静。
但是完颜湫琴明白,轩辕胜雪其实是想立刻赶过去的。
只是不知为何,按耐住了性子。
第六十六章路不同不相为谋
梳剑阵中,如今只剩下陆圣一人。
此前厉臣一拳将陆天打飞出去,撞开陆圣的阻拦,再补一拳,打断其气海,雄浑的拳罡震碎其魂魄,死得不能再死。
作为代价,厉臣后背多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流不止。
且左手无力下垂,再无力出拳。
厉臣神色平静地高举右手,猛地一挥,与一口飞剑相撞。
他的身形踉跄,轻微摇晃双肩,便恢复正常。
反倒是那位寄出飞剑的刑阁弟子,面若金纸,气息瞬间萎靡。
陆圣盘膝吐纳,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样平静。
虽然剑阵至今未破,但是谁都知道,只要他们五人拦不下厉臣的出剑,陆圣死在其手上,那么破阵,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本以为他们八人联手,以剑阵拘押,辅以三位入阵出剑的弟子,至少有六成把握稳杀厉臣,谁知道,因祸得福,居然给其借机蕴养出了一口本命飞剑,神通杀力且不说,玄幻无比,真身一分数百上千,斩杀陆地。
厉臣微微躬身,身形紧绷,一冲而出。
五位刑阁弟子在厉臣动身的刹那,接连出剑,阻拦厉臣。
其实厮杀到现在,他们体内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绝大多数用以维持剑阵,先后几次配合陆圣斩杀厉臣,差不多将气海积蓄的灵气挥霍一空,修为运转不如原先那般迅猛。
其中一人讶异地望着剑阵内,挥剑斩碎四面八方的剑光。
如此奢侈得挥霍修为,不断出剑,且到现在,还能保持,只能说明一点,他们这位天行者的气海,庞大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半柱香……不,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了。”
“他的确是通窍圆满,只是强得有些离谱。”
“不止是这些,还有他手中那柄剑,绝对不是什么俗品,不然也不能硬接我们那么多剑而不碎。”
厉臣前行的步伐虽然不快,却胜在稳健。
无论五位刑阁弟子如何出剑,都无法令其步伐停下。
眼看着厉臣已离陆圣不远,其中一位刑阁弟子咬牙,想着离开阵点,入阵阻滞厉臣前行,半只身子迈入阵内时,忽闻耳畔传来一声怒吼,让他的身子瞬间僵在原地。
“不要进去,他的目标是你们。”
厉臣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瞬间消失在原地。
那位刑阁弟子毫不犹豫祭出了自己杀力最大的重宝。
是一柄无比沉重的大剑,剑柄莹润如玉,好似某只凶兽的骨头制成。
大剑之上,一尊双手环胸的独眼神明幻化,淡漠的视线移向某处。
遮天蔽日的彩云将大剑笼罩,一缕极细极细的彩色丝线奔向那独眼神明。
厉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位刑阁弟子面前,伸手向前,掐住其颈脖,猛地一拽,轻飘飘地拍在其胸口,雄浑的拳罡与凛然的剑气相撞,将其胸口炸得血肉模糊不说,整个人还被强行拉出了阵点,竟是直接晕死过去。
原本维持有序的剑阵,因缺了一人,瞬间多出了些许迟滞。
厉臣轻轻一笑,持剑乱砍,毫无章法可言,他还腾出一只手将那柄大剑夺走,抹除其上的魂念,放入储物袋内。
四位刑阁弟子顿时压力极大,苦苦维持着剑阵不崩溃。
“此时不出手,你陆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眨眼功夫,厉臣接连递十一剑,精准无误地戳在了同一处,他缓缓拉开一个古朴的拳架,如果此刻靖天狼在场,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厉臣所用拳架,正是那日他所施展的拳架,是东荆王不传四拳架之一,除其子嗣靖天狼习得外,靖边道不曾传授他人,而厉臣又是如何学得这一自传习得远古神灵真髓的拳架?
来不及多想,厉臣一拳抡下,滔天的轰鸣回荡,剑阵应声破裂开。
就当他欲冲出之际,一道人影奔向厉臣,舍生递剑。
厉臣眉头一皱,原本前倾的身形站定,拧转拳头,重重砸在其剑尖上。
“既然剑阵已破,那么就代表再难困杀下去,诸位请动手。”
陆圣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四位受了轻伤的刑阁弟子毫不犹豫解除与剑阵的联系。
顿时间,厉臣便察觉到四道饱含杀意的气机锁定了自己。
厉臣伸手拨开剑锋,将其打折,欺身一撞,把陆圣撞飞出去。
这位降妖阁弟子,虽说不是他这一辈的领军人物,但在当年,也是相当于龚道之,诸护虎这类被寄予厚望的剑道大材,数十年的沉淀,让得陆圣除了在剑术外,禁制阵法以及符箓丹文上突飞猛进,境界已然卡在瓶颈,如果他愿意,就能极快的时间跻身金丹境。
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受厉臣忌惮的。
看似陆圣驾驭剑阵与厉臣厮杀良久,反被压制不说,两位同族还先后给厉臣当场斩杀,实际上,能凭神枢上境做到这一点,已经算得上十分了不起,因为寻常神枢上境的修士,还没有资格逼得他出剑出拳不止。
轰隆。
雷鸣电闪,剑如雷鞭抽打在厉臣的身上。
火花银树瞬间浮现,横空而来,竟是朝着厉臣当头镇压而下。
不仅如此,厉臣的上方蓦然出现两道漆黑裂缝,数之不尽的火焰倾泄而下。
四位刑阁弟子的凌厉出剑,一瞬将厉臣淹没。
陆圣早已是强弩之末,可此刻,依旧是稳住身形,遥遥递出一剑。
一头银色蛟龙仰天长啸,猛地冲入其中。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巨响轰轰传开。
余笙双手紧握,锐利的指甲深嵌血肉之中,她死死盯着正前方,如果不是厉臣厉声拒绝她们相助,此刻厉臣早已经脱困,或者是在她们的帮助下,将这些人尽数斩杀掉。
她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铁梳一怔,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出剑,可最应该出剑的人却走了?
汪宗颂低头不言,硬拽着他离开。
三人乘虹远游半空中。
“喂你们,你们到底……”
汪宗颂声线沙哑道:“闭嘴,你以为我们不想动手吗?”
余笙头也不回地说道:“一切照计划进行,继续历练。”
铁梳愣愣无言,忽然他似乎明悟,猛地扭过头,看向早已看不见人影的后方。
置身战场中央,连续挨了数剑的厉臣也到了极限,石剑插在地面,四周有微弱的金色电弧游离着,忽闪忽暗,最终消失虚无,他的右手,整条手臂一片模糊,鲜血直流,半张脸只剩下了眼珠子,甚是骇人恐怖,出处各异,掺杂混合的斑驳剑气钻入血肉之中。
厉臣低头发出轻微的咳嗽,在这寂静的战场上,显得十分刺耳。
在他之外,四位刑阁弟子以及陆圣,都瘫倒在地,眼神绝望地看着厉臣。
没想到五人的倾力一剑,居然没能将其彻底斩杀,只是重创而已。
而已?
