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山下三两事
轩辕胜雪的笑脸一滞,慢慢地,她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些话,总得人活着才能说出来,死人可是不会开口的。”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韩雪娅站在轩辕胜雪的身畔,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眯,望向桑瑶。
“一个人情……”
完颜湫琴蓦然起身,看向两人怒道:“还有完没完,有本事吵到师兄那么去,一个比一个家世显赫的人,欺负一个身无依靠的姑娘算什么本事?大长老说了,既然这件事由师兄亲口承诺下来,那么就应该由刑阁来解决。”
韩雪娅哑然,她也没想到完颜湫琴会冒火,于是下意识看向轩辕胜雪。
轩辕胜雪淡淡说道:“师兄正在闭关,怎么能因为这点琐碎小事打扰到他,不用把师兄搬出来,既然你愿意扯上刑阁来说事,那么我也不介意撂下一句话,降妖阁给了说法,谍报收集,我们或许不如你们,但论杀人的本事,你们还是站边去,让我们自个来解决好了。”
韩雪娅瞥了一眼针锋相对的两人,笑与桑瑶说道:“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完颜湫琴伸出一只手,半个身子护住桑瑶,冷声道:“她已受我刑阁庇护,阁下既代表陉江韩氏,希望讲话之前,三思再三思。”
闻言,韩雪娅一只小手轻轻搭在储物袋上摩挲,不禁有些失笑。
轩辕胜雪忽然开口说道:“在场的人也不是那些愚笨妇人,再吵下去也没个意思,桑瑶姑娘,我想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桑瑶走回竹屋,砰的一声,大力将门关上,懒得搭理两人。
“如果师兄出关得知此事,不得把你骂个半死。”完颜湫琴叹了一口气,离开竹屋,眼下是没法继续谈下去,只能过几天,等对方平复情绪后,再登门谈谈还未敲定的事情,她来到轩辕胜雪的身畔,摇头说道:“得知师兄离开雍州后,我知道你有些焦急,想着尽快确定与他的关系,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这次,你有些过了,按照平时,你再急躁也不会这么做。”
在天行大典之上,道空与厉臣一战,还未分出胜负,虽然以道空匆忙离去,而草草收场,但谁都知道,道空未必会输,厉臣也未必能赢,两人都是天行者,各自秉承着长生宗门的气运,又岂能轻易说道谁不如谁。
未能达成目的的轩辕胜雪,知道道空一旦离开雍州,家族的老祖宗为了自身的利益,也会向她施压,必然会让她与道空成亲,将轩辕氏彻底绑在赵氏以及几个大世族宗门的战车上,所以她一定要在这种事发生前,确定与厉臣的关系,然后告诉家族,阻断这桩联姻。
对轩辕胜雪知根知底的完颜湫琴这才说出了那番话。
轩辕胜雪面无表情说道:“既然知道,你就不应该阻止我的。”
完颜湫琴瞥了一眼隐藏在袖袍下紧握的芊芊玉手,摇头道:“何必勉强自己。”
她顺着那条羊肠小径离去,徒留两人在原地。
韩雪娅过去摸了摸炄山的翅膀,问道:“只能等下去?”
她已经在剑宗逗留了数月,虽然这段时间也没白白度过,努力精进修为境界,但家族那边的一些生意还是要韩雪娅亲自打理,不然那些老人会有一些怨言,原本打算这件事结束了,就立刻动身返回陉江,不想计划落空,白白浪费口水不说,还吃了个闭门羹。
“你先回去吧,我会把你的话带给他的。”轩辕胜雪转过身,平静说道。
韩雪娅点点头。
两人一同下山,轩辕胜雪给她送行之余,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听风关前,轩辕胜雪转过身,看向这位头戴着一顶玉冠的姑娘,说道:“你和我很相似。”
“能让轩辕氏的小明珠说出这种话,真是荣幸。”韩雪娅一怔,旋即笑道。
轩辕胜雪摇摇头道:“在我面前就不用遮掩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希望的事,同时也是你希望的事,现在我能压你一头,还是因为你未能彻底得到家族的认可,一旦你得到了韩氏承认,那么就能与我正面博弈了。”
韩雪娅有些无奈道:“都说与女子讲话,尤其是那些世族豪阀出身的女子,就像勘破天机一般困难,怎会有你这种讲话直白的女子,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说得的确没错。”
轩辕胜雪丝毫不觉得意外,笑道:“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了。”
她站在关外,向着渐行渐远的另外一人挥手作别。
掉头返回洪节城时,轩辕胜雪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听风关,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
一来一去,没人能察觉到她的踪迹。
因为唯一一个能察觉的人,正在闭关,至于其他人,碍于境界高低,别说察觉到一二,连韩雪娅离去都不知道。
城外的路上,一位身材肥胖的青年等候已久。
轩辕胜雪平静说道:“投身军伍三年,都没能把你这一身肥膘刮去也是稀奇。”
青年问道:“这种时候叫我出来是做什么?”
轩辕胜雪伸出手,指向城外隐约可见的军帐,问道:“若是给足你战功,能不能在两年内成功掌控那五千轻骑?”
青年那张晒得黝黑的脸孔挤出一丝笑容,似在讥讽。
片刻后,他笑道:“只要战功够多,别说是接管那五千轻骑,就是左士麟的一万铁骑我都敢吃掉,雍州境内太平得很,你又如何给我攒战功?杀流民山贼?还是说杀山上修士?”
“杀一支叛乱的御林军怎么样?”轩辕胜雪轻轻笑道。
她虽然笑着,但却让青年感觉到浑身冰冷。
青年蓦然抬头,死死盯着轩辕胜雪,神情尽是不可置信。
“那就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御林军可是天子禁军,怎么可能叛乱?且不说我能掌的骑军数量多少,就算给足了我五千军,又怎么可能是一万御林军的敌手?左士麟亲自领一万铁骑都不敢保证。”青年寒声说道。
轩辕胜雪摆摆手,说道:“虽然我不懂军队的事,但是让你家带八百轻骑围杀百人,还是有胜算的,你就说干不干?”
百人?闻言青年一愣,不由得低头默默掐算起来。
八百轻骑围杀一百铁骑…
看似赢面很大,但是不要忘记了,这一百铁骑可是京城禁卫御林军。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缓缓抬头说道:“给我一个时间。”
“三天晚的栢花道上,离着游花城三十里。”轩辕胜雪淡淡道。
栢花道是连通游花城的主干道路,三十里开外,谈不上多远,点滴动静,很容易惊动那位已然跻身神枢上境的游花城主,青年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将地点放在那么近的地方,他说道:“至少三两个时辰,不然结束不了。”
轩辕胜雪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正色道:“我给你五个时辰。”
“好,我定能将那一百颗头颅带回来。”青年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知道,这一百颗头颅,简直比金子还要来得宝贵,至于烫不烫手,造成的后果,也不用他自个儿来承担。
轩辕胜雪说道:“李富贵,山下从来就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破地方,不管是我,还是师兄都这么认为,所以说师兄希望你能够爬得更快更高,直到某天,天下动荡之际,你能够率领这支铁骑,震慑群雄,以熄烽火之乱。”
青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天下动荡?只要天蜀剑宗不出意外,大商朝就不会乱,也乱不起来,我知道你的野心太大,不过无所谓,我对这个天下从无好感,就算破坏掉,弄得破破烂烂,也不会激起我一丝同情。”
“如此甚好。”轩辕胜雪笑道。
青年离开,他要着手准备,出关不是问题,只要那位大将军不阻止,三位都是天蜀剑宗弟子的守将,定然不会阻止。
轩辕胜雪回到洪节城,没有第一时间去宗门,而是绕了远路,去了某座府邸。
她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府邸外等了好一阵子,扭头离开。
红鹤之所以会来,不免是庙堂那边对严仲休以及左士麟的事起了疑心。
真是讽刺。
三年前,天蜀剑宗想要拔掉严仲休的地位,暗示大商朝的干涉行为,没想到三年后,是天蜀剑宗护着严仲休以及左士麟,庇护他们的性命,免受刺杀,这件事哪怕是由轩辕胜雪独自一手操办,但眼皮底下发生的事,就算是个睁眼瞎,也或多或少地听到点风声了才对。
降妖阁那边由韩三友亲自出面。
至于刑阁那边,梁银友的存在,就足以说明太多太多事情。
天蜀剑宗与大商朝的较量,不知道多久前就开始了。
一方是香火延续万年,剑道至高的长生宗门,根基深厚,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另外一方是应运而生的王朝,享亿万黎民香火膜拜,历经三代皇帝,达到了鼎盛的商朝。
一旦撕破脸皮,真的硬碰起来,造成的影响将会是天下无人能幸免于外。
投身进这股名为战争的浪潮之中。
轩辕胜雪问道:“凭什么他们要逼迫天蜀剑宗做出这种选择?”
石鲸云淡淡说道:“一个人在说,无数人在说,天下的人都在说我剑宗霸道,他们只看到了武炎王朝在我们面前的卑微模样,却没有看到,我天蜀剑宗庇护武炎国祚六千多年,战死十二位越五境剑修,六十余位真婴境大长老,金丹神枢两境长老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那又如何?他们视若不见,他们心理只想着,你们为何还不覆灭?为何还不隐世?为何还不像那些长生宗门一样,经不住岁月的摧残,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道统都被抹除。赵氏不愿步前朝皇族的后尘,要开创一个自己做主的大王朝,要将我剑宗彻底抹杀掉。”
天蜀剑宗干涉雍州马政,最大根本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警告皇族赵氏不要穷兵黩武。
可就像石鲸云说的一样,那又如何,换来的,是大商朝近乎疯狂的操练兵马。
他们在等。
天蜀剑宗也在等。
轩辕胜雪笑道:“我剑宗从来霸道,也以威势压人,却从未以此伤天害理……”
“那又如何?公义在我们这边。”
轩辕胜雪扭过头望去,看到一位红裙姑娘缓步走来。
“这就不太好了。”轩辕胜雪摇头道。
第四十二章无法妥协的双方
明明跟随青山王一同离开的红鹤公主,却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来到洪节城内,也不怪轩辕胜雪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红鹤笑道:“你我无冤无仇,也没有得罪过你,怎见到了我有如此重的杀意。”
轩辕胜雪似有深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府邸,然后笑道:“这里可是洪节城,公主当真不怕被我天蜀剑宗留下做客,好让你那位藏头露尾的老祖宗亲自跑一趟,把你带回去吗?”
红鹤轻轻咳嗽一声,食指抹过红唇,微笑道:“无论是洪节城,还是挽丘州,岚州,本宫想去哪里,难不成还要与剑宗报备一声不成?倒是你,张口闭口就是剑宗剑宗,要是给你家族知道,还不得伤心欲绝,免不了一番吵闹。”
轩辕胜雪冷声说道:“这种话就不用多说了,请公主速速离开,不然的话,休怪我不讲两家情分,当真要向宗门禀告一声了。”
红鹤懒得和这个女子讲话,缓步走进府邸内。
轩辕胜雪犹豫一会,还是选择跟着,一同走进这座府邸。
看守这座府邸的两位通窍上品修士甚至不知道有人先后闯进。
严仲休披着一件棉袍,书房里起了碳炉,即便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寒冷,他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有些老了,天行大典举行后,难得的多了一段空闲的时间,于是他就从刺史府回来了这座自己没怎么住过的府邸居住。
一阵莫名的冷风忽然吹刮在他的脸上,严仲休缓缓抬起头,看得头一个人,神色平静,唯独瞧见紧跟其后的另外一人,神情这才有了一些变幻,不过很快恢复,开口说道:“下官不知公主到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客套话就免了,你我不熟,这次来不过是替陛下传话,问你何时归京。”红鹤摆摆手,随手取了一张附近的座椅坐下来,看着那位有些疲态的中年男子,高坐龙椅之上的那位存在对此人极其上心,哪怕这三年,严仲休并没有按照既定计划,继续干扰剑宗插手马政,大商皇帝似乎都没有什么芥蒂,红鹤临行,那人还专门托她向严仲休带去一句话,问其何时还。
严仲休苦笑道:“雍州马政忧患一日不解,下官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
天蜀剑宗染指雍州马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怕朝堂上的大佬们对此怒不可遏,也无计可施,毕竟他们总不能按着天蜀剑宗的头,让那些剑修把吞下的优良战马,尽数吐出,再者,在世人眼中,剑宗声望太大,有个别州郡,甚至出现为石鲸云立金像的离奇事。
红鹤笑道:“既然他们紧咬着不松口,就把那些马场给他们好了。”
“公主万万不可,没了雍州马场的输送,最迟五年,最早不过三年,大商朝很快就会陷入无马可用的境地,且不说御林军,那些驻守边疆的那些大将军也绝不会答应此事,没了优良战马,大商朝所谓的铁骑无双,终究会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谈。”严仲休显然是对红鹤话吃惊不已,连忙摇头开口,将其中的利害关系道出。
红鹤嫣然一笑,也不会忌讳有外人在场,大大方方说道:“春节过后,朝廷很快就会更改年号,届时两支大军会向塞外开拔,彻底击溃戎族的残存势力,国师推衍算过,如果顺利的话,广袤数千里的草场,都会成为饲养战马的好出处,足以支撑整个大商朝军队供给。”
闻言,轩辕胜雪冷笑道:“塞外风沙吹拂,仅有的一片草地,也是靠近冰塞川,唯有遗传雪马血脉,数万年来承受寒霜侵袭的马能够生存,寻常马匹又如何能置放饲养?”
红鹤头也不回说道:“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么……”轩辕胜雪说道。
红鹤转过身,脸上浮现甜美的笑容,可她的那双灵动的美眸,却是无比冰冷。
“听说你的挚友就是出身已然没落的完颜王族?告诉你也无妨,届时国师会施展秘法,将戎族数万遗民屠杀赶紧,改天换地,将贫瘠无比的塞外,变成青,渭两州这等肥沃土地,三年不到,就能成为数千里的草场。”
轩辕胜雪一怔,旋即大怒道:“你们都疯了吗?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剑宗绝对不会允许的,数万条人命换来的草场,就是为了摆脱天蜀剑宗的束缚,这样的事真的值得?”
“允许?什么时候我大商朝做事,需要让天蜀剑宗指手画脚了?”红鹤轻轻一笑道:“何况这次公义在我,是塞外戎族贪心不足,趁夜强攻下蛇阁关,连下四城,烧杀抢掠三日三夜,震惊我朝,出师有名,天蜀剑宗凭什么阻拦?我赵氏礼遇天蜀剑宗不假,但不真的代表将你们视为祖宗,一言一行都要问过才能去做。”
轩辕胜雪娇躯微微颤抖,她质问道:“你敢在这里与我说?就不怕我……”
“类似威胁的话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既然我敢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红鹤说话的同时,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一捏,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轩辕胜雪的身后,平静说道:“只要不是三位剑仙出手阻拦,我走,谁能阻我?”
