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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船的阿飘     土著修仙很困难txt下载     土著修仙很困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一章破境契机

    轩辕胜雪心满意足地带着两块平安牌返回磐猿城。

    而厉臣则是继续护送三人,去往下一个历练地点。

    不同于降妖阁的历练要求,刑阁要求繁杂许多,既有降妖除魔,更是隐瞒身份,在一定时间内赚取相应数量的钱财,根据境界不同,有的还会建立小宗门,将其发展下去。

    在山上有谣言称,雍州境内的三个二流宗门,其实开山祖师,都是天蜀剑宗的弟子。

    不过这种无厘头的谣言,也就是逗得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相信,往往宗门建立有一定岁月,而且自家老祖宗更是金丹境往上的,几乎都不太相信这种事,剑宗走出的人,不能说没有,可每一位都极其强悍,所创立的宗门,都在各自的时代,成为了一方顶尖势力。

    就好比前朝刀剑两宗,剑宗开山祖师,便是一位曾追随过一代老祖征战过的剑修所开创的,辉煌时,在武炎王朝担任护国仙宗,代替藩王职守数十万里疆土,往后偶有弟子学有所成,便会拜别宗门,下山独自闯荡,成就高低,但绝不会像春甫宗,秋坊宗以及夏衡宗,名义上是二流宗门,但连一些三流宗门都不太看得起这三宗,无非是大树底下的小蝼蚁。

    轩辕胜雪虽资质极好,练剑有耐心,但是碍于其身份,她背后的家族以及商赵那边,还有三个大世族都不会允许她拜剑宗长老为师,这样意味着,溱水轩辕氏将彻底脱离原有阵营,捆绑在天蜀剑宗这辆战车之上。

    其中的利害关系,稍有不甚,延续近万年的家族香火就会断绝掉。

    如果厉臣没有出现,轩辕胜雪即使是来到天蜀剑宗,其命运也不会有所改变,就是嫁于天行者道空,成为溱水轩辕氏与三大世族以及诸宗,还有商赵联手的筹码,集合半座天下之力,与天蜀剑宗分庭抗礼,又或者是取而代之,令得大商朝成为统治山上山下的大王朝。

    天蜀剑宗因其骄傲,注定会冷眼旁观。

    但是这一堪称完美的计划,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出现了断层。

    这个人不是谁,而是天蜀剑宗天行者厉臣。

    轩辕胜雪代替溱水轩辕氏,多出了一条能够选择的道路。

    她嫁给厉臣,溱水轩辕氏与天蜀剑宗联手。

    天行大典结束,溱水轩辕氏没有表态,少有的保持了沉默。

    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尝试去接触这位剑宗天行者的,是某桩突兀发生的事件。

    大商朝公主红鹤在重伤轩辕胜雪后,于某座小城外,给厉臣阻截,双方厮杀许久,红鹤重伤逃离雍州,虽然并无大碍,却极大延迟了其跻身逾五境的速度,反观天蜀剑宗这边,年轻一代大道可期,由天行者厉臣领衔,至少有九位剑宗弟子能够冲击真婴境,这就意味着九人里面,最少最少会有那么一位到两位是有资格踏入剑峰,成为那剑峰长老的存在。

    没人知道四座剑峰里面有多少剑峰长老存在,哪怕是存在时间最为短暂的帝采峰,据赵氏老祖宗保守估计,最少最少也有一位剑峰长老,而这还是刨开剑峰之主不谈,除去日月峰剑道太过斑驳晦涩,其余三座剑峰可都是峰主存在,又是当之无愧的三位逾五境剑仙。

    虽然他们不问世事,潜心修行大道,届时大战爆发,只说那些剑峰长老,如何不会持剑下山去,置身战场,向敌人递剑。

    厉臣虽境界低微,却已展露出那份无敌气象,跻身逾五境,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的手段,更是与天蜀剑宗一贯的作风相违背,不但不远离红尘,反而与山下频繁接触,插手雍州马政,策反雍州治中从事严仲休,这位曾是商赵安插进雍州的棋子的男子,如今正是为了天蜀剑宗,大刀阔斧地改制雍州。

    元昭二十一年,更是指派一万铁骑亲自护送六万匹战马送往京城。

    随军修士不是谁,正是降妖阁主的嫡传,韩三友。

    此举很显然就是在警告商赵,又或者那些鬼鬼祟祟的宗族。

    收到消息的轩辕主母,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玉简,扭头笑问道:“先不说我这边,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打算押注在谁身上。”

    一位略显肥胖,满脸慈祥的男子耸耸肩,说道:“家族那边还没定论,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是希望对天蜀剑宗……准确说,是那位年轻人下注,能够代表天蜀剑宗的意志,并且不那么骄傲霸道,有足够手段,在山下与商赵掰手腕,这样的人其实很值得我们下注。”

    轩辕主母神色平静道:“看样子我这宝贝女儿,还真的捡到了宝。”

    男子向着眼前的女子微微弓腰。

    能够著称大商朝的世族有很多,例如玉海李氏,挽照陆氏,湘泽司徒氏以及溱水轩辕氏还有陉江韩氏,他们有些是自前朝延续,有些是应运而出,或许力量比起山上顶尖宗门是不如,但论保命守业的手段,远胜数筹。

    在这之下的,就是些名动一方州郡的望族,例如挽丘州龚家,他们虽不如那些大世族一般,拥有能够左右大商朝的势力,但是各有看家本领,在某些特殊方面,能够与山上宗门以及大世族还有州郡刺史府平起平坐。

    但很奇怪的是,无论是大世族,还是地方望族,没一个家族是叫做南宫的。

    就好像世间就没有这“南宫”家族存在。

    轩辕主母挥挥手道:“璞,你回去盯着点,今时不同往日。

    “是的,姐。”南宫璞点头离开。

    南宫家族占据某地作为根本,他们一族打散,分别融入五宗以及各个家族之内,就算在朝廷,也有大臣是南宫族人,当然对外肯定不是以南宫为姓,那样太过明显,就像轩辕主母,早前也不是以南宫这个姓出现在世人眼中,她本事就是一个饵,被家族用来钓大鱼。

    如今尚且流传的关于她拒绝太宗皇帝的传闻,其实根本不对,当年微服私访,欲要一睹芳容的太宗皇帝对她是惊为天人,只是后来察觉到了不对劲,就没有显露身份将其带走,上饵的人,变成了溱水轩辕氏的大公子。

    也就是如今的轩辕氏家主。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

    这些年,轩辕主母为了溱水轩辕氏辛辛苦苦,硬生生将家族势力增长了数成,最恐怖的是,这一切还是在悄无声息中办成的,有很多事情交由轩辕氏弟子去做,都是摸不着头脑,等到有所结果时,早已不知过去多久。

    所以这些年来,她主持家族事务,非但没有引来非议,还得到了极大支持。

    轩辕主母心中暗道:“我的宝贝女儿,我替你挑选的这位夫婿,虽然不是很强,但起码能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你不愿意,自己挑选了一位远胜于道空的人当自己意中人,这样意味着,未来的人生,你将会是妥协的一方……”

    一想到关于那位横空出世的剑宗天行者,尤其是关于他的那些传闻,轩辕主母就觉得头疼,这么一位浪迹花丛的家伙,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女儿,何况自己女儿看着古灵精怪,性子软绵,其实对面某些事情极为执拗,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很容易钻进死胡同,万一双方为了某件事闹起来,还不是自家女儿吃亏?

    这样想一想,轩辕主母颇为自得的笑了起来。

    自己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

    送走轩辕胜雪,回到宅子的厉臣,迎来了三人的追问。

    余笙笑问道:“大师兄,轩辕师妹可是溱水轩辕氏的掌上明珠,这样说,你岂不是要做赘婿?啧啧啧,真是让人惊讶得很。”

    厉臣摇头说道:“想哪里去了,我和她八字还没一撇呢。”

    汪宗颂闻言,神色古怪地看了厉臣一眼,八字还没一撇?说错了吧。

    厉臣扭头望来,汪宗颂神色恢复如常,佯装不知那视线。

    铁梳笑道:“这样说来,余师姐你师尊就没希……”

    啪的一声,余笙毫不客气地赏了铁梳一巴掌,神色平静道:“就你屁话最多。”

    厉臣当做无事发生了。

    有那么一位小姑娘在,他怎么还敢再到处招惹是非。

    他重重咳嗽一声,平静道:“继续历练,别给我磨磨唧唧的,不然都挨我一剑。”

    余笙双手环胸,冷哼一声。

    当年她的师尊曾想收厉臣为嫡传,不许后,更是说出要与厉臣成为那山上的道侣,谁知道,此举竟然惹怒了宗主石鲸云。

    厉臣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汪宗颂,笑道:“有意思,莫名其妙就有了破境的契机?”

    汪宗颂神色自然,一身磅礴剑气如溪流涓涓外泄。

    他盘膝而坐,单手掐诀,沉声道:“还请大师兄为我护道。”

    厉臣轻笑道:“小事一桩。”

    铁梳神色羡慕望着汪宗颂,因为按照某位长老的说法,他的瓶颈是比汪宗颂还要早到的,可是谁又知道,机缘如此,难以置信。

第七十二章执棋者

    汪宗颂的破境契机来得突然,竟是直接原地打坐,尝试跻身神枢。

    这让与其同境的铁梳,为之眼红羡慕。

    如果按部就班,铁梳应该比汪宗颂更快一步跻身神枢,因为他已经触摸到了那一门槛,而汪宗颂却显然还有一段距离,虽然也有两者修炼的剑经品秩缘故,但更多的,是那一份虚无缥缈的气运,让得这位靠着祖宗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率先走到了那条羊肠小道。

    厉臣笑容自然,席地而坐,悄无声息地拿出一坛酒,仰头便喝。

    去而复返的轩辕胜雪刚来到厉臣身畔,看向盘膝闭目的汪宗颂,眼眸掠过一丝讶异神色,又望向一旁护道的厉臣。

    厉臣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轻轻点头。

    轩辕胜雪蹲下去,接过厉臣手中的酒壶,小口小口的喝着,心声言语道:“这家伙运气那么好?居然不是靠天材地宝堆上去的,这下等历练结束,汪长老可算扬眉吐气了,自家的晚辈荒唐了二十几年,终于出息了。”

    厉臣笑而不言,只是望着她。

    轩辕胜雪撇撇嘴,知道他的意思,继续道:“那边的事情我又帮不了什么,动脑子的事太费神了,保护严大人的事,我让龚道之接手,有他和湫琴在,至少不会出现问题。”

    在雍州境内能有什么问题是两位神枢上境剑修不能解决的?

    哪怕是金丹境,也得是那些极为强悍的金丹境才行。

    而这类修士,一旦进入雍州,都会立刻被天蜀剑宗所知晓的。

    何况近来雍州可真不算太平,没有哪个金丹境修士会丧心病狂到用自己的命寻衅天蜀剑宗。

    厉臣苦笑摇头,自顾又拿出一壶酒来。

    见厉臣没有撵她走,轩辕胜雪脸上浮现一抹明媚的笑容。

    厉臣抬起手袖,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酒渍,开口问道:“袁指风他们的家族的情况如何?”

    轩辕胜雪笑道:“那件事发生后,两阁各派出一位神枢下境的弟子前往,坐镇其家族,美其名曰历练,真实情况,其实大家都懂,朝廷虽然没有公开打压这些地方望族,但暗中肯定没少下狠手,不过袁家,龚家敢送他们最为拔尖的族人来剑宗,想必早就做好了打算的。”

    厉臣神色平静,点点头。

    截杀红鹤一事,他带着剑宗年轻一代最为出众的五人前去,此事已经传遍整个大商朝,除厉臣,其余五人的名讳,境界以及身份来历,早已经被有心人查出,居然有四人背后的家族,都是各地州郡屈指可数的地方望族,如果不是两阁及时派出一位位剑宗弟子坐镇其家族,朝廷早已经痛下杀手,满门抄斩了。

    轩辕胜雪好奇问道:“你让韩师兄担任那支铁骑的随军修士,可不单单是震慑吧?”

    厉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想看看那位的态度。”

    “态度?”

    厉臣放下手中的酒壶,沉吟片刻,说道:“我做了那么多,就是想知道那位辅佐年轻皇帝的国师的态度究竟如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铁骑一路横行,至多在京畿之外就要停步,不然就真的是打朝廷的脸了,啪啪作响的那种。”

    “国师渡有道的境界不高,只是算尽天机,精通八卦易经之术,甚至有传言渡有道能够预测未来,以至趋福避祸,他的地位是能够影响那位皇帝的决策,但我不明白,为何师兄要看他的态度?”轩辕胜雪眉头一皱,扭过头有些不解,虽然渡有道在山上山下皆有不俗声望,可在他们这些大世族大宗门的眼中,不过是个玩弄道脉术法的跳梁小丑罢了,她不理解,厉臣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借送马一事,还去请动韩三友,借此机会去看清楚渡有道的态度。

    厉臣神秘一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笑道:“看来你家母亲也不是很疼你啊,好些事都没和你说,在那座京城里,谁都可以忽略,哪怕是那两位越五境之修都在两可之间,独独这位稳坐国师两甲子的渡有道不可轻易遗忘。”

    轩辕胜雪闻言,竟是没有抱怨,而是两眼放光的望向厉臣。

    厉臣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据说渡有道,能够更改一个人的命格,从而影响其存在的天命。”

    轩辕胜雪睁大眼睛,想要从自己师兄的眼中或者是脸上看出一丝调侃的迹象,很可惜没有,那么就说明,这句话,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么为何能稳坐两甲子国师就能解释了。

    改变一个人的命格,进而影响其存在的天命。

    这可不是一桩寻常可见的,哪怕是石鲸云都不一定能做到,看到其命格不难,可是想改变,就不是单凭境界修为能做到。

    厉臣瞥了一眼汪宗颂,有看了一眼附近有些无所事事的两人,抬袖一挥,一柄袖珍飞剑冲出气海,色彩斑驳,朦胧似雾,其中又以赤色最为璀璨耀眼,他站起身,任由这口飞剑悬停在此,与轩辕胜雪缓缓走出宅子。

    余笙用手顶了铁梳一下,努努嘴。

    幡然醒悟的铁梳,立即眼神炙热的盘坐在那柄飞剑面前,全然不顾那凛然剑气刺痛的双眼,死死盯着其剑气流转的轨迹。

    厉臣站在宅子之外,单手负后,望向远方说道:“大商朝之所以不如我们,只是在于时间,长达万年的积累,宗门底蕴的深厚,恐怕就是天河之下龙庭以及十万大山补天宗都比不上。在他们没把握之前,是绝对不会开启战端,因为这无异于是在送死,给了天蜀剑宗一个出手的最好理由,但这不代表打不起来。”

    轩辕胜雪心思微动,便猜到了些许端倪,问道:“内乱?”

    “任何一个强大无比的势力,毁灭的开端,都是从自我崩溃开始的。”厉臣点点头。

    轩辕胜雪有些无奈道:“我们太骄傲了,骄傲到就算发觉出这些问题也会无视掉。”

    厉臣笑道:“幸好,我的剑道资质稀烂,骄傲不起来,所以我来和他们掰掰手腕。”

    以国师待之,这句话可不是一句吹嘘吹捧的无聊话语。

    能够呈上治国十三疏的严仲休,从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大商朝气运显化。

    厉臣能说动严仲休,单凭那几句话可不成,而是要实打实的做出相应的事,不然,严仲休能替他大刀阔斧地整改雍州,也能一夜之间毁灭掉雍州,虽然无法动摇剑宗的根基,但是厉臣希冀雍州的那些布局,多半没了。

    忽然,厉臣抬手一拍储物袋,取出一枚玉简,魂念钻入其中片刻,无奈说道:“果不然,那支铁骑止步雨脚城,师兄试图叩关,打开城门,却给一位武道强者阻拦下来。”

    轩辕胜雪笑道:“这也在师兄你的意料之中吧?”

    厉臣望向轩辕胜雪的眼中掠过一丝宠溺,轻笑道:“谈不上意料之中,毕竟铁骑一路横行,近乎打穿了苔州岚州,如果真就这样抵达京城之下,皇族赵氏的脸面就要丢尽了,沦为天下人的笑谈,连带着朝廷都要让人瞧不起,接下来发生的好戏,我们安静看着就是。”

    其实不止是他,很多势力都在看着雨脚城外所发生的一幕。

    清音宗,羲瑟宗这等二流顶尖宗门如此。

    五宗亦不例外。

    还有那些大世族。

    一位身形臃肿的青年,神色冷漠地俯瞰着眼前那位枯瘦如猴的佝偻老人。

    他的身后,是一支铁骑,清一色重甲,并无步卒轻骑掺杂在内,领军者寇于,是雍州五千轻骑的前任骑军任将,他摘下头盔之后,手持一杆九尺六寸的幽黑铁枪缓缓出列,抬头望向城头,缓声道:“在下受雍州刺史命令,将一批战马火速送往京城,尔等还不速速开城放行?延慢了时机,朝廷怪罪下来,就不怕人头落地?”

    城头上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面无表情,对寇于的话无动于衷。

    以他的身份,别说是与寇于讲一句话,就是听其一句话,都是耻辱。

    若不是城下那位臃肿青年,男子早就大开城门,任由麾下铁骑冲杀。

    看着那位身形臃肿的青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沉默木讷的少年。

    这让他心中的杀意暴涨。

    而距离雨脚城百米开外,一对撑伞的男女结伴远眺。

    男子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平静说道:“身怀大功德?这种事对我来说可没用。”

    女子巧笑嫣然,轻嗯一声。

    忽然,女子抬头望向南边,美目流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小小岚州,居然聚集了那么多同乡故人。

    男子淡淡道:“天蜀剑宗注定被灭掉,这是大势所趋。”

    一位血袍青年突兀出现,震荡衣袖,衣物之上好似血浪盘旋,隐约有无数冤魂哀嚎,他冷笑道:“就凭你一个人也想做到?”