厉臣单手撑着剑柄上,使得自己不至于倒地,低头瞧见自己这副惨状,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说道:“不愧是我剑宗之人,对他人狠,对自己更能狠,如此现在再有一人出现,我必死无疑,你们真的很不错,这种阵容,即使是金丹境剑修遇上,恐怕连一炷香都坚持不了。”
陆圣大口喘气,冷笑道:“去你他娘的,真是个怪物,这样都没能杀死你。”
“厉臣,少拐弯抹角地夸自己。”
“有够晦气的,就不应该听信你们这些人的鬼话,不等长老直接与这怪物动手。”
“厉臣记得,切莫记恨刑阁,它永远是你的家,而我们,只是不认可你的理念,但是对你的做法,阁内弟子听了,都是这个的。”
一位刑阁弟子彻底放松身形,仰头眺望这天幕,自语道:“只恨死前,未能去一趟长城,听说哪儿是光明无法触及之地,唯一的亮光便是种种术法,其中最耀眼的,当属剑光。”
陆圣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死心吧,不要作贱自己,也不要小瞧我们。”
厉臣沉默。
一位刑阁弟子笑道:“我记得你有一术法,能够变换妖族之身,大幅度增强肉身,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过?该不会是在看轻我们吧?用来试试看,上一次还是远远观望。”
一缕缕银色的毛发滋生,未用多久,厉臣便成为了一头狼人。
兽化状态下,他的伤势肉眼可见地修复着,即使是那些有剑气残留萦绕的伤口,亦能修复,只是这一过程会延长许久许久。
“这样就好,既然赢了我们,就代表再也无人会对你的想法做出质疑,大胆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作为天行者,不仅背负宗门意志,更是将其与自身意志相糅合,厉臣记住了,永远要分清楚主次,不要迷失了自己。”
陆圣大声说道。
眨眼间,一股极其狂躁的能量在其体内鼓胀,不仅是他,其余四人皆是如此。
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一声接一声,声声如天神怒吼般的轰鸣巨响炸开。
厉臣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五人在他面前自爆。
狂暴的能量瞬间将他吞噬。
磐猿城主府内,严仲休正在与岳城主商议关于城外几处山脉的采矿事宜。
而轩辕胜雪则是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望向门口。
完颜湫琴闭目养神,静心练剑。
忽然一声相隔颇远,但极为震撼的巨响传至磐猿城内。
轩辕胜雪猛地站起身,凝神望去。
完颜湫琴心声道:“速去速回也不碍事,你的心境再乱下去,怕是会出事。”
正当轩辕胜雪犹豫不决时,储物袋自行冲出一枚传讯玉简,她抓住感悟一二后,脸上大变,当即说道:“我先过去,你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迅速赶上来,不要拖太久。”
第六十七章夜灯花
没过多久,轩辕胜雪去而复返,眉宇间那份阴霾消散无影,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开心,面若桃花,朝着完颜湫琴摆摆手,然后无言回归原来的座位坐下,笑容满面。
完颜湫琴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想来是收到了好消息,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开心高兴。
严仲休与岳城主的谈话,说不上顺利,也不算没得谈,只是岳城主的意思很明确,如今你严仲休作为雍州官场的二把手,怎么做他管不了,但是你是朝廷的命官,所作所为,都必须请示中央,得到首肯后,方可执行。
想让他派人大规模开采附近几座山脉的矿石,可以,先拿朝廷的批文,否则别说是你严仲休亲自来,就是雍州刺史大驾光临,他也是公事公办,大不了丢了这顶官帽子。
其实岳城主还是说得委婉了,主要是有两位剑宗真人在。
何况这两人的名头不小,来历更不小。
天蜀剑宗这一辈能够脱颖而出的弟子,称得上剑道大材的,唯有寥寥几人,而那几位大道可期的年轻天骄,在这两位姿容出彩的姑娘面前,也要收敛平日的桀骜,规规矩矩地喊上一声师姐,足以证明其剑术境界如何。
没得到满意答案的严仲休,轻轻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京城至雍州,快马加鞭,也需要一旬光阴,在这期间,能否麻烦岳城主为我等准备房间住宿,也能将此外的一些事情商谈好,得到你们想要的朝廷批文,便能迅速推进,免得拖延了宝贵的时间。”
岳神色平静地点点头,并无意见,而内心冷笑不已,如果真的能那么容易讨要到批文,你严仲休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跑这一趟,哪怕他是一城之主,境界已离金丹不过是一步之遥,批文在,他又如何能拒绝其下发的命令。
完颜湫琴细心聆听着两人的对话,记在心里,反复揣摩。
反观轩辕胜雪,闲来无事,将腰畔的佩剑放在腿上,细心保养。
岳挥挥手,示意侍从去准备房间。
严仲休不再说公事,而是说起了近来发生在雍州的趣事。
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逐渐变得欢乐起来。
尤其是完颜湫琴不时插嘴几句,让得众人开怀大笑。
很快,侍从再次返还,低头在岳的耳畔说了几句,迅速离开。
岳笑道:“房间已经准备好,在下会让管事带诸位大人前去,若有需要,只管向其开口便是,在下还要公务处理,就不随同了。”
严仲休起身,作揖行礼。
岳起身回礼后,说道:“白贺,带几位大人去,切记不得有所怠慢。”
一位身段妖娆的妙龄姑娘上前,点头应是。
说完后,岳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因为严仲休这位雍州官场二把手的缘故,还是轩辕胜雪她们的身份,总之安置的房间极为奢华,布置大有讲究,一看就是仅次于城主自身的上好房间,至于其他跟随严仲休而来的刺史府官员,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但所处的房间,也比酒楼客栈的好上不少。
轩辕胜雪没有在自己的房间待着,而是来到完颜湫琴的房间,躺在床榻上傻笑着。
完颜湫琴摘下佩剑,放在床头,笑问道:“他又跟你说了,让你那么开心?”
“咳咳,其实也没说什么,怎么?你很感兴趣吗?”轩辕胜雪故作严肃地支起身子,望向完颜湫琴,开口道:“他说他得了一件颇为珍奇的山上重宝,打算回来后送给我。”
“就这个?没了?”完颜湫琴眨眨眼睛,看着轩辕胜雪。
轩辕胜雪无辜地摊摊手,笑道:“你以为还有什么?”
完颜湫琴轻笑道:“我还以为他打算带你去哪里游山玩水。”
“别这样啦,那些我都看腻了,就算他有这个心思,我也不打算去。”
轩辕胜雪在柔软的大床上打滚,一边扑腾闹着,一边问道:“严仲休让你领军去塞外,这个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左士麟虽未投身军伍,但操练骑军一事,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天才,这支铁骑我估算,哪怕是在诸多藩王手里的精锐铁骑,也能够排得上号,不逊色多少。”
完颜湫琴微微沉默,然后说道:“我曾收过族人的书信,说是近来塞外再无边军铁骑巡察,结合你跟我说的,估计更改年号后的两个月内,数万铁骑就会出现在塞外……”
塞外戎族最辉煌时,曾有过与武炎共治天下的说法,强者频出,尤其是三大王族,血脉体内存在了传承,代代都会有一位真婴境的武道强者出现,庇护一族兴荣不败。
但等到了武炎末年,狼烟遍地的那个年代,塞外戎族做出了一个最大胆的举措,在武炎王朝的邀请下,率军十万进关,以靖难为口号,与武炎军队相配合,清扫胆敢发动叛乱的势力,塞外儿郎自古善骑射,三万重甲铁骑,七万轻骑横扫而过,迅速将数方反叛势力剿灭,就在欲南下进驻平阳时,由武炎王朝的骠骑将军金黄澄亲自把守的权阳重镇失守。
雍州赵氏家主率领军与这十万塞外铁骑在一处辽阔无垠的平原上展开战斗。
结果不言而喻,雍州赵氏的军队溃不成军,如果不是有天蜀剑宗为首的一批山上修士全力阻拦,赵氏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有生力量,就要尽数在这一役打没了,因为这一点,待到赵氏掐断武炎国祚,开国建朝后,太祖皇帝御驾亲征,率领三十万大军亲征塞外。
完颜湫琴听闻族中的一些老人述说,双方胶着血战数日,最后,占有绝对兵力优势的商赵,击溃了塞外戎族的铁骑,为了掩护族人撤退,绝大多数武道强者都死于这一役,太祖皇帝麾下数员大将,亲率铁骑追杀三大王族,把商赵的疆域版图向北扩张了将近万里。
太祖皇帝建淮庭雄关,镇守塞外,分立东西,各有一位战功彪炳的藩王把守。
几欲灭绝的塞外戎族,凭借顽强的意志与生命力苟延残喘下来,用数百年的时间,这才一点点的发展壮大,三大王族虽有族人存活,但血脉体内的武道传承,早已断绝,就连各族秘传的炼体法,也被大商朝搜刮一空。
这也是为何,作为前朝皇族的轩辕氏会与完颜王族关系如此密切的原因。
轩辕胜雪道:“让你率领这一万五千军去,一来是证明雍州的底气与力量,二来作为天蜀剑宗刑阁的你,能够某种程度上影响到朝廷的意志,三来,必要时可以领军阻滞其北上。”
完颜湫琴沉默,如今的塞外戎族,根本无法组织力量抵御商赵的铁骑,或者说骨子里的那点胆气,早在日复一日的淮庭关边军铁骑下,粉碎得渣都不剩,谈何有勇气反抗?