严仲休内心叹息一声,不曾想到在这雍州耗去的心血,到头来,白白浪峰掉了。
红鹤笑道:“何况你将此事上报,也不会得到重视,你们太骄傲,骄傲到认为再多的军队,也抵挡不住一位越五境剑修的一剑,所以多半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办成此事吧,不过没关系,反正也不能坚持多久了。”
一旁沉默的严仲休开口说道:“若真是这样,在下就不回去了。”
闻言,红鹤神色不改,似乎早就知道这位满腹经纶的中年读书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大人不为自己考虑,也好歹为这大商朝的黎民考虑考虑。”
严仲休说道:“这等行径,已然与畜生无异。”
“但是不这么做,就无法彻底将山上仙家的那份野心扼杀在摇篮里,天蜀剑宗在前,哪怕其他宗门再畏惧我大商朝的铁骑,也会背地里嘲笑,说我们不过是天蜀剑宗新饲养的一条狗,比起之前一条,更凶更狠更会咬人的狗。”红鹤正色地看着严仲休,平静说道:“太祖皇帝曾经说了,我们不做武炎王朝,绝对不做。”
“先皇的脾气比起他父亲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怎么到了你们这一代,戾气这么重?张口闭口就狗狗狗,我们可没有这么想过。”
红鹤听得一道略显无奈的话语,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轩辕胜雪面露喜色,作揖行礼喊了一声宗主。
严仲休更是双膝跪地,向着突兀出现的老人,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石鲸云站在轩辕胜雪的身畔,一手捋须说道:“你想试探剑宗的态度无妨,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这件事,我天蜀剑宗绝不会插手,但是我们的态度也很明确,不要这样子,谁都不愿意发生,真正的敌人是天魔,而不是内讧。”
红鹤有些艰难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缓缓摇头道:“我们想活得是个人,而不是像个人,却给人在背地里说是给人饲养的一条狗,哪怕你们说不是,但是一个人在说,十个人在说,一万个人在说,甚至是百万人在说,你就算真的不是,也不得不成为他们口中的一条狗,披着人皮的狗,真是让人作呕的活法。”
石鲸云摇头叹息。
谁都没有错,只是无法向对方妥协,都是为了各自的活法努力着。
不是不能,而是无法。
石鲸云不再说什么,消失在原地。
轩辕胜雪看向红鹤的视线有些冰冷,她没有说什么,而是朝已经起身的严仲休点点头,转身离开严府,她会如实将这件事告诉降妖阁的长老,至于如何抉择,就不是她的事了。
她忽然想起完颜湫琴,深吸一口气,步伐不由得加快数分。
石鲸云离开,仿佛一座大山落在红鹤身上的压力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目送轩辕胜雪离去,回过头笑道:“你与她的交情不浅。”
严仲休面无表情说道:“她不过是代表一个人与我打交道,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红鹤点点头道:“我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所以你不用说了,不然一个不小心,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回去难跟我那个年轻的父亲交差。”
“若无要事商谈,下官就不送公主离开了。”严仲休已经开口赶人了。
在严仲休的眼中,红鹤再地位尊高,也难让他心生畏惧。
红鹤摆摆手,怎么进来的严府就怎么出去,没有急忙着离开,而是在洪节城逗留了一小会,不知是巧合还是说有意,逛了一圈,她每每停留的地方,几乎都曾是厉臣进出的地方,像是刺史府门口,某间寒碜简陋的客栈,又或者是一座气派的府邸,半柱香的时间,她已经走出了听风关,没有直接顺着官道往游花城,而是向着北边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走去。
在离开雍州之前她想带个人回去。
一个很重要的人。
第四十三章红色的鹤
红鹤本不应该降临出生在这个世界,命运多舛之人,如果不是她穿越至此,婴儿体内的一点灵光便会消失殆尽。
天底下就不会有一个赵氏旁系的赵娷,更不会有后来被寄予厚望的红鹤公主。
红鹤不过因为一场意外,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或许是对原来世界的留恋,让她对这个世界根本喜欢不来,太过落后封建,出行不方便,没有网络,娱乐方式也过于简陋,而且出身旁系,受尽冷眼相待的她,更是深感自身地位高低带来的天差地别。
在掷出骰子之前,红鹤运气极差,遇到的没一件好事。
而当她掷出骰子的一刹那,逆天改命,赵娷依旧是赵娷,不过是旁系的身份转由嫡系,登山路上,十天通窍,一月神枢,一年跻身金丹,震惊天下,原本籍籍无名的赵娷,瞬间举世皆闻其名,而且在凝聚王朝气运之后,境界更是日夜精进,很快破境结婴。
或许对其他穿越者来说,能够登山修行,是一桩极其稀罕的新鲜事。
但对红鹤公主来却不太一样,册封红鹤公主之后,她本想着手改变这个世界的制度,因为那位赵氏老祖宗曾经与她说,一个人有很多话要说,能够讲出来,也是一个本事,能够让多少人听到,同样取决于自己的本事大小,所以说你想做你的那些事,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地位以及修为境界,不让终究只是说说罢了。
红鹤犹如一头无家可归的幽灵,游荡在这片雨水丰沛的西南之地。
来到游花城外,她没有进去,而是选择在一间里城门不远的茶馆落脚,向店家要了一碗茶水,不贵,一文钱的价格,红鹤没有像其他皇家子嗣一样养尊处优,受得了好,吃得了苦,喝着茶的时候,她还一直听在茶馆其他客人的高声谈论,说来说去,终究绕不过天蜀剑宗的事,言语间丝毫没有什么忌讳可说。
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大笑道:“你们是没看到,剑宗的天行者是何等的不将那位公主放在眼里,直言敢辱我宗门,便将其一族上下宰杀得干干净净,全场愣是没一个人敢说话,只能说不愧是天蜀剑宗,万年不变。”
四周有上山砍柴的樵夫,也有农忙之余过来吃口茶的农民,听得男子的话,纷纷笑了起来。
红鹤神色如常,这种状况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先前有句话让她深以为然,剑宗万年不变。
整整万年,红鹤之前的故乡,有史记载不过数千年,而天蜀剑宗却是存在了万年,漫长的岁月,让得世间的众生都已经习惯了剑宗的存在,习惯了其霸道,习惯了其高高在上,红鹤很尊敬天蜀剑宗,每每微服离京,时有能看到下山斩妖除魔的剑宗弟子,维护世间秩序,以至于大商朝绝大部分的州郡,一遇到类似的困难,竟不是第一时间选择禀告朝廷,而是玉简传讯天蜀剑宗,请求剑宗援助。
尊敬是尊敬,但红鹤也极为厌恶天蜀剑宗。
因为剑宗的存在,让得这个世间所有人,遇到其时,仿佛天生低人一等,对方觉得理所当然,最可怕的是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红鹤很讨厌这种感觉,因为人与人之间本该生而平等,并无所谓的等级尊卑之分。
一碗茶喝尽,红鹤也等来了人。
一位麻衫女子,长相平庸,脸蛋上还有点点雀斑,可以说,是个平平无奇的人,但不知为何,女子的身上有种莫名的魄力,神色平静地坐在红鹤的对面,没有开口,就已经将茶馆内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再难挪开。
红鹤说道:“他是一个阻碍,而且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麻衫女子唤来店家要了一碗茶水,回过头淡淡道:“三年前他来过一次游花城,天凤说他有些不一般,没想到居然会成为天蜀剑宗的天行者,不过我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你们的身份?要知道,这个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兆光死了,虽然有挑衅过那家伙的原因在,不过之前抚菩萨却是没死,只是重伤。”红鹤口中以及的名字,正是之前登台要庇护红鹤的一位青年俊彦,与厉臣一番激战后,最终不敌,给后者一剑分尸,将其尸体收入囊中,红鹤想拿回来,不过鉴于当时厉臣的情绪剧烈波动,她若开口,兴许就别想离开雍州了。
天蜀剑宗与大商朝看似对等,实际如何,彼此心中都有数。
京城大阵虽然坚不可摧,就连云龙剑谷的老剑魔都攻不破,但在石鲸云的面前,皇族赵氏没有信心能够撑一炷香,大商朝建国,气运如井喷薄,涌现了一批批天之骄子,其中不乏有强者,为皇族赵氏收入麾下,但天蜀剑宗更恐怖,出了一位能够开辟剑峰的越五境剑修,之后更是又出了一位陆地剑仙石鲸云。
天蜀剑宗愿意的话,只需一夜之间便可轻松掐断皇族赵氏的香火国祚。
最顶尖的战力无法得到掣肘,大商王朝永远无法在天蜀剑宗面前抬起头。
红鹤有一个埋在心底的很久的疑问,本想着终有某天会知晓,不过还是当着麻衫女子的面问了出来,她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摩挲在茶碗的边沿,抬头问道:“世间诸事皆有定理,在反常也会在一个范围之内,但天蜀剑宗不一样,它过于反常,过于不讲道理,代代强者层出不穷,我翻遍古籍,也没能找到一个与其类似的长生宗门,难道真的印证了天命所归?”
麻衫女子的回答也果然没让她失望。
“要是我知道答案,还会躲在游花城里死活不肯露头?要是我早知道答案,现在已经跟你在剑山山顶上吹风喝着茶了。”麻衫女子讥笑道:“我难得来见你一面,不是想听你倒苦水的,是想警告你一声,最近安分一点,想干什么最好快点,不然吃了亏可别回组织哭爹喊娘。”
红鹤轻笑说道:“安分一点?我还不够安分吗?”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施了一门障眼法,阻碍了外来视线的窥探。
麻衫女子懒得和她继续瞎掰扯,喝光茶水,往桌上丢了一文钱,扭头离开。
“坊心城有两位花魁,姿容出彩,与他有过数场鱼水之欢,你真想触怒他,大可以向其动手,至于后果如何,自个儿掂量。”
红鹤笑眯眯地往桌上丢了一颗碎银,动身向着与麻衫女子的反方向走去,
她逗留在西南雍州迟迟不肯离去,可不是单纯为了见麻衫女子一面,虽然彼此同是组织的人,但硬要说,关系并不怎么好,双方的理念不一样,麻衫女子不愿理会身外事如何,一心只顾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看待红鹤行事,只想着一身本事,要改变这世间,简直不要太碍眼,不过碍于组织的规矩,倒也相处无事。
她想见的那个人,是个寻常铁铺都能见到的打铁匠。
唯有值得说道的是,就是那人年纪与她相仿。
红鹤说道:“希望那件东西能够吸引到他,实在不行,只能强硬带走了。”
她向着官道上走了一段路,然后离开道路,直径朝着山林钻去,红鹤似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后方,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点柔和的光芒,涌动片刻,一颗骰子,字数描红,似是鲜血流动,好不怪异,红鹤握住骰子,往前轻轻一抛,骰子悬浮着,疯狂转动起来。
半响,骰子停止旋转,其中一面面向红鹤,金光红芒相互纠缠。
红鹤眉头蹙起,不解自语道:“五五对半开,祸福相依之意并不少见,不过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见,金光红芒近乎相融,除了那几个老不死,还有谁能杀死我?真是奇了怪…”
收起骰子后,红鹤又再一次推衍天机,迷蒙如云,遮蔽住一切气象。
红鹤双手掐诀,印法幻变,想要强行推断出一个究竟,磅礴的气机冲天而起,惊得林鸟走兽纷纷逃窜,片刻后,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南方,嘴角溢出鲜血,雄浑的气息迅速萎靡,她擦拭掉嘴角血迹,自语道:“不知道是谁……但我有预感,继续逗留在雍州的话,九死一生,唯有现在立刻离开才能躲过这一劫……”
沉吟片刻,红鹤一咬牙,脚尖一点,如同林间的精灵,穿梭在山野。
如果不将那个人带走,计划至少要推迟三年,三年足以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
红鹤决定全速赶路,找到那个人,二话不说直接带走。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在脑海中浮现,警报声大作,红鹤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又记不起来,她顾不得那么多,取出一枚传讯玉简,魂念融合其中,用力捏碎,命令隐藏在雍州某地的六百御林军赶赴游花城去,同时,她还拿出了一枚玉简,魂念传讯给那位麻衫女子,希望让她能够保护这支御林军,就当欠她一个人情。
做完这些,红鹤悄然送了一口气,迅速远去。
与此同时的,回到洪节城的轩辕胜雪正在着手准备,李富贵率领八百轻骑围剿一百御林军,需要有人压阵,因为关乎重大,不能泄露半点风声,所以她打算亲自上场。
一位神枢境压阵,即便出现意外,轩辕胜雪也有把握将其抹除在摇篮里。
第四十四章意料
轩辕胜雪去了一趟刑阁,找到梁银友,开门见山问道:“青山王带着一万御林军走茂风城过,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么我就当这一百御林军是私自组建的流民军队杀了,宗门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有得话尽早提,不然的话,到时候就不是谈谈能解决的事情。”
梁银友回头看了一眼阁内,点点头说道:“巳水长老推算出,加上谍报的情报,可以证明这一百御林军是偷偷离队,关乎重大,如果你不开口的话,晚点会有一位长老隐匿行踪下山,跟在那支御林军的后面观察。”
轩辕胜雪笑着点头。
“不过你做事如何,宗门只有一个要求,不准带其他弟子下山。”梁银友补充道。
在梁银友视线内留下一道背影的轩辕胜雪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返回自己的洞府,盘坐修炼,闭眼睁眼,已经三日过去,她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剑山,来到城外的军帐大营之外,等候李富贵领那八百轻骑出现。
轩辕胜雪神色平静,等候片刻,一位头发乱糟糟的肥胖青年披着甲胄出现,开口说道:“准备已经就绪,今日巫绝山给两位师兄带去白栏楼喝酒,至于调动军队一事,我已经提前得到了刺史府的大人同意,只等时候一到,就可率军出关,直奔你所说的那个地方了。”
肥胖青年深深吸一口气,腹中似有雷鸣,嗡嗡作响,双眼爆射出精光来。
他失去了那份天大机缘后,再法登山修道,不知是巧合,李富贵颇有武道资质,尤其是得到厉臣给予的秘籍,武道更是精进不凡,不然厉臣也不会让他悄然进入天君府邸,作为埋伏两人的一个手段,事实上厉臣没有看错,如今李富贵,武道已至神枢下境,数次急促相遇的同境厮杀,他都能够将对方击败。
轩辕胜雪笑道:“有了这份战功,少说能捞一个都尉当当?”
雍州的都尉含金量,远胜其他州郡的都尉,实打实能够领军上千的大人物。
“前提是能带回那一百颗头颅再说。”李富贵摩挲着下巴,余光瞥了一眼身畔站着的轩辕胜雪,淡淡说道:“这种事他知不知道?还是说,是你在他闭关时候,独断专行做出来的?就不怕闹到最后,事情大条了收不了尾?”
轩辕胜雪说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做准备。”
李富贵多看了轩辕胜雪一眼。
后者展颜一笑,问道:“好看吗?”
“的确很好看,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心目中最好的道侣便是你一人,甚至不是那万尤溪。”李富贵点点头,很是坦然说道:“当时我和他们一同过剑宗大试,甘付贴斯尔不好说,唐七裳很明显对万尤溪有念头,至于你,我都已经打算跻身内门后,与你多多相处。”
轩辕胜雪摆摆手道:“我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感兴趣,既然觉得好看,不妨多看几眼,不过劝你还是不要太明目张胆,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不然的话,真的会出事的,你和我相处日子不少,应该知道我没骗你。”
李富贵冷笑道:“眼睛长在我身上,你管我啊?还是说什么,多看几眼犯法?”
“下次再管不住眼睛,还是瞎了好。”轩辕胜雪淡淡说道。
李富贵知道这女人不是在说吓唬人的鬼话,就收起了心中的那点腌臜念头,老老实实转身进入军帐大营,为他所率领的八百人早已经牵着自己的心爱战马,列队等候已久。
他环伺一圈,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戴上首铠,伸手接过下属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两腿一夹,战马飞地的同时冷喝道:“出发。”
军帐大营刮起了一阵阵尘烟滚滚的大风。
轩辕胜雪静静看着这支轻骑向听风关疾驰而去,悄然跟上。
三十里的路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八百轻骑就来到了听风关前。
早有准备的守关将士听得李富贵自报姓名后,迅速放关。
八百轻骑顺利过关,而就在轩辕胜雪打算过关时,一道冰冷的气机突如其来地锁定了她,耳畔更是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老夫很好奇,到底什么流民杂军,需要一位神枢境的剑宗弟子亲自压阵?”
轩辕胜雪停下脚步,遥遥对着听风关的某处作揖行礼,轻声道:“晚辈轩辕胜雪,见过大将军,这支轻骑出行任务,与在下不过是偶然相遇,并无关系,谈不上亲自压阵。”
“轩辕……原来是轩辕氏的小女娃,老夫与你家岐龙老祖是故交,有些年没见面了,你过来与我说一说这些年他过得如何。”
闻言,轩辕胜雪神色平静,拱手道:“老祖宗身子板硬朗,若是大将军真的想念,大可以亲自去一趟溱水,想必家里人一定会觉得蓬荜生辉,晚辈的辈分低,虽然知道老祖宗,但极少见面,硬要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晚辈还有要务在身,就不打扰大将军闭关了。”
说罢,轩辕胜雪就打算离开。
那位深居在听风关的大将军略有迟疑,没有第一时间抓回轩辕胜雪。
轩辕胜雪不知运转了一门什么神通,竟然瞬间远遁百里。
再次出现,已经来到了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她闷哼一声,运转修为,强行压下这一神通造成的反噬,接下来轩辕胜雪要保护那支轻骑能够顺利地将那一百御林军吃下。
轩辕胜雪一拍储物袋,取出一枚玉简,犹豫了会,还是没有捏碎,而是放回储物袋里面,竟然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神色,她盘膝而坐,双手掐诀,缓缓地吸收着天地灵气。
一炷香过去,就当轩辕胜雪睁开眼时,耳畔传来了阵阵铁蹄声。
战马嘶鸣。
轩辕胜雪扭头望去。
正是李富贵率领的八百轻骑赶至。
李富贵勒马止步,他明明看到了轩辕胜雪,却没有打招呼,就连丁点眼神交流的举动都没有,他拨转马头转过去,直面这八百人,这是三年来他投身军伍,辛辛苦苦聚拢的人马,大多数都是新兵,可能比起那些老兵有些不足,不过他相信只要给这些人足够的时间,就会成一个个武道熟捻,身经百战的战士。
而现在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雍州太安逸,严苛的操练已经不能满足这些士卒的欲望,渴求鲜血,渴求敌人的鲜血,希望战刀能够沾染足够的鲜血。
“或许你们其中有人已经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围剿一支流民杂军,但是不是,我可以很光荣告诉你,接下来你们割下来的每一个首级,比金子还金贵,比珠宝还值钱,说到这里你们之间就有人想问了,他娘的什么脑袋,能比金子珠宝还值钱,吓唬没娘的鬼呢!”