    男子神色平静,似对青年的出现早有准备,开口道:“就凭我们。”

    一行人的前方,又有一位赤脚年轻僧人出现,双手合十,佛唱一声,低头道:“在下本不愿出世,奈何师承有传道之恩。”

第七十三章螺蛳壳里做道场(一)

    汪宗颂闭关,比预计中多花费了十天,满打满算差不多用了将近大半个月。

    期间铁梳借一口本命飞剑,感悟颇多,可始终不见瓶颈。

    原本有些焦急的他,于一日夜里遭到厉臣轻喝,顿时醒悟过来。

    终于在汪宗颂出关的前一天,闭关破境。

    厉臣驻足三天,带着轩辕胜雪飘然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剑由心出,万般无忌。”

    三位神枢境剑修,已经无需他护道历练,所以他得以腾出手,去忙其他事。

    轩辕胜雪拿起发光玉简,笑道:“磐猿城主答应了。”

    厉臣神色自然,其实答应不答应根本不碍事,无非是换上一拨对宗门忠心耿耿的城主,要知道三年一收的诸多外门弟子,是有一些凭借后天的努力,跻身神枢下境,比起同境的剑宗弟子或有不如,但担任一城之主,绰绰有余,何况还不用担心会有异心,遭到叛变。

    磐猿城城主府内,收到消息的完颜湫琴找到了严仲休,将话带给他。

    严仲休思量一二,便笑着点头应下来。

    于是当晚,一场规模不大的酒宴在城主府内开摆,能够参与其中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严仲休说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他认识,城主岳没理由拒绝,也想不到理由,但他没想到的是,芸生商会的会长会出现在这场酒宴,很显然,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亦是没有想到,这位城主岳会出现,要知道后者最为厌恶世间的那些商贾,芸生商会离着城主府不远,可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从未真正打过照面。

    城主岳只是眉头一皱,很快恢复平静。

    完颜湫琴与龚道之并肩而立,面带微笑,以心声言语交流。

    龚道之问道:“你们的事别扯上我。”

    完颜湫琴举起酒杯,向那位望向这边的老人点头示意,微笑道:“跟他们两个说去,又不是我把你留在这里,朝我撒气可没用。”

    龚道之阴冷的神色愈发冰凉,最后只能无奈的饮尽杯中酒水。

    作为挽丘州龚家的三少爷,他岂不知近来围绕雍州的风波,为了这件事情,家族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家族那位几乎从不露面的老祖宗都被惊动,走出禁地,以大神通手段联系到远在雍州的龚道之,沉默良久只有一句话。

    “令家族沦陷如此深渊,你该当如何?”

    龚道之低下头许久,抬起后,神色坚毅道:“晚辈会争取降妖阁大长老一职。”

    他永远不会忘记,老祖宗面无表情的面容,听得龚道之的话,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嘲笑讥讽,最终仰天大笑起来。

    “就凭你?”

    降妖阁设三位大长老,刑阁设两位,既不拜入降妖阁,亦不选择刑阁的内门一拨人中,没有存在大长老,而这两方里,独独降妖阁的大长老最为强悍无匹,这三人的手上,至少至少斩杀了五位同境剑修的彪悍战绩。

    跻身真婴境不够,有此战力,方才能够镇压住阁内那帮桀骜的剑修,稳坐大长老之位。

    你龚道之不过是资质凑合,练剑本事亦是凑合,有何自信敢说争取?

    得以在宗门被誉为剑道大材,龚道之前三境一路高歌猛进,顺风顺水地踏入神枢境,虽然在五人中谈不上最快最稳,至少在降妖阁内,得到一位老真婴的褒奖,说是“修行溪霖,一派天成”而即便如此,都不敢保证能够跻身真婴的同时,拥有冠绝同境的彪悍战力。

    过往多少天骄,不乏有剑道大材这类存在,修行路上,跌跌撞撞,最终勉强跻身真婴,剑术凑合,可剑道稀烂不值一提,这些还是好的,更多的是在神枢金丹两境的门槛上驻足,终其一生都难以寸进,这也是为什么龚家那位老祖宗放声大笑的真正缘故所在。

    天下能够稳说自己能跻身真婴的,屈指可数。

    剑宗天才云集,也不过是寥寥两人。

    大商朝疆域数百万里,气运磅礴,宗族林立,也不过是数人,撑死不过一手之数。

    前有柳沨,后有厉臣。

    且不说这两位堪称妖孽的存在,只说降妖阁的韩三友,刑阁的敖唐宗以及梁银友,龚道之都没有把握同境战而胜之。

    龚道之长长呼出一口气,似要将心中的郁气挥散开。

    他接过一位貌美侍女手中递来的酒杯,微笑点点头。

    后者脸颊一红,羞涩地快步离开,没走几步,又回首望向那位俊朗非凡的道袍青年。

    如看一副动人的风景画。

    完颜湫琴神色自然,说道:“来了。”

    龚道之没有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一位身着道袍的青年率先走出,身畔更有位女子陪伴。

    正在与城主岳两人交谈着的严仲休扭过头,目中一亮,大笑道:“来得正好,我和两位大人正谈你,我来介绍一下,左边这位是磐猿城城主岳,你应该不会没听过,雍州大名鼎鼎的城主,正值壮年就已经是神枢境,金丹境指日可待,右边这位是磐猿城芸生商会的会长笑璞,别看这样,能耐可不小,毕竟连我都需要在经营这方面虚心请教一二的。”

    厉臣向着两人打了个稽首,笑道:“在下厉臣,见过两位大人。”

    城主岳神色微讶,眼前这位皮囊极好的青年,似乎与传闻的不太一样。

    他曾借助神通,目睹过青年在天行大典的风采。

    一如城主岳所遇到的那些剑宗弟子,那时候的青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剑,让他觉得锋芒毕露,锐气逼人,而当下的青年,却神色温和,笑容可掬,全无当日的傲气。

    “在下见过真人。”城主岳双手抱拳行礼。

    那位身形佝偻的老人笑了笑,微微低头,笑道:“老夫不过虚长几岁,可担当不起真人如此称呼,还请真人直呼老夫名讳便是。”

    厉臣轻笑摇头。

    轩辕胜雪扭头望向完颜湫琴身畔的龚道之,向其招招手。

    龚道之望向完颜湫琴。

    完颜湫琴无奈地耸耸肩,已经率先一步离开原地。

    龚道之只好无奈跟上。

    轩辕胜雪笑着与三人打过招呼后,扭头和完颜湫琴谈起了。

    她开口道:“忙完这里的事,你该和他去闭关了。”

    完颜湫琴看了她一眼。

    轩辕胜雪没好气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完颜湫琴摊摊手,一脸无辜道:“我可没有想这,想的是某人。”

    轩辕胜雪恼羞成怒。

    龚道之没看到她脸红的模样,不过就算看到也没有心情去欣赏了。

    龚道之神色如常,含笑与城主岳等人谈笑,而隐藏袖袍之下的手却紧握,青筋暴起。

    “大商朝更改年号后,准备向塞外发兵,你龚家在塞外的那些生意真就丢水沟,懒得去理了?”

    龚家生意涉及很广,各行各业几乎都有他们的身影在,当然的,这些商贾世家也有自己的隐秘生意,不为人知且利润巨大,龚道之如果不是家族最为拔尖的族子,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事,而你厉臣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不该知道的事?

    厉臣像是没看到龚道之的动作,自顾说道:“锻造铠甲,私养战马,培育新种,栽种药材以及运送物资扶持塞外武道强者……啧啧啧,你们龚家的心气不小,挽丘州离着淮庭关可不算太远,家门口就杵着两位实权藩王以及一位战功彪炳的大将军,个子不小胆子天大,吓死个人。”

    龚道之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望着厉臣。

    原本谈笑风生的三人,也只是往这边瞥了一眼,神色自然,脸色笑容依旧,只是内心逐渐生出一丝疑惑,但绝不会表露在脸上。

    逐渐,随侍周边的侍女已经离开。

    就连两位女子都不知何时离开,五人停止交谈,不约而同地望向其中一人。

    他们知道,这场酒宴的发起人应该是眼前这位青年。

    严仲休脸上挂着笑容,他的神情,注定了他不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厉臣笑道:“诸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赏脸参加这场酒宴,在下不胜惶恐。”

    老人缓缓摇头笑道:“大人客气了。”

    城主岳则是扭头望向龚道之,神情若有所思。

    厉臣说道:“近来事多,在下就不遮遮掩掩,直接把话讲明了,雍州急需要一批能工巧匠打造盔甲,用以制备投入使用,数量在这个数。”

    厉臣伸出手了一只手,朝着众人晃了晃。

    城主岳眉头微皱,问道:“五万数?”

    厉臣摇摇头。

    龚道之问道:“五十万数?”

    厉臣又摇摇头。

    老人枯槁的的面容有了一丝动容之色,话语间隐约有些颤音。

    “五百万数?”

    这一天文数字从老人口中说出,莫说其他人,就连他都觉得荒诞。

    五百万数,还得是崭新打造的铠甲,得花多少时间?

    厉臣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老人,摇头说道:“都不是,我是要五千数。”

    闻言,城主岳紧绷的神色得以舒缓。

    脸色铁青的龚道之更是恢复平静。

    严仲休含笑望着那位长长呼出一口气的老人,他知道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接下来厉臣便接着道:“五千位铁匠,打造三万铠甲。”

第七十四章螺蛳壳里做道场(二)

    五千数铁匠,还是能够称得上“能工巧匠”这种美誉的。

    龚道之瞬间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冤种。

    城主岳想得更多,雍州军伍,相比其他州郡已经异常太多,除去该有的地方驻军,一千精锐步卒,五千轻骑以及最不该有的一万重甲铁骑,随军修士更是多至三到五倍,相当部分是剑宗外门弟子担任,还有的是秋坊宗这类二流宗门的核心弟子,名义上俸禄玉石是由朝廷拨给,实际上这些随军修士都是接受来自剑宗的供养。

    而现在,这位年轻人更是说要再打造三万副铠甲,显而易见是要再组建一支骑军。

    他想起严仲休来此的目的,眼神如灼灼火光,盯着厉臣。

    严仲休说道:“事关重大,还是得要禀报朝廷一声的。”

    厉臣笑道:“开采矿石一事需要得到朝廷批文,此事当然亦要。”

    龚道之问道:“宗门有锻造坊,足以满足你的需求,你为何还要募集五千数铁匠。”

    厉臣神色自然,轻笑道:“理由很简单,我不相信他们啊。”

    锻造坊,虽以“坊”字作为后缀,实际上上当之无愧的一座小城,能够居住里面锻造器具的工匠,无不是精通此类的行家,先后由数个大世家扶持,后来天下机工公输家入驻,雍州赵氏开始接手,再到现在,剑宗成为其名义上的管理人,但锻造坊已不复往日巅峰,已经出现青黄不接的萎靡气象,造成这一状况的原因中,相当部分是因剑宗剑阁的缘故以及公输家脱离,一大批铁匠追随雍州赵氏而去造成的。

    而即便如此,锻造坊依旧在世间享有盛誉,可与京城公输家齐名,号称“南锻北造”。

    厉臣却不愿意将此事交由锻造坊去做。

    宁愿从外面募集一批铁匠。

    老人神色平静,仿佛对厉臣方才说的话很理所当然,点头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厉臣说道:“包括城外数座山脉的矿石采集,以及延霜山脉内的矿脉采集所得,芸生商会占两成,龚家占两成,剑宗占四成如何?”

    延霜山脉地下有诸多珍稀矿脉,之所以一直没开采,其中有妖兽横行,凶险万分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剑宗不允许开采,违者必究,年年都有不怕死的人去,无一例外,这些人最后都成为了下山历练的剑宗弟子的剑下亡魂。

    老人迅速计算其中的得失。

    龚道之敏锐察觉到这是一笔利润无比丰厚的生意,但他却皱眉问道:“最后剩下的两成该不会落在了你的手上吧?”

    厉臣笑而不语。

    龚道之的余光瞥及一旁的严仲休也笑了起来,不由得心慌起来。

    城主岳神色淡漠道:“就算你是剑宗的天行者,也没有资格对延霜山脉地下的矿脉指手画脚,普天之下,四海万疆皆是王土,哪怕这里是雍州,哪怕是你们,也没有这个资格。”

    他将“资格”二字咬得特别重,以至于牙齿吱嘎作响。

    厉臣笑道:“理当如此。”

    这时候,老人缓缓抬起头来,枯槁的面容多了一丝红润,他哈哈大笑,说道:“大人,我的大人诶,你把这么一笔钱砸在老夫的脸上,让老夫怎么忍心扭开头不去赚这笔钱?回去我会和那些徒儿徒孙商量商量,大人想要芸生商会办的事,老夫已然知晓,接下来是龚家这边,合作与否只看大人到时候的好消息。”

    说完,老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城主岳眼神微缩,因为老人走出中堂的刹那,他便再也感知不到其气息了。

    要知道他坐镇城主府,哪怕不刻意运转阵法,也有堪比金丹境修士的魂念,而城主岳却无法察觉到那位老人是如何消失的。

    城主岳说道:“朝廷是不可能会答应你这种要求的。”

    厉臣说道:“他们会答应的。”

    城主岳沉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厉臣自取一杯美酒,饮尽,轻笑道:“给你们这些闲得慌的人一些事情去做。”

    “不答应?那就去死好了。”

    “你已经杀了一位城主,还想把我杀了不成?”城主岳的脸色铁青,魁梧的身子因愤怒而隐隐颤抖,更多的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因为青年放下酒杯,平静地望着他,开口道:“你们这批城主大多出身青州渭州这等富饶之地,对朝廷是忠心耿耿,所以那些权贵,包括那位年轻皇帝都不会担心你们叛变,而我到底比较年轻稚嫩,难以劝得你们不搞小动作,只好直接点,要么安分,要么去死。”

    说了长长一段话,感觉喉咙有些干的厉臣,又取一杯酒灌入嘴中,平静的神色终于掠过一丝欢喜,望向城主岳继续道:“不要试图用世人的议论影响我,如果有用的话,那日我就不会截杀红鹤,将御林军尽速斩杀殆尽了。”

    严仲休保持沉默。

    龚道之更是从厉臣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杀意。

    城主岳说道:“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已经与谋逆无异。”

    厉臣沉默片刻,然后笑道:“或许。”

    一场酒宴很快落幕。

    直至深夜,等到轩辕胜雪熟睡后,厉臣独自出门,城主府的阵法无法阻拦他丝毫,如同一个孤魂野鬼,走在高矮不一的屋顶,眺望远方,微微眯起眼,良久良久,他开口道:“芸生商会与其他大商会一般,会在大商朝各州郡建立分会,但雍州毕竟是雍州,需要有一位能有资格与宗门对话的存在坐镇着,那位老人就是,而我正巧与他有些交情,不必惊讶。”

    虚无中,龚道之缓缓走出,阴冷的脸孔上布满了惊讶之色。

    他说道:“我不能代表整个家族。”

    厉臣转过身,平静地望着龚道之,说道:“龚家不惜代价,冒着灭族的风险也要送你进宗门,总不会是脑子发热的蠢痴举动。”

    龚道之沉默不语,许久后,他说道:“一个神枢境的师兄借历练之故,借住龚家,也是你的主意?当时你带我们五人去截杀红鹤,也是打定主意伤而不死,逼迫我们四家?”

    闻言,厉臣嘴角微翘,讥讽道:“你觉得呢?”

    龚道之说道:“我看不明白你。”

    厉臣面无表情道:“世间有很多事与人都教常人难以理解,敬畏相信就好。”

    龚道之说道:“修道深究天地,但求一个清且明,还有我不是寻常人。”

    厉臣说道:“雄鹰眼中,蚂蚱与蚂蚁并无区别。”

    龚道之沉默。

    厉臣双手负后说道:“你以为我是谁?”

    龚道之抬头看了他一眼,瞬间想到了很多关于青年的身份,剑宗第二位剑灵之体,当代天行者,刑阁长老秦剑嫡传弟子,但很快的,他都将这些否定,沉声道:“你只是一个初入内门,境界低微且毫无实绩的刑阁弟子。”

    厉臣望向龚道之的漠然神色,终于掠过一丝赞赏,他轻轻点头,说道:“或许在外人眼中,我于宗门有大贡献在,可真正的情况,我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损耗着宗门实力,说白点,我就如汪宗颂那般的败家,不过我败家的方式不太一样,所以看清这点的人不多。”

    龚道之听闻,心中腹诽道:“何止是不太一样,简直是太不一样了。”

    厉臣接着道:“哪怕顶着这能吓死人的头衔,你真以为宗门会失心疯,让我做出这种等同向大商朝宣战的事情?宗门举世无敌不假,但也不能做到以一宗之力抗衡整座天下,虽然双方都没明说,但这里跟块镜子,清楚得很。”

    龚道之思索一二,便道:“所以你打算在这方面落手?”

    厉臣负手而立,笑道:“看到严仲休大刀阔斧地整改地方,逐一废除旧法,颁布新律,朝堂那些大人物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加以阻拦,就算是,也不过随口指责两句,皇族赵氏……不,是那位皇帝看似愤怒,说不定是最乐见其成的一个,当年太祖皇帝夺得天下,后遗症太大,以至于太宗皇帝空有一身本事而难以大展拳脚,到了他这一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按照太宗皇帝的老路走……”

    “想睡觉的时候,有人递来了一个枕头,想喝水的时候,有人递来了一杯茶,这得是多高兴的事。何况有前车可鉴,那位年轻皇帝只需要稍作修改,就能用在各地州郡,清除障碍,将自己的抱负尽情施展,龚道之,你说是我在害你们四家沦落如此境地,其实不然,我是在救你们才对。”

    龚道之呼吸粗重,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厉臣。

    “你……”

    厉臣笑道:“如今大商朝兵强马壮,威扬四海,妖族几乎不出十万大山,天河之下龙庭已数千年不见显世,塞外戎族凋敝,愈发没落,几大王族更是连自身血脉内的传承都没能保留,可以说外患已无,那位年轻皇帝所思,不外乎如何巩固自家江山,成就千秋不倒,万载犹存的大基业,你们这些世家自然就成了年轻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要想尽办法要将你们削弱,最好做到连根拔起,斩草除根,不留任何余患。”

    龚道之如遭雷击,险些站不稳脚,从房屋上跌落。

第七十五章螺蛳壳里做道场(三)

    厉臣自嘲一笑道:“不必惊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毕竟大商朝的统治,还是需要你们这些世家之族维持,而且那位年轻皇帝要做成此事,太难,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动摇国本。”

    龚道之愣在原地。

    厉臣缓缓摇头,从他身旁离开,朝着远方走去,而未走多远,又有一人出现,阻拦他的脚步,瞧清来者面容后,他不由得轻叹,无奈笑道:“大晚上的,一个个都很闲?”

