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合格的加入者
“啊嘞嘞嘞!啊喽喽喽!”自饮小店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呼喝,一个全身只穿着一块兜裆布的脚夫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堪兵卫喊道:“武士!我们也找到了一个武士!”
原来是那三个正义感颇强的脚夫之一,他狠狠喘了口气,兴奋的看着堪兵卫:“我们找到一个好厉害的武士,很多人打架都打不过他,就像一条疯狗,劝架后请他喝酒,说起你们帮农民对抗山贼这件事,他听了也要来,就在我后面。”
还未等堪兵卫说话,胜四郎已经在挑选趁手的木棍了,起身问道:“试试吗?”堪兵卫看着越发沉稳的胜四郎欣慰的点了点头。
胜四郎高举木棒,有模有样的架起大上段,这种攻击他一共发出过两次,第一次被一个浪人擒住后脖颈,弄了个灰头土脸;
第二次面对空山一叶差点丧命,直到现在,脖子上的伤口仍未愈合。
惨痛的教训让胜四郎疯了般钻研这一个招式,关于这招的发力技巧和后续应对,胜四郎甚至敢说已经不弱于师傅堪兵卫。
脚夫看到这架势,惊慌的问:“喂,你要怎样?!”“试试他!”胜四郎不耐烦的答道。
见胜四郎如此坚定,显然不可能劝动他放下手中木棒,脚夫窜到堪兵卫面前,手指直直的指着堪兵卫,气急败坏的叫嚷:“武士,这太卑鄙了!”
众武士没人说话,包括久藏在内。试招,是这个时代招募武士或者说打手的基本规则,是每一个雇主与被招募者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且,往往雇主需要做的事风险越大,所试验的程度就越严格,毕竟谁都不会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武艺低微的混混。
如果被招募者在试验武功的过程中不幸受伤或身死,也不能怨恨雇主,只能怪自己修炼不够,没有经受住考验,更不能日后发动报复。
就像第一个让胜四郎吃瘪的浪人,即便武艺高强、脾气暴躁,在得知堪兵卫的招募理由后也没有纠缠,而是直接拒绝转身便走,没有提出任何赔偿和条件。
堪兵卫不愿也不想跟脚夫解释这些属于武士的规矩,开口喝道:“住嘴!一边看着吧!”脚夫双眼瞪得溜圆:“你们这是偷袭!”
“真正的武士不会被偷袭!”“可是……可是他喝了很多酒!”“真正的武士不会醉到毫无防备!”堪兵卫毫不犹豫的说。
话音未落,一个酒气熏天的高大身影被其余两位脚夫簇拥着一脚迈入门口。
胜四郎手中的木棒几乎在瞬间向下击出,速度和精准不知胜过第一次多少倍。
只听“碰”的一声,棍子结结实实砸到头上,那个身影惨叫一声,双手抱头应声而倒。
几个农民见状,身子不由得缩得更紧;而包括林田平八在内的众位武士不屑的翘了翘嘴角,显然对进门这位浪人的表现相当不屑。
空山一叶更是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关注那个倒霉的浪人,而是对于胜四郎的表现十分不满。
虽然刚才胜四郎发出的这招看似有模有样,但在空山一叶看来,出招的时机和气势实在是不堪入目。
出击时,浪人只有头堪堪进门,身体和双腿俱在门外,哪怕这个浪人稍有防备便能轻易退出屋外。
一旦如此,浪人可以趁胜四郎还未收招时拔刀斩下胜四郎的胳膊,或迅速退走,或进行质问,都是上上之选。
时机且不说,胜四郎在出招气势上就更弱了一筹。
如果这一棍由空山一叶击出,哪怕在他十几岁时,灌注了空山一叶剑客意志的棍,也会让这浪人脑浆迸裂,最轻也要一声不吭的被砸晕,哪里像现在这样,还能揉着头四处寻找袭击他的人。
浪人气急败坏的推开想要扶他起来脚夫,嘴里含糊不清的大叫:“八嘎!是谁!哪个有胆子袭击大爷我!出来!岂可修!”
满脸凶恶的样子果真如跑来报信的那位脚夫所形容:像条疯狗。
胜四郎吓了一跳,也许是前两次的教训惨痛无比,也许是被浪人的表情震慑,连忙扔掉手中的木棍,闪身躲到屋内的木栅栏后。
那人发现胜四郎逃跑,踉踉跄跄的追了过去,嘴里喊道:“别跑,小鬼!”
众人见状,脸上的嘲讽之意愈浓。如果换成他们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是迅速脱离危险,问清被袭缘由。第二,是直接拔刀,逼迫对方讲出缘由再做决定。
怎可能像这浪人般毫无头脑的四处乱抓!
浪人已经醉的站立不稳,以他这种醉态,显然不可能追到灵活的胜四郎,在绕着屋内追了两圈无果后,或许是没了力气,或许是觉得自己醉得厉害,浪人果断放弃追逐胜四郎的打算。
他敞着胸膛躺倒在众位武士所在的地板上。腰间长度惊人的野太刀,被浪人的腰带拖着,倒压在身下。
这种姿势不要说拔刀反击,就连能不能第一时间摸到刀柄都不一定。
每个武士对自己的武器都珍若性命,腰间的武士刀不但是武士身份的象征、自己的伙伴,更是自己生命的保障,没有人会拿它开玩笑。
在这个不小心碰到对方刀鞘都有可能引发一场生死决斗的年代,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武士们甚至都是靠着马路左边走路的。
浪人没有丝毫武士作风的行为,让众人脸上的嘲讽之色已经不加掩饰。
众人可以确定:这家伙不是一个真正的武士。
第32章 不合格的加入者【续】
武士,不仅仅是穿着一件印有家纹的大袴、腰间拴挂一把武士刀、发起狠来能挥刀砍死几个人那么简单,而是有一套严格的道德要求和礼仪规范的。
这些规则就像是武士刀的鞘,既可以保护刀身不受伤害,又起着收束刀锋、不使其轻易伤害他人的作用。
作为这个社会的特权阶级,武士享受到最多的资源,也受到最严厉的礼法约束,不遵守这套约束的人,便不会被整个武士阶级所承认,哪怕权势强如织田信长,亦被家臣反叛身死。
这位浪人显然不懂这套每一位武士从小便被灌输的思想,他那种粗野的举止、随心所欲的行为方式,更像是一个野人而不是武士。
这浪人翻了个身,勉强从地板上支起身子,醉眼朦胧的盯着堪兵卫:“喂,我认得你的光头……这些天一直在找你”。
堪兵卫仔细瞧了瞧,原来眼前这位浪人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谷仓义救幼童时,这家伙全程盯着自己;第二次是在城里,这家伙毫无顾忌的拦住自己猛看,随后自己质疑这家伙是否是个武士。
堪兵卫不确定眼前这个举止粗鲁的浪人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未等询问,只见此人晃悠悠站起身,在身上一阵摸索,掏出个皱巴巴的卷轴,跌跌撞撞走到堪兵卫面前,一屁股坐下。
浪人解开腰间野太刀的绑绳,把长达四尺的野太刀“哐铛”一声扔在身侧,一边醉眼迷离的想要打开卷轴,一边对堪兵卫说:“那天你怀疑我不是武士?”
【就你这个德行,肯定不是武士啊】众武士心中所想颇为一致,或冷哼,或大笑,或笑而不语。
从这里便能非常直观的看出各自性格:空山一叶漠不关心,在他眼里,浪人没有影响到他之前,与路边的一块石头没有区别;久藏淡笑,并不怎么在意浪人是谁,他在意的只有空山一叶;五郎兵卫哈哈大笑,七朗次咧嘴微笑,林田平八呵呵冷笑,胜四郎嘿嘿傻笑。
堪兵卫双臂抱肩,伸手摩挲胡须,强忍笑容看着浪人。浪人胡乱翻开卷轴,找到一个名字递到堪兵卫眼前:“这是我家传的族谱,看到没。”
堪兵卫接过卷轴,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一个名字:“菊千代?”浪人得意的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在下!”
“天正四年二月……天正四年……”堪兵卫掐指一算,扬头长笑道:“菊千代,天正四年,你今年十三岁!”
说着,把族谱扔回浪人身上:“听着,如果你是菊千代,你今年就是十三岁!你从哪偷来的族谱!?”
众人打量着满脸胡子拉碴的“菊千代”,这条大汉不要说十三,就算说他三十,也是往年轻了算。忍不住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偷……我没偷……没偷……”菊千代嘴里嘟囔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突然大喝一声:“八嘎!偷袭我的小鬼,别跑!”一把抓向他的大刀,恼羞成怒下想要拿偷袭他的胜四郎出气。
还未等他的手碰到刀身,久藏已经把菊千代的大刀抓在手中,递给身后的胜四郎。胜四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接过太刀绕着屋子就跑。
菊千代起身气势汹汹的奔向胜四郎,屋内又是一阵追逐。
只是即便胜四郎的武功再低,在这狭小的旅店内也不是半醉的菊千代能够追上的。只一会,菊千代便呼呼直喘的停了下来,对追上胜四郎这件事他已经不抱希望。
林田平八起身走到胜四郎身前,接过胜四郎手中的野太刀在菊千代眼前晃了晃:“追啊,菊千代,怎么不追了,十三岁大人?”
如此赤裸裸的羞辱,让菊千代怒火冲天,酒意被这股怒火烧得一干二净。他一声狂吼扑向林田平八,这股气势让人毫不怀疑如果林田平八被他抓住,一定会被他生生咬死!
不过,林田平八也不愧他“每次杀人前,便首先逃跑”的自述,小范围内的腾挪功夫的确不俗,往往在菊千代将要抓住他时,身形一窜一扭,便能轻松脱身,横冲直撞的菊千代显然没有任何办法抓住他。
五郎兵卫低声对堪兵卫说:“你看这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真如脚夫所说,要加入咱们对抗山贼?”
堪兵卫摇了摇头:“也许吧,不过他并不合适。”五郎兵卫不置可否,笑着说:“别看他一进门就被击倒,现在也奈何不得平八,但我总觉得以他用的武器和身材,还有那种疯狗一般搏命的气势,一定很适合战场厮杀。或许即便你我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堪兵卫点了点头:“菊千代这种人武功风格的确很适合战场杀敌,但战场上最重要的恰恰不是杀死敌人,而是保护战友不被敌人杀死。”
五郎兵卫叹道:“是啊!不管武艺多高,在箭矢漫天、刀枪如林的战场上,没有身边战友相互依存,亦难保性命。”
“战场最重纪律”,堪兵卫指了指菊千代,苦笑道:“你看他,像是能够遵守纪律之人吗?我怕到时不但害了他自己,更会连累别人。”
菊千代还不知道自己被武士们排除在外,现在的他或许是过度疲劳,或许是酒意上涌,已经放弃追逐林田平八,而是倒在屋内的干草垛上呼呼喘气,不一会便鼾声大起,睡得不省人事。
“这也算武士?”林田平八心满意足,把属于菊千代的野太刀扔到一旁,随口问了一句。
“他以为自己是”堪兵卫笑道。
小小的旅店在夜色中逐渐沉寂。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
第33章 武士在路上
“让我也参加吧!”菊千代隔着隔着栅栏满怀希翼的望着众武士。众人忙于打理行装,显然没有人搭理他。空山一叶施施然最先迈出门口,门外,利吉和与平两位农民早已等候多时。
“我只想跟你们一起去杀山贼!”菊千代悲愤的吼道。见众武士没有一人搭理他,菊千代狠狠的拍着店内的木栅栏,似乎把这栅栏当成了阻碍他与众武士的巨大鸿沟。
走在最后的林田平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族谱”扔给菊千代,笑着道:“好好保存吧”。菊千代一把撕烂族谱,冲着远去的众人哀求:“让我也去吧!”
空荡荡的自饮小店,只余菊千代一人,他双拳紧握,低头断断续续的咒骂:“岂可修……武士了不起吗……八嘎……”
这种状态并没有困扰菊千代太久,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扛起自己的野太刀,自言自语道:“你们不让我去,本大爷不会自己去吗?!”
