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黑衣骑士
孤独的单桅帆船朝着陆地缓缓驶来,水手们抛下船锚,船停泊在一处早已被废弃的破败渔港中。
三匹骏马被人从船舱里牵出来,踏着木板来到陆地,随从为其摘下眼罩,绑好鞍具,挂载上行囊,旁边的三位骑士也在整理行装。
准备万全之后,船上的人目送三位骑士绝尘而去,望着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
领头的骑士身形高大,身披黑色呢子大衣,高耸的兜帽遮住其面容,两位干练的随从紧紧跟在后面。
当天傍晚,他们已经深入内陆极远,在一座恬静的小镇里落脚。
这一路上,领头的高大骑士从未揭开兜帽,一到酒店就钻入房间,一切杂务全部交由两位仆从处理。
三个昼夜的长途跋涉之后,一行人终于眺望到一座要塞城市的巨大轮廓,那便是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
他们来到城郊的乡村,显然,政变发生之后,这里一直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到处张贴着警告标语,路上时常会出现警察和宪兵组成的巡逻队,于是,骑士们远离大路,穿越田垄小径,数次躲避盘查,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米德奈特堡城下。
两位随从躬身向黑衣人告辞,他们翻身上马,返回半岛南部复命去了。
头戴兜帽的黑衣人拴好马匹,将行囊藏匿在路边的杂草堆中,然后迈着大步,独自向城门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非常时期,城门处的卫兵们格外地警惕,他们索要每一位入城者的身份证明,仔细检查每个人的面容,与张贴在城外告示栏处的通缉令进行比对。
高大的黑衣人走向人群,恰好目睹一场纠纷,一位水果商贩和顾客厮打起来,黑衣人藏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她拉紧了兜帽,向上拽了拽围巾,只露出一双深湛的银灰色眼眸,暗中观察起众多的告示栏。
所谓告示栏就是几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通缉令,足有几百张之多。
被通缉者多半都效忠公国南部的自由贸易同盟势力,从海军上将到城邦主人,从海盗船长到佣兵头领,全部被冠以“戎装公主叛党党羽”的罪名。
黑衣人走到最大的一个告示栏旁边,这上面张贴着几位叛党主犯的通缉令,最上面的一张用醒目的大字赫然标注:
“政变主犯: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公爵大人的私生女,十恶不赦的弑亲者,其罪行包括密谋杀害两位王子和公爵大人,妄图发动政变成为女公爵,经大法官审判,宣判其死刑。如有知情者提供信息帮助逮捕该主犯,可领取赏金十万金盾。”
戎装公主的头像被人用红色油漆划上刺眼的了十叉,并在旁边用醒目的红字标注:“该主犯已被公国特派专员杀死,赏金作废。”
公主的通缉令上沾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食物腐败的气味。
旁边两张主犯的通缉令分别是公主的丈夫:“自由贸易同盟会长,圣卡斯雷亚伯爵兰福德·奥纳西斯”,以及公主的老师“国立军事学院院长,金湖宫首席军事顾问,陆军元帅西蒙·加利埃尼”。
黑衣人在告示栏附近稍作停顿后快步离开,她绕开城门,沿着高耸的城墙下方行走,直到一处无人僻静的角落才停下。
她用力抛出锋利的爪钩,将其牢牢固定在城垛上,然后抓紧绳索,双脚蹬着城墙向上攀援,手脚蕴含的力量宛若公牛般强悍。
墙上的卫兵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道黑影已经悄然无息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动作像猫一般迅捷,从城墙上轻柔地跳到城内的一处房檐上,凡人的身躯绝对承受不住这种高度带来的冲力,
黑衣人似乎对这座城市了若指掌,她略作观察,随即以惊人的敏捷身手在米德奈特堡那些古老的屋顶上连续跳跃穿梭,避开了布满街道的巡逻队,仅仅一小时就抵达了这座要塞都市的中心——金湖宫。
黑衣人隐藏在金湖宫围栏外的树林中,驾轻就熟地找到了金湖宫排水系统的入口。
她掏出一把巨大的黑铁钥匙,打开生锈的铁栅栏门,只身前往黑暗的世界,深入这巨大的地下迷宫。
她似乎不需借助光亮就能看清道路,一双银灰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在一片腐烂的淤泥中寻到一道铁门,这里正是一处古老隐秘的暗道,直接通往金湖宫内部,黑衣人拿出锈迹斑驳的钥匙,打开这厚重的铁门,消失在了这黑暗冗长之隧道的深处。