    “趁月散步,师兄好雅兴。”

    完颜湫琴洗完身子没多久,一头秀发稍显湿润,在晚风的抚弄下,微微摆动,褪去朴素道袍,换上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她望着厉臣,在平静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难明的复杂。

    厉臣摆摆手,说道:“我就闲得慌,谈不上什么雅兴,倒是你一副有话想和我说的样子。”

    完颜湫琴抱拳深深一拜,低头说道:“还请师兄为我解惑。”

    厉臣问道:“何事?”

    完颜湫琴起身,神色复杂地望向厉臣,问道:“你为何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青年。

    相识之际,青年不过是剑宗一介外门执事,境界低微,却随口道出轩辕胜雪的来历,后来更是展现了不俗的武道修为,还借两人之手,插手雍州马政,介入两方庞然大物的斗争之中,谋算间,俨然一派宗师胸有成竹。

    轩辕胜雪为之倾心,更是毫不掩饰对其的好感,她本以为青年会借此展现自己野心,没想到,他却畏如狼虎,退避三舍。

    那时候的青年已是天行者,更是除一代老祖,剑宗有史以来第二位剑灵之体。

    望着如耀眼星辰般崛起的青年,完颜湫琴逐渐明白,挚友为何会对一个看似徒有皮囊的外门执事动心的缘故,天蜀剑宗天行者,单凭这一身份就超越了她所认识的绝大部分宗族天骄,任何人与物都将在其面前黯淡,因为无力。

    不知该是庆幸还是不幸,在认识青年前,她认识了另外一位天行者。

    完颜湫琴认为,纵使青年有此身份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资质,也不见得是那人的对手。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时候,厉臣已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延霜山脉天君府邸一事,青年更是展现了其强悍实力。

    以一己之力独战三大宗族天骄,并胜之。

    这三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大宗世族重点培养的天骄。

    即便如此,依旧败在其手中。

    延霜山脉乱,天魔现。

    青年因此沉寂三年,天下也安静了三年。

    而等到天行大典举行,世间天骄齐聚云集,就连她那位师兄也不例外来到了雍州。

    青年现身,一拜再拜,得一山两阁四剑峰认可,真正出现在世人眼中。

    那时候的青年,已有傲视年轻一辈的资格。

    众多天骄视其为炼金石,而青年却踩着他们,成就其无上威名。

    最后的最后,曾在她心中,视为举世无敌的那人亦出手。

    未分胜负,也见得青年强悍之处。

    只谈这些而不说眼下青年一手营造的局面,青年早已不是她所能企及的存在。

    溱水轩辕氏这些日来的沉默,便缘于此。

    一位日后必然跻身五境之上的剑宗天行者,有资格让轩辕氏面对三宗三氏,甚至是其背后的皇族赵氏时,强硬地保持着沉默。

    完颜湫琴不明白,青年为何要托严仲休向她说出那些话。

    一个塞外没落王族之女,真的值得你那么做?

    还是说你野心之大,只做高高在上的剑仙还不够,亦要高坐庙堂龙椅,享众生膜拜?

    还是说世间好看女子,皆是你心上人,只图快意不谋利?

    还是说……

    厉臣双手负后,一双深邃的眼眸正视完颜湫琴,他看得到其中复杂的情绪,开口笑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能让我为你做到这种地步?虽然我喜欢世间好看的女子,但也不至于失心疯到这种地步,当散财童子可不是我兴趣。”

    完颜湫琴幽幽说道:“正是想不明白,才来求师兄解惑,不然我怎敢在这种时候来见师兄,给她知道的话,又得闹好一阵子。”

    厉臣闻言,无奈一笑,说道:“反复无常,也着实太刁蛮任性。”

    完颜湫琴似笑非笑地望着厉臣,说道:“听说师兄送了她一双平安牌,她甚是喜欢,平日无事,每每把玩,眉目间那份柔情,绕是我女子见了犹爱,我很想知道师兄是怎么把持住的。”

    厉臣摇头不言,他沉默良久后,说道:“你能眼睁睁看着塞外戎族灭绝?”

    完颜湫琴毫不犹豫说道:“不能。”

    厉臣又说道:“宗主明确表示过宗门不过插手此事。”

    完颜湫琴直勾勾地望着他,说道:“我有所耳闻。”

    厉臣微微仰头,望向那一轮残月,视线偏移,落在漫天星辰上,笑道:“所以我是以个人名义帮你,权当是在做一笔投资,助你抵御商朝铁骑的同时,令你十年内跻身真婴境,作为报答,我需要你无条件答应我三个要求。”

    完颜湫琴沉默良久,抬头问道:“哪三个要求?”

    厉臣摇头笑道:“现在只说第一个要求。”

    “请说。”

    完颜湫琴带着疑惑听完了厉臣的第一个要求,先是一愣,最后大笑起来。

    世间怎有这样奇男子。

    这一刻的她,是真正的放下心中芥蒂。

    完颜湫琴答应厉臣的要求,笑道:“没问题,但是你最先打造的三万甲,需要供应给我。”

    厉臣点点头,道:“自然,不仅如此,但是这三万士卒,需要你族人亲自担任,雍州虽然加大了征兵募役,但是短时间凑出三万人还是太勉强,也不能当着朝廷的面吃相太难看。”

    完颜湫琴见厉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于是坦言道:“塞外自古苦寒,我族生活千年乃至万年,又岂是能给一个数百年的新兴王朝折断尊严,所以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厉臣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我想推荐一人,做你军先锋大将。”

    完颜湫琴眼光一亮,开口问道:“是谁?”

    能被厉臣记住并开口推荐的,定然不是俗人。

    厉臣神秘一笑,道:“李富贵。”

    完颜湫琴伸了个懒腰,瞥了他一眼,说道:“没开玩笑?”

    厉臣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也不打算立刻讲明,只是说道:“你放心用便是。”

    既然厉臣这么说,完颜湫琴只好按捺住性子应下。

    厉臣伸出食指,指尖有一点灵光凝聚,他轻轻点在完颜湫琴的眉心之上。

    刹那间,有数之不清的破碎记忆涌入她的脑海,伴随着一幅幅画面,与其说是一份传承,倒不如更像是一位已逝强者的记忆。

    来自厉臣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天真雷帝法。”

    那是一道挺拔的身影,神色冰冷。

    完颜湫琴只看一眼那道身影,便觉得心神间有无数雷霆齐齐炸响。

    仿佛时隔无数年,那位远古武道强者假借厉臣之口,带着一抹浓浓的沧桑,向完颜湫琴述说着那份遗忘于长河的传承。

    一夜眨眼便过,而当完颜湫琴再次睁开眼时,天边已有旭阳渐升。

    她茫然地低头去,握紧双手。

    眼中迅速掠过一丝纯粹的银芒,消失在最深处。

    而就在这时,一道无奈的声音自身后缓缓响起。

    “屋顶风大,能走没?”

    完颜湫琴寻声望去,发现一位女子双手环胸,正没好气地看着自己。

    完颜湫琴笑道:“既然你来了,那他人呢?”

    轩辕胜雪露出一个狡黠地笑容,反问道:“你想知道?”

    完颜湫琴也不顺着这话说下去,而是自顾自道:“我知道。”

    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扭头笑道:“愁,真的愁。”

    轩辕胜雪撇撇嘴道:“看把你给嘚瑟的。”

    完颜湫琴笑道:“回去我会闭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不会出关。”

    “没有意外?”轩辕胜雪敏锐地捕捉到完颜湫琴说话时,飘忽的眼神。

    完颜湫琴没有明说,而是挥挥手,转身离开。

    轩辕胜雪望着那背影,忽然说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完颜湫琴没有回头,恍若未闻。

    轩辕胜雪大声道:“你可不要死了。”

    这次分别让她总有一种莫名心慌的感觉,。

    哪怕她们同为剑宗弟子,更有十数年的交情在。

    哪怕溱水轩辕氏与塞外完颜世代为友。

    哪怕她们已经说好结伴同游塞外。

    轩辕胜雪望着那道孤独的背影,一阵心慌。

    完颜湫琴脚步一顿,继续前进,数个呼吸,就已消失在轩辕胜雪的视野内。

    轩辕胜雪笑骂道:“女子与小人无异,善变且无情,母亲诚不欺我。”

    早已离开磐猿城的厉臣忽有所感,扭头望向完颜湫琴离开的方位,露出笑容。

    就在城主岳与严仲休协商的那一天,雍州各地城主都收到了一封来自洪节城刺史府的密信,信上内容,大同小异,无一例外都让这些城主为之心惊,包括城主岳在内,他们都很不理解为什么严仲休以及他背后的剑宗,敢于摆出一副与大商朝背道而驰的姿态来。

    那支铁骑北出雍州,不知惊动了多少人。

    其实早在那支铁骑抵达雨脚城是,有一封书信呈递到天子案前。

    那位年轻皇帝神色平静地打开书信,沉默良久。

    年轻皇帝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拐了朕的人,还要教朕做事,这剑宗天行者倒也有意思。”

    他手指捏住书信一角,轻轻搓动,大殿内凭空出现一场风,将其手中书信吹如风沙飘荡。

    “让李馗撤军,以王侯之礼接待那位剑宗弟子,兵部接收那批战马,择日带往各军营。”

    年轻皇帝用力一拍龙椅,倏然起身,冷笑道:“晓祝,你亲自去一趟云龙剑谷,告诉他们,要求他们交出一批剑修,用以担当大军的随军修士,至于分寸,让他们自己把握。”

    “……还有,派人着左士麟入宫见朕。”

    未过多久,左士麟匆匆赶来,跪倒在年轻皇帝面前。

    年轻皇帝平静说道:“我要你主持国考,你可有意见?”

    左士麟头更低了,沉声道:“臣没有。”

    年轻皇帝低下头去,目光如同一柄犀利的剑,要刺进左士麟的心中。

    “是没有,还是不敢?与你一同入仕雍州官场的严仲休,现在托人来信,说是朝廷可效仿雍州如今的改制进程,便可打消太祖皇帝以及先皇未能解决的各类隐患问题,言语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全然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心上,我还以为你与他一样,表面恭敬罢了。”

    左士麟抬起头,欲言又止。

    年轻皇帝神色冰冷,大袖一挥,说道:“有话直说便是。”

    左士麟站起身,神色坚毅道:“恳请陛下今年秋狩之前,征讨塞外。”

    年轻皇帝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

    若干年过后,天下纷乱,时隔数百年,塞外戎族再次入关进中原。

    三十万铁骑犹如潮水般涌过淮庭关。

    王辇之上走出一位绝色女子,已是贵为人间至尊,就连大商朝新帝都为之痴迷的她,背对着无数狂热的视线,独自登城。

    女子站在巍峨城头之上,扭过头去。

    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道袍男子,腰畔佩剑,头上拈花。

    男子摘下花,戴在她的耳边。

    女子笑得是那样的开心。

    女子骄傲地仰起头,说道:“我族人问我何时结亲。”

    男子无奈一笑。

    女子不仅完颜王族之主,更是塞外戎族皇帝。

    而他,是她的未婚夫。

    男子低下头去,心想到这聘礼份量着实不算小了。

    三千万沙土,建筑万里城。

第七十六章螺蛳壳里做道场(四)

    一万铁骑能在护送六万匹战马的同时,连过两州,哪怕最终止步雨脚城,也足以让很多世族对这支驻扎在雍州的铁骑为之侧目。

    另外一方面,韩三友与那佝偻老人的厮杀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据说那位拜领朝廷香火供奉的老人,境界不输金丹境大修士,而就是这么一位武道强者,却险些给韩三友一分为二,当场斩杀。

    韩三友甩去剑身残留的鲜血,面无表情地仰起头,与那位身材修长的青年缓声道:“十息,时间一过,城门若再不开,耽误了时限,休怪我不讲道理,对你们不客气了。”

    兴许是这句话逗笑了城头之上的青年,他低下头,讥笑道:“怎么个不客气?”

    韩三友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细密连绵的机括声。

    青年的脸色浮现一丝铁青,修长的身躯因其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只因为韩三友身后的一万铁骑,竟齐齐举弩,对准雨脚城城头。

    青年用力一拍城墙,愤而跃起,咬牙切齿道:“你敢?”

    韩三友面无表情道:“我等收到的命令是火速运送战马入京,尔等在此阻拦我军前进,就是在违背皇命,我有何不敢。”

    青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冷笑连连道:“违背皇命这句话从你嘴里讲出来,真是让人不敢恭维,韩三友,今天你和你身后的铁骑休想过关,真有胆子的话,只管攻城。”

    青年一声令下,城墙之上,倏然站起一排精锐士卒,拉弓至满月,遥遥对准城下。

    雨脚城虽不算大城要塞,但也不是一万铁骑能够迅速攻下的。

    更何况守城之军,并非岚州地方驻军,而是镇北大将军麾下亲军。

    岚州再过便是渭州,京都京畿囊括南北三州,从某种意义上讲,雨脚城便是京城门户,在此围观的人们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知道韩三友的决定,一旦他下令攻城,是否可以理解为,天蜀剑宗正式与商赵撕破脸皮开战?

    届时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是两种选择。

    誓死追随商赵,又或者是站在剑宗身旁。

    韩三友沉默,而策马在其身后的主将寇于却是缓缓抬起手中战矛,面无表情道:“攻……”

    一道急促而又焦虑的鸡公嗓响彻云霄。

    “圣旨到。”

    青年神色微变,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天空中一道佝偻身影拜倒。

    身畔士卒皆是如此。

    韩三友眯起眼睛,最后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单膝跪地。

    寇于看了一眼面前的韩三友,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宦官老人,眼眸掠过一丝遗憾,迅速翻身下马,在他的带领下,一万精锐士卒如潮水般跪倒在地,静候皇命宣扬。

    脚踏虚空的宦官老人,站在两军中央,神色平静,他手里握有一封圣旨。

    老人缓缓展开圣旨,将天子所述话语,一字一句道出。

    城头之上的青年身躯颤抖,却不敢抬头。

    韩三友等到老人宣读完毕方才站起,又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让李公公多跑一趟,着实过意不去,还请替我等转告陛下,三日内,这六万战马必定送入京马廊。”

    老人微微一笑,点头道:“为陛下办事,别说是跑一趟,就是跑十趟,百趟都是应该的,既然韩大人这么说了,咱家就将原话带给陛下了,城墙上的不过是些粗鄙农夫,没见过世面,不懂变通,韩大人就莫要与其一般见识了。”

    城墙上的青年闻言,压抑心中怒火,再也不可遏制,猛地抬头。

    哪怕你是皇宫里的人,哪怕你手中拿着圣旨,不过一介宦官,你怎敢这般辱没我镇北军,莫要忘了,我父犹在京城尚未离去,大不了杀了你们这群人,我提头进京领罪。

    韩三友的视线越过老人,落在雨脚城头上,片刻后,微笑道:“若我偏要计较呢?”

    老人神色平静,直言道:“那就让咱家这把老骨头领教领教,相较两百年前,两百年后的剑宗的剑法到底还有几分凌厉。”

    韩三友仰天大笑。

    老人脚踩虚空,枯槁的双手巧妙地隐藏在长袖之间,微笑着望着这位臃肿胖子。

    韩三友猛地抬手,重重挥下,身后寇于毫不犹豫收起武器,一万铁骑翻身上马。

    “进城。”

    这场风波最终以雷声大雨点小的局势得以落下帷幕。

    次日,京城大门开启,红毯长三十三里,红鹤公主率一百御林军亲迎。

    随同者有镇北大将军,以及两位亲王。

    即便天蜀剑宗地位不同于其他五宗,但这种接待规模,也超出了太多太多。

    可当那些文武朝臣想到来者之人后,又莫名的感到一丝合理。

    韩三友轻拽缰绳,勒马止步,翻身落地后,缓步上前,最终站在红鹤的面前,无视两位亲王眼神中潜藏的敌意,沉默片刻之后,轻笑道:“得知随军之人是我后,是不是松了一口气?放心,你和师弟的恩怨我们无意干涉,但是有些事情,终于还是要有一个交代。”

    “交代?”红鹤公主呢喃,紧接着又复述了数遍,仰头轻笑问道:“的确是要有一个交代,不过不是我给你们,而是你们给我。”

    韩三友一怔,旋即大笑,真是有趣的女子,与师弟有所纠葛的女子,无论好坏,似乎都比世间寻常女子更要来得特殊。

    红鹤让开身子,邀请韩三友进城。

    一万铁骑不会入城,而是在城外,与那支名满天下的镇北军毗邻扎营。

    韩三友神色如常,与红鹤公主并肩而行,一同入城。

    韩三友的视线游曳,米粒大小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入城的刹那,足有十数道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都是极为珍贵的禁制师,境界不俗,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断定,如果贸贸然闯进此地,即便境界高至五境之上,也难逃脱,因为此地阵法,居然是与龙气紧密相连,换而言之,即是与一国国祚融为一体,极为恐怖。

    “有此阵在,商赵根基不失,足可延国运万万年。”韩三友感慨说道。

    两位亲王闻言,神色僵硬,而走在红鹤公主身后的镇北大将军依旧面不改色,但却是抬头看了韩三友一眼,红鹤笑容带着一丝自嘲,说道:“此阵由来你应听贵宗长老讲过,是顷大商朝一国之力打造而成,未曾借用一丝一毫外力。”

    韩三友说道:“此举殊为不易,要知道天下阵法集大成之宗早在千年前就已覆灭,朝廷不假借外力做到这一点,当得上举世无敌。”

    红鹤公主看了他一眼,自顾说道:“所以比起前朝的惊仙阵,这道六道轮转阵,即便不计代价催动,还是要弱上一分……”

    而就在这时,镇北大将军,这位经历大大小小数千场战役而未尝一败的男子,其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紧。

    “而武炎帝都的惊仙阵是你们破的。”

    红鹤有些感慨历史的相似,而当一行人踏入京城的一刻,她笑问韩三友,说道:“他还要整出多少蛾子才肯罢休,难道他不知道,接下来无论做什么,其实都是徒用功吗?”