重拾信心的菊千代,很快顺着众人的足迹,远远的跟了过去。
地位,实在是种说不清道不明摸不着,但又无时无刻存在人们身边的东西。
包括空山一叶在内的七位个人,虽然已经算得上是正式的战友,但众人之间的阶级,从赶路排列的顺序中依然显而易见。
两个农民当然是远远的走在最前面带路。空山一叶和勘兵卫并排走在最前面,勘兵卫落后空山一叶半个身位;
久藏独自一人跟在空山一叶身后,隐隐的护住空山一叶;七郎次、五郎兵卫、林田平八三人走在最后,胜四郎则在队伍之外,一会走在最前面探路,一会回到勘兵卫身边接受指导。
在众人心里,这种顺序就如同被固定住一般,哪怕有时山路狭窄,众人一个接一个的通过时,也依然严格遵守这种秩序,似乎从没有任何逾越的想法,可见这个时代等级划分之森严。
空山一叶当然没有这个意识,只不过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因为众人会以他的步伐速度而调整自己的速度。
这让他很不习惯,因为一向独来独往、习惯用剑与人打交道的他,从未有人跟他讲过所谓地位、阶级的划分,剑术最高的他也一贯是众人仰慕的对象。
而且,以他目前的剑道境界,对身体和呼吸的调整可谓出神入化。这样的毫无压力的赶路方式,他觉得自己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依然能够保持战斗力丝毫不会下跌。
其他人除了久藏也许能够跟上自己的速度外,第一个倒下的肯定是胜四郎这个不惜体力、四处乱窜的年轻人。
其次应该是勘兵卫,毕竟他的年纪最大,即便经验再多,也抵不过时间对身体的摧残。所以,空山一叶一旦觉得谁的呼吸开始急促,脚步落下的声音变得沉重后,便会提议休息一会。
不过,众武士没有注意到,万造、茂助两个农民已经悄悄回村报信,不过即使发现了,他们也并不在乎农民的做法。
在这个时代的武士看来,一旦自己做出决定,就会义无反顾的继续下去,哪怕选择是错的,亦要全力以赴。
所以抗击山贼这件事已经成为众武士必须要达到的目标,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是真正需要抗击山贼的农民。
不过,让他们所料不及的是,两位农民这次回村报信会给日后带来多大波折,其影响甚至持续整个抗击山贼的过程。
万造、茂助刚刚进村,就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团团围住。“武士招募怎样?”“武士会不会来?”众村民七嘴八舌的问道。茂助兴奋的回答:“会来七个!”“七个?老爹不是说要四个吗?”村民们顿时不知所措。
水车房中,老爹对着两个农民道:“哼,七个……”万造接过话:“您说要招四个,所以我反对过……”“蠢货!其实我想请十个!但是,说十个他们就会请十五个。嘿,所以说四个就够了。”
万造目光闪烁,犹豫道:“但,我怕,我怕武士来了会调戏村里的女孩子,如果武士碰了她们,那真是大祸事……”
老爹睁开眼,恶狠狠的盯着万造,一字一句道:“山贼就要来了,笨蛋!”说着用手抹了抹脖子:“你要头,还是要胡子?”
茂助与万造默默向各自家中走去,万造愁苦的蹲下身子。“怎么了?”茂助问。“武士很快就要来了,武士都是些凶恶的人,就像那些山贼,我怕他们对村子里的女人……”
“你担心的太早了,武士还未到,担心什么!而且……就算……就算武士看上了村子里的女人,那也总比被山贼掠去淫辱强!”万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万造家中,他的女儿志乃上身只穿着一块简单的裹胸,浑然丰满的臀被一件简陋的裙子紧紧包住,随着身躯微微摇动,从肩胛到脖颈是一片细腻的白色,稍显粗糙的手正在流水里清洗自己的齐腰长发。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志乃回头看去,见是万造,没有在意,继续在水中揉搓头发。“怎么了,爹”志乃问道。
等了好一会,万造并没有回答,而是在死死的盯着她。志乃回过头,露出鹅蛋一般圆圆的俏脸,非常符合这个时代日本的审美。
看到父亲神色不善,志乃捂着裹胸紧张的问:“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万造一步一步走向前,缓缓掏出怀中的剃刀,面带纠结。
“志乃,把头发剃掉!”万造道:“头发剪短扮男人!”志乃大惊,捂住长发:“为什么?!”“叫你剪你就剪!武士已经在路上了,不扮男人会很危险,来,剪掉!”“不!我不!”
志乃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惊慌失措的跑出屋子,大喊:“不要!”
对于美貌的追求,是所有年轻女子的共性,不论任何时代、任何国家。志乃拼命逃出屋外,极力摆脱父亲的抓捕。
万造手持剃刀紧追不舍,最终,还是追上倒地的志乃,强行拖回家中,当着一群闻讯赶来的村民的面,把女儿的头发剪短。
农民们议论纷纷,而那些家中有年轻女子的人家纷纷效仿,顿时,村中年轻女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息。
第34章 七武士?八武士!
武士的行程依然在继续。久藏疾走两步在空山一叶和堪兵卫耳边轻声道:“有人跟踪。”
堪兵卫身形微微一顿,但是看到空山一叶步伐没有丝毫动摇,便放下心来,不动声色的问:“跟了多久,多少人?”
“一刻钟,一个人”久藏握了握刀柄:“我去一下,你们先走。”
空山一叶摇了摇头:“算了,熟人,是昨晚叫嚷着要跟来的那个,叫菊千代是吧。”
空山一叶其实早已发现了菊千代在众人身后跟踪,而且在空山一叶的感知中,菊千代并不是只跟踪一刻钟时间,而是整整一个时辰。
只不过最开始这位还是比较谨慎的远远尾随,但或许是失去耐心,或许是不习惯这种方式,在一刻钟之前,菊千代几乎已经算是毫不掩饰的跟着众人,空山一叶甚至可以清晰听到这家伙气急败坏的呼吸声。
在空山一叶看来,虽然菊千代的武功没有什么章法,完全是野路子出身,但身体素质之强却是这个时代非常少见的,甚至包括久藏在内的几位武士也远远不及。
小心翼翼的跟踪所消耗的精力和体力,要远远高于正常行走。菊千代应该是在众人第一次停下休息时追上来的,可见之前为了追赶众人,菊千代一直在赶路。
但空山一叶并没有发觉菊千代的呼吸和步伐有什么变化,依然十分强劲有力。
身体素质当然不能决定一个人武功的上限有多高,空山一叶知道太多身体很普通的人,通过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成为世界级的技击大师。
但超凡的身体素质,绝对可以确定菊千代的武功下限不会太低,尤其是持久作战的能力。
虽然菊千代已经过了最佳习武的年纪,但空山一叶觉得,如果自己亲自教导,不出数月,除了久藏之外的其他几位武士一定不是菊千代三合之敌。
所以空山一叶对于菊千代的个人观感,并没有那几位武士那么鄙视,反而相当欣赏。
堪兵卫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发,向后望去,只见菊千代鬼鬼祟祟的藏在一棵还没有他大腿粗的树后,苦笑道:“还真是契而不舍啊……大家停一下!”堪兵卫说:“菊千代跟过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菊千代正巧从树后探出头,尴尬的冲着众人傻笑。
林田平八“噗”的一声笑出来,冲着菊千代喊道:“喂!菊千代,就算是一条野狗,不给他东西吃也会摇摇尾巴走开吧。快回去!你再跟着,别怪我们不客气!”
菊千代撇过头,冷哼一声:“这是官道,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恰巧顺路不行吗?!”这副理所当然的无赖样子让众人甚是无语。
堪兵卫诚恳的说:“菊千代,杀山贼不是儿戏,帮农民也没有报酬,你为何如此执着。”
菊千代握住肩上的战刀一把拄在地上,大声说:“我也是一名侠士,为什么不能去行侠仗义?!听说有三十多个山贼,你们只有七个人,让我加入,胜算更高!”
又颇为不服的道:“我昨天喝醉,不然怎会被那个小鬼和这个小胡子戏弄!”
说完,指着林田平八道:“昨晚戏弄我的那个家伙,敢不敢跟我比试一番,我赢了,就让我跟你们一起杀山贼;我输了掉头就走,绝不再跟着你们!”
即便是再擅长逃走,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也是身为武士的林田平八所不能容忍的。
刚要有所行动,堪兵卫轻轻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安慰道:“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即便你打赢了,你认为他会像武士一般遵守诺言吗?我们现在需要保留力气杀敌。”
林田平八闻言点了点头,对着菊千代大声嘲讽道:“你还先去偷一个可靠点的族谱再来找我比试吧,十三岁的菊千代大人。”
众人哈哈大笑,不再理会气得咬牙切齿的菊千代,继续回身赶路。
山间,众人默默的行走,林田平八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这次,菊千代的身影并没有出现。“这么久没有跟来,应该是放弃了”林田平八道,“虽然跟着我们很讨厌,但没有这人在,又感觉有些……无聊……”。
话音未落,菊千代突然从前方跳了出来,得意的冲着众人挥了挥手道:“这边这边!”众人惊愕。林田平八道:“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武士们被菊千代这种无赖作风弄得既好笑又无奈,就连堪兵卫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任由他跟随,不再理会。
也许是依旧没有把菊千代当成伙伴,也许是想故意难为,让他知难而退。众人摆下午餐时,谁都没有在意菊千代的存在,当然更不可能分他一份。
每个武士手里有两个饭团,只是简单的、由大米饭制成的白饭团,里面并没有盐渍的梅干,外面也没有包裹海苔,但众武士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空山一叶面前被农民特意铺了一张小小的席子,上面摆放着两条熏制的鱼干、一小碟腌萝卜,以及一碗野菜味噌汤——这是农民在昨晚为空山一叶提前煮好,放到竹筒里保存的。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将近一个月时间,但他依然没有习惯干吃大米饭的行为。
用餐前,空山一叶邀请过久藏一起,但是被久藏坚决拒绝了,理由和曾经拒绝过空山一叶的堪兵卫一样:接受农民雇佣的同时,享受农民提供的一日三餐白米饭作为酬劳,这是已经定好的契约,而空山一叶享用的“奢华”饭食,是他自己的行为,与其他武士的契约无关。
这种契约虽然没有任何合同之类的签字保证,但即便是大名,甚至天皇都不能阻止或者更改这种约定,否则便是与整个武士规则为敌。
哪怕有时会因为强权而更改,但稍有廉耻之心的武士都会在众人面前剖腹自杀,以维护自身的尊严。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仅仅为了口腹之欲便接受空山一叶这位大人的“施舍”,对,这在他们看来就是施舍。
空山一叶完全不理解众人这种看起来十分别扭的行为,在他心中,大家一起吃这些相当“粗陋”的食物,无论如何也不会涉及到尊严这种严肃的问题。
但既然所有人都坚持如此,他也只好与众人拉开距离,漫不经心的咽下这些食物。
不过,与众武士相比,菊千代获取食物的方式则更为艰辛。
他首先在河边架起一堆篝火,把自己脱得精光跳进河里。不一会便捉到一尾巴掌大的小鱼,兴冲冲的用树枝穿好,在篝火上稍稍考了一会,便有滋有味的吃个精光,看来已经相当习惯这种野外生活。
第35章 八武士
几朵白云悠悠然挡住了午后的阳光,在山坡上投下一大片不停变化形状的阴影,微风让这片山坡上的细草摇摆起自己的腰肢,似乎在欢呼即将有一大批新的肥料来滋润自己的族群。
众武士一字排开,站在这片凉爽的阴影下,踩在柔嫩的细草上,眺望山脚下峡谷间的宁静村庄,一脸陶醉的享受着这不可多得的人间美景。
“多美的村子啊!”五郎兵卫感叹道。
“我可不想死在这鬼地方!”菊千代越过众人毫不留情的说。
顿时,祥和静赖的气氛被破坏一空,林田平八一脸嫌弃:“没人叫你来!”