李富贵缓缓抽出腰畔的宽刃战刀,高举向天,怒声道:“老子没骗你,那些家伙不是什么流民,而是御林军,你们没听错,就是那些皇帝老爷们辛辛苦苦养的御林军,号称大商朝无敌的铁骑,整整一百个人,偷鸡摸狗地窝在雍州,现在给我们逮到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一位亲信猛地大喊道:“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
“去他娘的御林军,看老子不一刀将他们砍翻。”
“一百骑也敢窝在雍州,当我们都是窝囊废不成。”
李富贵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御林军是重甲铁骑,目的地地形宽敞平坦,最适战马冲锋,所以我们要等彼此距离拉进再厮杀,前两百人与之对峙,剩余的六百人,不要犹豫,拉开距离,直接进行冲锋,打乱他们的阵型。”
说罢,他轻轻一夹马腹,向着前往目的地疾驰,等候敌人的到来。
谁都不知道,有一缕青烟相随在后。
无声的赶路中,时间飞快流逝,等到这八百轻骑赶至栢花道上时,已经晚阳西斜,天空盘旋不去的黑鸦发出沙哑的鸣叫,让这空无一人的官道,平添了一分诡异。
李富贵盯着官道的尽头,估摸着大概的距离,头也不回地问道:“此地距离游花城有多远。”
一位士卒上前说道:“约莫三十里。”
李富贵点点头,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后六百骑无言中拉开与前两百骑的距离,保证能在适合的时候,肆意驰骋战马冲刺,能够一举冲垮掉那一百御林军的阵型。
接下来的,便是枯燥乏味的等候。
轩辕胜雪隐匿在暗处,静静地等着那一百御林军的出现。
等到夜幕降临,天上悬挂这一轮白玉盘,李富贵终于等到了该来的客人。
轩辕胜雪是最先察觉到异常的。
随后是李富贵。
“不可能,刑阁谍报明明说了是一百御林军的。”轩辕胜雪都没发觉,此刻自己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极为明显的颤音,她死死盯着延伸到远方尽头的官道上,悄无声息出现的精锐铁骑,绵延不绝,犹如一道钢铁洪流。
哪里是什么一百铁骑。
这里最少最少都有五百铁骑了。
李富贵内心骂娘道。
他的眼珠子赤红一片,若是八百轻骑对阵一百铁骑,李富贵先前的策略自然有用,可是现在,五百乃至六百铁骑,而且还是铁骑中最为精锐的御林军,前两百骑甚至等不到后六百骑冲锋,就会给对面瞬间吃得干干净净。
李富贵抬手再做一个手势,原本缓缓拉开距离的后六百骑不再后撤,向前靠拢。
他深吸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跟我冲锋。”
李富贵竟是要抢在对面之前发起冲锋。
第四十五章右棠
轩辕胜雪如一道流星砸在那支御林军阵前,强行打断其起势冲锋。
御林军每位士卒一身重甲,算上座下炭血战马的铁甲,一旦奔驰起来,身后的八百轻骑就是再多个两三百人也不够对面杀的,枪槊巨力,足以撕裂一切布防,轻骑讲究行装轻便,机动性强,若两方士卒同等数量厮杀,轻骑或许撑不住铁骑的一轮冲锋就要溃不成军。
大地蓦然一震,肉眼可见的涟漪波纹急急向前方扩散。
一瞬间,御林军内飞掠出数道矫健身影,势如奔雷,扑向轩辕胜雪。
毫无疑问,这几人都是御林军中的武道强者,专职防范山上仙家的出手。
轩辕胜雪神色平静,一手掐诀,夜幕之下蓦然有炽热阳芒照耀,铺天盖地的阳箭笼罩住了这支御林军,她不奢求能够凭一己之力将这支六百人的御林军击溃,只要打乱阵势,让身后的八百轻骑能够多出几次冲锋机会。
六人。
五位神枢下境,一位神枢上境。
这还只是一支六百人的御林军,就能拿出这等手笔,足以证明,大商朝先后三代皇帝砸下去的银两没白白浪费掉。
轰隆。
六人好似一座座悬浮大山,将绝大部分的阳箭阻拦下来,极少数钻空的阳箭落在下方的御林军中,地上多出了几具尸体,但其余的御林军丝毫没有动摇,无声中重整阵势,徐徐拉开距离,驱赶战马做好冲锋的准备。
轩辕胜雪见状,心中不得不暗自赞叹一声。
不愧是皇族赵氏花费无数心血栽培的铁骑,治军森严,比起自家蒙养的私军不知好了多少倍,说句犯忌讳的话,就冲这一点,武炎王朝输得不亏,虽然大商朝的律法明文说过不准民间擅自组建军队,但是有点本钱的世族,或多或少的都会蒙养私军,最明目张胆的便是陉江韩氏的屠阵骑军,再者就是她溱水轩辕氏。
但这些和眼前的御林军比起来,简直就是比土鸡瓦狗还不如。
她的身畔有李富贵出现,轩辕胜雪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去,没有你带领,就算冲锋起来,也没法一鼓作气打穿,我会将这六人拖住,速速解决战斗,然后立刻离开这里。”
李富贵也不矫情,点点头,又迅速折返。
李富贵领军冲杀而去,八百轻骑奔驰起来,竟有山崩地裂之势。
反观另外一边,哪怕迅速做出反应,依旧慢了一丝,更有轩辕胜雪三番五次的阻挠,等到八百轻骑冲锋临近,也不过是堪堪构建战阵,圆弧形状,如一面面凹陷下去的城墙,以此抵挡好似一线潮弥漫而来的敌军。
李富贵抬手一挥,怒喝道:“射!”
后边持弩拉箭的诸多士卒微抬右臂。
箭雨倾盆而落。
双方相距不过百步,八百轻骑齐刷刷抽出宽刃战刀。
李富贵一马当先冲入敌阵。
御林军士卒无不提动手中枪槊,往前奋力递出,想要直接将这位肥得跟头猪一样的青年捅出无数个透明窟窿,好让对面知道知道,与他们御林军为敌的军队,都是什么下场。
为首一位显然是领军的士卒抬手做了个手势,后面的御林军已经后撤。
只要撑住了这一轮冲锋,后面同袍就能丢掷枪槊,迅速击毙那些轻骑士卒。
两军上方的头顶轰鸣不断,轩辕胜雪与对面六位武道强者一接触,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能够选入铁骑中的武道强者,本是佼佼者,何况这支铁骑不能等同于一般铁骑,可是出自皇族赵氏之手的御林军,这些武道强者,能够为赵氏认可,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溱水轩辕氏号称万法皆通可不是空口说白话,轩辕胜雪术法数十,信手拈来,轰鸣回荡,左右横击敌人,硬生生一己之力牵制住了这六名武道强者,腾不出去驰援下方。
轩辕胜雪嘴角溢血,术法波动剧烈,扫去身上残留的拳罡。
幸亏只是一拳,不重。
八百轻骑一轮攒射后,迅速撞入御林军中,鲜血喷射。
眨眼的功夫,就有十余人给枪槊捅穿,跌落在地,死得连反抗都没有。
轻骑撞入战阵,御林军只是一开始出现了紊乱,接下来很快稳住局势。
战刀挥舞,砍在重甲之上,拉扯出一连串火光星子。
李富贵拳意缠身,无视从四面八方递来的枪槊,双臂一夹,夺走那些枪槊,并让数颗头颅飞上天空,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也无动于衷,近乎疯狂地将一位位靠拢过来的御林军士卒宰杀,不然僵持下去,身后的八百轻骑没几个能活下来,而他自己迟早也会被耗死。
八百轻骑如一柄锋利的尖锤,想要将这一面面凹陷的城墙凿穿,然后再来一次冲锋,亏得前方有李富贵在开路,他们只留下了二十余具尸体,便一路凿穿了战阵,后方的两百御林军下马持枪,膂力惊人,见着李富贵身影的刹那,几乎是人人投掷出手中枪槊。
劲射长枪,只说瞬间爆发,已经比得上城头架着的青呈床弩。
李富贵先后两次出手,拨开激射而来的枪槊,只觉手臂麻木。
哪怕有他在前面阻拦一二,八百轻骑瞬间便有六十余人为枪槊贯穿,更多的是人仰马翻,座下战马为这股死亡的气息恐吓得难以四肢动弹,让得这些士卒不得不下马作战。
“还在马者继续冲,给我撞死这些狗杂碎。”李富贵恶狠狠道。
下马作战的士卒三人一队,一弩两刀,转过身去应向那些拨转马头的御林军。
一位士卒拉起弓弩,瞄准重甲的缝隙,射出弩箭,刺在一位御林军的脖子上,后者倒地,四周的御林军扑了上来。
另外两位士卒带着怒意挥下战刀。
尚且能够骑马的轻骑在两百数目,他们跟随李富贵,穿插在这两百名御林军的阵型内,将其打乱的同时,被撞死的,被战刀砍死,以及奋力反抗,却给乱箭射死的不计其数,李富贵更是如同虎入羊群,杀到癫狂。
两百轻骑凿穿敌军阵型,继续前行,竭力拨转马头,绕出一个漂亮的弧形,打算借助惯性发起第二轮冲锋,将面前剩余的御林军全歼同时,驰援那些失去战马的袍泽。
“你们两个速回支援,不要让伤亡继续加重,不然日后,你我有何颜面去见大将军。”一位脸上有疤,瞎了只眼的男子闷声如雷,呼喝身畔的两位武道强者,同时挥动手中的钢刀,破碎掠至眼前的一记光芒璀璨的法术。
轩辕胜雪明白,下方看似优势极大,不过是看着罢了,八百轻骑到此,还剩余六百余人,这还仅仅是一轮冲刺优势极大的情况下,反观对面御林军,先手劣势,除了方才的两百御林军失了手中枪槊,为两百轻骑冲锋,死了七十余人,这其中过半还是李富贵动手宰杀,别说伤到根本,就连气势都没能压到对面。
要是放任这两位武道强者下去,所谓的优势,会瞬间变成劣势。
“再遮遮掩掩,不肯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手段,之后也没有必要拿出来了。”轩辕胜雪冷笑一声,手中掐出的印决,随意断掉,然后抬手轻轻一握,漫天灵气灌注,形成了一柄晶莹剔透的剑给她抓在手里,往前一斩而下。
“雪寒天法——千里封霜山。”
“阳神大法——祖阳神指。”
一座磅礴雪山蓦然幻化,笼罩着四人镇压而下,凛冽的寒意,与他们身上流淌的拳罡激撞在一块,发出滋滋滋的刺耳声音,更有一股无形的束缚力,短时间困住了这四名武道强者,任由他们出拳不停,雪山颤颤巍巍,始终屹立不倒,更是寒风如刀剑,刮蹭在他们身上。
轩辕胜雪一剑递出,松手的刹那,双手掐诀,隔空对着两名武道强者的背影一指。
日辉绚烂,一位伟岸身影浮现,与轩辕胜雪做出同样的动作,抬手一指。
两名武道强者如遭重击,从半空中跌落。
没死,但也重伤,至少在这场天上天下两处战场分出结果前,再也不能动手。
先是镇压四名武道强者,再是强行重创两位武道强者,轩辕胜雪也不是半点事没有,面色呈现出病态的红润,呼吸急促,香汗淋漓,仿佛脱力一般,维持着雪山不崩塌。
“不要妄图挣开了,此法最适对付你们这些炼体武人,你们不是喜欢借各处险地打磨体魄吗?借这个机会,让你们练个爽。”轩辕胜雪冷笑开口,她打算缓口气,再下去帮忙,下面的御林军瞧见天上的动静后,终于是有了一丝紊乱,森严军纪,终于是多了一丝动摇。
忽然这时候,一道轻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真人能否卖在下一个面子,就此罢手呢?”
轩辕胜雪寻声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一位衣着好似织女的女子,含笑望着自己。
她神色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没有名字,或者你可以喊我叫右棠。”织女笑吟吟道。
“有人请求我护住这支御林军,既然你是剑宗真人,那么先前动手的事,我便不计较了,能否停手,就此作罢,也算是对大家好。”织女俯瞰着下方有些混乱的战场,抬头望向轩辕胜雪,神色温和,仿佛在与老友对话。
轩辕胜雪沉默片刻,摇摇头说道:“右棠姑娘,恕我不能答应。”
织女闻言,非但不恼不气,反而还露出一个感慨的神色来。
“我不愿招惹天蜀剑宗,又何必逼我杀你。”
第四十六章出关
“我与天蜀剑宗没有半点仇怨,反而还有一些香火情,又何必逼我杀你?”右棠神色感慨,她虽然不喜欢红鹤,但毕竟是一个组织的同伴,对方的请求也不好拒绝,既然答应了,她自然就要做好,管你身份地位如何,拳头份量不够重,那么就乖乖地趴在地上睡死去。
轩辕胜雪顿时觉得这位织女十分危险,退后的刹那,储物袋自行掠出一枚玉简,还未够她捏碎,就脱手而出,被左棠抓在手里,随意丢进一旁浮现的空间裂缝里。
右棠好心提醒道:“不要尝试叫人,不然我真的会打死你的。”
轩辕胜雪一怔,微笑道:“张口闭口打死打死的,真希望你晚点还能这么说。”
“一个强弩之末的家伙说什么笑话,当真你天蜀剑宗举世无敌,自己作为剑宗弟子也自当无敌吗?”右棠一手负后,另外一只手缓缓伸出,往下压下的刹那,大地轰鸣,蓦然一颤,竟是无数地刺倏然钻出,刺伤刺杀一位位轻骑士卒,与之交缠乱战一块的御林军士卒死伤更是惨重至极,一时间,战场上哀嚎不断。
轩辕胜雪双手掐诀,浑身绽放刺目的光芒。
右棠竟是看也不看一眼,抬袖一甩,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湮灭了轩辕胜雪的术法光芒。
术法被强行打断,轩辕胜雪虽然惊诧,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一晃之下,奔掠向前而去,握住玄铁剑,竭力递剑。
剑意如白虹匹练。
面对轩辕胜雪的倾力一剑,右棠神色不改,双指轻轻一夹,竟是将剑光阻拦住。
“既然重伤在身,就不要老想着拼命了。”右棠淡淡说道。
轩辕胜雪低头怒喝道:“带人走。”
“之前让你走不走,现在想着走,不觉得太晚了吗?”
右棠的声音悠悠传来。
先后两次斗法,轩辕胜雪就已经明白,右棠是她全盛状态下都极难战胜的敌人,何况是现在的她,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让李富贵带着剩余的轻骑士卒离开,不然的话,只要她倒了,下面的人,包括李富贵在内,真的会死得干干净净,她运转神通,希望能够缠住右棠。
轰隆。
又是一次碰撞。
轩辕胜雪呕血后退,神色阴暗地盯着右棠,冷冷说道:“你的本事不错,不过我很好奇,拥有这等本事的你,却在大商朝籍籍无名,不过没关系,接下来你会有很多惊喜的。”
“惊喜?把你脑袋割下来算不算?不过你也很无趣,寻常修士面对这种情况,要不是跪地求饶,就是搬出师门长辈,用来威胁震慑我,你倒好,明明是天蜀剑宗的弟子,却不在我面前提及半句有关宗门的话?把命不当命?”右棠低头看了一眼破碎大半的袖子,先前轩辕胜雪运转寒法,与她硬碰硬对了一招,后者咳血不止,而她却不过是碎了只袖子。
“藏头露尾之辈,你也配听我宗之名?”轩辕胜雪冷笑。
李富贵浑身是伤,三次冲杀,八百轻骑剩余三百骑不到,突如其来的地刺袭击,更是损失了六十多名轻骑士卒,听到了头顶传来的话,他缓缓勒紧缰绳,首甲里的一双眼眸冰冷不已,他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撤。”
剩余两百余骑毫不犹豫跟随李富贵掉转马头,朝向听风关奔去。
御林军没有追击,而是选择动身后撤,远离这片战场,以免遭到波及。
右棠说道:“很明智的选择,下面的事已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轩辕胜雪食指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闻言微笑道:“少给老娘嚣张,你以为你算老几?”
轰的一声,右棠蓦然消失在原地,轩辕胜雪见状,毫不犹豫地离开。
而就在轩辕胜雪动身的一瞬间,粉嫩的小手自虚空探出,向着她的天灵盖快若闪电般扣去,根本不给她半点反应机会,真要给抓个结实的话,不得整个头盖骨都给扣碎?
轩辕胜雪掐诀一指,眉心光芒暴涨,紧接着身外就浮现出一层淡金色屏罩,其上流转着晦涩的印文,将她包裹在内。
小手中途转扣为拍,重重落在金色屏罩上。
涟漪波纹阵阵,看似摇摇欲坠,却是抵挡住了猛烈的攻击。
轩辕胜雪的俏脸平添一分白色,她抿紧嘴唇,开始述说祝词,时而激昂,时而低靡,时而欢喜快乐,时而悲伤痛苦,金光在外,竟是又有明亮的七彩虹光涌现,环伺娇躯之上,衬托得她,好似一位仙界的神女,深邃的美眸之中,带着慈悲哀悼,双手十指紧扣不分。
右棠若站在外边若有所思地听了一段,笑道:“故事太悲伤,不过也算应景,当然是对你来说……不得不说,这一祝词道法很是恐怖,就连我都察觉到了危险,很可惜的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推动,极为勉强,只要略微受到干扰,前功尽弃且不说,你还会遭到反噬。”
语罢,右棠自嘲笑了笑,道:“不行不行不行,与人厮杀喜好唠叨这个习惯得改改,毕竟又不是以前,不能随便动刀动枪。”
她上前一步,将手掌轻轻放在屏罩上。
屏罩瞬间剧烈抖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声。
咔嚓咔嚓咔嚓~
终于,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爬上屏罩,紧接着更多的裂痕出现,如蛛网般延伸。
右棠朝着轩辕胜雪轻轻一笑。
“碎。”
屏罩应声碎裂。
右棠神色不改,但眼眸瞳孔略微收缩,唰的一声远遁离去。
没想到轩辕胜雪竟有此魄力,抢先她一步自碎屏罩,以此阻碍她。
“小伎俩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右棠心中暗道,被轩辕胜雪拖来拖去,她耐心再好,不免也有些烦躁,屈指一弹,击碎不远处那座碍眼至极的雪山后,看也不看一眼脱困的四名武道强者,瞬间出现在轩辕胜雪的身畔,抬指一戳,竟是直接奔胸口心脏要害去的。
轩辕胜雪身形一颤,瞬间消失。
右棠扯了扯嘴角,一同跟随消失不见。
“消失……她们跑了?”一位武道强者愣愣道。
另外一位武道强者摇摇头,神色凝重说道:“她们没有消息,只是速度太快,近乎瞬移一般,让我们根本无法捕捉到她们的踪迹,不要拖沓下去,回去重整军队,隐匿行踪向游花城赶去,动静那么大,天蜀剑宗的人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就是再多都不够给对面杀。”
四人返回御林军中,粗略计算了一下伤亡,让得他们心头滴血。
六百御林军,死了将近三百人,剩下得个个身上带伤。
有七十多位士卒死在了地刺之下,若不是红鹤公主命令过他们,必须无条件听从那个名叫右棠的女子的话,否则现在这四人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那个右棠好好算一算账。
轰隆。
轩辕胜雪险而又险地避开一记法术,视线余光瞥及下方,原本沉稳的心神,顿时有了一丝动摇,视线里的那支御林军,竟是诡异地消失,隐匿了身形,在她的感知中没有了踪影,这种说出去都没人信的见鬼事,就这么在她对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怪不得刑阁谍报只查到了一百御林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种紧要关头,还四处张望,那么看不起我吗?”
