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浴血奋战
1704年4月13日下午13时
大雾终于消退。
由于炮兵们再无视线障碍,瓦尔斯塔公国军左翼遭到加农炮和榴弹炮的猛烈射击并被逼退。
四国联军的工兵队趁机在此架设浮桥,有约1.5万名生力军渡过河流,朝着防线猛扑过来,但很快被瓦尔斯塔公国第三军击退。
由于公国军中央部队和右翼部队遭到严重挫败而大幅后撤,原本占有优势的左翼防线为了防止被包围也被迫向右后方转向,整个战场的交火线已经向右翻转了90度。
诺德河的岸边已经完全被四国联军所控制,工兵们架设浮桥的作业再无阻碍,联军的所有主力跨过浮桥和浅滩快速渡过河流,两军即将迎来决战。
瓦尔斯塔公国军左翼战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站在交火线的最前沿指挥战斗,直面雨点般飞溅而来的弹丸。
胯下的战马早已不是早上乘骑的那一匹,身边的卫兵换了一拨又一拨,人与马的尸体在他身边堆积起来,救护队的护士们在尸体堆中翻找活人。
战况惨烈如斯,第七师的防线仍旧如山岳般岿然不动,这支部队已经打退了联军多次大规模进攻。
伤口疼痛、身心疲惫,却极少有逃兵出现,硝烟熏黑了他们的脸孔,伤兵缠着染血的绷带,平日里严苛的训练使得战斗变成一种本能。
他们像钟表内的机械齿轮一样,麻木地重复动作:装填……开火……装填……开火……直至中弹倒下为止。
可悲的是,战士们的坚强却没能换来回报,只靠精神无法弥补兵力和军备上的劣势。
师长达利·艾因富特显得非常不甘心,几个小时前还占有绝对优势,还缴获了几面军旗,现在却随时可能全线溃败,他努力不去想战败后会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指挥战斗,直面眼前这片战场。
这片曾经丰茂的田野已经被双方的炮弹摧残得面目全非,许多地方的泥土都被炸得翻转过来,地下水溢了出来,形成无数的水洼,这片战场已经变成一片充斥着死亡的恐怖沼泽。
烧焦的旗帜、卷刃的军刀、断裂的枪械,战争的印记歪斜地插在泥泞的地上,军人的尸体遍布其间,传说中地狱的光景也不过如此。
一名教皇国骑兵上尉被6磅实心炮弹直接击中,胯下坐骑瞬间蒸发,两条腿被打成碎肉,他惨叫着爬行,又遭到己方榴霰弹的误伤,两个空洞的眼窝里流出血色的泪来。
他绝望地哭喊着:“救救我!仁慈的神啊!救救我!妈妈!妈妈!”。
参与进攻的联军部队抛下无数尸体撤退了,第七师又打退了一次猛攻。
无情的战鼓很快再次敲响,联军又派出了三支纵队,他们排成密集的队形,跟随鼓点和笛手的节奏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防线逼近。
“达利!他们又攻上来了!”第七师副师长嘉文上校放下单筒望远镜,抱怨般地说道。
达利看了一眼最前列的阵线:“中间的16连伤亡惨重,让他们撤下去修整,换5连上去顶替。”
“师长,这次的进攻有些难应付啊,您看那些旗帜,白底色金叶镶边的圣十字纹饰,那是教皇国神官卫队的标志,那三个步兵纵队都是由圣堂教会的狂热信徒组成,只怕没那么容易被击退。”
“是啊,对方动真格了,这次得小心应付,必须增加防线的纵深,绝不能被敌军打穿,能不能扭转形势就靠我们左翼了,普瓦尼少校,带着你的营上到第三条步兵阵线,让掷弹兵连形成纵队站在中间,命令其他连队排成三列横队。”
士气高昂的教皇国神官卫队进入了燧发枪的射程,双方的轻步兵率先接战,随着交火距离逐渐拉近,防守方的散兵线后退,线列步兵压了上去。
几轮齐射过后,防守方的横队火力优势明显,占了很大便宜,打死打伤不少人,但攻击者抵近防线之后,人员密集的纵队便开始发挥优势了,他们不再受到来自两翼的攻击,火力也完全压制住面前的横队。
在大约70公尺的距离上,三支纵队向着防线发起了冲锋,领头的竟然是个三名高阶神职人员。
处在防线第一列的某位连长喊道:“小伙子们!端起刺刀,准备接近战了!”
接下来的白刃战中,第一列横队瞬间被淹没在人海中,第二列横队不分敌我地向着前方开火,很快也被击溃。
眼看防线就要被纵队战术打出一个缺口,在这个危急时刻,普瓦尼少校拔出了佩剑:“掷弹兵们,举枪齐射,跟我冲啊!”
随着一轮势头强劲的反冲锋,处于强弩之末的教皇国神官卫队终于溃退,他们抛下无数同伴的尸体,一边退后还一边高喊着“我们还会回来的!神之仆从必将取胜!”
达利将军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距离交火区域太近了,敌方的这次进攻差点打到他面前,身边又有三名军官中弹死去。
一颗弹丸击中他的胳膊,他生怕动摇军心,将受伤流血的左臂藏在身后,硬是忍住痛楚没有吭声。
嘉文上校焦急地大喊:“师长!我们损失了至少三百人才堪堪守住这波猛攻!你为什么不派骑兵追击?那些混蛋神棍们就要跑回本阵了!”
“别急,嘉文,咱们师的四个骑兵中队是重要的底牌,要留着应付最困难的情况。”
“哦?真是够了!你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胆怯保守?如果不去追击……那三个连队的弟兄们……岂不是白死了?”
“冷静,我的朋友。”达利伸出染血的左手,按在嘉文上校肩上,使得后者惊讶地愣住了。
“嘉文,我知道的,第五连的连长是你的表弟,对于他的阵亡,我很抱歉。”
“你这手臂……”
“不要紧的,听着,嘉文,我必须尽到师长的职责,要为战役全局做出考量,以往的经验告诉我,此时派出骑兵追击是错误的,我不能给兄弟们报仇……但请相信我,我也失去过家人,很明白你的心情,尽管责骂我好了……对不起……我的好朋友……对不起。”
嘉文上校眼里含着泪水,轻叹了一口气:“哎,我明白,你这聪明的混蛋,你总是对的。达利,你的胳膊中弹了,为什么不叫医务官?”
“我不能离开前线,哪怕一秒也不行,士兵们会以为我丢下他们逃跑了,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而且啊,你看呐!他们又来了……”
令人不安的鼓声再次响起,联军新派出的五个纵队正踏着稳健的步子前进,他们的两翼出现了高耸的身影——有骑兵参与进攻。
第七师的军官们担忧起来,他们不确定,已经千疮百孔的第七师能否顶住这波猛攻?只能等待师长的指示。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用衣料抹去左手上的蓝色血迹,以平稳的语调说道:
“看到了么?这就是我说的紧急状况,把咱们师的龙骑兵和猎骑兵中队全调上来,先生们,真正的考验来了,准备浴血奋战吧!”
(72) 半岛佣兵
下午15时,瓦尔斯塔公国军右翼。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亲临前线督战,傲然站立在距离交火线仅有200公尺的高地上。
联军的炮弹偶尔呼啸着擦身而过,不断有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走。
怀有身孕的女公爵没有一丝胆怯,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腹,一双凌厉的银灰色眸子瞪视着犹如人间地狱般惨烈的前线。
一发榴霰弹在不远处的高空炸开,抛射出致命的铁雨,又有三位军官和十多名士兵倒下,公爵挺拔的身影仍旧巍然不动,国家领袖以身作则,官兵们自当死战不退,联军的又一次进攻被瓦解了。
“好勇敢啊!”她朝着身旁的步兵横队大声喊道。
甘冒风险是为鼓舞士气,她要让士兵们在近距离感受到这个国家的主人与大家同在,为了更加显眼,她摘下帽子,披散开标志性的铁灰色长发,一只手高举着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旗帜,另一只手挥舞着她那标志性的重骑兵直刃军刀。
公爵的亲自督战拯救了战局,原本濒临崩溃的右翼竟然在她的鼓舞下击退了联军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山脊的尽头又冒出来新的步兵队列,这一次进攻,联军派出了数支精锐掷弹兵营组成的纵队,这些高大强壮的战士端着步枪,眼睛平视前方,排成密集的队列稳步前进。
面对精锐部队的进击,防线上的一些新兵心生胆怯,人类远离危险的本能战胜了勇气,有些新兵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脚步。
一名战列步兵上尉朝着后退者怒吼:“都他妈给我原地站好!你们这些渣滓!该死的胆小鬼!看看那高地上站着的是谁!如果哪个混蛋当了逃兵,那就是背叛自己的君主,谁若再后退一步,就是承认自己不如女人!不如孕妇!一辈子承受懦夫的骂名。”
瓦尔斯塔的男人们崇尚古风,自尊心极强,他们最听不得这种挖苦,羞耻心终于战胜了怯懦,他们咬紧了牙,紧握手中的燧发步枪。
接下来的排枪射击和白刃战中,防线前排的军官和士兵无一幸存,敌军精锐的掷弹兵纵队冲破了三道横队火力,公国的加农炮不分敌我地朝前方发射霰弹,勉强将这些掷弹兵击退。
此时公国军右翼的整条战线濒临崩溃,一线部队的后备步兵营所剩无几,已经不够填补阵亡者留下的空档。
“公爵陛下,西蒙元帅派出了预备队,我们的生力军来了!”一位军长兴奋地报告。
“派了谁来?我们的中路也快撑不住了。”
“陛下,哈灵顿男爵的掷弹兵师前去增援中央防线,给我们右翼派来的援军是德莱茵先生率领的半岛雇佣军团,他们已经到了。”
“不愧是我的老师,支援的时机刚好,快请德莱茵先生来见我!”
德莱茵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这位佣兵头领不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夸张的丝质燕尾服,浑身上下戴满了黄金饰品,活像个乡村暴发户,走上高地时,他被身旁呼啸而过的炮弹吓了一跳,赶忙低头躲避,差点摔倒。
公爵身边的诺伊莱将军朝这位佣兵头子轻蔑地瞥了一眼,以不屑的语气说道:
“直起你的腰来,佣兵,这飞过来的不过是炮弹而已,又不是大粪。”
“妈的!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什么呢?老子是这半岛上的佣兵之王,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吃奶嘴呢!”
眼看二人要爆发冲突,公爵连忙劝解:“你的礼貌呢?诺伊莱将军,你的家族古老尊贵,更应该注意礼数!这位德莱茵先生是我丈夫麾下的得力干将,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处,说话客气点。”
“德莱茵先生,这年轻人是诺伊莱将军,一位勇敢的小伙子,他年轻气盛,不太会说话,请您别放在心上。”
若是平时,鲁莽的诺伊莱将军必然会脱下手套,然后重重甩在对方脸上要求决斗了,但他相当敬佩这位新任的女公爵,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诺伊莱就崇拜她的勇武,既然她亲自开口调解,那就没有理由不给面子了。
两人不再争执,转过头避开彼此的目光,赌气般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对方。
德莱茵以夸张的花哨动作摘下帽子,向着公爵屈身行礼,吻了她的手:“感谢您为我说话,公爵陛下……恕我直言,您站得位置也太过危险,您丈夫兰福德伯爵和我嘱咐过,让我保护……”
公爵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在海上跟着舰队行动,管不着我,你现在听我指挥,德莱茵先生,你带来多少人?”
“陛下,很荣幸为您服务,半岛雇佣兵团全员到齐,我们有五千名相当专业的佣兵,来自世界各地,全部装备精良,接受过线列步兵的相关训练,对雇主绝对忠诚。”
(哼,还不是因为陛下的丈夫出手阔绰?)诺伊莱将军想道,但没说出来。
公爵说道:“很好,让佣兵们填补到步兵阵线前列,由我们的军官指挥,让你的人快一些,联军的进攻可不等人。至于你这位佣兵老板嘛,我准许你退到后方候命。”
“嘿嘿,非常感谢,您是个明白人!生意就是生意,我的手下会履行契约参加战斗,但我本人不会亲身涉险,先告辞了,陛下。”
又有炮弹从身边掠过,德莱茵先生逃跑似的迅速离开了高地。
勇敢的诺伊莱将军朝着佣兵头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心道:(快滚蛋吧,你这懦夫!)