    韩三友笑道:“师弟他从不做无用功。”

    红鹤神色逐渐冰冷,说道:“在我看来,贪天之功据为己有,无异于找死。”

    韩三友针锋相对,笑道:“师弟曾说过,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

    等到一行人来到皇宫前,两位亲王止步,按照商律,亲王不得无故踏入皇宫,需禀报宗人府后,转交给国师又或者是两相之后,方可入宫面见圣上,否则擅自闯宫,当杀。

    其中一位亲王略有后怕地望着渐渐关上的白虎门,开口道:“这就是剑宗的剑仙?好生恐怖,居然敢对着红鹤公主阴阳怪气。”

    另外一位亲王,是一位俊逸非凡的青年,气态祥和,足可见平日养气颇有成效,他缓缓打开羽扇遮住半张脸,轻笑道:“恐怖不恐怖,是他们该在意的事,又关我们什么事。”

    两人虽贵为亲王,却不在封藩之列,徒有头衔,平日做,无非是那些逗鸟弄花的闲散事,他们虽然姓赵,但始终无法接触军政,就连仕途也被掐断,碍于王族颜面,无法经商,所以他们过得看似轻松舒坦,实则沉闷压抑。

    “也对,三兄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一同去庆翠楼喝两杯?”

    “八王爷盛情邀请,在下不敢不从。”

    “走走走,听说庆翠楼近来新收了一位女子,极为貌美,豆蔻年华,却是力压其他花魁,无数人一掷千金,只为春宵一夜。”

    两人登上一辆停靠在附近,等候已久的奢华马车,朝着京城一片繁华地带赶去。

    马车停靠在一栋装修精致,豪华大气的楼阁建筑外。

    八王爷在一位貌美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车,忽然耳朵微动,听到一个荒诞无稽的消息。

    雍州竟要举办那什么狗屁天下器工会?

    他不禁哑然失笑。

第七十七章螺蛳壳里做道场(五)

    由洪节城刺史府提议,得到了陉江韩氏的大力支持,以及数个二流宗门的附议,雍州将要举办天下器工大会的消息,在某人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散播出去,席卷各地。

    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自然是高坐龙椅之上的年轻皇帝,他手里拿着这张小纸条,反复看着上面的述写内容,最后轻轻一丢,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尊贵的面容浮现一丝痛苦。

    雍州。

    又是雍州,近来关于雍州的事着实过多了一点,且不说太祖皇帝,就说先皇,雍州都没有那么闹腾,怎么轮到他掌管朝政,一下子就变得那么不安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

    那张纸条给随侍一旁的宦官老人接住,快速扫了一眼,浑浊的双眼掠过几分怒意,沉声道:“陛下,这些人野心不小,连妖族和塞外戎族的工匠都想邀请过去,借着器工大会的名义,行招揽之事,陛下,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

    年轻皇帝睁开眼睛,国考将近,王朝各地绝大部分的读书人齐聚京城,朝廷上下正忙着此事,两位大将军回京述职,也有协助御林军巡守,维持治安的原因,毕竟这些读书人,关系朝廷国运,是未来的栋梁砥柱,不可不重视。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朝廷很难抽出人力前往雍州参加什么狗屁器工大会。

    年轻皇帝低声骂了一句,抬头与那宦官老人道:“去,把国师喊过来,就说朕有要事与他商议,十万火急,容不得拖沓。”

    宦官老人第一次见年轻皇帝如此语气,慌忙跪地叩拜,迅速离开。

    未过多久,宦官老人带着一位脸色红润的中年人,满嘴油光,手里还拿着一个啃得模样凄惨的鸡腿,一路走来,上面的油脂不停滴落在地上,中年人见得龙椅上的年轻皇帝,赶忙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嘴巴,快步上前,打了个稽首,喊道:“不知陛突然传唤贫道,到底是为何事?”

    年轻皇帝对中年道人的模样表示再正常不过了,再稀奇古怪的事,从小看到大,也会变得见怪不怪了,看似而立之年的中年道人,实际岁数,莫说他这位登基不久的皇帝陛下,就是先皇恐怕都不清楚,突兀出现,突兀被太祖皇帝任命为国师,中年道人的身份,就是一个谜团。

    但有一点是可以承认,中年道人对皇族赵氏忠心耿耿。

    最重要的,是渡有道将尚且年幼的年轻皇帝扶上东宫太子的座位。

    不然太宗皇帝再宠幺儿,也不能随便更改早已定下的太子人选,文武朝臣更不会答应,首辅会驳回词臣草拟的诏书,实际当时哪怕有渡有道的公开支持,废长立幼还是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对,其中又以武官群臣以及豪阀宗族为最。

    镇南大将军,征北大将军以及征东大将军先后表示反对。

    年轻皇帝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匪夷所思,自己居然能当上皇帝。

    “国师来了,这张纸条里面内容看了吗?国师可有想法?”年轻皇帝靠在龙椅上,笑呵呵道。

    渡有道打个哈欠,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塞进宦官老人的手里,接过纸条,看了一遍后,笑道:“是那个姓严的小子捣鼓出来的吧,陛下,要我说,兵工殿的人就不用派过去,随便让几个亲王凑凑热闹,有什么贵金属买就得了。”

    渡有道拿出丝巾擦拭嘴角的油渍,开口道:“现在重中之重的是顺利举行国考,那些知道情况的宗族,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得逞的。”

    闻言,年轻皇帝的脸浮现一抹讥讽,他淡淡道:“山上有劳国师多费点心思了,至于那些世族,谁敢伸手,朕就砍了谁的手。”

    渡有道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位天行者剑术跟脚确切是九璃相剑术?”

    年轻皇帝一怔,旋即笑道:“此事朕还是从你这儿得知,怎么反倒问起朕来了?”

    渡有道摇头失笑,似乎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毕竟心中总有某块地放不下来。

    “就依国师所言,选……八王爷代表朝廷参与这次天下器工会,来人拟旨。”

    渡有道笑道:“陛下,臣有一言不得不劝。”

    年轻皇帝说道:“眼下无旁人,国师但说无妨。”

    就在年轻皇帝开口之际,宦官老人就带着左右侍从以及宫女离开

    渡有道沉默片刻,然后笑道:“陛下,国号一事为何选神龙?”

    年轻皇帝微微一怔,旋即肃然开口,道:“泰安固好,但神龙更符合朕意,神龙踞中原,威扬四海,更适合眼下的商王朝。”

    渡有道无奈道:“胡闹,即便陛下贵为九五至尊,国号又岂能随意更改,涉及天意,且太祖余荫,三代而终,国号取之泰安,寓意国泰民安,为得就是压一压近十年的动荡不安。”

    年轻皇帝轻笑回头,从一旁书柜取出封密信,揭开封条,取出里面纸张,说道:“正巧国师在此,朕有要事与国师协商。”

    渡有道看也不看那纸张一眼,直接道:“在下曾有诺言,绝不插手朝廷政事,如要商议的话,还是找首辅好,臣可看不懂这些。”

    说完,渡有道身形骤然为一道突兀出现的金光所淹没在原地,刹那消失不见。

    年轻皇帝有些无奈。

    本想与国师商议一下不久后的北伐之事,看来只能暂时搁置了。

    他缓缓起身,官宦老人在殿外瞧得,快步来到年轻皇帝的跟前,随侍一旁,与其一同迈出宫殿,年轻皇帝渡步在玉铸雕栏之上,神色平静,良久之后,开口道:“召集国子监的学子,参考雍州近来政策,草拟出一份适合地方州郡的政策,记住不要声张,不要让任何人听到风声。”

    宦官老人领命离去,留下年轻皇帝一人,迎风而立。

    他轻拍栏杆,看似平静的眼眸潜藏锐利的剑。

    “就看这次天下器工会会引出多少大鱼。”

    ……

    某日三更,在一雍州处偏僻的山岭之上,有人找到了正在闭目调息的厉臣。

    厉臣缓缓睁开眼睛,一眼扫去。

    两位遁入黑暗之中的修士被那强烈的气机锁定,不得不现身,其中一人抱拳弯腰,恭声道:“历大人,我家小姐有请。”

    厉臣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问道:“韩氏子弟?”

    两人闻言,再抱拳一拜,只看一眼他们修为运转就能查出他们跟脚,不愧是天行者。

    厉臣站起身,弹去身上灰尘,说道:“带路吧。”

    两位韩氏子弟御风飞行,临走前,瞥了一眼四周,强忍住心中震惊。

    由一位神枢下境带队,十余位通窍上品修士就这么全死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大人战力不能以境界衡量,但亲眼见得这一幕,还是难掩惊诧。

    厉臣拿出一枚传讯玉简,分出一丝意念钻入其中,随手丢入储物袋中。

    最近他开始忙碌起来,就一些刑阁弟子的下山历练的护道都拜托他人接手。

    因为要去截杀一些偷偷摸摸闯入雍州的修士。

    厉臣觉得挺好的,毕竟鲜血剑经练至大成,杀戮必不可少,眼下他最缺的就是杀戮,

    然后在距离官道三十余里的一处空旷地带,他见到了那位在韩氏毁誉参半的女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凭空出现的精致小院,两位韩氏子弟将其带到门口,便抱拳一拜,站在门旁左右,厉臣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似乎是数年来接管家族事务的缘故,女子身上多处了几分从容以及不怒自威。

    她的神色淡然,手里捧着一卷族信仔细看着。

    厉臣视线微微上扬,笑道:“好久不见。”

    虚空中忽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紧接着,一位穿着宽大黑袍也难掩其玉体玲珑的艳美女子现身,烈火红唇,微微扬起,盯着眼前这位青年,笑靥如花,说道:“少爷,数年不见,你变得越来越厉害,真是让人感慨。”

    那双狭长凤眼之中满是缅怀。

    “茶子,这三年过得可还好,有没有遭到虐待,如果有的……”

    一道略显无奈的声音在这时候插了进来。

    “你把一位金丹圆满的大修士当成什么了,何况有你这一层关系在,家里那些长辈差点没把她当成活祖宗供起来,更别提虐待她了。”

    厉臣戏谑道:“那就可惜了。”

    韩雪娅放下族信,开口问道:“天下器工大会邀请天下能工巧匠,不单单是挖人那么简单吧。”

    厉臣颔首,轻笑道:“自然不会那么简单,我那么大费周章地说服刑阁的那些老人,让他们同意开放延霜山脉的矿脉开采,以及拿出大批稀贵金属,目的不只是挖人,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

    韩雪娅思索片刻,结合近来厉臣的所作所为,脑海里顿时灵光一闪而过,神色凝重道:“塞外?”

    厉臣点点头,说道:“所以这次来到雍州的,不单单会是各地工匠,还有借着参与器工大会的各个世族,以及来自塞外的武道强者。”

    韩雪娅有些无奈道:“听你这样讲,你是铁了心要掺和北征塞外这件事?”

    厉臣笑道:“非我本愿,但事到如今,不愿也要愿意了,何况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塞外戎族覆灭。”

第七十八章螺蛳壳里做道场(六)

    韩雪娅见状,不由得幽幽轻叹一声,说道:“如果传出去,堂堂剑宗天行者居然要为了塞外戎族,不惜联手各方势力也要阻拦朝廷北征,究竟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来,为了一位女子,何至于此,世人都说你风流多情,我看何止是多情,多情是真,痴情也是真。”

    厉臣负手而立,神色如常,摇摇头道:“即便没有她在,我也会阻止此事发生,战争死人难免,我不会说什么,但将一族数万条性命尽数祭杀,着实违背人伦天道,我岂能眼睁睁看着。”

    韩雪娅不可置否,将此事轻轻带过,开口说出此行的目的,道:“我父母说想见见你,若是闲来得空,不如与我一同返回陉江,那儿的风景极美,不输中原名迹,你意愿如何?”

    厉臣在她面前坐下,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碰在一起。

    许久许久,厉臣蓦然一笑,说道:“确实是应该去一趟。”

    韩雪娅有些讶异,还不等她说什么,一只温暖而又宽大的手中落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着,温柔的嗓音自小院内响起。

    “我不担心,因为你很骄傲。”

    骄傲如她又岂会只靠厉臣去夺得家主位置。

    她只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

    厉臣知道,所以便给了她一个机会。

    延霜山脉事件结束的数年来,韩雪娅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积攒香火人脉,扩展自己的势力,很多人,包括陉江韩氏的一些祖师都以为,韩雪娅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靠那位剑宗的天行者的支持,实际上只有厉臣知道,韩雪娅从头到尾就没有让他帮过什么。

    “当然,我要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们,告诉世人,谁说女子不如男。”韩雪娅微微仰起头,不屈的眼神,犹如一尊展翅欲飞的孔雀。

    厉臣哈哈大笑,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而且有些事情我也需要和陉江韩氏商量一二,不过我人微言轻,境界不高,有你在的话,那些老人多多少少会卖我一个面子。”厉臣低下头,煞有其事地开口说道。

    在他怀中的韩雪娅翻了翻白眼。

    人微言轻?你这堂堂天行者也好意思讲出来?

    虽然境界只是通窍上品,但谁不知道你这通窍上品,实际上可以对标金丹剑修的。

    早在数日前,她离开陉江之际就收到风声,剑宗天行者厉臣于属月城百里外的一处山头之下,斩杀一位金丹邪修,并将其嫡传活捉,送往洪节城,她能收到消息,执掌家族的那些老人只会更快知道,何况自天行大典以来,天下皆知,你曾一人一剑压垮天下众天骄。

    韩雪娅拍掉厉臣那只鬼鬼祟祟的手,没好气道:“自己和他们讲去。”

    厉臣故作严肃地说道:“唉,感情淡了。”

    话说着,他那不安分的手悄悄伸进韩雪娅的衣裳内,感受着那细腻的肌肤以及胸部的柔软,韩雪娅对于这种身体亲昵有些不适应,每当那只大手抚摸而过,身上都会长出一大片鸡皮疙瘩,她脸颊潮红一片,欲拒还迎。

    厉臣神色自然,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戏谑与宠溺。

    等到韩雪娅双眼迷离,情不自禁地夹住双腿,在他的怀中扭动的时候,厉臣将手抽出,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他戏谑地问道:“不满足?还是说今晚就不修炼了?”

    闻言,韩雪娅俏脸上的潮红顿时消散大半,她猛地伸手推开厉臣的脸,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裳,眉目带着几分羞涩以及恼怒,半响过后,她神色冰冷地开口道:“出去,三更天过后,你再来找我去陉江。”

    厉臣耸耸肩,无奈笑道:“这可不能怪我?”

    韩雪娅欲要发飙,要是这都不怪你的话?难不成怪我?

    她目送着厉臣到门口,心中惊怒之余,不免有些后怕。

    虽然韩雪娅喜欢厉臣不假,但她又不是那些愚痴妇人,遇着意中人,就不顾一切的把所有,包括自己都献出去。在天行大典结束后,她没能等到厉臣出关,但还是拜托轩辕胜雪给他留了一封书信,信中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如要我身子,须先对我明媒正娶,不求风光大嫁,至少得让我在家族那边有名有义。”韩雪娅心中喃喃道。

    厉臣双手负后,刹那消失在门口。

    只留得那位玉冠少女眼神凝重的看着某处虚空,问道:“如何。”

    那位被厉臣唤作茶子的女人蓦然出现,站在厉臣方才离去的门口,默默感受一番之后,抬起头,神色认真道:“真婴之下不可敌,剑气充沛,剑气纯粹,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通窍剑修所能拥有的气象,你担心的事是多余的。”

    茶子望着韩雪娅那张布满凝重的俏脸,轻笑道:“你何时金丹?”

    韩雪娅如今的境界是神枢上境,隐约已经触摸到了瓶颈,这放在韩氏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要知道这位女子,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这三年来一直在接管并打理家族的事务,培育强者,结交各方宗族,闲暇之余还能修出一个神枢上境,如何不能让那些精通商贾之道,但是境界不高不低的韩氏族人为之吃惊。

    韩雪娅摇摇头,说道:“时机还未成熟,不急着跻身金丹。”

    茶子也是心大的,伸了个懒腰,余光瞥了一眼门口,多少有些无奈。

    因为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青年,他的神色淡然,身上却有一丝煞气凝聚。

    “发生何事。”厉臣问道。

    韩雪娅默不作声。

    厉臣不好勉强她,于是扭头望向茶子。

    韩雪娅见状,亦是将目光投向茶子,意思很是明显。

    茶子顶不住双方带来的压力,身形虚幻,消失在原地。

    厉臣来到韩雪娅的身边,轻声开口说道:“既然你不打算讲,又何必来找我。”

    韩雪娅面无表情说道:“虽然碍于你的身份,嫡系一脉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但是家族内部的意见还是很大的,剑宗只在雍州,而这天下是赵氏的,你在截杀红鹤,表明两家并无产生冲突,但是决裂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她缓缓扭过头去,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道:“家族相当一部分是与赵氏……是与外界交好的,他们不愿意死跟在剑宗后面,因为没有利润可言,所以他们……”

    厉臣沉默片刻,轻笑道:“我能理解。”

    韩雪娅其实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完,即便是倾向剑宗的那部分族人,也不看好她韩雪娅,更多的,是选择站在了嫡系,准确来说,是跟在那位拜苟虹为师的韩三友的身后,相比大道可期的厉臣,他们更看重已逾五境之上的苟虹,以及降妖阁阁主这一身份带来的影响力。

    厉臣可以想到韩雪娅是如何在这一环境下,勉力支撑自己的势力不垮的。

    他揉着韩雪娅的脑袋,扭头笑问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帮你,但是看着自己妻子有难,丈夫袖手旁观这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韩雪娅一怔,皱眉问道:“你不是不愿意过早成亲吗?”