右棠霎那来到轩辕胜雪的身畔,朝其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轩辕胜雪蓦然转身,一字张口道出。
“仙。”
一字“仙”字,道尽无穷韵意。
夜幕之下星河涌动,雨落人间。
雨自天上,应随某人的呼唤而来。
轩辕胜雪道出一字后,又不罢休,强提一口精气神,再道。
“仙。”
群星荟萃,拖曳着长长的光尾,迅速奔向此地而来。
右棠眯起眼睛,说道:“以虚代实?好一招偷天换日之法,可惜你境界太低。”
她抬手一指虚空某处。
涟漪阵阵,竟是显化出一道柔弱的身影。
轩辕胜雪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棠,道:“不可能。”
右棠身畔的轩辕胜雪缓缓消失,让人没想到,这竟是一道幻影。
“没什么不可能,你的境界太低,推动祝词道法太过刻意,真是无趣。”右棠瞬间至前,一拳递出,砸在轩辕胜雪的眉心,强行中断其道法,原本环伺在对方的七彩道光一同消散,她双指并拢,刺向轩辕胜雪的腹部。
轩辕胜雪竭力拧转身子,瞬息掐诀一指。
术法的光芒略一闪烁就给剑指摧毁。
右棠抓住轩辕胜雪的两根手指,将其掰断,然后一记鞭腿,击飞出去。
“传承万年的大宗弟子也不过如此。”右棠摇头。
轩辕胜雪面若金纸,气息虚浮,萎靡至极,她强忍着疼痛,倒吸一口冷气,嗤笑道:“不过是藏头露尾之辈,有本事去剑山上讲,仗着自己这点本事,看把你给得意的。”
右棠轻轻摇头,说道:“都要死了,又何必再激怒我。”
她抬起脚,准备将轩辕胜雪的头踩碎的同时,再将这张动人的脸蛋撕碎。
忽然间,天地尽头有雷鸣…
更有胜似雷鸣的杀意。
右棠神色平静,一脚就要踩下去,现在赶过来太晚了。
一道剑光撕裂了夜幕,照亮了天空。
瞬息之间来到右棠的面前,如果不躲,势必要给斩成两截。
右棠无言避开剑光,同时屈指一弹,激射出一道匹练,撞入轩辕胜雪的腹部。
轰隆。
一位着剑宗道袍的青年撞入大地,抱起重伤昏迷的轩辕胜雪。
他的神色平静,只是一对剑眉微微颤动着。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问道:“你是谁?”
左
右棠知道青年是谁,所以她不打算自报姓名,刹那消失。
同一刹那,青年也跟着消失。
而他的话更是在这片天地间慢慢传开。
“我要杀尽与你有关的所有人。”
第四十七章我来杀你,请你闭嘴
完颜湫琴神色焦急地眺望着远方,她紧握的手里,有一枚破碎的玉佩,这是她与轩辕胜雪性命相关的物件,在其中一人受伤时,会反映到玉佩上,起初完颜湫琴并不在意,降妖阁多任务,阁中弟子借此练剑,受伤是常有之事,不过还未等她走出洞府,原本莹润的玉佩,迅速黯淡不说,更是生出数道裂缝来。
袁指风与诸护虎双双而至。
先前动静太大,惹得了无数弟子的视线注意,看到一位虹光拔地而起。
袁指风问道:“师姐,师兄不是在闭关吗?为何要这么匆忙离开?”
诸护虎双手环胸,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在悄悄打量着完颜湫琴的表情。
闻言,完颜湫琴轻轻一叹,说道:“晚点估计要死很多人了。”
轰隆。
惊雷炸响,传遍八方。
天际尽头一道乘虹身影以恐怖的速度赶赴天蜀剑宗,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去了位置最高的天蜀府里,厉臣神色平静,怀里抱着一位仿佛酣睡的俏丽姑娘,快步走进府内。
石鲸云出现,食指轻轻点在轩辕胜雪的眉心上,片刻后,开口道:“受伤很重,若你再晚一点,估计就是就回来也要没了这一身修为境界,把带她进来,小朱,把医师喊过来,在此之前,谁都不许踏入府内一步,若有违者,立刻逐出宗门,至于强闯者直接格杀勿论。”
捧剑女子刹那出现,微微点头,从厉臣的身畔走过。
直到踏出府外,捧剑女子额头已经冒出不少冷汗,她有些后怕地想起方才的厉臣,近乎实质化的杀意,让得她都不敢去看那位神色平静的青年,要知道她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境,比起那些依靠邪门歪道,吞服丹药借巧跻身金丹境的家伙,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石鲸云凭借强大的境界,稳固住轩辕胜雪的伤势。
他看了厉臣一眼,说道:“你想怎么做。”
厉臣平静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在雍州,而且还有御林军在,我说了要杀尽与她有关的所有人,既然开口就要做到。”
石鲸云说道:“你打算现在走?”
厉臣轻轻摇头,低头望着昏迷过去的轩辕胜雪,说道:“不急,等她的状况好转了再说。”
石鲸云说道:“何至于此。”
“如果我再晚点到,她就真的要给那个家伙杀了,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要这份境界有什么用。”厉臣淡淡道,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在他出关前,他已处于即将破境的状态,但是厉臣强行打消了这份机缘,选择出关,等到下次破境时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谍报信息有误,那支百人御林军不过是假象,真正有六百御林军在,且红鹤还未离开,与那位女子有过交谈,应该知道其踪迹。”石鲸云淡淡说道:“我随意你也随意去做。”
捧剑女子去而复返,带着两位医师过来。
说是医师,不过是两位擅长炼丹之法的长老,从属降妖阁,匆忙赶来,迅速抱起昏迷不醒的轩辕胜雪,放在一张散发寒意的玉床上,不停地忙活,一人捏印撑在另外一只手掌,轻轻摁在轩辕胜雪的腹部,另外一人捏碎丹药,涂抹在她的七窍,口中念念有词。
石鲸云陪着厉臣说了会话,转身离开。
厉臣守在房前整整一宿。
待到黎明破晓,房门为人从里面推开,两位长老走出来。
其中一人开口道:“她的情况不太好,气海破碎,外溢的灵气冲垮了窍穴,淹没了地枢,动摇了根基,若不是宗主稳固住天枢,不至于在她的体内形成一柱倾倒,山崩地裂之势,未来修道肯定会受到影响,不过小命保住了。”
“好好一个剑道大材,以后能不能结丹都难说了。”另外一位长老摇头轻叹。
厉臣听到了轩辕胜雪性命无忧,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送别两位长老,迅速折返回房。
看到玉床上静静沉睡的轩辕胜雪,厉臣握住那只有些冰冷的小手,自语道:“不怕不怕,她绝对跑不了,我会让她后悔向你出手。”
厉臣离开天蜀府,下山的路上遇到了凑在一起的完颜湫琴,不止是她在,还有剑宗年轻一代里被寄予厚望的数人,刑阁的袁指风,诸护虎,还有降妖阁的龚道之,高素圣,还有一位是喜爱鲜花的姑娘,身材娇小,长相清冷。
“她怎么样了。”完颜湫琴问道。
厉臣淡淡道:“没死,保住了一条小命,不过以后修行肯定会受到影响,你进去陪着她,不要让她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他的神色平静,说完话,就要从这群人的身畔经过。
高素圣的脸上浮现怒意,刚想说话,就给那位姑娘拉住。
“想死自己去,不要连累我们。”姑娘双指轻捻着一朵鲜花,冷冷说道。
完颜湫琴转过身道:“你要去干嘛?”
厉臣头也不回道:“杀人。”
忽然,厉臣的步伐停顿下来,他转过身平静说道:“原本我打算自己来,不过考虑到一些事情,接下来你你你还有你们两个,没错,就是你们,跟着我,有任务要让你们去完成。”
诸护虎吞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问道:“任务?什么任务?”
厉臣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杀红鹤。”
众人面面相觑,五人绝大部分都不是雍州本地人氏,哪怕之前有所耳闻关于剑宗与皇族赵氏的一些事情,其中多有夸大,没想到眼前这位青年,一开口便是要杀红鹤公主,要知道,这位公主可是被整个大商朝寄予厚望,赵氏更是视为未来大商朝的砥柱中流。
袁指风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要是给皇族赵氏知道,会出大事情的。”
韩三友缓缓登山,冷笑道:“大事情?跳梁小丑使足劲又能跳多高?”
他向厉臣点点头。
后者以心声言语道:“盯紧刑阁。”
“好。”
于卯时,厉臣下山,身后跟着五位神色忐忑的剑宗弟子。
与此同时,一封信笺寄到了某人手上。
那人看到信笺里的内容,手竟是忍不住轻轻颤抖。
“真的要前功尽弃了吗?”
……
红鹤横穿了大半个雍州,最终在一座小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一位在打铁铺做学徒的青年。
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青年。
红鹤施了障眼法,一走进打铁铺,青年却立刻注意到她。
青年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如见天人,这般美丽动人的姑娘,为什么会来这燥热吵杂的地方?还未等他想通问题,那位被他当做仙女的姑娘已经向他开口打招呼。
“你叫什么名字?”红鹤轻笑道。
“我……我叫……剩柱…”青年有些不好意思讲出自己的名字。
他出身家世贫苦,双亲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所以也没给青年取好名字,十岁就将他送来打铁铺做学徒,不用愁每日温饱问题,月末还有工钱发放,用以补贴家用。
“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你愿意和我离开吗?我能带你去京城,让你过上好日子。”
红鹤的话幽幽响起,似有一股魅惑之力,让得整个打铁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青年神智恍惚,下意识点点头。
红鹤见状,笑容愈发灿烂,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青年满是油污的手。
虽然青年看似平凡普通,但是在国师的推衍下,未来百年局势,能否得到改变,青年发挥的作用极大,所以红鹤不惜冒着被天蜀剑宗发现的风险,也要来到这,将其带走。
红鹤牵着他的手,朝着城外走去。
接下来只要立刻离开雍州便万事无忧了。
那支御林军她自有办法带走,右棠本事如何,红鹤是亲自领教过的。
红鹤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天行大典上将那家伙打死。
当年双方狭路相逢,一场急促的厮杀,那家伙不敌自己,果断逃命的时候,手段诡橘,竟能斩断身外牵连的因果,若不是离得京城近,那位老祖宗及时过来,红鹤就算能恢复,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百年内难以跻身至真婴,更不用提尝试逾五境之上,毗邻仙道。
组织里面派系繁杂,各有各的追求,之所以能够维持不崩,主要原因是,缔造组织的三人,都已然跻身五境之上,以绝对的实力震慑着她们这群桀骜不驯的穿越者。
红鹤汲取皇道气运,辅以自身资质,未尝没有可能百年内尝试冲关。
她走到城门前,步伐一顿,松开牵住剩柱的手,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真的假的?”红鹤喃喃自语道。
在红鹤雪儿视线尽头,忽然多出了一群身着道袍的人。
为首一人,手持原石剑胚,神色平静,但是眼眸内的漠然,让每一位与之对视的人都不禁颤抖,发自内心的恐惧,想要远离。
“本来还想问你点事情,不过等你死了,再搜魂就什么都知道了。”厉臣说道。
不等红鹤开口说什么,厉臣接着道:“我来杀你,请你闭嘴。”
第四十八章寒风中杀人
“杀我?那时候我不愿与你交战,是这给了你信心过来堵截我?”红鹤轻轻一挥手,让剩柱走到旁边去,抬头看向杀气腾腾的厉臣,当时天行大典,厉臣承接剑山剑锋的意志,得到认可,占尽天时地利,即便是红鹤,也没有把握能够击败厉臣,更别提将青年当场击杀。
现在没了天时地利,红鹤杀他,她有信心不用十回合。
一如当年。
原石剑胚刺进大地,厉臣作中心,方圆十丈皆是雷池重地。
厉臣双手离剑,徒步上前,平静道:“九璃相剑阵。”
身后五位剑宗弟子神色各异,听得厉臣的话,纷纷拔剑出鞘,剑意衍生的刹那,受得那份琉璃剑意牵引,相互缠绕,继而一方狭小的剑阵,出现在雷池重地上,阵内色彩斑斓,剑气乱窜,五位弟子各自守在阵点上。
红鹤神色自然,犹有闲情打趣道:“苟虹剑仙是,你也一样,难不成你们天蜀剑宗都喜欢一个人打不过,就喜欢群殴?”
厉臣活动着筋骨,淡淡道:“就只是让你不要跑了。”
雷声大震。
厉臣一拳递出,轰砸在红鹤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将其腹部打穿。
那位喜欢鲜花的女子神色凝重道:“都守好了,别让里面的人跑了,不然我们只好祈祷自己家族能多长两条腿,连夜跑进雍州。”
在场五人,除去诸护虎外,其余四人都是望族出身,在各地州郡拥有不小的声望,最重传承,一旦围杀红鹤的事情传出去,面临的报复,足以掐灭各自家族的香火,断绝传承。
袁指风神色淡漠,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怕一旦不用力,就会忍不住颤抖。
一人主阵,五人辅点。
雷池重地与九璃相剑阵两两叠加,只为防止红鹤施展秘法逃遁。
厉臣身形鬼魅,紧跟在红鹤在这狭小剑阵内辗转腾挪,每每抓到机会,便是鼓胀拳意,调动所有气血爆发出一击。
时间推移,剑阵愈发完善,一点点琉璃星光幻化漂浮在阵中。
因为这一点,红鹤的速度骤减数倍,迅速被厉臣追上。
红鹤轻叹一口气,不再躲避,而是转过身去,拍出一掌。
拳掌相抵。
剧烈的轰鸣伴随着无数气浪炸响。
红鹤倒退十步,只觉得掌心酥麻不已。
厉臣不过连退数步,轻晃着双肩,便卸去了身上的劲力。
“因为剑术稀烂,所以只能凭借体术来战斗吗?真的有够逊,劝你回去好好练练,既然是天蜀剑宗的天行者,其他都是外道,最终还是要落在一个问剑术高低上”红鹤开口笑道,原本宽松的衣裙,因为剑阵的缘故,紧贴在自己娇躯上,露出触目惊心的弧线,前凸后翘。
厉臣置若罔闻,手段凌厉。
虽然他还是第一次主持这等剑阵,但是成功拘束到红鹤。
一道圆环掠来,给厉臣数拳粉碎。
他没有兽化,亦没有动用妖神十三转,只是血神八炼造就的肉身,硬抗着红鹤的术法神通,与之厮杀至今,不落下风。
龚道之轻声说道:“早有传闻公主跻身真婴,不曾想到,竟然是真的。”
红鹤能够在五位神枢境构建的九璃相剑阵之下做到行动自如,不为什么,只因为她是真婴境,而且不同于一般真婴境,是能堪比剑宗仅有的五位大长老的真婴,不过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入阵厮杀近盏茶功夫的青年。
仅仅通窍下品,虽说体魄惊人,却是能够与红鹤厮杀不落下风,确实不俗。
高素圣摇头道:“这样纠缠下去的话,多久都没有结果,差不多该有一方打破眼下僵局,强行分出个生死,师兄带我们来的意思很简单,若是他输了,直接动用剑阵碾杀。”
其余四人深以为然。
轰然间,红鹤的速度暴涨数倍,竟是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快若闪电地一掌打在厉臣的额头,单手掐诀的刹那,另外一只手,双指并拢,剑指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其腹部气海,不仅如此,更有一道剑光显化此间。
厉臣挨了当头一击,脑袋大幅度震荡的刹那,后退一步,伸出手抓住刺来的剑指,不由分说的用力一掰,咧嘴笑道:“死。”
“死的是你。”红鹤娇喝一声。
剑光破空而至,沿途浪声无尽,好似数千道潮流拍击。
厉臣平静地伸出手轻轻一握,四周悬浮的琉璃星光踊跃而至,最后形成一柄焕发琉璃之芒的剑,斩在那道剑光上,后者坚持不过三息,崩裂散去,显露出里面的飞剑。
一剑递出,紧接着又是一剑。
红鹤退无可退,便暴喝道:“大道法相。”
一道顶天立地的大道法相矗立,撑开了九璃相剑阵,摩擦出无数火花,原本流转有序的剑气,顿时变得紊乱,五人神色微白,不用多说,齐齐盘膝而坐,竭力维持剑阵不溃。
厉臣微微抬起头,没有丝毫意外,因为即便是红鹤,不动用这一手段,哪怕有真婴境界与一身与之匹配的道法,迟早都会输,因为只要身处此阵以及雷池重地之内,红鹤就无法搬运天地之力,调动天地法则,不过是术法境界威力高,根本无法撼动到厉臣的肉身。
“数年前你就是气海境,到了现在也不过是通窍境。”红鹤站在大道法相之上,低头俯瞰着好似蝼蚁一般的厉臣,神色淡漠说道:“有胆子堵截我,现在就是不知道你这个胆子还剩下多少?真以为越境攻伐唯有你能行事?”