“陛下,您可不能倚仗佣兵守住防线,这些家伙为钱作战,靠不住的。”
“他们没你想的这么糟,你别看德莱茵这样子,他很看重契约精神,那些人比不上正规军,但在佣兵里面,他们绝对是最专业的,你看呐。”
只见佣兵们跑步抵达指定位置,熟练地从行军纵队转换为横队,迅速装填弹药随后从容地瞄准射击,已经完美地融入到防线中。
就连极为厌恶佣兵的诺伊莱将军也不得不承认:
“还不赖,以佣兵的标准而言。”
(73) 转折点
衣衫破烂的骠骑兵军官向着高地奔来,他的鲜血顺着马鞍滴到土地上,形成一条红色虚线,当他翻身下马时候,众多将军、元帅、亲王们无不为他的伤情所动容。
这位骠骑兵的半边脸被砍得血肉模糊,左眼的眼珠没了眼皮的保护,整体裸露在外,被硝烟熏黑的脸孔衬托着这只圆圆的湛蓝色眼珠,显得格外诡异恐怖。
他在公爵面前停住,用力磕了鞋跟行立正注目礼:
“陛下,我们打退了敌方骑兵的迂回!但是……大半个骑兵师都倒在那边的平原上,我们的师长死了,我所属的骠骑兵中队只剩我一人,由我来……为您送上捷报。
还有……我亲手抢来的……这个……”
说着,这位骠骑兵将手中紧握的军旗扔在地上,红底色上以精美的绣工绣着黑色马蹄铁以及清晰的数字“12”。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该旗帜的底色原本是白的,后来才被鲜血所浸染,为了夺取和守护这面军旗,双方有多少勇敢的骑兵献出了生命?当时的场景到底有多惨烈?难以想象。
须发皆白老将军立刻认出了这面旗帜:“天呐……这是……克鲁塞德骑士团国的那个……胸甲骑兵第12团的军旗!“
一位参谋兴奋起来,大声问道:”你们碰上了骑士团国的精锐?李赫顿·施坦因亲王率领的联军骑兵主力?”
“是的,将军,西蒙元帅让我们骑兵师守护右翼防线的侧后方,我们的斥候果然发现了敌军迂回的企图,骑士团国的李赫顿·施坦因亲王率领74个骑兵中队企图袭击我军右翼的背后!
我们主动冲上去接战,但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只能勉强拖住,拼死不让他们通过。指挥部派出了几乎全部的骑兵增援我们,之后,平原上爆发了一场骑兵大混战,最后大家终于艰难地……打退了这次迂回进攻……”
“打退了?你是说联军骑兵主力已被击退?”
“是的,有相当一部分被我军消灭或俘虏,其他的散开跑了,我们伤亡不算太惨的猎骑兵和龙骑兵部队正在追击逃敌。”
听到这个消息,军官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放声大笑,一位将军更是激动得跳起家乡的踢踏舞来。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走上一步,她解下自己胸前佩戴的特级英雄宝石勋章,亲手将其佩戴在这位骠骑兵胸前。
“勇敢的骑士,你叫什么名字?”
“丹尼·科洛德,骠骑兵中尉。”
“感谢你!勇士!感谢你的骑士同僚们做出的英勇牺牲!你们成功改写了战局!”
瓦尔斯塔公国军指挥部内。
“前线来报,预备队都已抵达目标位置,我军全线还在坚守,但有些部队损失太大,不得不撤下来,大人,我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紧盯着沙盘上模拟出的战场局势,代表各部队的兵棋如犬牙交错,紧咬在一起。
“你还打算死拼下去?我们就早应该全线撤退,河岸失守的那一刻就该决定放弃了!内战的损耗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我们的兵力和补给远不如对方!”
老元帅西蒙·加利埃尼深吸一口烟斗:“后撤?然后呢?放弃我们古老神圣的首都?”
“老伙计,看看咱们的医疗站吧!瓦尔斯塔人的血都快要流干了!放弃首都或许会打击士气,但我们可以汇集更大规模的军队,今后再做决战不迟!”
“稍安勿躁,亲王阁下,我们坚持了一整天了,敌人现在也已到了强弩之末,你看这里。“
老元帅拿起马鞭,指向沙盘中的一处位置。
”我们的斥候得到确切消息,一小时前,联军派出了大批精锐骑兵,我猜那就是他们全部的预备队了,关键就在于他们要怎样使用这些生力军,是想集中兵力突破或迂回,还是两者同时进行?敌军何时发动最后的猛攻?在哪个位置?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但我们的预备队也都用光了啊!”
“当然,填补防线的缺漏是必须的,除此之外,我派出剩下的所有骑兵师埋伏在右翼的侧后方,如果我是敌军指挥官,一定会优先迂回那个位置。我在等待那边的消息,希望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奥森格雷亲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好吧,您是陛下的老师,也是作战计划的制定者,但愿您的判断都是对的!诸神庇佑,祈愿瓦尔斯塔人能够度过这次劫难。”
半小时后,一位衣衫破烂的传令官带着喜悦的神情赶到指挥部,他也不顾及礼仪,进了门就开始大喊大叫:
“各位大人!好消息!李赫顿·施坦因亲王率领的联军骑兵主力被我们击溃了!“
西蒙·加利埃尼抓住传令兵的肩膀大叫:“我等的就是这个!”
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也是满脸悦色:“太棒了!这下对方的机动兵力没了,无需再提防侧面和后方的威胁,他们无法对我军进行有效的追击,终于可以撤了!”
“终于可以发起反击了!”西蒙元帅兴奋地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等等……什么……反击?难道不是应该趁这机会后撤么?已经没有新的预备队了!”
“不,我们还有最后的预备队,而且还是最强大的,陛下已经给予我调动他们的权力。”
奥森格雷亲王终于反应过来:
“我的天呐!你是说近卫军?西蒙,你这老家伙疯了吗?要把公国最后的王牌拿出来冒险?”
“既然能逮到联军的骑兵主力,那就证明我对于战局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怎么了?老朋友,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么?”
“那好吧!既然陛下都同意了,我又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西蒙元帅,你这是在冒不必要的风险!”
“你们的担忧毫无必要,我清醒的很,很清楚自己在干些什么,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战机,我会抱憾终身的!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
“我在这里,大人。”
(74) 近卫军,前进!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拿起马鞭,在沙盘上指点:
“你们从第一军身后穿过,到达这个位置,这是希尔维尼亚帝国和骑士团国军队的连接点,你的任务是切断他们的联系,如果作战失败,至少也能抵消一波进攻。
如果顺利的话,就能为反击打出一道缺口,你们记住,无论遭到怎样的炮火,绝对不能有任何犹豫,只管前进。
公爵陛下正在右翼前线亲自指挥,她是我的学生,一定能领会我的意思!”
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元帅的笑容充满自信:“每次打仗都拿我们当宝贝,每次都待在后方无所事事,无聊的很!您放心吧,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等着好消息吧!”
下午16时,诺德河会战战场前线。
一位将军骑着马来到公爵面前,以沮丧地语气说道:
“陛下,我再次劝您撤离战场,前方的步兵阵线马上就要撑不住了,我麾下的步兵师被打得只剩下一个营!敌军就要打到您面前了!我求求您了!撤到后方吧!”
面对这位脸被硝烟熏得漆黑,神情激动的将军,公爵淡然回应:“是啊,快打过来了,我看到了。”一发大口径加农炮弹裹挟着劲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把一颗松树直接打断。
“陛下,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元帅抵达前线!”
“让他过来。”
在众多近卫军将军们的簇拥下,风度翩翩、金发碧眼的兰菲尔德元帅来到公爵身前,用力一磕鞋跟,行了标准的立正注目礼。
“陛下,我遵照西蒙元帅的指令前来,我接到的任务是即刻发动进攻,目标是切断联军两支部队的联系。”
“近卫军许久未战,勇士们准备好了么?”
“斗志昂扬!陛下!”
“我现在身体不便,不能像上次会战一样参加战斗,但我会站在这里,看着你们的表现,不要令我失望!”
兰菲尔德元帅拔出佩剑,厉声道:“公爵陛下,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听命于金湖宫的主人,我等愿为您誓死效命,请见证我们的荣耀!”
防线后方待命的线列步兵们坐在原地休息,前线的炮声和喊杀声一直使得他们高度紧张,偶尔有敌军的炮弹射到防线纵深之中,一旦命中就会造成大面积的杀伤。
长官们为了安抚军心,开始分发杜松子酒佳酿,士兵们用颤抖着的手取出挂在背包上的搪瓷杯,香气四溢的美酒倒入杯子,杯口磕碰牙齿发出声响,杜松子酒犹如一股暖流直抵胃部。
可他们身旁全是被炮弹炸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美酒也无法驱散心中的恐惧。
一名老兵跪在地上,仰面朝着天空祈祷:“联军的炮火又开始延伸……前边的人都死了,快轮到我们了,光荣而仁慈的神啊!救救我们!”
这时,远处的高地上传来瓦尔斯塔公爵的声音,只听得她喊了一句:
“近卫军,前进!”
所有人都听到了,人群骚动起来,困倦和懈怠暂时消退,待命的官兵们都打起了精神,四处张望着,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地面上的石子开始震颤起来,雄浑的军乐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士兵们不安的心绪,绵长的军号声似乎无止无歇。
一支华丽壮观的军队缓缓而来,军靴跟随鼓点的节奏迈进,任何人都能看出他们的不凡。
军乐、旗帜、军服、肩章、以及每个人的气质,都和普通士兵有本质上的不同。
“近卫军来了!”有人说道。
“天呐,他们要干什么?走出防线去送死?”
“我们要发动反击了么?近卫军,好样的!”
“瓦尔斯塔的勇士们!祝福你们!”
就连那些因失血而神志不清的伤员都跟着大家站了起来,观摩这支劲旅的风采,仿佛在观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官兵们目送这支华丽的军队走上前线,圣堂教会的信徒取出佩戴的女武神密涅瓦神像,纷纷在胸前划着十字,替同胞们祈求平安。
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踏着威严的正步,走出防线,迎着炮火前进。
近卫军中的每个成员都要经过严苛的挑选,年龄必须要在18至50岁之间,至少参加过三次大型战役,经历严格的政治审查,每一个人都是公国王室的忠实拥趸,其家族成员三代之内没有不良记录。
这些经验丰富、身躯健壮的勇士们对瓦尔斯塔公爵誓死效命。
上好的皮靴跨过僵硬的尸体,踏过流淌的鲜血,也不顾呛鼻的硝烟,衣着华丽的近卫军官兵们已经对这番景象司空见惯,他们以惊人的淡泊心态稳步前进,一点不像身处残酷的战场,反倒像是在恬静的花园中闲庭信步。
联军的炮兵观察员注意到了他们,十二磅加农炮的每一次命中都造就一道血肉横流的沟壑,榴霰弹在高空炸开,装满煤油的燃烧弹绽放出橘红的火焰。
近卫军官兵们跨过同伴的尸体,也不顾伤兵们绝望的哭喊,只是跟随着鼓点的节奏,肩并着肩,踏着稳健的步子,继续朝着敌方阵线挺近。
在300公尺的距离上,数个近卫军轻步兵营向着联军阵线开火,给予敌军消耗性的杀伤和骚扰,接近到了200公尺之后,轻步兵营后撤,步兵线列对撞,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联军的线列步兵们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对手是一群体型硕大的壮汉,这些可怖的家伙正托举着步枪向自己缓缓逼近。
那些高大强壮的勇士正是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掷弹兵,他们的平均身高达到1.9公尺,戴着高耸的熊皮帽,青铜帽徽上雕刻着夜鸮纹饰,脸上蓄着统一样式的髯鬓胡须,这一切特征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相貌威武的勇士。
他们装备精良,除了燧发步枪和刺刀之外,每个人的腰间都备有军刀或佩剑,背包上挂着的牛皮袋子里塞满了球形手榴弹。
一轮排枪射击过后,双方各有上百人倒下,近卫掷弹兵只是在开枪瞄准时稍作停顿,他们没有继续装填第二发弹药,而是端着刺刀继续前进。
“近卫掷弹兵,冲锋!”一位近卫军少校喊道。
近卫军军乐队的号手们吹奏起一段斗志昂扬、充满激情的音符。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掷弹兵们齐声怒吼,端起刺刀,快步奔袭过来。
有些胆小的联军士兵竟然被这气势吓得尿了裤子,有人开始向后退缩,阵线的士气大副崩溃。
一场毫无悬念的刺刀肉搏战很快结束,联军的第一道横队阵线像是被三套马车碾过似的,瞬间就被瓦解。
杀红了眼的近卫掷弹兵们簇拥着军旗,高唱军歌,踏过敌人和同伴的尸骨,向着防御纵深继续挺进。
(75) 染血的河流
联军的指挥官一心想着如何阻止公国军主力撤退,哪里想得到瓦尔斯塔公爵孤注一掷,派出了最后的王牌。
16时许,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全线出击,势如雷霆,直接击溃了担任联军前卫的教皇国第15步兵师。近卫军的步兵排成密集的纵队,顶着铺天盖地的炮火继续前进。
线列步兵全面接战之后,一支金光闪闪的华丽骑兵借着硝烟的遮蔽悄然靠近,近卫军卡宾枪骑兵登场了。
他们是乘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巨人骑士,这些骑术精湛的壮汉头戴铁盔,鲜红的盔缨飘荡在盔顶,头盔侧面的柳丁上还插着细长的蓝色或白色孔雀羽。
骑士们身着厚重的胸甲,金属表面做了镀铜处理,反射出耀眼的金光,绘有夜鸮纹饰的披风随风飘动。
马鞍上挂着的刀鞘里收纳着重型直刃军刀,鞍袋里斜插着新型卡宾枪,胯下坐骑都是清一色的,产自北方草原的重型挽马。
这些重型马的马头高约2.4公尺,一点也不像吃草的牲口,反倒像是食肉的猛兽。
在骑士的催动下,战马的口鼻中喷出灸热的气息,马蹄在泥地上踏出一连串巨大的印记。
为首的三位骑士吹响军号:“呜呜呜呜呜……”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公爵陛下万岁!”