两位带路的农民先一步跑到村子,兴奋的大喊道:“武士来了!武士来了!”和预想中的夹道欢迎不同,空荡荡的村子没有任何人影出现。
往日里忙碌的村民全部消失,只有偶尔从窗户缝隙里流露出的目光证明这并不是一座空村,只不过因为不明原因躲进了屋子。
“武士大人来了,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迎接?!”利吉声嘶力竭。
好不容易有了拯救村子的希望,可大家是怎么了?出发前明明都在期盼武士尽快到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与众武士的疑惑不同,利吉喊一声,菊千代就跟着“呵呵”一声,似乎对目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预判。
“好隆重的欢迎啊”林田平八讽刺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勘兵卫开口问道。
每个屋子都有村民在偷看自己这帮武士,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难道是山贼正巧来袭扰?不会,因为地面上根本没有战斗的痕迹——没有马蹄印、没有马粪、没有杂乱的脚步……”】
利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四处奔走。一遍又一遍的大喊“武士来了!武士来了!你们怎么了?!”
就在菊千代持续不断的嘲笑声中,提前回村报信的茂助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把万造如何担心村子中的女人被武士祸害、又如何剪短女儿志乃的头发让她拌男人的事一一讲述清楚。
利吉跌坐在地,心中充满绝望。
“起来,带我们去老爹那”空山一叶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勘兵卫道:“老爹?村子的长老吗?”
空山一叶点了点头:“这条村子全是一群蠢货,只有老爹还算明理。”
林田平八有些意兴阑珊:“刚一进村就要拜见长老……还真是隆重……”
勘兵卫略略思索道:“走吧,去见见这个老爹。”
水车房里,空山一叶和勘兵卫、七郎次三人坐在老爹对面,其余武士并没有落座。
久藏抱着肩膀站在空山一叶身后、林田平八在窗口走来走去、七郎次背靠柱子沉默的望着窗外、胜四郎手里捏着一根草茎低头不语,菊千代并没有在屋内出现,也不知跑到何处。
房间安静得可怕。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爹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说起来真好笑……农民总是担心……希望下雨他们又怕雨,希望刮风又怕刮风……总之,他们什么都怕……今天的事,其实也一样。”
“可是……村民究竟在害怕我们什么?”
勘兵卫这个经历了无数战争的老兵,头一次这般无计可施,因为他完全不明白农民的行为是何原因,既然害怕武士,又何必请武士来?
“那我们该如何帮助农民?”勘兵卫自言自语的道。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开口:难道你们以为帮你们杀山贼就是我们区区七个武士,在三十几个山贼纵马杀过来时冲上去抵抗?
真是八格牙路!
以我们不着片甲的身体、区区一柄打刀,如何对抗全副武装、甚至还拥有火枪的骑兵?
在战场上没有5倍以上的步兵,是完全没办法对抗骑兵的。
勘兵卫的打算是召集村中青壮,稍加训练,利用村子的地形与山贼周旋,先杀伤一部分山贼后再进行决战!
即便这样,勘兵卫也没有丝毫把握能够活下来,不要说硬碰硬去杀敌了,那哪里是杀敌?是自杀!
老爹愁苦的低下头,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睿智,这似乎是个无解的死局!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村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老爹瞬间惊恐的抬起头,屋内的四位农民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与平喃喃道:“完了、完了、山贼杀来了!”
村中一片大哗,原本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们争相跑了出来,嘴里大喊:“救命!山贼来了……武士……武士大人在哪里……武士大人……救命!”
在屋内众武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空山一叶已经闪出了屋子,稍稍眺望了一眼,以他敏锐的直觉看来,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山贼的踪迹。
而且,除了村民吵杂的哭喊声,也并没有任何马蹄声,这种现象十分反常。【难道山贼是走过来的?不可能!】
空山一叶并没有停下身形等待其他武士,一边思索,一边向来时的村中广场奔去,那里也是村民逐渐聚集的地方。
当久藏奔出屋子的时候,只能远远看到空山一叶的背影,这种远超他现在极限的速度让他沮丧的认识到:不光境界上的差距,在绝对的身体素质方面,与空山一叶的差距更大。
村民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空山一叶以及身后的诸位武士被一群大喊“救命!武士大人!”的村民围住。
虽然没有见过其他武士,但几乎所有村民都见过这位空山一叶这位贵族大人,平日里当然是躲得远远的。
但到了这种危急时刻,对于山贼的恐惧瞬间盖过对空山一叶身份的恐惧,每个人都恨不能离他越近越好!诸位武士也是被惊恐的人群挤得几乎不能移动。
空山一叶皱了皱眉,“刷”的一下拔出长船长光,凛冽的气势顿时清空了周围的人群,他高举长刀,一步一步走上广场中的高台,沙哑的声音淡淡道:“不要慌。”
下面的人群似乎被这种从心底里让人安心的声音所慑,渐渐平静了下来。勘兵卫和其他武士趁机摆脱村民的纠缠,迅速跳上高台。
“安静!镇静一点,不要惊慌!”勘兵卫大声吼道,“告诉我,山贼从什么方向来!”
“山里……不……是路上……”下面的农民杂乱的回答,但没有谁能确定山贼从哪里来。
勘兵卫不停的眺望四周,但像空山一叶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山贼的踪迹。
“看见山贼的走出来!”见没有人应答,勘兵卫怒喝:“没有人看见山贼吗?那是谁敲木板报警的?!”
“是我!”菊千代手持木槌,起劲的“梆梆梆”敲着。
菊千代一边敲一边跳下台子,走到众农民面前,嘲弄的做出鬼脸。
“哭丧着脸干嘛?放心,山贼不会来!”菊千代一脸嫌弃的说。
“混蛋!我们进村时你们在哪里?嗯?一听到警报就大喊‘武士大人、武士大人’,又跳又叫,又跪又拜,还真是卑躬屈膝呢!你们活该这样,泥腿子!”
说完,冲着台子上的武士们吐了吐舌头,显得相当的得意。
众武士哈哈大笑,显然,武士们对怎么杀死敌人相当在行,但如何与这些农民打交道,包括勘兵卫在内,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而菊千代的存在完美补足了这点,就像这次菊千代的做法,相当完美的破除了农民与武士之间的隔膜。
对于这场战争来说,菊千代的作用可以说不弱于任何一位武士,甚至更高。
老爹驼着背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走到菊千代面前。菊千代手持木槌指着老爹道:“怎么,老伯,你不服气吗?”“没有,这样也好!”老爹满怀欣喜的回答。
菊千代得意的回头看着众武士,林田平八笑道:“看来他总算是有点用处,我们虽然集齐了七武士,但你就是那第八个了!”
众武士又是一阵欢快的大笑。只有空山一叶心头巨震!
第36章 生而为剑 活而为剑 死而为剑
当林田平八说完那句“我们虽然集齐了七武士,但你就是那第八个了”,空山一叶心头剧震!
【原来这就是七武士!原来我应该才是那另外的第八个武士!这就是我被扔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或者说理由……吗?那这个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杀光山贼保护武士?或者杀光武士抢夺村民……】
“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杀山贼了……”控制不住心绪的空山一叶喃喃自语。
站在一旁的堪兵卫显然并不知晓空山一叶的想法,笑呵呵应道:“不必着急,天色已晚,我们先养足精神,明天勘测地形、选拔村民,再制定作战方略。放心吧空山大人,山贼就在那里,他们跑不掉!”
说完,手用力向下一挥,众武士士气大盛,整齐的轰然应诺!
空山一叶被惊醒,重新恢复了冷静,冲着堪兵卫和久藏点了点头:“我去修炼,你们先熟悉一下村子。”
说着,头也不回的跳下高台,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山中。
了解空山一叶的众武士,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任性的作风,不是很了解的情况林田平八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显然这个场合并不适合疑问。
只有一向大大咧咧的菊千代嘟囔道:“什么嘛!就这样走了?光头,你不是首领吗,怎么不管管?”
堪兵卫低声斥道:“闭嘴,菊千代!回去再跟你说。”
菊千代不满撇了撇嘴,冲着台下的老爹叫到:“喂,老伯,我们累了饿了,快去煮饭,再给我们找个休息的地方!你们这些泥腿子……真是不懂规矩……”
就在菊千代大发神威训斥农民的时候,久藏稍稍整理了一下,对众人说:“我去寻空山君,不必等我。”
也不待众人反应,便闪身冲着空山一叶的方向行去。
“哎,哎,你去哪!岂可修,一个个都是这样!”菊千代拄着战刀蹲在地上抱怨道。
随即冲着下面的农民吼了起来:“一个个都在看什么?!是不是像饿死我们,快去准备吃的!”
台下农民顿时一哄而散,小山村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空山一叶慢慢的走在熟悉的山间小路上,对未来的迷茫困扰着他的正常思维:原本打算安心在这个世界提高自己的剑道水平,没想到的是,短短时间便已突破往日境界。
这虽然是三十年来不断积累的结果,但仍然超过了空山一叶的预计,在他看来,如果留在原来的世界,最少要十年时间才能有望成为一个剑豪!
在他原来的世界中,日本一共有两位公认的剑圣,一个已经年逾八十、坐在轮椅上勉强度日;而他要挑战的那位号称“日本当代剑圣”的香取神道流天才冈田松,也已49岁。
空山一叶看过这位“剑圣”的比武,也详细研究过他的招法和习惯,他觉得,如果现在让他与这位“剑圣”用真剑比试,自己有把握在3招之内杀掉他。
毕竟,战乱时代的剑圣是用人的性命浇筑的、货真价实的剑圣。
当代那些所谓“剑圣”不过是个众人吹捧起来称号而已,就像当初的空山一叶被称为“剑鬼”一样,并不是以真实境界作为划分。
空山一叶在如此年纪便已达到这个境界,那他以后的路怎么走,依然还要继续修炼吗?
空山一叶的思绪不停穿梭在过去和未来之中,他的目标、他的命运究竟在哪里?帮助其他七位武士杀山贼吗?杀光山贼或者被山贼杀光后,他所面对的又是什么?如果永远也回不去了那该怎样?……
脚步踩在竹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显然来人并没有特意放轻脚步接近自己,按照脚步节奏,他知道是久藏来了。
空山一叶甩了甩头,暂时抛开纷乱的想法,轻轻开口问道:“久藏君,你追求剑道,目的是为了什么?”
久藏停住脚步,微微思索,答道:“想不到空山君也会问这种问题。”
空山一叶转过身看着身形消瘦的久藏“哦?难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吗?”
久藏摇摇头:“空山君与我不一样,与大部分武士也不一样。”
空山一叶沉默,他当然不一样,不只是武士,他与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样!
久藏回忆道:“最开始学剑,是在家父的督促下,他希望我继承家名,不堕家门武士之风。”
久藏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直到打过很多仗,家人、友人相继战死,最终只剩下这把家传名剑日夜陪伴,这才觉得世间功名乃虚幻,唯手中之剑可相托,这才全心投入剑道修行,不再追逐功名。”
久藏定定的看着空山一叶道:“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剑客!仿佛生而为剑,为剑而生!”
这句话,空山一叶从小听到大,几乎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所以,他已经丝毫不觉得诧异。
不过,这依然不能解决心中疑惑,空山一叶摇摇头:“久藏君,我自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剑,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剑,我的生命就是不断为了剑而修炼,虽然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刚才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纷乱念头。”
空山一叶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疑惑:“剑的尽头在哪里?我尽头在哪里?我的未来又在哪里?”
久藏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虽然我没有达到你现在的境界,但我也略有耳闻,空山一叶,你身为一个天生的剑客,已经走在了剑道大道的路上”
久藏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对空山一叶说:“生而为剑、活而为剑、死而为剑!剑道的路,没有尽头!不断修行、不断突破,直到生命终结,这,就是剑客的宿命!”
这就是剑客的宿命!这几个字让空山一叶呆立当场,旋即恍然开悟:是啊!管他什么时代、管他什么世界、管他什么命运,修行就是了!
自己属于剑道,剑道属于自己,只要自己仍然走在这条路上,其他又有什么关系?
空山一叶深深向久藏鞠了一躬,沙哑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振奋:“多谢了,久藏!”