厉臣深呼吸一口,他所学斑驳,看似全且精,但对上一些极为棘手的敌人之时,能派上用场的没有多少,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嘲道:“看来以后得好好练剑,起码不能太丢人……当然的,这是在这里杀了你再考虑的事情。”
厉臣仰头咆哮,消瘦的身材瞬间变得壮硕。
眨眼间,他已变成一头似人似狼的怪物,赤红的瞳孔内,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不单单如此,其全身流动血液近乎沸腾,就连骨骼都赤红一片。
红鹤掐诀一甩袖,大道法相一手落下,好似镇压般,朝向厉臣而去。
厉臣拔地而起,御风远游空中。
“凡人之力也妄想比肩仙人?”红鹤冷笑。
大道法相双掌合十,赤焰盘旋,化作漫天火花,与剑阵内游离的剑气相互消磨殆尽。
一声轰鸣自大道法相的双掌间发出。
刹那间,大道法相的双掌给人强行震开,厉臣一路登高。
红鹤抬袖一挥,剑光再现。
在她的驾驭之下,大道法相运转神通,手持一方宝剑,怒劈而下。
厉臣不躲不闪,一拳递出,与宝剑相抵,将其拦腰粉碎。
大道法相之上九龙衔日,红鹤抬手轻握,一张弓在手,日辉降临,幻化箭矢,为她抓住上弓,拉至圆满,好似一头九爪金龙张牙舞爪,露出血盆大口向着厉臣噬咬而去。
一连九箭离弦。
厉臣登高的身形停滞不前,嘴角溢血。
双手血肉模糊,足可见白骨。
不过他的神色平静,只说了一句话。
“大道法相神通就这点本事?劝你还是回去跟你老祖宗练练。”
喜好鲜花的女子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何轩辕师姐会喜欢他了。”
袁指风更是直接说道:“我不如他,心服口服。”
“一个个都没大没小的,以后见面喊师兄知道没?”高素圣咧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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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胜雪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陌生的房间里,唯一值得说的,就是完颜湫琴看着她。
“你睡了两天,伤得很严重,触及到给根本,还是好好养伤吧。”完颜湫琴轻声说道。
轩辕胜雪好久没体验过这么虚弱的感觉,感受一番后,她直愣愣地看着房梁,问道:“在我睡着的两天里有发生什么吗?”
完颜湫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情。”
“与我有关?”
“都是因为你发生的。”
轩辕胜雪笑道:“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听她亲口说。”
完颜湫琴摊摊手,说道:“你喜欢。”
轩辕胜雪支起身子,然后笑道:“以后很难跻身真婴了。”
“又怎样?从此以后,都没人会来招惹你。”完颜湫琴摇头苦笑道。
两天里,一件事情传遍了整个大商朝。
红鹤归京途中,遭遇天蜀剑宗天行者堵截围杀。
前者受到极其严重的伤势濒死,若不是赵氏老祖宗给予的一件山上重宝,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一桩十分困难的事情。
皇族赵氏严厉谴责天蜀剑宗。
这两天里,雍州境内明里暗里死人无数。
一位受伤颇重的青年骑马来到游花城前,开口说道:“我来杀人。”
身后五骑,神色敬畏的望着那道背影。
“左棠,给老子我滚出来,不然的话,一城百姓随你去死,然后与你有关的人再去死。”厉臣淡淡说道,语罢,一骑绝尘而去,撞开游花城城门,径直来到城主府之前。
厉臣说道:“我来履行之前说过的话了。”
第四十九章代价
游传玄脸色铁青地站在府门前。
他的正前方,有一位牵着马的道袍背剑青年。
作为距离最近洪节城的游花城城主,游传玄怎么会不知道城外栢花道发生的一场小规模战争,但是他没有想到,天蜀剑宗,又或者是眼前这位青年的态度如此坚决,直接将那六百御林军说成是流寇野军,向洪节城那座刺史府施压,派遣出五千轻骑不说,更是让那支铁骑出听风关,于游花城五里外驻扎军营。
“你这样子做,就不怕天蜀剑宗因此与大商朝彻底撕破脸皮吗?”游传玄说道。
青年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但是颇为平静,一只手捂住嘴,抹去咳出的血,截杀红鹤于某座小城之后,得到真凶消息的厉臣,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游花城,耗费大量心神,所以如今的他,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十分虚弱无力。
厉臣平静道:“如果怕的话,我就不会去杀红鹤,更不会来这里杀你们。”
游传玄冷声道:“右棠曾有过数次劝轩辕胜雪停手,可轩辕胜雪非但不领情,反而以术法轰杀,她不反抗,难不成要任由轩辕胜雪将她杀了?天底下哪有这般不讲理的道理。”
厉臣缓缓摇头,说道:“我不管,而且我又不是那事事都要讲理的贤人,我和你们很多人都说过,不要轻易尝试动我身边的人,我真的会杀得你们全家死绝,包括任何与你们相熟的人,再说一遍,让右棠给老子滚出来。”
五位剑宗弟子骑马而来,听得这番话,纷纷保持了沉默。
高素圣笑道:“老子从来没见过有人把老子说得那么威武霸气的。”
一旁喜好鲜花的女子不停翻白眼。
“师兄再这样下去的话,会让伤势加重,不应该那么拼的。”女子喃喃自语道。
厉臣与红鹤厮杀缠斗足足三个时辰,双方底牌尽出,放开手脚来打,红鹤真婴离窍远游,镇杀厉臣,大道法相更是糅合数种神通,打出绝强的一击,甚至险些把九璃相剑阵震飞,强行摆脱剑意拘押,杀尽五人。
红鹤表现惊才绝艳,而厉臣更是生猛。
起初五人并不理解厉臣带他们下山的用意,尤其是在与红鹤相遇前,厉臣三番五次叮嘱他们,一旦成功结阵,没有他示意的前提下,只需要竭力维持剑阵的存在,无需配合他去杀敌,最外围的雷池重地因原石剑胚而存在,可到最后,厉臣剑斩大道法相,红鹤涉险,使真婴与大道法相运转神通,强行去镇压厉臣。
跨越两个大境攻伐不说,最后还逼得红鹤不得不与他分生死。
厉臣躺在一个大坑中,颤颤巍巍地起身,抬起头看着红鹤,浑身鲜血淋漓,一双手臂消磨,仿佛只剩下白骨,他说道:“真要分胜负要分生死,你以为你自己说了算吗?”
他的最后一剑,险些将红鹤拦腰斩断,即便这样,也在红鹤的肚子,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凛冽的剑气侵蚀着气海,冻结了各个关键窍穴,有钻心的疼痛在。
红鹤捂住肚子,面无表情说道:“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
如今的厉臣体魄四裂,只是修为运转流过经脉,都会有难言的疼痛浮现。
“长得那么好看,打架那么凶,小心以后没人要你。”厉臣讥讽笑道。
红鹤说道:“嫁谁都不嫁你,连最简单的只喜欢一人都办不到。”
“要你管我,别把自己那边的规定放在我们这边,去你他娘的。”厉臣不屑道。
一人站在大坑边缘,一人躺在大坑内相互对骂,谁也不甘示弱。
良久以后,厉臣忽然笑道:“不亏是大商朝的公主,随身带着的丹药确有些多。”
红鹤想也不想便反击道:“你也不差,堂堂天蜀剑宗的天行者,一身腱子肉耐揍不说,而且恢复能力又真他娘的猛。”
结束对话,两人再次沉默下去。
最后还是红鹤开口说道:“我不想死,如果你非要我死,那么我只能争取让你和我一块死的同时,再把他们五个人全杀光。”
不是危言耸听,厉臣明白,即使是现在状态下的红鹤,仍有这个实力。
说到底还是境界太低了。
厉臣轻叹。
他站起身来,道:“来战!”
红鹤抬头看了一眼那辛苦维持剑阵的五人,虽然天行大典,厉臣夺取了所有目光,但一个宗门,定然不能依靠某个人,而是一群人,不然的话,即便此人在世,能使宗门如日中天,令得威名不坠,可终有一日会不在,这种状况造成的弊端就会慢慢地显化出来。
如果说得到了一山四峰认可的厉臣,会是让天蜀剑宗剑道拔高一筹的存在,那么这五人,就将会是剑宗五百年内,香火鼎盛的关键,因为红鹤甚至,剑宗定义的剑道大材,与五宗定义的天骄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剑宗剑道大材,意味着此人若无意外,最少最少都能跻身金丹境。
当然的,只是说有这个资格罢了。
红鹤望着袁指风微微一笑。
袁指风脸色微白,掐诀冷喝道:“天行守一,抱扑剑心。”
喜好鲜花的女子暴喝道:“避开视线,不要给她魅惑,破坏了剑阵的平衡。”
红鹤轻叹,当魅惑第一个人失败的时候,就没有下次机会了,因为厉臣不会再给她机会,只能说不愧是剑宗的弟子,虽然不在巅峰状态,但她的魅惑法,在如此近距离,全力以赴的情况,都没能冲垮一位神枢境的心神防守。
轰隆。
闪现而至的厉臣一拳递出,红鹤好似倒飞的风筝,撞入大地。
一股凌厉的风暴席卷,向着厉臣笼罩而去。
厉臣持剑乱砍,硬生生将风暴分崩离析。
红鹤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小的红线,足有六万条,疯狂向着外面逃窜,绝大部分撞在剑阵内巡曳的剑气,消融虚无中,可还是有漏网之鱼逃脱。
厉臣持剑拧转身形,一道波纹涟漪,迅速扩散。
噗嗤。
那些红线还未触碰九璃相剑阵便为这道涟漪湮灭。
“不,不对。”厉臣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他毫不犹豫转身怒吼道:“撤阵,秘法逃离此地。”
喜好鲜花的女子最先反应过来,阻断剑意牵连,施展秘法消失。
紧接着是其余四人。
厉臣双手剑进怀,刹那间,迸裂山石之意蓦然爆开。
剑气吞吐,仿佛贯穿了星辰。
一股恐怖的躁动能量爆发,就在厉臣的脚下蓦然冲出。
红鹤的身形出现在城外十里,哇的一声,吐血不止,身畔站在不知所措的剩柱。
她的神色冰冷,姣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这一招不到万不得已,红鹤不会选择动用,因为代价大到,连她都难以承受,换来的,堪称恐怖的爆炸力,一瞬达到上千摄氏度的气热温度,除了真婴境能够隔绝空间,境界在这之下的修士,根本逃无可逃,必死无疑。
“看来这数年没白过,耍弄小手段的本领是越来越高明了。”
一道平静地声音缓缓响起。
红鹤蓦然回头,如同白日见鬼。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鬼,所以说,就看接下来谁做鬼。
红鹤问道:“你没理由存活下来。”
厉臣说道:“论境界我不如你,可若论生存本领,我都能当你老祖宗了。”
红鹤沉默片刻,然后说道:“终究是大意了。”
“都到这一地步了,拖延时间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厉臣摇头,手松开原石剑胚,御剑直奔不远处的红鹤而去,同时掐诀向前一指,轰鸣伴随着璀璨金光,大佛神像降临。
同时剩柱的身畔有三位青袍剑仙幻化,拉扯着青年离开。
虽然厉臣不知道这个青年的身份,但能让红鹤逃遁时,不忘将其带上,想必有异常之处,没关系,等杀了红鹤,一切真相大白,他很想知道,那个重伤轩辕胜雪的家伙究竟是谁,说了杀尽与她有关的人,就一定做到。
厉臣递剑斩去。
红鹤腹部掠出一道清幽之芒,撞开大佛神像不说,更是压向剑光。
剑光稀碎,泯灭了清幽光芒。
是一座高至十九层的尖塔,象牙白色,在太阳折射下,闪烁着幽芒。
厉臣见到这座尖塔的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冒起。
强烈的危机感告诉他,远离远离,迅速远离这里。
原石剑胚铮铮颤鸣,似在挑衅。
剑胚的剑峰与尖塔塔底相触,发出清脆的声音。
如同玉石相互碰撞。
厉臣松手,掀起音爆声,刹那来到红鹤面前,掐住她的颈脖。
红鹤的一根食指有意无意地点在厉臣胸口。
“你不怕死吗?”红鹤问道。
厉臣直视那双美眸,说道:“我只想杀了你。”
“杀了我,重伤轩辕胜雪的人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等你死了,我会把整个雍州翻过来,不可能找到。”
“不管你信不信,找不到就找不到。”
厉臣于沉默之中,愈发用力,将红鹤轻轻提起离地。
红鹤的食指刺进厉臣胸膛血肉之中。
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厉臣率先打破僵局,开口问道:“她到底是谁。”
“你先放了我。”红鹤高傲地仰起头。
厉臣说道:“同时松手。”
“好。”
两人对视一眼,松手离手的刹那,互拍一掌。
红鹤大口咳血时,笑容渐盛,开口道:“她叫右棠,在游花城住着。”
厉臣只觉得胸口火辣不已,血气翻滚,他强行压下,点头道:“你可以走了。”
语罢,他便拿起原石剑胚,转身离去。
第五十章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游传玄说道:“如果你硬要强闯的话,我拦不住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虽然截杀红鹤公主一事,没有人阻止你,毕竟红鹤公主滞留雍州不说,还带着六百御林军,但是右棠她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这位仅次于木颂愿,雍州第二位跻身神枢上境的城主,语重心长地告诉历臣,右棠行事,是受红鹤拜托,自身并非愿意打伤轩辕胜雪,游传玄愿意代右棠赔偿晶石十五万,并且给出三件山上重宝和一本上乘剑法道经。
赔偿很丰厚,金丹修士都不一定拿的出来。
但是历臣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打赏了游传玄一个字。
“滚。”
游传玄看着小了自己至少两辈的年轻人,面孔抽搐。
唯有近距离接触,游传玄方能切身体会到历臣的恐怖之地,早前天行大典,雍州各地的城主因职责缘故,不能轻易离开城池,所以只是运转神通观礼,感触不大,不曾想到直面历臣后,游传玄饶是神枢上境的实力,都要遭不住这份杀意,不过他不担心,因为他是游花城的城主,历臣再放肆,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打杀一位城主。
可这个念头还未从游传玄的脑海离开,他就被一只手掐住脖子,缓缓举起。
历臣神色平静地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万事好商量,那么我用十五万晶石,三件法器以及一本剑经作为补偿如何?我就不计较身份地位了,堂堂轩辕氏家主的独女,怎么也比你一个小小城主来得高贵许多,开口要价?你配吗?”
还是不愿意出来吗?厉臣看似平静,实际上一直关注着城主府内的状况。
不曾想到,右棠没有出现,就连游传玄的女儿,游天凤也没有露面。
这是断定他不敢打杀一位大商朝选定的官员?
厉臣说道:“等到现在也没人露面,你女儿该不会是路上捡来的吧?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言诚不欺我,算你倒霉。”
“……我是大商朝……正五品……官员,你敢杀……我?”游传玄被掐住脖子,憋足了劲断断续续开口,充血的眼眸死死盯着年轻人。
厉臣懒得和他废话下去,微微用力,就要将他脖子捏碎的刹那,背后寒意直冲天灵盖,他没有松手,而且掐诀一指,运转神通,大佛神像挟裹万千金光朝向城主府一撞而去。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于他们无关,你又何必要迁怒于他们。”
大佛神像身形停滞半空,一只粉嫩的小手轻轻拍在了光滑金灿的脑袋之上,神像如云烟一般消散,同时显露出那位女子的面容,不止一人,女子的身畔,还有一位面容清丽的姑娘,眉宇间隐约与游传玄有几分相似,仇恨的视线落在厉臣身上,似乎要将他人千刀万剐,生吃活剥。
厉臣平静说道:“既然出来了,就说明你有话想说,有事要做?”
“自然。”右棠说道:“毕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无辜的人。”
厉臣扯了扯嘴角,不打算说话,先由着她开口便是。
他挥手阻止了身后想要说话的龚道之,问道:“无辜?”
右棠微微一笑道:“难道不是吗?城主日日案牍劳形,夜夜三更方才入眠,这般辛苦为国为民,功劳苦劳自然有,而你今天却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城主随意打杀了,原因只是城主不愿听你的话,将我推出来,难道这不算无辜?”
话音刚落,左棠身边的姑娘便恶狠狠说道:“立刻放了我父亲,跪地赔礼,不然的话,就算你是天蜀剑宗的天行者,也休想就这么了事,伤害一位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可知道代价。”
厉臣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转过头问道:“这里是哪里?”