    关于此事,在她与轩辕胜雪的书信往来,后者是有提过的。

    厉臣说道:“但是我喜欢你啊。”

    “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韩雪娅对上那双满是柔和笑意的眸子,芳心猛地一颤。

    厉臣顺势轻轻握住她的双手,轻声说道:“没事,我和你一起面对。”

    韩雪娅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

    挽丘州龚家。

    虽然比不上四大家族这般名声显赫,但是在挽丘州,龚家的地位,就想到于在雍州的天蜀剑宗,数代族人才华出众者不在少数,各有出路,或出仕为官,或行走经商,或修炼道法,又或者是投身军伍,成为厮杀战场的武人,都有,即便是那最金贵的剑修都有。

    家族香火鼎盛,交好四方。

    就连那位坐镇淮庭关的大将军都要卖几分薄面,何况是那挽丘州刺史。

    但是近来的龚家不平静,只是因为一件发生在雍州的事,就害得龚家诸多产业遭到莫名打压,紧接着是一位板上钉钉能够荣升二品的族人被礼部尚书在内的数位大臣弹劾,数年心血,毁于一旦,龚家的应对也很是奇怪,既不反抗,也不挣扎,默默忍受着这一切,而明眼的人都却知道,这一系列风波背后的,究竟是何人所为,也怪不得龚家不敢反抗。

    而就在前不久三五个绿林武人寻衅龚家,却给一位登门的剑修砍了个半死,这位剑修在进入龚家的前,丢出一句话。

    “有本事冲我来,打死了我再说其他的。”

    这位剑修进入龚家,立即表明身份,他来自西南雍州,希望能够暂住在龚家。

    剑修虽未穿着那身能够辨别身份的道袍,但龚家家主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此人来自那个宗门,何况还是来自西南雍州的剑修。

    一位出自西南雍州的神枢下境的剑修战力能有多高?

    就在昨日已经有了很好的体现。

    面对一位找上门的金丹境散修,龚家所有人都打算好好说话的时候,这位剑修毫不犹豫出剑,两人厮杀一炷香,最后以剑修不顾代价递出一剑,将那位金丹散修砍得跌境而落幕。

    闹到后面,还把龚家一位正在闭关的老祖宗给惊动了。

    挽丘州刺史府更是连夜派人登门调解。

    今夜龚家灯火通明。

    客堂上,龚家家主坐在主位,左右两边皆是龚家的一些老人,他们的脸色凝重,齐刷刷望向端坐在主位的龚家家主。

    龚家家主身子斜靠在座椅上,食指搓揉着眉心,近来烦心事多,让他很是头疼,感受着这些老人的视线,他沉吟片刻,扭头问道:“二叔,那位的伤势怎样?有什么大碍吗?”

    他问及的人一副医师打扮,腰畔悬挂着枚药葫芦,发须皆白。

    医师老人缓缓摇头,有些不可思议说道:“如今再晚点送来,恐怕连命都难保了。”

    龚家家主苦笑连连,兴许是受到这笑容的感染,在座的老人也纷纷苦笑。

    堂堂金丹修士,与低一境的剑修厮杀,竟落得这般境地,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这也太不讲理了啊。”一位六旬老人苦笑道。

    他不是龚家人,而是一位拜领龚家香火的供奉,深得前者的信任,所以常年坐镇于龚家,他目睹了厮杀的整个过程,剑修出剑气力极重,且不惧换命,哪怕金丹道法高深,也难展开手脚,倒是那剑修,直接奔着分生死去。

    龚家家主问道:“柳供奉,如果你现在出手的话,能有几成把握将其大杀。”

    老人还未开口,客堂之外就有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五五开,要么你废我死,要么你我一起死。”

    龚家家主眼神微缩,猛地扭头望去,本该重伤躺在床上的青年居然突兀出现在客堂,哪怕他这金丹不以厮杀著称一州,可也是实打实的一个金丹境,为何连一个神枢境的临近都不能立刻察觉,双方相距不足百米啊。

    这说明,如果那剑修有心,倾力御使飞剑,即可斩杀客堂内任何一人。

    青年脸色呈现一种病态的红润,神色平静,右手抵住剑柄,轻轻摩挲,似乎是在考虑什么,这一举动让客堂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龚家家主欲要开口时,一声叮咚水声响彻客堂内外。

    青年腰畔的储物袋有一道道水流波纹扩散,最终凝聚出一道人影,青年含笑,双腿盘膝着,一只手撑着下巴,向着龚家众人打着招呼,一开口,便是雷霆砸地,惊动八方。

    “诸位晚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厉臣,想与你们谈一笔生意。”

第七十九章螺蛳壳里做道场(七)

    青年没有去看面前那道虚幻身影,锐利的目光一直在龚家家主以及柳供奉之间游曳。

    柳供奉感受那份压迫力,竟是忍不住咕噜一声,吞咽下一口唾沫,老人甚至不敢与那青年去对视,他相信,只要有一丝杀意流露,青年就会不顾身上伤势向他出剑。

    这就是剑宗剑修吗?老人心中不禁暗道。

    老人一生修道可谓顺遂,凭借一门秘术,交友甚多,就连跋扈无比的云龙剑谷都有相识好友,相隔十余年就会下山碰面饮酒,金丹的好友,自然也只能是金丹,而云龙剑谷的那位金丹好友,带给他的压迫感,与此刻那位青年带给他的压迫感相差不大

    龚家家主虽然感受到目光凝视,但他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了那位盘着腿,笑容爽朗的青年的身上,其实不只是他,在座的老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那位自称叫厉臣的青年,就他是剑宗选出的当代天行者?

    厉臣笑道:“既然我现身,自然不会让刺史府知道,所以各位只管放心便是。”

    龚家家主闻言,非但没有放下心,眼中徒然涌现一抹浓浓的警惕。

    而就在这时,一道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

    “大人又何必硬要将我龚家拖下水,道之赴西南,拜入贵宗,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哪怕他被大人带去截杀红鹤公主,朝廷也不会为难,但大人又何必假借那所谓的保护之意,行那拉拢之举。”虚空涟漪震荡,半空中突兀走出一位灰袍中年人,眼眸沧桑,神色平静地望向厉臣的虚影,大袖一挥,造就出一方小天地。

    青年猛地踏出一步,腰畔鞘中之剑发出铮铮雷鸣。

    “既然谈不拢,打完这一架就能知道结果了。”

    厉臣闻言,有些无奈,都还没开始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谈不拢了呢?为避免青年真的出剑,他只得扭过头,开口说道:“万鸣师兄,你身上的伤势还未得到治愈,早些歇息是好的,不然留下病根,我可就没脸回宗门了。”

    庞万鸣无动于衷,紧紧盯着那位灰袍中年人,单凭感觉他就知道,此人无论是战力还是境界都是极高的,即便不是真婴,也相差不多,龚家家主与柳供奉两人联手,都不见得是其对手,毋容置疑,这正是他最好的磨剑石。

    因这份昂扬战意,灰袍中年人多看了庞万鸣一眼,嘴角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他问道:“虽然早就知道你们降妖阁都是一群疯子,不怕死,但为什么总要一个劲的去找死?”

    庞万鸣冷笑道:“降妖阁一脉从不躲在山中练剑,也绝不贪生怕死,于死境中砥砺剑道,若本事不济,死了就死了,活下自是强者。”

    灰袍中年人对于这个答复不奇怪,只是多了一丝无奈。

    “庞师兄。”厉臣只得无奈喊了一声。

    庞万鸣面无表情道:“历师弟,你那日找上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厉臣说道:“庞师兄放心,我说过不会阻止师兄你出剑,自然不会,可若是此时师兄出剑,便大概率要搅黄了宗门的事。”

    灰袍中年人露出一个似有所思的表情。

    庞万鸣沉默片刻,说道:“你们谈。”

    说罢,便扭头返回龚家提供给他的住所继续养伤,厉臣没说错,他现在重伤未愈,急需时间稳定伤势,避免加重,不然能不能维持住当下这份境界都说不定,庞万鸣有自信跻身金丹,前提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去修炼。

    龚家家主得灰袍中年人的授意,开始赶人。

    等到最后,客堂之内只剩下三人。

    龚家家主以及灰袍中年人。

    两人神色不一,都凝望着厉臣,想知道这位青年打算说些什么。

    其他不说,只说这份皮囊就是举世罕有,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翩翩美男子。

    灰袍中年人说道:“大人有话直说无妨。”

    厉臣眼下明明是一道虚影,可还是双脚沾地,随便选了张座椅落座,扭头笑道:“直说无妨?不对吧,应该是赶紧说了就赶紧走才对,”

    灰袍中年人没有讲话。

    作为一族的定海神针,庞万鸣还是低估了他的境界,毋容置疑的真婴境,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真婴境大修士,是能够斩杀剑修的真婴境,这才是龚家能够直面两位实权藩王以及一位大将军能够不卑躬屈膝的真正原因所在。

    厉臣身处位置不一样,所在高度不一样,自然不能将其观感当成真实。

    实际上于世俗而言,一位金丹境修士就足够震撼,何况还是比之更高一境的真婴境。

    偌大挽丘州,有名有姓的金丹境修士有几人?六人?八人?还是说十人?

    都不是。

    挽丘州现存金丹修士不过五人。

    龚家两人,其余三人皆是朝廷精心培养的修士强者。

    至于真婴境,更是唯有灰袍中年人一人尔。

    龚家家主拱手道:“在下青儒,大人借贵宗弟子之手,在这种时候现身,应该不是来龚家讨杯茶水喝才对,剑宗修剑应正直不曲,不应藏藏掖掖,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明白双方的一些想法,成与不成,都能好好商量。”

    厉臣笑着点点头,摊开双手。

    龚家家主见状,皱皱眉。

    “庞师兄曾说龚家栽培的针丝茶是天下名茶,在下现身,便是要讨一杯茶水喝,别无他求。”厉臣点点自己的脑袋,摇头说道。

    灰袍中年人凝视其良久,倏然起身,大袖一挥,淡淡说道:“斟茶,然后送客。”

    龚青儒脸色猛地一沉,这剑宗天行者不是什么善茬啊。

    未用多久,厉臣便喝到了他方才提及的针丝茶,缓缓端起瓷杯,轻抿一口后,犹不满足,然后一口饮尽,将手中的瓷杯,往前推出,向着龚青儒笑道:“听闻道之还有两位兄姐,不知论资质,比之前者如何?在下下山历练得少,倒是对山下一些世族豪阀的权贵子弟了解并不多。”

    龚青儒不知这位天行者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斟茶之余,也开口道:“排行第一的老大修道资质极好,在老祖宗的培养下,用不了多久就能接替我的位置,老二修道资质不如何,但是武道根骨不错,已经离开家族,隐藏身份历练了。”

    厉臣赞扬道:“龚家香火鼎盛,天才辈出,何愁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借大人吉言。”龚青儒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再次饮尽杯中茶水,厉臣食指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良久之后,抬头笑道:“在下一穷二白,身上并无多少玉石……不如这样,喝了两杯好茶,我便答应龚家的两个要求,怎么样?”

    龚青儒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两杯茶换来剑宗天行者许下的两个承诺。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龚青儒问道:“贵宗需要我们做什么?”

    厉臣整个人倚靠在座椅上,摆摆手,开口笑道:“不需要。”

    “真的?”

    厉臣似乎生怕这位龚家的主人不相信,用力点点头。

    龚青儒眼睛微眯,十指交错然后松开,不停重复这一举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龚青儒在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的动作,数年前,在对是否要送龚道之去往雍州,拜入天蜀剑宗这件事情的考虑时,他就一直重复着这举动。

    这一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

    厉臣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而是耐心地等候着。

    龚青儒缓缓抬头,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厉臣闻言,没有丝毫不悦,笑容依旧,点点头道:“当然,要与不要都是可以的,天底下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贸然拜访,已是失礼,若是连客随主便都做不到,那就是恶客。”

    在厉臣讲话的过程中,龚青儒一直注视着他。

    厉臣坦然面对,丝毫无惧与之对视。

    龚青儒突兀一笑,缓缓起身,向厉臣躬身行礼,说道:“茶水已过两巡,大人再见。”

    厉臣笑着消失在虚无之中。

    刹那间,灰袍中年人出现在客堂,双手负后,神色平静无比,但沧桑的眼眸之内掠过一丝疑惑,他扭头望向龚青儒,说道:“把你那些人撤回原来的地方,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妄动。”

    龚青儒应是,如果今夜厉臣没有出现,不用三天,庞万鸣就会死于乱战之中。

    毕竟那位金丹“散修”重伤跌境,总要给个交代。

    “老祖宗,朝廷那边……”龚青儒有些犹豫道。

    灰袍中年人猛地抬手一挥,止住龚青儒继续说下去,然后望向客堂某处。

    早先庞万鸣所站之地,一位身形虚幻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双手笼袖地盯着前方,开口笑道:“这点小事,不如我替你们解决?”

    龚青儒只觉得不可思议。

    剑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灰袍中年人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李家旁系,淳阳高氏,还有袁家他们答应了你的请求?”

    厉臣扭头反问道:“你觉得呢?”

    灰袍中年人轻轻一叹,说道:“虽然不清楚你的谋划,但你知不知道,只要我龚家打杀了那位剑宗弟子,将其人头割下,送去刺史府,就能重新得到朝廷诸臣,以及那位年轻天子的信任。”

    厉臣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们这么做。”

    “比起你龚家,我在其他三家押的注更多更好。”

    灰袍中年人说道:“你是想拿龚家开刀吗?”

    厉臣摇头说道:“你们要珍惜,如果不是有龚道之,我甚至不会在今夜露面,朝廷若想动各地世族豪阀,你龚家首当其冲,当仁不让。”

    “……当仁不让。”龚青儒默默重复了这句话。

    灰袍中年人沉默很久很久,突然说道:“青儒,贵客临门,还不斟茶。”

    厉臣说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不过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只管动手。”

    说到最后,他还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位龚家家主。

    庞万鸣说要出剑金丹可不是说笑。

    灰袍中年人说道:“一个金丹大修士的性命,怎么也抵得过数百万晶石了。”

    “不对,这话说得不太对,应该是两位才对,老祖宗闭关太久,是不是有些健忘了。”厉臣摇摇头,伸出两个手指依次掰弄着,说道:“所以两百万晶石折算的物资,老祖宗意下如何呢?”

    灰袍中年人含笑点点头。

    不多时,庞万鸣再次出现,脸色隐约有些不耐烦。

    厉臣不敢怠慢,直接讲重点,他起身向庞万鸣作揖行礼,开口说道:“师弟恳请师兄出剑,将那位来历不明的金丹“散修”斩杀。”

    庞万鸣咧嘴一笑。

    是夜,挽丘州金丹修士少一人。

    烟花三月,天干物燥,人心惶惶浮动如潮浪。

第八十章螺蛳壳里做道场(八)

    一阵惊天巨响自龚家爆发。

    收到消息的挽丘州刺史府第一时间派出两名通窍上品修士前往龚家。

    很快,一纸令文从刺史府传出,常年负责维持挽丘州治安的驻军迅速赶往龚家,与之一同的,还有挽丘总衙的三位头捕。

    离龚家尚且数百米,就有几位通窍上品就见到半空中厮杀的两道身影。

    说是厮杀,其实就是一方疯狂追杀,另外一方疯狂四处逃窜。

    两位来自刺史府的修士见得其中一人,当即大喝一声,说道:“身为修士,竟敢违背律法,于州郡城中擅自喧闹斗法,是视朝廷于无物吗?来人,给我将这二人通通拿下。”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各处路口都有一位位衣着白袍的男子出现,手持火把,神色冰冷地盯着他们,为首者是一位同样穿着白袍的老人,笑容和煦,开口道:“此事在我龚家发生,自然由我龚家解决,不敢劳烦刺史府动手。”

    “解决……敢问大管家,龚家是想如何解决?”一位通窍上品惊怒于这位白袍老人的态度,沉声问道:“此人已然疯魔,再不制止,很有可能会危害到城中百姓,刺史府绝不允许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只能冒犯龚家了。”

    说罢,他一挥手,身为同僚的另外一名通窍上品带着三位武夫头捕就要掠过龚家的人,去往上空驰援那位被追杀之人。

    老人苦笑着摇头,眼中徒然涌现一抹冰冷,寒声道:“拿下!”

    接连数声轰鸣。

    欲要支援的四人皆给一位位龚家强者拦下,挥手间,赫然有神通幻化,丝毫没有因他们的官家身份而有所留情,刹那间,场面混乱至极,他们根本想不到,面对朝廷,面对挽丘州刺史府一直保持沉默的龚家,竟会如此强硬。

    那位通窍上品面对三位同境修士,瞬间不敌,给镇压在地上,他挣扎着仰起头来,怒吼道:“尔等龚家胆敢造反,就算刺史府奈何不了你们,可不要忘记了挽丘州外尚有淮庭关。”

    白袍老人笑容不改,蹲下来抓着此人的头发,缓缓往上提,老人望着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神,轻声说道:“造反?我们可没有,身为朝廷命官就别乱扣帽子,只是你们抓捕凶犯,有问过我龚家同意与否没有,祖宅方圆百米之内,非我族认可者不得进,这是我龚家的规矩。”

    忽然,人群之外有一道声音传来。

    “你龚家再大的规矩,也大不过大商朝律法,胆敢在州郡城中私自斗法,无论境界大小,一律关押当地地牢,听候发落。”

    匆匆赶来的挽丘州刺史大袖一挥,沉声道:“且敢违者以及阻碍抓捕凶犯之人,同罪,当诛!”