近卫军卡宾枪骑兵排成密集的横队,发起了墙式冲锋。
骑士们取出卡宾枪向着敌人发起一轮齐射,随后收起枪械拔出军刀,用靴子上的马刺深深扎入战马的腹部,激得这些巨兽愈加疯狂的奔跑,骑兵队列犹如一堵筋肉与金属组成的高墙,以势不可挡的阵势冲向联军阵线。
“不好!公国的重骑兵来了,快组成方阵!”
那些可怜的线列步兵横队还在忙于装填弹药,完全来不及转换为方阵,横队阵线像是一张薄纸似的,被卡宾枪骑兵撞得支离破碎。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也都是可怕的狠角色,他们分别是近卫军胸甲骑兵团、近卫军掷弹骑兵团、瓦尔斯塔王家重型龙骑兵团、瓦尔斯塔王家重型马枪骑兵团……
每一支重骑兵都是名声响彻全大陆的精锐,他们同时发起的冲锋更是锐不可当。
联军的指挥官下达指令,联军骑兵受命前来阻挡。
显然,一整天的猛攻使得联军的骑兵几乎消耗殆尽,前来拦截近卫军的竟然只有几支可怜的骠骑兵中队,他们完全不是精锐部队的敌手,瞬间被淹没在重骑兵的海洋中。
失去了骑兵的保护,步兵阵线很快遭到攻击,第一排横队的步兵被重型战马那可怕的冲击力撞得飞起来,落到地面后摔得粉身碎骨。
后两排步兵很快便被军刀和骑枪刺穿身体,马背上的壮汉们劈砍下无数臂膀和头颅,巨大的铁蹄践踏尸骨,如凶兽般的战马甚至张开大嘴咬掉不少敌军的鼻子或耳朵。
抛下阵线逃跑的人并未脱离厄运,公国近卫军轻骑兵部队赶到了,骠骑兵、猎骑兵、轻龙骑兵、轻枪骑兵乘骑着敏捷的骏马,速度比重骑兵快了不少,他们举起卡宾枪和手枪向着逃兵背部射击,随后换出冷兵器追上去猛砍猛刺,阻止溃军再次集结。
这场狂野的骑兵冲锋直接踏平了联军的7个线列步兵营,10个轻步兵营,若不是后方部队及时结成方阵抵御住骑兵的冲击,整条阵线就已经被洞穿了。
诺伊莱将军拿着望远镜眺望前线,自豪地感叹道:“不愧是近卫军!我们的骄傲!
公爵陛下,我的任务是保护您,但我看到瓦尔斯塔的同胞们正在浴血奋战!我也想带着手下前去争得荣耀!”
公爵向他微笑:“别着急,我勇敢的将军,你还年轻,有的是立功的机会。”
“陛下,不能再等指挥部的命令了!左翼和中央的部队还在苦战,如果我们能在右翼迅速打开局面,那就能挽救成千上万同胞的生命!”
公爵沉思了几秒,抬起头说道:“诺伊莱将军,尽管你一直是个热血盲目、喜欢冒进的家伙,但是这次嘛,我认为你说得对!”
高地上,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高举代表公国王室的夜鸮旗帜,大声呼号:
“先生们,都到这里来!
她召集起右翼防线的全部高级军官,向他们发布命令:
“近卫军的进攻原本是为了化解敌方攻势,给我们时间重整防线。但是现在,他们所做到的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他们的进攻不止挡住了联军的攻势,还成功打出了一个缺口!先生们!千载难逢的战机就在我们眼前!我知道西蒙老师会怎么做,现在由我作出决定!
让你们的部队全线出击!掩护我们的近卫军继续挺近!”
诺德河会战的战场上出现了令人动容的一幕,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公国军右翼竟然开始反攻。
经过一整天的血战,有的部队没剩几个人,有的部队没了军官,大批兵种混杂、编制混乱的部队被临时拼凑在一起。
正规军、民兵、国民卫队、雇佣兵,线列步兵、轻步兵、掷弹兵、工兵……不同的制服,不同的旗帜,这些失去了原有编制的战士被编入到同一列横队或纵队中,形成临时的军团。
轻伤者裹着染血的绷带,所有人的脸早已被硝烟熏黑,衣着混杂的战士们肩并着肩,走出坚守了一天的防线。
有的骑兵失去了战马,便手持马刀加入步兵队列,每前进一段距离都有人因为伤重而倒下。
濒临崩溃的公国军右翼全线出击,这支残破不堪的军队无畏地走到敌阵近前,与强大的联军激烈交火。
那些编织尚且完整,未曾遭到重创的部队集中到一处,他们沿着近卫军开辟的道路前进,掩护了近卫军的背后和侧翼。
在友军及时的驰援下,原本打算后撤的公国近卫军继续进攻,终于成功击穿了整条防线,开始占领附近的据点,以便站稳脚跟。
17时许,四国联军某指挥部内。
联军统帅之一,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沉默地关注着战况,时不时抖落靴上的泥土。
突然,一发炮弹呼啸而过,把联军的将领们吓得不轻,经过一整天的激烈战斗,公国军的炮火第一次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皇子陛下!公国的近卫军冲上了高地!他们占领了伊斯塔尔德农庄,正在以那里为据点发动新的进攻!”
弗朗兹皇子俊美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你说什么?老天啊!决不能把高地和农庄让给他们!再这么下去,我们和友军的联系就要被切断了!”
皇子激动得青筋暴起,他握起拳上下挥舞,用力跺着脚。
“骑士团国那边怎么说?他们怎么不夺回高地?”
“陛下,骑士团国主力骑兵已被击溃,指挥官李赫顿·施坦因亲王重伤垂死,他们的步兵阵线也快崩溃了!”
“这个冒进的蠢货!竟然带着骑兵主力绕到敌后去找死!
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派出我们所有的预备队!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堵住缺口!”
一位将军赶忙脱掉外套:“陛下,我带着第16师、第17师前去进攻高地,这是我们最后的预备队了!”说完他便骑着马走了,从此便渺无音讯。
望远镜的视野中,高地和农庄仍然飘扬着公国的旗帜,阵线后方遭到骑兵的攻击,溃逃的部队越来越多,弗朗兹皇子感到一阵眩晕。
(我们难道会失败?不!不!绝不!我主动请缨参加这场会战,为的就是展示才华,稳固我的地位……如果我带着残兵败将回去,父皇会对我失望的……)
他越想越怕,内心既惊惧又愤怒。
(没事的……稳住……贵族同盟和教皇国还占有优势,他们一定会击溃公国的左翼,前来援助我们的!)
17时55分,皇子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瓦尔斯塔人的大炮被运到高地,开始向周围的联军队列倾泻火力。
面如死灰的军官带来坏消息:
“陛下,大事不妙,中路和右翼也出事了,公国军发起了全线反攻,那些瓦尔斯塔人像疯了似的涌上来!
我们和骑士团国的联系已被切断!在左翼,贵族同盟国和教皇国也陷入苦战!“
“什么?这怎么可能?”
”瓦尔斯塔人舍命猛扑,可我们的盟友未尽全力,教皇国还有5个完整的步兵师在后方待命,骑士团国也在雪藏精锐,他们就是不肯派出更多的预备队,看样子都要撤了!”
弗朗兹皇子用力踹翻了一面军鼓,怒不可遏地吼道:
“混账家伙们!都想着保存实力,借着瓦尔斯塔人削弱盟国!联军内部尔虞我诈、各怀鬼胎!这还怎么打仗?”
下午18时许,暮色降临,四国联军的阵线开始后撤,瓦尔斯塔公国派出大批骑兵发动无情的追击,很快,联军有序的撤退变成了溃败。
溃军逃到诺德河河畔,为了争夺有限的浮桥和浅滩,昔日的友军开始互相攻击,许多人跌下浮桥,被汹涌的河水冲走。
就连那些最虔诚的骑士贵族都丢下了自己神圣的旗帜,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和士兵们一起挤过浮桥,为了避免被俘,他脱下自己那身华丽的戎装,把黄金铸成的冠冕扔到河中,随后套上一身平民的粗布衣,狼狈不堪地向森林深处逃去。
(76) 大追击
1704年4月13日,夜。
史诗般的诺德河会战已告结束,瓦尔斯塔公国军反败为胜。
胜利者占领了诺德河两岸的全部战场。
为了扩大胜利成果,三十个中队的轻骑兵星夜兼程,连夜追击溃逃的联军残部,抓获了成千上万的俘虏,其中包括统帅四国联军的众多高阶军官以及大贵族,联军总司令,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差点被活捉。
第二天正午,在近卫军仪仗队的簇拥下,瓦尔斯塔公爵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巡视战场各处。
此时阴云雾气早已散去,气温逐渐升高,战场上的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发臭,紫青色的身体像是气球似的膨胀起来。
蛆虫四处横行,远道而来的兀鹫和食腐鸦啄食着内脏,这些食腐动物在上空盘旋良久,眺望着愚蠢的人类互相残杀,只为等待这美妙的一刻,享受着这场死亡的盛宴。
负责清理战场的将军向着公爵表达歉意:“非常抱歉,陛下,战场清理的工作进行得非常缓慢,干活儿的人太少,但尸体太多。”
一位抬着担架的近卫军老兵说道:“好多伤员本来还有救的,但因为得不到救治,整夜都在流血挨冻。
哎,我的兄弟都是这么死的,昨晚没找到他,天亮了才发现。
他在冲锋时受了重伤,被压在马肚子底下一整夜,就在刚才死在这副担架上,死前还一直瞪着我,让我心碎。”
公爵掀开了担架上盖着的帆布,死者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蓄着姜黄色的山羊胡,戴着铁盔,那双蓝眼睛仍旧圆睁着,不肯闭上。”
老兵哭泣着说:‘’陛下,求您记住我弟弟,他叫嘉斯特·德瑞斯卡,一名近卫军胸甲骑兵下士,我俩都是来自赫提斯村的贫困农人,我这位兄弟一直都仰慕您的美貌和德行,他的心愿是给您一个吻手礼,可像我们这样的小兵,从未有机会接触到大人物。”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摘下三角帽,露出铁灰色的发髻,她低下头,在那冰冷尸体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随后她摘下皮手套,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死者的面部,温柔地阖上那双圆睁着的蓝色眼睛。
“我想,现在你兄弟的心愿完成了,我会记住他的,我发誓,要签订一个对得起瓦尔斯塔人民的合约,给每一位战死者家属双倍的抚恤金。”
“感谢您的仁慈,陛下,我得去埋葬他了,告辞。”
望着那位老兵蹒跚哀恸的背影,公爵朝着左右群臣说道:“记住,我们需要更多的军医,还有大批具备专业技能的护士,我知道现在国家很困难,但也请你们尽量去做。”
臣属们纷纷回应:“遵命,公爵陛下。”
一行人走到了战场的核心地带,在这片广阔的原野上,人和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地上插满了破碎的旗帜和枪械刀剑,一门大炮的残骸上挂着某人的断手,可见昨日那场会战的惨烈程度。
臭气熏天的原野上,许多随从开始呕吐起来,美丽的女公爵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她平静地吩咐:
“仔细查看每个人的气息,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把阵亡者的遗物收集好,交给他们的家人遗孀。
另外嘛,敌军的遗体也要好好埋葬,我不容许盗尸者亵渎战士们的遗体,一经发现,直接击毙。”
“谨遵您的命令,陛下,我会增派手下多加巡视。”
《瓦尔斯塔新报》的一名战地记者紧紧捂住口鼻,似乎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勇气。
他踩到一块碎石,踉踉跄跄地险些摔倒,俯下来的脸孔正好面对着一双空洞的眼窝,看到无数蛆虫在里面蠕动,吓得他立刻直起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咳咳咳!诸神保佑!我的天啊!”
奥森格雷亲王拍了拍这位记者的背部:“年轻人,你该庆幸战斗已经结束了,现在不会有人朝你开枪,这些尸体可不会突然爬起来捅你一刀。”
“阁下……这里简直就是地狱!太可怕了!还有……这气味实在……呕!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公爵转过身,朝着记者说道:
“不要回避,你该尽好自己的职责。用你的眼去看,用你的鼻子去闻,回到医疗站倾听那些垂死者发出的声音,然后用你的笔如实记录下这一切。
先生,这世界不仅有鸟语花香,也有死亡和腐臭,作为媒体记者,你有义务让民众了解,我们为取得胜利所付出的代价。”
“请问……咱们有多少人牺牲?”另一位记者问道。
“经过不完全统计,约有24571名瓦尔斯塔公国军人在这场会战中献出生命,其中包括5位元帅,43位将军。”一位军官答道。
“联军的损失呢?”