被问及的五人怔住,喜好鲜花的女子最快反应过来,平静道:“这里是雍州。”
厉臣轻轻点头,然后再问了一个问题。
“天蜀剑宗上一代天行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女子再道:“武炎王朝末年,准确年份是龙元六年左右。””
厉臣闻言无奈一笑,将游传玄丢向两女。
右棠轻轻接住游传玄,说道:“一码归一码,我打伤了轩辕胜雪,该有的赔偿还会有的,等你回去,我会派人送去天蜀剑宗。”
说完话,她搀扶着游传玄转过身,与游天凤就要一同走进城主府时,却给厉臣喊住。
“元昭六年,你先是杀了一位万傀宗长老,此后更是再杀了两宗总计五位修士,被山上山下通缉至今,而游传玄却是得知这种情况下,还要包庇你,并且私藏流民野军,你管这个叫无辜?在雍州,肆意妄为,妨碍军务不谈,更是打伤我天蜀剑宗的弟子,你他娘的打算用一句赔偿了事?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厉臣一步一步走向前,脸色已经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可他依旧直视着右棠,开口说道:“他娘的这些你都避而不谈,只说游传玄无辜,然后就想把这些事当做没发生过?”
右棠说道:“他们要杀我,我只能杀了他们。”
厉臣哈哈大笑。
“有理,真是有道理。”
游天凤厌恶地看着厉臣,说道:“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连这点小事都不明白?”
喜好鲜花的女子冷笑道:“道理她们都懂,但是她们只愿意用在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师兄你说得再多,也没有用的,瞎掰扯打太极这种事,这些人最懂也是最会做的一件事情。”
厉臣笑得合不拢嘴,抬手指了指那位喜好鲜花的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花花。”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厉臣说道。
游天凤不耐烦道:“没事的话赶紧给我离开游花城,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人。”
“离开?在不杀绝你们这些人之前,谁都不会离开,我不会,他们也不会。”厉臣神色平静道:“刚才你讲了你的道理,我也讲了我的道理,那么现在,就看看谁的道理落在拳头上最硬。”
右棠说道:“不可理喻之人。”
她觉得这个青年真的很恶心,轩辕胜雪又没有死,就只是重伤,为了这点事大题小做,一副要杀死所有人的架势,如果没了这张脸,去到她之前那个世界,活脱脱的就是个处男,一辈子找不到媳妇的那种,还是赶紧收收味怎么样?
“就你这幅模样,根本不可能打过我,到时候一个不注意,把你打死了,又不得怪在我身上?”右棠轻笑说道:“不如你我各退一步?”
厉臣无言止步,抬手绕过后背,将剑胚取出来,指向右棠。
风团骤生,继而一剑落下,居中豁开。
右棠神色微变,抬手往前用力一甩。
那股剑意还未显化就已崩碎,剑式被迫中断。
厉臣闪现至前,一拳砸在右棠的天灵盖上,将其击飞的同时,五指摊开,好似山岳倾倒,径直笼罩向游传玄这对父女,强行拘押。
游传玄双手掐诀,坐镇城主府,操纵阵法之下的他,能够当做半个金丹修士,而且以左棠的本领,只需要他坚持数个呼吸,就能迅速反应过来,打一个重伤在身的通窍下品,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何况自己女儿亦是一位神枢境。
厉臣一声怒喝,皮肤皲裂,之下的鲜血滴落无数,强行运转血神八炼妖神十三转,为了能够成功维持这份境界,他甚至不惜动用了在体内最深处隐匿的一缕仙光,一锤锤爆了阵法禁制,跨步间,无视砸在身上的术法神通。
右棠灰头土脸地露面,咬牙与厉臣厮杀起来。
她的境界比之红鹤稍逊许多,不过手段杂且多,毒道魔道以及驭兽之道皆是精通,挥散灰蒙雾气的刹那,屈指激射出一缕幽芒,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雾气,直奔厉臣眉心。
厉臣拳罡流淌环伺于身,根本不容右棠拉开距离,掠过阴险至极的毒针,一拳将右棠的护身屏障打破,轰鸣中,再次将她击飞出去,磅礴的罡劲如磅礴大海撞在了右棠身上。
右棠倒地呕血,柔顺的秀发沾满了尘埃,她冰冷的神色弥漫着怒火。
摆明要将她打杀的厉臣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接连闪现,逼近右棠。
右棠挣扎起身,两人再度厮杀在一起。
虽然右棠的神通繁多,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对厉臣无用。
好几次被厉臣震飞出去。
游传玄这对父女虽然丢出好数次术法神通,但根本没法撼动厉臣的肉身。
剑宗的五人对此无动于衷,因为厉臣给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杀尽窝藏在游花城的御林军。
厉臣打碎一道术法,穿过深紫色的毒雾,捏爆了一头蜈蚣,快若闪电地抓住右棠的手臂一拧,不顾其发出的惨叫,肘击在其腹部,趁她注意力转移的刹那,单手掐诀一指,大佛神像再出,猛地一震,将右棠整个人砸进大地深处。
轰的一声,厉臣再补数拳下去,鲜血飞溅。
最后厉臣一手拎着昏死过去的右棠,来到游传玄这对父女面前,说道:“有本事再把之前的话说一遍?”
第五十一章不是好人
游传玄膝盖一软,无力跪倒在地,他茫然地看着狼藉的四周。
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右棠会输给厉臣,而是是输得彻彻底底。
“正五品?很大的官吗?可惜对我没用。”厉臣将奄奄一息的右棠缓缓提起来,一只手放在她的天灵盖上,片刻后,他沉默中将其丢到这对父女面前,并开口说道:“那支野军到底在哪里?如果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的话,你游传玄也没有必要在雍州当城主了。”
游天凤眼眸泛红,眼泪汪汪地来到右棠的身畔,泣不成声,听得厉臣的话,猛地抬起头道:“你已经把她打成重伤,还不满足,非得一定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逼迫我父亲站队吗?我们并不想掺和这些事情,只是想过上安稳的日子,难道有错吗?难道就不能被允许吗?”
厉臣淡淡说道:“你蠢无所谓,别把你父亲都想得那么蠢。”
见得游传玄沉默,厉臣继续道:“不要当天蜀剑宗是瞎的,灯下黑这种事谁都会有,唯独不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所以让你失望了,给你三息时间,还是不愿意说那便立刻去死。”
游传玄缓缓抬起头,看着青年一双深邃犹如黑夜般的眼眸,他忽然笑道:“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就能放我们父女一条生路吗?”
“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这点你大可放心。”厉臣说道。
游传玄指着在不远处,如同死尸一般没有半点生气的右棠,望向厉臣,讥讽笑道:“我记得,你曾说过要杀尽与她有关的所有人,玩文字游戏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厉臣神色不改,说道:“如果你主动把这一切都说出来,至少你在渭州的亲族不会死干净,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连我安置在渭州的族人你都知道,确实很是厉害,不过我想知道你天蜀剑宗的手真的能伸得那么长吗?”游传玄冷笑道。
厉臣说道:“你应该收到消息,雍州各地都在死人,下至走贩樵夫,上至校尉城主,既然你们这些人想和我掰手腕,我不介意和你们好好上一玩,省得某些人说我装腔作势。”
游传玄沉默,这件事他知道。
这次天蜀剑宗的大清剿,直接将数百年来,各方势力渗透的棋子直接全部拔除,最让人恐怖的是,渭州,青州,挽丘州以及岚州等中原州郡,却没有任何消息,看似平静无事,但是游传玄知道,那些势力也在试图找到剑宗安插的棋子,将其全部拔除,用以回击。
可悲的是,他们找不到……哪怕是一个人。
游传玄叹气道:“真的有必要死那么多人吗?这其实就是一桩很小的事。”
“我一直在说不要动我身边的人,一直在说,三年前在说,三年后在说,但是你们都当成了耳边风,我不能时时刻刻都顾着她们,所以谁动了我的人,我真的杀光你们。”厉臣神色诚恳,从出关至今,他已经说过了太多太多遍“杀光”这两个字,以至于身后五位剑宗弟子都有些习以为常,但没想到这次会付诸行动,他说完后,竟是直接将手放在了游传玄的天灵盖上。
顿时间,游传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口吐白沫不说,还双眼翻白。
游天凤大惊失色地冲上前,却给厉臣一剑斩去头颅。
凛冽的剑气直接将她的魂魄以及气海窍穴搅碎。
游传玄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
厉臣见状,便替他把这条手臂砍了下来。
搜魂盏茶功夫,厉臣松开手,早已经失去神智的游传玄如一摊烂泥睡在地上。
此地鲜血味浓郁,尤其以厉臣所在的地方为最,不过他恍若未闻般转过身,看向那五位剑宗弟子,说道:“那支野军在城主府的地底下,杀完记得把脑袋砍下,带回宗门,奖励都归你们。”
说完,他作势欲离去,却给李花花喊住。
“师兄你要去哪里?”
“回宗门。”厉臣回头看了她一眼,瞬间消失。
得到这个答案的李花花松了一口气。
在她背后的高素圣无奈道:“他做完事就跑了,留下烂摊子给我们收拾,哪有这么当师兄的人,何况那支御林军尚有四百余人,更有好几位武道强者,我们稍有不慎,便会反被杀。”
袁指风问道:“要不你现在过去和师兄说一说?”
“你真当我傻不成?怎么你不去说,师兄赶着回去,肯定是要去见师姐,打扰到他们,且不说师兄如何,单是师姐就够我喝一壶。”
李花花没好气扭头骂道:“吵什么吵,赶紧干完活回去,不要耽搁了我练剑。”
五人说着话,走进了城主府里面。
……
三柱香后,身上沾满鲜血的五人依序走出。
李花花看了眼手上的两颗脑袋,讥笑道:“没想到外面的神枢境那么纸糊?谁给的勇气敢与我们分生死的?真以为能堆死我们?”
一脸苦兮兮的诸护虎望着自己手中折断的剑,好生恼怒。
这是与一位武道强者厮杀的结果,虽然诸护虎将其斩杀,作为代价,手中的玄铁剑亦是被折断,无法复原,只能重新换掉。
袁指风说道:“就按师兄说的,拿去降妖阁那边,也好领取一些奖励。”
“回去吧。”
“好。”
……
厉臣悄然回到宗门,一路顺畅登山,走进天蜀府,推开某个房间的门。
里面的轩辕胜雪已经醒来,见到是他,笑着挥手。
“结束了?”轩辕胜雪开口问道。
厉臣嗯了一声,搬了张座椅来床沿坐下,抓住轩辕胜雪的一只手,闭眼感受片刻,笑着说道:“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了,以后少出去折腾,又不是非要亲自去的,指挥人做事又不是不行,不然的话,你父母迟早得找上门和我拼命。”
“虽然伤好了,不过以后跻身真婴就困难了。”轩辕胜雪无奈道。
溱水轩辕氏历代家主,都会从嫡系中挑选最为出类拔萃的家族子弟担任,在此之前,轩辕胜雪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序列候补,可若是给轩辕氏知道她受伤后再难跻身真婴境,难保不会动摇其地位,或者是直接就……
厉臣轻声说道:“红鹤重伤,虽然没死,不过数百年内,很难突破五境之上,打伤你的人是右棠,她已经死了,与其有关的游传玄游天凤也死了,还有那残存的御林军……”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放在厉臣的嘴唇上。
轩辕胜雪说道:“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至少现在是。”
闻言,厉臣唯有苦笑。
良久后,他说道:“你知道我不愿意受到束缚。”
“或许你可以换一种说法,不是束缚,而是牵连你我的羁绊。”轩辕胜雪笑道。
她的手轻轻抚在厉臣的脸上。
厉臣只觉得脸越来越热,对上那双莹润的美眸,他不禁有些慌乱。
轩辕胜雪噗哧一笑,说道:“师兄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心跳得那么快?”
“也没有不喜欢……”
“也就是说喜欢对吧?”轩辕胜雪神色狡黠地笑道:“我知道师兄喜欢我,也喜欢天底下所有好看的姑娘,所以只是喜欢还不够,我想成为师兄心中的唯一,那个可以称得上“爱”的,比任何一位姑娘都还要来得特殊的存在。”
“……为此不惜代价?”
“对的呢。”轩辕胜雪没有掩饰的打算,很是直接回答了厉臣的问题。
厉臣苦笑连连,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出关匆忙,后来也在某些人的嘴中听到了关于第三竹区的事情,说实在话,厉臣真没想到,韩雪娅会和轩辕胜雪成为闺阁好友,连去找桑瑶时,都还替她说话撑场子。
厉臣说道:“等到春归,我陪你出去散散心,练练剑怎么样?”
“再怎么说也是宗门的天行者,老是给人说剑术稀烂可不行呢。”轩辕胜雪捂嘴笑道。
没过多久,厉臣离开天蜀府。
轩辕胜雪靠在床头,说道:“他已经走了。”
房间内,忽然光芒一闪,完颜湫琴凭空出现,有些无奈道:“那我也走好了。”
轩辕胜雪翻白眼道:“我待在这里闷死了,再陪我多聊聊。”
完颜湫琴瞥了轩辕胜雪一眼,说道:“之前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来了后就心情好转,你们刚才到底聊了些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说等到春归,就陪我下山散散心,顺便练练剑什么的。”
完颜湫琴闻言一怔,然后笑道:“要真是给你拿下师兄,给他知道了,估计会气死吧,想必你的家族也不会有意见的,尤其是在这件事传开后,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天蜀剑宗出了一个极其护短的天行者。”
“你要觉得羡慕,同样可以过来掺和一脚,我连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韩雪娅都能谈,作为半个自家人的你一样可以。”轩辕胜雪正色道:“你我交情匪浅,自幼相识长大,知根知底,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完颜湫琴气笑道:“就因为外门弟子时,师兄曾说过的那些话?”
轩辕胜雪扭头望向窗外,云海如潮奔涌四方。
“没错。”
“既然你不愿意我掺和进来,又为何与我说先前的那些话?”
轩辕胜雪扭过头,直视完颜湫琴的眼睛说道:“我说是如果,如果你希望的话就可以掺和进来,你什么时候那么听我的话,叫你不要与师兄有过多交集,就一定不会发生交集…”
完颜湫琴静静地看着轩辕胜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轩辕胜雪轻轻咳嗽一声,低下头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试探没有必要。”完颜湫琴叹气,坐在床沿上,轻轻抓起轩辕胜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握住,她苦笑说道:“不管你就相不相信,我对师兄并没有那种情爱之类的感情,所以即便你不提防我,也不用担心我会抢走师兄。”
第五十二章练剑
往后的时间里,厉臣近乎只在自己洞府静心练剑,极少外出露面。
偶尔露面,也是去轩辕胜雪的洞府,双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不少内门弟子都能看到结伴同游的两人,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对于此事,一山两阁没有多说什么,但这种近似沉默的态度,其实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冬逝春将至的雍州回归平静,天蜀剑宗依旧太平无事。
天蜀剑宗立宗之山,哪怕磅礴巍峨,气势雄竣,其实能够令人观景的并不多,登高至顶,俯瞰云烟潮汐,轩辕胜雪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这些山河景色,眼里心理只有身畔人。
轩辕胜雪笑道:“人往山上走,究竟要到何处才能真正称得上是仙人?”
“道法根本不同,昔年登高仙道,在迹不在心,以力开天,这点与妖魔两道有异曲同工之妙,而现在,迹由心行,凡是但说一句顿悟问心求大道。”厉臣扭过头望向轩辕胜雪,细心为她解惑,言语时,伸出一只手,往前轻轻一抓,风眼凭生,琉璃星光与血光齐齐闪烁。
轩辕胜雪细细端倪,然后娇笑道:“听说这次下山,都被她们说了剑术稀烂,也就体魄凑合?要我是师兄,当真不能忍。”
闻言,厉臣苦笑不已,收回手赏了轩辕胜雪一个爆栗。
迹由心行,自然的,不管是术法,道法亦或者是刀法或剑术都是由心行。
顺应本心本意,方可能得到最大效益。
厉臣平静的神色突然有了细微变化,他低头看了眼腰畔的储物袋,无奈道:“倒是你降妖阁来得爽利,刑阁琐事太多,问道大会在即,两阁打算各推出一位弟子去参与,敖唐宗出关,已经成为一位金丹境,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参加,梁银友更是不会,那么只会落在我的身上,不过我境界太低,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
“不合适?刑阁那些老人估计巴不得让你的名声更响亮一些。”轩辕胜雪笑吟吟道。
刑阁司职戒律,同时兼领谍报,经产等事务,还要经营山上山下的香火情,按理来说,这次厉臣折腾出来的动静太大,应该会得到刑阁那边顽固老人的厌恶,可实际上时,对待此事,刑阁表示出了不逊色于降妖阁的强硬态度,以狠辣的手段清理了各方势力安插在雍州的棋子,拒绝任何讲情分和打圆场,警告外界,再有此事,绝不姑息,将以雷霆手段出击。
让这些顽固的老人,甚至是那些善于计较人情功利的刑阁弟子会表示如此的强硬的原因,毫无疑问,就在于厉臣自身。
作为天行者的厉臣,在一山两阁间,既没有选择中立,也没有拜入降妖阁,而是拜师身为刑阁长老的秦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刑阁弟子,以至于近几次露面,遇到刑阁的弟子,都会面色激动地向他作揖行礼,喊大师兄。
在厉臣出现前,刑阁势弱已经是大势所趋,哪怕有石鲸云掣肘降妖阁,刑阁仍是被压得喘不过气,就如同两位同境剑修的大道之争,输得一败涂地,轩辕胜雪这一代外门弟子,能够跻身宗门的不过二十余人,除去轩辕胜雪以及完颜湫琴两人,而能称得上剑道大材的仅有五人,降妖阁一下子吸纳了三个,刑阁据理力争,更是不惜搬出刑阁阁主也不过拿到两个。
时间再往前推移,更多时候刑阁是连口汤都不一定喝得上。
而在漫长的苦苦等候中,刑阁终于迎来了转机,厉臣拜入刑阁,也就是说如不出意外的话,数百年内,刑阁便会多出一位逾五境之上的剑仙,能够与降妖阁苟虹分庭抗礼。
刑阁的存在也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这样的事,如何能让那些顽固的刑阁老人不把厉臣当做心肝肉捧在手里,含在嘴里。
厉臣说道:“这个机会让给那些师弟师妹好了,反正我对问道一时从不上心。”
借他山之石以攻玉一事,不是不行,而是他有更好的做法。
轩辕胜雪轻笑道:“其实答应不就好了,反正我也有好些时日没去京城,那些关系莫逆的姐妹们,正好把你介绍给她们。”
厉臣扭过头,轻轻眨眼。
轩辕胜雪翻白眼,尽显媚态。
“想什么呢?当然只是得意的宣告炫耀,少想有的没的。”
“能有的肯定要想。”厉臣一本正经说道。
厉臣想起某人,开口问道:“你想争取降妖阁去问道大会的名额?”