    挽丘州刺史是一位中年人,脸孔方正,顶有一双虎眉,不怒自威,此刻的他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声色俱厉道:“至于上面斗法之人,敢问龚家当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我敢说,你敢说吗?”有人拍了拍白袍老人的肩膀,抬起头缓缓望向挽丘州刺史。

    四周的龚家族人见到来人,无不低头行礼。

    挽丘州刺史脸色铁青地望着前方,说道:“龚青儒,你知道你露面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龚青儒双手负后,神色微冷,说道:“既然你都来了,我怎能不现身。”

    他这句话并没有错,作为挽丘州刺史,中年人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军政一把手,龚家也唯有身为家主的他,能够在各方面,与之持平,拥有对话谈判的资格,其他人都不行,灰袍中年人当然亦可,只是碍于其身份,其境界,此刻露面,造成的影响,显然是弊大于利。

    龚青儒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说道:“此刻再想出手已经晚了,你想说也晚了,不如看到最后,说不定那人还能活下来。”

    挽丘州刺史怒道:“若是他有半点差池,明日定有一支铁骑自关而来。”

    龚青儒扯了扯嘴角,笑而不言。

    上空的厮杀,结局早已注定。

    一位跌了境,心气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说不清楚是金丹又或者是神枢的修士,又如何是一位伤势好了大半的神枢境剑修的对手。

    庞万鸣持剑横扫,将其法术切割成万千,剑光横穿长空,在这位金丹修士的胸口炸开。

    金丹修士术法接连被破,气海早已枯竭,如何能挡下这一剑,于是他索性硬抗此剑,神色狠厉,腹部猛地掠出一杆染血残破军旗,迎风猎猎作响,为他竭力掷出,在夜幕之中绽放无数血色莲花。直奔正前方的庞万鸣而去。

    庞万鸣见状,哈哈大笑,面对金丹的临死一击,不退反进,剑锋亮明如昼刺瞎下方众人眼球。

    只闻一声巨响发出。

    庞万鸣嘴角溢血,持剑的手臂颤抖不已,三尺铁剑与染血军旗交相撞击不止。

    他连连出剑,竟是要将这柄品质不低的法器当场砍碎。

    金丹修士挨了一剑,胸口血肉模糊,再难维持身形,于半空中跌落下去。

    挽丘州刺史得见这一幕,肝胆俱裂,一双虎眉紧皱成团,他怒声道:“龚家……”

    庞万鸣收起三尺剑,来到龚青儒的身边,平静道:“此人勾结邪修,以凡夫俗子精血练功,残忍至极,而今更是打上龚家一位少女的注意,我下山游历至此撞见,出剑降妖除魔,敢问大人为何要大动干戈地阻止?难不成是与这邪修有所关联?”

    龚青儒一怔,旋即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说罢,人群中走出一位相貌清秀的瘦弱少女,神色怯怯。

    庞万鸣朝少女挥挥手,将其拉到身边,望向挽丘州刺史说道:“如果你认为我说的话是错的话,我和她可以去挽丘总衙。”

    挽丘州刺史气笑道:“你是想用你身后的宗门压我,好教我向你低头?”

    庞万鸣淡淡说道:“既然领命下山练剑,要做的便是一件事,出剑所向,无论人妖皆要与我手中三尺铁剑低头。”

    挽丘州刺史大怒道:“真当你是真婴境剑仙了?”

    次日,两人被押往挽丘总衙。

    龚家家主露面,直言要刺史府放人。

    消息传到淮庭关那位藩王耳中,很快没多久,就有一支七千铁骑自关而来。

    听闻领军之人是藩王的某个子嗣。

    离挽丘州尚有百里,一座凉亭内,有位老妪正在歇息打瞌睡。

    宽敞平坦的官道尽头很快有尘烟滚滚,蹄声密集如雨,而就是这样依旧没能惊醒老妪。

    七千铁骑刹那停顿,所有士卒都神色不善地望着凉亭内那位老妪。

    瞬间十数道气机遥遥锁定着老妪,只要其有丝毫妄动,就会面临这支铁骑的狂暴攻势。

    铁骑中央,四位早前背负龙骨大弓的剑士此刻摘下大弓,取剑对准那位老妪,方鼎的光芒暴涨,昭示着这位看似柔弱无力的老妪的危险。

    “堂堂竹睡仙竟然也会掺和这种事?”铁骑之中有一骑缓步驶出,望着凉亭内的老妪,不见喜怒,淡淡说道:“当年我父亲可没有亏待过你们,为何要这样?”

    半响,老妪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说道:“眨眨眼的功夫,当年围着老身喊着要骑马的臭小子长大了,有那么点你爹当年的臭屁的模样了,老身不辞辛苦从大老远的温州来你这,臭小子你当真要视而不见啊?”

    老妪一口一个臭小子,丝毫不忌讳是否冒犯到眼前的这位伟岸男子。

    哪怕此人是东荆王靖边道。

    他竟是亲自赶赴挽丘州,而不是传闻中所说的由他某个子嗣来处理。

    靖边道沉默片刻说道:“一位乳臭未干的青年,又不是里边某个剑道通天的老家伙,何至于能令安静了那么多年的你们动起来。”

    老妪摇头。

    即使靖边道站在老妪身边良久良久,依旧没有选择撇下其领军离去。

    因为不实际。

    即使他作为炼体武人。就连面对金丹剑修也能无惧放手厮杀,可在老妪面前他依旧没有出手的念头,哪怕一丝。

    即使他贵为藩王,战功累累,甚至敢为后代子嗣谋取一个世袭罔替,在老妪面前,他依旧要执晚辈礼。

    那夜挽丘州刺史大怒试问庞万鸣,真当你是真婴境剑仙?

    庞万鸣自然不是,而靖边道身边这位垂垂老矣的老妪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真婴境剑仙。

    即便放在云龙剑谷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大剑仙。

    靖边道低头说道:“云鼎商会是打算做出头鸟吗?”

    竹睡仙是如今云鼎商会的话事人之一,她出现,就意味着这个超级商贾势力,已经与天蜀剑宗产生了某种紧密的联系,靖边道不得不警惕,这时候,要是老妪点点头,又或者不否认,即使无法前往挽丘州解决龚家事件的话,靖边道也会即刻返回淮庭关,将此事上报朝廷。

    老妪扭过头问道:“天下器工大会你打算去吗?”

    靖边道思索一二便知道老妪口中的器工大会,是雍州那个陉江韩氏捣鼓出来的狗屁玩意,摇头说道:“没有理由参与。”

    “如果我想让你参加呢?”老妪咧嘴一笑。

    靖边道视线扫过,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在一起。

第八十一章螺蛳壳里做道场(九)

    再去陉江韩氏的路上,厉臣手中的传讯玉简频频震动,他当着韩雪娅面,处理着一条条信息,更有一些,他还会询问后者意见。

    马车之上,两人挨在一起,双手紧握,十指相扣,俨然是对热恋中的道侣。

    韩雪娅笑道:“我说这次器工大会,为何芸生商会,云鼎商会做表率,原来有你在背地里联系,得亏了你,这次大会声势浩大,我借你的势,想必族里的那些老家伙们也不会再说什么。”

    这次器工大会参与势力,已经差不多定了下来。

    不少散修以及各地工匠更是蜂拥而至。

    京城那边兵工殿没有动静,说明公输家是不打算掺合了,朝廷也只是象征性地派了一位王爷过来,五宗来得人不能说少,只能说很多,但相当部分都是门下三代弟子缠着师兄师姐过来西南雍州凑热闹的。

    厉臣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说白了我在他们眼中,依旧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明知道这里头是我牵头,联合你们举办的器工大会,广邀天下工匠,依旧这么不当一回事,呵呵,当然轻视也好,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安心做事情了,省得一天天的,给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惦记着。”

    韩雪娅见厉臣一脸苦相,噗嗤得笑了出来,说道:“还说别人吃人不吐骨头,你知不知道,在族里年轻一辈的心里,你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相比没什么两样。”

    历臣闻言,摸了摸下巴,笑着道:“不可能吧,我这人没啥优点,胜在真诚待人,不然你当初也不会一眼看出我那不同寻常的气质,对吧?”

    “臭不要脸,当初要是知道你这幅德性,我就……哼哼。”韩雪娅笑骂道,用手推了历臣一把,不料反被历臣握住,向他怀里轻轻一拽,将她拉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中,紧接着,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热气钻入她的耳朵里,让得她大脑瞬间空白。

    “就怎样……”

    “就就……”

    “到底是怎样嘛”而就当历臣眼中的戏谑愈发浓郁之时,原本羞涩得低下头的韩雪娅猛地抬头,脸色平静得可怕,掐住历臣得脸颊,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什么怎样,你想怎样啊。”

    同一种戏法用在她身上两次,她还真是给小看了呢。

    虽然历臣的肉身力量惊人,但他又怎敢在此时运转血气做出抵抗。

    韩雪娅说道:“待会到我父母面前正经一点,少嬉皮笑脸的,我母亲倒没什么,我父亲是最讨厌那些没个正经,嘻嘻哈哈说话的人,说实在的,我其实有点后悔让你来了,现在是关键时候,哪怕你与家族关系匪浅,也不应该挑这个时候的。”、

    “关键时候?你们韩氏哪位祖师正在冲关?还是说某个精心培养的天骄要破境金丹?”历臣不解问道。

    韩雪娅摇摇头说道:“都不是,是一位旁系支脉族人正在闭关跻身神枢境。”

    闻言,历臣有些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跻身神枢境,你们韩氏家大业大,不说嫡系旁系的族人,只说招揽的客卿供奉,神枢境没有三四十个,也有二十来个吧。”

    韩雪娅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声道:“如果只是普通的跻身神枢境倒也不值得那么大张旗鼓,如果破境之人,年龄不过十一岁呢?”

    “十一岁跻身神枢境……有意思,你们韩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天骄,天赋堪称可怕啊,是有什么机缘吗?”历臣咧嘴笑着问道。

    韩雪娅神色自然的为历臣讲述这位正在尝试跻身神枢境的男童,眼中却掠过一丝疑惑,为何当历臣得知男童年龄之时,竟有杀意显露,虽然只是刹那便消散不见,可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按理来说,哪怕这位男童的天赋再高,也与他历臣无关才对,更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剑宗第二位剑灵之体,能够得到一代老祖的认可,足以证明其天赋恐怖。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马车已悄然驶进了陉江地域,在踏入的一刻,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韩氏那些大人物的耳中。

    韩氏家主望着通过书桌前的传讯玉简,苦笑摇头,心里想道,这就是你对嫡系主脉的示威,早些日子的沉默,为的就是今日宣泄积蓄的所有不满吗?

    好几个月前,在一次家族议会上,对于韩氏自身的立场作为,他选择了拒绝与天蜀剑宗过分亲近,由于他的决定,让得相当一批保持中立的族人倒向这一阵营,而从头到尾,那位头戴玉冠的少女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只是旁观者,冷眼看热闹。

    “来就来吧,他与三友是挚友,想来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韩氏家主心想道。

    除此之外,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一位年轻人,他盘坐在密室之中,平静的眼神中竟有丝丝战意涌现,天行大典举行时,他正在破境,错过了这一盛典,失去了与天下众天骄厮杀的机会,不过没事,既然那个人来了陉江,自然是要与他厮杀一场的,他倒是想领教领教那份体魄,那份剑术是否真的如此让人绝望,无法抗衡。

    陉江地域极广,攘括二十余城,相当于小半个雍州,虽然处于雍州地界,却不归属雍州管辖,刺史府更是无权过问陉江任何事务,就连各城城主的人选也是由韩氏本姓子弟担任,当然,这些的这些都是不为世人所知晓,韩氏于此地,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商业上,韩氏涉及极广,在不同领域上与那些大世族豪阀进行角力。

    马车驶进一座名叫“溯芳”的城中,此城乃是韩雪娅所在一脉的主要城池,城主更是由其父亲自担任,而就在离城主府尚有百米时,韩雪娅喊停马车,拉着历臣一块下车,选择步行,她有意低声说道:“我母亲说了,我父亲在门口等着咱们,记住我在车上说过的话,到时候千万别把我父亲惹生气了,不然你就甭想娶我了。”

    果然,历臣抬头,平坦街道的尽头处,那气派奢华的建筑物前,有一位孔武有力的男子豪放地坐在台阶少,独自饮酒,越靠近,历臣就发现越来越多的隐藏气息,足有十数道,最低都是通窍下品,更有四道雄浑气息,达到了神枢境。

    很快,两人来到这位男子的面前,韩雪娅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爹,然后扭头想要把身边的青年介绍给她爹的时候,却给其挥手打断。

    “让他自己说,又不是没嘴。”男子放下酒坛,抬起头淡淡说道。

    韩雪娅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剑宗历臣见过岳父大人。”历臣毫不犹豫抱拳深深一拜。

    一旁的韩雪娅脸色不改,眼中星光点点,嘴角微微上扬,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男子缓缓站起,笔直挺立,闻言轻轻一笑,摇头说道:“你与我女儿既非道侣,有无婚约,凭什么喊我岳父?”

    历臣正色道:“迟早的事,如果岳父大人不认,也可以,但我不可以不喊。”

    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历臣,问道:“你跟轩辕氏的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是不是以为我韩氏乃商贾世家,所以觉得自己有权有势,万事都好商量?”

    历臣笑着说道:“如果我否认,想来岳父大人是肯定不信的了,但再有权再有势,回到家,该是什么就还得是什么,不会也不应该因身外物而有所改变,岳父大人我说得可对?”

    男子不置可否,而是随便提了一个话题,淡淡道:“自娅儿从剑宗贺礼回来,我就没少被道贺,说我找到了个好女婿,现在看来,当时是要给多个笑脸的,娅儿,你妈在庭院等着你,男人之间谈事情,你就别瞎掺和了,害不了他,你放心吧。”

    历臣笑着点点头。

    韩雪娅看了一眼自家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只好无奈走进城主府。

    “我叫韩枫灵。”男子淡淡说道:“你为何要来陉江,如果只是谈事情,溯芳城不过众多支脉旁系中的一城,帮不了什么忙,你应该去万江阁城。”

    历臣正色道:“丑媳妇都得见一面公家,我长得不丑,自然也要见一见家长。”

    韩枫灵拍了拍身畔得酒坛,挥散隐藏在四周的护卫,自顾自说道:“我家闺女很喜欢你,但是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你只会害了她。”

    “恳请岳父提点,我不明白为何和我在一起就是在害了她。”历臣不解问道。

    韩枫灵自嘲笑了笑道:“不理解吗?也对,你今年岁数几多?”

    “而立之年,再过数月便三十有二。”

    “你修道几年?”韩枫灵又问道。

    历臣答道:“准确应该是十七年。”

    韩枫灵说道:“我闺女今年二十三,尚且在其娘亲腹中就已开始修炼,到现在也不过是神枢下境,而你不同,虽说修道十七年,但真正的修道不过六年,即便这样亦可在剑修如云的剑宗得以成为当代天行者,虽说只是通窍境,可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剑宗天行者的这个通窍境,是可以当成真婴境的,而且你还很年轻,逾五境只是时间问题,寿元注定充沛,而我女儿却连真婴境都不一定能够突破,如何配得上你历臣?你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山上修士与凡夫俗子,两者之间的爱情注定无法长长久久,到头来是,只是为情所困。

    而且你痴情于天下女子,此生注定不会只爱一人,而我闺女生性骄傲好强,这么一位不讨喜不为人喜爱的女子,如何能在你心中长久驻留,天底下好看的女子从来都不少,倾国倾城者代代出,以你身份,溱水轩辕氏明珠,没落王族子嗣,剑宗长老弟子什么女子得不到?两人在一块,到头来只会是爱得最深,最专注的人受到的伤害最深。

    韩氏下代家主的候补,我家闺女是强有力的候补,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来你应该有数,其他我不说,届时嫡系旁系争斗起来,你是帮韩三友,还是帮我家闺女?要是我没记错,你入剑宗的这些年,韩三友与你关系可不浅,一方是生死兄弟,一方是挚爱道侣,你打算帮谁?又打算不帮谁?你能得出答案吗?而且争夺家主之位者,一旦失败,面临的便是死亡,哪怕我能保全其性命,一身修为也要被废掉,到时候你又该如何是好,我韩氏传承数千年的规矩,你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破吗?”

    韩枫灵的一番话,让得历臣愈发沉默。

第八十二章螺蛳壳里做道场(终)

    庭院里,韩雪娅在陪着自己母亲聊天的时候,余光一直瞥向门口,却迟迟等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傻妮子,你爹又吃不了他,那么担心干什么,都多久没见娘了,也没见你担心一下,白养你这么大。”坐在韩雪娅前方的宫装妇人气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琼鼻,说道:“何况就算你爹同意,那臭小子也要过我这关才能把我闺女娶走。”

    “娘,你就别为难他了。”韩雪娅拉着宫装妇人的长袖,轻轻扯动着,开口说道。

    宫装妇人摇头说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我这女儿都还没嫁出去,胳膊肘都开始往外拐了。”

    韩雪娅羞赧一笑。

    就在两母女聊得正开心的时候,不远处有两位男子先后走入。

    韩雪娅扭头,见到历臣一脸自然的跟在自家父亲的后面,瞧见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韩枫灵神色平静,不见喜怒,望着韩雪娅说道:“这种事情虽然我们这一脉可以帮忙,但不能主动站出来,所以你们两个最好在后天去一趟祖宅,跟家主说一下,有主脉应肯点头,我们这些支脉也好名正言顺的出手。”

    韩雪娅闻言一怔,旋即点头说道:“道理没错,就怕那些眼高于顶的嫡系族人不肯答应,如今祖宅话事的几位祖师都是顽固老石头,死活不肯答应。”

    “所以喊你和他一块。”韩枫灵站在凉亭外,看了一眼韩雪娅,又看了一眼身边神色平静的历臣,转身离开。

    历臣笑道:“我也有事要去一趟万江阁城。”

    宫装妇人上下打量着历臣,在那锐利的视线面前,他仿佛就是一个身无寸缕的羔羊。

    韩雪娅轻轻咳嗽一声,立刻被宫装妇人的视线瞪了一眼,神色怯怯地缩了缩头,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你历臣自求多福吧。

    宫装妇人平静问道:“你与我闺女是什么关系?”

    历臣正色说道:“道侣。”

    宫装妇人又问道:“你喜欢不喜欢我家闺女?”