“四国联军的损失尚且不明,由于联军大部队在溃退中被河流阻挡,许多人溺毙在湍急的河水里,他们的总阵亡人数应该超过了3万人,由于我军的追击还在继续,他们被俘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公爵带着众人在战场上巡视了一整天,直到夜色降临才带队返回。
与此同时,瓦尔斯塔公国骑兵的追击仍在继续,并且持续了整整一周,后续部队也及时跟进驻防,位于半岛东部的贵族同盟国被这场大追击蚕食掉大片领土。
联军残部一直逃到贵族同盟领地的心脏地带,依托几座要塞建立起了一道冗长的防线,这才堪堪挡住了追击。
公国的军队也已身心俱疲,不可能继续攻坚作战,双方只是隔空用大炮对轰。
4月20日,海上传来捷报:
公爵的丈夫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带领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打败了四国联合舰队。
被封锁在港口中的瓦尔斯塔王家海军得以解放,公国重新控制了领海的制海权。
至此,四国联军在陆地和海洋均遭受毁灭性打击,短期内再也无力发动新的进攻。
历经政变内战和诸国围攻的劫难之后,瓦尔斯塔公国像个大病初愈的巨兽,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77) 停战合约
会战结束后的第8天,四国联军派出代表请求和谈。
瓦尔斯塔公爵全权委托自己的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代表自己参加和谈。
4月21日,和谈在一座名为弗林特堡的要塞城市里举行。
惨烈的诺德河会战之后,双方都无力发起新的战役,联军内部只有贵族同盟国一家主张再战。
联军的其他三国迫于战败后的国内压力,都不愿向半岛派出更多援军,贵族同盟国的代表感觉受到了背叛,在会议中愤然离场,之后又被其他代表劝回。
联军代表们表示,绝不能接受瓦尔斯塔公国统一整个半岛,但愿意在领土方面向公国做出一定让步,于是争论的焦点逐渐集中在战后边界的划分上。
经过三个小时的讨价还价,双方代表终于勉强达成协议,联合起草拟定了《弗林特堡合约》。
合约内容分为10条:
1.瓦尔斯塔公国承认贵族同盟国的合法地位,双方互相派遣外交官团队及行政代表,停止一切敌对行为。联军诸国停止向公国收取报复性高额关税。
2.绝不容许任何人称呼午夜家族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为私生女,或者女巫等蔑视性的词句。其父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已承认公主拥有合法继承权,位列第三顺位继承人,由于第一第二继承人约翰王子、帕托王子已经身故,所有参会国家确认公主确为合法的公爵继任者。
联军各国承认其瓦尔斯塔大公的合法地位和各项称号,在外交场合均对其使用“公爵陛下”之尊称。
3.教皇陛下帕拉迪亚代表圣堂教会,为瓦尔斯塔公爵的母亲,艾琳夫人的女巫行径平反,抓捕参与谋杀艾琳夫人的“异端审判军”成员,并判处谋杀者绞刑。
4.联军诸国将会逮捕并向公国交出参与谋杀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并谋划政变的阴谋家。
5.贵族同盟国支付瓦尔斯塔公国战争赔款共计4000万通用货币。
6.以1704年4月21日当天的军事实际控制区划分边界,贵族同盟国已经被占领的国土划归瓦尔斯塔公国所有。
7.双方互相交换俘虏,各家族要为贵族俘虏支付符合其身份地位的赎金,如若暂时无法支付,另一方也应保证俘虏不受任何身体伤害或精神虐待。
8.条约有效期内,双方承诺不再发动新的进攻,停火线各处预留20000公尺宽的非军事区作为缓冲地带。
9.瓦尔斯塔公国必须允许联军阵亡将士家属前往战场祭奠亲人,允许教皇国与骑士团国的宗教人士入境举行大型祈祷仪式,瓦尔斯塔公国圣堂教会成为独立的宗教体系,脱离教皇国圣堂教会总教廷的制约。
10.此条约自签订起即日生效,有效期3年,违约者将会遭受各国联合制裁。
条约签订之后,持续不断的冲突停止了,枪炮声逐渐止歇下来。
瓦尔斯塔公国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带着合约回到金湖宫,向公爵做出汇报。
“总的来说,联军把罪责都推在贵族同盟国身上,我已经尽力去和各国代表争取权益,不知陛下对这结果是否满意?”
年轻的女公爵伸出一只手,让自己的外交大臣亲吻。
“我怎么会不满意呢?几乎全大陆的强国都在与我为敌,而您为我正名、为我的母亲恢复了名誉,还为国家争得大片领土。
我父亲曾说您是全大陆第一的谈判专家,而事实证明,他的话一直都是对的。”
“陛下,您的夸赞令我感到羞愧,有些事我还是选择委曲求全了。”索斯盖特伯爵低下头,略带遗憾地说:
“我们都知道,政变阴谋的真正主使是联军各国的王室贵族,他们找了一群替死鬼为自己顶罪,而我只能接受这谎言,若是深究真凶的罪行,其结果只能是再度开战。”
公爵扶起这位为国鞠躬尽瘁的老臣,为他补充道:“而我国刚刚经历内乱和大战,我们的经济、秩序、军队都需要时间才能重整,您只能选择接受他们那虚伪的说辞。
不管愿不愿意,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接受谎言,我当然明白这些,我亲爱的索斯盖特叔叔。”
“陛下,感谢您的理解!很抱歉没能为您父亲和兄长伸张正义,但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停战修整对我国来说太重要了。”
公爵摊了摊手:“我是个女人,这不假,但我不是傻瓜。“她微笑着说:”如果我们继续挑战这些强国的核心利益,恐怕他们就会停止内斗,拿出真正的实力对付我们了。”
“真是令人惊讶,您还这么年轻,对于局势的把控却丝毫不逊于您的父亲。”索斯盖特伯爵再次吻了她的手,满脸的崇敬之情:
“陛下,有件事我得承认,对于您的继位,之前的我并不看好,无论是出身还是女性的身份,都令我心生怀疑。
我曾经愚蠢的认为,您只会在战场上好勇斗狠,只能作个出身高贵的战士,而非一国领袖。
然而现在嘛,瓦尔斯塔拥有了像您这样勇武又英明的君主,我真心为此感到庆幸!”
“您夸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索斯盖特叔叔,回去休息吧,辛苦您了,替我向您的家人问好。”
索斯盖特伯爵躬身告退,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公爵和她的贴身男仆。
外面天气正晴,阳光穿过巨大的拱形窗棂,泼洒在大理石地板上。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立于廊柱的阴影之中,银灰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双拳紧握,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女公爵坐到她父亲的书桌前,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昔日的场景再次浮上心头:
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女孩,父亲是个勤勉的君主,总是在这书桌上写写画画,她就在一旁拿着玩具木刀,劈砍那些镀金的桌腿。
“小麋鹿啊,我亲爱的女儿,有时候我真搞不懂,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怎么总爱玩这种粗野的玩具?为什么不喜欢洋娃娃呢?”父亲曾这样问她。
那个女孩忽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银灰色大眼睛,以稚嫩的口吻回答:“爸爸,我这是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呢!帕托哥哥和约翰哥哥都爱这么玩!无论他俩谁会继任公爵之位,我就这样骑马打仗!当个女骑士,保护哥哥们!”
昔日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时过境迁,斯人已逝,留给她的,只剩这冷清的宫殿。
那时的她,对这些权位利益毫无兴趣,兵击训练和马球游戏就是她的全部。
成长为少女之后,她渴望爱情,凡人女孩都爱英俊的王子,而她不同,只想找到和自己气息相近的男人,和这个拥有蓝血力量的男人结婚,和他到处冒险,生一堆孩子,痛痛快快地玩一辈子。
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为了瓦尔斯塔,为了父亲的理想,她情愿放弃爱情,为冰冷的政治联姻献身。
正当她慢慢爱上自己的丈夫,就在一切步入正轨,即将迎来幸福的时候,无耻的阴谋家们发动政变,夺走了父亲,夺走了哥哥,毁了她的一切,把沉重的担子扔到她的肩上。
女公爵打开抽屉,拿出一册厚重的记事本,为了确认自己未曾忘记那血海深仇,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她再度写出了仇人们的名号:
“弗兰迪亚教皇国的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
克鲁赛德骑士团大团长,阿尔弗烈德·海因莱因、
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帝,玛克西米利安·哈布斯伯格、
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
无论你们身居何等高位,无论你们身边有多少万人护卫,都无法动摇我复仇的决心。”
写完后,她重新倚靠在软垫上,一只手轻抚着肚子,另一只手拿起四把银质餐刀,以惊人的敏捷和反应力,将这些沉重的银餐具来回抛接。
突然,银餐刀裹挟着劲风飞了出去,四把餐刀分别插到了苹果、蜡烛、面包和香肠上。
公爵的贴身男仆被吓得不轻,他惊讶地望着自己的主子,只看到这位女公爵再次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对我亲人犯下的滔天罪行。
父亲未竟的理想,由我来实现,统一半岛,复兴帝国,瓦尔斯塔的英雄们必将集结到我的麾下。
到那时,我将以瓦尔斯塔皇帝的名义,让战争之风席卷整个欧拉西斯大陆!”
(78) 梦想成真
这天,金湖宫的战争大厅内挤满了身着华丽军礼服的军人们。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莅临现场,为诺德河会战中的功臣颁奖授勋。
司仪官的手杖重重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高声诵读出下一个名字:
“有请第三军第7师师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
身着陆军将官礼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踏上阶梯走上了高台。
此人个子不高,一双青色眼眸炯炯有神,头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绷带,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碘酒气味,榴霰弹爆炸后飞溅出的一颗细小碎片打中了他的头,万幸的是没有击穿头骨。
司仪官继续读道:“在诺德河会战中,这位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带领着第7师驻守在我军左翼一处重要地段,联军对他的阵地发起多次进攻,均被这位英勇聪慧的将军击退。
在战役最后的反击中,他身先士卒,帮助第七师官兵重振士气,掩护了我军炮兵的前进,他的杰出指挥为会战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
此役,他的部队俘获了联军的7面军旗,其中一面军旗曾属于著名的教皇国神官卫队,对联军士气造成沉重打击。“
司仪官雄浑的嗓音在高耸的厅堂内回荡着,他伸直手臂,自豪地向高处指去:“朋友们,抬起头,看看这些惊人的成就吧!达利将军为我们的战争大厅又增添了不少战利品!”
军人们向上看去。
各式各样的旗帜被悬挂在战争大厅的墙壁两侧,足有上千面之多。
几百年来,米德奈特家的先祖们在战争中夺取敌人的旗帜,将其高高悬挂在战争大厅内,向宾客们自豪地展示这些象征着荣耀胜利的战利品。
其中最新的一些俘获自半月前的诺德河会战,最古老的旗帜腐烂得几乎只剩碎片,被缝在布面上,其来源足可追溯到两百年前,封建骑士的时代。
军人纷纷拔出军刀和佩剑,高举过头,一齐呐喊出这位功臣的家族姓氏:
“艾因富特!艾因富特!”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向着官兵们立正注目。
(爸爸、妈妈、威廉、老管家维斯先生,你们要是能看到这一幕,那该多好。)他想。
年迈的王家侍从走了上来,手中托着个紫罗兰色的天鹅绒软垫,公爵从软垫上取下一枚勋章,示意达利将军向自己靠近。
凡人们永远不会察觉,神裔血脉者之间的感应会有多强烈,除了互相吸引之外,一旦对上眼神,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比拼力量。
那双美丽的银灰色眸子像是无底的深渊,淹没了他的灵魂,达利输得彻彻底底。
他俯身吻了公爵的手,(她的气质似乎改变了许多,但这双手没变。)达利暗自想着。
(手背细嫩白皙,而手心处的老茧显得格外突兀,完全不像贵族女士该有的样子,看来,即使在婚后,她也未曾荒废兵击训练。)
公爵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她竟变得如此循规蹈矩,熟练地实施起这些繁杂的宫廷礼节。
(熟练得让人心痛。)达利想道。
当她把那枚镶满宝石的勋章扣在自己胸口,两人距离更近了,温热急促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让人心跳加速。
近距离观察那双银灰眼睛,端详着那张令全大陆贵族王子们倾倒的面容。
达利有些惊讶,一个人的气质,竟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彻底改变,曾经那位野蛮任性、充满激情活力的戎装公主已经荡然无存。
面前的这位女公爵既成熟又严谨,是个称职的、充满责任心的国家主宰。
(而我的经历又何尝不是如此?命运逼着我快速成长。昔日的男孩,懦弱的书呆子艾因富特少爷早就死了,站在这里领取勋章的,是一位既勇敢又自立的男子汉。)
“达利·艾因富特,我授予你瓦尔斯塔一级战争英雄勋章,以及同名之称号。
为奖励你对瓦尔斯塔公国所做的卓越贡献,我授予你男爵爵位,除了现有的艾因富特庄园,还恢复你家族中世纪时期的所有封地。”
达利·艾因富特惊愕地抬起头。(我这是在做梦?)
