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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船的阿飘     土著修仙很困难txt下载     土著修仙很困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在即

    轩辕胜雪没有去看玉简,因为她知道里面大概的内容,无非是问她近来如何,可有好好修行,又或者是与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可好,说了一大堆琐碎的事,然后在这最后说上一句,好久没见,希望能够见上一面。

    她将玉简随手放进储物袋,扯了扯嘴角,中途与一位迎面走来的降妖阁师兄作揖,含笑点头,缓步走下山,轩辕胜雪没有立刻前往游花城,而是隐蔽身形,向着某处府邸赶去,她施展一门遁法,瞬间出现房间里。

    轩辕胜雪静坐长椅上。

    很快,就有一位神色疲惫的男子出现,僵硬的脸庞见到她没有丝毫动容,微微点头后,说道:“如果三个月后他再不出现,我会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横竖是个死,天蜀剑宗会不会在意我这个小小蝼蚁,也不在意。”

    轩辕胜雪微笑道:“不用三个月,半个月后,剑宗大典召开前,你就会见到他的,木颂愿能耐再大,也没有办法在我们的庇护下杀死你,你又何必在意那些人的挑衅。”

    男子轻轻一笑,无奈道:“真有那么简单的话就好了。”

    雍州这三年看似平静,实际上暗潮汹涌,尤其官场上,木颂愿先后出手,在天蜀剑宗以及皇族赵氏的默许下,使巫绝山成为听风关守将,明贬暗升,与那位常年闭关在听风关的大将军达成某种联系,然后武复兵在执掌一千马廊仔的同时,接管了那五千轻骑。

    这一下子,让木颂愿在雍州军界的威望无以复加,甚至影响到政界,在左士麟不能露骨地援助情况下,严仲休的日子愈发难熬,更有几次,刺客趁夜袭杀,若不是轩辕胜雪早有布局,使家族护卫自己的那位老人保护,怕是早已成为一具尸体,冲入城外河中。

    轩辕胜雪不可置否,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推出。

    对前者习惯早有准备的严仲休微微一笑,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回过去,然后说道:“武复兵声望暴涨,而巫绝山更是成为那位大将军的亲信,即便他归来后,成为剑宗的大人物,又如何能顶着刑阁的压力,将这两人先后拔掉,所以说,还是太难太难。”

    “严大人这是打算放弃了?”轩辕胜雪一口饮尽茶水,笑着打趣道。

    严仲休轻轻摇头,笑道:“倒到苦水而已,都一把年纪了,又无妻儿老小,有无几个知心好友,左大头那边风头紧,我可不敢过去把他给暴露了,那真的是罪该万死,所以有些心里憋久了的话,只能跟你这个小姑娘说了。”

    轩辕胜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一挥,凝聚出光辉熠熠的符印,悬浮在两人之间,上下沉浮,阵阵涟漪回荡开。

    严仲休不是修行之人,所以并不知道轩辕胜雪的施法意欲何为,他静静地坐着,没有过多言语干涉正在全神贯注施法的轩辕胜雪,在这期间,他想了很多,当眼前女子停止施法的一刻,缓声开口道:“他这么做,我能大概理解是为了什么,但你又是为了什么?”

    轩辕胜雪一怔,轻笑道:“我喜欢他,想要将他与我彻底捆绑在一起,这个理由怎么样?很合理对吧,连我都深信不疑。”

    出身大世族之家,尤其溱水轩辕氏的前身,便是武炎皇族,哪怕父母再如何溺爱,轩辕胜雪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她只是在厉臣的面前展露真正好的一面,在更多的时候,她是选择将虚假好的一面表现出来,以此去隐藏之下真正坏的一面。

    她轻轻一点符印,将其送入严仲休的体内去,并出声道:“此印能将附在你身上的龙玺之气遮掩,不然我家族的人到来,会很容易察觉出蛛丝马迹,从而揪出你,近来我会将魏老带走,然后让另外一个人担任你护卫。”

    严仲休点点头,没有意见。

    由于他的身份颇为敏感,导致了京城那边一直没有安排护卫给他,想着等他死了,借此机会,暴起发难,将雍州的马政一举夺得,可谁又想到,严仲休居然能活到现在,此事不只是木颂愿等人感到奇怪,就连庙堂上的大人物也觉得古怪,可要紧的是,天子不仅没有表示,就连暗示都没有,也就导致了严仲休在不死的情况下,一直插手阻碍木颂愿等人干预马政,不允许天蜀剑宗过多染指。

    交代了一些事情后,轩辕胜雪正欲离开,严仲休忽然后退一步,双手抱拳深深一拜,正色道:“感谢真人这三年来的庇护,不然严仲休早已死在了那场雨夜中。”

    “严大人不必客气,师兄与你合作,彼此互利,我只是不愿看到他的计划搁浅罢了,若真要感谢,留着去对他说吧。”轩辕胜雪伸手虚托住严仲休,淡淡说道:“本来有些话不愿多嘴,既然严大人说到这个份上了,胜雪就冒着被大人厌恶的风险说上一说,若是大人能不死在雍州,返回京城,定大有作为,胜雪希望,等到某日师兄遭遇困难,大人能够援助一二。”

    严仲休一怔,旋即严肃道:“就冲他给的这方玉玺,他日有难,涉及到京城庙堂,在下定不惜一切代价,向他伸出援手。”

    轩辕胜雪静静地看着严仲休良久,忽然展颜一笑,点头道:“我相信大人。”

    两人分别。

    严仲休目送轩辕胜雪离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渡步来到桌前,自顾去了茶杯倒满,高举过胸,朗笑道:“若是晚生十年……不,五年,这样好的姑娘我又岂能放弃,可惜了可惜了,不能喝到你们的喜酒,真是可惜了。”

    快要离开洪节城的轩辕胜雪扭过头去,笑颜美艳。

    她来到听风关,静静地站在关前,没人能够注意到她,莫说两位内门师兄,即便是那位常年闭关的大将军也不能,轩辕胜雪之所以会停留,就是想看一看这位传闻中的大将军如何,许久后她离去,心中笑道:“比传闻中还要来得吓人,怕不是比起那四位大将军差不了。”

    大商朝将军如云,即便是在一些地方州郡,也有不少杂号将军在,可能够被冠以大将军的,仅有四位,征东大将军,镇南大将军,征西大将军以及镇北大将军,这四人便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庇护皇族赵氏的江山,并开疆扩土,将大商朝的版图一次次扩张。

    四人的境界极高,传闻已经触及到了真婴之上的境界,可这不是世人对其畏惧的原因,而是他们手握大商朝最为精锐的军队,仅次于京城御林军,铁骑所过,即使是真婴修士也要暂避锋芒,何况他们的身后,有无数强者誓死追随,寻常刺客根本难以近身去行刺杀之事。

    太宗皇帝对这四人信任又加,给予极大权力,征西大将军领军先后灭了两个二流宗门,屠杀满门,太宗皇帝也不过高举责棍,轻飘飘落下,说了几句不轻不痒的话,就此揭过,如今的天子延续其父做法,对于这四位大将军可谓是恩宠无边,赏赐金银财宝,兵器战马数不胜数,险些要将几位公主嫁给四人。

    相比这四位大将军,常年来隐于听风关闭关的大将军却显得格外……落魄?

    没有任何赏赐,没有任何慰问,也没有任何的权力。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将军。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被大商朝冠以大将军的名号,职责看守听风关。

    关键的是,天蜀剑宗对此视若不见,仿佛没有见过这位大将军。

    轩辕胜雪远离听风关后,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那位闭关在听风关的大将军,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头沉睡的雄狮,哪怕不是刻意,散发出的气息也足以震慑到她。

    真婴境?不太可能,这位大将军迟暮老矣,可给她的感觉,超越了寻常真婴境,像是以前拜见家族里的老祖宗一样,不说完全相似,也有了大半的近似,不愧是能被赵氏重视,去坐镇听风关的武道巅峰的存在。

    “这样的话,一些强迫人的手段便不好施展起来。”轩辕胜雪柳眉轻蹙,心中暗自衡量道:“师兄的境界还未突破通窍境,哪怕拥有与金丹修士一战的力量,终究难以持久…”

    刹那间,轩辕胜雪模糊的身形自虚无中显化出来,眼神冰冷地盯着某处,淡淡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动手请你出来?”

    半响,一道轻笑声逐渐传出。

    “胜雪莫怪,听闻你要过来,便按捺不住性子,想着过来接你。”

    是一位着星辰道袍的俊逸青年,面若桃花,剑眉星目,迈步间,竟有一种帝王之气缓缓散发,他笑望着轩辕胜雪,轻声开口,嗓音温柔,惹得四周鸟雀亲近环绕,天地因他而更加明亮,清风因他而显得更加温和动人。

    而轩辕胜雪却平静无比,无言片刻,淡淡道:“好久不见。”

    “时隔三年,你更加美丽动人了。”青年说道。

    轩辕胜雪一直对眼前的青年无感,哪怕家族的长辈一直撮合着两人,她还是对青年生不出厌恶之外更多的情感,何况现在,她心有所属,再回过头看这位被数方势力联手培养出来的青年,感到莫名的可笑,就不由得轻笑说道:“剑宗大典在即,希望你不要随便胡闹生事,不然的话,我不保证你能活着离开雍州。”

    青年闻言,轻轻摇头道:“只要那三位大人不出手,就不会有人能杀死我,除了雪儿你,为了你的话,我愿意付出我的性命。”

    轩辕胜雪神色淡漠,说道:“到时候你会后悔你说过这句话的。”

    青年摊手,有些无奈道:“希望事情不要发生那种程度,我还想着你我的婚礼在即,等剑宗大典结束后便举行的说。”

    ……

    双方陷入了死寂中。

    青年虽然想接着话题继续说下去,但是轩辕胜雪的眼神过于扎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轩辕胜雪淡淡说道:“我这次出来,便是要告诉母亲,我已有心属之人,至于往前的事,就此取消为好。”

    青年顿了顿,叹息一声,说道:“看样子很难。”

    “因为我只能嫁给天行者?”

    “是的,不过雪儿……”

    “我会嫁给天行者,因为这是家族赋予我的使命,不得拒绝。”

    闻言,青年笑容盛放出来。

    轩辕胜雪深呼吸一口,瞧见这张足以让天下姑娘动心的脸,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感,脸蛋浮现一抹笑容,她轻声道:“我会嫁给天行者,但这个人不是你,相信母亲会喜欢我挑选的这个女婿,因为他比你还要好。”

    青年怔住,脸上残留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第二十七章讲一门亲事

    游花城。

    一直沉默的两人悄然进入游花城,轩辕胜雪有些感慨地站在一间酒楼外,上下打量着,然后朝着东区的某座雅致小院走去,身后的俊逸青年已恢复平静,深邃的眸子不时落在前者身上,略有所思,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他一直思考着那位不知名的青年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天蜀剑宗能够被他记住名字的不多,至少年轻一代里不超过五人,袁指风,诸护虎不可能,这两人心属完颜湫琴,对轩辕胜雪有种莫名的成见,之所以选择刑阁,而不是降妖阁,就有这部分的原因在,龚道之,高素圣这两人也不太可能,至于最后一人是女子身,就更加不可能了,再者轩辕胜雪还提到了天行者。

    俊逸青年神色微凛,想到某种可能,却又很快去否定。

    太古盟约以降,天蜀剑宗每代天行者,总是在其余长生宗门的天行者出现后,方于尘世行走,万年过去,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虽然他是天行者,但终究没有宣扬出去,那么即使天蜀剑宗知晓,也不会当回事。

    两人走在一条青石巷上,轩辕胜雪旁顾四周风景,不忘扭过头,与俊逸青年淡笑道:“司徒氏,李氏还有陆氏让你出来,却又不宣扬身份,是打算继续养望下去吗?狗终究是狗,格局终究是小了,让我惊诧的是你不反对。”

    如今的雍州可谓是热闹至极,随处可见的宗门天骄,为了夺得那个名头,打破头颅流血也要比斗论道,轩辕胜雪哪怕不去刻意打听,也知道,现在威名显赫的几位天骄,显然,这几人的里面,并没有眼前的青年存在。

    俊逸青年缓缓摇头,失笑道:“稚童戏耍,我又何必要去凑这个热闹,免得给人说以大欺小,我还丢不起这个人,至于养望一事,太平盛世多出圣贤,我背负两宗三氏之意,纵使行走尘世,也无济于事,不如修心。”

    俊逸青年的年纪不大,可在他的语气里,仿佛如今的天骄争夺,不过是一帮稚嫩孩童的戏耍,他作为一个大人何必参与,这种违和感,若是瞧见他那张平静的脸,以至于十分理所当然的表情,总会让人无法反驳。

    但在他面前的是轩辕胜雪,所以他很快迎来了下一波尖锐的讥讽。

    “两宗三氏?应该是四宗四氏才对吧?”轩辕胜雪神色狭促说道:“没有元仙宗,就算金石宗,云龙剑谷能耐再大,也没有资格代表签订盟约的长生宗门,当然的,仅是有元仙宗还不太够,你更希望溱水轩辕氏能成为你的力量,能够促成这一局势的必要条件,就是与我成亲。”

    武炎王朝覆灭,曾经作为前朝支柱的刀剑两宗纷纷死亡,取而代之的,是崛起的五个顶尖宗门,玄霜宗,金石宗,万傀宗以及云龙剑谷,最后一个,便是接承某一长生宗门部分道统的元仙宗,这五个宗门比起刀剑两宗更加强大,尤其是元仙宗,理论上有资格推出宗门的道子天骄,去成为新一代的天行者。

    俊逸青年深深地望着轩辕胜雪,蕴含无数星辰的眼眸,涌动着一片温柔,他缓声道:“我的确有野望在,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真的爱着你,如果你不愿意成为这一过程的附属品,我可以去拒绝他们的意志,只要你愿意。”

    轩辕胜雪强忍住恶心的感觉,扭过头去,加快步伐,来到一处雅致的小院门外,用力推开门,也不顾里面人的震惊视线,一屁股坐下,抓着茶壶,往嘴里使劲倒。

    “小姐……”一位貌美的侍女胆怯地开口。

    正坐主位上翻看玉简的妇人抬头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翻阅着玉简上的内容,不时提笔轻轻一划,在她的身畔,还置放着堆积小山般的玉简,想来是在等待的时候,处理了不少,可留下的,依旧不少。

    妇人穿着并不奢贵,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素净衣裙,却难掩那丰腴的身姿,头上别了根木叉,不施粉黛,足以让天底下任何女子见之自惭形秽,连丁点攀比的心思都不敢滋生。

    片刻,俊逸青年缓步走进厅堂,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轩辕胜雪,向着妇人行了一礼,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貌美的侍女很快端来茶水,他轻声道谢,在那位貌美侍女羞涩的目光之下,低头抿了一口,不知心中所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妇人放下笔,将手中玉简放在一旁,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然后再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青年,笑着道:“两个人又闹起来了?说说看。”

    俊逸青年微微一笑,却也不说话。

    两人的视线一同落在了闭眼睛的轩辕胜雪身上。

    四周的侍女悄然离开。

    轩辕胜雪睁开眼,瞥了一眼俊逸青年,然后不耐烦说道:“瞧他不顺眼罢了,我和他关系还没好到能闹起来的程度。”

    妇人哑笑,“你这孩子。”

    俊逸青年无奈一笑,然后说道:“在回来的路上……”

    “等等。”轩辕胜雪开口阻止俊逸青年继续往下说,迎上对方的视线,她神色温和道:“这种事我想亲口跟我妈说,虽然你算是我半个青梅竹马,到底没有权利替我说这些话。”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俊逸青年没理由再自讨苦吃,摊摊手,闭嘴示意她自个来。

    说实在的,他也很好奇。

    “母亲,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轩辕胜雪顿了顿,视线上扬,与妇人投来的视线碰在一起,她瞧见那张平静的脸,没来由的生出一丝胆怯,可很快,她想到了心中的某个人,暗自咬牙顶住,开口说道:“我想取消与道空的婚礼。”

    妇人闻言,竟没有生出半点讶异的神色,缓了缓,待自己女儿没有继续开口说下去的意思,便轻笑道:“你我母女三年未见,第一次相见,就是说这种事情?果然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胳膊肘老是朝外拐。”

    “母亲我还没结亲呢。”轩辕胜雪无奈道。

    妇人轻笑摇头道:“你父亲不会同意的,说到底,就算我们同意,老祖宗他们也不会答应,但我可以听一听你的理由。”

    虽然自家女儿一直对这门亲事抗拒,却从没正式开口拒绝过,没想到,去了一趟天蜀剑宗,居然有底气拒绝了,对轩辕胜雪知根知底的妇人明白,没有绝对的自信,自家女儿是绝对不会开口向自己讲出这件事情的。

    轩辕胜雪说道:“我已有喜欢之人。”

    “继续。”

    “他是天蜀剑宗弟子。”

    “继续。”

    “他更是天蜀剑宗当代天行者。”

    “……”

    妇人再难保持淡然的神色,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而另外一边,自己所想的最坏结果,到头来,终究还是实现了,俊逸青年如此想着,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心中叹息。

    妇人不待自家女儿继续开口,便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轩辕胜雪平静地望着妇人,将之前说过的话,再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如果你们硬要逼我嫁给道空,那么在剑宗大典上,可能就要去尝试承受一下他的怒火。”

    “你是在威胁我?”妇人神情若有所思。

    轩辕胜雪轻声道:“女儿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要表明一个态度。”

    妇人自顾点头,沉思良久,抬起头来自语道:“有得打吗?”

    俊逸青年没有开口,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不敢。

    因为他知道妇人口中那句看似简单的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轩辕胜雪开了句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搭上轩辕氏的话也许能坚持久一点。”

    妇人自嘲一笑,说道:“三宗三氏即便联手,却不是对方一合之敌,看似耻辱,但又莫名的觉得理所当然,真是让人唏嘘不已。那么你打算如何,听了她的话之后。”

    俊逸青年微微沉默,然后起身说道:“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没有丧失战意,倒也值得夸赞。”妇人点头,转过去和轩辕胜雪说道:“你喜欢他是一回事,他喜欢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按照你说法,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敢拿出来说了?”