此时,金湖宫的疗养院内,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浑身的肌肤被烧得焦黑,一些肌肉组织外露,脓液从中渗出,散发出腐败的气味。他失去意识已经有一周时间,除了偶尔张开青紫的嘴唇说说梦话、偶尔发生痉挛之外,便再无其他反应。
“哦,不要走,艾琳小姐……我辜负了你……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离开这小屋,绝不……”公爵呓语道。
“又说梦话了。”
“公爵陛下在说些什么?”一位内阁大臣用手绢蒙着脸问。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掩着鼻子做出痛苦状,摇了摇头:
“我可怜的弟弟,显然,他身陷噩梦之中,遭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我不忍心再看了,咱们走吧。”
亲王和大臣们离开之后,医生为公爵敷了药,护士撬开他的嘴,给他喂食富含营养的稀粥。
“亲王有令,所有人都离开这间屋子,公爵陛下需要安静静养!”一名军官推开门吩咐。
“可是……陛下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闭嘴!这是亲王陛下的命令,他就是下一任公爵,你们只管听命便是!”
医生和护士们面面相窥,叹息着离开了,只剩公爵一人躺在病榻上,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两声闷响,黑衣人跨过两名卫兵的身体,她走进病房,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摘下兜帽,褪去围巾,露出自己的真容,正是传言中早已死去的戎装公主。
(57) 因父之名
印象中的父亲……是多么伟岸的形象,而现在的他看起来既丑陋又恐怖,闻起来像是渔民们扔到下水道里的鱼内脏,那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她在欧肯贝尔会战的战场上也闻到过,那正是死亡的味道。
她一点也不嫌弃面前这副恐怖腐臭的身躯,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公爵满是汗珠的额头。
(父亲啊父亲,我抛弃所有理智,不顾一切地赶来这里,就是怕失去你,诸神庇佑,但愿这项圈的能力已经得到恢复。)
她心中如此默念,一边祈祷着一边试图发动项圈中的古代魔法,项圈上圣银部分雕刻的符文发出了光芒,她心中一阵狂喜,念出了治愈之咒文:“DieLATuvasNihanntOsen!”
什么都没有发生,项圈上的咒文缓缓熄灭了,公爵仍旧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这个强大的法器仍未准备好被再次使用。
(老天啊!求求你!求求你!我需要奇迹!怜悯我吧!救救我父亲!他是我唯一的血亲!我不能失去他!)
而奇迹终究没有降临,一切都维持着可怕的安静。
希望落空,公主急得发了狂,她不断地尝试启动项圈,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每一次尝试都极大的伤害着她的身体,蓝血从眼睛、耳朵、鼻孔和嘴里流出,本就白皙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
终于,她消耗了太多的生命能量,筋疲力竭地瘫坐在父亲的病榻边,像个凡人一样无力地哭泣。
项圈的圣银部分也变得暗淡起来,被封印在其中的古代治愈魔法随之消散,被使用者的冲动行为浪费掉了。
万念俱灰之际,熟悉而又虚弱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是你?……我可爱的小麋鹿……是你么?”
(只有父母才知道我这小名。)公主兴奋起来,费力地撑起身子。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睁开疲惫的双目,端详着女儿的面庞,口中发出干涸虚弱的声音:
“我亲爱的小麋鹿啊……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梦中和你的母亲再会了……我宁愿留在那里,就让这梦成为永恒,远离尘嚣,不再醒来,但是……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的哭泣。”
公主泪如泉涌,紧握住父亲那仍旧完好的左手:“父亲……我的哥哥们……他们……”
公爵哀怨地叹了口气:“哎,我知道,你的哥哥们……帕托和约翰……他们已经死了。
我的记忆停留在爆炸的一瞬间,我明白……没人能从那地狱中生还。这场袭击一定是四国联军所为,我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您猜的没错,父亲,他们扶持您哥哥威斯特亲王做了傀儡!现在形势严峻!