久藏对自己的帮助空山一叶一直看在眼里:从怕自己命丧战乱之中,特意前来加入他们这个抗击山贼的武士队伍;到一路之上对自己隐隐的保护,以及现在抛开其他武士,只身前来探望自己,为自己解答疑惑……
一向孤僻的空山一叶,三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品尝到了挚友的滋味!
有剑、有久藏这样的朋友相陪,在这个世界里,空山一叶从未有过如此的安心与欢乐。
他看着久藏,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振奋:“久藏,我没问题了!咱们回去吧,听听堪兵卫怎样布置,我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山贼尽快来袭了!”
夕阳低斜,林中茂密的树叶被照映出一片红彤彤的颜色,二人迎着天边的火烧云并肩走回村中——那里,也即将成为这个故事的正式开端,与终结。
第37章 各自的任务
空山一叶和久藏走后,勘兵卫与其他几位武士在农民的带领下,绕着村子粗略的观测地形,以备山贼来袭。
堪兵卫一手执笔,一手执布,把看到的一一画了下来,形成一副简略的军用地图。不得不说不愧是多年征战的老兵,堪兵卫的军事素养,即使在正规武士集团中都应该算是出类拔萃。
菊千代无聊的踢着脚下的茅草,向堪兵卫问道:“喂,光头……不,堪兵卫,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像贵族少爷的那个家伙,他也是武士?”
堪兵卫收起地图,郑重的对菊千代说:“你说的那人叫空山一叶,你最好对空山君讲礼貌些,据我所知,他的脾气并不是太稳定。你应该也知道,贵族公卿都是如此,尤其还是武功很高的那种。”
“切,看起来像贵族少爷的家伙武功能有多高,是你们太弱吧”菊千代满不在乎,并未对堪兵卫的警告有一丝的在意。
堪兵卫摇摇头:“空山君和久藏君与我们不同,他们两个纯粹的剑客,尤其是空山君,似乎并不属于……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算了,记住我说的话,菊千代。”
菊千代哼了一声,扭头不语,过了好一会,见没人搭理他,才发现众人已经朝着山下走去,赶忙大喊一声:“等等我!”快步追了上去。
武士们回到村子,围坐在利吉家,这是村子为众人准备的休息之所。七郎次问到:“我们睡这里,你怎么办?”“嗨!我睡马房”“跟马一起睡?”
“没有马,马去年被山贼抢走了……”利吉低声回了一句。
“哦啦哦啦!看看,这是什么!”菊千代房间里翻出一件女人的衣服,兴奋的披在身上,鼻子陶醉的在衣服上面乱嗅,冲着利吉打趣道:“呦西!跟老婆睡,马房也不错。”
利吉紧咬牙齿,上前夺过菊千代身上的衣服,吼道:“我,我没有老婆!”跑到屋子另一侧,粗暴的把衣服塞进箱子里。
菊千代措手不及,向利吉问道:“喂,怎么了,傻瓜?”利吉低头用胳膊抹着眼泪,没有回答。
“混蛋!”菊千代和众位武士显然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来被山贼抢走的不只是马,或许还有他老婆。
众人沉闷的围坐在火塘四周,谁都没有开口的欲望。林田平八率先打破安静,向菊千代问道:“其实你真名是怎么个叫法?”
菊千代毫不在意:“忘记了,给我起个新的吧。”林田平八戏谑道:“菊千代不错,菊千代……很适合你”菊千代一脸窘迫。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空山一叶和久藏走进了屋子。堪兵卫笑道:“哦……回来啦!”“嗯,多亏久藏开导,想通了一些事情……让大家久等了”空山一叶冲着屋内众人鞠躬道。
堪兵卫赶紧摆摆手:“既然大家都在,我来说说山贼的事情。刚才我们大概围着村子勘探了一圈,这条村子可谓四面皆敌,想要守住很困难。所以必须要提前布置好战场,不能让对方骑着马冲进村子,否则……大家过来看。”
堪兵卫冲着众人招了招手:“我刚才画的地图,这是村子,村子西面是一片缓坡,最易骑兵冲锋,必须要建立防御工事……”
“交给我吧!防御工事的事我擅长。”七郎次平静的对这堪兵卫说。
堪兵卫点了点头:“拜托了,七郎次。”这位憨厚的武士身为堪兵卫的老战友,两人间的默契是在多次战争中磨练出来的,对于相互的风格非常熟悉,由七郎次负责西面的防御工事,也是堪兵卫最为放心的一环。
堪兵卫接着说:“现在最要紧的是选拔农民,我刚才问了一下老爹,这条村子共三十几户,加入平均每家出一个壮年男子,那就有30个可战之兵。我们需要训练青壮农民,让他们协助防御,还需要更多的老弱,包括妇女在内,每个人都要参与这场战争。”
菊千代哼了一声:“那些泥腿子会干什么?”
堪兵卫摇了摇头:“光凭我们八个人是不可能打赢三十几骑山贼的。还有,菊千代,不要小看了这些农民,他们也许平时很懦弱,但村子马上就要毁于山贼劫掠,他们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亲人,力量不容小觑!”
空山一叶道:“这件事由我来,毕竟我与这些村民接触最早。”堪兵卫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空山大人了。”
“选拔村民之后,青壮部分由久藏负责训练,久藏你看怎样。”“好”久藏回答的很简洁。
林田平八插话道:“光训练武艺也不够,让我来负责跟他们讲讲战场的事吧,最重要的是怎么保命,这个我最擅长。”
“好!平八负责教导每个村民战场事宜。那么,巡视村子、查看防御漏洞、辅助其他人的工作”,堪兵卫扫视了众人一圈道:“这件事就由我、五郎兵卫两人负责,胜四郎随从帮忙。”
眼见众人全部有了工作,菊千代赶紧插话道:“我呢我呢?我也很强的!”
“菊千代负责训练老弱”堪兵卫道。“岂可修!”菊千代一下子站起身来:“为什么我要训练老幼!本来就是些泥腿子……”
“不,菊千代,你的任务非常重要”,堪兵卫说:“虽然他们不需要上阵杀敌,但巡逻、警戒、后勤、打扫战场和最后的增援都需要他们,你的任务很重!记住,不需要训练他们如何杀敌,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明白战场上的纪律,做到令行禁止,这比起让他们亲手杀死山贼更重要,明白吗?”
堪兵卫严肃的看着菊千代道:“战场上最重军令,菊千代,记住,这不是流氓斗殴,是战争,如果不想丧命就一定要遵守命令!”
菊千代垂头丧气的坐下,嘟囔道:“好吧好吧,本大爷训练老弱就训练老弱……哼,有何难度……”
见众人一一领命,堪兵卫道:“这次战争很严峻,不是以往武士之间的战斗,我们不光要杀敌,还要保护农民。唉,我们只有八个人,武器不过手中刀剑……但,既然已经接受了农民的雇佣,身为武士自当一往无前,望诸君共勉!”
第38章 战争动员
战争绝不是两拨人拔刀互砍,尤其在双方力量不对等的前提下。哪一方的兵力、武器、后勤、组织、士气、训练,乃至谋略等方面的因素做得更加出色,哪一方的胜算更高。
众武士各司其职,整条村子马上进入战争状态。如果说其中谁最为轻松,空山一叶绝对当仁不让。
动员农民的任务,他只是向老爹传达了武士们的决定,没有丝毫自己动手挑选的意思。
以他前些日子生活在村里的经验看,其实,农民们早已自发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
青壮负责重体力农活,比如开垦田地、开掘河道、搬运粮食;
老弱负责那些需要技术和经验但体力消耗相对较少的工作,比如修补器具、维护庄稼;
妇女和儿童更多的是采摘野菜、拾柴砍柴、饲养家禽等。
可以说这种集体农耕的生活方式分工之明确、用人之科学,是仅次于军事团体的。
每个武士带领各自的人手去完成既定任务,只有空山一叶显得无所事事四处闲逛,最终只好和堪兵卫三人汇合到一起,参与谋略制定工作。
他很少发言,都是仔细在听堪兵卫对胜四郎讲述的战争心得。
修炼剑道在日本属于兵法范畴,而战争更多的是运用军法,两者互有共通,但又大不相似,在堪兵卫的特意指点下,空山一叶自觉受益良多。
“如果是你,你会从哪里攻这条村子?”堪兵卫向五郎兵卫问道。
“西面!就像昨天你说的,这里地势自上而下,极利骑兵顺势冲锋,可直击村子中心!”
五郎兵卫指了指地图:“如果是我,就会分出三五骑在村子里四处放火,剩下的负责驱赶村民,再逐个利用大弓射杀之!覆灭村子易如反掌。”
堪兵卫点了点头,指着那些喊着号子、肩抗粗大木头的村民:“七郎次做的不错,看这圆木,他是想用这些造防马栏。”
“你们果然是老搭档。”五郎兵卫很是羡慕的说。
远处,七郎次与农民一起卸下肩膀上巨大的圆木,高声鼓励道:“呦西,做得好!打仗必须跑,不管攻守,跑不动就只有死!记住……”
空山一叶看着地上摆的满满的圆木,疑惑道:“防御马匹需要很多木头吗?”
堪兵卫摸着头笑道:“空山大人有所不知,其实远远不止如此。不光要立起木栅,还需要制作鹿角和拒马,然后在木栅之外挖掘陷马坑,在木栅之内垫高地势,守备则佐以长枪、弓箭、火把这些。如果在野外扎营,还需要考虑到出阵反击、敌人火攻等等。”
空山一叶完全没有想过,原来他以为很简单的防马栏竟如此复杂,皱眉道:“那这里的防御任务岂不是很重?”
堪兵卫笑了笑:“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七郎次配备整条村子三分之一的人手,而且,这里也不是我们给山贼准备的主战场,毕竟外面的地形开阔,如山贼不计伤亡由此处进攻,单单火枪的威胁,就不是这个简单的防马栏能够抵挡的。”
看着堪兵卫成竹在胸的表情,空山一叶果断闭嘴不言,这种事他可以说一窍不通。
当初还未出村寻找武士时,他原本打算等山贼冲进来,自己提刀见一个杀一个,看来,如他真要那么做,非但救不了农民,他自己也必定殒命当场,连独自逃生的希望都相当渺茫。
几人沿着村子中央的大路,从西面走到东面。一条小河穿村而过,老爹的水车房就建立在河对岸。
堪兵卫盯着河面道:“村子东面有河,但只要拆掉这座桥,敌人想要攻进来,就只能下马步战,这边的防守力量可以稍稍减弱。”
“河对岸的居民怎么办”五郎兵卫问道。“只有放弃房子,疏散到村里了。”堪兵卫叹了口气。
“那水车屋也放弃吗?但我看那老爹很顽固,不一定会撤走。”五郎兵卫也有些惆怅。
留在河对岸,就等于暴露在村子的防御圈之外,毕竟以他们目前的力量只能收缩防守,集中兵力对抗山贼,根本没有力量保护孤悬村外的几座房子。
“此事找个机会劝解一下几家农民,咱们先去看看其他方向。”堪兵卫决定不再考虑此事,毕竟目前最重要的是认真查看每一处地形,不能留下任何疏漏之处,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哪怕再谨慎也不为过。
“好大的一块稻田啊!”胜四郎欢快的指着一片已经快要成熟的稻子说。
村子的地势是西北向东南,由高到低,南面正是延伸到远方的稻田,也是山贼和农民争夺的核心。
有粮食才能生存,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不管对于山贼还是对于村民都是如此。
“稻子就快要成熟了啊!”
“嗯,所以要要尽快组织农民收割,收割完,要掘开河水灌进田里,这样山贼绝不会选择这里进攻。只需简单架起栅栏,一名武士带领老弱就足以防守住。”
众人围绕稻田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没有漏洞,开始向最后一处防御地点,也就是村子的北面走去。
空地上,久藏指着一个青壮农民道:“来,用你的竹枪刺我。”农民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不要说攻击,甚至抬头看向久藏的勇气都没有。
农民怎能攻击武士!