    “再不说的话,别说八字还没一撇了,你女儿我都要给人逼着嫁人,更没希望了好吧。”轩辕胜雪撇撇嘴,满脸抱怨说道。

    妇人探出身子,伸手向着轩辕胜雪指了指,摇头失笑。

    轩辕胜雪调皮地吐了吐粉嫩的舌头。

    “此事先搁置一边,等我亲眼见一见那青年如何再说,除非他承认愿意娶你,不然我不会替你开口拒绝这门亲事,毕竟涉及各方,溱水轩辕氏单方面解开婚礼的话,面子上过不去。”妇人抬手一挥,如山般的玉简顷刻消失,她站起身,看着静坐原位上的轩辕胜雪。

    轩辕胜雪用力点点头,心里想着,拿捏师兄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俊逸青年正想告辞离去时,给妇人出声喊住。

    “剑宗大典允许比斗,若你挑战他,能够赢的话,想必再无人会对你们的亲事提出异议。”

    不待他说些什么,轩辕胜雪起身的同时,淡淡说道:“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赢不了师兄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那我更想挑战一下了。”俊逸青年笑道。

    轩辕胜雪扯了扯嘴角。

第二十八章皇族赵氏

    轩辕胜雪返回宗门,没过多久,便收到了一个消息。

    红鹤公主已进雍州。

    还有一位赵姓藩王随行,此人出身嫡系,且辈分极高,算得上是当今天子的皇叔。

    最让人紧张瞩目的,是这次皇族赵氏的阵仗。

    整整一万精锐铁骑护送,不是从各地抽调的,也不是自四方边疆来,而是京城禁卫御林军,天子脚下最为精悍的一支铁骑。

    为何剑宗大典,素来礼遇天蜀剑宗的皇族赵氏,会以这副强硬姿态赶赴雍州?很多人怀着不解疑惑,带着几分紧张与敬畏提前一步,来到洪节城,作为雍州的政治文化中心,天蜀剑宗脚下的城池,洪节城为了应对这次的盛世大典,在不改变城池格局的前提下,与城外修建了许多精致华美的建筑,可供四方旅客入住。

    虽然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但依旧不妨碍大多数人对剑宗大典的期盼。

    可能在很多人的心中,皇族赵氏不会失心疯到这种关头,去与天蜀剑宗硬碰硬,尤其是现在,刑阁已有主人,当之无愧的一位越五境的大修士,算上降妖阁主苟虹,以及宗主石鲸云,三位越五境的大修士,仅仅是表面上展露的实力,就足以让这个世界为之颤栗沉默。

    “天蜀剑宗山外有峰,是各自剑术道统的延伸,除去日月峰外,各有其主,而这个崔阁主,便是帝采剑峰的峰主,同时也是父皇最为忌惮的一个敌人。”淡然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在这一方奢华大辇上,唯有两人落座,一男一女,看似暧昧,实际上两人辈分,整整差了两代之多,又何来情情爱爱之说。

    奢华大辇外,有一支沉默前行的铁骑在,崭新的盔甲,以及昂扬挺胸的战马,以及腰畔刮蹭极多,充满岁月磨痕的刀鞘,都说了这支铁骑并不能与寻常地方骑军相提并论,当然的,即使是边疆最为精锐的铁骑,也不一定能够在这支铁骑面前讨到任何的好处。

    大商朝先后三代皇帝性情不同,爱好各异,仅有一点,出奇的一致,便是勤俭节约,可能将这句话放在一位人间至尊身上,颇为不妥,也不适合,但却不能再正确,因为这三代皇帝无一例外将手中支配的银两,都丢在了御林军上。

    在三代皇帝的重视下,御林军不再专司职护城,更有拱卫皇室,庇护江山之意,他们就是大商朝最为精锐恐怖的铁骑,在整个大商朝的全力支援下,御林军建制六万,即使是在最为艰苦的岁月下,也没有低过四万卒。

    太宗皇帝曾有一句话,引人深思。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赵氏江山不保,危亡旦夕之间,这四万御林军就也没必要继续保护京城,而是化身四支利剑,尽去四方。”

    如果不是征东大将军在内的三位大将军强烈反对,元昭九年时,尚且年幼的天子就打算违背祖制,扩展御林军至十万,其中耗费的金银,难以想象,连户部一众最善算账的姥爷官们都吓得握不住笔,险些晕眩。

    听闻眼前男子发言,一身红裙的女子平静一笑,淡淡道:“元昭十七年至二十年,我大商朝整整安静了三年,只为一句远至西南而来的话,偌大王朝,上至五宗四氏,下至亿万黎民百姓,包括我皇族赵氏在内都要安静,这种屈辱,又岂是这一万铁骑能够表露。”

    那年冬天,石鲸云亲笔提书,写了一封奏折呈于天子案前。

    信中言语寥寥,却让人心生不了拒绝之意。

    “安静三年。”

    四字间蕴藏万千剑气,即使是皇族赵氏里老祖宗看了也要心惊。

    大商朝有一位陆地剑仙坐镇,是何其幸运又是何其悲哀。

    女子微微低头,可惜那巍峨群山间的风光无人可见,对眼前的男子来说,还不如路边的一株野草来得美丽有趣。

    “还要等多久?”沉吟良久,女子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男子头也不转地盯着远方,常年居烟雨蒙蒙的中原一带,改变环境,来这西南之地,他颇感新鲜,沉默片刻,平静说道:“不要问我这个问题,父皇等了一辈子,皇兄也等了一辈子,我也等到了现在,实际上,还有很多人也在等着,既然无法对如今的局势做出更改,就不要说话,不要动作,保持你的沉默便好。”

    女子神色平静,内心却心生一丝叹息。

    她是当之无愧的大商朝骄子,一生修行顺畅,寻常人视以大劫的关隘,对女子而言,不过是抬脚迈个门槛的功夫,仅有的丁点遗憾,就是不能入剑宗修行,引以为憾。

    男子察女子心境有变,不以为意地在脸上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平静道:“岁月就是一道无比锋利的刀,一次又一次的落在众生的头顶,没有人能够逃过,哪怕是长生仙人,万古以降,当年签订盟约的那些仙人已经死得连一捧骨灰都找不到了,若还在,武炎王朝又岂会覆灭,我皇族赵氏纵使有一山两阁相助,又如何能够夺得这十数万里的大好江山。”

    “人终究难逃一死,但意志是能传下的,我们活不到的那天,你能够做到,所以不要担心这些,我大商朝还是新生,绝不会像迟暮老矣的武炎王朝,面对利剑难以拼对。”

    “是的,皇叔祖。”女子微微低头。

    男子瞥了一眼女子,冷硬的脸孔终于多了些许无奈,说道:“不要老是低头,虽然不能继承那张龙椅,但你又不同那些长大便要嫁人的愚痴公主,等到了洪节城,骄傲一点,要把你的头抬起来,现在你代表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巡狩万里疆土,谁敢说不?”

    “也就是在皇叔祖的面前这样了。”女子轻轻笑道。

    男子不语,再次将视线落在了远方。

    早前忘记说了,虽然他对西南独有的风光甚有兴趣,但他不喜欢,因为男子看得出,这里有太多太多某个宗门的痕迹,大商朝统治数百年,依然还有些宗门世族没有彻底认同,可那些异常顽固的老东西,对天蜀剑宗却十分认同,其中甚者,引为同道,引以为豪。

    未到洪节城,甚至连游花城都未至,大辇便停在了官道之上。

    因为前方有人。

    一袭青衫。

    重重幔纱能够遮掩一切视线,却挡不住那平静的目光。

    大辇奢华至极,座上的两人更是尊贵到了极致,却在那一袭青衫下黯淡。

    他是谁?没人说他是谁。

    但谁都知道他是谁。

    大辇沉沉落下,惊起得尘花还未来得及飞扬,就给紧贴在地面。

    先是红裙女子离开大辇,再是男子。

    两人穿过铁骑的重重防护,缓步来到一袭青衫身前,作揖行礼,尤其是女子的神色,竟难以保持平静,沉默着带有一丝饱含畏惧在内的恭敬,轻声道:“红鹤见过宗主。”

    是的,他是石鲸云。

    大商朝开国来第一个跻身五境之上的惊天大能。

    第二个人还是天蜀剑宗之人,如今已成为降妖阁之主。

    老人笑着点头,道:“十天通窍,一月神枢,一年金丹,没想到就连结婴的气象都如此惊人,赵云龙生了个好女儿。”

    男子无言抱拳,再次深深一拜。

    老人坦然受之后,笑问道:“整整一万御林军,好大的排场,险些把老夫吓到了,若是你们有怨气的话,大典结束,老夫亲自去一趟京城,也算是赔礼道歉了,怎么样?”

    红裙女子神情微变,摇头道:“宗主说笑,怨气说不上,只是有些不理解而已,出动这一万御林军,并非是旁人口中议论的那样示威,而是护送一件紧要之物,避免遭人强抢。”

    她说得恳切,竟是让人察觉不到撒谎的意图。

    老人双手负后,轻轻笑道:“好了,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你这娃儿,怎么还当真,来者皆是客人,皇族更是我天蜀剑宗的头等贵客,容不得怠慢,思来想去,还是我这把老骨头亲自露面,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还望不要嫌弃。”

    这一发言,让得不少人险些绷不住脸。

    站在青衫老人前的男子女子都差点以为遇上了江湖骗子。

    堂堂一宗之主,更是大商朝第一人,号称陆地剑仙的存在,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即使是纪律森严的御林军士卒,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青衫老人,都说天蜀剑宗对待世间人与事都保持着高傲不屑,为何眼下这般好说话?

    难不成传闻有假?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到底还是激动的。

    因为此地距离洪节城足有五千余里,天蜀剑宗宗主竟然在此等候相迎,问世间宗门世族,谁有此待遇?无也,仅此一次。

    青衫老人转过身,一步迈出,便有一条金光大道延伸至地平线之外。

    绕是见惯了大世面的男子也不禁口干舌燥。

    红鹤怔住原地,许久许久,没有动身返回大辇,而是迈步,跟上老人。

    男子紧随其后。

    一万铁骑强忍住心中的激昂感动,走在这条金光大道上。

    石鲸云用行动告诉世人。

    大商朝前后三代皇帝礼遇天蜀剑宗,此次剑宗大典,他们便以最高规格,五千里相迎。

第二十九章关外

    今日的洪节城外,听风关前多了一批人。

    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上,左右两拨人守候,神色各异。

    左边两位老人领衔,一大帮年轻人在后,神色平静,不见喜怒,但是他们身上散发着的气息,却让整个听风关寂然。

    两位真婴境,十二位神枢境。

    无论老少都着简朴道袍,腰畔佩剑,他们是天蜀剑宗之人。

    右边为首一人是雍州刺史木颂愿,在他身后的,各个佐官,有别驾从事武复兵,长史左士麟等人,作为官职仅次别驾的治中从事严仲休却站在了一处角落,无人问津,只是他不时抬起的头,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精芒。

    “红鹤公主…”

    吱嘎。

    率先打破略显沉寂气氛的,不是谁,而是缓缓打开的听风关大门。

    三位守将鱼贯而出,没有带领甲士,先是与左边站在前方的两位老人微微低头,然后让开过道,盔甲下显露的一双眼睛,充满了紧张,有人瞧见,后知后觉地扭头望向关内,在此之前,早已有人魂念落在听风关中。

    两位老人神色微动,缓缓转过身,视线最先落在那魁梧的身躯。

    “好生可怕的煞意,怕是比起那四个老家伙也不差了。”敖元灿自语道。

    另外一位老人,是降妖阁仅有一位留在宗门的大长老,他微微一笑,神色随和,可眼眸散发出的战意,已经清楚表明,单是这短暂的接触,便让他将那位大将军视为同境中人。

    一张没有任何新意的脸孔,如果硬要说不同,就是弥漫之上的沧桑,以及肉眼可见的苍老,红肿的眼眶,披挂在身上的铠甲已经烂得不成人样,边缘的铁锈清晰可见,他如一尊铁塔,慢慢地走出听风关,没有去看分立道路左右的两拨人,而是微抬头,凝视望去。

    木颂愿带着恭敬,对着那如山般的背影作揖行礼。

    刺史总理一州大小事务,有权插手地方军务,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无论木颂愿在雍州军方的影响力有多高,也撼动不了这位老人的地位,不是因为天蜀剑宗也要默认其存在,而是因为雍州,本就是他的练兵之地。

    换句话说,当年雍州赵氏出兵,先锋大将就是此人。

    他的军旅生涯,就是雍州赵氏书写辉煌篇章的过程。

    大商朝四位大将军,其中两位,是他一手提拔,亲自教导成才,老人的军功累积之多,以至于连太祖皇帝册封文武朝臣时,都感到困恼,古来凡功高震主者,下场多凄惨,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老人拒绝了大柱国的头衔,就连太祖皇帝暗示他就藩都拒绝掉。

    敖元灿神色自然,而一旁的老人却眼神火热。

    他们都知道听风关有着一位常年闭关的大将军,也知晓其名讳,但不知其境界如何,今日一看,果然不凡,不能将其视为山下的寻常武人,很有可能已经迈入了真婴一境。

    “如果放开手脚的话,你有没有把握?”敖元灿笑问道。

    老人伸手重重抹过干燥的嘴唇,鼻尖微动,嗅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煞意,露出一丝陶醉的神色,咧嘴笑道:“只分胜负的话,赢面极大,可若是分生死,四六开。”

    “你四?”敖元灿神色流露出一丝狭促,降妖阁的三位大长老里,他唯独与这位私交不错,其余两人,平日里见面能不打起来,都已经算是给对方面子了,同样的,身旁的这位老人,在三位降妖阁大长老里,屈居第三。

    据闻那排在第一的大长老,能够随时踏入剑峰中。

    敖元灿想着有的没的,本以为老人会开口反驳,怎想到,那家伙居然点点头。

    原本神色淡然的敖元灿看向那苍老的背影,不由得多出了一丝正视。

    老人忽然眯起眼,看向远方说道:“来了。”

    敖元灿慢了半拍也同样望去。

    大地震动。

    并不强烈,但却密集如雨,逐渐的,轰动如雷的蹄声自大道尽头传来。

    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铁军。

    御林军。

    与周围的人一同,左士麟凝望过去,神色多有赞叹。

    不谈其他,左士麟亲手操练的一万铁骑对上这支铁骑,他只能保证在三轮冲锋内阵势不乱,马背上不敌,更别提十轮之后的下马厮杀,作为浸淫兵法多年的人,寥寥数眼,就能看出这支御林军果真非凡,不愧为皇族赵氏寄予厚望,先后三代皇帝砸下无数银子的不败军队。

    铁骑已过十里,再近些,便是到了能够驰骋冲锋的距离,大商朝铁骑无双,即使是地方士卒,翻身马背也能熟捻冲刺,太宗皇帝时期,曾让大商朝困扰不已的塞外戎族,便是在那些刀剑森然的铁骑下溃不成军。

    良久良久后,中原各地不少书生说道塞外戎族不堪一击,居然连坚持都坚持不了久一点,可唯有真正直面铁骑冲锋的人,才有资格知道,大商朝的铁骑究竟是何等的强悍。

    不少员外郎脸色发白,两股颤颤,如果不是确定这支铁骑不会对他们动手,心中坚信这一点,他们早已撒腿往关内跑了,不止他们,即使是那些剑宗弟子,也神色凝重无比,再无先前的平静淡然,视一切为浮云。

    忽然,森然如寒水刺骨的气氛消散于无形。

    不用多说,这一切都是站在众人前方的那位老人在。

    相距百米,众人甚至能够看到阳光落在崭新盔甲下折射的光芒,就当有人忍不住开口时,铁骑忽然止步,勒住缰绳拨转马头,让开一条通道,片刻之后,三人几乎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为首老人笑容平和,左右两人神色自然,彼此言语间,多见笑意浮现在脸。

    “我等拜见宗主。”敖元灿两人作揖,深深拘了一礼,身后剑宗弟子相随。

    石鲸云点点头,竟是让开身子,示意两人上前一步。

    红鹤公主轻声道谢,来到那位大将军的面前,作了一礼。

    “赵雷鸣见过红鹤公主。”老人站在红鹤身前,就如一堵墙,充斥着难言的压迫力,但是他的神色柔和,望向那张稚嫩,略带一丝青涩的脸蛋,瓮里瓮气道:“一晃数年过去,当初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

    红鹤公主甜甜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老人点点头,将视线落在了红鹤身旁的男子身上,淡然说道:“见过青山王。”

    男子无言抱拳。

    在场的很多人可能会对赵雷鸣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能够知道这名字,以及这名字背后代表着的人,大概都经历了皇族赵氏崛起岁月的存在,石鲸云自不用说,敖元灿算一个,他身旁的降妖阁大长老也算一个,最后的,便是太祖皇帝的幼子,青山王算是一个。

    赵雷鸣本姓石,原是马场上一介草叉夫,后被太祖皇帝赐姓改赵,投军入伍。

    敖元灿笑道:“赵将军难得出关,不如随红鹤公主一同前往剑山接风洗尘?”

    石鲸云与赵雷鸣点点头,消失在原地。

    之后的事,就交由等候于此的两阁大长老负责了。

    “不了,老夫出关只是为了迎接红鹤公主。”赵雷鸣生硬拒绝后,便转身离开,看也不看附近的木颂愿一眼,直到他消失,停留在原地的人这才缓缓行动起来,簇拥这红鹤公主以及青山王走进听风关,向着洪节城出发。

    这一万御林军将会驻扎在听风关,并不是直接跟随到洪节城外。

    离开听风关,与木颂愿以及两位剑宗大长老谈笑的红鹤公主随意瞥了一眼左边,左士麟神色自然,而严仲休本就低下的头,低得更下,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大人物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举动。

    左士麟悄悄伸出一根手指。

    片刻之后,严仲休快速连着眨了两下眼睛,活动着僵硬的脖子。

    前者叹了口气,看来有些难办了。

    ……

    轩辕胜雪站在山顶台地上,眺望这云雾缭绕下的四大剑峰。

    “都要成为下任家主的人,如果给你上去了,你的父亲怕不是舍了那把老骨头也要来天蜀剑宗拼命。”轻笑声中,石鲸云来到轩辕胜雪的身畔,与她一同望着那四大剑峰。

    轩辕胜雪喜怒不形于色,平静道:“恳宗主答应一件事。”

    “让我退位就算了。”石鲸云破天荒的心情有些好,难得开口打趣。

    “晚一些死。”

    这句话缓缓响起,这山顶就突兀刮起一阵大风,似要将这句话彻底掩盖。

    石鲸云看似迟暮老人,实际上寿元充沛,生机盎然,不同于其他岁数一大,境界就江河日下的年老强者,他的剑道时刻精进,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一人一剑镇压大商朝数百年,当真以为陆地剑仙这一名号是空穴来风?

    但为何轩辕胜雪要说出这种话呢?