但请您相信我,父亲大人,一切还未结束!等我的项圈恢复力量,我就能把您的身体治好!咱们父女同心,一定能把叛徒和敌人统统击败,我会帮您实现梦想,父亲!答应我,再多坚持几天就好!就几天!”
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小麋鹿啊,我的宝贝女儿,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我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愈加艰难了,我已时日无多,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我没有遗憾,能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
“绝不!我绝不会让那发生的!”
“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对不起!我亲爱的小萨兰托斯。
你继承了母亲的半神裔名字,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眸和头发,当你降临到这世上之时,我却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
我只求在死前得到你的宽恕,为了我的梦想,我剥夺了你爱情的自由,把你嫁给一个老商人,把你像商品一样卖掉了……天呐,我怎么能这么做!为了权力……我是多么的……鬼迷心窍,求求你,原谅你这自私的老父亲吧。”
“不!不要向我道歉!您从没逼我嫁人!这都是我自愿的!我爱他!还怀了他的孩子,您知道的。他也真心待我,为了我,他毫不犹豫地向全世界宣战!”
“那就好……可以放心的走了……咳咳,我的小麋鹿啊……乖女儿,像我们的家徽一样,像夜鸮一样凶猛顽强,战斗到最后吧,聚集起瓦尔斯塔的英雄们……让正义之士团结起来……击败阴谋家,答应我……继承我的位置,实现我的梦想,去追寻那无上的荣光,为了瓦尔斯塔……”
公爵的眼睛越睁越大,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
“醒醒啊!父亲!千万别睡着了!”
公爵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发出了最后的梦中呓语:“亲爱的艾琳小姐,我来找你了……”
(他把我当成了母亲……完了……气息越来越弱,至少让我送他离开。)
她抱着父亲,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个高大强壮的人,从未像现在这般虚弱,这身躯正在失去温度,逐渐变得冰冷,一双灰眼失去了神采,他走了。
(再见了,爸爸,愿你前往最美的梦境,和妈妈在一起。)
她伸手为父亲阖上双眼,吻那冰冷的额头。
虚弱的身体和悲伤的情绪麻痹了她的感官,没有发现危险正在临近,巡逻队发现了门口被击晕的卫兵,很快,大批卫兵涌入房间,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层层叠叠,将她围在中央。
一个熟悉的粗嘎声音响起:“终于见面了,公主陛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能从那场大火中逃出来,不过对于一位女巫来说,的确有可能,你说对吧?哈哈哈哈!”
“咳咳……是你?是你带人袭击伯爵府邸?是谁……咳咳……指使的你……”
男子没有理会虚弱的公主,转头对着手下们说道:
“看好了,小子们,这屋里的都是证人,这可太令人震惊了,戎装公主竟然亲自来刺杀一位可怜的垂死之人,私生女杀死她的亲生父亲!真是令人唏嘘,禽兽不如!小子们!把这邪恶的女巫捆上,关进铁笼子里,给老子严加看守,可别让她再施巫术跑了!”
公主朝着此人怒目而视,面前这些卫兵根本不是金湖宫的人,都是阴谋家的走狗,谋害哥哥们和父亲的帮凶!
“咳咳!要不是我耗尽了体力……咳咳咳……我一定要把你们……砍成碎片!”
“哈哈哈哈哈!哦?我没有听错吧?这半神小杂种在威胁我?哎呦!我好害怕啊!”男子笑道。
他的部下们也都笑了起来。
“你这凶残的小娘们儿,闹够了吧。兄弟们,把她捆起来,等到了地牢里……呵呵,到时候嘛,随意你们处置。”
卫兵们带着邪恶的笑容向她靠近,其中一人掏出了粗麻绳。
公主试图反抗,却是徒劳,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很快被粗麻绳捆了个结实。
几名形貌猥琐的卫兵趁机对她动手动脚,粗糙的手伸进衣服,胡乱揉搓。为首的军官对着她的膝盖猛踢一脚,她再也支撑不住,头颅重重砸在地上,颧骨外的肌肤被磕破流血,众人猛拽绳子,粗暴地把她向门外拖行。
头颅撞在门框边上,眉骨破裂,她望向父亲的遗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
“以我米德奈特家族的荣誉起誓!以我父亲的名字起誓!此仇必报!”