她没想到,为了不受天蜀剑宗的掣肘,商赵竟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完颜湫琴缓缓抬起头,神色凝重道:“如果真的这样,我会亲自下山返回塞外。”
“你一个神枢境又能做什么?”轩辕胜雪紧紧盯着完颜湫琴,开口问道。
完颜湫琴轻声说道:“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我族群灭亡。”
轩辕胜雪静静望着这位自幼与她一起的姑娘,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放在储物袋,拿出三枚玉简,一红一绿一紫,放在床沿上,开口说道:“师兄早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离开时,特意叮嘱我,如果你真的说了类似要独自下山返乡的话,就把这枚玉简拿出来给你,然后当你面直接捏碎即可。”
她指着居中一枚绿莹无比的玉简。
完颜湫琴失笑摇头,开口问道:“既然这枚绿色的玉简是他给的,那么这红色以及紫色的玉简又是谁给你,让你转交给我的?”
“嘻嘻,要不你猜猜看?”轩辕胜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完颜湫琴无语地望着她。
轩辕胜雪无奈道:“你这么不配合的话,我很难把话继续说下去的呀。”
“……”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轩辕胜雪叹气道。
“其实这三枚玉简都是师兄给的,不过叮嘱我要分情况给你,我嫌麻烦,也懒得思考什么情况不情况的,就直接全给你了。”轩辕胜雪说着,抬手往下轻轻一压,三枚玉简齐齐碎裂,漫天光点,汇合成一道消瘦的身影,模糊的面容迅速清晰,他双手负后,先是看了轩辕胜雪一眼,轻轻摇头,似乎在说不要太胡闹。
轩辕胜雪吐了吐舌头,一个鲤鱼打挺,离开柔软的大床,朝着外面走去。
“谈好了跟我说一声。”
完颜湫琴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轩辕胜雪,又回过头看向厉臣。
准确来说,这是厉臣的一道魂念。
厉臣笑道:“修道不到一甲子,还未见过山巅的风景,真舍得死?”
完颜湫琴神色平静道:“对我而言,修道就是为了庇护一族,如今连家都快没了,再修下去,毫无意义,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对我那么上心,真的对我想法?喜欢我不成?”
厉臣没有接过话头,而是扭头看向门口笑道:“给你十年能跻身真婴吗?”
完颜湫琴笑着不说话。
十年跻身真婴?你真当修道登高是喝水,随随便便就能破境的吗?根骨资质,大道机缘以及虚无缥缈的气运,三者结合,方可能够尝试破境,跻身更高的境界,这就是为何前三境势如破竹,而往后两境却是需要数十上百年的光阴,才能寻求到一丝破境的契机。
厉臣看着完颜湫琴,轻笑着摇头,换了一种说法继续说道:“如果说我能为你争取十年,那么你能跻身真婴境吗?一位真婴境剑修,即使是皇族赵氏,也要认真掂量一下吧。”
完颜湫琴有些烦躁,直接说道:“别说你争取十年,就是三十年,五十年也没有用,何况你以为你是谁啊?天蜀剑宗的天行者就了不起了吗?真婴境要是有那么容易,我用得着那么努力修行吗?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厉臣神色有些无奈,他缓缓来到这位塞外姑娘的身前,伸手轻抚过其脸蛋,擦拭眼泪,轻声道:“不怕,有我在就不会有事的。”
说着说着就越激动,最后流下眼泪的完颜湫琴扭过头去。
厉臣单手负后,轻笑道:“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十年跻身真婴境呢?你还想立刻回去吗?”
门口忽然响起轻微的声音。
完颜湫琴蓦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厉臣,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厉臣说道:“完颜王族血脉内的传承,是太古某位武道至强者的道统延续,不过那场大战太过激烈,以至于其战死,就连其子嗣也遭人暗算,血脉传承破碎不再完整,五境就已是断头路,不然是可以直通逾五境之上的。”
完颜湫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她落寞地笑了笑,说道:“那又如何,现在我体内,早已没有了那份血脉传承……”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厉臣含笑道:“不要怕,虽然我无法替你找回那份遗失的传承,但是我有办法再给你一份传承,能够让你十年内有望跻身真婴境的传承。”
他身形越发虚无,轻声说了些什么,便消失不见。
完颜湫琴怔怔地望向那人消失的位置。
她起身走到门口,说道:“听了你夫君的话,有什么感想?”
躲在门口的轩辕胜雪捂着头,朝完颜湫琴咧嘴笑道:“真是神通广大。”
轩辕胜雪难得开心起来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完颜湫琴拉着她走回房间,两女面对面而坐,她问道:“虽然你说打算和姓韩的一块盯着她不要去沾花惹草,但看起来用处并不大,不说点什么,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轩辕胜雪白了她一眼,无奈道:“我能怎么办,上次那件事他知道了也没说什么,连一句责怪我的话都没有,害得我好些时日以为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或者是没那么喜欢。”
完颜湫琴说道:“我说过不会跟你抢,就一定不会跟你抢,你放心。”
轩辕胜雪听了这番话,非但没有开心起来,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因为她想起了她母亲曾说过的一番话,太宗皇帝的皇后,之所以能稳坐那个位置,就在于一个不争不抢,女子不争便是大争,更容易得到男人的心。
“如果他非要对你下手呢?”
此话一说出来,轩辕胜雪就有些后悔了。
闻言,完颜湫琴怔住一会,旋即笑道:“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好歹是两个人联手,结果连个男人都管束不住,没喂饱?还是说家花没有野花香?我可提前说好,如果他真的用强,我可以没有办法反抗的,只好从了他。”
轩辕胜雪苦着张脸说道:“说笑的吧?总不能因为他给你擦了擦眼泪,又说了那些话,你就喜欢他了吧?这样未免也太儿戏。”
完颜湫琴伸了个懒腰,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他去。”
离开完颜湫琴的房间后,轩辕胜雪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离开城主府。
施了障眼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磐猿城。
一个时辰过后,有位精心打扮过的青年来到磐猿城主府,说是找轩辕胜雪。
严仲休向青年作揖行礼,然后道:“在下并不知她的去向。”
忽然,身后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来。
“不用找了,她已经走了,至于去哪里就不知道了。”
青年喊了声“万师姐”然后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严仲休目送其离去,扭头说道:“听闻有一城正在举办春行夜灯花节,不去放松一下?”
完颜湫琴瞥了这位雍州治中从事一眼,没想到这位大人也好开玩笑。
“我就算了,免得到时候尴尬。”
严仲休笑道:“不得不说,在下真的是羡慕他,能够坐拥齐人之福。”
完颜湫琴笑道:“严大人至今未曾娶妻,回头我给严大人说一门?”