    石鲸云笑容不改,双手负后道:“虽然我并不同意,但不代表我就要拒绝。”

    轩辕胜雪叹了一口气。

    正当石鲸云想开口安慰时,不料这位姑娘说出的话,却让素来心静止念的他险些动摇。

    “你走得太快,迟些我和他结婚,到底要让谁当证婚人?”轩辕胜雪煞有其事地说着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双手叉腰,无奈道:“我娘亲逼着让我和他成亲,那个家伙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和那狗屁冒牌天行者订亲了。”

    石鲸云扭过头,抬手指向某处,笑道:“快了,三千轮回,他终有醒来之日,然后于生死轮回处炼出一口本命剑。”

第三十章逃生

    一次次沉浸在已逝之人的记忆中,偶尔能够转醒,却是直面那天威之力,将厉臣魂魄,连同寄宿的肉身一同粉碎。

    若非他的魂魄先后有过大机缘,比得神枢修士也要凝实,其中的一点灵光早已消散,即使是这样,数百次,上千次的轮回反复让得厉臣几乎快要彻底死亡。

    他是进城买醉的士卒。

    他是踌躇满志的大商贾。

    他是与心爱女子相伴的一城之主。

    他是贫民街上人人畏惧的恶人。

    他是屠夫的儿子。

    他是好人。

    他是坏人。

    甚至他是一条长满脓疮的野狗。

    无论是什么,在面对那恐怖无比的气息,都要顷刻死得干干净净。

    一次次体会魂魄被碾碎作粉,然后又给一双无形的大手糅成一团,弄得稀巴烂,每每记忆复苏,都会让他险些晕眩过去,感觉模糊,若不是每次轮回,身旁都会有这么一位姑娘存在,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

    再次的,厉臣成为龙坤城城头的一位普通士卒,十年守城,让他变成位孤僻的老兵,每日照例的巡逻城头,几乎让他没有下过城头,就连吃喝拉撒,也是草草解决,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几乎没人敢惹他,哪怕是高他好几个军衔的将领,对他也是视而不见。

    不为什么,因为他很能打,而且资历够高,拳头也足够硬。

    在军伍这种最讲究资历以及拳头,战功的地方,由于他的性情,三番五次得罪了上头,已再无晋升可能,但底下的士卒,几乎是从新兵就开始听他的故事,没人脑子抽风了想去招惹那孤僻的老兵。

    某日,他百无聊赖地趴在城头上,低着头,去看那人来人往,忽然,一位耕作结束,准备回家的妇人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厚重的城墙,结果与他对上了视线。

    明明素不相识,他的身体却产生一股莫名的躁动。

    这种感觉真他娘的怪,老兵暗骂了一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那妇人不好看,说实话长相也不讨喜,按理来说,就算老兵再饥渴难耐,多久没碰过女人,也不应该对这种女子感兴趣才对,但莫名的,他很想去见她一面。

    老兵深呼吸一口,对自己会想这种事感到荒谬。

    许久,他给自己方才的异常行为找了一个借口,可能是昨夜风大,自己没睡好,老兵打着哈欠,将军刀放在胸口,怀抱着背对城墙坐下,低头闭眼睡去,也不顾此刻是正午,恰逢是巡逻城头的紧要时候。

    在老兵闭眼睡去的时候,一位恰好路过的士卒扭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老兵,炙热的光线照在这位士卒的身上,竟是连影子都没能生成,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老兵,仿佛能够透过这具肉体,看到寄宿在内,昏迷沉睡的魂魄,良久良久,他转过头,继续前进,原本空洞的眼眸,瞬间变灵动起来。

    老兵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悠悠转醒,他伸了个懒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咂咂嘴,打算动身下城头吃个面,正午时候看到的妇人,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而就在他走下城头,就在人群中一眼瞧到了那妇人。

    妇人神色惶恐,一脸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人潮涌动,唯独她显得格格不入。

    老兵看到妇人的一刹那,大脑像是塞了火药似的,猛地炸开,他忍不住疼痛,抱着头蹲下,而对他这一举动做出反应的人,何止是数十上百,龙坤城内的所有人,无论此刻正在做着什么,都立马停住,扭过头去,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兵。

    “我是谁?他是谁?为什么我会有这些记忆……”

    “轩辕胜雪…完颜湫琴……韩雪娅……她们又是谁?明明我从未听过这些名字,但莫名地感到熟悉?”老兵神色痛苦地合上眼睛,大脑的疼痛,仿佛要将他彻底撕裂,心底最深处总有一道轻柔的声音,似乎叫他放弃思考,这样的话,就不再会有疼苦。

    不同于前面的陌生记忆,这道声音老兵仿佛听了无数次,像是母亲的轻声呼唤,又像是爱人细语呢喃,让他不禁放弃坚持下去的念头,想要停止继续思考。

    随着老兵这一举动,大脑的疼痛也得到了舒缓,那些让他困惑不已的陌生记忆也因为他停止思考,逐渐变得模糊。

    龙坤城内的人把视线从老兵的身上移走,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而就在老兵彻底遗忘那些记忆时,他蓦然起身,抬起头,心中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大喊大叫,他不知道要喊什么,但总感觉一定要喊,不喊不行不可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原本移走的视线再次凝聚在老兵的身上,而这一次,不再遮遮掩掩,近乎化作一柄锋利的剑,刺穿他的身体。

    心底最深处的那道声音,也从一开始的温柔细语,愈发激昂,最终演变成嘶吼。

    这一切都是在镇压着他,不允许他说出那句话。

    老兵身躯笔直如剑,怒视天穹,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心中一直有道平静的声音再向他诉说着过去,不是一次,而是成百上千次,汇聚至此,最终轰轰爆发出来。

    “我谁都不是,我是厉臣。”

    此言从老兵的口中一字一顿地说出,顿时风云色变。

    无数人形同厉鬼一般扑向他来。

    扑面而来的清风也成为骇人森冷的鬼风,呼啸不绝。

    厉臣哈哈大笑,仰头怒吼道:“我厉臣是天蜀剑宗弟子,尔等已逝亡魂岂敢拘我?怎能囚我肉身,惑我魂魄,给我通通滚开去,轮回?虚无缥缈之物,安能乱我心。”

    字如天雷,轰开了厉臣头顶的这片天,一切都显露出真面目。

    杀生坟之内,厉臣倏然睁开眼,厉啸一声,吼动八方,毫无保留地释放修为,魂念铺天盖地,镇压此地死念,他一手握住剑胚,起手便是他最为擅长的一式,金光灿灿的金色丝线浮现,在他驾驭下,迅猛扩张,沿途所遇阻碍,无不是摧枯拉朽地毁灭。

    厉臣双手抵住剑柄,扭过头去,蕴含修为之力的一声暴喝从口传出。

    “桑瑶,你还不醒来?”

    一声起,便是声声回荡于此。

    站在他身畔闭眼,仿佛酣睡的姑娘,睫毛轻颤,双眼半睁半闭,但还是红唇微动,说出了一句话语,让厉臣听到。

    “怀中有石剑……碎了它…”

    厉臣闻言的刹那,忽感寒意临身,几乎要将他体内的温度尽速夺取,深感推迟不得的他,将手探入桑瑶的衣裳,探寻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其口中所说的石剑,厉臣握住石剑的刹那,就毫不犹豫将其折断。

    同一刻,恍若天威般的气息降临下来。

    石剑折断,顿时有无穷幽光包裹住两人,撕裂空间,强行打穿一条通道,不知通往何方,带着她们,径直而去。

    那股让厉臣心生不出反抗的气息降临极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丝,但却也不愿意眼睁睁放跑两人,撼动幽光的同时,一股毁灭的波动顺着撕裂的空间,动摇到通道。

    一点小小的偏差,让得两人瞬间迷失了方向,险些撞入乱流之中。

    厉臣怀抱住桑瑶,他不懂禁制阵法,只能凭借肉身硬抗通道不稳带来的危险。

    咻。

    一阵幽光远去消散。

    徒留那道气息愤怒地发出无声的嘶吼。

    厉臣重重摔在地面,胸口一闷,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桑瑶并无大碍后,望着天空,大口喘气,死里逃生的感觉真不错,关键是还能好好活着,以后再也不信师尊的邪,跑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

    “你欠我一个人情。”桑瑶低声咳嗽着,双手撑在厉臣的胸膛,抬起头说道。

    厉臣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说道:“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自个跑了。”

    “你跑不了的,哪怕你短暂醒了,没有空间转移的本事,到头来还是会沉沦进去,我猜,那个应该就是它的梦境里。”桑瑶轻轻摇头,有些后怕地想起一次次死后轮回的痛苦,说道:“所以说,还是我救了你。”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厉臣想起那道气息,余惊未散,对桑瑶方才的话很是无奈,一只手却很是自然地探进桑瑶的衣裳,在内光滑的后背上轻轻抚摸,另外一只手已经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桑瑶神色羞涩地白了他一眼,小嘴微张,发出动人的吟声。

    可她原本迷离的眼神,在下一刻瞬间清醒,眸子里弥漫着冰冷的风雪,死死盯着厉臣那张脸,她尖声问道:“你在干嘛?”

    “额,习惯了习惯了。”厉臣后知后觉,停下手中的动作,很是尴尬地迎上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神,撇撇嘴道:“谁让在那狗屁梦境里,你当了我那么多次的道侣。”

    “你也说是梦境了,全都是假的。”桑瑶冷冷说道:“把手放开。”

    厉臣闻言,略显不悦说道:“你在命令我?”

    “是有怎么样?”桑瑶冷冷说道。

    厉臣一个翻身,将这位少女压至下面,恶狠狠说道:“信不信我在这荒山野岭的鬼地方把你给强行上,喊破喉咙都没人救你。”

    “你大可以试试看。”桑瑶说道。

    厉臣盯着桑瑶。

    他俯身下去,良久后抬起头来,伸出拇指在桑瑶湿润的嘴唇边上轻轻划过去。

    “喜欢就说,又不是什么害臊的事情。”

    “……咕…你一定会后悔的。”

    厉臣舔了舔嘴唇,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三十一章曙光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地方,紧紧相拥而眠的男女倒在床上。

    四周随意丢放的衣物,以及残留在床榻上的痕迹,都说明被翻春浪是何等激烈。

    女子慢慢了睁开惺忪的眼睛,看清眼下自己的状况,平静得有些冷寂的眼神盯着抱着自己,沉沉睡去的青年,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丝羞恼以及茫然掠过,迟迟不能消散。

    这个青年当真不去理会自己的那些威胁,强硬地占有了她…

    女子冷冽的眼神转为幽幽的目光,于心底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她蜷缩着身子,对于这种状态百般无奈,稍微动了一下,却是让青年在睡中,无意识地将自己抱得更紧,想到在自己无法逃脱后,迷迷糊糊地盯着那张无比好看的脸,温暖的感觉笼罩着自己,让自己整个身体都变得酥酥麻麻,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女子纵使百般不愿意认可,也不得不承认,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虽然是一个很老套,很俗气的故事剧情,但放在某个人的身上都不好过,何况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年幼少女上,自幼父母双亡,在遇到那位老道人之前,过得甚至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现在回想起来,她都很是吃惊,居然能够独自活过最为艰难的一年时光。

    遇上老道人,换了新衣裳,再也不用担心随时都会饿死,女子很感谢那位老人,也发誓一定要跟在他的身边,为老人送终,可好事不长,数年的美好时光终究逝去,老人将她放在秋坊宗,一人离去,离别时,她站在山上目送老人远去,不料,那就是最后一次别离。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日日夜晚寒血倒灌五脏六腑,疼痛无比,霜气损毁心脉,若不是老道人替她调节,说不定女子都活不到今日,早夭在某个冬季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让她能够像个寻常女子活着的,就是老道人给予的,她打心底感谢,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莫名其妙地死了,连尸体都没能寻回。

    唯一的依靠已然失去,心中空空落落的女子,之所以答应拜入羲瑟宗,就是为了能够在有生之年,找到凶手,替老道人报仇,就在这时候,厉臣找上了她,十分直白地告诉她,想要与她双修一次,并给出了丰厚的报酬,女子说其实不喜欢这个青年,因为他太好看了,非凡者必有妖异之处,她不喜欢有太多秘密的人,而她看得出,厉臣身上有很多秘密。

    果不其然的,他明明还是气海境,却拜了一位剑宗长老为师,不是寻常的剑宗弟子,碾压李远瑜,城外与靖天狼一战,毒瘴龙潭一己之力横推十数妖兽,哪怕她再不喜欢厉臣,也不得不承认,此人非凡,日后必然是雄霸一方的豪强,可呼唤四方风雨,但同时,女子扪心自问,只是知道这些便要喜欢,便要讨好,便要接近厉臣,是不是也太作贱了自己?

    所以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愿意接受厉臣的条件。

    因为不喜欢。

    最关键是她凭什么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又或者说,她不喜欢一个喜欢沾花惹草,四处招惹情债的人。

    然后……

    这个青年却在那杀生坟中,与她一次次轮回中,无数次纠缠不清,女子知道那些凭空出现的记忆并不是她的,而是那些已逝之人的,她从轮回中苏醒,尚未完全摆脱那些记忆造成的影响。

    折腾了一整宿,睡了会又醒来,想着有的没的,女子还是在青年的怀中睡去。

    ……

    厉臣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子,他怔怔出神,虽然他为了自己的修炼,与怀里的女子亲密接触一整宿,但在这之后的事,说完全没有想过是不可能的。

    “护道人?传道人?又或者你所希望的我是什么模样?我尽可能的去实现你的愿望。”

    厉臣轻声说道。

    古法炼窍,不止破除他的限制,更是让他多出一窍,得以圆满之意跻身通窍一境,于他而言,不亚于再造之恩。

    想着桑瑶还在继续睡着,厉臣蹑手蹑脚离开床榻,穿好衣衫,然后将散乱四周的女子衣物件件拾起,尤其拿起一件蓝白底色的肚兜时,他不由得回味昨夜褪去女子衣物的情景。

    满脸羞红却强作冰冷态。

    真是一位有趣又可爱的姑娘。

    厉臣想着,将那些衣物放在了床榻,一屁股坐在床沿,望着那张姣好的脸,俯身下去,在其额头亲了一口,语气轻柔说道:“还不醒来?外边的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

    慢慢的,桑瑶醒来,似乎将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没发生,神色平静,双手抓住被沿,玉足一蹬,挺起身子,便要伸手去将厉臣放在床榻上的衣物拿起一件件穿上。

    却不料这一脚的力度大了点,不知是不是想要掩饰心中羞意,居然蹬到了厉臣的身上,后者一愣,倒也没什么,不过他发现那白皙如雪的玉足冰冷得狠,像是一块冰,他想到桑瑶的体质,心中生起疼惜,居然抓住了她的脚,放在手心上,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这只玉足能变暖,但落在桑瑶,却并不这么想。

    大商朝是礼仪之邦,注重纲常伦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修士仙人也自小浸染,像厉臣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是在调情女子,尚未过门的女子,哪怕是给了他身子的,也太过放肆,桑瑶好不容易保持的平静,顷刻被厉臣这一举动打破,俏脸飞快地浮现一抹红晕,强作镇定地开口问道:“摸够没?要不要另外一只也给你摸?”

    厉臣一怔,旋即笑道:“好啊。”

    这回换桑瑶呆愣住原地,在她呆滞的眨眼功夫,厉臣就抬手探进被子,抓住了另外一只脚,一同放入手心,细细把玩起来。

    哪怕桑瑶嘴上说什么不在意,心里也给自己鼓气,但终究是越过了那条不该越的线,迷迷糊糊的,都忘了其实这时候,只要态度稍微强硬一点缩回脚便行,哪里还有那么多事,失了最好的时机,桑瑶便只好忍着羞意,感受着脚底传来那份温暖而又酥麻的感觉。

    桑瑶低头娇喝道:“你还有摸多久,我要穿衣服了。”

    “衣服?我可以帮你穿啊。”厉臣坏坏说着,便要顺着她的玉足,向上摸去,同时微微用力,要将她两条腿向外分开。

    桑瑶惊呼,想起昨夜的荒唐,连忙制止了厉臣,缩回脚,将整个身躯钻进被子中,抓着衣物,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穿好衣服的她离开床,平静地望着他说道:“走了。”

    厉臣自然不会反对,笑着点头。

    双手掐诀向前轻轻一点,虚空涟漪,震荡的空间蓦然扩展。

    最终,遮掩两人的黑暗迅速消失,化作一口袖珍金钟落入桑瑶掌心。

    “这里是哪里?”桑瑶神情寻常,早已看不出方才满脸通红的小女孩模样。

    厉臣单手掐诀,御风而升空至高出,片刻后落下,指向北方笑道:“没想到来了最南方,倒也不差什么,北走两百余离,便能到离着洪节城最近的游花城了,估算着剑宗大典也差不多召开了,我们快点动身行动吧。”

    “剑宗大典,缺了你这么一个小小弟子又不是开不下去。”桑瑶冷冷道:“应该是你宗主急着要你回去是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急了。”

    厉臣耸耸肩,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桑瑶,说道:“还真被你说对了,没我在场,这剑宗大典还真开不下去。”

    “你……”桑瑶想说什么,却给厉臣有力揉了揉脑袋。

    厉臣率先迈开腿,向北走去,同时,他的话从前方悠悠传来。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你男人究竟是谁了。”

    桑瑶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可下一刻,眼珠子瞪得溜溜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消瘦的背影,因为那人正在破境,刹那跻身通窍下品,一个个窍穴虚影浮现,其中一个,最先凝虚转实,不等她的念头微动,之后的窍穴虚影接连转变为实体,雄浑的气息一路暴涨。

    步步落下,就有一个个窍穴凝实。

    轰隆。

    强烈的气浪毫无预兆地自厉臣身上扩散。

    他跻身通窍上品。

    寻常修士的数年苦修,却给他眨眼间做到。

    最让桑瑶震惊的,是环伺在厉臣身边的窍穴,不是三十二个,而是三十三个,原本足够惊世骇俗,怎想到今日一看,还多出了一窍,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三十三窍圆满,只存于古籍中,前朝至今,不曾听闻有人做到过。

    气息汹涌如汪洋大渎,任何阻拦前方的关隘都瞬间被摧毁。

    很快的,他便抵达通窍圆满,即将破境神枢。

    桑瑶毫不怀疑他会破境,因为他气势如虹,散发的修为威压强烈。

    但是他压抑住了破境的冲动,不再破境,而是选择压制。

    最终,他停留在通窍圆满。

    但是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比起一些神枢境还要来的危险。

    桑瑶如此想着。

    厉臣转过身,向她伸出了手,脸上洋溢的温和的笑意,道:“不要怕,有我在。”

    桑瑶无言地望着那只手,迟疑片刻后,还是伸手,让他握住。

    那只手掌很大很温暖……很安心。

第三十二章天行大典

    元昭二十年冬日,天蜀剑宗时隔数百年,再次举行大典。

    卯时一过,沉浸的夜幕中的天蜀剑宗,从酣睡中苏醒,开始绽放活力。

    大典何地举办,此事自元昭十七年就争论不休,一山断断不可容纳如此众多人数,但四峰即使是本宗弟子也不可轻易踏足,何况外人,所以过了一年,这才堪堪定下,大典举办的目的,是向世人昭告天蜀剑宗的天行者,需要得到各方的认可,一山两阁有,而四峰更是不可或缺,所以场地放在了山峰之间。

    一股笼罩剑山的阵法悄然释放,不再阻碍外人登山,山下三十三竹区,各为阵点,闪烁着光点,平日里不许上山的外门弟子早已离开,去往山峰间,提前布置,这拨新的外门弟子人数众多,资质各异,但此刻同样脸色涌现喜悦骄傲,与有荣焉,剑宗大典,天下所有宗门同庆,试问此外,还有谁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位位案几整齐摆放,位置顺序大有讲究,没有丝毫纰漏,有很多刑阁弟子领头,带着这些外门弟子认真做事,虽然天蜀剑宗不喜繁琐的礼节,但到了重要的时候,一样能够做到完美,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不少外门弟子忙碌之余,会抬起头瞄一眼上空悬浮的岛屿。

    他们知道,居住在上面的,都是在大商朝拥有偌大名声的大人物们,例如五宗的祖师,又或者是二流宗门中最为拔尖的一拨势力,以及那些千年世族,最让人激动的,还是红鹤公主以及青山王的祝贺,太祖皇帝的佩剑,以及当今天子的御用九龙私印,这份大礼,甚至轻易盖过了那些大世族的礼物车队。

    完颜湫琴着一身华美的道袍,淡淡道:“继续干活去,大典一行,那些平日里难见的大人物随便你们看个够,看到你们不想看为止都行,要是某个地方出了纰漏,害得我刑阁名声扫地了,就休怪我不讲什么狗屁情面了。”

    一众外门弟子低头应是,如鸟兽群散,各忙各事去。

    完颜湫琴神色如常,扭过头,朝着两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年说道:“你们两个也是,都别闲着,都给我动起来,检查场地各出有没有问题,完毕后,与我一同去接待宾客。”

    诸护虎轻轻点头,知道时间的紧迫性,立刻转头离开。

    袁指风神色若有所思,而是瞥了一眼剑山山顶,笑道:“真热闹。”

    天蜀府内,石鲸云端坐首位,左右分别是苟虹,以及崔姓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似乎藏有无尽酒水,放眼望去,能够得到落座的,无不是那些大人物,溱水轩辕氏的主母,湘泽司徒氏的某位老祖宗,玉海李氏家主的亲弟弟,挽照陆氏家主,此外五宗,不知是有过商量,无一例外,都派出了一位老祖宗。

    “石兄,也差不多该跟我们透露一点口风,这次大典的目的了吧。”湘泽司徒氏的老祖宗捋须轻笑着,目光似乎能够透过天蜀府,落在山峰间正在准备的场地,视线只要稍稍偏移,就能看到最为神秘的四剑峰。

    任何宗门都有其底蕴存在,例如那些个千年世族,例如五大宗门,又例如皇族赵氏,天蜀剑宗也不例外,众所周知,能够跻身真婴,便可尝试登峰,若越五境之上,就可尝试另辟剑术道路,再立一座新剑峰屹立大地,说是容易,可天蜀剑宗万年来,也不过出了三座剑峰,出了三大剑术正经,何其艰难。

    石鲸云含笑道:“来都来了,岣风道友又何必急于一时。”

    主母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低头望了一眼沉在杯底的茶叶,心道真是好茶。

    苟虹闭目坐着,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在座的人,不谈境界高低,只谈各自宗门的地位,其实大致是一样的,所以还是有一位玄霜宗的老祖师向他搭话。

    “苟虹,一百多年不见,你还是长得跟个臭石头似的。”那位老祖师笑嘻嘻地开口,探出身子,用手重重拍了苟虹肩膀一下。

    半响,苟虹慢慢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这位玄霜宗的老祖师,说道:“守圣,我看到你这张老脸,就想到那次你被人揍成一坨狗屎的场景,多少年了,境界没有寸进不说,还老得不成人样,我差点都没发现你是你。”

    守圣老祖师哈哈大笑,半点不恼。

    倒是崔姓年轻人,看似随和可亲的温和笑脸,落在那些大宗世族的老祖师眼中,堪比魔鬼的嬉笑,不由得流出一丝畏惧。

    这些真正的大人物,以及之后会来的青山王,红鹤公主还有清音宗羲瑟宗的那些长老祖师并不会露面,准确来说,不会与那些宗门晚辈一样,落座于案几,在此静静观看着剑宗大典的召开举行,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旭日初升的刹那,一位位受邀而来的贵客走出居所,结伴向着典台走去。

    第一批赶去典台的那些人多是剑宗之人下山游历时结识的友朋,又或是自家宗门与天蜀剑宗颇有渊源,结有香火情。夏衡宗,秋坊宗以及春甫宗,最让人惊诧的还是清音宗,白衣飘飘,长裙如舞的姑娘们,吸引了无数青年俊彦,将那些年轻弟子的视线带走。

    洪节城内,刺史府门大开,木颂愿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华丽的大袍,带着左士麟与武复兵,仰天大笑出门去,街道上张灯结彩,庆典上热闹非凡,不少人拉着一家老小,走上那条山道,去往外门竹区的广场上观礼。

    山上随处可见的剑宗弟子,警戒在四处,他们出自降妖阁,防止有心之人在这种时候大肆胡闹,破坏大典的举行,盛名之下多有人不忿,降妖阁弟子一旬光阴内,已经斩杀了十余位神枢境修士,数位金丹境剑修,若非这些降妖阁弟子三五成群,结有剑阵,损失定会惨重,还有一次,居然有位从没见过的真婴境,若不是有剑宗长老长期待在城中,就要给那位破境,却又没完全破境的老东西搞破坏了。

    韩雪娅推门而出,却发现外边早有人等候已久。

    她笑道:“又是来劝我的?”