(58) 混乱
1704年1月13日
发行量巨大的《瓦尔斯塔公国日报》引起轰动,该报头版赫然印着一条爆炸性的长标题:
“十恶不赦!道德沦丧!弑亲者再次出手!”
副标题则是:
“私生女利用暗道潜入金湖宫,弑亲杀父!”
报社记者采访了金湖宫内的目击证人,让他们详细描述这一惊天奇闻。
某位拒绝透露姓名的宫廷侍从接受了采访,他如此供述:
“人们都说戎装公主美得超凡脱俗,又是战场上的英雄,是瓦尔斯塔公国的瑰宝,我曾经也这样认为。
得知她发动政变成为弑亲者的消息,我和多数人一样,认为那是滥加污蔑,甚至还为此与人争论厮打。
直到昨天,我才亲眼见识到,这私生女残忍邪恶的真面目!
当时,我正准备进入病房侍奉公爵陛下,一推开门,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个蛇蝎心肠的美人正举着一柄尖刀,向着她那重伤垂死的公爵父亲连续捅刺,白皙纤细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得手之后,那张脸变得邪恶起来,简直像个嗜血的恶魔!
随后,她发现了我,立即猛扑过来,试图杀死我这个目击者,还好卫兵及时出现,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才有机会向你们供述这些真相!“
几天后,由威斯特亲王主导的新内阁宣告成立,新任发言人迅速确认了媒体消息的真实性:
”公爵陛下确实已经遇害,凶手被当场逮捕,正是本该早已死去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
由于公爵的突然离世,暂时代理政务的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不经加冕仪式便火速上任,以第四继承人的身份成为新任瓦尔斯塔公爵。
新政府在各地的公告栏张贴出盖有王室印章的官方公告:
“为防止戎装公主党羽前来营救,即日起开始全国戒严,追捕通缉公主叛党,举报者将会获得重金酬劳。弑亲者已被羁押在隐秘的地牢中,这次她插翅难逃,还请民众放心,等待她的将是一场公正严厉的审判。”
尽管官方媒体遭到控制,当局喉舌也亲自发声,然而谎言终归是谎言,况且还编造得相当蹩脚,无法蒙蔽千千万万的瓦尔斯塔民众。
很快就有诸多报社开始质疑消息的真实性。
例如《真理报》,该报一向以撰写大胆的文章而著称,经常揭露一些贵族名流的丑闻,因此该报深得普罗大众信任,发行量巨大。
文中罗列出威斯特亲王及其拥趸的种种可疑之处,质疑某些人在有计划的掩盖事情的真相,质疑公爵的真正死因,也质疑有外国势力暗中作梗,秘密扶持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上台。
其中一段如此写道:
“从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相关机构仍未拿出过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戎装公主”的罪行,只是一味地强调这位公主的私生女身份。
嫡出还是庶出?这重要么?这位“戎装公主”虽然性格古怪,但毫无疑问,她早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对于瓦尔斯塔民族的忠诚。
为什么一个战场上的英雄会突然背叛祖国,背叛亲人?这符合情理么?
戎装公主甘愿献身政治联姻,牺牲自己的恋爱自由换取半岛南部的支持,她对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更为了午夜家族牺牲了一切,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叛国者”和“弑亲者”呢?
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去质疑公国当局发言的真实性,某些人在蒙蔽民众的视线!
为什么政变发生之后仅仅半天时间威斯特亲王就上台摄政?
为什么成百上千名为公主辩护的议员和军官突然被定罪为叛徒?
这一切都像是敌人蓄谋已久的计划!