“阁内早有定论,直接给了韩师兄,家族那边的名额,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给我了。”轩辕胜雪调皮地朝厉臣吐了吐舌头。
“不出意外?”厉臣较为敏感地复述了轩辕胜雪先前话语的某段字句。
轩辕胜雪神色自然道:“没办法,家族那边知道我伤及根本,自然会有很多人按耐不住性子跳出来,父亲闭关,母亲说到底不姓轩辕,不太好悖逆整个家族的意志指向。”
厉臣余光瞥及轩辕胜雪那张平静的脸蛋,不禁握住了那只小手。
轩辕胜雪苦笑道:“其他人倒也无所谓,唯独不希望让师兄可怜我。”
气笑不已的厉臣伸手扯了扯轩辕胜雪的脸蛋。
“什么可怜的,这叫怜惜佳人懂不懂。
轩辕胜雪嘟囔抱怨,随后蓦然绽放笑容,说道:“骗你的师兄,我是知道才这么说的。”
瞧见这笑脸,厉臣为之一怔,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
轩辕胜雪看得厉臣这般,露出一个困扰的表情,不过还是轻轻闭眼。
轻轻踮起脚尖,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厉臣俯身。
良久后,两人分开,但手与手仍牵着。
十指紧扣。
轩辕胜雪摸了摸自己的红唇,神情羞涩,脸颊红润,好似晚霞。
“师兄。”轩辕胜雪轻唤。
厉臣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看向远方。
轩辕胜雪娇笑道:“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叫你一声。”
“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厉臣说道。
轩辕胜雪问道:“真的吗?”
厉臣轻轻抚过轩辕胜雪的脸颊,将她娇小的身躯搂入怀中。
轩辕胜雪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她会嫉妒,耍心机,有城府,知道该在厉臣的面前如何表现自己而不令他厌恶,这样的她,厉臣讨厌不来,一个敢于自己争取,且绝不谦让给人的姑娘值得他厉臣去喜欢,去拥抱。
“问道大会举行前,我和你先回一趟溱水吧。”厉臣说道。
埋在厉臣怀里的轩辕胜雪点点头。
厉臣心受到满足的同时,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放松下牢。
似在所感一般,他下意识抬手一抓。
浩荡的缥缈云烟为之一震。
开出一条道路,直通某座山峰之上。
石鲸云抬起头笑道:“去剑峰修炼也是好事,省得作为天行者,却是连一座剑峰都没登上过,传出去给人知道,岂不是笑掉大牙。”
厉臣拍了拍轩辕胜雪的肩膀。
她抬起头,恋恋不舍那个让她感到温暖的怀抱,笑道:“早点回来。”
厉臣点点头,一步一个脚印,向着延伸出来的道路走去。
九璃相峰。
其根本剑道在九璃相剑术正经。
除去日月峰,其余三峰皆有峰主,而代代峰主,无一例外都是能够继承这份剑术大道的巅峰存在,哪怕是存在时间最短的帝采峰亦然,登上剑峰的一刹那,他便感觉剑气之重,远胜一山两阁的任何地方,不仅如此,那份沛然的剑意,更能与厉臣所修炼的九璃相剑术遥相呼应,借此凝聚的窍穴,依次出现在外。
厉臣在半山腰挑选了一片竹林,盘膝而坐,剑气砥砺,一大片绚烂的琉璃光芒掩盖住他的身形,消失不见,受到剑气淬炼,他的体魄也在悄无声息地增强着,不仅是体魄,厉臣取出放在气海温养的原石剑胚,这一次练剑,他打算将其彻底炼制成自己的本命剑。
剑心与道心相契,纯净无暇。
一缕缕琉璃星光钻入原石剑胚,带着他的剑气,淬炼着剑身每一处。
厉臣按照剑术正经里的周天路线,循环不停歇。
以九璃相剑术正经为根本,九璃相窍若欲圆满,需集天地九色,方可一口灵气贯周天,从而筑地向天枢,早在很久以前,厉臣就对这九色有了眉目,他拜秦剑为师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有这方面的思量在,鲜血剑经,在天蜀剑宗诸多上乘剑法剑经里面是最为极端的一类。
九璃相所言九色,并无明确规定,所喜所愿之色皆可吸纳。
厉臣欲以纯色九色为本,吸纳熔炼在窍。
“鲜血剑经——燃血。”厉臣自语。
体内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惊人的热量散发,一股股白气升起。
两股截然不同的剑经相互碰撞。
纯色即是纯粹唯一,与极端一词相近似。
厉臣打算熔炼七门最为极端的剑经剑道,成就九璃相剑术正经的九色。
这种事,根本没有人想过。
即便是开创九璃相剑术正经的那位剑峰主人也不曾有过。
因为太过疯狂了,根枝生发不同源,同道的剑术剑道,若想熔炼唯一,稍有不慎便会道路崩坏,轻则遭到反噬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死得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耗费的时间也太多太多。
但是厉臣愿意为此付诸行动,哪怕道路坎坷,近乎绝人之路。
因为他要面对的敌人,看成非人,而能赢非人者,单单是非人仍然不能够,得是非人中的非人存在,方能战而胜之。
第五十三章春归
厉臣早在外门时期,通过各种途经,或多或少了解过天蜀剑宗那些上乘剑经的跟脚来历,例如游火剑法,谕阳剑经,万无三指剑经以及天虚剑经,但没有任何一门剑法剑经,像是鲜血剑经这般来历不明,甚至连记载都没有,偌大宗门,仅有秦剑一人修炼此经。
得知此事的厉臣,只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即使是最为上乘的三大剑术正经,在剑宗内也不乏有人修炼,跻身真婴境,长老便有资格修炼三大剑术正经中的任意一门,更能凭此,尝试登剑峰,去成为一名剑峰长老。
鲜血剑经修炼不难,只需以自身鲜血养剑。
再以杀戮练剑。
杀戮越多,越能将此剑精通。
虽然有缺陷,过量的杀戮会影响练剑者自身的心智,但是严重的话,会变成只知杀戮的疯子,也就是世人口中的走火入魔。
鲜血剑经无需剑载道,练剑者自身鲜血便是一柄柄本命剑。若想驾驭使用,厉臣就需要将脑海魂念分离百份,千份乃至万份,融入全身鲜血,如臂使指,随意变幻。
厉臣打坐捏印静心,收拢杂意,魂念凝聚一点,竭力压缩,最后他蓦然挣开双眼,剑气一斩,魂念顿时切割成上百份,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并不感到疼痛,但是有那么一刹那,仿佛眼前多出了数百个心意相通的自己。
犹如漫天光点的魂念钻入血肉,融入进血液。
沸腾的鲜血好似一团团赤红火焰般,灼烧魂念的同时,将其熔炼一体。
上百份魂念同时受到此难,反馈给厉臣,险些让他眩晕过去。
他娘的真要人命。
所幸这类痛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到了,血神八炼第一练,将自身鲜血燃烧纯净,差点没把厉臣整个人送走。
一晃半日过去,厉臣再次睁开眼,眸子深处掠过一丝血光,他微微笑了笑,抬手往前一抓,一柄鲜血长剑瞬间在手,由于血神八炼的缘故,他感觉到这鲜血长剑,格外的凝实坚韧,即便是一些法器品秩的剑器也比之不得。
随便挥了挥,厉臣满意地松开手,鲜血长剑分离,化作一缕缕鲜血顺着手掌重回他体内。
厉臣暗道:“领悟鲜血剑经,不单止要修炼其经法,更要对剑式剑招有深刻了解,实战是最重要的,说来说去,终究是逃不过杀戮,春归前还有一些时间,那就下山一趟好了。”
下山前,还有一些人与事,需要他去见面以及处理。
厉臣离开九璃相峰已是深夜,他来到轩辕胜雪的洞府,不知为何,明明布置有禁制阵法,可他却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里面,看到躺在床榻上熟睡的女子,他不禁笑了出来。
女子睡颜可爱,怎么也看不腻,不时咂咂嘴,不知梦中梦见了什么。
厉臣没有叫醒轩辕胜雪,只是伸出替她擦去嘴边的口水,悄然离开。
走到山脚下,厉臣去了一趟曾经属于自己的竹屋,只见一阵狂风刮来,炄山瞬间出现在厉臣的面前,亲热地用头蹭着厉臣的胸膛,嘶鸣中,似在埋怨自己太久没见主人。
“过些时间陪我下山去,有得是让你耍。”厉臣气笑道。
吱嘎一声,听到外边动静的桑瑶推门而出,她的面色红润,归功于一场双修,厉臣庞大的纯粹阳气,在水乳…交融中,迅速镇压她体内的寒髓,并且以一种奇异的状态封存起来,只等到她某日境界足够,便能将这些寒髓炼化,使得修为暴涨,说不定能够借机破境。
“大半夜的怎么来了?如果你说想干某事的话,我可不奉陪。”桑瑶倚靠在护栏上,问道。
厉臣拍了拍炄山,让它自行玩去,然后缓步走到桑瑶的身边,牵起她的手,笑道:“你想去岚州那边?待在雍州不好?何处不是问心修炼,难不成你想离得我远一点吗?”
桑瑶挣扎了一下,怎想到厉臣握得很紧,她很快放弃,似笑非笑地看着厉臣,说道:“我担心醋味太大,之前的事你应该知道,我就懒得背着那些人对你嚼舌根子了,虽然不及你那般妖孽天骄,但作为人该有的尊严我还是有的,就像你说的一样,何处不是问心修炼。”
厉臣苦笑道:“你知道的,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存在,你可以理解成这是男人的劣根,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谁叫你太能沾花惹草了,多情却又不无情,如果你能看淡你我关系,现在就不会为这些琐事烦恼,陪着你那位公主不更好?”桑瑶轻笑开口,抬手轻轻锤了厉臣一记。
厉臣认真道:“我见青山多妩媚…”
桑瑶一怔,可爱地歪歪头。
瞧见她那副疑惑的模样,厉臣笑容更盛,接着道:“青山见我应如是。”
语罢,便将桑瑶一把抱入怀中。
“不怕她看见?”桑瑶仰起头,神色看似自然,但厉臣却发现她的耳根通红一片。
厉臣气笑道:“你说呢?”
桑瑶伸了个懒腰,说道:“抱我回去睡觉。”
“好嘞,俺的媳妇。”
厉臣二话不说将桑瑶一把抱起,冲进竹屋内。
当然。
该有的,不该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厉臣哄桑瑶入睡后,脸上挂着苦笑着离开竹屋。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确定桑瑶的意向,如果她愿意留在雍州,他会在这段时间,担任护道人传道人的,若是不愿意,执意前往岚州羲瑟宗的话,他也会在此之前为她担任护道人传道人,并将一到两个护身法宝给她。
不是愧疚,也不是补偿。
而是一种身边亲近之人远游时的担心。
至洪节城中,厉臣先是见了严仲休一面,当年那场相见,双方的约定,厉臣由于那些事情给耽搁,如果不是轩辕胜雪替他运作,那么他厉臣真的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严大人,好久不见了。”厉臣微笑道。
严仲休颇为感慨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知道,这个大言不惭与他言及买卖的人,会成为剑宗的大人物,但万万没想到,厉臣崛起得如此之快,更是成为天行者,他说道:“天行者能够代表长生宗门的意志,我能不能认为,当年你的所做所为,其实是剑宗授意。”
厉臣轻轻摇头,笑道:“让严大人失望了,这并不宗门授意,而是我个人作为,听说红鹤此行观礼,特意见了严大人一面?不用担心,在下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更不会赌气,单方面断绝你我的约定,此次见大人,是为了谈定一事,雍州马政希望你能出谋划策,而不是作为掣肘,相信大人应该不愿意看到那种事发生。”
严仲休沉默,他知道厉臣说的那种事是什么。
这些年,尤其是自太宗皇帝后,大商朝对战马的需求日益高涨,相继在挽丘州,青州开辟马场,训练优良血种的战马,如果不是成效不大,数量供给有限,恐怕雍州境内的诸多马场,早已遭到轻视,而现在,马场问题即将得到解决,本就暗中较量许久的双方,更是会矛盾激化,沦落到大战何时爆发都不奇怪的境地。
“你想组建一支军队?”严仲休问道。
厉臣认真道:“宗门或许会对山下这些军队轻视,甚至是感到蔑视,不过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真正重要性所在。先生治国雄才,治理一州郡着实是有些大材小用,可是,我相信有先生倾力辅佐,雍州铁骑绝不输天子御林军。”
严仲休笑道:“让你失望了,我不会答应你的提议。”
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厉臣对此早在意料之中,笑道:“恳切大人再三思量,若无大人辅佐,无非是治中从事再换一人,铁骑训练照旧,但是一场大战势不可避免,双方输赢无所谓,苦得是天下百姓。”
难得数百年太平不闻战火熏烟,大人真舍得让百姓波及其中吗?
厉臣神色平静,站起身,向严仲休作揖行礼,深深一拜。
“望大人三思。”
“我定不负你,也定不会让你负了这天下,这天下,不是天蜀剑宗的天下,更不是商赵的天下,而是有灵众生,数十亿黎民百姓的天下,岂能因为私怨仇恨而大地陆沉。”
严仲休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厉臣。
厉臣不躲不闪,直视严仲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仲休说道:“你在利用我,而且你不能保证能不能成。”
厉臣没有开口反驳,事实如此。
天下大势从来不是因一人所为而变动,这无异于蜉蝣憾大树,自不量力。
计划赶不上变化,有多少次厉臣的辛苦谋划,却不得不顺应事实而更改。
良久,厉臣说道:“我的确不能保证,但是我愿意付诸行动,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去达到目的,此次问道大会,我会尝试面见当今天子,尽可能的,让双方的矛盾减缓下来。”
“官场上,手里没点筹码怎么好意思开口商量。”严仲休笑道。
厉臣下意识扭头看向他。
“山上事自然由山上人解决,而山下事,也自然需要由山下人出面。”严仲休缓缓站起身,看向厉臣,说道:“我要上山一趟。”
元昭二十年冬夜,洪节城刺史府治中从事严仲休登山面见石鲸云。
在天行者厉臣的陪同下,三人在白栏楼喝了一壶酒。
一封加急快报送入京城。
朝廷震动。
是夜,乾元宫内,及冠未久的商朝皇帝看着手中的讯报沉默良久。
一夜未眠。
第五十四章故人归
严仲休作为洪节城刺史府佐官,按理来说,是很难跳过木颂愿,直接与天蜀剑宗对话,更不要说是见石鲸云一面,奈何促成此事的人,是厉臣,那么再匪夷所思的事也能理解。
喝完一场酒,石鲸云提了提手中的酒壶,平静离去,而严仲休则是在厉臣的护送下,回到自己府邸,过了今晚,便会有两位神枢上境的弟子下山担任护卫,保护严仲休。
石鲸云回到天蜀府,苟虹以及崔姓年轻人已在中堂等候。
苟虹神色皱眉问道:“你真打算由着他去折腾?”