    “今天可是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了。”轩辕胜雪依靠上护栏上,摇头说道:“虽然你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好去天蜀府那边坐着,但好歹是作为韩氏的代表,今日便与我一同落座如何?说不定能提前见到他。”

    韩雪娅沉吟片刻,笑着应下,说道:“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提议。”

    轩辕胜雪横移一步,让身后的人上前一步。

    两人并肩而行。

    正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可以动人心魄。

    忽然,韩雪娅似乎想到什么,问道:“你之前说他与两位花魁有过数次床笫欢好,这次剑宗大典,她们可有过来参加?”

    轩辕胜雪淡淡道:“据我所知,她们被他派人护送回了坊心城。”

    韩雪娅哦了一声,不再多话。

    倒是轩辕胜雪多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与我还是有点相似的。”

    韩雪娅不惊不慌地看着前方,说道:“女人的占有欲,谁都有。”

    “确实。”轩辕胜雪笑道。

    而当两人来到场地,方圆百里已是人声鼎沸。

    看似杂乱无序,实际上井然有序,那些宗门的祖师,都有相应的剑宗弟子又或者是长老陪伴,韩雪娅一眼望去,竟是看到了不少大商朝赫赫有名的强者,一些冷漠著称,极少有笑容的修士,不知是受到了喜庆的庆典影响,粗犷的脸上浮现笑意,哈哈大笑,与身旁的好友推杯换盏,大声说着快意事,好不欢乐。

    韩雪娅说道:“天蜀剑宗果然不凡……”

    “我剑宗自然不凡。”轩辕胜雪神色平静,显得很是理所当然,她环顾四周,笑道:“该走了,不然的话,会打扰到他人。”

    “我们的位置在……”

    轩辕胜雪拉着韩雪娅的手,走过典台附近,来到台上。

    有三位等候已久的天骄俊彦迎了上来,为首的高素圣说道:“师姐你跑哪里去了,真是的,害得我都被韩师兄骂了,还有……”

    他还没说完,就给后面的人一巴掌打在后脑勺,龚道之大骂道:“韩师兄骂你关师姐什么事,没看到后面的人是谁吗?没眼力的家伙,师姐别理这个憨家伙,韩师兄和师尊他们都已经在等你了,人也差不多来齐了。”

    轩辕胜雪伸手按了按高素圣的脑袋,笑骂了一句,越过两人。

    龚道之向着身后的姑娘微微躬身,平静道:“道之见过韩姑娘。”

    韩雪娅露出笑容,眼前这位阴柔的青年她不陌生,挽丘州龚家的三少爷,虽然世家底蕴比不上她们这些千年世族,但好歹是大商朝屈商贾家族,没想到龚家居然肯舍得下血本,将这位三少爷送进天蜀剑宗。

    挽丘州可不比雍州,真正的天子疆域范畴,天蜀剑宗再强势,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派遣强者去守护,韩氏想如何,皇族赵氏也不能越过天蜀剑宗去做些什么,但在挽丘州里,整治一个龚家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见过三公子。”韩雪娅轻笑道。

    龚道之笑容不改,让开道路笑言道:“之后的大典,定不会让韩姑娘失望的,闲聊到此,若以后有缘,你我再说好了。”

    韩雪娅点点头。

    天蜀府里,轩辕氏主母瞥了一眼在面前的光卷,内心道:“还是一个没长大的丫头,以为跟这两家的小少爷小小姐交好,表现出一副很熟捻的样子,真以为能震慑到我吗?”

    一位剑宗长老快步走入府内,在捧剑女侍的陪伴下,来到石鲸云身旁,低声道:“宗主,吉时差不多到了,也该……”

    “我剑宗没有什么吉时坏时的说法,人到齐了才开始。”苟虹淡淡道。

    一直保持沉默的崔姓年轻人提了提酒壶,笑道:“这种事,只要一山两阁以及四剑峰都认可的话,其实人到不到并不重要,走吧,这么重要的庆典,可不要让世间看我剑宗出丑,不然我真的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

    打你……

    打谁?打石鲸云?

    谁?

    崔姓青年吗?

    忽然,在场几位修道生涯最为悠久的真婴老祖想起了一事,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无敌之姿,堪称举世无双,唯独在某人的手上,吃了不少的亏,而这个人,自大商建国后再也没有出现,但不代表会有人将他忘记。

    那个人姓崔,而且天蜀剑宗的三大剑术正经之一,帝采剑术正经便是他撰写出来,第四座剑峰同样是他开辟出来。

    石鲸云沉默良久良久,说道:“好的师叔。”

    “还请诸位在此观礼,我等先行一步。”崔姓年轻人笑道。

    苟虹虽有不甘,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他连石鲸云都打不过,更别说是跟崔姓年轻人问剑,毫无疑问地会输得离谱。

    三人几乎是同时消失。

    典台的最中心,三人同时现身,石鲸云站在首位,左右分立苟虹与崔姓年轻人,他们的出现,让身后的敖元灿,梁五子以及降妖阁的两位大长老先后迈出一步,站在他们背后。

    原本气氛热闹的大典,一下子死寂。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石鲸云的身上,这些很多人都很没见过所谓的陆地剑仙,一时间抱有好奇,敬畏以及狂热的视线落在这位老人的身上,一声起,便是声声起。

    “拜见宗主。”

    “我等拜见宗主。”

    石鲸云笑道:“诸位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石某不胜惶恐……”

    “……现在,我宣布天行大典就此…”

    就当石鲸云想要宣布大典召开的时候,忽然他抬起头看向远方。

    咻。

    轰隆。

    一道璀璨的光芒撕裂长空,轰然砸在典台上,尘烟滚滚。

    苟虹一怔,笑容逐渐盛开来。

    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很多人瞬间明白了是谁到来。

    “这场大典没了我也能开下去吗?”

    郎笑声缓缓传出,尘烟散去,一位穿着鲜红大袍的青年走出,双手笼袖,笑眯眯地盯着石鲸云,说道:“我说是吧,宗主。”

第三十三章他叫厉臣

    青年一身鲜红大袍,剑眉星目,容貌俊逸非凡,神色平静,双手笼袖,站在石鲸云的面前,大坑之上有一柄石剑,剑气混沌,如云渺弥漫在外,琉璃绚烂,照耀四方间。

    “师兄?”

    “厉臣?”

    “小师弟。”

    一声声截然不同的称呼,让得还有些懵的剑宗弟子顿时醒悟过来。

    石鲸云哈哈大笑,上前一步,来到厉臣的面前,说道:“小崽子,醒了也不早点回来,一天到晚的到处乱逛,差点赶不上大典,穿得这什么跟什么,还不快点换身衣服去。”

    厉臣嘿嘿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苟虹露出笑容来,向着厉臣轻轻点头。

    厉臣扭过头,作揖深深一拜,表达他的谢意,三年前,若不是苟虹舍命拦住那头天魔,一旦被其走出,就算他逃得再快再远,对越五境之上的天魔将而言,也不过是伸伸手。

    苟虹身后的站着的韩三友冷哼一声。

    “师兄。”

    厉臣听得一道轻声呼唤,他寻声而去,不由得笑了起来,道:“都说女大十八变,那么久不见了,当初的小女孩,都已经出落成大美人了,小妮子,有没有想师兄我?”

    轩辕胜雪走到厉臣的身畔。

    厉臣笑着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

    惹得后者一阵嘟囔抱怨,但眼眶微红,很是激动的看着他。

    忽然,一旁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响起。

    厉臣扭头望去,发现是石鲸云。

    崔姓年轻人笑着说道:“儿女情长什么的,留到晚上随便你们说,如果能生出孩子的话更是一件好事,现在还是举行大典,就不要拉拉扯扯,徒让世人瞧我剑宗的笑话。”

    厉臣一怔,旋即应道:“好的。”

    崔姓年轻人淡淡道:“天行大典就此开始。”

    立于四方的数位剑宗长老掐诀一指,天空上顿时幻化有一位位持剑神将,紫金甲胄,腾云驾雾,向着典台之上的四人齐齐一拜,更有彩裙仙女,衣带飘飘,乘风归来。

    石鲸云手放在厉臣的后背,轻轻一推,让他站在最中央。

    “当年十一位长生仙人签订盟约,因其境界存在,而得大道认可,引天地共鸣,享有大气运,所以后代袭承天行者一位的人,都要由自家宗门举办大典,天道加持于身,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你不准迟到的真正缘故,我想让世人知道,你成功得到天蜀剑宗认可的一幕。”石鲸云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令得厉臣心神剧震。

    石鲸云睁大眼睛,看似浑浊的眸子,涌现出丝丝精光,他双手负后,朗声道:“此时此刻,我天蜀剑宗宣布,任厉臣为天行者,至此行走尘世,背负吾等意志,剑问众生。”

    崔姓年轻人迈出一步,淡淡道:“刑阁认可此事。”

    此言一出,剑山腰畔处,蓦然出现了一道通天光柱。

    剑气沛然于天,近乎成千里云海。

    顿时间,山峰间落座的数千宾客哗然一起,瞬息鸦雀无声。

    苟虹几乎与崔姓年轻人同时迈步,僵硬的脸孔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说道:“降妖阁认可厉臣作为天行者,至此代行吾意而出。”

    轰隆。

    一道猩红光柱冲天而起,血云萦绕,似乎有无数冤魂藏匿,发出沙哑的哀嚎,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让在场的人,无不神色微变,降妖阁为剑宗利剑,执掌杀戮,阁中弟子多有下山历练,每每出剑,必有血光照耀。

    如果说前一刻的景象带给他们的是震撼,那么这一刻,他们震惊,以至于连藏匿于肉身深处的心灵都为之动容畏惧。

    守圣老祖师见得这一幕,轻叹道:“看来三年前的事,他们没有说谎。”

    四周的人沉默以对。

    天幕震动,群星荟萃,一轮大日之下,竟有夜幕横生降临。

    厉臣也察觉到有股意志降临在他的身上,不是夺舍,也不是怀着杀意,纯正简直,就如一柄剑,刺穿眉心,钻入他的体内,他没有去反抗,张开他的双手去迎接这意志。

    崔姓年轻人笑道:“另外两个老家伙还在睡觉,不过他们跟我打过招呼,可以让我全权负责,倒也便宜这小家伙,免去了那些责难,比起师兄当年,多多少少差了点。”

    “帝采峰,九璃相峰,缥缈峰以及日月峰认可厉臣。”

    四座剑峰齐齐一震,萦绕万年的云雾终究散去,得以显露真容。

    四座剑峰代表四条通天剑道,代表了天蜀剑宗的万年传承。

    云波浩荡,翻滚如海,最深处幻化出金碧辉煌的宫阁殿宇,带有无上仙威,一头头仙兽幻化,应龙展翅于天,咆哮震天,龙凤呈祥,金芒铺天盖地,麒麟奔驰,急如冷电。

    帝采峰上一尊百丈身影幻化,神色桀骜,穿有帝袍,所目视之地,皆是吾土,日月星辰,无不环伺己身,他面容清晰,抬手往前轻轻一挥,浑黄龙气刹那笼罩在厉臣身上。

    天蜀府内,随后与羲瑟宗的两位祖师到来的青山王见得这一幕,面无表情,藏于袖袍之下的双手紧握着,鲜血迸出而不自知,他死死盯着那身织有九爪金龙的帝袍。

    红鹤公主从头到尾只看一人。

    也只有一人。

    都说你消失不见,没想到是来到了天蜀剑宗,她这么想着,渐渐露出笑容。

    九璃相峰之上,一尊神色淡然的道人出现,手挽三千拂尘,看轻世间红尘,横卧河畔,静看沧海桑田,吾意永恒。

    厉臣身躯蓦然一颤,体内三十三窍穴绽放出璀璨的九色光芒。

    道人淡然的神色不改,却是低头看了他一眼,拂尘自行脱落一根白丝,钻进了厉臣的体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的秦剑看得如此,捋须微笑,最后变成大笑。

    苟虹笑道:“居然能被剑峰之魂认可,这下谁还敢置疑他的身份。”

    神色从容的轩辕氏主母平静地望着光卷里的厉臣,陷入沉吟。

    溱水轩辕氏相当一部分对这次联姻感到满意,又或者,他们希望,借着这次联姻让轩辕氏的势力再一次暴涨,湘泽司徒氏,玉海李氏以及挽照陆氏,这些个世族,虽然家族传承不够悠久,除去底蕴外,得到皇族赵氏的扶持,声势之大不逊色溱水轩辕氏多少。

    何况此外还有三个大宗门。

    一位成长起来的天行者,有资格去和皇族赵氏平起平坐谈条件。

    溱水轩辕氏真正主事的人,准确来说不是家主,而是那一批老而不死的老祖宗,当年雍州赵氏夺取江山,覆灭武炎,天蜀剑宗非但不加以阻拦,反而大力支持,遭到他们厌恶,若不是打不过,这些老人早过去拼命了。

    对于赵氏,这些老人却没有太大的仇恨。

    他们反反复复只有一句,倘若当年天蜀剑宗肯站在武炎王朝这一边,加上有刀剑两宗在,王朝国祚未尝不可再延续千年,事实是天蜀剑宗助纣为虐,助赵氏平权阳,一举奠定了武炎覆灭的关键事实,大厦倾颓再难拯救。

    轩辕氏主母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你不能赢的话,就算阵仗再大,也不过是徒增耻羞辱,把剑宗的脸面,狠狠丢在地上。”

    如她所说的一样,这次的天行大典,超乎了往前历代天行大典的规模。

    至少四大剑峰同时共鸣是绝对没有出现过的。

    厉臣双手缓缓摊开,三十三窍穴环伺着他,疯狂汲取天地灵气。

    在场的宾客再蠢笨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美得不像话的青年,日后必将君临天下,不是帝王,胜似帝王,因为他的天行者,因为他是天蜀剑宗的天行者,注定了一生无敌。

    只是他们很好奇,此人是谁,为何从未听过名讳。

    浓烈的好奇,让得他们将青年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里,记住其名讳。

    是的,今日过后,厉臣之名将传遍整个大商朝。

    完颜湫琴转过头笑道:“现在你们还敢叫他一声师弟吗?”

    “有什么不敢?身份变了,辈分也跟着变?我寻思着周长老再……”袁指风冷笑一声,露出不屑的笑容,话说到一半,就给诸护虎连忙堵住,后者无奈地朝完颜湫琴摇摇头。

    完颜湫琴也不在意,笑吟吟道:“没事,晚点应该会有好戏,你们可以凑一凑热闹。”

    就在她说话之际,远方又是一声轰鸣。

    缥缈峰无人幻化而出,只是璀璨的剑芒光耀人间。

    剑芒交汇,凝聚成一柄剑。

    一条狭长细细的剑脊,有山河,有众生,有大道。

    众生有灵,此刻齐齐抬头,朝天一望,无数道目光落在厉臣的身上。

    厉臣神色凝重,后退一步,抱拳深深一拜。

    拜山拜剑拜剑中魂。

    天遗一剑,跌落某座寻常山顶,于是此山就有了众生。

    千百年过后,尚未坐化的一代老祖发现此山,将其带回天蜀剑宗。

    此剑无名,故而一代老祖赐名缥缈。

    所以此峰又名缥缈峰。

    “你可愿守护宗门生生世世?”

    一道轻语呢喃在厉臣心畔缓缓响起。

    厉臣沉默半响,抬起头来,坚定不移说道:“宗在人在,宗亡人亡。”

    眨眼之间,缥缈峰上剑芒大涨,几欲铺天盖地,撼动了剑山之上的两道光柱,甚至将帝袍身影,横卧道人影响,迅猛冲向了厉臣,而在触碰的刹那,却是一改先前猛烈,温和点点,融入进厉臣的体内,成为一道意志。

    崔姓年轻人见状,笑着摇头,仰天喝了一口酒,眸子里掠过一丝安心。

    一问问心,三不知便无法得到此峰认可。

    而此子却能一问问心,一心心问,轻而易举得到认可。

    足以证明其守护宗门的心意。

    要知道当年他师兄可是足足回答了三个问题才得到认可。

    四剑峰已得其三。

    最后一个是开宗祖师,也就是那位签订太古盟约的长生仙人所留剑峰,万年以降,能够登上此峰之人,寥寥无几,因为一代老祖的剑道太过繁晦,太难修炼,以至于剑术苛刻,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一人在修炼。

    能够走到这一步,哪怕不去拜日月峰,也足以奠定了他身份。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厉臣没有停下来,准确来说,是日月峰没有给他停下来。

    天蜀剑宗上下都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们知道,厉臣这个天行者的身份,就是一代老祖亲自承认的,哪怕作为他遗留剑峰,又如何能违背主人的意愿,去拒绝这个年轻人。

    日月齐齐降临,转动的刹那,有轮回的意境弥漫。

    厉臣下意识伸出双手,一方日笼,一盏月灯相继出现,散发出来的光芒,居然盖过了九色琉璃光,赶走了缥缈剑意,毫不留情地独占了厉臣的身体,作为意识的载体。

    他神色淡然,抬起手来,凌空一点而下。

    就像万年之前,那位剑压八荒的青年,缓缓抬起手,指向远方。

    自仙界崩溃,头顶再无一片天后,此生唯一遗憾,便是再无仗剑飞升之日。

    既然如此,要这天还有用?

    舍之那便一剑斩之。

    剑胚自行离开,很是甘愿的被他握住,对着天空轻轻一斩。

    斩天一剑…

    天幕之上忽然出现一丝极细极细的线,不知延伸几千万里。

    即使是极细极细的丝线,可不管如何,也难愈合。

    似乎只要厉臣一直握住剑,就不可能愈合。

    这一剑斩断了法则,斩开了大道,将其因果轮回一同斩去。

    崔姓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扭头与师侄笑道:“若是你我三人此刻带剑重返万年战场,与老祖宗问剑一场,你们说会如何?”