这是这个时代的天条,就像老鼠绝不敢对猫挥爪一般。
久藏拍着胸口喝到:“这是训练,如果不想被山贼杀死,如果想保护这条村子,对着我,刺!”
农民终于鼓起勇气,大喝一声挺枪向久藏刺去。虽然看似力量极大,但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击,久藏的双脚都未曾丝毫移动。
他一手抓住竹枪,顺着农民前冲的力,向身后一扯,轻松夺过了竹枪,又随手把竹枪扔到一旁。
久藏没有在意扑倒在地的农民,继续对着面前的众人喝到:“下一个,来!”
路过此地的4人没有打扰久藏的训练,胜四郎一脸羡慕道:“他可真厉害啊!师傅,我什么时候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你?你还差得远呢,胜四郎!”堪兵卫毫不留情的对胜四郎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徒弟撅起的嘴唇。
空山一叶呵呵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在胜四郎耳边响起:“小子,你什么时候能盯着我的眼睛超过三秒而不为所动,才有资格像久藏一样训练农民。”
胜四郎颇为不服的看着空山一叶,显然他已经忘记自己在旅店中,被闭着眼睛释放气势的空山一夜吓呆的情景。
堪兵卫闪身插到二人之间,苦笑道:“空山大人就不要再逗弄小徒了,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和你对视时镇定自若”。
转头对胜四郎说:“久藏是经历过无数对决的顶尖剑客,所以面对刺来的竹枪能毫无惧色,胜四郎,你还年轻,不能好高骛远,要多多修炼才是。”
几人边走边指导胜四郎的不足之处,就连性情冷淡的空山一叶在这种团结对敌的气氛下,也稍稍教导了几句关于修炼方面的技巧——这是他三十年来的修炼心得。
不止胜四郎,就连堪兵卫和五郎兵卫两人都觉得受益匪浅。
很快,几人来到了村子北面的山间树林,这里不仅是空山一叶一直以来的修炼之地,也是武士们为山贼准备好的葬身之所!
第39章 男女
“好幽静的树林”五郎兵卫感叹道。“嗯,但这里最危险!”勘兵卫道:“东面、西面、南面都无计可施,山贼的攻击必从此处发起,虽然树木密集,大队骑兵无法展开阵势,但容一骑两骑通过,还是没问题的。”
五郎兵卫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把山贼从这里放进来……”
“没错,我们不能把村子所有地方都封死,总要留出让他们可以攻进来的地方。”堪兵卫肯定的答道。
空山一叶突然插道:“堪兵卫,如果你是山贼会怎样攻这条村?”
“西面!”勘兵卫毫不犹豫的说。
“七郎次不是已经布置了很多吗?陷马坑、鹿角、据马、栅栏……你怎样攻这里?”
“相差太远,不足以防御住”,堪兵卫摇头道:“如果是我,只需排除陷马坑,清理一条五骑并排冲锋的道路,远程用火枪和弓箭压制守卫木栅的农民,然后每骑驼几袋土垫高地势,从外向内射击驱散农民,占领木栅后便可轻易拆毁,最后全部冲进村内。”
“搜嘎!”“办法还有很多,比如对农民说:只交一半粮食就能活命,否则日日夜夜骚扰他们,再给一夜时间让农民商议。打击农民抵抗的士气,也许农民便不战自溃了……”
“这样一说,岂不是根本无法守御?”空山一叶不禁再次感到自己战争谋略的匮乏。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给山贼留出进攻的希望,有了进来的希望,才能防止他们选定一个方向强攻”。
勘兵卫胸有成竹的说:“不过,这里仍然需要布置,从这里到这里”,堪兵卫手指地图,重重画了一条线:“给山贼留出一条可以进村的大路,每次放几骑到村中,再围杀之!”
五郎兵卫感叹道:“还是你厉害啊,堪兵卫!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堪兵卫苦笑的摸着花白的头发:“仗打得多了,该怎么打仗也便清楚了,哪怕是败仗,唉……回去跟大家商议一下哪里还有需要补充的,现在发现还来得及补救。”
对于怎样布置防御,胜四郎毫无兴趣,年轻人总是对这些枯燥的建设和理论不耐烦,远没有眼前山林美景吸引力大。
“胜四郎,走了。”堪兵卫朝着山坡上流连花丛的胜四郎喊道。“噢!”胜四郎敷衍的答了一声,只不过身体依然没有挪动,专心致志观察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彩色小鸟。
“到底还是个小鬼!”五郎兵卫笑道。
三人不再理会胜四郎,反身回村召集众人商议如何完善防御。
胜四郎折下一只木棉花,一脸陶醉的嗅着香气。脚下铺满了盛开的紫花地丁,一直延伸到远方,胜四郎被花丛吸引着往树林深处走去。
他伸展身躯,仰躺在最茂盛的花丛里。暖洋洋的光线透过树枝洒在身上,白云一片片从天空飘过,鸟儿偶尔的叫声让宁籁的林中更显幽静。
就在胜四郎耐心享受这片自然赠与的福地的时候,前方山白竹丛传来一阵“刷刷”声,是人的脚步!
胜四郎一脸警觉的跳了起来,迅速摆开架势,警惕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难道是山贼?胜四郎不由得开始紧张,毕竟现在可不是平和的时候,出现山贼前来打探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头发被万造剪短、扮作男人打扮的志乃手捧一簇鲜花从树荫处走了出来,她看到胜四郎不由得一愣。
胜四郎见是一个农民打扮的俊俏青年,也稍稍放下了警惕心,同时,对刚才自己的紧张暗暗愤怒。
他紧紧盯着志乃:“你是这条村子的?”志乃急忙点了点头。
“是女人?”志乃赶忙摇头表示否认。“男人?”志乃使劲的点头,把手中鲜花藏到身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慌乱。
胜四郎勃然大怒,伸手指着志乃喝到:“是男人为何不拿枪?!堂堂男子汉竟然摘花玩?!”
他显然忘记了刚刚摘下来的木棉花还在自己手中,羞怒的一把扔掉,冲着志乃道:“来,我来训练你。过来!”
志乃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听到那个年轻武士让她去过,不由得把花一扔,撒腿就跑。
“岂可修!”胜四郎见这个村民还敢跑,怒气冲冲的紧追不舍。
志乃毕竟是个年轻女子,紧张之下被绊倒在地,胜四郎一个虎扑按住不停挣扎的志乃,嘴里恨恨的喊道:“跑啊!看你能跑到哪里。”
志乃拼命反抗,两人在花丛中激烈翻滚,但她怎能敌得过身强力壮又训练有素的胜四郎?
志乃喘着粗气,单薄的衣衫开始凌乱,胜四郎趁机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整个人压在身上。志乃身体一软,仿佛瞬间失去力气,认命般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接受了接下来的命运。
不过,比她反应还要激烈的是胜四郎,从未有男女经验的胜四郎,听着身下少女急促的呼吸声音,便已经明白,这个俊俏的青年是个女人!
吃惊不已的胜四郎松开双手,倒着身子从志乃身上爬下来退到一旁,低头不敢再看胸前一片白腻的志乃。
志乃急忙爬到远处,侧身避开胜四郎的视线,把衣襟拢到一起。
胜四郎盯着志乃,大口大口喘息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甚至心理隐隐有些不愿意打破这种安静。
志乃双手拢在胸口,不时地用余光偷瞟胜四郎,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明明是女人,却又扮作男人独自居住在山林深处这件事。
两个人沉默着,头上是湛蓝天空,身下是簇簇鲜花,身边是俊美异性。
任何身份的差异、家长的阻挠、险恶的环境均不能阻止,由荷尔蒙支配的人类的行为方式。
如果从天空鸟瞰这片大地,可以发现,胜四郎和志乃坐在花丛中相互诉说着什么,随着两人越来越生动的表情,距离也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他们走出这片树林时,已经肩并着肩,或对视、或低头、或欢笑,与几百年后公园中的情侣几乎分不出差异。
与胜四郎有佳人相伴不同,菊千代大人看着面前歪歪斜斜排列的老弱,心头便是一阵火起!
第40章 我真想杀掉这条村的人
眼前这队歪歪斜斜的农民,几乎是这个时代“弱”这个词的代表,没有精神,没有体力,甚至没有一丝生气,拄着竹扎枪的身体看起来并不比手中的枪更粗壮。菊千代非常怀疑他们有没有力气举枪刺击!
他不由得痛恨起安排他这个可有可无任务的勘兵卫,嘴里嘟囔道:“要这帮窝囊废有何用!那光头一定是看不起菊千代大爷,可恶啊!”
菊千代正巧看到一个手拿杂粮饼子往嘴里塞的农民,气得他跳着脚骂道:“正在吃东西的,不准吃!混蛋!你以为这里是牛棚吗?看你们这帮乌合之众,烂!”
他拔出战刀凶神恶煞般的指着众人:“带头的向前走一步。”众农民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把反应不及的与平撂在最前。
“你,出来!说的就是你,”菊千代抬起大刀指着愣在当场的与平。
与平双目无神,佝偻着身子,颤巍巍迈开罗圈腿,往前挪动了两步。
菊千代手中大刀刃朝下竖起,模仿与平的持枪动作,一扭一扭的走了起来。
看菊千代模仿的惟妙惟肖,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孩纷纷欢笑起来。
说来奇怪,没有一个村中的孩子去其他武士那里围观,哪怕看起来远比菊千代和善的七郎次和林田平八,似乎孩子们才能真实分辨出,谁才是这群武士中最另人感到亲切的那个。
“不许笑,要看热闹就每人收一文钱”菊千代装模作样的吓唬道。
“这是什么?”他回刀入鞘,伸手夺过与平手中的矛枪仔细打量着。“是枪”与平手拿矛枪,讪笑的说。
这种样式的矛枪是战国末期日本足轻的主流武器,用一根木杆打磨光滑,插上扁如荞麦的铁枪头,一杆长不过2米、造价极为低廉的武器便诞生了。
当然,即便这样的武器也不是农民通常所用的竹扎枪那么简单:随便在山里砍一颗长长的竹子削尖,再用火烤稍稍烤硬枪头,可以随时随手造出来,且没有任何成本,当然也不用苛求其威力。
显然,与平手中的竹扎枪虽然简陋,但也不是农民们可能拥有的武器。
菊千代的意思便是如此,他掂了掂手中的矛枪骂道:“蠢货!这枪是怎样得来的?难道是山里长出来不成?”
与平的嘴一张一翕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菊千代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明白”样子鄙视道:“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一定是从残兵手中夺来的。你这蠢货都有,那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一定有。不只是这种便宜货色,其他武器甚至是铠甲你们一定也藏了不少吧!”
看着众农民一脸惊惧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菊千代跺脚吼道:“还想不想杀山贼了?还不快说?快说!”
此时,除菊千代和胜四郎之外,众武士们正围坐在地图旁,商议村中防御的漏洞。
勘兵卫谨慎的用手指着地图道:“这里不错,这里也是,但这里有问题……”
话音未落,就听到屋外传来菊千代兴奋的呼喝声,好像正在指挥农民扛着重物走来。
只见他身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身盔甲,对一大群跟来的农民喊道:“其他人,退后。”
便手持一柄大枪赶着与平和其另一位农民扛着一堆武器铠甲走进屋子,空山一叶抬头一看,嘴角微微翘起——这与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看到的与平与利吉搜集战利品的姿势何其相似!
菊千代嘴里兴奋道:“呦西!大收获!”一把拍开与平搭在铠甲上的手,抽出来扔到地上,一脸得意的向众武士献宝。
勘兵卫转过身,盯着菊千代问道道:“这些武器是哪里来的?”
“从落荒武士的手里夺来的。”菊千代毫不在意的说。
众武士脸色骤变,纷纷抬头看向菊千代,就连久藏这个一脸冷漠的剑客也不例外。
“哪里得来的?”勘兵卫阴沉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这条村的?!”