公爵微笑着,小声说道:“重现艾因富特家族古时的辉煌,收复家族的祖产,这正是你父亲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一直想得到的,也是你毕生追求的梦想,在学院的时候,我记得你曾这样说过,不是吗?”
达利心中一颤,(我只是在聚餐时提过一次,她竟全都记得。)
他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君主,女公爵的笑容犹如盛夏中的花朵,怎能如此美丽?竟散发出天使般的光芒。
“达利将军!不要发呆,陛下要授予你爵位,你现在应该跪下,让仪式继续进行。”旁边的奥森格雷亲王提醒道。
他单膝跪下,神情有些恍惚,努力控制才没有摔倒。(真的不是梦!我准备用一生时间为之奋斗的梦想,竟然已经成为了现实!)
这一刻,达利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忽地变得圆满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终获回报,两行热泪奔涌而出。
公爵拔出一柄古代制式的骑士手半剑,剑柄末端没有宝石,只有朴素的铅质配重球,漆黑的剑身像是黑曜石一般黯淡无光,此剑正是米德奈特家族的至宝,名曰“暗暮”。
在瓦尔斯塔人的古代传说中,此剑乃是由远古诸神用暗夜之星的核心所打造,质地沉重、坚不可摧。
传说在千年前的骑士战争时代,午夜家族的初代家主萨略里哀·米德奈特手持“暗暮”,只用一击,便将坚如钢铁的巨龙鳞片劈开,在杀死巨龙并沐浴龙血之后,他成为了第一位瓦尔斯塔皇帝。
眼见传说中的神器出鞘,战争大厅中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叹。
“当年我的祖先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皇帝便是用这把‘暗暮’为艾因富特家主授予爵位,那我们就一切仿效古制。”公爵说道。
“达利·艾因富特,我要你向三位主神做出祷告,起誓自己会当一位合格的领主,并向这个国家和我本人宣誓效忠。”
“我向丰收之神哈维斯特祈求农人安居乐业、土地肥沃。祈求智慧之神奥塔库赐予教士和学者智慧,祈求战争之神密涅瓦赐给战士力量,打退敌人的侵袭。
我以艾因富特家族当代家主的身份起誓,做一名合格的领主,善待领民。我将永远效忠瓦尔斯塔公国,忠于公爵陛下!”
“我,伊斯特·米德奈特之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瓦尔斯塔大公,授予此人男爵爵位。”
公爵轻松地以单手持握那柄沉重的“暗暮”骑士剑,用其冰冷的黑色剑刃在达利的双肩上轻轻一点:
“当你起身之后,你就成了达利·艾因富特男爵。”
一旁的侍从端起釉彩托盘,里面盛放着一柄雕刻精美的象牙权杖,还有两张写满文字的羊皮纸。”
“这是您的权杖和爵位文书还有领地契约,请收好,男爵大人,请您跟随我走下高台,陛下要给下一位功臣授勋了。”
战争大厅内的授勋仪式直到几小时后才告结束。
达利·艾因富特跟随军人们一齐离开金湖宫,紧握权杖,把羊皮纸小心地卷成卷轴,然后装入皮革筒内。
他沿路找了辆马车,回到了他在米德奈特堡的公寓,温柔美丽的的妻子正在等他。
“亲爱的!快过来!看看这个,还有这个!”
“这些都是些什么?达利,你的样子像是小孩子在炫耀他的玩具似的,哈哈哈哈!“
“这就是最好的玩具,简宁,我都不敢相信,就在今天,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实现了!”
“天呐!难道是……”
达利一把抱起妻子,在厅内转起圈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艾因富特男爵夫人了!”
“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父亲、母亲和威廉哥哥都会欣慰的!”
“等会儿就让女佣们去收拾行李。”
“怎么?你又要去军营报道?可我们才刚团聚没几天……”简宁脸色一黑,嘴唇紧珉,显得有些失落。
“不,亲爱的,不打仗了!明天一早,咱们启程回家!”
(79) 回家
达利·艾因富特男爵穿着一身神气的黑色将官制服,坐在豪华马车内,不时向外张望。
“驾!”在车夫的鞭挞下,四匹高壮的黑色挽马疾驰起来,紧跟在马车后方的六名骠骑兵战士也开始加速骑行,装载行李的大车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这条道路临近瓦尔斯塔半岛的北部海岸,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农人正辛勤劳作,乡村茅屋外的空地上,孩童在嬉戏打闹。
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达利沉浸在一段段温暖的回忆中,因为这是条路一直通往那座临海的美丽城市,令他日思夜想的故土。
在一处盘山路的拐角,终于望到了城市的全景。
(塔嘉维!令我魂牵梦萦的家乡,亲手攻下你的城墙,却又无奈离开,终于回来了,但愿和平能够长久。)
男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抱住丈夫,琥珀色的妙目中盈满泪水,滴落到达利的披风上,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老天真是残忍,让我们不断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亲爱的,都会好起来的。”
达利在妻子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将脸埋在那溢满香味的红色卷发中,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还记得那首歌么?老园丁马克先生曾经唱过的那首。”
简宁擦干眼泪,说道:“你是说那首《回家》?谁说你不懂浪漫来着?现在的场景多适合,我们一起唱啊!”
马儿拉车奔腾前行,歌声飘洒在风中:
“
漂泊的旅人呵
我曾云游四海
纵览世界奇观
圣塔安娜大瀑布
一个漏水的水龙头
教皇的大陵墓
一堆落满灰尘的砖石
午夜家族的金湖宫
一幢古旧的大宅子而已
这些所谓奇观
都及不上我家乡的一半美丽
漂泊的日子终将结束
家乡的老友呵
待我回家
我忠实的伙伴啊
代我回家
若我倒在路上
也请劳烦你
带我回家
只愿在故乡的土地长眠
无论是生是死
最后的终点
必是家乡”
马车行驶到塔嘉维城西郊,穿过广阔的农场和林地,最终停靠在艾因富特庄园的门前,车夫拴住马放下脚踏,男爵夫妇手挽着手下了车。
面前是一座古瓦尔斯塔帝国时期样式的庄园豪宅。
墙壁、尖塔和拱顶上布满精细的浮雕,尽管饱经风霜,外墙爬满藤蔓,荒废的院子里尽是杂草,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依旧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引得仆从和士兵们不住赞叹。
骠骑兵们走到货车边开始卸下行李,达利男爵把手伸进衣兜,拿出一把古旧的铁钥匙,他走到高耸的橡木大门近前,拧动钥匙,双手用力一推,伴随着吱嘎的声响,门开了。
温暖的阳光通过大门缝隙,渗入到晦暗潮湿的大厅内,新的艾因富特男爵站在门口,却没人前来迎接,只有灰尘和蛛网,还有墙纸上密布的霉斑,这里已然荒废良久。
在那些已经逝去的,美好的日子里,这位少爷很少亲自开门,都是管家和仆从恭敬地将他迎进去,而如今这里空荡荡的,让达利有些伤感。
简宁发现了丈夫的情绪,于是她调皮地说了句:“欢迎回家,达利少爷!”这显然是奏效的,达利的心情好多了。
一位随从被尘土呛到,随即不解地问道。“男爵大人,听说您亲自攻下了塔嘉维城,怎么也不修整一下自家的庄园宅邸?”
“当时我只顾管理政务,再就是找我的仇家寻仇,而后就爆发了内战,来不及整顿家宅,这次可算是有时间了。”
“是啊,大人,可算停战了,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帮您把这里翻修一新。”
“光你们可不够,得去城里雇佣更多的人”达利脱下外套,挽起衬衫的袖子,说道:“你们开始干活儿吧,我陪夫人四处看看。”
随从们将行李搬入厅内,一名老兵登上梯子,卸掉了封锁住窗棂的木板,随后用手套简单擦拭了沾满油泥灰尘的玻璃,黑暗尽褪,阳光洒满整个大厅,这死气沉沉的宅邸终于有了点生机。
男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径直踏入厅堂,厚厚的长绒地毯许久无人清洁,每走一步便激起更多尘土,她也不顾蛛网挂在昂贵的裙服上,继续朝前走去,伸手抚摸那熟悉的杉木扶手,精致的蕾丝手套上沾满了灰。
“那时……多么温暖,多么热闹,每次回到家,老管家维斯都在对着我们微笑“简宁伤感地说。
她走到沙发旁边,回忆起更多美好的东西:“父亲最爱坐在厅里读报,你和威廉就在一边练剑,我和佣人们一齐为你们叫好。”
她的眼眶再次湿润起来,亲切地抚摸着厅内的饰物,对她来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美好的记忆。
“别哭了,亲爱的,你还有我,一切都会好的。“达利抱住妻子,安慰道。
一位龙骑兵上尉远远站着,他看到拥抱在一起的男爵夫妇,知趣地没有上前打扰,等到他们心情平复才上前搭话:
“将军,听说您找我。”
“达姆上尉,你是本地人?是新募来的?”
“是的,大人,我家就在城里,我原本为贵族同盟国效力,最近才加入瓦尔斯塔公国陆军。”
“听说你擅长组织管理?”
“不敢当,我父亲经营海运公司,需要经常雇人,所以我在本地略有些人脉资源。”
“你可真是谦虚,我的副官说你是塔嘉维的万事通,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您是授勋男爵,战争英雄,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将军。”
“很好,我会付你报酬的,劳烦你去城里为我聘请帮工,我需要懂得修缮古宅的工程师、泥瓦工、木匠,精明强干的仆人,以及懂得管束佣人的有经验的管家。
达利看了眼窗外,补充道:“对了,花园也亟须修缮,需要园丁和石匠,还有油漆工!明天正午之前,我要看到房子内外各处都有人忙碌,一周内我就要搬进来住,费用的事情去找我夫人处理。“
看到这位年轻军官不停地朝着自己偷瞄,但碍于自己将军夫人的身份又不敢直视,简宁有些忍俊不禁,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们关注的目光。她摘下手套,让军官行了吻手礼,答谢道:“劳烦您了。”
“将军夫人,我相信人们会争抢这些工作的,我看人一向很准,一定为您找出塔嘉维最好的仆从和工匠来!”
说罢,龙骑兵上尉达姆挺直身体,用力磕了一下脚后跟,向着达利将军行了个标准的注目军礼,随后出门骑着马进城了。
(80) 幸福生活
“亲爱的,这里到处是尘土,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达利挽着妻子的臂弯,踏着磨损的鹅卵石小径,进入花园。
铁栅栏一直没有补漆,变得有些锈蚀,花圃许久无人打理,里面长满野草。
虽说杂乱,倒是有一股野性之美,走过已经干涸的喷泉池子,夫妻二人恰好目睹了一场捕猎行动,一只巨大的雕鸮飞扑下来,用利爪抓住肥硕的土拨鼠,还不等它死去便撕扯开柔软的肚腹,啄食里面的内脏。
面对这血腥的景象,简宁侧过头去,不忍直视,达利男爵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有所思。
那只猛禽的眼睛让他想起曾经的戎装公主,那时的她,周身散发着一股狂野之美,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军事学院的课堂上,那双银灰眼睛摄人心魄,她身上的气息无时无刻地吸引着自己。
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侧头看向妻子,一股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惩戒自己,(你已经结婚了,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一起,怎么还在想别的女人?对自己宣誓效忠的君主想入非非,真是大不敬!)
结婚以后,他一直努力把戎装公主的倩影赶出自己的记忆,却总是失败。
简宁感觉到了丈夫在放慢脚步,“怎么了?有心事?”,她关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突然远离战场,放松下来享受和平,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简宁盯着丈夫的脸,似乎在为他担心。
“你最近总是紧张兮兮的,这可不好。我听雷卡尔将军夫人说,她丈夫在战争中受到了刺激,耳朵里总是嗡嗡响,情绪极易激动,动不动就和人争吵斗殴。
后来,雷卡尔将军被关进了米德奈特堡的精神病院,医生说他患上了战争创伤后遗症,容易情绪失控,做出可怕的事来,必须住院疗养。
雷卡尔将军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在一次沙龙宴会上,我们这些军人家属一起安抚她,却也无用,她一直用威士忌猛灌自己,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哎!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么毁了。
夫君,看你现在这样子,我真的很害怕……”
“亲爱的,不必担心,我好的很。“
“你是没见到过雷卡尔将军变成了什么样子!真的把我吓到了!”
“他真的疯了?”
“绝对是疯了,我们军属慰问团陪他夫人去看望他,一开始倒还正常,和我们说着笑话,这时,一位精神病院的公职人员不小心打碎了盘子,雷卡尔将军马上就趴到地上捂着头哭了起来,而且还变得认不出自己的妻子!”