    “师叔找死就一个人去,别拉上我们。”石鲸云神色平静,淡淡说道。

    苟虹说道:“幸苦练剑一千年,可接老祖宗一剑不死,毕生荣幸。”

    崔姓年轻人闻言,摇头笑道:“你才修道三百载,大器晚成,谈何没有机会,再给你们一千年,未尝不能接近那一境界。”

    片刻后,厉臣松开剑胚,闭眼站在原地。

    众多异象随之慢慢消散在众人眼中。

    不知道过了,他睁开眼,撸起袖子,笑着道:“我叫厉臣,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三十四章举世皆敌(一)

    “我名厉臣,很高兴认识你们。”撸起的袖子,又刹那滑落下来,他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地一点又一点地卷起袖子,笑看四周说道:“如你们所见,我是天行者,如果有谁想挑战我的,可以登台与我一战,有且只论胜负…”

    说罢,厉臣话语一转,神色平静地道:“…若是非要分个生死,我也成全你们。”

    “有趣的人。”清音宗太上长老笑道。

    厉臣所释放的修为境界,不过是通窍圆满,连神枢境都未企及,却敢张口闭口说分胜负分生死,让得不少神枢境的天之骄子义愤填膺,相反的,尤其是五宗的那些骄子,他们跟随师门长辈而来,为的就是能够与剑宗天骄一分高下,可那些人却从不理会挑衅,如今好,有这么一个通窍圆满的天行者说了要比试。

    不正和他们心意?

    但也不是全部人冲昏头脑的。

    要知道这是天蜀剑宗的天行大典,而这青年是剑宗亲自选出的天行者。

    就在那些天骄心中权衡利弊时,已有一位挑战者登台。

    厉臣眯起眼睛,没想到竟然是熟人,他开口打招呼道:“数年不见了。”

    站在他面前,敢于做第一个挑战者的人,出身五宗之一的玄霜宗,三年的时间,当年神色淡漠的少年,也变成了一位自信飞扬的青年,他单手负后登台,两瓣薄薄的嘴唇紧抿,随后笑了起来,道:“毕竟玄霜宗就来了我这一个人,不打头阵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过,我还是有一份私心,领教下你的实力,不要放水。”

    卢涂垣说话的同时,释放他的修为,刹那抵达通窍圆满,而后很快踏入神枢,最后在神枢下境止步,散发的波动,却是隐隐有了几分上境的气象在,相比离突破已不远。

    轰隆。

    巨响传开,他一步跨出,右手凭空虚握,风雪骤现,聚为一剑,当头落下,剑光引动霜风,刺骨无比,直奔厉臣面门。

    厉臣咧嘴一笑,说道:“毅力很大,不过比起那些家伙还是差了一点。”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地看着这一战,卢涂垣虽然不是玄霜宗第一天骄,但在大商朝年轻一代里,也拥有着不俗威名,至少在场的天骄里,敢说能击败他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很差吗?不差了,要知道此地汇聚世间的绝大部分宗门世族,天骄足有数十。

    剑未至,霜雪风寒已至。

    只是一瞬间,厉臣身上的鲜血大袍便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白霜,连他的一对剑眉,亦有霜雪积攒,他笑容不改,众目睽睽下,抬手握紧,高举过头,一拳缓缓递出。

    拳罡如龙鸣响彻,震动九天。

    卢涂垣见之,立刻神色微变,雪剑斩落,与递来的一拳磕碰,两股截然相反的磅礴波动炸开,作用在他的身上,逼迫得他一连后退数步,猛地抬起头,怒喝道:“再来。”

    “该结束了。”厉臣轻笑摇头,他自巍然不动,抬手一指,剑气丝丝缕缕,自行化作飞剑,一掠而出,悬停在卢涂垣的眉心。

    卢涂垣脸色青白交加,最后无力一叹,说道:“我自认比起三年已经强了很多,但和你相比,还是差了太多,恭喜你成为天行者。”

    厉臣抱拳笑道:“大典结束,你我一醉方休。”

    卢涂垣抱拳回礼,毫不犹豫回头离开典台。

    “还有谁想挑战在下吗?不管是一个人,还是结伴我都可以。”厉臣开口说道。

    忽然,人群某处传来一道声音。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姐妹二人倒想领教一下剑宗天行者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厉臣寻声望去,发现走出人群,登台的是两位俏丽女子,最让他眼眸发亮的是,这两位姿容出彩的女子,应是亲生姐妹,而且还是双胞胎,他不由得想道:“敢问姑娘姓名,家住何方,若他日有缘,定等要登门拜访一番。”

    站在苟虹身后的韩三友闻言,脸皮抽搐,一张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

    他娘的,这里是天行大典,你堂堂一个天行者,能不能不要像没见过姑娘的狗腿子一样吗?如果不是时候不对,韩三友想立马上去给他一个大嘴巴子,把厉臣抽到怀疑人生。

    一样的,完颜湫琴深感丢脸,扭过头去,不在去看。

    倒是轩辕胜雪显得很是平静,以及身畔的韩雪娅,两人站在一起,吸引了四面八方的青年俊彦的目光,不过她们都没有理会,单单地望着前方那位背影消瘦的青年。

    “这你能忍?”韩雪娅心声开口,言语中带有一丝戏谑。

    轩辕胜雪淡淡道:“哪怕我现在属意他,究其根本,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让我有资格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反倒是你,看到他勾搭其他姑娘,你就能容忍?”

    沉默半响后,韩雪娅说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太能接受这种。”

    轩辕胜雪转过头,神色诚恳说道:“再一次,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那个提议,虽然没有名分,但你可以在某种意义上独占他的时间,我不会提出任何意义,以我家的名义起誓。”

    “时间划分可不容易。”

    “我相信我的退让,可以让我们彼此都能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

    一位明显是姐姐模样的姑娘,身材火辣,即便是穿着朴素的裙装,也让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其身上,下意识吞咽着口水,她捂嘴笑道:“你倒是有趣,不过我们是冯家的人,知道我们的家,还敢对我们两个有兴趣吗?”

    冯家?厉臣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京道冯家?赵氏的娘家?”

    大商朝先后三代皇帝的结发妻子,无一例外都是姓冯,出自同一个冯家,所以世人又戏称冯家是皇族赵氏的娘家。

    “就冲你说的这句话,休怪我待会不客气了。”妹妹冷着张脸,她虽然身材比不得姐姐火辣动人,但那双修长的大长腿,即便是道袍也遮掩不住那魅力四射的风光,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说话时,轻轻摇晃,配合那张精致的脸蛋,煞是好看得狠,让厉臣不禁眯起眼睛。

    厉臣轻笑道:“两位姑娘天生丽质,若是随便嫁了,着实是让在下惋惜。”

    说罢,不等对面说什么,他一改戏谑的神色,从容道:“请。”

    冯珊轻轻点头,后退一步,双手五指摊开,伸出去,律动轻点虚空。

    典台上顿时有一股奇异感觉弥漫,虚空之上涟漪不绝。

    厉臣抬头瞥了一眼,笑道:“禁制师?”

    他虽然不懂禁制,但还是能够一眼看出这女子的身份。

    还未有所动作,厉臣的眼前一黑,那位扎了马尾的姑娘瞬间冲到了面前,一只娇嫩的拳头上浮现翠绿的法印,神枢下境的境界催动下,一往无前地递出,砸向他来。

    同一刻,冯珊娇喝道:“银笼。”

    典台上光影斑斓无穷,似乎化为一道笼牢,拘押住了厉臣。

    磅礴的巨力降临,仿佛有座大山倾倒,压在了他的身上。

    轰隆。

    他神色不改,抬手轻而易举挡住了那一拳。

    剑意喷薄,彩云衍生,一头头远古凶兽幻化而出,张牙舞爪,撕咬向两女。

    “这…这个是彩间剑法?”

    “彩间剑法……?为何彩鹿城的秘传剑法会在他的身上。”

    “他与彩间城城主有关?不可能…”

    众人哗然,不为什么,因为厉臣这一手剑式,太过出名显眼,一眼就看出是彩鹿城秘传剑法,唯有城主可学的彩间剑法。

    一击被挡,冯婷欲趁势远离,重整旗鼓在与冯珊配合进攻,不料眨眼的功夫,那些数之不尽的彩色凶兽就将她团团围住,虽然她刹那斩杀了数头,但更多的凶兽自彩云幻化,一时间,她竟不能成功脱困离开此地。

    不远处的冯珊有心施援,却因禁制遭到那些七彩凶兽的攻伐,而无力顾及,只得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肆虐的凶兽身上。

    厉臣一式剑法,就让冯家的两位姑娘焦头烂额,疲于应对。

    冯珊银牙轻轻一咬,不甘就此认输,祭出一方羽扇,破空而出,悬空倒挂,重重煽动,风暴蕴含无数利剑,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典台上所有七彩凶兽顷刻死绝。

    脱困的冯婷娇叱,身形一晃,杀向厉臣。

    冯珊印决幻变数十,最后凌空一指落下,银笼中衍生出无数袖珍如指头的鸟雀,无声扑扇着翅膀,分化出两条支流,悍然撞向厉臣,她俏脸微白,清冷道:“鹊食天。”

    不少天骄神色紧张地看着。

    想着那位青年总应该被击败了吧。

    他们心想,即使是那些妖孽天骄,被困在禁制其中,面对这等攻势,也要头皮发麻的,若不是生死厮杀,也该束手就擒,老老实实说一声投降,但一些机敏的家伙,目光看向天蜀剑宗的那边,却发现个个神色平静。

    当然也有对厉臣实力不自信的。

    袁指风站在诸护虎的身畔,摇头道:“不应该轻敌的,这种情况下,我都没有把握能成功脱困,何况是一个通窍圆满,哪怕这个通窍,不能视之寻常的通窍境,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通窍瓶颈,就不可能超越神枢境。”

    诸护虎沉默。

    完颜湫琴神色平静,转过头说道:“我天蜀剑宗举世无敌,所挑选的天行者,自然也是举世无敌,不然如何代表宗门行走天下。”

    “但……”袁指风还想说点什么,却给完颜湫琴开口打断。

    完颜湫琴看着他,淡淡道:“无敌是不需要理由的,它甚至是不需要缘由因果,无敌就是无敌,任你说破天了,它还是无敌。”

    就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厉臣动了。

    下一刻他消失了。

    快要冲到他面前的冯婷一怔,不远处的冯珊更是呆滞住了。

    只有她知道,看似无事的厉臣的身上究竟背负着何等的恐怖重量。

    忽然,一只手抓住冯珊的小手,将她禁锢在原地,圆满无暇的禁制,失去了主人的维持,运转顿时多了些许明显的迟滞,厉臣莫名来到她的身边,笑着说道:“禁制虽不错,但自身还是需要有保护的法子,不然给人突破了,很是容易就会没了性命,这点得多上心。”

    “放开姐姐。”冯婷怒喝一声,纵云而来。

    厉臣背对冯婷,牵着冯珊的手,将她带到台边,轻轻一拉,把她带下去,然后笑着回头,一只手伸出,挡住了那巨力无匹的一拳,然后问道:“拳头份量还是轻了点,不是山下的炼体武人,学这点拳脚功夫想干什么,冯家藏书三百卷,就没有半点让你喜欢的道经法藏?”

    “关你屁事,仗着实力强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冯婷冷着脸说道。

    厉臣笑道:“暴脾气?我喜欢,晚点过来和我一块喝酒?”

    “喝喝喝,你怎么不去喝马尿。”冯婷冷笑道。

    砰砰砰~

    一连十数拳,都被厉臣轻而易举的接下,然后反手轻轻一推,将冯婷推至台外,卸开这股柔力,她正想继续上台,与这个看着就气人的家伙再打一场,却给冯珊拦住。

    “别去婷子,我们已经输了。”冯珊轻叹一声,旋即视线上移,望向厉臣,说道:“阁下实力虽好,但未免也太不懂尊重人了,这次是我们姐妹输了,他日定会再次讨教一二。”

    厉臣摇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心怜佳人,不愿伤害二位,若是此意对姑娘们有辱,在下羞愧难当。”

    说罢,竟是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冯珊一怔,脸上的冷淡少了几分,笑道:“下次别这样了知道不?”

    冯家的姐妹花离去,厉臣很快又迎来了下一位挑战者。

    是一位青年,还不是他的熟人。

    所以厉臣一招就将这位青年轰了出去。

    厉臣拍拍手,环伺全场一遍后,淡淡道:“不要随随便便上台,虽然我怜惜姑娘,但对男的,我可没有什么好感,接下来还有谁?麻溜点上来,晚点我还要去喝酒,没空和你们这帮人唧唧歪歪。”

第三十五章举世皆敌(二)

    厉臣两指并拢,化作剑指刺向正前方。

    虚无处涟漪震荡,一只肌肉爆炸的手缓缓探出,快若闪电地与剑指点在一起。

    一股黑白的风暴席卷,厉臣无惧上前,硬悍一击铁拳,反手一击,将这尊金铁浇灌而成,无坚不摧的傀儡的手臂打得弯曲,耳畔突兀响起刺耳的风声,他不管不顾,顶着压力强行迈出一步,怒喝中,纯粹的拳罡咆哮而去。

    厉臣的一双肉掌赤红如血,蒸汽如烟,弥漫四去。

    巨响中,一道黑线倒飞出去,撞在典台,砸出大坑,再无半点声响。

    两柄锋利的铁剑自后背袭来,轻而易举地破开衣袍,又意料之中的被阻碍在皮肤上,锐利的气流与那细腻紧致的肌肤磨蹭,竟溅出无数火星,厉臣转过身,一手握住一柄铁剑,微微一用力,便将其掰成两截,丢在地上。

    放眼望去,典台上到处是坑坑洼洼,上面躺着一个个造型各异的傀儡。

    厉臣长长呼出一口滚烫的白气,扭头笑问道:“还有没有?”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黑衫青年,长相儒雅,面容温和,此刻脸上挂着一丝苦涩,摇头说道:“若再打下去,就是要分生死了,不曾想到阁下剑术精湛,就连肉身也同样无敌。”

    上台一炷香,厉臣从头到尾便以双拳对敌,镇杀傀儡,这位万傀宗的天骄表现不曾让人失望,神枢下境就做到了很多金丹境都难做到的心操,同控六尊傀儡,但面对那青年,依旧不敌,这让黑衫青年苦涩得很。

    “我认输。”黑衫青年倒也干脆,抱拳说完,就转身下台去。

    四方宾客见状,顿时发出阵阵哗然。

    黑衫青年已是万傀宗重点培养的天之骄子,不少人甚至认为,即便遇上那几个妖孽无比的存在,他都能做到自保不输,不曾想到,却是在这里,栽了个大跟头,虽然双方都留有余力,但谁都知道,厉臣还未用剑,插在典台中央的石剑至今为止还未被他动用过,即使黑衫青年全力,不再留力,又如何能赢过那人。

    轩辕胜雪嘴角微微上扬。

    韩雪娅平静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太过耀眼了,如果说这天下骄子如闪耀的星辰,那么他便是可灼瞎人眼的大日,悬于天幕,何物敢与之争高?我甚至能看到那些宗门世族的祖师脸黑得跟个锅底的模样。”

    她望着典台上独自站着的青年。

    与她一样的,还有无数女子满怀爱慕的视线投向青年。

    和这些爱慕的视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天之骄子充满忌惮的目光。

    这一次万傀宗的白幽食输了,下一次又换谁上去?换句话说,到现在,还有谁敢保证自己能够击败厉臣,不少人想起之前登台挑战的那些人,无论是谁,都没能让厉臣用剑,自己又有什么本事可以战胜他呢?

    于是这些人将视线投向了几个方位。

    众人察觉到这些视线,也同样望去。

    五个方位。

    代表了五位天之骄子。

    厉臣好整以暇地看了一遍,咧嘴笑道:“一个个上也太麻烦了,不如一块上?”

    一位青年倏然起身,神色淡漠,附近的同门亦是站起,一时间,凛然的剑气释放出来,充斥着难以想象的昂然战意。

    “狂妄,你当真以为你无敌了吗?”青年冷眼看向厉臣,不客气说道。

    虽然青年他们没有自明身份,但这些人身上的道袍式样,已经告诉众人,他们是云龙剑谷的弟子,大商朝除去天蜀剑宗外,仅有一个剑道立宗的仙家势力,五宗内,也是最为拔尖的存在,平日里仗着师门的威势,素来嚣张跋扈,早就看厉臣很不顺眼了。

    厉臣轻轻一笑,随意道:“若不巧的,你是云龙剑谷的未来顶梁柱,本就废物的云龙剑谷算是真的废了,败在你手上,堂堂剑修,剑不直,心不正,有什么资格向我问出这句话?你配吗?连门槛都迈不过去的废物东西。”

    青年脸色铁青,眼眸仿佛喷火一般。

    不止是他,身边的同门也是义愤填膺,就算你天蜀剑宗剑修如云,底蕴深厚,凭什么侮辱云龙剑谷?真当我们都死了吗?

    一位骑乘白驹来到山峰间的蓝裙女子,恰逢听到这话,抿嘴娇笑。

    府内,一位面相阴冷的老人看向站在座椅后面的捧剑女子,说道:“我要个说法。”

    捧剑女子境界不高,不过是金丹瓶颈,直面一位真婴境老祖师,却丝毫不慌,瞥了一眼光卷里的厉臣,红唇微动,轻笑说道:“他是天行者,一言一举皆代表宗门意志。”

    这句话的意思已足够直白。

    所以面色阴冷的老人缓缓起身,其他宗门怕你天蜀剑宗,我云龙剑谷可是不怕。

    一位真婴境剑修,而且是实打实厮杀得来的境界,不是单靠苦修,又或者是吞服天材地宝的真婴境,其实比起天蜀剑宗的真婴境,差不了多少,何况捧剑女子还是金丹境,两者之间,一旦厮杀起来,相比很快就会有结果。

    捧剑女子平静说道:“大人莫要意气用事,到时候破坏天行大典,代价很严重。”

    “代价?什么代价。”老人嗤笑问道。

    捧剑女子看向北方,淡淡道:“那么五宗从此就要少一宗了。”

    一句简洁的话语传出,却让府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原本注意力一直在光卷上,不打算掺和的轩辕氏主母也忍不住将视线收回,看向对峙的两人,脸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在场的青山王神色平静,恍若未闻。

    若是按照大商朝颁布的法律,宗与宗间发生的纠纷恩怨,皇族赵氏有权出面调和,再不济,也要保持相对的安静,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尽量避免山上恩怨,祸及山下,开国数百年来,已经有不止一桩山上恩怨,殃及山下凡人,死伤何止数万计,是真正的浮尸千里。

    红鹤公主看了一眼青山王,还能保持平静,至于内心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阴冷老人平静说道:“你在威胁我?一个小小剑侍竟敢有此胆量,不愧是天蜀剑宗。”

    捧剑女子微微屈身,然后抬头看着阴冷老人,说道:“不是威胁,我只在说一个事实,若是不服,贵宗弟子可以自行讨回,又何必在此浪费口舌,打无用的口水仗。”

    说完,她望向了光卷里,正是那位青年登上典台,直面厉臣。

    阴冷老人平静道:“他打不赢那家伙。”

    捧剑女子笑道:“大人有理。”

    咻。

    剑光一掠而过,厉臣头一歪,很是轻松躲过。

    再有一道剑光浮现,他竟直接握拳打碎。

    丘封礼抬手一握,漆黑如墨如玉的长剑在手,一晃之下,直奔厉臣而去,剑光如虹,铺天盖地,竟是笼罩了厉臣的全身。

    厉臣后退一步,伸手屈指一弹,准确无误地磕碰在长剑剑尖之上。

    火星飞舞,如一朵盛开的火花。

    丘封礼神色不改,攻势被封,凌然的剑势骤然变换。

    厉臣瞧准剑势改换刹那的破绽,一手赤红如血,捏有拳印,轰了过去。

    丘封礼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这个破绽是他故意卖给厉臣的,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上当了,柔弱如风的剑势瞬间恢复原样,强势如山,倾斜砸落,万钧之力,直直斩落下去,又好像是一头真龙下凡,吟啸九天。