敌人害死了我们伟大的伊斯特公爵陛下和他的儿子们,陷害我们的英雄于不义,控制了我国的大部分媒体舆论。
我们所挚爱的祖国恐怕已经落入敌手!“
该篇文章发表之后,很快引起轩然大波,众多报社开始发出同样的质疑声。
瓦尔斯塔公国境内的咖啡厅和酒馆里,到处都有演说家登到高处,试图唤醒民众。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是敌人扶植的傀儡!他是四国联军圈养的一条好狗!”一位醉汉站在桌子上如此大喊,然后就被赶到的宪兵们痛打了一顿。
对当局的质疑声一浪高过一浪,但还远远不够,根本无法动摇威斯特公爵的地位。
几天后,威斯特公爵的新政fu发布了巨大冗长的名单,上面的几万人都被定罪为戎装公主叛党,da清洗开始了。
那些曾发出质疑声的报社编辑和议员、军官、民众全都被逮捕入狱,公国境内各大城市的街道上屡次爆发大规模抗议集会。
示威者们举着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的巨幅画像,要求当局立即释放这位瓦尔斯塔民族英雄,洗清她的冤屈,
当局立即开始镇压,游行者与宪兵的血腥冲突蔓延到每一座城镇的街道,导致成百上千人死亡。
有些不法之徒开始趁乱抢劫,街边的商店在燃烧,路上满地狼藉,许多职能机构例如医院和消防队都无法继续运作,形势开始变得失控起来。
1704年1月20日,这场混乱迎来了高潮,戎装公主的丈夫——圣卡斯雷亚伯爵兰福德·奥纳西斯在半岛南部集结了十多万雇佣军,强大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开始袭击北方的各大港口。
这位商人之王要拯救怀有身孕的爱妻,他誓言要散尽万贯家财,雇来全大陆的海盗和佣兵,为了妻子,他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1月21日,公国正规军与自由贸易同盟军开始全面交火,双方均有伤亡。
公国其他各地开始有零星的小股部队揭竿而起,表示要效忠公主阵营,战火烧得越来越旺,逐渐蔓延到公国全境。
至此,混乱达到顶峰,瓦尔斯塔公国陷入全面内战。仅仅几个月前,这个国家还稳定富裕,面对四国联军连战连捷。
1月24,四国联军集结了约20万兵力向西大举进攻,处于混乱内战状态的瓦尔斯塔公国完全无力抵抗,顷刻间便失去了大片土地,此前的胜利果实都被贵族同盟国收复接管。
至此,内忧外患的瓦尔斯塔公国陷入了亡国的巨大危机之中。
(59) 瓦尔斯塔救国军
1月30日,瓦尔斯塔半岛南部,圣卡斯雷亚城,自由贸易同盟军总参谋部内。
巨大的沙盘模型摆放在指挥大厅中央,自由贸易同盟的参谋官们围成一圈,用长杆对着沙盘各处指指点点,吵个不停。
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一个人在角落里来回踱步,表情极为难看,他要的是结果,复杂的兵棋推演只会令他心烦。
他才不关心瓦尔斯塔半岛乱成个什么鬼样子,脑子里充斥着爱妻的音容笑貌,长时间的思念让他变得有些抑郁。
一名事务官前来报告:“伯爵大人,抵抗组织的首领们全都到了,他们正在门外等候你的接见。”
兰福德伯爵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好!可算来了!快让他们进来!内尔森上校!带人去布置会议厅!”
门外的卫兵推开大门,进来了十多位身着公国黑色军官制服的人。
参谋部内的众人看到公国军服,本能地向着来者投去敌视的神情,有些人还摸着剑柄。
“欢迎你们!”兰福德伯爵向着来客主动迎去,与为首的人拥抱。
“感谢您的接见!”抵抗组织的首领是位精神矍铄的老军人,他身着公国元帅制服,正是公主的恩师,著名军事学家——西蒙·加利埃尼。
西蒙元帅向着伯爵行了立正军礼,自豪地介绍起身边的两位得意门生。
长着瘦长马脸的小个子青年是第三军第七师师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另一位高大俊秀的年轻人则是新军炮兵连队总指挥利奥波德·舒马赫将军,如今这两人是西蒙元帅的左膀右臂。
兰福德伯爵有些嫌恶地瞪视着面前这小个子男人,这位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名声在外,据说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妻子是国立军事学院的首席毕业生,第二名便是这家伙。也有传言说妻子在学院时曾与此人有过私情,在毕业舞会上卿卿我我。
当时,听到这些花边消息的伯爵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他非常在意,为此大为吃醋,整日坐立不安,还特地派人查过此事。
兰福德伯爵与这位传说中的情敌握了手,他手上暗暗发力,直瞪着对方的双眼,这是他与其他商会领袖谈判的惯用伎俩,测试对方的身体和意志品质。
这年轻人比看起来强壮许多,一双深湛的青色眼眸里像是隐藏着世外之物,冷冰冰的,令人琢磨不透,
(这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就是传说中我妻子的秘密情人?妈的!真是一派胡言,她怎么会看得上这种人?我得狠狠惩罚传播谣言的家伙!)伯爵确认了传言的虚假性,很快收回了嫌恶的神情。
他转向一旁,与微笑着的利奥波德将军握了手。(嗯……她与这位帅小伙有过感情倒是还有可能……哎!我真是老糊涂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胡思乱想!)