严仲休无语地摇头转身就走。
…………
夜晚。
雍州陉江。
刚刚处理完家族事务的韩雪娅返回房间,里面早有一个木桶,盛满了热水,水面漂浮着花瓣,与热气混合掺杂,令得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香,让韩雪娅疲惫的心神得到了舒缓,她笑道:“这不下来和我一块沐浴?”
虚无中,突兀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如果我说这是我洗剩下的,你还想继续洗吗?”
韩雪娅有些无语。
一阵风吹刮而过,房门自行关闭,她褪去衣物,露出羊脂般雪白的娇躯,在热气之下,点点泛红,韩雪娅先用脚试探了一下温度,确认刚好合适后,慢慢将整个身躯沉入。
水面上只露出一个头,她发出舒适的长叹。
“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韩雪娅闭着眼睛问道。
片刻沉默后,虚无中再度传出声音。
“刑阁长老秦剑下山堵截降妖阁大长老,两位真婴境剑修的厮杀,造成了数百里的大地破碎,最后秦剑重伤而返回宗门,次日,降妖阁大长老消失不见,不知生死,而少爷那边就凶险许多,八位神枢上境的剑宗弟子围杀,据闻连一座山都被打没了,八人全灭,少爷还是活了下来,至于受了多重的伤不清楚。”
韩雪娅长长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她收到消息的时候,有想过让蒙面女子赶去,但陉江距离那个地方太过遥远,就是过去了,厮杀也早就结束,作用不大。
所幸那个与她有过交易的姑娘,没让她失望。
韩雪娅突然问道:“家族那边有意让你担任客卿,什么事都没有做就能每年领一笔玉石,让我问问你的想法,如果你喜欢接下也无妨,那些老不死估计想借此向他示好。”
现如今的韩氏,小半家族事务由她接手搭理,但并不代表,她就能稳坐上家主,或者是成为家主候补,因为嫡系不仅有个韩三友,还有两个比他还要优秀的哥哥在。
“算了,我一青楼……”
娇笑声嘎然而止,一张小纸条从半空中飘落下来。
韩雪娅拿住看了一眼,倏然起身,美眸死死盯着小纸条。
近来雍州不太平她是清楚知道的,因为韩氏都借此清除了几位潜伏在家族的棋子,但是她没想到,那个人会如此大胆。
小纸条上是如此说着。
“雍州刺史府派一万铁骑护六万匹战马送向京城,先过苔州,此刻已在岚州境内,沿途两大州郡骑军无不溃散奔逃。”
在这之后,仍有一小串文字。
“主将寇于,随行者韩三友。”
收到这个消息,并为此震惊的人不仅是她。
洪节城刺史府内,武复兵攥紧拳头,将掌心的纸条碾碎。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位身穿麻衫的男子,怒声道:“朝廷要马,你就是这么个给法?”
男子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说道:“你是我?”
言下之意是,你武复兵是这雍州刺史?我如何做事用得着你指手画脚?
武复兵冷笑道:“木颂愿你别以为是谁让你当上这个刺史官职的。”
“反正不是你武复兵。”男子平静说道:“不要回去,你那一千马廊仔已经被五千轻骑围住了,除非你想带兵造反,不然听我一句劝,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去理会。”
……
某座热闹非凡的城池里。
一位皮囊极其出彩的青年,正牵着一位绝美姑娘的手,在其耳畔轻声述说着什么。
这副美丽至极的画卷,让得路过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第六十八章神龙
大商朝京城。
占地广袤,作为皇族赵氏雄踞中原的象征,这座城池先后经过三代皇帝,扩建数次,其规模,已经当真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使是武炎王朝最为鼎盛时,扩建的王朝京都,都不及这座京城的一半,足以证明,如今的大商朝是何等的强盛,兵强马壮,威震四海。
如今京城内的大街小巷,还能见到一些尚未融化的春雪,四处玩闹的孩童,在大人们的注视下,愉快地玩耍着,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自己的压岁钱,百姓情绪高涨,一年之计在于春,而近来,听说朝廷着手准备更改年号,大开粮仓,挨家挨户地送米送肉送油盐。
忽然,一位闹腾的孩童后仰蹦跳时,撞到了位身着青衫的男子,原本满面的笑容立刻拘谨起来,赶紧低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男子身材壮硕,隔着衣衫都能清楚感受那份压迫力,硬生生把这些调皮的孩童震慑到不敢动弹,躲得远远去,不敢上前说话。
男子笑容温和地揉了揉这位孩童的脑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走了。
过了许久,回过神的孩童这才被赶来的父母拖拽回去,免不了挨了一顿骂。
这位男子不是谁,正是从西南雍州返回京城任职的左士麟,他作为暗地里协助严仲休阻碍剑宗染指马政的棋子,只需要等到时机成熟,他会先死,再让严仲休配合等候已久的朝廷出手,一举阻止剑宗于情于理都无法再去染指马政,从根本上,解决商赵缺马的问题。
问题是,严仲休在这三年来,非但没有举动,反而是愈发沉默,直到那位青年回归后,竟是摇身一晃,成为了雍州官场的一把手,如今正在大刀阔斧地整治雍州改制。
所以左士麟回到京城的这些日子,终日受到监视。
一些朝中大臣认为,既然严仲休都能被剑宗策反叛变,你左士麟也不能保证没有这个可能,他没有开口反驳什么,而是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这一职,六品寄禄官,负责分掌外官考课之事,以及兼掌贡举,说白了,是一个十分清闲自在的闲官。
到点进部,到点走人,一气呵成,其中没有任何事情。
何况左士麟如今的身份如此特殊,更是闲得不能再闲。
还能每月按时领一份俸禄,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左士麟知道,那位高坐庙堂之上的天子,是在等他表示,将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不然的话,就是你左士麟治军本领再高超,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冷板凳,大商朝什么不都,有本事的武将最多,一位位眼巴巴等着战争开启的青壮将领可谓是数不胜数,而且四位大将军还未踏入迟暮之年,镇守王朝一方疆域绰绰有余,他们手底下带出来的兵,哪一支不比你在雍州操练的铁骑精锐?