    神枢下境的修为释放出来,二十四个圆满窍穴浮现于身外,皆有一位位模糊身影盘坐,诵颂真言道意,祭出法器,相助丘封礼,令得他的这一击威势暴涨,几欲超过寻常神枢上境,他自信,面对这一剑,厉臣必败。

    “还是太弱。”厉臣遥摇头,拳印不改,直直轰了过去。

    丘封礼怒喝道:“给我滚。”

    剑携无匹之力斩在了那拳头之上,磅礴的重量,让得厉臣脚下的台地瞬间炸出一个大坑,就连厉臣的双膝也微微弯曲。

    一些天骄睁大眼睛,内心疯狂大喊道:“输了输了,他要输了。”

    不一定要自己亲自赢过,只要他输,哪怕是输一次也好。

    这样的话,就能证明他不是真无敌,世间犹有其敌手。

    怀抱这这个信念,他们就能突破极限,向着那个目标不断的前进。

    轰隆。

    滔天的轰鸣甚至让典台蓦然一震。

    厉臣的两只脚已深陷大地之中,沉重的剑势似乎要将他的手折断。

    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的厉臣,已经全面陷入了劣势之中,似乎下一刻落败也不奇怪的境地,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神色平静地说出了那句话,就像之前他说的那样。

    “还是太弱。”

    丘封礼脸上浮现一抹讥讽。

    厉臣朝他咧嘴一笑,拳头松开,五指摊开,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了那柄墨玉漆黑的长剑,三十三个虚幻窍穴浮现,衍生圆满之意,生生不息,他笑道:“你还是不行,太弱了一点,回头让你的大师兄过来。”

    咔嚓。

    刺耳的声音回荡。

    就如之前的两柄锋利的铁剑一样,长剑为厉臣硬生生握断。

    丘封礼脸上尚残留着讥讽,瞧着手中的半截墨玉剑,眼皮狂跳,心中的危险感正在疯狂的向他警报着,他毫不犹豫地后退,却撞在了一堵墙上,再难后退丝毫,他转过头,哪里是墙,分明是一个人,朝他微笑着。

    厉臣无言握拳砸在丘封礼的天灵盖上。

    击溃他的防护,磅礴的巨力挟裹着他倒飞出去,撞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厉臣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笑道:“既然剑法不精,回去好好练。”

    云龙剑谷的几位弟子大感羞辱,却又无可奈何,最能打的一位已经昏死,总不能让自己这些通窍境上去跟人拼命,虽然对方看着也是通窍境,但却是连神枢境都能轻易赢下。

    府内,捧剑女子微微低头,平静道:“还请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小女子计较。”

    阴冷老人神色平静。

    四周的祖师长老有些无言,只能说……果然是天蜀剑宗。

    厉臣看着其中一位打算登台的天之骄子,笑道:“你当年还欠我一条命,如果想现在上台的话,就趁热打铁,把欠的债都还了,不然的话,还请离开,他日有缘再叙。”

    他对话的人,是湘泽司徒氏的一位青年,长相平庸,由始至终都表现得有些木讷,此刻站在典台下,听了厉臣的话,不由得睁大眼睛,看仔细厉臣的长相,然后毫不犹豫的作揖行礼,沉声道:“原来是前辈,当年相马年少不懂事,得幸前辈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晚辈这些年一直感激不尽,自当听从吩咐。”

    说罢,他竟是头也不回地返回了原来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让得另外一位打算联手的玉海李氏的天之骄子尴尬不已。

    厉臣扭过头笑问道:“打不打?”

    李氏的天骄故作沉思半响,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不打了。”

    厉臣冲下去,将他一把拉拽上台。

    “别怕,玩玩而已。”厉臣说道。

    李氏的天骄苦着张脸,心里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这家伙。

    两人的一战堪称是精彩绝伦,玉海李氏坐拥一个晶石矿,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作为李氏的天骄,虽然战力不咋滴,但是架不住人家法器法宝众多,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一方疯狂丢法宝轰炸,另外一方徒手硬接法宝,出拳不停,将那些价格不菲的法宝打得稀烂,打到最后,厉臣手都快麻木了,那家伙的法宝还没丢完。

    “他娘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出门遇到事报我名字。”厉臣大手一挥,豪气冲天说道。

    李氏天骄苦着张脸,说是不对,不是也不对,真是左右为难。

    迫于压力,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

    厉臣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灿烂了不少,和有钱人做朋友,出门在外,花钱都不用花自己的,不得不说真是一件好事。

    送走那位李氏天骄后,厉臣笑问道:“还有谁来?”

第三十六章举世皆敌(三)

    不是没有人试图用车轮战的方式碾压厉臣,但凝聚三十三个窍穴,拥有万丈气海的他,根本不怵这种伎俩,何况大部分人,连他的一双肉掌都赢不过,谈何逼他动用法术。

    厉臣眯起眼睛,神色从容地望着缓步上台的白袍青年,岁数约莫与他相同,气息内敛,但灵敏的知觉告诉他,此人比先前所有天骄都还要来得危险,这种危险,如同猎人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在面前,伺机而动的那般。

    “敢问尊下大名。”厉臣问道。

    白袍青年神色平静,直勾勾地盯着他,张口说道:“涂凤。”

    厉臣并不认识他,而且也从未听过这个名讳。

    但他可以肯定,此人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山上宗门天骄。

    因为白袍青年不是修士,而是一位炼体武人。

    一位真正的炼体武人。

    不同于罗升,他出身人族。

    不同于厉臣,他跟脚纯粹,是真正的炼体武人。

    沉默片刻,厉臣散去一身修为,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盈满无比的血窍幻化,环伺在畔,他一手抬起,沉声道:“请赐教。”

    白袍青年长相平庸,但隔着衣袍,也能感受起肌肉虬结,气势凌人,在厉臣说出那三个字的刹那,便有丝丝缕缕的拳罡弥漫,浓烈的杀意根本难以遮掩,几欲惊骇旁人。

    不少人哪怕感觉到惊人的拳意,也或多或少的,对白袍青年心生一份轻蔑,山上修士,何况还是其中最为拔尖的剑修,你一个山下炼体武人,又有什么资格与人生死相向?

    但也有一些人不这么想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知晓炼体武人厉害之处的存在。

    涂凤一脚重重踩地,身形鬼魅,瞬息暴涨,来到厉臣跟前,拳罡如瀑,骤然大震,一线之上,拳头直直递出,砸向厉臣面门。

    一声暴喝,厉臣站住不动,同样迅猛递出一拳,直冲相对而去。

    两拳刹那相抵,便有大声炸开。

    厉臣稳住,双手互换,接连出拳,路数狠辣果决直白,互换而已。萦绕身畔的三血窍不停释放着纯粹血气,护住各个关键窍穴以及要害,之后就是灌注在一双肉掌上。

    不知是有意无意,还是说一开始就有此打算,涂凤也选择了一样的路数,光明正大,双脚扎根,拳掌不断,次次交替砸出,拳罡纯正,拳意高昂,既然对方都敢用这种方式发起挑战,他作为炼体武人,没理由拒绝。

    数个呼吸间,双方互换数十拳。

    拳拳到肉,没有什么比这更酣畅淋漓的出拳了。

    众人再一次知晓了厉臣的体魄究竟有多坚韧,然后也对那位不曾认识的白袍青年感到一分敬畏,不为什么,因为他正压制着厉臣,两人武道如何,一眼便能分出高低。

    厉臣一声咆哮,打出一拳,血气奔涌,竟有残缺的规则显化降临。

    而在涂凤的面前,还是显得那般空白无力,拳罡击碎了血气,以蛮横无匹的方式摧毁了那些破碎的法则,将其彻底打成虚无,他一手探出,直奔厉臣的天灵盖抓去。

    认识到自己有所不足,并且处于劣势的厉臣毫不犹豫地展开了血神八炼,体魄瞬间赤红如血,恐怖的高温迅速弥漫,向四面八方扩散,他冷哼一声,原本有些溃散的血气再度凝聚起来,缠绕在他手臂,重重向前抡下。

    轰隆。

    拳掌相互碰撞,磅礴的血气与纯粹的拳罡疯狂抵消,在这之下的,更是两股力量的碰撞,原本处于劣势一方的厉臣,在动用血神八炼后,迅速弥补了差距,打得难分难舍,但即使这样,厉臣身上的衣袍破烂不堪,在碗大的缺口里,隐约能看到,鲜血如注,横流不止。

    一炷香很快过去。

    山峰间上空不断传出砰砰砰的声音。

    所有人,包括天蜀剑宗的人在内,都有些震惊地看着典台上的两人。

    厉臣一身血肉模糊,再不复风度翩翩的模样,那张紧靠皮囊,就能俘获无数女子芳心的脸更是遍布污血,上身袒露,拳印无数,掺杂着一丝丝纯粹的拳罡,阻断了血气汇聚修复伤势,他扭头吐了一口血痰,将有些不稳的身形定住,看向涂凤,蓦然开口笑道:“厉害。”

    他的模样凄惨,涂凤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形微微佝偻,垮塌无比,整洁的白袍早已变得破破烂烂,鼻梁有些歪斜不正,七窍流血不止,涂凤神色平静,摸了把脸,淡淡道:“路子不正,到底还是歪门邪道,以后莫要说自己是炼体武人了,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不少人在心中给涂凤竖了个大拇指。

    心服口服。

    敢在当着天蜀剑宗所有人的面,对剑宗的天行者说出这种话,除非脑子抽风得了大病的,就是有真本事,很明显涂凤是后者,这让很多敢想不敢说的人羡慕得狠,毕竟得罪整个天蜀剑宗,不亚于将自己的脖子伸长了叫人拿剑砍,真当碗口大的疤不是脑袋了?

    厉臣死死盯着涂凤,大笑道:“你很厉害,是我见过所有炼体武人中最厉害的一个,我知道你还隐藏了实力,不过没关系,我和你一样,我只是想问你一句,敢不敢分生死?”

    “怎么?输了不甘心,想找回场子?”涂凤淡淡问道。

    厉臣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道:“毕竟这场大典,为我举办,总不能让宗门丢脸了。”

    “真当天蜀剑宗天下无敌,你作为天行者也注定无敌不成?”

    “这不是废话吗?天蜀剑宗举世无敌,试问谁敢不服?谁敢不认?谁敢不信?”厉臣一连问出三个谁敢,大笑说道:“所以此次大典,我不能失败,哪怕是你,还是其他的天骄也不能阻止我,且说大道独木,唯我一人独行。”

    “你知不知道这样代表要举世为敌?”涂凤说道。

    厉臣笑道:“知道又怎样?还是那句话,谁敢不服,谁敢不认,谁敢不信与我来上一场,要分生死就去死,休要阻我前行。”

    涂凤身形佝偻,好似山峰猿猱,攀援而去,拳风呼啸,如一根离弦的箭矢,倏然冲到厉臣的跟前,一手抵住其下巴,本就凌人吓人的气势,瞬间变得更为恐怖,仿佛一头苏醒的远古凶兽,发出嗜血的咆哮,要择人而噬。

    巨响一声,厉臣如同烟火冲天而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是钻入他体内的拳罡在作祟,不断破坏着他的体魄。

    “妖神十三转。”厉臣默念一句。

    涂凤拔地远游云霄中,逼近厉臣,一拳递出,寻向其心口而去。

    就如厉臣所说,一分生死。

    得见这一幕,纵使对厉臣信心十足的轩辕胜雪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韩雪娅更是做好准备,随时出剑。

    比起这些小辈,那些真正的山上大人物看得更高远一些。

    又像是站在典台上的三人。

    石鲸云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腰畔的剑柄,笑道:“气魄不小。”

    苟虹点点头,道:“去了一趟杀生坟,就连软绵的性情也有改变,虽然我不认为秦剑教剑如何,但在这方面,比我要好一点。”

    “一点?”崔姓年轻人神色玩味道。

    苟虹神色平静,立刻更改说道:“是很多。”

    崔姓年轻人撇撇嘴,很是无趣地抬起头,看向上空的两人。

    其实他不太在意厉臣的失败,说不得失败那么一次两次,对厉臣而言,还是一桩裨益不小的好事,因为太多的理所当然,在更理所当然的事实面前,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这种练剑法子,过于剑走偏锋,容易诞生比寻常心魔更为难缠的剑魔出来。

    当然的,若真的失败了,厉臣于情于理也应该吃自己一剑。

    自己教训晚辈,那两个老不死不出面,又有谁能够阻拦?石鲸云?苟虹?除非这两个家伙想一块躺在床上个把月,把握不住力道?这种理所当然的事,用得着多说一遍?

    厉臣身形拧转,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一拳,轻轻抓住其手腕,转过身,来了个背摔,被抓着的涂凤,如被投出去的铁锤,狠狠砸在典台上,尘烟滚滚,显露出一个大坑。

    突兀一声爆鸣,碎石溅射,涂凤缓步从大坑底部走出。

    厉臣落地,瞬间消失在原地。

    涂凤转过身去,一拳直直递出,气势磅礴,犹如大渎激流。

    厉臣轻飘飘地接住了涂凤这份量极重的一拳,砰的一声,不动如山,他咧嘴一笑,另外一只手不知何时按在了其胸膛之上,微微发力,血气汇聚,缓缓推出,动作简洁明了,就像是游子远游归乡,来到门前推门而出。

    不知惊雷何处起,吓得四方有人鸣。

    涂凤倒在地上,大口咳血,扭曲的面容隐约还能看到一丝平静。

    “都是本事,你不错,但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你自称炼体武人。”

    厉臣只感觉身躯每处都疼得厉害,龇牙咧嘴说道:“这个没问题,你我约个时间出来见一面,再比比,什么时候不靠这些赢了,你就不要再对我指手画脚了,还有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我想这应该不过分吧?”

    涂凤点点头,艰难起身,也不用厉臣去搀扶,独自一人走下台去。

    妖神十三转的运行,即使是厉臣气神圆满的状态下,也深感负荷颇重,更不用说是在强弩之末的情况,略微运转,都让他苦不堪言,险些没把涂凤揍趴下,自个儿就歇菜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还有谁来?”

    谁都看出现在的厉臣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每一个人敢上去,因为与涂凤的厮杀结束不久,残留在他身上的杀意太过强烈,以至于那些天骄都沉默了。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灵气顺着某种轨迹,被拉扯到厉臣的身畔,最后被吸收进身体,飞速修补的身上的那些伤势,不一会,看着模样凄惨的厉臣,又变得生龙活虎,不谈伤好,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他轻轻一握拳,感受着那份力量在身上流淌的感觉,他咧嘴一笑。

    厉臣回过头,开口问道:“没得打下去怎么说?可以宣布了没?”

    石鲸云说道:“不急。”

    不急就是还会有人继续挑战他。

    也就是说,他至少还能在打一场打得酣畅淋漓的。

    想到这里厉臣便眼神炙热地看向台下。

    “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淡淡的声音响起来。

    厉臣一怔,脸上浮现的笑容僵住了,然后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缓缓扭过头,寻声望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位不知何时站在台上,笑吟吟望着自己的红裙女子,说道:“我想过很多种你我相遇的场景,包括这种在内,但我没想到,你讲的话,还是像以前无趣。”

    红裙女子笑道:“怎么不跑了?窝在这地方久了,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好男不跟女斗,之前掂量你是女的,下面没带把,这次你要是再跟我咋咋呼呼,就别怪我不客气,把你揍一顿了。”厉臣脸皮抽搐,双手笼袖,直勾勾地盯着红裙女子。

    石鲸云忽然想起了某件事,嘴角微翘。

    韩雪娅下意识望向轩辕胜雪。

    轩辕胜雪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对男女,头也不回说道:“别问我,我也想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这对男女的关系。

    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这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红裙女子扭过头看了眼四周,漫不经心说道:“跟我回去?”

    厉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努努嘴,示意身后的人,讥讽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试试?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也敢说出这种话来?真当皇族赵氏能够彻底支配山上仙家了?”

    红裙女子笑道:“好夫君有了能耐,就忘了在家的丑妻子?这种事也要我大声讲出来?”

    “红鹤。”厉臣忽然拔高声线,厉色道:“当年你因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追杀我四百余里,若不是运气好,现在我早已经死了,现在说出这种浑话,你真的是不是想死?”

    “你敢要她死,我便要你去死,不要以为仗着一个空有其表的头衔就能耀武扬威了。”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了。

    不知何时,一位青年站在了台上,神色平静,双手笼袖地看着厉臣。

    厉臣望着他。

    他望着厉臣。

    厉臣问道:“你他娘是不是想死?”

    青年淡淡道:“你在问你自己?”

    “有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她什么关系,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天你要是不死,我厉臣随你姓。”厉臣狞笑一声,抬手横移,凭空虚握,不远处,插在台上的剑胚瞬间消失不见,手掌徒然紧握,略微抖搂一下,剑雨淅淅沥沥落下,冰冷的寒意悄然弥漫在典台上。

    厉臣发誓,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杀某个人。

    就算是唐七裳和甘付贴斯尔的那时候,也不及现在的一半。

第三十七章举世皆敌(四)

    虽然这人他不认识,但不妨碍厉臣对其心生杀意。

    因为青年是一位穿越者。

    同样的,红鹤公主也是一位穿越者。

    很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厉臣在京畿之地巧遇红鹤,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他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就是一场狭路相逢的急促厮杀,无论是心智手腕还是修为境界,厮杀手段都全面压制了他,若不是最后,他动用底牌,剑斩因果,硬生生断掉了她的境界,就要死掉了。

    厉臣徒然紧握剑胚,一瞬间,他的境界攀升至巅峰,磅礴的剑气四散。

    不等面前的两人说点什么,他就消失在原地。

    红鹤公主扭头望向青年,笑问道:“如何?”

    青年神色淡然,说道:“我自己来。”

    他抬脚往前跨出一步,磨盘大小的手掌蓦然有一轮轮光圈衍生,突兀扩展,范围不广,十尺而已,但是在离青年数尺的距离,某个地方,虚空涟漪阵阵,厉臣的身影幻化走出,神色冰冷,眼眸更是风霜呼啸不止。

    厉臣递出一剑,气势如虹。

    青年两指并拢一块,快若闪电地往前一刺,破碎了剑光。

    “原本听了天狼兄说道阁下名讳,想来应是有些能耐,可没想到如此废物,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还想对红鹤姐有想法,井底之蛙,不知海阔天空,也妄想鲤鱼跃龙门?”青年神色淡然,瞧向厉臣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仿佛看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厉臣站住身子,煞有其事的问道:“他曾经试图拉拢我进一个组织,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没在里面?如果有的话恕我拒绝,跟废物待在一起,只会让我也变成你一样的废物。”

    “里面的人,无不是人中龙凤,骄楚中的骄楚,你又有什么资格进去?”青年说道。

    厉臣随意一挥剑,打碎了一层接近的光圈,然后朝看了青年一眼,又望了望红鹤公主,笑着点点头,说道:“想我游历了大半个商王朝,遇到你们这类的人,至今不过三十人,现在看来,多半是被你们隐藏保护起来了,没事的,这次既然来了这里,就没理由放你回去。”

    说罢,他扭过头朝轩辕胜雪说道:“有无上好的疗伤丹药,给我一瓶。”

    轩辕胜雪神色自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玉瓶,远远丢向厉臣。

    厉臣头也不回地一把握住玉瓶,整个捏碎,往嘴里塞了四五颗色泽鲜艳的丹药,吞咽下肚,然后朝两人咧嘴一笑,整个人的身躯徒然拔高一丈,略显消瘦的身躯更是变得壮硕,气势攀升到了一个无人企及的高度。

    更让众人震惊的,是厉臣的身上开始有一根根柔顺的银发生长出来,覆盖住全身,一股嗜血的气息,悍然散发,震惊四方。

    轩辕胜雪扭过头向韩雪娅说道:“见过他这般模样吗?”