“哦~”菊千代随口说:“从万造家里拿来的。”
众武士齐刷刷盯着门口扛着武器的万造,万造被如此众多充满杀意的眼神吓得脚步一软,差点摔出屋外。
菊千代直到此时才察觉出气氛异常,嘟囔道:“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拉起地上的盔甲拍了拍:“这可是上等器式!嗯?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需要武器的吗……”
一向憨厚的七郎次“腾”的站起身,紧紧的握着拳头冲菊千代吼道:“闭嘴!你还算是武士吗?!”
走到菊千代身后,指着地上的武器激动的说:“这是农民杀死武士夺来的!”
菊千代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七郎次气的无法抑制,双手卡住菊千代的肩膀摇晃道:“知道你还……”
“够了!”勘兵卫制止老搭档的做法:“要做过落荒武士才懂各中滋味!”
七郎次满腔悲愤无法发泄,一把推开菊千代,从地上捡起一把大枪,运足力气,大喝一声把枪远远的扔了出去,吓得屋外围观的农民一哄而散!
屋内静的可怕,只有七郎次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不断响起。
空山一叶略略思索,便已明白其中缘由。
结伴到战争结束的战场上收集散落的武器换取粮食,是这个时代农民们的普遍做法,就像自己刚刚被扔进这个时代中所发生的一幕。
那时,利吉看到自己便毫不留情的一刀刺出,可以想象的是,这些武士们也一定遭遇过这种状况。
虽说农民的战斗力不值一提,但即便武功高强如久藏,在激烈的战争后,也不一定强过几个年轻力壮的农民。
围杀那些遍体鳞伤又神疲力尽武士,顺便夺走他们的武器,早已成为那些战败武士的梦魇:好不容易侥幸逃得一命,却被身份低贱的农民像狗一样的宰杀,如此不名誉的死法,让武士们恨意滔天,死不瞑目!
所以,一旦哪条村子被发现大量藏匿属于武士的武器装备,那么屠掉村民、烧光村子已经成为每一个武士的共识。
七郎次的喘息声渐渐平息,屋内一片死寂。
“我……真想……杀掉这条村的人。”久藏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众武士没人搭话,可见这绝不是久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
在这一刻,什么抗击山贼,什么保护农民,已经完全不在武士们的考虑范围内。
第41章 枪
“哈哈!哈哈哈!”菊千代嘴里在笑,但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一把推倒身旁铠甲,窜起身冲着众武士道:“好哇……哈哈……喂!你们把农民当做是什么?以为他们是菩萨吗?嗯?简直笑话!农民最狡猾!”
“要米不给米,要麦又说没有,其实他们都有,什么都有!掀开地板看看,不在地下就在储藏室,一定会发现很多东西!米、麦、盐、豆、酒……哈哈!啊哈哈哈……”
菊千代伸手指着屋外的远山:“到山谷深处看看,一定还有隐蔽的稻田!表面忠厚但最会撒谎,不管什么他们都会撒谎!一打仗,就去杀残兵抡兵器!”
菊千代吼叫道:“所谓农民,最吝啬、最狡猾、最懦弱,坏心肠,低能,是杀人鬼!不要笑死我了!”
他走来走去,喘息着,脸上的悲戚之色越来越浓:“但是……是谁另他们变成这样的?是你们,是你们武士!你们都去死!”
说着,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箭矢,狠狠的戳到木板房的墙壁上,似乎把这些当成了他口中的武士。
菊千代站定身子指着众武士,双目含泪道:“为打仗而烧村,蹂躏稻田、恣意劳役、凌辱妇女、杀反抗者……你叫农民怎么办!他们应该怎么办!该死……该死!”
他泣不成声,跌坐在勘兵卫对面,低头呜咽的声音就像一匹失去族群的野狼。
武士们脸上的杀意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剩下一脸的惭愧,目光不敢看向菊千代。
勘兵卫缓缓抬起头,眼中似乎蒙上一层隐约的泪光,看着菊千代道:“你……是出身农家的吧。”
勘兵卫的这句话就像一颗炸雷在菊千代耳边轰然炸响,打断了菊千代的哽咽。
他抬头扫视着众武士,心虚的表情简直像直接印在脸上,随即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闻讯赶来的老爹,看着急匆匆跑远的菊千代,心中疑惑,但脚下颤巍巍的步伐没有停顿。进屋首先狠狠瞪了一眼缩在墙角的万造和与平,转过头问勘兵卫:“嗯……发生了什么事?”勘兵卫一脸尴尬的摸了摸头发,脸上稍稍现出了一些笑容道:“没事,算了吧。”
胜四郎满面笑容的回到村子。与志乃的相遇,让这个青年武士第一次感受到浅浅的爱情味道,以至于心中的欢乐几乎压抑不住。
他见到一脸抑郁的菊千代,欢快的上前打着招呼。菊千代手中大枪一横,不耐烦赶走胜四郎,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生闷气去了。
胜四郎一脸疑惑的走进武士们聚集的屋子道:“刚才我遇到菊千代了,他怎么了?”
勘兵卫道:“没什么……山上的风景还不错吧,胜四郎。”胜四郎脸颊一红,嗫嚅着说不出话,见他这幅样子,众武士不禁哈哈大笑,也稍稍冲散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勘兵卫摆弄着堆在地上的武器道:“唔……菊千代说的不错,还真是好货色……虽然农民的做法着实让人不快,但有了这些武器,我们的胜算又高了一分。”
抽出一杆朱红大枪向七郎次甩去:“接住,七郎次,你枪法出众,还是用这个吧。”
七郎次一只手接住大枪,腋下夹住枪杆随手一抖,一朵漂亮的枪花迸现而出,满意的点了点头。
勘兵卫向众人示意各自挑选顺手的武器盔甲。林田平八翻检着武器,随手抽出一把野太刀试了试锋刃道:“还不错,这下总不用担心武器损坏无法杀敌了。”
久藏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武功和家传宝刀有信心。
空山一叶同样拍了拍腰间长船长光,沙哑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有它就足够了。不过……”空山一叶指了指七郎次,微微欠身道:“我还从未与用枪高手对战,可否切磋一下?在下实属见猎心喜,还请原谅。”
众人听到空山一叶的话,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饶有兴趣的看着七郎次。
勘兵卫苦笑着说:“空山大人,大敌当前,实不易此时比试,万一有所损伤,我看不如……”
七郎次一摆手,拦住勘兵卫道:“承蒙空山大人看重,在下只好勉励一试了。”
即便与空山一叶同为伙伴,七郎次也不想在为比试之前便弱了气势,更不想让老搭档堪兵卫难做,何况他对自己的枪术有信心。
这是经历过十七场战争、用大枪亲手讨取敌方武士23骑、杀足轻无数所形成的强大自信。即便依然不能获胜,但一枪在手,最起码不至于被空山一叶一招击败。
空山一叶点了点头:“好!就用你手中的枪吧,如果伤到你,或者被你伤到就算我输。”对于空山一叶的狂妄,众人没有丝毫惊讶,毕竟他在武功境界上超出众人太多,如果不看年纪,可以说是前辈高手也不为过。
七郎次率先出屋,在一片开阔的平地选好位置,等待空山一叶的到来。
他深知这是空山一叶故意先让他选择有利地形,也毫不客气的在背对阳光的高地上摆开架势。
七郎次亲眼目睹空山一叶手刃武艺高强的浪人,以他和空山一叶的差距,如果再不知利用环境,恐怕连出招的机会都不会有,便已经落败了。
空山一叶待七郎次摆开架势后,施施然迈步走了过来。
众武士目光炯炯的看着空山一叶,久藏脸上的表情尤其凝重,他一眼便看出,空山一叶的行走姿势和呼吸频率与平时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也就是说在即将面对一个陌生的枪术高手的进攻时,空山一叶依然不用调整。这是否说明,他能随时以最强姿态迎敌?
久藏可以非常确定这点。在第一次与空山一叶比武时,久藏可以明显察觉到空山一叶还需要调整自己的身体与状态。
自从击杀了那个愚蠢的浪人后,空山一叶显然已经进入到另一种境界。
久藏虽然不确定在这种境界中,空山一叶各方面的提升究竟有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击败像七朗次这样武功相对一般的高手,绝不会用到第二招!
胜四郎悄悄的问勘兵卫:“师傅,七郎次大叔能赢吗?”
听到胜四郎的天真的问题,勘兵卫不由得哑然失笑:“赢?这是比试,空山君必不会升起杀意,否则七郎次能在空山君剑下撑过三招,已算是进步不小。”
“可是,空山大人不是说没有和枪术高手比试过吗?”胜四郎疑惑道。
勘兵卫摇头叹道:“胜四郎,一个农民不管手中持刀还是持枪,对你来说有很大区别吗?”
胜四郎皱着眉头:“有如此大的差距?”“比你想象中的差距还要大。”勘兵卫肯定的点了点头。
“空山君如果没有绝对把握不伤及七郎次,也不会用真剑对真枪。仔细看着吧,也许胜负就在一瞬间。”久藏平静的说。
第42章 神乎其技
枪,以穗为龙头,杆为龙身,根为龙尾。持枪在这个时代的日本被称作“持龙”,可见其地位之高。
枪也是武士上阵所必带的武器,这个时代,战场上被武士刀直接斩杀的敌人相当少,杀敌最多的当属枪伤和箭伤,所以枪术的好坏是评价武士战斗力的重要指标,武士们也以能够修习上等枪术为荣。
场中,七郎次双膝微曲,腰部低沉,双手一前一后握定手中长达4米的二间大枪,镐造形制的枪穗闪烁着凛冽寒光。
在这个距离内,七次郎手中的大枪进可突、侧可引、横可斩、上可叩、退可拨、避可绊,可谓攻防一体,毫无破绽。
空山一叶并不是没有与大枪较量的过,曾经剑术初成,与世界各地高手、使用各种武器的对手切磋,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招式和技巧,让他大开眼界,其中就包括日本各种流派的枪术。空山一叶甚至用心研究过一段时间的枪术,对于他自身剑术的帮助也非常大。
与剑术重视脚步和身法不同,大枪主要在于腰胯和双臂。
因为包括剑在内的普通武器大多是死物,主要由人发挥,所以身法是关键;惟枪才是活体,软中有硬,硬中带软,枪身抖动腾挪,本身便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这种脱胎于战争的最强武器,不管在马上还是步下,从来没有“闪躲”这个概念。而是以枪带人,人枪合一,利用枪身长度,创造一定空间范围内的绝对领域,逼迫对手不得不避,乃至避无可避。
平心而论,空山一叶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用枪的高手,枪比剑长得多,本身已占利七分;而重量上的巨大差异,更使得剑不能有效格挡,甚至要尽量避免武器碰撞。
上个时代他与宝藏院流和贯流的枪道高手比拼过。
他之所以能赢,不是在剑道技法上更胜一筹,而是对于时间天赋的运用太过强大,总会抓住对手以虚击实、虚实转换的刹那,利用身法攻进大枪圈内,在三两式内结束战斗,故而每次赢得都非常惊险,远不如与其他武器对战时那么轻松。
七郎次的目光与枪尖连成一线,目光尽头落到空山一叶的胸腹正中,随着空山一叶不断接近,七郎次的枪尖也始终对准空山一叶的膻中位置,不曾偏离分毫。
从他的架势中便可看出,七郎次一定受到过枪道高手的指点,本身对于枪术的运用也颇得三分真味。
空山一叶并没有提前拔刀在手,而是左手稳稳握住刀柄,右手随身体前行自由摆动,完全没有任何防御措施和攻击倾向。
可是,七郎次额角竟然隐隐渗汗渍,在他眼中,空山一叶每个动作全部无懈可击,不管击左还是击右,似乎自己发动任何攻击都能导致空山一叶雷霆般的反击。
空山一叶每上前一步,七郎次便退后一步,始终保持距离,不让对手进入自己大枪的攻击范围——是的,因为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也就意味着自己必须出招,否则绝来不及后撤便会被对方欺进身前从而落败。
【不能再退!空山君永远毫无破绽自己难道永远后退?】七郎次稳住心神,大喝一声,运力向下扣击,两尺半长的锋刃直奔空山一叶头顶。
七郎次从未指望一击立功,这次攻击如果被空山一叶闪过,他可以顺枪下落之势抽回枪身,由双手持尾部变由持枪身正中,前方穗先依然可以指向对手,下半部分的枪身也可前挥,用以绊住对手双腿,可谓攻防一体,一般对手绝无法借势反击。
空山一叶看到七郎次出招,不禁微微一笑,看来这个时代的枪术脱胎于战场不久,仅招式而言,还远远不如后世丰富。
自己与宝藏院流高手较技时,对手表、里十四本运用之纯熟,曾让空山一叶大吃苦头。到用、一挽、粘花、五个、半冠、十个、卷枪、相位、引落、管、突拔、鳞、合图呼、远目等招式,从试探到反击可谓应有尽有,足可以完美应对任何状况。
空山一叶的想法并未阻碍动作分毫,看到对方最为锋利的穗先即将落到头顶,空山一叶并没有闪避和格挡,而是上身未动,脚步一搓,向后退让半步。
为了保证空间优势,此时七郎次的大枪已经是最远攻击距离,哪怕眼睁睁看到对手距离自己的枪尖只有一指,也根本无力再递枪进攻;而原本想好的后招是收枪反击,但空山一叶的后退,全盘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让七郎次的动作有了一丝凝滞,当他下定决心撤回大枪时,却见空山一叶悠然随着枪尖进入自己四尺之内,在他的感觉中,自己手中的大枪像是一根拴在风筝上的线,自己扯住线后撤,风筝也随之前进,而空山一叶就是那只拴在枪刃上风筝!