他的宅子坐落在一条名叫猫瓷巷,附近都是一些六部清流官员的住所。
左士麟自身就是一位通窍上品修士,感知灵敏,站在自家宅子前,就感觉到有些古怪,他神色平静,内心已生起丝丝警惕,天子脚下,总不会有人胆敢做那行刺之举,就怕的是有些人按耐不住性子,不等主子表示,就擅自出手,想要以此作为功劳,向主子表率忠心
宅子不大,所以就没有使唤奴仆侍女,他缓缓推开门,就发现一位头发极长的老人站在面前,双手笼袖,双脚并拢,身上有掩饰不了的浓郁死气,但最让左士麟心惊胆跳的,是这位老人带给他的压力,简直难以想象。
老人沉默地让开一条道路,抬起手,指了指宅子里面。
左士麟深呼吸一口,迈大步朝老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结果发现,目的地竟然是他的书房。
在里面有一位面若桃花的俊逸青年,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读得津津有味。
左士麟见到这位青年的刹那,毫不犹豫双膝跪地,高声道:“考功司员外郎左士麟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位青年正是如今朝廷最为尊贵的人,皇族赵氏第三代皇帝。
他出身嫡系,作为幺儿,自幼在太宗皇帝的呵护下长大,由于天命缘故,凡间皇帝需还命于天,岁难过百,但青年资质出众,及冠未久,就已经是一位神枢下境的修士,而最让人瞩目的,是他统御百官的手腕,以及那治国雄才,本以为自太宗皇帝后,大商朝会逐渐走向一个文治兴盛的年代,文官愈发权重,但谁都没想到,自这位皇帝亲掌朝政后,文官地位一再得到提高,但是武将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大大增多起来。
“私下见面无需多礼,何况还是朕来叨唠你,怎还好意思让你跪拜行礼。”青年放下手中的书,含笑望着左士麟,谈吐很容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然后不由自主地对其掏心掏肺,把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诉这位青年。
左士麟作为浸淫官场十余载的人,自然不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事,神色恭敬,低头应是,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了青年的面前。
“士麟,回来的这些个月,住得可还舒服,有什么不满吗?”青年轻笑道。
左士麟了然,其实就是在问他,回了那么久为何还不向他汇报关于雍州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是对他所处的环境有不满,还是说有什么问题导致他这样从头到尾默不作声。
左士麟轻声道:“回陛下的话,住得舒服,整个人的心都放松了下来,不怕陛下笑话,回了京城,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把那些不好的坏的事情全忘了,还能有什么不满。”
青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左士麟接着道:“正巧陛下来到,臣又想起了一些事,想禀告陛下。”
“有什么时改日在说吧,朕累了,就是闲来无事,出来散散心,想着士麟如今如何了。”青年把书放在桌上,起身摆摆手,正打算迈出门槛时,却给身后声音喊住,站在原地。
左士麟说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大商朝未来能否国祚延续万年。”
青年转过身来,神色平静,不见丝毫喜怒洋溢在外,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左士麟沉声道:“天蜀剑宗居心叵测,意图不轨,企图以山上之势碾压山下,威压四方,最后联合各个山上宗门,订立一条山下绝对服从山上的规矩,让得他们的宗门香火能够再度延续,而不至于出现变数,遭到毁灭打击。”
年轻皇帝笑道:“士麟这番话说得好没道理,如果真是如此,何须等到现在,剑宗香火鼎盛万年,到了现在,更是有一位陆地剑仙坐镇宗门,担任宗主,以及一位逾五境剑修为辅,覆灭我皇族赵氏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左士麟猛地跪伏在地,沉声道:“这些年我担任雍州长史从事,一点一点收集着情报,尤其是三年前,那位剑宗天行者我更是有过接触,深切知道剑宗之所以勒令弟子下山斩妖除魔,其一是为了砥砺剑术剑道,其二就想为自己塑造出正派大宗的形象,其三则是悄然与各地山上仙家世族联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
年轻皇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他问道:“你都知道那还敢回来?和你一块去的那位严大人,如今可是能让石鲸云以及那位天行者陪着喝酒,跺跺脚能让雍州官场震一震的大人物。”
“臣深知一事,自己是商人,就永远是大商朝的一份子,此身此心愿为陛下鞠躬尽瘁。”左士麟缓缓抬起头,目光澄澈,炯炯有神地望向那位年轻皇帝,以此表示自己的忠心。
年轻皇帝静静地望着左士麟。
片刻后,他露出笑容,上前一步扶起左士麟,说道:“士麟这番话甚慰朕心,不瞒你说,近来因为雍州的事,让朕头痛不已,又不知如何处理,朝中那帮文武大臣,个个精明得似老狐狸一样,死活不愿意抛头露面去处理雍州事宜,想必你也应该收到了消息,素来扣扣搜搜的雍州,一口气给出了六万匹战马,只不过是让一支铁骑亲自护送,更有剑宗的真人担任随军修士,美名其曰防止路途遭遇山贼……”
说到最后,年轻皇帝更是露出了冷笑。
遭遇山贼?这个理由还真的不能太好了,他那六百御林军死绝在雍州,那边给出的说法也是斩杀了一支山野私军,何况还让一位来历极大的剑宗弟子压阵,这不是示威,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挨家挨户逛街来打秋风?
左士麟故意压低声音道:“陛下,其实征北大将军在京城。”
年轻皇帝神色不改,而是多看了他一眼,静等下文。
左士麟接着道:“御林军就不必出动,照常巡察京城,按司操练,征北大将军此次回京述职,可是足足带了三万军的,此去渭州不过一日路程,雨脚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那支铁骑远途赶路,早已疲劳不已,所以……”
年轻皇帝神色不改,笑道:“那支铁骑可是你亲手操练的,就半点不会心疼?”
左士麟神色坚定地说道:“有些事,再痛也应该去做,有些事再对,也不能去做。”
年轻皇帝闻言,轻轻拍了左士麟的肩膀。
“考功司员外郎这官职,让你坐太久不好,对后边的那些年轻人不公平,这样好了,过了明天,你去找兵部尚书,以后就在兵部任职好了,朕乏了,就不久留此地了。”年轻皇帝哈哈大笑着,转过身,一步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开,任由左士麟跪服在地,谢主隆恩。
年轻皇帝离开宅子之后,神色平静道:“就按他说的去做,让李馗带兵去雨脚城把守,挫一挫那支铁骑的威风,不要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真当我大商朝再无精锐骑军?”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随即年轻皇帝的影子里,分出一道黑线钻入虚无。
“晓祝,你觉得这个左士麟怎么样?”年轻皇帝缓步走在猫瓷巷中,诡异的是,竟然没有人能看到其身影存在,恍如透明。那位头发极长的暮气老人,一直沉默无言
年轻皇帝也不恼,自语道:“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我更希望回来的人,是严仲休,而不是这个左士麟”
当年那位书生呈上七谏十三疏治国大策,就让这位尚未亲自执掌朝政的年幼皇帝认定一件事,日后辅佐他的宰相,非他莫属,仅此一人,就胜过百万雄兵。
可就是这么一位被他寄予厚望的臣子,如今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真是让人憎恨。
“他没撒谎。”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位暮气极重的老人缓缓开口说道。
年轻皇帝点点过,说道:“把监视他的那些人都撤走,让一位金丹供奉盯着,小心点,不要让他发现了,好歹是一位即将担任兵部右侍郎的人了,该有的排面还是要有的。”
回到皇宫,年轻皇帝先是去了公主的寝宫,探望他名义上的“女儿”。
红鹤公主因故滞留雍州,并且打伤了轩辕氏的掌上明珠。
就此事,剑宗天行者厉臣提剑下山,带领剑宗年轻一代截杀红鹤公主。
红鹤公主重伤逃离雍州。
厉臣亦是受伤颇重,但还是屠杀了那六百御林军的山野私军。
穿得一身淡青莲花衣裙的红鹤接见了年轻皇帝,正要弯腰时,却给后者拦着不让。
“伤还没养好就不必起身了,你我之间何须这般见外。”年轻皇帝轻轻抓着红鹤公主的双肩,扶着她往寝宫里走,嘱咐道:“养伤一事,切不可急躁,不要贪图冒进,你是我大商朝数百年凝聚的大气运拥有者……”
红鹤公主有些无奈道:“陛下,此处无人,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年轻皇帝脸色一红,扭头四处张望,发现原本侍候各处的婢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寝宫,于是他摸摸鼻子,笑道:“习惯了习惯了,父皇什么都好,就是记性这方面不太好。”
硬要说的话,红鹤年纪比他还大几岁,是姐姐,但怎知造化弄人,机缘巧合之下,他就变成了红鹤的父亲,明明他还未迎娶皇后,更未有子嗣,因为此事,朝中大臣不止一次催促这位年轻皇帝也该挑选一位女子当皇后了。
奈何这位皇帝的性子执拗,死活不肯。
多次在早朝时上演了舌战群臣的画面。
红鹤随意地坐下来,拿起一块蜜饼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问道:“年号准备得怎么样了?再过几天就要宣告整座天下了吧?”