    “见过,不止一次,说实在的,摸起来挺舒服的。”韩雪娅点点头说道。

    轩辕胜雪神色不改,然后心声说道:“他想杀了他们。”

    韩雪娅学某人的动作,双手笼袖,眯起眼睛看向那对男女,忽展笑颜,说道:“那可是赵氏数百年来仅有的一位大气运天骄,除非你们剑宗已经做好了与皇族赵氏彻底撕破脸皮的打算,不然还是不要想这些,至于另外一个,今晚我会让人查清楚,以后留在雍州就好。”

    轰隆。

    厉臣身形蓦然一颤,典台顿时有震动产生。

    明明厉臣人还在不远处,青年却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掐诀一指,粘稠的金光如一方宝液,滴落下来,幻化成一尊三足方鼎,其上篆有上古真言,为青年抓住,向着某个虚空狠狠砸出,四周的空气逃逸,形成一个真空带。

    剑胚一斩而出,将金鼎劈得粉碎。

    青年借势后退一步,神色淡然,嘴角微微翘起,双手掐诀,再是往前一点,然后往左横抹而过,一幅幅画卷凭空出现,上面竟是一位位已逝剑仙,金光宝液滴在画卷之上,令得那些徒有其行的剑仙有了一抹灵性,走出画卷,仙气缥缈,面容僵硬,拔剑指向厉臣。

    红鹤公主好整以暇地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死心吧。”

    厉臣默不作声地拉近双方距离,那些剑仙之灵的剑光落下,也是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白痕,让不少人瞧得心惊肉跳,要知道这些剑仙之灵堪比神枢上境,如此数量,即便是那金丹修士面对,也要费一番手脚,怎会像厉臣这般,直接将其无视,直奔青年而去。

    眼前一黑,五位原本各立一方的剑仙之灵齐齐站在厉臣的面前,掐诀捏印,往前一推,竟是构建出某个从未听闻过的奇异剑阵,好似大渎江河,缠绕着厉臣,疯狂消磨着他的体魄,血气以及修为,不许让他挣扎脱困。

    “给我滚开。厉臣一声怒吼,声浪滔天,浑身赤红犹如岩浆滚滚。

    剑胚剑尖抵在江河大渎之上,顺着剑身传来的磅礴巨力,让厉臣险些身形不稳。

    大地翻拱震动,典台直接炸出两个坑洞,碎石凝聚的两条巨大手臂,几乎同一时刻抓住了厉臣的脚踝,想要将其撕成两瓣。

    不少剑宗长老神色不再平静,这等术法,莫说神枢境难寻,即使是他们这般金丹剑修也难有的手段,一个神枢下境,不曾听闻名讳的青年,竟然能压制厉臣,简直是匪夷所思。

    秦剑抬头看了典台上一眼,说道:“术法通玄,着实可怕。”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畔,忧心忡忡说道:“没想到真来了一个硬茬来砸场子,那小子估计得遭罪了。”

    五位剑仙之灵起阵拘押,至于其余剑仙之灵也没闲着,站在各地,递出一剑又一剑,哪怕对厉臣效果甚微,也要像顿刀子割肉一样,总有那么一刻会成功破开,斩在血肉中。

    青年神色从容地说道:“说你运气好,也可以说你运气坏,好是他的脾气好了点,竟然没把你当场一拳打死,坏是遇到我,想输得利落?又或者死得干干脆脆?这种事情你问过我答应没,你长得太美,所以不要想得太美。”

    厉臣蓦然抬头,一股璀璨的光芒自他体内最深处焕发。

    气血旺盛,筋骨强健程度再次拔高数筹。

    “妖神十三转。”他默念道。

    哪怕以他现在的境界实力,只能勉强推动一转,对身体的增幅也是难以想象的,因为此法,不是天下可有,是神霜天君飞升之时领悟,属于仙法,既然是仙法,又岂能是凡间术法所能媲美?厉臣瞬间挣开了剑阵,一掠而过,沿途剑仙之灵纷纷炸开,化作漫天光点。

    红鹤说道:“快走。”

    青年淡然的神色一滞,很快恢复原样,他掐诀捏印,重重踩地,环绕着他的一方禁制阵法浮现,气息无暇,云雾翻滚中,隐约有莲花旋转,其上盘坐了一尊模糊人影在内。

    厉臣挥剑斩在禁制阵法上,涟漪大起。

    能够承受金丹境剑修数次倾力一击的阵法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声。

    青年张口一吐,一缕幽光闪烁,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又递出一剑砍在禁制上的厉臣下意识歪头,险而又险地躲开一缕幽光的刺击,另外一只手探出,将其握住,捏碎成一团废铁,跌落在地,厉臣狞笑着,又是递出一剑。

    轰隆。

    禁制再也支撑不住,一声巨响中炸开。

    青年面容苍白,神色平静地看着破阵而入的厉臣,双手掐诀一指,雄浑的气息瞬间衰弱不少,作为代价,一尊披挂甲胄的神人幻化,手持金鞭,抽动挥舞时,有一条条气势恢宏的金色雷霆垂落,向着厉臣的方位笼罩着。

    厉臣一晃之下,朝着青年奔去。

    金鞭抽打,竟是落在了残影身上,至于本尊,鬼魅般出现在青年跟前。

    最近不过身前一尺。

    厉臣甚至能够清晰看到青年眼眸深处掠过的一丝慌乱。

    青年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某句话。

    厉臣瞬间明白其意思,心静无比。

    “你中计了。”

    谁中谁计还没确定,又何必如此嚣张?

    弥漫在厉臣身上的血气瞬间发生爆炸,浓烈如火炎,极具侵略性的血气将两人包裹在内,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三血窍浮现,环伺着血囊,里面不停的鼓动震荡,有时甚至会发出巨响,足以证明厮杀的惨烈程度。

    红鹤抬手轻摁在眉心,然后一指。

    几乎是同时的,三道雄浑的气机锁定住了她,只要她动,就会遭到攻击。

    一直保持平静的苟虹扭头看了她一眼。

    而石鲸云却是看向了山峰间的某处。

    这一事实,让原本打定主意出手救援的红鹤迟疑片刻。

    而正是这片刻,就让她错失了最佳的出手时机。

    惊天动地的轰鸣中,血囊破裂,一道身影倒飞出去,是那青年,此刻的他,再不复原先的平静从容,慌乱地腾挪身形,似乎在背后,有那么一尊苏醒的远古凶兽追击着。

    破碎不堪的血囊化作一身鲜血大袍,厉臣一步迈出,来到青年上方,手握剑胚,一斩而下,沿途所有阻碍,都作云烟。

    红鹤神色冰冷,抬手用力一挥。

    “让我来。”

    韩雪娅制止了想要动手的轩辕胜雪,在她开口之前,就有一丝幽光掠出,抢先一步的站在了那细若蝉翼的飞剑上,剑尖磕碰剑尾,前者瞬间慢上一线,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注定再无可能追上那两人,更别说保护青年了。

    一剑斩落,青年的眉心瞬间多出了一条丝线。

    厉臣的这一击,不单只是肉身魂魄摧毁,就连同他的气海窍穴以及地枢一块碎灭。

    从头到尾,青年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还在众人心中,那些豪言壮语,还未彻底消失,而他人,就已经彻底死去,死得不能再死,连轮回转世的那么一丝可能性,都被厉臣扼杀在了摇篮里。

    厉臣收走尸体,无视脑海里响起的声音,重新回到典台,面无表情地看着红鹤,说道:“有本事你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红鹤无动于衷地望着他,笑着道:“数年不见,你终究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我知道你还有保护,不止一个,不过没关系。”厉臣咳嗽几声,向着红鹤公主摆摆手,然后抬头望向典台之下,平静说道:“想要保护她的人大可以上来,杀你一人,再杀你一族,所有为她又或者是为你们出头阻拦讲情的人也一并杀了,杀到与你们有关的人死绝为止。”

    秦剑听得这番话,无声大笑起来。

    这样才不愧是我的嫡传。

    红鹤看向石鲸云,问道:“如此杀心重的人,也有资格担任贵宗的天行者?”

    不等石鲸云说点什么,崔姓年轻人淡淡道:“女娃,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回家问问你的那些列祖列宗,当年赵氏征战天下,屠城几多?残杀凡人又几多?现在不过是杀一些修士就唧唧歪歪,谁给你们脸来说这种话?”

    红鹤沉默。

    一位年轻气盛的天骄想要起身应战,却给自家老祖师按住肩头,不许他胡来。

    “你真当天蜀剑宗不敢屠宗吗?数百年香火传承,真会给人一夜掐灭的。”

    天骄沉默。

    湘泽司徒氏,玉海李氏以及挽照陆氏的几位老祖宗紧张万分地盯着某个地方,他们已经派人去阻拦那个青年,虽然三个世族联手三个宗门有资格去与天蜀剑宗掰手腕,但也只能是掰手腕,若直面厮杀,那些养尊处优的宗门弟子,又岂是那些杀戮见长的剑宗弟子对手。

    韩雪娅冷笑道:“堂堂一国公主,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干扰他人公平比斗?”

    红鹤问道:“你是何人?”

    “陉江韩氏子弟,韩雪娅。”韩雪娅淡淡说道。

    红鹤深深看了韩雪娅一眼,似乎想将她彻底记在脑海里。

    厉臣平静道:“你敢对她动手,我杀你满门。”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第三十八章举世皆敌(五)

    “你敢动她,我杀你满门。”

    厉臣的这句话没有遮遮掩掩,让得众人瞬间听得清清楚楚。

    再心大,再对天蜀剑宗的作风习以为常的那些人,都无法对这句话视若无睹,要知道红鹤公主可是皇族赵氏的嫡系,厉臣的意思是,若是红鹤对那韩氏子弟动手的话,便要将皇族赵氏上下屠戮一空吗?就不怕双方大战,十数万里疆土化作焦土,生灵涂炭吗?

    红鹤公主将视线落在厉臣的身上,似乎是想知道他的话当不当真。

    厉臣咳嗽一声,神色平静说道:“听说你的那些亲族在渭州,青州等地过得很是快活,连那些七拐八拐,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的远门亲戚都能得到一门丰厚差事,小小六品芝麻官都敢仗着你的名头对千夫长指手画脚?堂堂刺史,都要赏脸那几位大人物,就是不知道,等他们见到我之后,会不会跪在地上,求我赏个脸他们,不求能活着,起码也死个痛快是不。”

    府内的青山王坐在座椅上,不再去看光卷,而是低头抿了一口茶,笑着与正对面的轩辕氏主母说是,这茶叶真不错。

    轩辕氏主母笑着点头,余光瞥及光卷,视线停留在与轩辕胜雪站在一块的韩雪娅。

    红鹤公主年纪与厉臣相仿,硬要算起来,还比后者大上几岁,又怎么可能是及冠未久的天子的子嗣,她被王朝寻龙士找上,是在五岁的时候,当时的红鹤,还不是大商朝最为耀眼的明珠,而是赵氏旁系一位籍籍无名的赵姓少女,那些寻龙士推衍出其体内存有龙气,虽然极其细微,但纯正无比,所以毫不犹豫地举荐给嫡系的一位老祖宗,使前者由旁系转为嫡系。

    那位赵氏嫡系的老祖宗深思熟虑后,决定在族谱上,写上红鹤名讳,并分划在天子之下,封为公主,得以凝聚一国气运在身,所以名义上的红鹤公主是天子的女儿。

    但是红鹤有亲生的父母,甚至祖父一辈还仍建在,受红鹤的恩泽,原本只可享有清福的旁系,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权力。

    “如果只说身份,你的确是大商朝最为拔尖的了,但这不是你能在这种场合下,大放阙词的理由,鉴于你之前的表现,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把话收回去,我能够代表皇族认可你身份。”红鹤神色平静地望着厉臣,淡淡说道。

    厉臣缓缓摇头,淡然道:“不要尝试动我身边的任何人,这是底线,我真的会杀你满门的,再者是不要威胁我,就像为你出头,向我挑衅的那个家伙一样,会死的。”

    “只准自己威胁他人,却不许他人威胁自己吗?”红鹤似笑非笑地说道。

    厉臣淡淡道:“因为我比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强,拳头才是硬道理。”

    话音刚落。

    厉臣便站在红鹤的身畔,两人并肩,背对着彼此。

    他神色从容地望着典台下,说道:“既然无人露面,就让在下处理会私事了。”

    典台下某处,三位老管事站在一位俊逸青年的身后,拿着丝巾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看向前方的背影,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神色显露出讨好以及几分哀求。

    俊逸青年神色平静。

    他知道,轩辕胜雪应该是在等着他走出来,最好是站在典台上。

    这是轩辕胜雪为他设的一个局。

    若是为了婚约能够执行下去,他有两个选择,要么上台直面那位名叫厉臣的剑宗天行者,将其击败,要么默不作声,静等天行大典的结束,这也是三氏所希冀的事情,溱水轩辕氏再底蕴深厚,面对两宗三氏的压力,以及皇族赵氏的某些暗示,计较利害,也会让他迎娶轩辕胜雪,但是,剑宗不放人,谁敢去讨要?

    他没能击败剑宗天行者,有什么资格堂堂正正地迎娶轩辕胜雪?

    “还望大人三思,切莫趁一时凶勇上台。”湘泽司徒氏的老管事低下头去,语气恳切。

    道空沉默,直到他的视线与典台上某位姑娘的视线对在一起。

    姑娘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朝他摇了摇头。

    “我的路还很长,不必计较一时。”道空说道。

    闻言,三位老管事猛地抬头,露出释然的表情,连忙点头,可还不等他们说什么,下一刻道空的话,就让三人瞬间绝望。

    “但有些事还是要去做的,就是现在,因为只能是现在。”

    道空迈出一脚,还未落下,人便已出现在典台上,他神色平静,正视厉臣,淡淡说道:“天行者道空,请阁下赐教。”

    湘泽司徒氏的老祖宗以及其余两个世族的老祖宗见之,脸色铁青,手中的茶杯略一颤抖,便咔嚓咔嚓得炸开,化作无数碎渣。

    轩辕氏主母抬头看了光卷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府内的众人神色如常,但都对光卷上露面的俊逸青年留意几分,毕竟能够同时影响三个世族老祖宗的天骄,还真没有。

    轩辕胜雪神色如常。

    反倒是站在自家师尊后面的完颜湫琴,复杂地望着那位登台的青年。

    又是一位天行者?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方才青年的话语中,一位天行者,虽然没有自报宗门世族,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来也不会撒谎。

    天蜀剑宗这边,也有好奇诧异的目光落在道空的身上。

    还能保持平静的,便是两阁的大长老以及阁主,还有便是宗主石鲸云。

    他们早就知道道空的身份,就连金石宗,云龙剑谷联手司徒氏,李氏还有陆氏培养道空,送往元仙宗得到了道统认可的整个过程,两人都清清楚楚,崔姓年轻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有所耳闻,了解过一点细节。

    厉臣问道:“你叫来的?”

    红鹤摇摇头。

    于是厉臣又望向道空,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阻拦我处理私事。”

    “挑战你需要理由?天行大典不就是给世人一个挑战你的机会?”道空反问。

    厉臣看了一眼,叹气道:“我能不能拒绝。”

    红鹤闻言,露出讥笑的表情。

    她知道厉臣的想法,与一位不知福是真是假的天行者战斗,势必会把剩余的修为耗光,这样再和对她对上,就再无任何优势,而失去了这个机会,想再有杀她的机会就少了,至少未来百年的时间,不再会有了,所以厉臣想珍惜眼下的机会,不想因为任何原因错过。

    “拒绝没问题,不过我希望阁下能够答应一件事。”道空神色认真道。

    “什么事?”

    道空越过厉臣,视线停在轩辕胜雪的身上,他轻声说道:“我希望阁下不要反对我和雪儿的婚事,这是我唯一一个希望阁下答应的事,若成,在下立刻掉头离去,不再挑战。”

    “……你是她的未婚夫?”厉臣愣住了。

    “是的。”

    “不是。”

    两个截然不同的答复,一前一后传进厉臣的耳中。

    厉臣挠挠头,转过头问道:“你不喜欢这家伙?”

    轩辕胜雪摇摇头,态度很是坚决。

    她没有向厉臣多说一句话,完全将决定权交在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青年身上。

    实际上也没说错,元昭十七年夏秋交替之际进入天蜀剑宗,轩辕胜雪与厉臣的交情,满打满算也不过是数个月,连半年都不到,在山上修士动辄数十年,上百年的友谊交情面前,不亚于凡人某天早上去吃早餐,照面打了个招呼的关系,谈不上坏,更谈不上有多好。

    厉臣看了红鹤一眼,又看了道空一眼。

    有些无奈。

    选择什么的,其实一开始不就已经有了决定吗?

    厉臣内心叹口气。

    天大的机会给自己放跑了,老天有眼都会没眼看吧。

    “你走吧,我现在没空搭理你。”厉臣望向道空,一字一顿地说道。

    红鹤闻言,轻笑地转过身离开典台。

    明明厉臣没有对着她说话,但她却明白是对她说的呢?

    因为厉臣手中的剑胚缓缓指向道空。

    “天行者厉臣,请赐教。”

    “请。”

    道空神色平静,紧接着降临在他身上的修为气息,一点点地攀升起来。

    通窍上品……神枢下境……神枢上境………

    还没有停,跻身神枢上境后,气势丝毫不见衰减,势如破竹地来到了瓶颈。

    气息浑和圆满,不见瑕疵,也就是说一条贯通人身小天地的中枢,已经被他打磨至圆满境界。只差顿悟大道,然后结成一颗金丹。

    厉臣没有退出兽化状态,深吸一口气,同时运转血气与修为。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与他同时天行者的道空,危险程度不亚于先前两位登台挑战的青年

    剑胚拄地,双手握住把柄。

    “雷池剑圈。”

    一条金色的丝线绕圆划圈,瞬间扩张,不容分说地来到道空面前,要将他纳入其中去。

    道空神色不改,五指摊开,雷光凝聚,蓦然往地上一拍。

    尘烟掺杂着无数跃动的雷光,滚滚散开。

    一向无往不利的雷池剑圈瞬间被破,认识这一事实的厉臣,一晃而过,向道空的方位逼近,同时掐诀捏印,轮回之意弥漫,紊乱的气机突兀出现,紧接着在一道金光之下,三尊等同于通窍圆满的青袍剑仙走出,向着左右两个方向掠起,与厉臣一同出手递剑。

    与此同时,厉臣手中的印决幻变,依旧是金光,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意境,祥和无比,大佛神像幻化,轰隆隆地向下镇压而去。

    道空仰天长啸,抬手往前轻轻一握,一柄桃花木剑出现。

    “雷。”

    清朗声音威严至极,一字道出,像是远古圣贤口含天宪,字字有道。

    天幕一瞬幽明,继而雷鸣大作。

    铅云压顶,如有神人高坐在天空,掌落雷霆。

    纤细的银白线条,歪歪曲曲从天摔落,眨眼撞在大佛神像上,直接拦腰斩断。

    银白线条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齐齐摔落。

    似要拘押厉臣,活生生当场镇杀。

    道空一指往前点出,仙葩绽放。

    厉臣持剑横斩,一往无前。

    “雷法精湛,不输剑道多少,甚至可以说并驾齐驱,你真不喜欢那个家伙吗?”韩雪娅怔怔地看着前方,两位天行者的战斗动静大得离谱,以至于山峰间的阵法浮现,庇护典台下的那些宾客不受波及,以免遭到伤害。

    轩辕胜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给你,你起喜欢他?”