“可惜了,他是个好军人。”达利叹道。
“医生和我们说,他受到了战争中惨烈场面的刺激,听到大一点的声响就以为身边有榴弹爆炸!多么难以置信,雷卡尔将军夫人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哦,可怜的人!当时在场的夫人们都很担心自己的丈夫。”
达利握紧妻子的手:“战争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内心。当一个战士来到战场,不可避免地要面对长时间的厮杀,眼前尽是鲜血和死亡。
在军营中,战友会帮他找到安全的感觉,可等他回到正常生活,就可能会出问题,变得不再相信他人,对一切事物充满戒备。”
“我一直认为军人们都很坚强,不像我们这些脆弱的小妇人。”
“亲爱的,战士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会死,会受伤,会被俘,当然也会发疯。
他们像普通人一样需要关怀,得耐心引导他们走出战争的创伤,帮助他们回归和平生活,要有耐心。
等你再次见到雷卡尔夫人,记得多安慰她,我也会抽空去看望雷卡尔将军的。”
简宁停下脚步,凝视着丈夫的青色眼眸,在其中寻觅到人性的温暖:
“你知道么?达利,我一直担心你,你的血液变成了蓝色,眼神变得锐利,脑力更胜以往,身体也变强壮了,所以我才相信你那匪夷所思的经历。我担心你变得冷酷无情,担心复生的经历把你变成可怕的人。”
“是啊,某种东西在和我竞争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但我一直牢牢压制着那股力量。亲爱的,我依然是我,你的好大哥、好丈夫,也许我对仇家和敌人有些狠辣,但我仍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是的,我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尽管你变了这么多,但我感受得到,善良的哥哥仍然活着,你比大多数人更有爱心,懂得怜悯!”
一周后。
翻修完毕的艾因富特庄园焕然一新,灰尘和蛛网消失不见,厅堂梁柱上的鎏金装饰重新散发光芒,院子里的藤蔓和杂草也被清除。
艾因富特家族收藏的艺术品曾被掠夺一空,画框和展示架上空空如也。
如今艾因富特家主达利男爵荣归故里,曾经落井下石,对艾因富特家大肆迫害的本地贵族们变成了一群阿谀奉承的家伙,争抢着献殷勤。
贪婪的收藏家在权力面前卑躬屈膝,将掠夺来的艺术品物归原主,除此之外,更是把自己的得意收藏当做礼物送到男爵府邸,只希望这位年轻的贵族不再计较过去的仇恨。
达利聘请了大量能工巧匠,将那些失而复得的艺术品逐个修复清洁,而后重新摆放,无论名家油画,还是来自远东的精美瓷器,都出现在了它们原有的位置上。
让这庄园散发出勃勃生机的,还是人的气息。
到处都有卫兵值守,园丁在花园里劳作,男仆和女仆们忙碌着穿梭于各个房间。
统帅这支佣人大军的管家正是已故老管家维斯·格拉尔的儿子——康斯坦·格拉尔。
男爵大人特意将他从老家千里迢迢的请来,让他子承父业。
这年轻人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副穷酸模样,男爵立即为这位年轻的管家添置了全套的好行头。
请来塔嘉维最知名的裁缝,为他量身定做了黑色丝绸燕尾服和白色亚麻紧身裤。
康斯坦戴上白色绅士假发,巧手的仆人为他化妆,果然是人靠衣妆,农夫的气息荡然无存,现在看起来完全像个大贵族的管家了。
新管家踌躇满志地上任,尽管接受过相关训练,然而他还是搞砸了。
年轻的康斯坦·格拉尔总是一副过度紧张的样子,他努力遵循父亲往日的教导,试图模仿父亲,却什么都学不像。
他磕磕巴巴地向仆人们发号施令,还经常丢三落四,闹出了不少笑话,不仅没能树立管家应有的威信,还无奈地成了佣人们调侃嘲笑的对象。
简宁为他辩解:”这也难怪,原本还在当佃农,突然就受到邀请,到如此规模的豪宅担任管家,肯定会出岔子。谁都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不是吗?”
还好男爵和男爵夫人念着老管家维斯的恩情,对他这笨手笨脚的儿子充满耐心。
偌大的艾因富特庄园里,善良和关怀无处不在,到处充满了平平淡淡的幸福,成为塔嘉维贵族圈子内的美谈。
(81) 光明王子
1704年6月,弗兰迪亚教皇国首府,圣法斯特维尔,某个晴朗的下午。
圣堂骑士独自穿过弗兰迪亚大圣堂的前庭,他是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身上的古式板条甲映射着日光,腰带上用锁链悬挂着厚重的圣典,绘有祈祷文的披风直拖到地,拂过古老的砖石。
大门外,著名的教皇卫队正在执勤,现代与古典风格在这些精锐卫士的身上得到交融,他们穿着半身铠甲,手持传统长戟,腰上挂着新式燧发手枪。
看到骑士走来,负责守门的两名卫士同时放低长戟,用交叉的戟头封住木门,另一只手搭在枪套上,警戒地审视来者,旁边的卫队长上前盘问。
“来者何人?”
圣堂骑士摘下桶状飞翼头盔,将其夹在腋下,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一头金色长发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大人。”领头的卫队长认出了他,非常有礼貌地屈身致敬:“陛下正在塔楼上休息,如果您要前去觐见,请交出您的武器。”
“好的。”圣堂骑士松开剑带的纽扣,摘下腰间的佩剑,平端着将其交给卫兵。
“陛下召我前来商议要事,可不要耽搁了。”骑士不耐烦地说道。
“您可以通过了,大人。”卫兵们分开交叉的长戟,推开大门。
望着骑士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一名新兵问道:“这是谁?怎么不搜他身?”
卫队长答道:“依照惯例来说,窥见教皇陛下需要搜身,但此人例外,因为无需提防他。”
另一名老卫兵说道:“这位圣堂骑士来头不小,正是现任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的亲侄子。”
新兵惊叹:“哎呦!这可不得了!侄子就不需搜身,要是陛下的儿子来了,岂不是武器都不用收缴了?”
“哈哈哈!你这笨蛋!哪来的儿子?教皇是神的代言人,必须舍弃一切侍奉神明,不能娶妻生子。”老兵笑着骂道。
“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新兵问。
“陛下把这侄子当亲儿子看待,更给他取了和自己同样的名字——帕拉迪亚,为了区分两人,人们都称呼这位金发年轻人为帕拉迪亚二世,或者小帕拉迪亚。”卫队长回答。
老兵补充道:“他还有个绰号叫光明王子,因为他在家族年轻一辈中最有作为,也最受身为教皇的伯父赏识,人们都认为下任教皇非他莫属。”
“啊?教皇不是选出来的嘛?”
“你是外国人,不懂这些。在弗兰迪亚教皇国,教皇是由神迹鉴定委员会选举产生,而基亚拉蒙蒂家族掌控圣堂教会超过百年,神迹鉴定委员会超过半数都是他们家族的人,因此。本应由选举产生的领袖变成家族世袭,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此时,弗兰迪亚大圣堂内部。
圣堂骑士迈开一双长腿,镀银铁靴踏在石板路上铛铛作响,穿过无数厅堂之后,又爬上螺旋状的阶梯,换成普通人早就该气喘吁吁,而穿着沉重板条甲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可见其体魄之强壮。
他爬到阶梯的尽头,来到塔楼顶端房间的门口,用钢甲拳套敲响了木门。“咚咚咚!”
“陛下,您的骑士响应召唤前来。”
“进来吧。”
骑士推开木门,只见屋内装潢极为奢华,教皇穿着一身圣洁的白色罩袍坐在桌边,正在享用窖藏的美酒。”
“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向您致敬。”骑士摘下头盔,半跪在门口。
教皇转过身,露出慈祥的面容。“小帕拉迪亚,我的好侄子,快点起来,快让我看看你。”
“遵命,陛下。”
“哎!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了!别什么陛下陛下的了,用家族称呼。”
“是的,伯父。”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好久不见,来杯杜松子酒?”
“我戒酒了,伯父,很抱歉。”骑士抬起头:”异端审判军那边闹出些麻烦,我去处理,因此来得晚了。”
教皇举杯小酌一口,骂道:“这些热血盲目的笨蛋!“他放下酒杯问:”说说吧,笨蛋们又闹出了什么乱子?”
“伯父,有一位审判骑士出言不逊,他不满您和瓦尔斯塔公国签订的合约,他说您为邪恶的林中女巫艾琳平反,说您惧怕那位私生女公爵,背叛了诸神,说您为了逃避战争,是个……”说到这,骑士停住,不敢再说。
“说我是个胆小鬼,是吧?”教皇笑着为他补充。
“是……伯父!真是大逆不道!我已经将此人革职,交由宗教审判庭处理,他的行为侵害了您的名誉,这都怪我,我作为异端审判军的领导者,对手下管理不力,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么多信徒,总会有笨蛋闹麻烦的,这不是你的错。”教皇走到骑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甲:
“我们名义上反对异端审判军,暗地里却支持它,其中缘由,你应该很清楚,说说看。”
“是的,伯父,家族长老会传统,建立极端宗教组织,召集那些最为虔诚疯狂的信徒,利用这些人,帮我们基亚拉蒙蒂家族排除异己……稳固地位。”
“正是如此,我得好侄子!你一直做得很好,但要学的还有很多。“
“谨遵您的教诲,伯父。”
”我问你,咱们家族成功的秘诀是什么,或者说咱们的家族箴言是什么?”
“信仰终获恩赐!”骑士满脸兴奋地说。
“额,不是这个,这是给外人听的样子货,我问你的是,咱们真正的家族箴言,绝不能外传的那句。”
骑士显得有些失落,“利益高于一切。”他小声说。
“哈哈,多么伟大的家族箴言!透露出这世间的唯一真理!咱们的祖先真是天才!”肥胖的教皇高举双手,唾沫四溅地说道。
“记住,教会只是用来统治愚民的工具,我们用不着证明自己比别人虔诚,用不着整天跪在冰冷的地上祈祷,只要控制住教会,就能统治这个国家,让那些贱民信徒们去地里劳作,去作坊干活儿!
让那些热血的笨蛋贵族们去打仗!咱们教士只要念念圣典,装模作样地祈祷几句就好。”
教皇抬起手,指向墙壁上三位主神的雕像,继续说道:
“为什么咱们家族能长盛不衰,统治教会上百年,而那些真正虔诚的家族却被排挤。正因为我们的先祖看透了这一切!世人生来就爱争名夺利,神才懒得关心邪恶自私的人类。”
“是……”
“小帕拉迪亚,你是我的骄傲,必将成为神的代言人,接受我的衣钵,成为下任教皇,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袖!好好跟我学,别让我失望,我的好侄子。”
听着自己的伯父,也是当今教皇的言论,骑士一点都不高兴,眉宇间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真心笃信神明,与自己家族的作风格格不入。
(82) 挖掘真相
“啪!”蘸水的鞭子飞扬起来,在宽阔的后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圣堂骑士帕拉迪亚赤裸着上半身,筋肉虬结的躯体在镜中一览无余,他手持牛皮短鞭,朝着自己的背部用力抽打。
“神啊,请宽恕我的家族,我们有罪。”他说。
随后又是一鞭,“啪!”
剧烈疼痛袭来的一瞬间,他的表情痛苦不堪,而转瞬之后,愉悦的笑容取而代之。
今天的赎罪刑罚结束了,他放下皮鞭,跪在众神的雕像前,默默祈祷。
他感觉自己更完整了,更像他想要成为的样子,一个真正虔诚的骑士,而非虚假的信徒。
千百年来,圣堂教会的狂热信徒们鞭笞着自己的身体,他们崇尚这种极端的赎罪方式,他们认为鞭笞自己可以洗涤罪孽,向神证明自己的敬畏之心。
有叩门声,随后,门外传来沙哑的声音:“大人,我来了。”
圣堂骑士随手拿起一件粗布衬衫,穿在了身上。“进来吧!”他说。
来者是个胡须半灰半白的老骑士,罩袍上绣有骷髅和十字图案,那正是恶名昭著的的极端宗教组织——异端审判军的标记。
“听说,你参与过当年的女巫狩猎行动?”
“是的,大人,我全程参与,亲自带领咱们异端审判军的一支小队执行了这个任务。”
“谁指令你去做的?”
“您的叔叔强尼大人,他是上一任异端审判军领袖。”
帕拉迪亚打开酒柜,递给老骑士一杯柠檬蜂蜜饮料,“喝吧,和我简要说说,你执行那任务的经过。”
“谢谢,大人”老骑士正好觉得口渴,猛灌了一口。
“当年我接到您叔叔的任务,让我带着手下去审判林中女巫艾琳小姐。
神迹鉴定委员会已经认定,此女隐居于深林之中,精通多种亵渎神明的黑巫术,有神官怀疑她试图召唤恶魔,危险性极大,必须予以铲除。”
“这就是全部起因?”
“不,还有些隐情,大人,这话我只敢跟您说,毕竟您是我的恩主。”
老骑士屈身靠近,小声说道:“当年有猎人传言,瓦尔斯塔公爵伊斯特·米德奈特在那片林子里狩猎,他和一位部下在林子里迷了路,去女巫的房中避雨。
就在公爵离开之后几个月,据另一位猎人说,他发现女巫怀孕了,之后又发现女巫身边多了个小女孩,这女孩相当漂亮,拥有米德奈特家特有的灰发灰眼,极有可能是瓦尔斯塔公爵的私生女,而这情报后来也被证明是真的。”
“这么说,当年的高层早就知道这些?”