    历臣回道:“自然喜欢。”

    宫装妇人神色间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她缓缓伸出一只手至历臣面前。

    历臣一怔,迅速反应过来,笑着从储物袋拿出一枚宝光湛湛的玉镯,递给宫装妇人,说道:“小小礼物,还请笑纳。”

    宫装妇人收下玉镯,白了历臣一眼,神色不悦道:“怎么说话的?”

    历臣笑容更甚,开口道:“娘。这是你女婿的小小礼物,还请笑纳。”

    宫装妇人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在一旁吃瓜的韩雪娅看着气氛融洽的两人,忽然有种自己才是被捡了的错觉。

    宫装妇人瞥了一眼在旁呆愣呆愣的闺女,说道:“既然是道侣,就赶紧挑个好时间成亲吧。”

    韩雪娅担心要是再聊下去,估计自己孩子的名字都给想好了,于是赶忙站出来,拉着宫装妇人的手撒娇说道:“成亲还早着呢,接下来他有得忙,我可不想一成亲就独守空房,还不如等事情结束了,没那么忙再说这事情呢。”

    宫装妇人摇头失笑,说道:“还早?再晚一点就给人抢去了,到时候哭着后悔都没用。”

    韩雪娅哑然。

    历臣轻笑道:“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韩雪娅猛地抬头,迎上那双温和的眼眸,芳心没来由的一颤。

    历臣愿意成亲?她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就连轩辕胜雪都没能与她身边这位男子订下婚约,成为其未婚妻。

    虽然自己不差,但比起轩辕胜雪还是逊色颇多,他凭什么愿意答应?

    …………

    是夜,夜深人静之时。

    正结束修炼的历臣听到的敲门声,不由得一笑,说道:“大半夜不睡是想来夜袭我这个良家妇男吗?”

    轻轻推开房门的韩雪娅闻言,白了他一眼。

    历臣张开双手,韩雪娅自觉地来到其面前,给他抱在怀里。

    感受怀里那份温软,历臣低下头问道:“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韩雪娅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开口,说道:“你是真打算与我成亲?”

    闻言,历臣有些哭笑不得,抱得更紧了一点,他用头抵着韩雪娅的额头,轻声道:“倒不如说怎么可能会有不成亲的这个选择。”

    这个距离,两人彼此交换着呼吸,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那轩辕胜雪呢?完颜湫琴呢?我可还记得,天行大典时还有那个骑着你坐骑上蜀山的女人,她们怎么办?我可不觉得你会为了与我成亲,将她们统统舍弃。”韩雪娅撇过头去,故意不与历臣双眼对视,开口说道:“我还没笨到会相信你会真的与我成亲。”

    历臣说道:“既然是道侣,为何不能成亲?”

    韩雪娅气笑道:“我都说……”

    忽然历臣腰畔的储物袋一阵颤动,猛地冲出一枚玉简,悬浮半空刹那碎裂,无数碎玉形成一位道袍男子,神色冰冷,隐隐有杀意浮现,

    这位男子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一愣。

    韩雪娅小手不停敲打着历臣的肩膀,发出呜呜的声音,而换来的是历臣更霸道的入侵,撬开她的贝齿。

    男子神色无语,开口道:“师弟。”

    两人分开,韩雪娅擦拭着嘴唇,恶狠狠地瞪了历臣一眼,如果不是在自己家,眼前还有其他人,她就要一剑剁了这无耻下流的登徒子。

    历臣扭头望向这位男子,笑道:“陈师兄深夜捏碎玉简,是有要事说?”

    这位男子名陈凭丹,是刑阁外派的一位神枢下境弟子,负责坐镇温州淳阳高氏,事实上,除去挽丘州龚家,其余三家基本谈得很是顺利,何况温州还有一个竹睡仙,足以力压那位彩鹿城金丹城主与温州刺史的联手,所以按照计划,此刻的陈凭丹应该是在暗中护送温州本地的铁匠来雍州的路上,而不应该无故捏碎玉简才对。

    陈凭丹拱手说道:“事实上我暗中护送得这几位铁匠陷入了幻阵之中,遗憾的是,我无法破阵救人,布阵者至少金丹境以上。”

    历臣神色微动,开口问道:“你可知敌人大概底细?”

    “我此前出剑,与那布阵之人交手数次,皆被打退,只知此人很是年轻,一身修为却极其高深,勾动月魄起阵,杀意如雾,迷幻森冷。”

    历臣冷笑道:“有意思,大商朝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年轻强者。”

    说罢,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另外一枚墨绿色玉简,猛地捏碎,产生强烈的光芒,顷刻将他与韩雪娅吞噬。

    韩雪娅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发现周围的环境大变样。

    一望无际的茂密森林,氛围静谧,四周云雾环绕,唯有一位剑宗道袍男子站立中央,任何云雾靠近,皆要为那磅礴剑气揉碎。

    历臣神色平静,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这,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和你打一个赌。”

    陈凭丹一怔,韩雪娅也是不解地扭头望向历臣。

    历臣神色自然地望着前方,仿佛深信那位布阵之人一定会出现。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最终,当陈凭丹有些不耐烦,打算出剑之时,一道沧桑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我不和你打赌。”

    历臣嘴角微微上扬,一手撑着下巴,死死盯着前方,开口道:“别那么无聊嘛,我知道你们很想找点趣子玩玩对吧,我在陉江等着你们,把这几位铁匠放了,还有跟你那些打算给我添堵的同伴说一声,有本事的话就来吧。”

    说着话的同时,历臣缓缓伸出左手,五指如爪,其掌心缓缓有一点灵光浮现,紧接着,痛苦的泣声于此间慢慢传开来。

    竟是一缕魂魄灵光显化的艳丽少女。

    “是叫章种丽来着……?都无所谓了,多亏了她的慷慨相助,我知道了你们很多事情,无论是眼下计划,又或者是组织的各处据点,就连总部位置我也都知道喔。呵呵,现在你还愿不愿意与我打赌?器工会结束我可是会跟宗门说的。”

    良久良久,那道沧桑再度响起。

    “你是打算与我等组织宣战?”

    “不然呢?三位逾五境大修士很了不起吗?又不是全是剑修,只有一个而已,你们也配与我天蜀剑宗抗衡?”历臣轻轻笑道,言语之间丝毫不以为然,殊不知身边一男一女早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到底是什么势力,竟然能有三位逾五境大修士坐镇,要知道就连皇族赵氏也不过只有三位逾五境大修士,这还是算上万傀宗、金石宗开宗老祖的情况下,也就是说,这个组织不说其他,只谈顶尖战力就足以与皇族赵氏抗衡了。

    “你打算赌什么?”沧桑声音问道。

    “赌命。”

    “赌命?”

    “赢者胜,败者死,就这么简单,我在陉江万江阁城外等你们,用尽你们的一切办法夺走我的性命,不然死得将会是你们。”历臣缓缓站起身,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他舔了舔嘴唇,一字一句说道:“卑鄙的外乡人们,之前的日子过得舒坦吗?开心吗?从现在开始,请容我向你们郑重的表示,杀戮已经开始了。”

    历臣猛地握紧左手,掌心那道魂魄砰然破碎。

    全然不顾脑海中响起的那道声音,历臣抬起头,笑着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八十三章万江阁城

    若论天下世家,玉海李氏、湘泽司徒氏、挽照陆氏,这三个大世家哪个不是一等一的显赫,何况还有香火从前朝延续至今的溱水轩辕氏,各有各的风流才情,惊艳众生,而陉江韩氏,却鲜有人提及,似乎在世人眼中,这个只懂经商,一直依靠某座宗门庇护的世家存在感极弱,莫说三大家族,就连各地州郡望族都有所不如。

    可若是对前朝有所了解的人们会发现,陉江韩氏是唯一一个在香火延续上,能够与溱水轩辕氏媲美的世家。

    厉臣盘坐于剑尖之上,周遭有无数赤芒环绕,他的气息诡谲多变,时而浩大缥缈,时而嗜血疯狂,可不管如何,他沉浸于剑道,于极速之中,感悟天地,以此砥砺剑心,钻研剑道。

    端坐在他身后的韩雪娅,有些无聊地看着周围飞速倒退的景色。

    无心修行的她,心里一直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大商朝疆域辽阔,宗族林立,天骄数不胜数,可较为拔尖的,韩雪娅或多或少都会知道其身份跟脚,而自从与厉臣相遇,似乎总能知道一些不知从何处蹦出来,年纪不小,境界不低,战力更是卓越的天之骄子,例如天行大典上与厉臣比拼武夫体魄的男子,以及替红鹤公主出头,最终给厉臣一剑当场斩杀的年轻人,韩雪娅都曾动用自己的力量去调查,甚至借助家族的资源,依旧没能查出,后者更是连名字都无法知晓。

    这会不会与厉臣所知道的那个组织有关?

    而当今世上,哪个宗族能够拥有三个逾五境大修士坐镇?

    厉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结束修行,扭过头望向撑着下巴,思考出神的韩雪娅,无奈说道:“既然无聊,何不把时间用在修行之上?”

    韩雪娅收回视线,冲厉臣摆了个鬼脸,开口说道:“我可提前和你说好,你这身份,或许在其他地方管用,但是在祖宅那边不一定帮你完成你的计划,因为家族……”

    “我知道,陉江韩氏与天蜀剑宗关系密切,知道的更多,在我成长起来前,他们根本不用太在意我的存在,而且因为我的原因,让韩氏家主继承人的选择出现了更多不安定的要素,对吗?”厉臣笑着说话的同时,伸出手,摸了摸韩雪娅的脑袋,说道:“不要担心,我有把握的。”

    韩雪娅欲言又止,最后只得轻轻点头,她本想说,厉臣挑选的日子也不太对,那个旁系支脉的族人破境选择之地,不是什么地方,而正是万江阁城,此刻祖宅早已戒严,即便你厉臣身份贵不可言,又怎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大大咧咧闯进来,这不是让那些本就顽固的老头子更加厌恶自己嘛,虽然自己不在意,但也不想牵连到厉臣。

    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到厉臣的计划,从而导致失败。

    厉臣驾驭石剑蓦然俯冲,穿过厚厚云层,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座城池的大体轮廓,随着接近,那种沧桑之意愈发浓厚,极具年代感的布局,让他惊讶的是,这座城池很大,京城已是世上少有大城,而万江阁城竟有其四分之三的规模。

    “怎么样,很吓人对吧,不少外来者初次见到万江阁城,都会给它的宏伟而吓到。”韩雪娅余光瞥及厉臣脸上的讶异,神色间隐隐有数分自豪,她开口道:“家族千年间,数次扩建此城,最终形成了你眼前的这般模样,由于时间跨度之大,期间盛极一时的各类建筑技术精华都体现在城上,还有里面的民居住宅,更是风格各异。”

    厉臣细细端详片刻,忽然笑道:“着实厉害。”

    他们距离万江阁城还有十余里落地,选择步行入城,也算是对韩氏嫡系的一种尊重表现。

    一路上,厉臣都在细心打量周围,以至于让身旁的韩雪娅有些汗颜,轻声道:“虽然风景挺好,但你也不至于表现得这样。”

    闻言,厉臣笑着道:“你细细感受一下此处地枢气机流转如何。”

    韩雪娅眉头微皱,还是听从厉臣的意思,合上双眼,魂念铺天盖地,以她为中心,方圆十丈内尽数笼罩,片刻后,无奈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茶子你呢?可有察觉什么吗?”

    虚空中慵懒响起一道声音。

    “感知我可不在行,你还是让少爷说好了。”

    厉臣笑着摇头,正打算道破此处天机之时,一道声音从正前方缓缓响起。

    “不愧是千年不遇的剑灵之体,生而感知敏锐,大人能知道是本事,我们不打算说什么,可事关家族机密,还请大人不要随意道出,哪怕对象,是本族子弟。”

    厉臣寻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身穿劲装,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前方,双手环胸,神色平静地开口说道:“在下韩正方,受祖师之命,前来迎接大人,还请随在下一同前往祖宅。”

    语罢,他的视线又望向在厉臣身旁的韩雪娅,神色漠然道:“你和九供奉就在城外等候,我会让族人为你们安排住处的。”

    厉臣笑道:“我打算带她们一块入城,难道不行?”

    中年男子摇摇头,说道:“现在万江阁城处于半封闭状态,无论身份高低,任何人都需要在城外居住一段时间,方可申请入城,不然不得踏入城中半步,违者我族可以视其敌袭,斩杀之。”

    厉臣无奈说道:“那我也和她们一块在城外等候好了,麻烦你替我们安排住的地方。”

    闻言,韩正方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剑宗天行者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和声与他言语,希望麻烦他安排住处。

    韩雪娅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想当着我男人面欺负老娘,你们一个个的还太嫩了。

    韩正方说道:“大人身份尊高,又与我族有要事商议,可以酌情通融,不必按部就班走流程。”

    “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怕是我,也不能轻易打破你们韩氏立下的规矩,前方带路吧,我赶了一天的路,已经很累了。”厉臣牵起韩雪娅的小手,越过韩正方,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韩正方咬牙,如果他没能带厉臣前往祖宅,结果可想而知,但又不能让韩雪娅入城。

    厉臣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去告诉你祖师,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不想动武,希望你们个别人不要仗着身份就想欺负我女人,这里是陉江不假,但也是雍州,不要逼我哭着回去找我师傅。”

    “啊忘了告诉你们,我师傅如今已是真婴境,老厉害了。”厉害洋洋得意地说道。

    韩雪娅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韩正方犹豫不决的时候,天地风起,伴随着一道淡然声响起。

    “既是贵客,正方还不迎请入城?”

    韩正方闻言,毫不犹豫低头一拜,正色望向厉臣,说道:“还请诸位入城。”

    “他就是家主韩元浪。”韩雪娅轻轻扯了扯厉臣的衣角,轻声道。

    厉臣点点头,说道:“至少金丹境,挺厉害的一个人。”

    一入万江阁城,他便看到了热闹无比的商市,人来人往,而且相当一部分还是修士,他们装扮各异,穿梭在一个个摊位,或是店铺,有购买属意之物,也有卖出游历探险得到的法器重宝,各种高档酒楼茶馆,数不胜数,这还是一处闹市便是如此,可见这座城池是何等的繁华。

    走在前方的韩正方扭头瞧见厉臣正望着某座建筑,含笑道:“城中青楼十之有三,其中五家不输怡心院,犹有胜之,花魁更是天下一绝。”

    闻言,厉臣眼睛猛地一亮,紧接着就咬牙咧嘴,低声直喊疼疼疼。

    韩雪娅哼的一声松开手。

    厉臣摸了摸自己的腰,无奈道:“我又没说去,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就是说没有我在,你就打算去咯?”韩雪娅轻笑着望向他。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女人,厉臣心里苦,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正色道:“怎么可能,我为人一身正气,从来不会去那种声色场所。”

    韩雪娅琼鼻发出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不看厉臣。

    厉臣得见韩正方的视线,嘿嘿笑了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哄哄就好。”

    惹得韩雪娅忍不住又狠狠捏了一把厉臣的腰。

    厉臣忽然猛地抬头,望向某处。

    只见视线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雅阁,其中有位男子凭栏而立,平静地望着厉臣。

    两人对视片刻,厉臣自顾收回视线,笑道:“这里已经给了我太多惊喜。”

    跟着中年男子的步伐,越是深入,厉臣就越发现此地与众不同。

    厉臣感叹说道:“前有轩辕后有韩,世人殊不知巨人在前,不知真神宏伟,反觉脚下家犬吠声如雷鸣,错拜当天,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中年男子闻言,哈哈大笑,平淡的脸色因此多出了数分笑容,能被名誉天下的天行者如此赞扬,作为家族一份子,他如何能不高兴,转过身,开口道:“大人谬赞,我韩氏远比您想象得更要厉害,这次生意经,其实您没有押错注。”

    挽丘州龚家,淳阳高氏,李家旁支以及袁家,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超级商会,芸生商会,云鼎商会,最后的陉江韩氏,如果有人以地图标注这几家大宗族位置,就会发现,这七家竟呈现南北遥遥呼应之势,如果只是为了举办一个器工大会,而聚集七家之力,未免太过劳师动众。

    所以厉臣一开始的目的就很明确。

    他微微笑道:“入城至此,便从未失望。”

    身旁的韩雪娅的美眸之中异彩连连,双手紧握,难掩激动之情。

第八十四章昭告

    在悄无声息之中,厉臣便来到了陉江,来到了万江阁城,来到了韩氏祖宅之中,这方面不得不说韩氏在伪造情报这方面的造诣,以至于现在,外界许多人仍以为厉臣尚辗转雍州各地,逮杀私自潜入雍州的死士间谍。

    厉臣被引入一间书房,入门便是一张豪迈有力的大字帖,笔锋锐利如剑毕露,透纸而出。

    “好一个“问天高”太祖皇帝年轻时那份跋扈,当得起,也确实问得起这句话。”厉臣细细端倪这幅大字帖,扭过头笑道:“听闻韩氏此刻正值紧要关头,在下冒昧前来,还请韩家主责罚。”

    韩元浪微微摇头,张口笑道:“这太祖皇帝亲笔字帖,可是我父亲花了六十座城换来的,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在当年雍州,赵氏可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加上与天蜀剑宗一位老剑仙关系莫逆,即便墨洛石氏,以及垌地秦氏,还有我陉江韩氏联手,也不过是堪堪抗衡,等到太祖皇帝出世,得到了天蜀剑宗的认可,方才整合了雍州三个大世族,也就有了世人所知的三大世族联手支持赵氏统治三十三地,奠定了赵氏南下的根基,否则,即使有公输家的倾力相助,赵氏也根本无法平定权阳,大开武炎门户。”

    厉臣笑道:“可如今墨洛山已被世人遗忘于岁月之中,唯剩一株残柳,再不复花开如墨,浸染千里之盛景,垌地湖更是为人填平,如同坟窟,掩埋了昔日秦氏一族的荣光,唯有你韩氏,依旧依旧,于沉默低调中,愈发强大起来。”

    韩元浪和煦的表情逐渐冷峻起来,缓缓站起身,而这让厉臣身后的韩雪娅不禁屏住呼吸。

    只见韩元浪平静道:“而这两家覆亡,或多或少都与你宗门有关。”

    厉臣知道哪怕这件牵涉极广,影响深远的生意经,在韩氏内已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但眼前这位肥胖男子不肯点头,韩氏就依然无法为他手臂,肆意挥使,以此震慑山上群雄。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冥冥之中自有定理,强者生,高踩弱者头骨,肆意登高,弱者死,沦为冢中枯骨,当为踏脚石。”厉臣神色平静地说道:“韩氏不正是知晓这个道理,并在一次次抉择之中,愈发壮大,方才积攒下了这份家业吗?”