    “珠玉在前,我现在看其他男子,都没感觉,如路边的一株野草。”韩雪娅笑嘻嘻说道。

    剑斩虚无,凭空造就一道丈余裂缝,流光如焰,疯狂倾泄下来。

    道空挥动桃花木剑,雷光涌动阻截住流焰。

    道空平静道:“剑术不如何,倒是一副坚韧体魄让人心惊,要不是身处天蜀剑宗,我差点忘了你是天蜀剑宗的天行者。”

    “剑术我确实不如何,不过这不是你能对指手画脚的理由。”

    厉臣轻笑一声。

    他消失在原地,气息一同内敛归去。

    道空摇头,亦是消失在原地。

    厉臣每次出现之地,刹那间都会有道空紧跟出现。

    作为一位体魄羸弱的山上修士,道空竟然无惧近身厉臣。

    面对那足以剑斩万物的剑胚,道空取出一轮明镜,璀璨耀眼,仿佛莹澈明月藏内。

    高素圣啧啧称奇说道:“这两个家伙打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龚道之神色认真观战,然后说道:“除非他还能像之前一样,瞬间战力爆发,不然这么耗下去,他迟早赢不过对面。”

    轩辕胜雪淡淡道:“以后要叫师兄,还有他一定会赢的。”

    身后的两人不理解轩辕胜雪的信心来源于什么。

    没想到韩雪娅也点点头,娇笑道:“虽然那个家伙食相很差,但该有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剑胚与明镜相撞,刮蹭出无数火花。

    厉臣离手,仅凭双掌横推过去,道空所说没错,他的剑术太差,至今为止,也不过是靠着蛮横的体魄以及凌厉的剑胚强推敌手,而面对攻防兼备的道空,他除了近身战外,再无其他手段能够真切地对对方造成伤害。

    两法累加重叠,助长得厉臣的体魄再度走上巅峰。

    他在消失的瞬间,递出一拳。

    道空似乎等候已久,双手掐诀,纠缠着剑胚的明镜刹那归返,湖池投影降临出现。

    剑胚风驰电掣地一掠而过。

    轰的一声,道空被打飞至高空,沿途撞破大片铅云。

    厉臣闪现来到道空的上方,握持剑胚,剑斩而落。

第三十九章举世皆敌(六)

    剑鸣铿锵,如铁衣震震,声响如擂鼓。

    厉臣倾力一剑,竟是要将这位不知道统何处的天行者彻底斩杀。

    难得心情好点的青山王得见这一幕,心好像是给人捏紧了一样难受。

    三个世族的老祖宗更是紧张到了极致。

    若真的输了,他们日后又有何颜面宣告天下,推举道空为天行者,可若不推道空为天行者,那么这十数年来所耗费的钱财,足以让他们肉疼无比,真切动摇了家族的根基,而且皇族赵氏的秋后算账,能让三个大世族以及云龙剑谷,想一想都要为之心惊胆战。

    赵氏立国数百年,当真全依仗六大宗门,以及数个大世族吗?

    这种混账事,莫说坑骗一位市井小民,即便是路边的玩泥巴的小孩都骗不了。

    赵氏相继灭掉前朝的刀剑两宗,扶持五大宗门,其中有两个,是赵氏的左膀右臂,两宗的开山祖师,更是誓死追随太祖皇帝的战将,一人主内,一人主外,在赵氏开国建朝后,一人创建了金石宗,偌大王朝的小半钱财流动,皆由金石宗接管打理,另外一人开创了万傀宗,成为了这片天下夜幕中行动的提灯人。

    而众所周知,能够与天蜀剑宗并列六宗之内,或者是,得以跻身五宗之列,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有逾五境之修,境界抵达真婴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巅峰存在。

    所以说金石宗以及万傀宗各有一位越五境之上的惊天大能坐镇,这也是为何皇族赵氏能够震慑云龙剑谷这帮跋扈的剑修,以及那些心比天高的大世族真正理由之一。

    虽然代代皇帝需还命归天,岁难过百,但皇族赵氏能够统治十数万的疆域,自然而然的,也有底蕴在,哪怕不如天蜀剑宗这般香火鼎盛,延续万年的长生宗门,也有资本傲视群雄,只说五境之上的修士,明面上一个,实际上天蜀剑宗知道,还有一位扶龙之臣,走太古某一道统的偏门之法,也是跻身了五境之上。

    哪怕这越五境之上的境界,比起真正的越五境之修差上太多,但坐镇京城大阵,便是云龙剑谷那位老剑魔亲自攻城,也难打破。

    道空神色微变,直面这一剑,他的身,他的魂,就连他的道也在颤抖,无声地告诉他不可硬接这一剑,这种事,让他暴怒无比,他自从舍弃了凡间的名讳之后,就发誓绝不再能失败,更不用说是赔上大道性命的失败。

    他伸出一掌,雷法荟萃,七彩凝聚。

    一轮明镜玉盘激射出三千道刺目的光线。

    照耀了道空,也吞噬了临近的厉臣。

    众人因刺目的光线,再难注视半空中的战场。

    金丹境或许能够瞧出些许端倪,唯有少数的真婴境方能看出个究竟。

    苟虹面无表情说道:“此人若不夭折,数百年便能跻身越五境。”

    闻言,石鲸云扯了扯嘴角,说道:“瞧这气运斑驳,包括三氏三宗在内的气运,还有赵氏的龙气,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头猪,也能修出精来,看架子挺足,后力如何了,要知道后面的几境,不是靠这些就能上去的,届时厮杀起来,怕不是几回合的事。”

    “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随便掺和了。”崔姓年轻人笑呵呵说道。

    光芒渐逝。

    半空中的两人早已不知去向。

    片刻后,厉臣突兀出现在典台,握剑的整条手臂无力下垂,鲜血如注,滴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片,他低头看了一眼,咧嘴笑着摇头,刚要开口说话,却给一道淡然声打断。

    “你我尚有余力残存,又何必就此罢手。”

    道空一身衣袍破碎不堪,满脸血污,却掩不住他平静的神色,一轮明镜围绕着他徐徐旋转,光芒显得有些黯淡,应该是接下一剑受到了不轻的损害,他开口的同时,伸出一只手,竟是探进了明镜之中,一点又一点拉出柄崭新的桃花木剑,雄浑的紫金道气弥漫散开。

    道气毗邻厉臣,让得他身上的妖族血脉顷刻躁动,让得他有些暴躁。

    似乎很是厌恶这股道气。

    明明上一柄桃花木剑上的道气并没有这种感觉。

    道空淡然说道:“不要觉得诧异,道法一说起源自三教,就连贵宗的剑道,最早也是起源于此,遥远在连魔族都未出现的年代,人妖殊途,彼此相互仇恨,道教秉承降妖的宏愿,开创出雷法一脉,发扬光大,虽然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但还是有正统道脉成功延续下来。”

    “天然克胜妖族,虽然不知你的神通究竟,但是应该也能起一些作用。”

    厉臣咧嘴笑道:“去你他娘的。”

    道空摇头道:“这便有点不太好了。”

    双方受伤颇重,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闭目调息。

    但他们都在争分夺秒,一步快,便是步步快。

    忽然这时候,道空的耳畔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道空回来。”

    是挽照陆氏的老祖宗在传音。

    道空神色不改,依旧加快速度调息自身伤势。

    “孩子,莫要因一时冲动,坏了前程大事。”

    这是湘泽司徒氏的老祖宗的话。

    “你是整个大商朝的希望,真要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儿女情长,不顾大局,甚至赌上大道性命吗?这场天行大典,本就是为了对面的青年而举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无论如何,也难强而胜之,更何况,你当真以为,赢了就能顺顺利利的离开西南雍州吗?”

    玉海李氏的老祖宗严厉开口,勒令道空十息之内必须离开。

    先后三位真婴境老祖开口,绕是道空的心性,也忍不住有些动摇。

    这三位老人,已经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各自家族做出的的抉择。

    迟疑不决的道空,在下一道声音开口的刹那,再不犹豫,泄了那口气,神色平静地看着厉臣,说道:“虽有不甘,不过这次是不能再分个高低了,大道路上,你我势必再有见面之日,届时,我定会让你说出那句话来的。”

    厉臣看了一眼道空,神情若有所思,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在天边的山,对着道空的背影说道:“哪怕有人逼迫,也不应该放弃的,如果她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不然你之前所说的话,一切都是泛泛之谈,难以信服。”

    道空的脚步一顿,刹那间恢复正常,头也不回地离开。

    轩辕胜雪小步冲上去,为厉臣带了一件整洁的道袍,在为他整理边缘起皱的地方的时候,她小声说道:“谢谢师兄肯为我出手。”

    厉臣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笑着伸手揉了揉轩辕胜雪的脑袋。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石鲸云。

    后者点点头。

    苟虹抬手一挥,遍地狼藉,几欲崩断数截的典台顷刻回归原样。

    石鲸云上前一步,淡淡说道:“就此,天蜀剑宗宣告,厉臣是为本宗当代天行者。”

    山峰间的众多宾客,一人起身,便是人人起身,向着典台上的厉臣齐齐一拜。

    “拜见天行者。”

    “我等拜见天行者。”

    混入人群中观礼的罗升微笑不语,也是作揖行礼,对着青年一拜。

    靖天狼沉默起身,抱拳一拜。

    府内,一众金丹境离开座椅,之后的,是那些宗门世族的老祖宗,太上长老跟着起身,对着光卷中的青年,微微躬身,不谈其他,只说身份,青年已经可以称得上平起平坐,剑宗当代天行者,若无意外,跻身五境之上只是时间问题,可有天蜀剑宗在,什么意外敢接近?他们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深深一拜。

    此刻的厉臣,当真算得上举世瞩目。

    韩雪娅眼眸绽放异彩,视线再难从那背影上挪开。

    完颜湫琴压下心中的复杂,笑吟吟地回头问道:“现在你们还敢叫他一声师弟吗?”

    袁指风一本正经说道:“我叫师兄习惯了,也就不用改了,不过诸护虎说他比较习惯喊人师弟,我说了没有,只能由着他去了。”

    废话,没看到那个轩辕胜雪都一副小女孩模样,娇羞羞地喊青年一声师兄吗?

    当真以为他没眼力劲?

    要真喊了师弟,不说其他,给轩辕胜雪惦记上了,铁定没好果子吃。

    诸护虎怒骂道:“扯你娘的蛋。”

    完颜湫琴有些无奈,她看向前方,姑娘靠在青年的身畔,搀扶着他,不让他倒下去。

    她由衷地露出一个祝福的笑容。

    韩三友一本正经地低声道:“师尊。”

    苟虹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摇头说道:“有缘无分,随他去吧。”

    韩三友神色如常,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周忘语发现身畔的秦剑不知何时离开了,他颇感欣慰地看着典台上的青年,毕竟险些成为他关门弟子的人,不过当他瞧到旁边的姑娘时,又气结不已,亏得有一副女子都心动不已的好皮囊,未免也太能沾花惹草了点。

    厉臣含笑望着前方,以心声言语轩辕胜雪,道:“不用你扶,我还没那么虚。”

    “师兄多番大战,早已强弩之末,就不要逞强,老老实实依靠胜雪好了。”

    厉臣有些无语,虽然相处不久,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姑娘的性情。

    “现在无所谓,过几天你该不会要把我带去你母亲那边,见上一面吧?”厉臣说道。

    轩辕胜雪笑嘻嘻地摇头否认。

    厉臣就知道多半是了。

第四十章修罗场

    距离天行大典举行之日,一晃过去数月。

    厉臣得到了一山两阁乃至四剑峰的认可,顺利成为天蜀剑宗当代的天行者,所以于情于理,也由外门,升入内门,这数月时间,两阁的老人都快吵翻天了,平日里板着张老脸的长老,面红耳赤地拍张桌子说话,就差没起身朝着对面那张老脸吐上一堆口水去。

    原因是某个青年的归属问题。

    降妖阁据理力争,说厉臣尚在外门担任执事时,就已经与降妖阁弟子韩三友多次执行宗门任务,得到了不少降妖阁长老弟子认可。

    何况,在一代老祖钦点厉臣为天行者,亦是降妖阁鼎力支持。

    刑阁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之前的事有目共睹,所以他们搬出了一尊大神。

    “秦剑是刑阁长老,作为他唯一传承弟子的厉臣,于情于理也应该拜入刑阁,老夫睁大眼睛,看遍了宗门万年过往,也没见过有师尊在刑阁,而弟子却是拜入降妖阁的。”

    吵来吵去没个定理。

    唯一能够亲自做出选择的当事人,却在天行大典结束后,立刻闭关。

    另外一个说得上话的老人,更是离谱,竟是直接上了剑峰死坐闭关,据说是要尝试突破真婴境,这一消息传出,让一些降妖阁长老暗自皱眉不已,秦剑因剑经缘故,加上自身的性情,喜好噬血杀戮,一旦突破了真婴境,原本有些气色的刑阁,会立刻声势大涨。

    秦剑本就是剑宗一众金丹长老里最能打的金丹剑修,没有之一。

    跻身真婴之后,哪怕无法力压降妖阁三位大长老,也能形成强烈的震慑。

    天行大典的余热持续了一个月,直到那些大人物离开后,这才慢慢散去。

    某日,忙完事情的完颜湫琴动身下山,去了一趟三区竹院。

    去见一个人。

    沿途遇上那些外门弟子,她看到那些稚嫩的面孔,听着那一声声毕恭毕敬的声音,不免有些感慨,顺着一条羊肠小径,来到一栋竹屋前,外边的一块不大空地上,有一头威武雄壮的神驹停留,低头在堆积如山的天材地宝上咬了一口,药香四溢,飘香至三里开外。

    炄山像是没看到完颜湫琴一样,自顾吃着。

    完颜湫琴来到炄山跟前,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了摸它脑袋。

    炄山缓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发出嘶鸣,似乎在说很是舒服。

    然后就想往姑娘的胸脯凑。

    完颜湫琴笑骂了一句,说和你主人一个样,见着好看的姑娘,就像眼冒绿光的狼扑上去吃人,没见过吃相那么难看的家伙。

    吱嘎一声,竹屋的门给人从内推开,一位雪发花袍少女缓步走出,神色温和地看向完颜湫琴,似乎有些好奇,这位煞是好看的客人,她不禁轻轻一笑,硬要说,她也是客人。

    “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一点事情,不用担心,在这里,你是安全的。”完颜湫琴忍住心中的别扭,尽可能保持笑容说道。

    听轩辕胜雪说,这位叫桑瑶的雪发少女,又是一位与那家伙发生关系的人,虽然不关她的事,但一见面,总是感觉莫名的别扭,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轻声道:“接下来的谈话有关宗门机密,还请桑瑶姑娘,莫要外传出去。”

    桑瑶神色有些讶异,不过又很快恢复平静,点点头道:“真人请放心,桑瑶知道轻重。”

    完颜湫琴说道:“真人就不必了,你与历……师兄相熟,也算半个自家人,见你骨龄,应是比小上我几岁,若不介意的话,喊我一声师姐就可,眼下无旁人,没有那么弯弯绕绕。”

    桑瑶笑吟吟地喊了一声师姐。

    “桑瑶,收养你的那位老道人是遭到云龙剑谷的修士追杀,一众十数人,以两位金丹境领头,八九位神枢上境跟随,围剿一旬光阴,最后失踪在渭州与挽丘州两地交壤地带。”完颜湫琴神色平静,随口便将一桩惨烈至极的追杀围剿事件道了出来,详细程度,差点让桑瑶误以为眼前的女子是亲眼在一旁见证了整个过程。

    桑瑶神色如常,问道:“失踪?”

    显然她对完颜湫琴的那番话里的某个字词颇为上心敏感。

    完颜湫琴点头道:“对的,虽然事后找到了尸体,但是就我们调查的,魂魄消逝过异常,不能轻易断定生死,所以谍报资料上,最后圈定的是失踪,而不是死亡,当然,我们也不希望你就那么上头,说要去向云龙剑谷复仇。”

    语罢,完颜湫琴又报出了几个宗门的名字。

    无一例外,都是云龙剑谷的藩属势力,在那场围剿追杀中,或多或少的给了不少的帮助。

    桑瑶问道:“他还要闭关多久?”

    完颜湫琴怔住了一下,低下头笑了笑,说道:“这个事情你不要问我。”

    “问我我也不清楚,现在那处府邸,谁都不能靠近,梁银友守在外边,宗主的眼皮底下,不知道有多少长老魂念看守着。”

    完颜湫琴对这道声音不陌生,她只是很好奇为何不该来这里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桑瑶寻声望去,没有意外地看到了一位姿容极为出彩的道袍姑娘,若是天下女子姿容论百文评算,不是夸耀自己,桑瑶自认能有八十文往上,眼前这位衣着朴素,却难掩傲人身材的女子至少能有八十七文,但是这位受尽世间宠爱的姑娘,最起码最起码也有九十文。

    完颜湫琴有些无奈说道:“你怎么来了?”

    “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轩辕胜雪一瞪眼,双手叉腰说道。

    轩辕胜雪扭头,看向桑瑶,笑问道:“你就是那个和他一块去杀生坟的家伙?”

    完颜湫琴有些无奈说道:“别胡闹,我是干正事的,有什么晚点回去再说。”

    轩辕胜雪撇撇嘴,忽然她眼睛一亮,朝着炄山招招手,笑道:“快过来。”

    炄山有些迟疑地看着她,片刻后,还是迈出步伐,来到轩辕胜雪的面前。

    不是它对轩辕胜雪心生亲近,而是这人的身上,有一种很是接近主人的气息存在,在场的三位女子里,唯独轩辕胜雪沾染了最多的气息,所以炄山再不愿靠近,也在心里面,将此女视为半个主人,前提是厉臣不反对。

    轩辕胜雪轻轻抚摸着炄山的身体,笑眯眯道:“你们慢慢聊。”

    完颜湫琴没好气道:“事关重大,你离远一点。”

    轩辕胜雪笑道:“无非就是师兄说了要给她报仇,然后刑阁那帮老人派你来探探口风,问下怎么做,也好有个章程是不是?”

    完颜湫琴说道:“找谁报仇,怎么报仇,这其中的尺度很是重要,要是把握不好,得罪了云龙剑谷,就不是两个宗门的事情,会涉及很多人,一个弄不好,就会掀起战争。”

    轩辕胜雪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后边又传来一道声音。

    “这种事不难,难在看当事人想怎么办。”

    一位身着蔚蓝宫裙的女子顺着那条羊肠小径走来,站在轩辕胜雪的身畔,笑望着桑瑶说道:“杀人很简单,不过那位老道人显然不简单,能够得罪的人自然也不简单,扯大一点,涉及至少二十余人,你是想全杀干净,还是说,只对主谋者一人动手,其余就都放过?”

    桑瑶平静地摇摇头,说道:“我奢求不多。”

    闻言,完颜湫琴暗自叹了一口气,而下一刻,松懈下去的心神,瞬间紧绷。

    “云龙剑谷只死一人,死境界最高的那个,另外几个藩属势力,死绝好了。”

    轩辕胜雪扭过头问道:“怎么样?”

    “不难,前提是让他来一趟我家,别说那几个二流残渣烂货,就是羲瑟宗,清音宗这类,我都能碰一碰。”韩雪娅挽起一根青丝在耳后根,然后看向桑瑶说道:“这种事让刑阁出马,杀鸡焉用牛刀,我韩氏能助你一臂之力。”

    桑瑶没有说话,她知道天下从不会掉馅饼。

    果然。

    韩雪娅接着说道:“以后就不要靠近他了。”

    不等桑瑶说点什么,完颜湫琴忍不住站了起来,转过身,神色平静道:“你们两个一块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且不说她们的关系,就算是的话,难不成你们还真敢对她动手?”

    轩辕胜雪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所以不要逼,在师兄讨厌我之前,至少至少相关的人,总不能活下来,毕竟我也不希望其他人能够做到我不能做到的事情,我讨厌这种感觉。”

    完颜湫琴神情淡漠,看了韩雪娅一眼,又看了一眼轩辕胜雪。

    “你们都疯了。”

    轩辕胜雪淡淡道:“不能理解其中的要点,只能说明你还是一个懵懂小孩,你当真师兄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若是真的心思纯真,还修什么道,是觉得死法不够惨吗?”

    韩雪娅连忙说道:“这种大老实话就不要说了。”

    “我和他不过是一场交易关系,而且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如果说……我用这份人情,来掐断你心中的执念,你会怎么样?”桑瑶笑吟吟地望着面前的两位女子,开口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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