年轻皇帝笑着点头道:“已经准备好了,六部与国师商议后,给出了元熙,泰安以及神龙三个年号可供选择,经过我……”
“元熙,泰安和神龙?都挺不错的,你选了什么?神龙?我挺喜欢的。”红鹤一边吃着蜜饼,一边点头说道:“今年是神龙元年,过冬之前要把那些塞外戎族赶尽杀绝,改天换地……哦对了,那个年轻人给我丢去兵工殿了,那边我使唤不了,你让他们好好操练他。”
年轻皇帝愣了一下,笑着应下来。
他见红鹤吃得满脸幸福模样,也伸手向饼盒,想吃一块蜜饼,结果给红鹤拍掉,后者没好气道:“你一个皇帝天天山珍海味的吃不腻,还跟我抢吃的,害不害臊,丢不丢人,去去去一边去,谈完事了,没事赶紧给我走人。”
年轻皇帝翻了翻白眼,说道:“你这些还不是我让御厨给你做的,吃几块怎么了。”
说完,一只手抓住红鹤的小手,另外一只手抓了几块蜜饼往嘴里丢。
红鹤抽回手,懒得和他计较。
虽然明面上他们是父女关系,外人眼里,他们是君臣关系,但私下相处,还是十分随意,红鹤只是把青年当成了一位当了皇帝的同辈人,并没有很是尊敬,这让年轻皇帝很是高兴,不时悄然来到红鹤的寝宫放松心情。
说了一会话,年轻皇帝离开。
不知何时,那位老人又再次出现在其身后。
年轻皇帝神色平静道:“去告诉国师,改年号元熙为神龙。”
老人微微抬头,又很快低下头去,眉心光芒一闪。
就是这么一位暮气极重的老人,竟是一位真婴境大修士。
年轻皇帝扭头望向南方,内心冷笑。
……………………………………
某座城池。
厉臣牵着轩辕胜雪的手,在其耳畔低声细语着什么。
原本闷闷不乐的轩辕胜雪很快破涕为笑。
虽然也没哭就是了。
两人十指紧扣,结伴同游,外人怎么看都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道侣。
轩辕胜雪噘嘴道:“你之前说说要和我一块去问道大会,而现在又说要陪她一块去塞外,难不成你会分身,一个陪一个不成?”
厉臣轻轻捏了一下她的琼鼻,轻笑道:“傻瓜,你就不会跟着一块来吗?”
轩辕胜雪一怔,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手握拳,用力挥着道:“对啊,这个我怎么没想到?我也可以跟着一块过去的,正好我对塞外也很好奇,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早就好奇无比,据说那些塞外戎族里面,有一些炼体武人研习剑术剑道的。”
厉臣笑道:“当然有,剑术剑道作为大道的一种显化,仙武自然皆可修行,因为两者,本就是道路不同,却共同登顶的方法。”
“你知道这样的人?”轩辕胜雪好奇道。
厉臣点点头,认真道:“我认识一位武道强者,姓邓,并无名,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邓疯子,他的境界很是古怪,时而通窍境,时而金丹境,时而真婴境,据闻还有人见过他逾五境的状态,当然可能性极低,还有他虽然是炼体武人,但剑术剑道极高,险些把我吓死了。”
“吓死了?该不会他也追杀过你吧?”轩辕胜雪嬉笑道。
早在天行大典结束,她是亲自追问过厉臣与红鹤公主的关系。
毕竟当时红鹤的话让不少人吃惊,从而误以为她与厉臣有段不可告人的过往。
厉臣也没有隐瞒,大概讲了他与红鹤的纠葛。
追杀他四百余里不说,更是颁布三千里禁,指挥御林军亲自追杀。
厉臣笑道:“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轩辕胜雪吐了吐舌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一座石桥上,左右两边皆是游玩的百姓。
两人挨得非常进,厉臣趁着气氛,偷偷亲了轩辕胜雪一口。
脸颊绯红的轩辕胜雪捂着自己的脸蛋,狠狠地踩了厉臣一脚。
“你居然搞偷袭,好歹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什么的……”
厉臣嘿嘿笑了笑。
这一幕,让位远远瞧见的青年神色黯淡,转身离去。
轩辕胜雪忽然道:“我肚子有点饿了。”
厉臣扭头望向桥的左右两边,最后拉着她朝着右边走去。
……………………………………
元昭二十一年,大商朝更改年号神龙。
神龙元年,征北大将军以及征东大将军先后率军二十五万出关。
与之随行的,还有一位藩王。
云龙剑谷派遣四位金丹境剑修,三十位神枢上境剑修担任大军随军修士。
溱水轩辕氏连夜寄出一封紧急密信,悄然送进天蜀剑宗天蜀府。
石鲸云看完信后,轻笑道:“这样说起来,我天蜀剑宗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了?”
就如他所说的一样,天蜀剑宗曾庇佑武炎王朝国祚数千年,但在末年,却反而支持雍州赵氏,覆灭了武炎王朝,这桩山上疑案,至今未能有人能知明原因,石鲸云不仅知道,还清楚了解过此事的源头经过,以及结果。
归根到底,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天命。
第六十九章刻玉
那场围杀,厉臣受伤极重,如果不是他的体魄远非常人的的话,如今就不是陪着轩辕胜雪逛街赏夜灯花,而是躺在床榻上,一副半死不活的凄惨模样了,所以轩辕胜雪知道其皮糙肉厚,还是对此表示了极大的惊诧。
给一座剑阵拘押,八位神枢上境的剑宗弟子不停歇出剑,最后只是换来了你的重伤,如今看来,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厉臣笑道:“虽然我剑术剑道不怎样,但是体魄一事上,还是小有所成的。”
轩辕胜雪闻言,有些无言。
小有所成?指的是你在天行大典上,单凭肉身压倒将近半数山上天骄,更与一位明显拥有不俗师承的炼体武人换命厮杀?
想到这里,轩辕胜雪便开口问道:“那个曾在与你不相上下的年轻武人究竟是谁的弟子,我查过他的相关信息,却发现一无所获,只知名抚菩萨,此人好像腾空出世一般,无比神秘,去向不明,更是不知他的师承何处。”
厉臣摸了摸轩辕胜雪的脑袋,轻笑道:“如今的武道是两个两个极端,一个是要么太强,强得离谱,就是商赵藩王之流与之相比,都如气海对神枢般,让人绝望,要么就是太弱,弱到令人发指,望不见循命理数,浑浑噩噩的只知锻炼打磨体魄,再一个是妖族武道高至掣天,几欲与剑道试比高,而人族武道太差,根本上无法解决,被视为不入流之列,遭到唾弃,最后一个是强的武道强者死得太快,弱得则是活太久,让人误以为是万年王八只趴窝。”
“虽然我不清楚那人跟脚来历,但能有这份武道境界,显而易见,要么是从西北而来,要么就是从东方而来,后者可能性不大,所以更多可能,是一位在大山那边潜心修行的武道强者培养出的得意嫡传,放归下山历练去。”
十万大山是一个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神秘之地。
与大商王朝接壤,其疆域范围辽阔无垠,没有人说得清楚有多大。
世人都知西北关外,有个名叫十万大山的地方,里面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妖族,但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况,关于十万大山的谣言数不胜数,真正去过十万大山的却寥寥无几。
厉臣去过十万大山,却没有深入,只是在外围游荡过一段时间,也算对十万大山有些理解,虽然并不知道最深处的补天宗如何,但十万大山,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妖族国度,各类族群栖息于此,秉承丛林法则,强者欺压弱者,向更强者低头,弱者只有死或者生不如死,规则极其简单粗暴,拳头就是最硬的道理。
厉臣抬头望去,满目绚烂灯火,一朵朵盛放的花沐浴光芒之下,街道左边摆满了一些雍州特色吃食小摊以及贩卖果梨瓜桃的摊位,而右边的摊位,多是平日难得一见的,例如挂满平安牌的铺子以及写满祥寓寄语的信笺。
他带着轩辕来到那个挂满平安牌的铺子前。
店家是一位长相邋遢的男子,双手交叉垫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与四周精神饱满,卖力吆喝的贩子店家形成强烈的对比。
厉臣将其喊醒,笑问道:“店家这平安牌怎么个卖法?”