在旁观的众武士看来,空山一叶似乎被七郎次用无形之力拉扯着前进,但对手的枪尖甚至没有触碰到他宽大的前襟,而他的刀则随时可以一击致命!这种神乎其技应对方式,让众武士目瞪口呆!
空山一叶右手握刀,连鞘荡开枪身,借助反弹之力,刀刃方向轻轻碰到七郎次脖子,如果这是出鞘的锋刃,此时七郎次早已身首异处。
久藏双颊潮红,胸膛一起一伏,似乎比场中空山一叶消耗的精神还要大。
他双拳紧握又缓缓松开,往日坚不可摧的剑客之心,在这时似乎有了一丝松动:每次见到空山一叶出手,对方总能以自己绝不可能做到,甚至想象不到的应对方式赢得胜利,这已经不是境界上的差距所能解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空山一叶脑中的奇思妙想,全部根据自然应变而出,这种天才的想象力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可以媲美,即便自己突破到剑豪之境,恐怕也绝不是空山一叶的对手!
这个发现对久藏的打击是巨大的,虽然他的气馁只有短短一顺,但空山一叶在心中的形象已经由最开始势均力敌的对手、境界高出自己的先行者,到现在完全成为高不可攀的险峰,让久藏生出完全不可战胜之心。
而七郎次并没有久藏那么强烈的反应,他明白,原本便比空山一叶低得多的武功,即便换上大枪也并不能弥补,除了让七郎次对空山一叶更加敬佩之外,也有一种:世上竟有如此人物的感叹。
空山一叶收回刀身,沙哑的声音没有任何得胜后的喜悦:“不错,其实我并未如你想象般轻松。”七郎次竖起大枪,憨厚的面庞露出诚恳的笑容道:“空山大人过谦了,我的武艺虽然普通,但毕竟在战场中冲杀过多次,却从未见过有人如大人一般超凡绝伦。也许只有那些传说中的剑豪们才有这般武艺吧。”
众武士走到二人身边,堪兵卫与看着空山一叶,激动之色溢于言表,高声喊道:“有了空山大人,本次战争,胜负定矣!”
众武士纷纷举臂高呼,其振奋之声,在山间久久回荡。
第43章 饭
菊千代一言不发的与众武士围坐在火塘前吃晚饭,似乎心中的火气依然没有消散,但这丝毫也不阻碍他的胃口。
菊千代体格魁梧,饭量也相当不可小觑。粗陶大碗上冒出高高一截饭,一口盐渍野菜,一口蘑菇汤,几乎不用咀嚼,三两下便吞下一碗米饭,然后伸手示意一旁伺候众人的利吉盛饭。
其他几位虽然比不上菊千代一样粗放的吃相,但速度也相当不慢。
毕竟,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和蘑菇汤,也不是他们这些流浪武士可以经常吃到的食物,冷冰冰的饭团和杂粮饼才是他们的日常,甚至忍饥挨饿也是常有的事。
与菊千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空山一叶,一个说不上精致但相当简洁的黑陶小碗,一碟子梅干,一碟子腌萝卜,一碟子腌鱼,同样的一碗蘑菇汤,当然,与其他武士不同的是,他的汤里是加了味噌的。
不止如此,区别最大的是:他吃的是精米!一粒粒晶莹的米粒在摇曳的火光中散发着剔透的光芒,与其他武士碗中暗黄色的糙米饭相比简直是艺术品。
空山一叶跪坐在地板上挺直身体,左手端起小碗,每次只用右手筷子尖挑起一小撮米粒,紧闭嘴唇慢慢嚼碎咽下。夹菜时则放下饭碗,左手扶住右腕衣袖,准确的夹起菜肴送入口中。
不管与空山一叶一起吃多少次饭,堪兵卫和胜四郎师徒总是被空山一叶这种极度优雅的用餐气质吸引,在他们心里,即便是京都中服侍天皇的谱代公卿们也不过如此。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空山一叶对于这种他们眼中堪比大名食谱的食物,如果不是出于生理需求,他绝不会吃。
被三十年丰盛食物养出来的舌头和胃,完全不能适应现在的粗陋食物。
想当年,他即便是吃妻子真希准备的便当,里面也至少有十几种精致菜肴,以及可口的点心和果汁。
现在餐餐吃这些只有盐,没有任何其他调味的腌菜,简直痛苦不堪。所以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欲望狼吞虎咽,只能强迫自己做出那种去品尝怀石料理时的仪式感,以减轻对于食物本身的厌恶。
菊千代的第二碗饭已经吃了一半,吞咽速度终于稍稍慢了一些。
当他仰起头咕咚咕咚喝着蘑菇汤时,看到空山一叶的丰盛的食物和众武士倾慕的表情,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被武士们处处排挤,时时调侃的他,又刚刚经历中午发生的那件让他极度烦闷的事,终于忍不住爆发。
他把喝光的汤碗重重顿到地板上,抽出盘膝而坐的双腿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空山一叶看着利吉叫嚷道:“喂!那个叫空山一叶的家伙,凭什么吃的是精米,喝的是味噌,享用的是鱼干,而我们却只有糙米和清水煮蘑菇,难道他比我们高一等不成!”
安静宁籁的用餐时光被菊千代粗暴打断,堪兵卫皱了皱眉道:“坐下菊千代!空山大人怎能比较,他……”
“我吃的是自己出钱采购的,你吃的是农民供养的,如何?”空山一叶打断堪兵卫的话,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自己做事,还不需要别人为他解释。
菊千代想过空山一叶的万般理由,但唯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武士开始大方到,不但不收农民任何好处,反而自己出钱主动帮忙?
【不对,一定是这家伙在骗自己】菊千代万分笃定,因为绝对没有一头狼用自己的血肉喂羊!“你撒谎!”菊千代怒不可遏:“你以为你是这片村子的领主吗,嗯?!岂可修,不要笑死我了,你这卑鄙的家伙……”
还未等菊千代说完,两块小判金已经擦着他的鼻尖落到怀中敞开的衣襟。他摸出金子茫然的拿在手中,完全不知道空山一叶的做法究竟为何。
空山一叶用一块白布擦了擦嘴角:“如果你嫌弃自己吃的不好,可以,这两块金子足够你在这里生活到这次战争结束了,拿去吧,交给农民帮你改善伙食。”
沙哑的的声音中并没有任何对菊千代的调戏和揶揄,只是很平淡说出一件决定。空山一叶虽然知道这是对于一个武士极大的冒犯行为,但心中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做出了行动。
如果菊千代提出向空山一叶比试,他正巧可以顺便调教一番菊千代的武功;如果菊千代拿着金判悄悄逃走,那对于空山一叶来说也“仅仅”损失了些许财物而已。
在他看来,自己的武功传承,不知比这小小的金子价值高出多少倍,能用如此小的代价看出一个人的人性,空山一叶认为自己是赚了的。
这种事换成在座的任何一个正统武士,绝对会向空山一叶提出决斗或在众人面前剖腹自尽,以正自己武士之名誉。
而菊千代这个从小到大只用过铜子的冒牌武士,手握这一生都从未想象到的巨款,内心挣扎可想而知。
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心中的怒火最终战胜了“小小”的贪欲,菊千代一把将手中的金子掼到地板上,大吼道:“本大爷怎会是贪恋财物之人!”
转身便向屋外走去。不过刚刚冲出门口还未踏上草鞋,他又迈步回身,一把端起还剩一半大米饭的饭碗,高傲的抬头冲着众武士哼了一声,似乎对自己毫不犹豫坚持本心,抵御住贪欲的行为无限自豪,然后大摇大摆的端着自己的饭走了出去。
屋内众武士被菊千代的做法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最后他得意的把饭端走的表情,让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似乎火塘上挂着的蘑菇汤,都咕嘟咕嘟的更加欢快翻滚起来。
“我很羡慕他。”众武士止住笑声,好奇的看着五郎兵卫,不知菊千代有何值得羡慕之处。五郎兵卫笑着感叹道:“好久没见过如此纯粹的人了。”
“嗯,其实他很适合学剑,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空山一叶悠悠的说。久藏耸然一惊,心中似乎有所触动的他放下筷子陷入沉思。
堪兵卫拾起金判,交给旁边的利吉,示意他还给空山一叶。但空山一叶看都未看一眼,而是盯着堪兵卫道:“我这辈子从未吃过糙米饭,不到万不得已,也吃不下这种东西,你相信吗?”
众武士纷纷惊叹:空山一叶这是生于何等豪富之家,才能顿顿**米!一个坐拥十万旦领地的小大名似乎也不过如此!
空山一叶继续道:“但我又不想自己独自用餐,所以,从下一餐开始,所有人都和我吃相同的食物。”
“这不妥!空山大人,我们是受农民雇佣,绝不……”堪兵卫依然想要拒绝。
但空山一叶摆了摆手制止道:“我问你,堪兵卫,大家到这村子来做什么?”
“抵抗山贼,救助村民。”堪兵卫回到。
“好,我再问一下,即便打赢这次战争,谁可保证自己能完好无损的活着”空山一叶的语气相当严肃。
众武士没人搭话,这种八对三十几的战争能够不全军覆没已经是天大的幸运,除拼死作战别无他法,怎能保证性命。
见没有人回答,空山一叶继续道:“身为武士,既已抛却生死,又何必在意区区俗物。”
空山一叶把碗中的味噌汤和碟子中的鱼干全部倒进冒着热气蘑菇汤中,搅着勺子道:“我希望,我们是八武士,而不是八个武士!”
性格冷淡的空山一叶另类的做法,不但没有让众武士感觉受到侮辱,反而更加士气昂扬,当然,被众人当成大贵族的空山一叶这样做是不计身份同甘共苦,如果换成普通武士胆敢如此,估计火拼一场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接受这种善意。
堪兵卫苦笑着摸着花白的头发没有再继续表示反对,这已经成为他的标志性动作。
林田平八从锅中盛出一碗汤,美滋滋的咬了一口汤中的鱼干道:“空山大人,在下觉得还是不要把菊千代算进去了,否则以这家伙的饭量,消耗的精米都可以收买山贼了。”
众人再一次哈哈大笑,空山一叶也坐到众人圈内,所有人继续享用这次意义非凡的晚餐,第一次对抗击山贼充满了必胜之心。
第44章 战旗
接下来几日,众武士各司其职,努力巩固防御训练农民。想要把这些农民在短时间内训练成士兵,根本不可能,但总算有了一些整齐的影子,对于武士命令也尽可能的完成。
人人都在紧张备战的时候,只有胜四郎整日神出鬼没,一有时间便偷偷去后山深处幽会志乃,两人之间感情愈加深厚。
木屋外,雨滴叮叮当当敲击在凹下水洼里,宁静的小河拓宽了腰肢,胀大了肚腩,由纤细的少女变为丰腴的少妇。
防御计划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断,据老爹预测,这种稻收前的秋雨至少要下一天一夜,众武士不得不枯坐在地板上等待天气放晴。农民们也纷纷躲回屋内,享受这几天来难得的休息时光,舒缓被山贼带来的恐惧和疲惫。
空山一叶拆下自己佩刀的刀装,左手握住刀茎,右手持鼓槌形打粉棒——一块干净白布包裹在干燥的竹枝上制成,轻轻敲击刀身,然后用奉书纸从刀茎到刀身轻轻擦拭。
从远处观看,长船长光皎洁的刀身上散发出一团温和的光晕,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可只有空山一叶清楚,自己的这把爱刀,其实刀背上遍布斑驳的印记,这是格挡对方锋刃时造成的斩击伤痕。
这也可以说明这把武士刀并非那种供奉在神社中的精致金属工艺品,而是真正在战场上饱饮鲜血的凶器!