“是的,因为伊斯特公爵主张统一半岛,想要复兴瓦尔斯塔帝国,是咱们国家潜在的劲敌。
上头的人想让我们找到公爵的私生女,通过报社媒体把这丑闻扩大,以此事打击瓦尔斯塔公爵的政治影响力。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伊斯特公爵不知用了什么鬼办法,竟然把那女孩带走了!
还没等我们向报社爆料,伊斯特公爵竟然主动接纳了这私生女,还把一切和盘托出!那些瓦尔斯塔民众竟然还挺喜欢她!真是奇怪的国家,奇怪的民俗!”
帕拉迪亚阴沉着脸,对着老骑士问道:“跟我说实话,那些所谓艾琳小姐精通黑巫术,召唤恶魔,还有她是女巫的指控,都是真实的么?
我怎么感觉这些都像借口?是高层为了得到瓦尔斯塔公爵的私生女,打击公爵形象的借口。”
老骑士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再次放低了声音:“您猜的没错……就我当时在小屋内看到的东西,那些所谓可疑的标本和卷轴都是科学研究性质的,和黑巫术根本沾不上边!
根本不是什么林中女巫,就是个在林中隐居的学者而已……这倒霉的女人,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哼!果然如此,我早就怀疑!“帕拉迪亚高兴地说道,完全忘记了后背上滴血的伤口。“和我谈谈,那位艾琳小姐是什么样的?”
老骑士瞬间来了精神,似乎对此印象深刻:“民间传言,此人乃是半神后裔,是个容貌极美的女人,而事实也是如此,怎么形容呢?那种美超越了人类的范畴,难怪伊斯特公爵被她迷住了。”
“说说那女人的眼睛和头发。”
“少见的金色瞳孔!而且非常明亮,像是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似的。
头发是银色的,当时我都看愣了,这等尤物,都有点舍不得下手了!”
(金瞳银发!和我在典籍中查到的一样,难道真的是半神族裔?)帕拉迪亚兴奋地想。
“说说你们执行任务的过程。”
“哦,当时啊,我带着最得力的手下,都是些虔诚狂热的信徒,我们踢开小屋的门,那女人就直愣愣地站在厅里,对着我们微笑,好像一点也不怕死!
我看到她的面容,有点被震慑住了,愣了一会儿,随后我问她女孩在哪,她还是微笑,不说话,我那些手下可忍不住了,开始搜查房屋,几乎砸烂了一切,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这倒无所谓,反正神迹鉴定委员会那边都定了罪,说是正规审判,其实就是行刑来的,有个新来的家伙想要表现一下,也不等我说话,直接拔出刀子捅人去了,其他人也一拥而上。”
“然后呢?”
“当时啊,我大声叫骂,你们都忘了秘密任务?别他妈捅了啊,捅死了找谁问小女孩的下落?公爵的私生女才是目标啊!那些笨蛋们停了手,可那漂亮女人已经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
我心里气的不行,任务失败也就算了,如此漂亮的货色,老子还没享用呢,这帮无脑的狂信徒,真是暴殄天物!”
老骑士一时兴起,说得唾沫四溅,还以为自己是在酒馆胡侃吹牛,竟一时忘记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突然,他察觉到,帕拉迪亚大人在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瞪着自己,赶忙低头道歉:
“哦,对不起,大人!“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脏了您的耳朵了!”
“继续说!”帕拉迪亚怒道。
“然后啊……我们几乎拆掉了那个小木屋,还是没有找到小女孩的踪迹,有可能是趁乱跑了,于是我们分散开到处找,最后回到村子里集合,还是没有发现,这任务也就彻底失败了,只能返回小屋,把那女巫烧死,最后回去交差喽。”
(83) 神迹之证
帕拉迪亚若有所思,愣了半晌之后,突然揪住了老骑士的领子:
“等一下,我差点忘记,前面你说手下们用刀捅了,你看到那女巫的血了?”他极为关切地问道。
老骑士感受到一股巨力揪住自己的领子,将他从地面提起,恐惧地说道:
“啊,是的,那传言是真的,大人,是蓝色的鲜血,太神奇了。”
“蓝血!天呐!半神真的存在!真的存在!他们一直在骗我,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传说,是谎言,而我一直坚定信仰,一直努力寻找真正的神迹!”他激动得自言自语起来,随后继续问道:
“然后呢?你们就这么杀了她?‘’
“我看到蓝血之后有些犹豫,可我手下的那些疯子可不在乎这些,他们把女巫钉在十字架上,浇上煤油,把她烧成了一堆焦炭。”
帕拉迪亚愤怒极了,俊美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如此珍贵的血脉……你们就这么杀了她?真是混蛋!”
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用力一跺脚,急切地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快说!”
老骑士被吓得惊慌失措:“大……大人,那破茅屋里没什么值钱货,只是……只是那女巫戴着个古朴的项圈,原本还想拿走卖点儿钱的,可等到我们折返回小屋的时候,那项圈神秘地消失了。”
“半神后裔……古朴的项圈……难道是那个?”脑中的线索逐渐联系在一起,帕拉迪亚凝思片刻,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卷轴,将其展开,那是一幅瓦尔斯塔公国戎装公主的肖像,画像上的少女如今已是一国之君。
“当时林中女巫的项圈,是不是和这肖像上,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所佩戴的一样?”
“一模一样,大人,就是这个!这种样式的古物很少见,令人印象深刻,我保证没有看错。”
(没错了!原本我还以为那是赝品,竟然是真的神器!)帕拉迪亚松开一双巨掌,把老骑士放回地上,他攥紧拳头,用力跺着脚,歇斯底里地大喊:
“多少年了,我四处寻找神迹,终于有了结果!神裔蓝血……三色项圈,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神啊,这一定是您的指引,信仰终获恩赐!我是神选之人!我被选中了!”
一阵狂喜过后,他慢慢冷静下来,转身对着老骑士说道:
“和谈的时候,瓦尔斯塔公爵提出要求,要我们交出当年杀害她母亲艾琳小姐的凶手,而我为了救你们的小命,送出了几个倒霉蛋替你们受死,你该记得这些吧?”
“大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今生今世绝不忘记!”
帕拉迪亚点了点头,随后拉开抽屉,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到老骑士手中。
“我很满意你刚才说的,这些信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你的使命完成了,拿着这钱,这足够你花天酒地,享用几辈子的。”
“嘿嘿,谢谢您,大人!”
“以后的日子里,知道该怎么做么?”
“当然知道!我这就从您面前滚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国家,永远不会提起这些事!我会找个好地方,隐姓埋名当个富翁!把这些秘密带到坟墓里!”
“嗯,聪明的回答,你可以走了!”
老骑士鞠了一躬,“大人,感谢您赐我富贵!”他满脸堆笑,喜悦溢于言表,随即离开了房间。
帕拉迪亚撇了撇嘴,他想:(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他们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今夜,我要清除掉原先的异端审判军第一小队),随即拉动一根隐秘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远处的某个摇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很快,伪装成护墙板的暗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材纤细的蒙面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蒙面人单膝下跪,说道:“吾主,圣堂刺客听您召唤前来,请随意差遣。”是女性的声音。
帕拉迪亚来到窗前,他指着街道上老骑士的背影,对蒙面人下达指令:
“圣堂刺客,杀了那老骑士,毁尸灭迹,他身上的金子都归你了。然后带着你的同僚,潜入到5号大街的枫叶旅馆中,杀光二楼的住客。”
“遵命,吾主。”
说罢,蒙面人检查了自己腰带上的细剑和匕首,随即跳上窗台,打开窗口,向外抛出随身携带的绳索,敏捷地滑行下去。
很快,她消无声息地跟在老骑士身后,在一处街道的拐角,两个身影都隐没在了黑暗中。
圣堂骑士帕拉迪亚坐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夜色已深,他却毫无困意,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用一把银钥匙打开上着锁的抽屉,取出一本厚重的典籍,这是初版的圣堂教会经文,封皮由钢铁铸成。
上面用古代弗兰迪亚语雕刻着“圣典”字样,这一本是千年前的原始手抄本,相当珍贵,是他最爱的收藏品。
打开书皮锁扣,翻开这本圣典,里面的文字插图还相当清晰,用特殊油脂浸泡过的羊皮纸可以保存千年不朽,唯一的缺点就是气味相当难闻。
对于虔诚的帕拉迪亚来说,这腐臭的气味反倒像花朵般芬芳,因为他热爱这些图画和文字,对这书中记载的内容深信不疑。
查看目录之后,翻开到第701页,此页中记载着古代半神族裔法器“三色项圈”的信息,还配有精美的彩绘插图,当年,他正是借由此图,发现了隐藏在戎装公主肖像中的秘密。
在彩绘插图的下方,一段文字如此记述:
“以下文字摘录自神学家斯泰诺博士之著作《星之秘法教派研究》
三色项圈,诞生于外神降临时代的珍贵法器,共有两件。
外神索兰爱上凡人希德,与之通婚,并诞下半人本神的一对双胞胎。
这些半神后裔将自己继承的部分神力称之为秘术魔法,慢慢发展为著名的星之秘法教派。
随着半神裔的后代不断繁衍,神裔血脉与凡人交汇融合,不断褪化,神力逐渐削弱。
许多强力魔法面临失传的窘境,正因察觉到这个危机,法师们才将魔法咒印刻入神器,以便子孙后代使用。
三色项圈由黑铁、圣金、秘银三种材料拼接,由失传的秘术工艺铸成。
半神后裔以消耗大量生命能量为代价,借此神器释放强大的星之秘法教派法术,依照其教派的等价交换原则,消耗越大,力量越强。
神器本身需要时间聚集能量,不可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至少要间隔一年时间,否则会无意义地浪费施法机会。身体虚弱时亦无法使用。
如若使用者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竭尽全力为法器注入能量,便可达成最佳法术效果。
三段材料内分别封印有不同类型的法术,圣金为空间转移,秘银为生命复苏,黑铁为暗之闪电,每种法术只可使用一次,全部使用之后,法器便会化为凡物……”
其后还有大段的,关于该神器使用状况的描写,最震撼的要数其中最后一段。
“公元前986年,星之秘法教派最后的传承者,半神裔大法师诺亚加入了一场史诗般的魔法大战。
看到己方军队即将溃退,大法师诺亚摘下三色项圈,解放了封印在黑铁中的力量,为了逆转战局,他献上自己的全部生命能量,以求得最大威力。
而其效果的确极为恐怖,黑色的闪电劈向大地,瞬间摧毁了敌方军队,三千人的身体随同甲胄化为焦炭。
此法术威力之大,连战场地貌也被永久改变,表层土壤被盐碱化,河流湖泊被蒸干,原本的肥沃绿洲化为戈壁荒漠。
大量珍稀物种因此灭绝,魔法残留物渗入土层深处,污染了地下水,使得此地几百年后依然寸草不生。
在这场改变历史的魔法大战中,半神大法师诺亚与敌军同归于尽,他的法器三色项圈耗尽力量,化为凡物。星之秘法教派也随之灭亡,再无后续传承记载。
而仅存的另一只三色项圈仍旧流传于世,由一位隐居的女性法师保管。
传说此人名为萨兰托斯,这是个古老的半神裔名字,她的半神血统相当原始纯净,身上仍旧保有相当强大的神力,却不愿用这力量参与争斗,甘愿隐居于山林之中。
此人掌握着让自己青春永驻的秘术,在隐居处替凡人治病疗伤,行过诸多善举。”
再次阅读这段古老的文字,帕拉迪亚仍旧显得非常激动,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读到这里一样。
如今,他终于有机会证明神的真实存在,证明圣典中的记载并非由前人所虚构。
种种证据表明,被杀害的女巫艾琳小姐就是圣典记录中那位青春永驻的半神女法师萨兰托斯,三色项圈的持有者。
而她的的孩子正是瓦尔斯塔的女公爵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这位血统古老的女法师让女儿继承了自己的名字,也必然将神器交给了她。
一个活生生的半神后裔存在于世,而且还佩戴着上古的神器,千载难逢的机遇正在向他招手。
他要让普天之下的圣堂教会信徒一齐见证神迹,坚定他们的信仰。
让那些讨厌的,整天质疑神明存在的学者们彻底闭嘴。
让普罗大众沐浴在诸神的荣光之下。
这是他——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的使命,他愿为此而生,为此而死。
并且,他也没有耐心再等几十年,想要在年富力强之时达成自己的心愿,一个可怕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
(84) 盟友
这天,弗兰迪亚教皇国迎来了一位稀有的贵客: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子——弗朗兹·哈布斯伯格。
两国的军队曾在之前的诺德河会战中并肩作战,会战惨败之后,以贵族同盟国割让土地,签订合约作为收场。
庞大的四国联军宣告解散,由于互相猜忌暗算,四国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昔日的盟友形同陌路。
而在这种背景下,弗朗兹皇子的访问便显得格外突兀,有些尴尬且不合时宜。
教皇本人并没有前来迎接皇子的豪华车队,他是个享乐主义者,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喝两杯,他才懒得接待这个爱找麻烦的人物,而是派出自己的亲侄子代劳。
圣堂骑士帕拉迪亚在家族庄园内接待了这位贵客,
为了表达对客人的尊敬,他穿了最昂贵的一套骑士甲,镀银板甲上雕满繁复的花纹,罩袍上和披风上绣着巨大的红色十字。
华丽的教皇卫队礼兵分列左右,阵容和礼仪规格都按照接待国家领袖的标准实施,算是补偿了这位皇子的些许颜面。
在厅内共进午餐时,弗朗兹皇子提议遣走全部仆从和卫兵,要和圣堂骑士帕拉迪亚面对面单独交谈,而后者爽快地答应了。
最后一位仆从关上大门离开,两位年轻贵族起身离开巨大的长桌,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的两端。
弗朗兹皇子双手交叉,身体前倾,
“我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轻视,以往都该是教皇陛下亲自迎接,而不是派他的侄子来凑数,抱歉,我这话并没有蔑视您地位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他面带不悦之色,说出了这些气话。
“我国正在举行大型祷告活动,圣堂教会的高阶神官都要参加,我伯父的确脱不开身,并非有意怠慢您。”帕拉迪亚辩解道,但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有些苍白无力。
“圣堂骑士,不管您承认与否,咱们两国的关系的的确确是在疏远,前阵子我还和贵国的将军们在半岛的土地上并肩作战,现在却趋于冷淡,为何如此?我认为错误在贵国一方。”
帕拉迪亚察觉到皇子言语中的愤怒情绪:“看来,您对我国的外交政策颇为不满。”
弗朗兹皇子握紧一柄叉子,猛地将其插进奶酪中,将心中的不快倾吐而出:
“当然不满!贵国的军队在战场上没有尽力,在那些瓦尔斯塔人发起反攻时,联军全线都在苦战,可贵国的预备队却巍然不动,留在山坡上看风景。
那指挥官想必是收到了教皇陛下的命令,看着友军一个个被击溃,教皇国五个完整无损的步兵师动也不动,对友军见死不救!”