    韩元浪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青年,似乎并没有因其话,而有恼怒,或许青年的修道岁月,在他们这一撮得道修士的眼中,当得起一个乳臭未干,可实际上,青年已经有了与他们相对而坐的资格,现在雍州颁布的新政,便是由其一手主导。

    “天下器工会,广邀四海名工器匠,只为打造那三万甲?可不够吧,看似利润丰厚吓人,实际上,对那些超级商会来说,不过是一些蝇头小利罢了,尤其是淳阳高氏这几个地方望族,一副急冲冲的姿态,是嫌天子手中的那柄刀不够锋利吗?”韩元浪双手负后,走到那张大字帖的面前。

    “我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借助宗门的力量,抖搂几下威风罢了。”厉臣笑了笑。

    韩元浪转过身,没去看韩雪娅,而直勾勾地盯着厉臣,说道:“有可能是这样,但更有可能的,他们是看到了你身上的一种希望,一如当年,李氏,司徒氏以及陆氏押注在赵氏的身上,实现一次扭转乾坤,成为这片大地赫赫有名的香火世家。”

    厉臣微眯眼睛,大商朝大大小小州郡将近二十,像是挽丘州龚家这般的望族,不说数不胜数,至少也有二十多个,尤其是京城天子脚下,有着约莫十三权贵大家族,他们势力雄厚,即便一些二流山上宗门都不是其敌手,相比之下,唯有一位真婴境修士坐镇的龚家又算得了什么呢,之所以选择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几个家族势力的位置,极为重要,以至于重要到厉臣不惜花大代价,也要将其拉拢入他的阵营,为其所用。

    “一千屠阵骑军震慑陉江足矣,可要是出去,未免数量太少了。”厉臣轻轻一拍储物袋,拿出枚质地晶莹的玉简丢向韩元浪,开口道:“你肯点头,我跻身逾五境之时,圈划范围所有一切皆归你韩氏,怎么样?只要你肯点头的话。”

    韩元浪呼吸微微急促,在与青年见面前,他早就有个想法,一直藏在心中,可太过荒诞不经,以至于连他都觉得可笑,觉得根本不可能,而现在,他真真切切觉得,原来自己没想错。

    沉默良久的他,抬起头问了一句话。

    “剑宗答应了?”

    厉臣轻轻一笑,说道:“我可是天行者啊,我说的,就是宗门说的。”

    韩元浪第一次有让韩雪娅当上家主的念头。

    很快,一个消息从陉江传遍各地,继而掀起千重浪。

    此次大会的唯一奖励。

    一本传承于仙界的锻器秘诀。

    此秘本已得到天蜀剑宗的认定,确保为真,不容作假。

    消息一经传出,便令得无数铁匠欢呼雀跃,纷纷赶往陉江。

    雍州境内,包括但不限于延霜山脉,处处拥有稀缺矿脉的山头暂时开放,愿意建坊于此锻造法器的铁匠,只管留下,一切开销需求皆由陉江韩氏与刺史府解决,如果所需矿石在雍州得不到解决,他们会与两大商会沟通,尽可能满足参赛铁匠的需求。

    朝廷国考将近,各地学子北上赴京,本就是一桩难得的盛事,足以吸引无数人的眼球,可现在却有无数铁匠南下雍州,一本承自仙界的锻器法诀,让无数看热闹的山上修士趋之若鹜。

    而在这两件大事之间,又有一件事发生。

    此事若放在平时,足以令无数人关注,可在眼下,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消失在世人眼中,但在有心人眼中,却因其中关系,久久难以释怀,以至于拒绝朝廷调令,起程南下。

    某夜渭州。

    渭州地理位置优良,东西纵深,军事战略地位极高,且雨季长达数月之久,又因土地肥沃,所以盛产稻米,被世人誉为商朝粮仓。昔年追随赵氏征战的一批老勋贵定居于此,所以除去京城,渭州是最多豪门,最多世家,无数人都为能在渭州购地置房,而在官场上奋斗一生。

    武不与官斗,仙不得犯禁。

    这就是渭州最大的规矩,甚至一度凌驾于朝廷律法之上。

    是龙给我卧着,是虎给我趴着。

    这是一位曾位极人臣的老勋贵亲口所说,当堂官员竟无一人反驳。

    “好大的口气,今天我倒要看看,这帮安享晚年的勋贵世家,历经数百年,还有多少血性。”一位衣着黑袍,神情高傲的男子淡淡开口,在他的身后,足有二十余人,清一色黑袍装,神色平静,死寂中,只有一道道雄浑修为悄然运转。

    等待没有多久,黑暗中又有一人突兀出现,女子身着道袍,其上点缀无数火纹,她面无表情说道:“目标找到了,朝廷动用了大量人手,将那些目标隐藏在这座青鸾院,十里外驻扎有六百骁骑,院内有八位神枢境,三上五下,二十位……”

    女子的话被男子挥手打断,他视线落在那座勋贵大院,嘴角缓缓掀起,脸色浮现一抹残忍。

    “杀光就行,既然做都做了,管他有什么通天背景。”

    女子点点头,身形于黑暗中愈发虚幻,最后消失时,留下一句话。

    “我族正在布下禁制,方圆十五里内,不会留一个活口。”

    男子说道:“高氏悬日禁制威名远播,今夜有幸得见,三生有幸,还请放心,我龚家杀人效率不低,不会让外面的人有时间赶来驰援。”

    说完,他还扭过头,向着四周几个方位笑了笑,低声道:“怎么你们还不服气?”

    在世人都以为这几个地方望族起程去雍州,参与那器工大会的时候,又有谁知道,他们竟会暗中派遣家族子弟潜入渭州,只为杀人。

    一炷香后,黑夜笼罩的天幕,有轮烈日冉冉升空,光线千千万万,普照大地。

    方圆十五里地,刹那明亮如昼。

    这座守备森严的青鸾大院瞬间响起一声声咆哮。

    “敌袭!”

    一位位准备已久的劲装男子鼓动修为,从四面八方悍然杀入青鸾大院之内,与朝廷安插于此的修士强者厮杀在一块,场面顿时混乱至极。

    虽然青鸾大院内的高手不少,气海通窍两境有近四十人,可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修为轰鸣中,淹没着一声声惨叫悲鸣,他们很快节节败退。半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

    一位神枢上境舞动手中软剑,神色铁青,颤抖的手指,指着眼前三人,怒声道:“龚家,高氏,还有李家,袁家,你们是要造反吗?”

    他的同僚无一例外深陷围杀绝境之中,难逃一死,耳畔不时传来自爆的轰鸣。

    一位神枢下境剑修震碎本命剑,燃烧寿元,挣脱四位同境强者的围杀,企图逃离此地,却给一道璀璨剑光阻拦,双方厮杀盏茶功夫,前者气海枯竭,再也难挡那临头一剑,被当场斩杀。

    出剑男子闻言,抬手擦拭脸上血渍,用力一挥手,四族领头之人蜂拥而去。

    仍由那位神枢上境如何言语,四人只是出手,不留情面。

    青鸾大院只用一炷香便尽数镇压,连带那在十里外驻扎的六百骁骑。

    真正做到了无一活口。

    ……

    京畿驿站,本登上马车,准备出发的八王爷临时收到这一消息,本就心事重重的他,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眼神冰冷,狠狠捶打在马车之上,声音极大,却丝毫没有传至车外。

    “这剑宗天行者当真要行那谋逆之举?害死我也,真真害死我也。”八王爷内心怒骂着那位从未见过的青年,却又其生出了一种畏惧之心,因为他知道渭州青鸾大院里住的那些人是谁,他掀开车帘吩咐那位马夫停车,让马车就这么停靠在官道之上,任由路过车辆好奇打量也不为所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位年迈的黑袍老人带着三位应是弟子的男子登上这辆马车。

    八王爷毕恭毕敬地向黑袍老人半跪叩首。

    哪怕空有富贵,毫无权力的他,仍是皇室子弟,却对高坐庙堂之上的天子以外的人行此大礼,要传出去,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可八王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黑袍老人更是坦然接受了其跪拜,慢慢点头,示意其起身。

    “陛下让我过去凑个热闹,现在的你不够格。”

    听闻老人沙哑的声音,八王爷重重点头。

第八十五章观他人

    韩元浪接到谍报,看到里面的内容,只觉得那位看似很好说话的青年真真记仇。

    在游花城主游传玄身死后,朝廷悄然将其亲族收于当地勋贵庇护之下,派遣了大量人手,更是不惜让六百骁骑驻扎十里外,可青鸾大院依旧失守,游传玄亲族六十一人,包括但不限于其侄子,族弟,长兄妻妾,甚至还有两位七旬老人,死得干干净净,然后一把火烧得渣都不剩。

    震怒的渭州刺史林从容派遣人手调查,却一无所获。

    韩元浪喃喃道:“能够瞒过朝廷的眼线动手,要么是天蜀剑宗的人马,要么就是淳阳高氏这几个家族的手笔,前者可能性不大,杀害军伍士卒,不亚于直接与朝廷撕破面皮,愚犬之怒,尚能伤人,何况现在的朝廷,岂能轻易将其视为一条凶犬,是那饿得发慌的疯狼还差不多。”

    他放下谍报,负手转过身去,想起今日青年给的那份玉简。

    真的有那么诱人吗?令得你们不惜冒着得罪朝廷的风险,也要替他做成这件事。

    忽然,韩元浪眉头一皱,头也不回问道:“他现在去干嘛?”

    在他的脚下,一道模糊的黑影逐渐浮现,紧接着,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大公子去了东江院。”

    “胡闹,一个神枢上境能干嘛?”韩元浪大袖一挥,怒骂道:“去把他拉回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天天就想着斗法斗法。”

    韩元浪之所以能够稳坐家主之位,除去该有的手腕心机,还与他的三个天赋异禀的儿子有关,三人皆是剑修,大儿子受老祖宗培养,寄予厚望,日后跻身金丹,便可接受传承,二儿子不仅修道资质上佳,更是对家族事务极为热心,沉浸于商贾之业,三儿子拜入天蜀剑宗,是降妖阁主苟虹弟子,更是被一位逾五境大剑仙认可挑中成为嫡传。由此可见,兄弟三人的剑道天赋可谓是冠绝韩氏一族。

    模糊的黑影沉默片刻,开口道:“天行者厉臣已将大公子迎入东江院。”

    韩元浪一怔,然后他问道:“没有打起来?”

    “大公子本欲与之斗法,不知天行者说了什么,双方进东江院,开始饮酒。”

    “既然如此,暂时不用去管他们,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禀告我。”韩元浪吩咐完,等到模糊的黑影消失,径直离开书房,朝着老祖宗闭关的禁地赶去,那封玉简的事情他拿不定主意,或者说涉及太大,以他现在的境界资历,远远不够为家族一锤定音,做出一个无愧千年香火延续的决定。

    东江院里。

    厉臣坐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公子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与此同时,这位韩氏大公子亦在细细观察着这位传说中的剑宗天行者。

    厉臣觉得两个大男人互相一直盯着也不是个事,于是打算主动打破僵局,轻轻咳嗽一声,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大公子果然神人也。”

    韩氏大公子闻言,露出笑容,可依旧平静,淡淡点头,说道:“剑宗天行者确实不凡,一入东江院便觉得此地剑气之重,非同凡响,剑灵之体,当得起天仙之资,他日必然成仙。”

    “非也,我观大公子一身修为惊天动地,似有巨龙潜伏在野,不动则已,一鸣便惊众生,这等小天地气象,即便是逾五境大剑仙转世,见了也要羞愧,高呼既生一章,何生吾。”

    “大人谬赞,一章不过微末修为,何德何能可担当得起这等评价。”

    “一章兄,弟性驽钝,不善巧语,只会说老实话,若是惹恼了一章兄,便是将在下头颅砍掉,也不够赔罪,难平我心中愧疚之意。”

    “岂会岂会,历兄一番话,甚贴慰吾心,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惹恼。”

    “一章兄…”

    “历兄…”

    后院外,两个男子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让想看热闹的韩雪娅浑身鸡皮疙瘩,摇着头返回自己房间,踩在柔软的兽皮之上,她的视线定格在床榻外的一幅画上,自语道:“剑道修行千千万万,可以画观他人剑道,简直是前所未闻,这也是剑灵之体的特点?揉合九种剑道为一,连我都不敢想,他居然不止敢想,还敢为此付诸行动。”

    落榻东江院这半日,厉臣没有闲着,而是为韩雪娅讲解了自己所行的一种可能剑道之路。

    之所以说可能,因为此路无人走过,或者说不曾有人走通,以九璃相剑术正经为本,糅合天地间最为极端的九门剑经,依次达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即使是厉臣,也觉得难如登天,非一朝一日就能走得通,与韩雪娅讲,则是存了他山之玉可攻石的一个念头,破开她当前的瓶颈,结就一颗圆满金丹,顺利破境。

    画中是一位鲜血道袍老人,面容苍老,隐约可见几分嗜血,视线上扬,似在藐视上苍之地,佝偻的身子,却有锋利剑意弥漫。

    “刑阁长老秦剑…”韩雪娅望着画中双手负后,神情桀骜的老人,不禁想道:“旭雪剑经看似冰寒冷冽,实际上,整门剑经首重一个“旭”字,能否否极泰来,将是跻身金丹境的一个重要关隘,这一点先不说,我迟迟无法参悟寒冰意境,以至于陷入瓶颈,难道真要修炼鲜血剑经?”

    如果韩雪娅愿意,她可以轻易得到这门杀力极大的剑经。

    这门剑经虽至阴至寒,却有一丝生机内蕴,与韩雪娅所修炼的旭雪剑经颇为合适,也不会出现两门剑经相性极差,相互矛盾的结果。

    韩雪娅思考着这一可能性,久久未动。

    而等到夕阳西下,厉臣送别韩氏大公子韩一章,回到房间看到韩雪娅陷入沉思,无奈笑了笑,倒也没有打断其,而是唤来在附近等候的婢女去做了一顿灵食,然后站在屋檐下,眯起眼睛望向西方,在他的大脑,唯有自己可闻的刺耳警报声呜呜作响,这意味着什么,厉臣很明白,所以他打算去看一看。

    “希望能够好好讲话。”厉臣心想道。

    然后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他蓦然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一座小院外,厉臣脚踩黑暗,仿佛整个人融入进去,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座小院,因为有意思,此地是一些韩氏族人的女眷居住地,有守卫很正常,但这座小院,竟有两位金丹境修士的魂念在此看守。

    厉臣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身份暴露了?”

    他一脚踏出阴影之地,来到小院门前,轻轻敲门,未过多久,门就给人从里边打开,是一位小家碧玉的秀丽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眼中尚且留有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稚嫩,体态似柳轻盈,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最让厉臣吃惊的,是此女并无修为,气海封固,早就过了筑基的最好时光。

    “你是……?”女孩惊讶的目光落在厉臣的脸色,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厉臣微笑道:“我名吴秋宗,是一位前来韩氏拜访的客人,经过此地,闻到一股久违的香味,所以冒昧敲门拜访,若是打扰了姑娘,在下赔罪便是。”

    女孩笑着摇头,邀请厉臣入院做客。

    坐在座椅上,厉臣打量四周的同时,笑问道:“姑娘是一个人住?家族长辈呢?”

    女孩端来一盘热腾腾的鲅鱼饺子,闻言抿抿嘴,轻声道:“早年父母因公离世,留下了我和弟弟两人相依为伴,弟弟年纪虽小,可好在肯争气,常年在陉江境内历练,磨砺境界,所以这座小院大多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住。”

    厉臣接过姑娘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饺子放入嘴里,说道:“嗯好吃,果真好厨艺,姑娘可有属意人?若无,那我便要向姑娘求娶了。”

    女孩一怔,没想到这位客人那么直白,脸蛋唰的一下子通红起来,转过身子,语气急促道:“我和你才第一次见面,结婚什么的还太早了,哪有你这样的,虽然你长得很好看,我也不讨厌你,但是这种事情,我还是得问过弟弟先。”

    “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名讳。”厉臣一手撑着下巴,笑着开口,又夹了一块饺子,只是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存在,唯有寂然冷漠。

    女孩捂着脸,羞于去看那位比女子还要好看的客人,只得轻声说道:“我是韩萱……”

    忽然,她的话语一顿,扭头望向院外。

    厉臣稍晚一步,也匪夷所思地寻着女孩的视线望去。

    与此同时,在万江阁城外,有位苦行僧在一袭白袍的陪伴下悄然踏足十里之地。

    白袍青年神色平静,开口道:“法伍师兄,师门没有要求你下山,你又何必干预此事。”

    苦行僧低头双手合十,无言。

    远处,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在疯言疯语,浑浊的双眼充斥着迷茫。

    在他走过的这条路后边,一位晴天打伞的血袍青年站在路口,他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死,那她岂不是白白死了?”

    一对情侣从旁经过,女子神色怜悯地瞥了他一眼,与身旁男子说道:“组织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土著,连我这般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觉得可怜,你们倒好,就丝毫不会觉得羞耻吗?”

    男子身材高大,闻言淡淡一笑,说道:“与这些土著讲所谓的道理,是天底下最废的废话,而那家伙不过是有些实力的土著,也敢凭此挑衅组织,实乃取死之道,无需可怜他们,予夺予取,就是我们给予他们土著最大的慈悲。”

    女子露出笑容,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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