男子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厉臣,又看了一眼他身畔紧挨着轩辕胜雪,慢悠悠道:“分有字的没字的,也可以自己挑选平安牌刻字,看中有眼缘的,一颗晶石带走,本店赚得是辛苦钱,恕不还价赊欠。”
“一颗晶石那么贵,你怎么不去抢。”轩辕胜雪轻声嘟囔。
男子扭头望去。
轩辕胜雪看似神色自然,牵着厉臣的手不仅微微用力。
“哪块平安牌都是一块晶石?”厉臣神色不改,开口问道。
男子木讷点点头,随后不再开口,明显示意让两人随便挑。
厉臣扭头笑问道:“有看中哪个喜欢的吗?”
轩辕胜雪探出头扫了一圈,用力摇摇头,他不奇怪,毕竟这些平安牌上篆刻的祥寓寄语……太过古怪,又或者叫另类了点。
厉臣将视线转移到那些无字平安牌上,很快挑中了一块黑玉材质的平安牌以及一块寒水玉材质的平安牌,掏了钱,将其收下。
或许是对厉臣爽快付钱这一举动抱有好感,男子收下两块晶石后,问道:“有无需要帮忙刻字,这个放心,不会格外收钱的。”
轩辕胜雪扯了扯嘴角,两个寻常玉质的平安牌收了两块晶石,如果刻字还要收钱的话,她真不介意现在就帮男子把铺子掀了。
要知道一块晶石就相当于一千两白银,又或者将近一百两黄金,两块晶石就是两千两白银,这是多少凡人穷尽这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而你这两块平安牌,算上手工费,按市价的最高价来算,三十两白银绰绰有余。
厉臣本打算拒绝的,可当那位男子拿出刻刀后,很是爽快答应,并且多问了一句。
“店家可是雍州人氏?家住何地?”
说话的同时,从储物袋拿出了一壶烈酒递出。
男子见得厉臣的动作,丝毫不见意外,神色如常地接过厉臣递来的酒壶,平静道:“我就一孤儿,四处流浪,哪里有赚钱的营生就去干,所以不是雍州人氏,也不是其他州郡人氏,刻字内容想好了?没有我可以代劳。”
厉臣笑容温和地看着男子手中那块寒玉材质的平安牌,又扭头看了一眼轩辕胜雪,说道:“这个就不用,我已经想好了。”
“说吧。”
厉臣声音轻柔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轩辕胜雪猛地抬头,望向厉臣。
厉臣回望,含笑不语。
男子见不得这场景,摇头失笑着,抓住刻刀落在平安牌上。
两人凝视良久,最后轩辕胜雪缓缓闭上眼睛。
厉臣弯腰,在她那光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轩辕胜雪睁开眼睛,捂着自己的额头,美眸中流露出一抹讶异,但很快变为欢喜,俏脸绯红,笑嘻嘻地说道:“师兄那么喜欢我呀,哼哼哼,其实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就在两人有说有笑时,那块平安牌已经可好了字,穿好红绳,给男子丢给厉臣,他没好气道:“还有一块要刻什么。”
厉臣拿起那块刻写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字的平安牌,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没有第一时间递给轩辕胜雪,而是望向男子轻声笑道:“……杀尽天上仙,屠尽天下人。”
闻言,男子神色微变,再不复起先平静神情,一双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利剑刺穿厉臣的身体,最后,他收敛狂躁的气息,问道:“这般浓郁杀气,很难成功刻下,硬是刻的话,估计会将这块黑玉毁坏掉,你要刻吗?”
厉臣笑道:“这么对自己没信心?行吧,你照旧刻,如果坏了不成,我再给你一块晶石。”
轩辕胜雪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先前她惊愕抬头,不知厉臣为何这般。
男子无言落下刻刀,前几字很是顺利,一气呵成,畅顺无比,而等到篆刻“仙”字之时,他的整条手臂逐渐颤抖,刻下“人”后,再也无法推进,男子无声怒喝,凡体竟有一股凌厉无比的气息爆发,助他瞬间刻完。
后一句话大致相仿,前几字顺顺利利,最后一个“人”字,仿佛无形大山压在手臂上。
厉臣猛地抬手按在男子肩头上,轻喝道:“精气神一,刀笔生意。”
男子涨红了脸,在厉臣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刻完了最后的“人”字。
他擦拭了额头冒出的汗,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块平安牌,居然没碎。
厉臣拿起平安牌,与寒玉材质的平安牌一同收入储物袋,与男子招呼声,带着轩辕胜雪转身离去,他低头笑道:“本想着借某物作为载体,现在倒好,现成得摆在我面前。”
轩辕胜雪歪头看着厉臣不说话。
回到厉臣临时的住所,是一处占地不小的宅子,里面不仅有他,还有三位刑阁弟子。
三位刑阁弟子睁大眼睛望着牵着厉臣手的轩辕胜雪。
轩辕胜雪朝他们笑了笑,并喊了一声师兄师姐。
余笙笑道:“除了郎才女貌,我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形容他们的了。”
“我听说在轩辕师妹和万师妹还在外门时,汪宗颂还想着去招惹。”铁梳笑道。
汪宗颂连忙捂住了铁梳那张破嘴,哪壶不提哪壶开,如今别说是轩辕胜雪,就是同为刑阁的万尤溪他都不敢去招惹,拜了一位与自己长辈同境的刑阁长老为师,本是还是一位有望金丹的神枢境,收拾他一个通窍上品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况刑阁那两位被寄予厚望的剑道大材,可是唯万尤溪那女人马首是瞻的。
降妖阁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他娘的自己又不是敖元灿,韩三友之流,怎么敢还去招惹的。
轩辕胜雪神色如常,对汪宗颂的反应还是比较满意。
她开口问道:“师兄你该不会要对我动手吧?不行喔,这种事要等到……”
厉臣直接赏了她一个爆栗,然后将两块平安牌拿了出来,笑道:“让你开开眼界。”
第七十章器玉蕴气
摆在轩辕胜雪面前的两块平安牌,材质皆是山下世俗最常见的凡玉,简而言之即是毫无灵气蕴含在内的玉石,哪怕入手质感再好,光泽再好,对她们而言也不过是废玉。
所以轩辕胜雪很好奇厉臣为何要用两千两白银买下这两块平安牌。
她望着那块寒玉平安牌,美眸中尽是欢喜。
总有一些言语文字,让人美好,见之倾心之,就像眼下。
厉臣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说道:“玉是没问题的,关键出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刀笔之下刻得万里山河,通至凡尘幽明,横竖玄妙无穷,撇捺归拢有道。”
说着,厉臣一根食指轻轻摁在了寒玉平安牌,顿时间,平安牌绽放璀璨光芒,斑驳九彩,以赤红色最为瞩目,几乎占据了小半,摇曳着,好似一朵徐徐盛开的彼岸花。
轩辕胜雪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九璃相剑术正经的根本,准确来说,是厉臣所习此经的大道根本,她不禁神色古怪地抬头瞥了一眼厉臣,因为往好听了说,她这位师兄的境界着实是不太够高,怎可能将自身剑术显化。
厉臣轻轻敲击在平安牌上,回音清脆,叮咚如鹊鸣。
他笑道:“那种事讲究是一个领悟程度,我还远远不够格,所以只是看起来像,实际上根本不是,所以此法硬要说,应该是形似煅器之法的养气之法,剑气蕴养气海诸窍。”
轩辕胜雪眉头微蹙,详细端倪一阵子后,讶异问道:“妖族道法?”