“看来这件事对您造成不少困扰,但我并未参与那场战斗,不便对此做出评论。”
“不便评论?可贵国军队出卖盟友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巨大伤害!”皇子怒道。
“我的兄弟们都在和我争夺储君的位子,我为了立功不惜以身犯险,亲自督战,如果当时贵国及时派出预备队,就算联军依然战败,也可以有序地撤退,而不是狼狈地溃退!
当时,我为了不当俘虏,换上破烂肮脏的衣服逃进森林,靠吃蘑菇饮河水过活,哪一位王宫贵族受过如此屈辱?
我成了兄弟们的笑柄,而我父皇对我的印象一落千丈!”
弗朗兹皇子愤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厅堂中久久回荡,不肯散去。
帕拉迪亚静静地听着,任由对方发泄情绪,直到那愤怒的回音消散,才回了一句:
“对于您的不幸遭遇,我深表遗憾,说实话,我也不太同意伯父的做法,盟友就该互相信任,不该暗中算计。”
听到这些,弗朗兹皇子显得颇为震惊,(作为圣堂教会的重要人物,教皇的亲侄子,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众所周知,君臣意见不和是大忌,极易被外人利用。)
“您真的这么想?”他试探着问道。
“是的,肺腑之言。”骑士坚定地回答。
“您这是在同情我?可这漂亮话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我此行是要觐见您的伯父,可他竟然都不愿见我!”
“您想要和我伯父说些什么?能不能透露一下?”
“哼,反正一切都失败了,事到如今无所谓了,告诉您也无妨。
我希望能和您的伯父——教皇陛下做一笔交易。
如果他肯鼓动我国教众,支持我登上皇太子之位,我就允诺,娶一个基亚拉蒙蒂家族的女性成员,让她成为未来的皇后!我们两家将会永世修好!福泽后代!”
“很好的交易,用联姻换取权位,如果我处在伯父的位置,一定会答应您的。”
“可惜您不是教皇,恕我直言,您的伯父年纪并不很大,您要继位恐怕还得再等二十年。”
圣堂骑士轻松地剔着牙,说道:“或许吧,但也不一定。”
(天呐,我听错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怎能说出这种话?有恃无恐吗?)
“您就不怕我把您这话传出去?”
帕拉迪亚望着满脸惊诧的皇子,笑着说道:“我是您潜在的盟友,我相信您不会害我的。”
他站起身,与皇子握了手,
“与您一同进餐真是愉快,我还另有公务在身,请恕我就此告辞,皇子陛下。”
帕拉迪亚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留给对方慢慢体会,直接推门离开,只留下皇子一人愣在原地。
他想了一会,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发现自己的餐巾中夹着张玫瑰色的信封,那餐巾是圣堂骑士亲自递给他的。
他迫不及待地用餐刀拆开信,里面是被折成三折的信纸,信纸边缘有圣堂教会的十字架图案,上面的花体字是用熏香的高级墨水写成:
“致弗朗兹·哈布斯伯格皇子陛下:
我很钦佩您的精明强干,您比您那些贪图享乐的兄弟们更适合当储君。
在我看来,您既勇敢又有智谋,差的只是那么一点点运气而已。
而现在您的运气来了,我邀请您加入我的伟大事业。
请放心,我不会像我伯父一样出卖盟友,您可以绝对信任我。
如若计划顺利,我会很快得到权力,帮助您坐上皇太子之位,而我想要的回报仅仅是您的友情,
试想一下,两位年轻有位的君主携手闯出一番事业,多么美好的愿景。
而我给您这封信的同时,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拴在您的马车之上。
您会如何选择呢?
接受这友谊?或是为了蝇头小利而出卖我?
让我们拭目以待。
——对您怀有诚挚好感的,圣堂骑士,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
读罢之后,弗朗兹皇子脸上的阴霾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着折好信纸,将其连同信封和餐巾一起扔进了壁炉中,看着它们烧成灰烬。
随后,他返回了长桌上自己的座位,用银餐刀锯下一块牛排,品了一口上等的冰葡萄酒,独自享用完这令人愉悦的盛宴。
(85) 弑亲者
一周后,弗兰迪亚教皇国某处脏乱的街巷之中,
两排建筑物中间搭满了棚户摊位,小贩和逛市场的行人塞满了这狭窄的街巷。
三位衣衫褴褛的蒙面人在人群中快速穿行,为首的人凭借高大粗壮的体型,轻松地推搡开挡路的行人,丝毫不在意后方传来的骂声。
“撞完人就走?给我站住!混账东西!你他妈撞到我了!”
一名愤怒的光头壮汉叫骂着,追了上来,他是个强横的地痞,这条街上还没人敢这样顶撞他,他愤怒极了,必须要把对方的牙打下来才能消气。
他伸手揪住了为首的蒙面人。
可还没等他挥拳,跟班的小个子蒙面人迅捷地飞起一脚,踹到地痞的要害部位,后者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三个蒙面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拐进了僻静的无人小巷,最终来到一栋两层小楼门口。
只见那一楼的招牌上写着“油酥奶茶”的字样,二楼窗口探出杂乱的木头架子,上面晾晒着五彩斑斓的上等丝绸女装。
这里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店铺,却是暗藏玄机。
为首的蒙面人早已调查清楚,这里是一家隐匿在小巷中的神娱馆,里面的全是顶级社交名媛,从不接待陌生人,只为高端神职人员陪酒。
他迈开大步就朝里面走去,两名面向凶恶的看门保镖上前拦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识相的就给老子滚远点!”话音刚落,他们就被两名跟班的蒙面人用匕首割了喉,鲜血哽在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咕噜噜的声音。
三名不速之客迈过两具尸体,进入一楼大堂,又有七名保镖围了上来,手中拿着砍刀和大棒。
两名矮个子蒙面人放下兜帽,露出两张女人的脸孔。
她们是隶属于教会情报部门的圣堂刺客,接受过最严苛的战斗训练。
面对七名壮汉保镖的围攻,她们冷静地拔出武器,双手分别持握细剑和匕首,一言不发地冲了上去。
战斗只持续了十几秒,七名保镖全被干净利落地杀死。
一名侍者躲在吧台后面,突然站起身来,他举起手中的燧发手枪,朝着领头的高大蒙面人扣动扳机。
“大人!小心!”一名圣堂刺客惊呼,用身体挡在主人的身前。
“呯!”地一声枪响,她应声而倒,弹丸击穿了她的头盖骨,脑浆和鲜血溅了一地。
另一位圣堂刺客哭嚎起来:“啊啊啊!小艾比!”
她一跃跳上吧台,踢倒了开枪的侍者,用手中的细剑刺穿侍者的喉咙,随后抱起同伴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死者名叫艾比,是她最好的伙伴,她们原本是同一个街区的流浪儿,一起被教会的孤儿院收养,一起被选为圣堂刺客培训生。
她们从小一起接受刺客训练,长大后加入教会的情报部门并肩奋战,她俩天赋异禀,逐渐成为组织内的王牌杀手,旁人都叫她们杀戮姐妹。
对于她来说,艾比就是自己的亲姐妹,在这个冷漠的人世间,唯一的温暖依靠。
可现在艾比死了,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孤苦伶仃,再也无人听她倾诉。
领头的高大蒙面人并不关心这些,他冷冷地安慰道:“伊莎!别再哭了!她死得光荣!艾比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她已经远离这腐朽的世界,前往天堂神界享乐去了!”
看到自己的手下仍旧痛哭流涕,不肯放开同伴的尸体,他没了耐性,训斥道:“圣堂刺客,记住你的职责!不要让你死去的姐妹蒙羞!”
“对不起……大人……可是我……”
“可是什么?完成你的任务!去把门口的尸体拖进来,你守在一楼,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放人出去。”
“遵命!吾主!”她哽咽着回应。
说罢,领头的蒙面人走上了阶梯。
他来到二楼,俯下身子,在每个房门的钥匙孔旁仔细聆听,一个又一个,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房门中听到声响,里面传来女人劝酒的声音“大人,再来一杯!”
他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与建筑物外面肮脏的墙皮不同,这房间的装饰极为奢华,柔软的地毯让人几乎站不稳,墙面上那些华丽的软垫隔层也起到了隔音的作用,一张心形大床摆放在半高木质地台上,床上铺着紫色天鹅绒床单,
一位皮肤松弛的老人坐在中间,两边各有一名漂亮女人,其中一人正在用银叉子喂老人吃水果,另一位正在讲着庸俗的笑话,旁边的枕头被撕开了,里面的鹅毛飘得满屋都是。
蒙面人轻轻咳了一声,屋内的三人终于注意到有人闯进来。
“啊!”两个女人惊声尖叫,狼狈地跑出了门,她们必死无疑,楼下正有一位圣堂刺客等着她们。
老人愤怒地呼喊:“你干什么?不想活了?知道我是谁吗?小子,你死定了!来人呐,给我把他拿下!快来人呐!”
蒙面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金发和一张英俊的脸,
“不用喊了,这里的保镖都不在了。伯父大人,是我,您的侄子。”
“什么?”老人惊道:“小帕拉迪亚?”
老人套上自己圣洁的白袍,愤怒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
面对愤怒的老人,帕拉迪亚不急不缓地说:“伯父,我身为圣堂骑士,有义务监督神官们的品行,就算您贵为教皇,也得接收监督,训诫之书上是这么写的。”
“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小子疯了?”
“伯父,您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我要执行教法了。”说罢,他朝着对方缓缓逼近。
老人恐惧地缩在墙角,颤抖着求饶:“我的好侄子!我错了!求求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我送你十个……哦不!一百个!一百个出身高贵的漂亮女人!”
圣堂骑士不为所动,他解开腰带上的锁链,拿出一本极为厚重的,金属封皮的圣典,上面写着“肃正”字样,正是肃正骑士执行教法的工具。
老人吓得尿了裤子,哭着哀求道:“哦……你不喜欢美女……但我知道你喜欢收藏圣物!我把圣物陈列室的钥匙给你!都是你的了!”
帕拉迪亚的脸上充满厌恶,“我才不要那些虚假的圣物,那都是神迹鉴定委员会糊弄信徒们用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女武神密涅瓦雕像上的血痕,是您让人涂上去的!用的是羊血!您这是伪造神迹,罪无可恕!”
“求求你了!我的好侄子!饶了我吧!咱们是血亲啊!”
“作为亲人,应该网开一面,但您亵渎神明的事实无法改变。作为圣堂骑士,我必须恪尽职守,很遗憾,我不得不审判您的罪。”
“我是教皇!向全世界的信徒传达神的旨意!没人能审判我!”
“不,您搞错了,我才是神的代言人,我被选中了。”
帕拉迪亚挥起沉重的圣典,朝着老人的脑袋用力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臂膀酸痛,直到那颗脑袋变成一堆碎肉,他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