天蜀剑宗不是不知道严仲休的身份来历,就在眼皮底下干涉天蜀剑宗,准确来说,是掣肘刑阁染指雍州马政,即使是捂住两只耳朵,或多或少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事情。
能够在这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官场上,站稳脚跟不说,还能顶着各方压力,尤其是刺史木颂愿的施压步步为营,不得不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在天蜀剑宗的这些大人物看来,也就这样了,迟早会为了平息他们的怒火,被商赵丢出来当替死鬼。
没想到的是,厉臣居然会去找严仲休谈了一笔生意,连带着捎上了左士麟。
敖元灿收到消息的时候,还笑言,如果不是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他险些以为年轻人是商赵派来的棋子,用来对付他们。
石鲸云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出现的捧剑女子,神色平静道:“有何不可。”
崔姓年轻人笑道:“那位年轻皇帝肯定气得不轻,这么一位治国大材被挖了墙脚,不过能不打起来就别打起来,远一点的地方还是要有人去坐镇的,闹得动静太大令那地方的人回来,谁都不讨好,小子初衷是好,可惜太嫩了。”
苟虹有些不置可否。
石鲸云淡淡道:“让他去折腾,只要不妨碍到他练剑就行。”
崔姓年轻人微笑道:“接下来的事你们两个商量,我回去了,三年一晃过去,本以为世道有些不同,说白了换了个皮。”
石鲸云点点头。
苟虹起身送别这位剑道上另辟蹊径的前辈。
崔姓年轻人看了一眼石鲸云,转头与苟虹道:“天魔之魂分离出来,吸收的话,说不定能弥补你的短板,一甲子内破境不是问题,又或者是将其魂熔炼为剑,凭此多出一条剑道可能,他山之石攻玉,一同登顶山巅。”
三年前逃亡之际,厉臣将放有劫司的储物袋暗中交给罗升,并嘱托他隐藏身份,居住在洪节城,整个发生过程,其实都在他们的眼中,包括石鲸云在内,许多剑宗大人物都颇为欣赏罗升,死守住秘密,静等厉臣三年,再将那个储物袋交付出去,然后迅速隐匿潜藏。
哪怕是天行大典举行时,也是悄然观礼,丝毫没有依附天蜀剑宗的念头。
若不是碍于宗门规矩,一些金丹长老就打算收罗升为徒了。
储物袋被厉臣转交给石鲸云,再由他,给了苟虹。
剥离魂魄深处的一点魂根,这种事交给苟虹来做最合适。
苟虹道:“再说。”
崔姓年轻人见状也不勉强,挥手消失在中堂。
石鲸云望向苟虹,说道:“降妖阁弟子下山砥砺剑道一事照旧,这件事商赵理亏,看着气势汹汹,很快就会私下赔礼道歉。”
“就算红鹤重创?就算六百御林军死尽?”苟虹问道。
石鲸云嗯了一声,说道:“就算。”
……
厉臣来到松风客栈,找到正在打坐修炼的韩三友。
他笑道:“喝酒?”
韩三友冷冷瞥了他一眼,起身去外边拿酒。
留在原地的厉臣有些无奈地挠挠头。
韩三友一直希望厉臣能够成功晋升内门,哪怕已过三年,若是大器晚成,未尝没有可能被剑峰长老收为弟子,破格成为一名内门弟子,这样的话,就是拜入降妖阁,尤其是当他知道厉臣成为天行者,晋升内门不成问题后,更是萌生了让厉臣成为他师弟的念头。
幸运的是,自己的师尊颇为看好厉臣,有意愿收徒。
可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厉臣最终还是拜入自己最为厌恶的刑阁。
峰顶台地时,当着宗主石鲸云的面,韩三友直言不讳说秦剑不配当厉臣的师尊,其实变相在说,刑阁没资格收厉臣为弟子。
作为商贾世家出身的韩三友,最为明白,商贾的市侩精明以及计较庸功最使剑心蒙尘有瑕,而剑修最需要的,恰恰是一个纯粹剑心,刑阁反其道而行,万千琐杂念头,盈满心湖之间,最后斩下时方可得见一个我心滢澈,可是说着容易,做起来,能够办到的,可谓是寥寥无几,韩三友不希望厉臣投身这些琐事之中,最终荒废自己的大道,然后成为一个废物。
没过多久,韩三友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酒壶,丢给厉臣一个酒碗。
拍开封泥后,给厉臣倒了半碗酒水,然后自顾喝了一口,说道:“喝完给我滚。”
厉臣没好气道:“韩三友我告诉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你说谁才是过分的?”韩三友伸手一抹嘴,瞪了厉臣一眼,开口说道:“早在成为天行者时,是谁鼎力支持你的?后来你闯通天剑道,是谁摆明挺你,又是谁开口说要收你为嫡传的?厉臣,你自个儿说谁过分。”
自知理亏的厉臣低下头去不说话。
得见厉臣这副模样,韩三友喝着酒水越没滋味,心里边的火气就越大,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道:“姓历,跟老子出去打一架。”
厉臣苦笑连连,说道:“晚点我还有一架要打,就算了吧。”
韩三友怒道:“他娘的,天行大典给你出尽风头不说,又是去截杀红鹤,又是与右棠换命厮杀,弄得现在伤势都没好,不是很能打吗?多打一场,少打一场又有什么区别。”
厉臣说道:“既然你知道我伤势未好,还来找我干架,居心不良。”
话一说完,结果后脑勺就给人拍了一巴掌。
厉臣大怒不已,转过头去,那些喷涌而出的怒火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谄笑道:“师姐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给我回来?是带了一大帮姑娘去宗门,不想被我撞见对吧?”一位穿得劲装的女子站在厉臣的身后,冷眼瞥着他,抬起满是茧子的手,又给了厉臣一巴掌,打在后脑勺,神色讥笑道:“能耐了呢,现在整个大商朝名气最大的就是你厉臣了,多情风流的小剑仙,长得皮囊出彩,让得无数姑娘仰慕倾倒。”
厉臣讪讪笑着,打定主意,死活不开口。
自己不开口,但有人却替他开口了。
韩三友说道:“听闻我们这位历师弟,曾有过豪言壮语,说下山一趟,不找够五个姑娘都算是砥砺不够到家,还需多努力,一生修炼为的就是让那些好看的姑娘能挨多自己几剑。”
闻言,厉臣心里咆哮不已,先前那点愧疚顿时荡然无存。
先不说是真是假,在这时候给身后人听到,自己少不了挨一顿胖揍。
果不其然,韩三友话音刚落,自己又挨多了一巴掌。
女子气笑道:“下次再见面,我喊你师兄好了,叫你师弟简直是屈你才了。”
说完又是一巴掌。
一连下去,厉臣就连诉苦的机会都么得。
“数年不见,师姐越来越霸气了,要我说,干脆让你坐龙椅当那皇帝好了。”
“少油嘴滑舌,你以后我是那些未经世事的姑娘,说两句好话就给你骗了?”女子推了一把厉臣的脑袋,找了张座椅坐下,望向韩三友笑道:“韩师兄,好久不见了。”
韩三友微笑道:“柳师妹,好久不见。”
这位敢对厉臣不客气,一次次挥下巴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下山游历数年的柳沨。
也就是柳沨,敢这么对厉臣,厉臣还不敢还手,陪着笑开口说话。
厉臣不满道:“师姐,你对这家伙那么好,对我见了面就打我,虽然我脾气好,但是你再这样,我可就要发脾气了啊。”
柳沨斜眼瞥了厉臣一眼,冷笑道:“你能和韩师兄比?我还没进雍州,关于你的一大堆破事就钻进了我耳朵里,能耐得动不动就要杀人全家,吓得我以为你金丹还是真婴了,结果一问,就通窍下品,他娘的,就你境界最低,然后口气最大,我神枢下境我说过话没?”
闻言厉臣知道糟糕了,这种时候的柳沨,最招惹不得。
既然撞上了,免不了一顿训。
厉臣苦笑道:“都说我性子软绵,我就……”
“就是什么?就动不动杀人全家?”柳沨揪着厉臣的耳朵不放手,大声问道:“还有,你以为你姓赵?后宫佳丽三千?遇上好看的姑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招惹了再说,怎么的打算全娶了?坊心城那两个花魁怎么办?”
谈及此事,厉臣彻底萎了。
韩三友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对师姐弟。
平日里柳沨其实不太爱训厉臣,但三年不见,总有很多话想说。
厉臣小声嘀咕道:“境界没他们高,但他们也没我能打啊。”
“那么有本事,要不和我来试试?”柳沨气笑道。
厉臣刚想开口拒绝,不料被韩三友抢先一步,戏谑道:“怎么打?神仙打架?”
柳沨俏脸一红,随即下手愈发用力。
顿时间,松风客栈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第五十五章一场问剑
某日,厉臣找到了梁银友。
梁银友于坊心城闭关,一身即将破境的气象再难遏制,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跻身金丹境,此事在一山两阁间一点点传开,尤其是等到敖唐宗跻身金丹后,许多刑阁弟子对其愈发疑惑,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给出理由解释。
梁银友离开洞府,望着厉臣道:“分生死?”
厉臣双手笼袖,笑问道:“你老祖宗就你这么一个晚辈,真舍得?不出意外的话,你和敖唐宗都会继承刑阁大长老的位置。”
梁银友深吸一口气,他辛苦压境,使自己不去跻身金丹境,不是为何,正是因为想与厉臣问剑一场,不谈胜负,只分生死。他明明是刑阁弟子,三年来下山次数,甚至超过了大部分降妖阁弟子,于生死险境中砥砺剑道,微凉的空气入腹,使得他猛地抬头,拔剑指向厉臣,大笑道:“神枢上境打你一个通窍下品,我赢不了,还有什么意思去坐上那个座椅去。”
闻言,厉臣轻轻一笑,扭头说道:“梁老怎么说?”
虚空扭曲,一道急急旋转的漩涡中,迈步走出位沧桑的老人,神色欣慰道:“不愧是我的后人,是比某人的后人有种一点。”
“既然他硬要问剑,答应又何妨?”
厉臣笑道:“只谈剑术高低?”
“问剑问剑,自然是比剑道境界了,如果你动用肉身力量的话,莫说一个神枢上境,就是一个金丹境都不够你杀的。”梁五子身形飘落在地,捋须笑着摇头,抬手轻轻一挥,将两人带进一处奇异的空间内,说道:“你们在这里可以放开手脚打,不用担心会不会殃及池鱼。”
梁银友低头作揖行礼,道:“感谢老祖宗成全。”
厉臣同样作揖。
“给我一柄玄铁剑。”厉臣忽然开口道。
梁银友从储物袋拿出一柄玄铁剑,丢给厉臣。
厉臣握住剑,身上的气势徒然转变,冷喝道:“刑阁弟子厉臣,请赐教。”
“刑阁弟子梁银友,请赐教。”梁银友平静道。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冲了出去,双脚发力,身形猛地拧转,剑随身动,璀璨的剑光如同风旋一般,迅速撞向正前方的厉臣。
厉臣不动如山,持剑横斩,阻断剑光继续往前。
这一瞬间,梁银友已经来到厉臣的面前,出剑往上轻轻一挑。
厉臣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横剑于胸。
金铁交戈声中,梁银友的剑尖磕碰在对方剑脊上,磨蹭出无数火花。
厉臣毫不犹豫地往前迈进一步,手中玄铁剑蓦然滋生出朵朵焰花,如同跃动的精灵,将梁银友这凌厉的一剑格挡下来,同时往上一挥,斜斩出去,剑光明亮,蕴含无数火苗。
梁银友手中的玄铁剑上好似流淌着雷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左手掐诀,蓦然一声暴喝,铁剑递出,奋力一刺。
轰隆。
两股截然不同,但同样恐怖的剑意碰撞,产生了强大的气浪席卷着两人。
气浪同样来到老人面前,却好像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三尺开外自行流散。
梁五子喃喃道:“游火剑法,大雷鸣剑法都是一等一的剑势霸道的剑法,如果不是心经不够完善,改法为经也不是什么问题。”
轰鸣中,双方借势后腿。
厉臣退至五步开外,轻轻晃肩,便震散了身上的剑意。
反观梁银友,竟是只退一步,咬牙撑住,身形一晃,直奔厉臣而去。
握住铁剑的手微微颤抖。
不碍事。
一剑划破长空,声势却并不浩大,犹如仙人卧山,倾倒在石般。
厉臣一剑递出,如蛟龙出海。
叮。
剑尖抵住剑尖,然后与之错开。
厉臣毫不犹豫拥剑如怀,刹那间,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喷薄而出。
见状,梁银友气息顿时变得缥缈无影,脚尖轻轻一点,幻化出十个梁银友,将厉臣围在中间,齐齐出剑,十道剑光串联,似真似假,让人一时间难以辨别出来真人真相何在。
梁五子感慨地笑道:“有意思。”
因为十道剑光齐齐斩在厉臣身上的刹那,他蓦然更改剑式,拧转身形的一刻,剑随人走,一道剑线划圆扩散,与十道剑光接触,令其停顿的一刹那,厉臣消失在原地。
阻拦刹那后,剑线随之崩断,十道剑光飞掠而去,扑了个空。
梁银友眉心光芒四射,一缕金芒掠出。
厉臣突兀出现,苦笑道:“这就不太善了。”
没想到梁银友居然学了一门品秩不低的飞剑经,养出一口本命飞剑。
梁银友笑道:“不如你也练一门?当然,打完这场再说。”
“那就再说。”厉臣说话的同时,一歪头,一口飞剑咻的一声贴着他脸颊掠过去,他猛地出剑挥砍,却是挥了个空。
飞剑掉头,再次斩来。
梁银友如神灵夜游天外一般,身形缥缈,持剑当头落下。
缥缈剑术正经,其剑道起始,不在于某人,而是一柄坠落的剑。
所以此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一门仙道剑经。
厉臣手臂一震,玄铁剑剑身蓦然碎裂数十,如同一道道琉璃星光,拘押住那道金芒,双指并拢,猛地点在了剑脊上。
梁银友神色平静,怒喝一声“破”。
金芒蓦然暴涨,琉璃星光内,明灭不定,摇摇欲坠。
厉臣只感觉巨力顺着手臂传来,踉跄后腿。
彩云忽现,众兽奔涌冲锋。
厉臣本尊瞬间隐匿于彩云之中。
梁银友一通乱砍,将一位位敢于近身的彩色凶兽撕得粉碎,变成一缕缕黯淡的剑气,他笑道:“这就不太善了。”
厉臣笑道:“那就是剑术不太行了。”
一道璀璨的剑光自无数彩云间掠起,斩向梁银友。
梁银友微微眯眼,心念一动,脱离束缚的金色飞剑斩去。
砰的一声,飞剑给强行震飞,剑光消失,显露出其中的厉臣。
玄铁剑上覆有一层淡淡的血芒,戳向梁银友的眉心。
梁银友大笑,竟不挽剑格挡,而是收剑归鞘,蓄势拔除向前横斩。
咔嚓。
厉臣手中的玄铁剑竟是从中间断裂。
他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到底是差了点。”
梁银友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怎么说?”
厉臣抬头笑道:“不输不赢?”
梁银友嗤笑一声,说道:“怎么可能。”
语罢,他的眉心便溢出一颗血珠,原本雄浑的气息瞬间衰弱下去。
“我输了。”梁银友说道。
厉臣欲言又止,到嘴的话,还未讲出来,却给梁五子挥手打断。
“好好回去闭关,省得老给我添麻烦。”梁五子点了点梁银友,嘴上说着难听的话,眼中却满是欣慰,等到这个最得意的家族后人离开后,他笑看着厉臣,说道:“白得的名声,不要白不要,也能让那小子提着一口心气。”
厉臣苦笑连连,敢情这位刑阁大长老,是将自己当成自家后人的砥砺石了?
他低下头去,胸口有一道微不可查的伤势,横穿了整个胸膛,一滴滴血珠自伤口挤出,侵染了身上这件道袍,肌肉微微用力,便止住了鲜血滴落,但其中的剑气,却是需要厉臣一点一点的剥离剔除,又是一件费心神的他,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梁五子忽然开口道:“若是得闲,不如为一些宗门弟子下山护道?”
厉臣问道:“什么时候下山?”
听到梁五子的话,他总觉得有些别扭,因为按照辈分来说,他应该是年轻一辈的弟子里,最小的一个,应该被护道才对,事实上,即使是降妖阁一些辈分资历不低的弟子在路上见到他,也会笑着喊上一句“见过师兄”。
“三日后,届时她们会在洪节城城门等你,别忘记就行了。”梁五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挥去这方奇异的小世界,将他送走。
厉臣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他还想问问有多少位弟子,也好有个准备,没想到直接给梁五子送至自己洞府前,还未走进洞府,就给人从后面喊住了,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亏得我还想跟你去白栏楼吃螃蟹,怎么感觉你很忙似的?”
站在他后面的,是一位姿容极其出彩的姑娘,双手交叉,微笑看着厉臣。
厉臣神色自若,说道:“怎会,整个宗门最闲的就是我了。”
轩辕胜雪鼻尖微动,自空气中嗅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问道:“刚才跑去哪里了?”
厉臣原本打算随口敷衍了事,但看到轩辕胜雪美眸中闪烁的危险之色,顿时说道:“跟梁银友切磋较量了一下,都是剑修,难免会磕碰到这这那那的,那家伙比我还惨。”
轩辕胜雪一副怀疑的神色盯着厉臣,片刻后,笑道:“走吧。”
两人结伴下山,中途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捧着一堆玉简的完颜湫琴怔住,随即笑道:“又游山玩水去?真让人羡慕。”
轩辕胜雪笑嘻嘻道:“那可不,毕竟我们这两个闲人不比万师姐日理万机,闲得慌,不出去逛逛,都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好了好了,挖苦人的话就免了,回来的时候替我带点东西。”完颜湫琴自小与轩辕胜雪在一块长大,早已经对后者话中的挖苦免疫,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轩辕胜雪,说道。
轩辕胜雪纳闷地问道:“东西?什么东西。”
完颜湫琴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笑道:“一个很简单很普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