厉臣笑着点头,随着时间推移,他敲击平安牌的次数增多,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次敲击,都会有一缕九色剑气钻入平安牌内,迅速消失不见,飞溅而出的火星,则是流溢于房间内,成为一道道飘忽不定的散乱剑气。
一时间,房间内剑气森满如湖,霜杀百物。
就连隔着一堵墙偷偷听着两人对话的三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厉臣抬手轻轻一拍胸膛,逼出一滴鲜血,晶莹剔透,好似赤红晶石,悬浮在空。
“用你一滴心血。”厉臣笑道。
轩辕胜雪毫不犹豫运转修为,逼出一滴同样晶莹剔透的鲜血。
魂念散出,厉臣同时操控着两滴心血融合,瞬间打入桌上的寒玉平安牌内。
轩辕胜雪只觉得四周的剑气,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不再身处森寒的冰窖之中,而是一处火炉,烘烤着身子,她望向那块平安牌,一种古怪的感觉浮现,里面既有她的气息,又混杂了另外一道与她极为靠近的气息。
想到这里,轩辕胜雪不禁脸颊腾起两团红霞。
厉臣拿起寒玉平安牌仔细端倪一番后,轻笑道:“感觉还行,经由他手雕刻篆写,再由我以养气之法锤炼后,应该能够成为一件品秩不俗的护身法器,自行护主,受力程度……嗯,这个不太好估量……对了让她们来。”
厉臣快步走出房间,去隔壁房间将那三人拎小鸡一样拎去大院之外。
余笙抱怨道:“又是苦力活,没好处的话我可不干。”
铁梳和汪宗颂没说什么,有不关自己事的热闹看,还嫌不够好玩?
轩辕胜雪将那块平安牌挂于腰畔。
余笙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向她竭力递出一剑。
她站在轩辕胜雪的面前,疯狂灌注修为进入手中铁剑,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悄然弥漫,剑脊上火芒绚烂,火花如潮,起伏不定,最后气势攀升巅峰,一抹火烧云冲天而去,直奔轩辕胜雪而去,咫尺距离,眨眼便到。
轩辕胜雪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厉臣神色平静,但时刻关注着状况,稍有不对劲,就会立刻出手。
就在那一剑临身之际,轩辕胜雪腰畔的平安牌发出嗡鸣,撑起一道色彩斑斓的屏障。
剑光撞在屏障之上。
双方疯狂倾泄力量,最后剑光泯灭。
屏障只是色彩略微黯淡一二,并无大碍。
厉臣见状,有了大致的估量,起码金丹境往下,都无需太过防范,除非是那些妖孽至极的天之骄子,又例如是那波穿越者,毕竟前者秉承气运而生,受天地眷顾,是为宠儿,不能以常理度之,后者则是考场上徇私舞弊的考生,本事斤两不足,依靠外力走捷径,一样拥有非凡大道,夺走了此方天地不少气运。
余笙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块被轩辕胜雪挂在腰畔的平安牌。
她自认自己出剑气力不小,何况还是站着不动蓄力情况下,不说金丹境下最强,至少寻常神枢上境剑修面对这一剑,至少需要凝重对待,不能随随便便就格挡下来。
轩辕胜雪笑道:“的确不错。”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非常不错。
此物不仅温养自己体内的气海诸窍,还能起到保护作用,虽然她带有家族长辈精心炼制的防护重宝,预防她出现危险,但是此物不一样,意义非凡,相当于厉臣在保护着她,所以她格外的重视这平安牌,视如珍宝。
回到房间,厉臣准备对另外一块平安牌动手。
这一次房间内不仅有轩辕胜雪,还有余笙为首的三位刑阁弟子。
厉臣本想赶她们走,余笙死活不肯,执意要观看过程,加上轩辕胜雪同意,他就没坚持下去,任由她们三人待在房间内。
余笙瞧见那块黑玉平安牌上篆写的字句,嬉笑的神色逐渐改为凝重。
她问道:“这块平安牌上面的字,该不会是大师兄你刻的吧?”
厉臣摇头道:“虽然不是我亲手刻下,但是我亲口讲出,借由他人之手刻下。”
余笙沉默片刻,苦笑道:“大师兄大气。”
铁梳对厉臣的佩服无以复加,不说什么,就凭这句话,就不是谁都敢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讲出来,还不怕别人知道。
杀尽天上仙,屠尽天下人。
亏得这玉竟能承受如此强烈煞气的语句而不碎。
接下来的过程,无非是跟之前大致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厉臣运转的,不再是九璃相剑术正经,而是最先接触的帝采剑术正经,那日徬晚,佳人在旁,他挑灯翻看此经,不单止是起始帝剑篇,即使是正经篇以及相剑篇他都细细翻阅过,后来气海破通窍时,更是认真看了一遍,所以他于帝采剑术正经的造诣并不差。
凡帝王者,皆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九天星辰环绕己身。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杀得九百万,是为人中雄。
磅礴的气势在厉臣身上崛起,在旁人眼中,那道消瘦的身影,倏然变得无比高达起来,总有种情不自禁向其磕头跪拜的念头。
早有准备的轩辕胜雪,在厉臣逼出一滴心血的刹那,也将体内的一滴心血逼出,飞掠而出,与那滴心血融合,在厉臣的引导之下,融入黑玉平安牌中,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时,厉臣忽然咧嘴笑道:“霸气足够,可惜有点美中不足,就是煞气稍微少了,有失这句话水分,不过不用担心,认了一个好师尊,又多学了一门上好的剑术剑经,也就正好用在这里了。”
轰隆。
不知是否是错觉,厉臣说完那句话的刹那,顿时间,肉眼可见的杀气缠绕在他的身上。
汪宗颂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
乖乖,这得是杀了多少人才能有这份杀气。
反观是铁梳,两眼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厉臣的身影。
口里反复念叨着“牛哇牛哇,真的是太牛了。”
这一次,厉臣独自逼出一滴心血,作为鲜血剑经的载体,融入黑玉平安牌。
顿时间,黑玉平安牌忽而猩红如血,忽而漆黑无比,变幻不停。
这过程整整持续了一盏茶。
厉臣拿起黑玉平安牌,稍微掂量一二后,递给轩辕胜雪,说道:“份量不轻,以后遭遇强敌,心神微动就可以祭出此玉,会幻化出一位“我”来,实力相当于没了体魄优势,纯粹只靠剑术的我,纠缠金丹境修士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两块平安牌,能够随着你我境界的拔高,一同成长,只要舍得砸钱,都能办到。”
轩辕胜雪笑嘻嘻地接过黑玉平安牌,结果险些没拿稳。
十分的沉重,仿佛她手里的,不是一块黑玉平安牌,而是一大块精铁。
余笙眼眸里满是羡慕。
忽然,厉臣扭头朝她说道:“有一桩消息你或许会感兴趣,听闻马庄山有位老祖师归途,遭到神秘刺客暗杀,身受重伤,一颗打磨至圆满的金丹险些当场崩碎,幸亏有宗门重宝庇护,护住了性命,但是破境肯定是没希望了。”
余笙闻言问道:“神秘刺客?”
厉臣耸耸肩,笑道:“这是马庄山给出的说法,其实哪有什么神秘刺客,不就是那位邪修,不知用何手段,反咬了他一口。
余笙目光炯炯说道:“大师兄……”
“现在肯定是没辙了,都不知道跑哪里去,怎么去揪她出来,何况一个能让金丹境修士吃暴亏的邪修,天知道还有没有后手,这些人为了能够活下去,可不在乎什么忌讳不忌讳,哪怕是生不如死也好过给人打死。”厉臣摊摊手,神色颇为无奈地看向余笙,开口说道。
轩辕胜雪笑道:“等你跻身金丹境再下山去找也不迟,何况苔州离着雍州那么近,也能顺着过去瞅瞅马庄山长什么模样。”
厉臣笑道:“同理。”
余笙无奈道:“那就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