还可以看出,这把刀历代使用者的武功都非常高明。
因为只有那些武功高强的人才能好整以暇的调整刀身角度,使用弹性和韧性相对很高的刀背进行格挡。
那些被对手逼得手忙脚乱的人,胡乱挥舞刀身只求不被斩中尚且力不从心,哪里管得了是否损伤刀刃,毕竟再名贵的武器也远不如自己的性命珍贵。
不只是防御,高明的攻击往往可以做到即便斩中坚硬的物体,也不会损伤刀刃,但这相当不容易做到。
因为需要运刀轨迹的绝对精准,也就是说从挥刀的一刻起,手腕、小臂、肩头和身体一线贯通,发力不得有丝毫偏差,最终让刀身、刀刃、切入物体的角度呈现绝对直线状态。
在最精准的情况下,即便一张纸也可以劈断坚硬的竹筷,何况长船长光这般传世名刀。但如果挥刀乱砍一气,也许一颗枯木也能让绝世锋刃损坏。
空山一叶满意的把爱刀纳入刀鞘,横放在双膝之上,打算日后要找到一个专业制作刀鞘的匠人,为爱刀重新打造个严丝合缝的纳身之所,为了换取现在的生活所需,他早在进村时便已经把包括刀鞘在内的刀装全部交给农民变卖,现在只能先让爱刀先行将就了。
“真安静啊!”五郎兵卫坐在门口欣赏着山中雨景感叹道:“这样的日子,很难想象山上有山贼。”
菊千代不耐烦的打了个滚,起身嘟囔道:“有女人就好了!”众武士没有搭理菊千代的粗俗,只有胜四郎偷偷秒了大家一眼,担忧的望着山上的方向,似乎在担心大雨中住在简陋窝棚的智乃。
久藏看了一眼安静打坐的空山一叶,持刀起身插入腰间,穿上草鞋便要出门。
正在调试丸木弓的七郎次惊讶道:“这种天气要去哪里?”“上山!”久藏简短的答道。“上山?”“修炼武功!”久藏毫不迟疑的踏入雨幕。
空山一叶呼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膝上长刀,似乎对刚刚才擦拭一新的爱刀抱有深深的歉意。但依旧开口道:“久藏,稍等,一起去。”
久藏在雨中顿住身形,回身看着空山一叶,从雨幕中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一些湿润:“你不必这样的,空山君。”
空山一叶没有停下动作,平淡的说:“我也很久没有在雨中修炼过了,正好向你讨教一下雨中迎战的技巧。”施施然走出木屋,与久藏并排而立,浑身上下很快便被雨水淋得湿透。
久藏眉毛上的伤疤似乎挑了一下,别过脸不再看空山一叶。似他们这种剑客,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干硬的,但偶尔嘴角或眉梢还是可以依稀透露出真实情绪。
两人没有再说话,空山一叶率先迈步走上山,久藏紧随其后,不久便消失在众武士的视线中。
菊千代哼了一声:“武士都是如此奇怪吗!山上又不会长出女人,这鬼天气修炼什么武功!”
胜四郎心虚的看了菊千代一眼,只有他才知道,山上是不会长出女人,但现在山上正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正在偷偷的藏身。
虽然以他对空山一叶和久藏的了解,即便遇到了志乃,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处于恋爱中的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有一丁点的风险,所以正焦急的想着用什么借口可以不被怀疑的上山。
林田平八手中用针线在一块布上缝缝补补,听了菊千代的话呵呵笑道:“有时候你说话真的很厉害。”
“你在弄什么?”菊千代奇怪的问。“造旗。”“旗?”“战斗时,有旗帜飘扬才有士气。”林田平八咬断线头,起身展开旗帜,众武士纷纷被吸引过去。
菊千代抬头看着画满了圆圈三角的简陋旗子问道:“画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一个硕大的“田”字占据旗子最底部,林田平八道:“这个田字即农民,代表这条村。”“这些圆圈呢?”菊千代疑惑道。
“圆圈是指我们”,林田平八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回答道。旗子最上端是一个大圆圈,下面有6个两两并排的小圆圈,再下面是个三角。
菊千代指点着旗子数道:“一二三……怎么只得7个圆圈?我呢?”“呦!你看,这个三角就是菊千代大人。”林田平八戏谑的说。
“真是的……”菊千代的不满被武士们的大笑打断,他皱眉呲牙,尴尬的挠着腮上的胡须,似乎已经对武士们的调戏习惯了。
不过对于旗子上出现了他的位置,心中仍然有一丝窃喜,毕竟没有被这个武士团体排除在外,这在等级森严、注重身份甚于性命的古代日本简直是一个奇迹。
被战旗吸引的众人没有注意的是,胜四郎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溜了出去。
第45章 奥义!无刀取
山中,雨水凭空创造出一条小溪,空山一叶跨过溪水,久藏默契的在小溪对岸停下脚步。两位剑客自第一次比试后,差距越来越大,久藏在武功没有决定性突破前,也绝了与空山一叶比试的心思,只是日夜不辍的勤练武艺,但到了他这种地步的剑客,想要再有所提高何其艰难!
细小的雨滴汇集在叶面上,形成一颗大水珠,向空山一叶头顶滴落,空山一叶微微后仰,伸手接住,雨滴在他的手掌中溅开一朵水花,顺着指缝流入脚下的小溪中,成为小溪中的一部分。
久藏出神的望着这一幕,开口道:“空山君,你的武艺越发精湛了。”
空山一叶伸出双手,任由雨水冲刷,沉吟片刻道:“这条小溪是由无数雨滴组成的,我们武功也如此,每一次挥剑,每一次跃动,每一次思索,都是细小的雨滴,它们从天而降,持续不断,最终成为小溪。久藏君,我相信你距离这一天不会太远……”
“不”,久藏打断空山一叶的话:“空山君不必安慰,自从前几日看过你与七郎次比武,我终了解道,即便自己哪天成为了小溪,但那时你早已是鲸川之海,这绝不是练习能够弥补的。”
“你过谦了!”空山一叶坚定的否认。
“虽然我的剑客之道并未动摇,但的确心有不甘,空山君,请恕在下——冒昧了!”
久藏在大喝出“冒昧了”三个字的同时,左膝脚弓起,脚尖轻点地面,右脚向后滑出一大步,左右双腿形成一个充满力道的大弓,右臂就像蓄满力的弓弦,刀出鞘时,就像一道电光形成的飞箭,直刺空山一叶咽喉。
此时空山一叶双手前伸,正悠然接着雨水,如果撤回双手拔刀反击的话,即便以空山一叶的速度也绝来不及抽出刀锋,被贯穿喉咙是唯一的结局。
一般高手面对久藏如此突然偷袭,除了闭目待死没有任何办法。
空山一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他没有试图躲避和反击,而是双手顺势向上合十,啪的一声夹住久藏的刀身,然后瞬间十指紧扣,牢牢锁住。
这道电光般的飞箭就这样被空山一叶轻松抓住,不得寸进。
久藏长大嘴巴,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震惊,嘶声道:“柳生流,无刀取!空山君,你究竟是谁!”
空山一叶双掌夹住刀身,轻轻向左一斜,久藏的刀便脱手落入空山一叶掌中,不过处于震惊中的久藏完全没有在意,而是死死盯着空山一叶,等待他的回答。
空山一叶苦笑着把刀递还给久藏,他能怎么回答,难道对久藏说是后世研究过无数次柳生新阴流的招式,甚至比他们流派的内传弟子还要熟悉吗?
空山一叶不得不用一个谎言去弥补那个完全无法解释的事实,沙哑的声音不禁露出一丝无奈:“我就是空山一叶,久藏君。也并没有在柳生石舟斋大人门下修习过剑道。”
久藏收刀还鞘,沉声道:“在下唐突了,不过空山君所用的无刀取之法,与柳生新阴流奥义一般无二,我曾在近畿柳生道场修习过一段时日,虽见过多次柳生门下弟子演武时使用此招,但至今未曾得传奥义,此为秘传,非内弟子不可传于外人。”
空山一叶点了点头:“不错,不过我使用的并非是柳生新阴流的奥义。”
见久藏欲言又止,空山一叶摆摆手道:“家父与上泉伊势守信纲大人是多年好友,我在年幼时曾受信纲师傅指点过几日剑术,故此……”
“原来如此”,久藏出神的望着空山一叶,喃喃道:“难怪空山君如此年轻便能达到剑豪的修为,原来受到过天下第一剑圣上泉伊势守大人的传授。如此便是了,毕竟柳生石舟斋大人也曾拜在伊势守大人门下学剑,更被伊势守大人授予新阴流印可状。怪不得空山君你很少杀人,想必是受到伊势守大人‘活人剑’之兵法奥义影响。”
空山一叶见久藏为自己“分析”出这么详尽的经历,只能点头苦笑,不过上泉信纲在此时应该早已去世,毕竟听久藏讲,柳生宗严都已成为剑道前辈了,作为师傅的上泉信纲此时还在世的可能性并不高。
久藏向空山一叶深深鞠了一躬道:“贸然出手偷袭,虽知空山君必能从容应对,但身为武士实属不名誉之极,还请多多原谅。”
空山一叶不在乎的摆摆手:“不必如此,久藏,想必你也很清楚,到了我现在的境界,有没有提前做好应战准备其实差别并不是很大,不过你那一刀真是精彩,我亦是勉强接下而已。”
久藏叹息道:“空山君,你有绝佳的剑客天赋,兼之剑圣亲身指导,能有如此成就并不意外,不过我冒昧的问一句,在你看来,身为天下第一剑圣的伊势守大人与此时的你相比,差距何在?”
空山一叶闭目沉吟,看似是在回忆过往,其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他怎么会见过上泉信纲这个古人!不过,剑豪与剑圣之间的差距吗……
空山一叶谨慎的组织语言道:“那时我还年幼,剑术也是刚刚启蒙,故并未从信纲师傅身上感受出任何属于剑客的特质,就是觉得他是个和蔼的中年武士。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与我现在最大的差别便是,任何人对他都生不起攻击的欲望!”
“这样吗……”久藏深深的皱着眉头,随即晃了一下头道:“我与你的差距还如此之大,便要好高骛远探求剑圣的境界,真是可笑之至!但是空山君你不一样,我相信,你早晚可以达到伊势守大人的境界,你们是天生属于剑道的。”
空山一叶轻轻吁了口气,欺骗友人的感觉的确让人心生愧疚,但现实的无奈就是这样,有时不得不编制谎言,因为真实往往比谎言更难以让人相信。
刚要开口的空山一叶耳朵一动,稍稍集中起精神倾听林中的声音。久藏见此,立刻闪身道一颗树后,眼神示意空山一叶,究竟发现了什么。
空山一叶轻声道:“有说话的声音。一个男人……唔……还有个年轻女子。”久藏一听还有女子,稍稍放松了警惕,走到空山一叶身边道:“也许是村民,不过如此天气来山上所为何事?”
空山一叶道:“去探探吧,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此。”
依旧是空山一叶在前,久藏在后,二人谨慎的轻点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