伯爵亲切地与来访众人一一握手,随后引领他们走入楼上的会议室内。
“这会议室里可真热闹,都是些通缉令上的熟面孔,赏金加起来可是不少。”普瓦尼少校打趣道,旁边几位年轻军官也都笑了起来。
“小伙子,我知道你想活跃气氛,可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我老婆和未出世的继承人还被关在米德奈特堡某处的地牢里受罪呢!”兰福德伯爵没好气地说。
普瓦尼少校马上道歉:“哦……对不起,伯爵大人,是我多嘴了。”
老元帅西蒙·加利埃尼在巨大的桌上摊开一张地图:
“诸位,目前形势严峻,整个国家都有灭亡的危险,虽然大家的目的各有不同,但大体的方向还是统一的,都是为了恢复公主陛下的名誉而战,她才是午夜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我们要努力救出她,帮她继承瓦尔斯塔公爵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救国家于危难。
咱们坐在一条船上,必须团结一心才有希望,让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当前战局形势,达利将军,这个你最擅长,你来给伯爵大人讲解。”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咳了几声,清了清嘶哑的嗓子:
“诸位,四国联军已经推进到了洛瓦河沿岸,我们公国半年来的胜利果实全都完了,打下来的土地全部丢失,也包括我的故乡——塔嘉维城,迫使我不得不带着妻子逃亡在外。”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伤感,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开始讲解起当前的种种不利局势,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达利的讲解和建议相当详细务实,西蒙元帅满意地望着这位得意门生,不住地点头表示赞许,其余军官也都对达利投来敬佩的目光,众人皆知,这位达利将军的记忆力天下无双,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象力也颇为丰富。
“听你那么一说,我全都懂了,小伙子,你比我手下那些参谋官讲得透彻多了。”伯爵夸赞道。
“感谢您的夸奖,我在此大胆地向您提出建议,我建议您暂且搁置内战,以国家生死存亡为重,先去阻挡四国联军的攻势……”
伯爵平静地回答:“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发动战争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那就是接我怀着孕的妻子平安回家,这是我现在唯一关心的事,等到我妻儿安全了,再说别的。在她们获救之前,我的军队会继续向着公国的心脏挺近。”
西蒙元帅和达利将军暗暗对视了一眼,他们师生二人都很清楚兰福德伯爵的性情,既然他下了决心,就难以被劝说动摇,看起来只能执行备用方案。
西蒙元帅朝着利奥波德将军点了点头,让他代自己说话。
利奥波德将军略做思考,说道:“伯爵大人,我们支持公主的阵营必须勠力同心,不然必将一事无成。既然您不愿派兵对抗外敌,那至少让我们在内战方面达成一致吧!
先不去理会联军的进攻,咱们先联合起来打内战,把傀儡政府赶下台,扶持公主陛下成为女公爵,至于收复国土和统一半岛,都留给以后来解决。”
“你们愿意做出让步?”听到这些,伯爵显得有些惊讶。
“当然,我们是诚心诚意前来谈判。”西蒙元帅说道:“这样如何?我们参与起义的军队效忠于公主陛下,现在也同样效忠于您,但在军事行动中我们要保留战术层面的指挥权,毕竟就指挥打仗来说,我们要比您手下的佣兵头子来得专业多了,这样的条件,您能同意么?”
兰福德伯爵微微点头:“看来,我妻子是逃不开成为女公爵的责任了?”
“他是午夜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有责任带领国家走出困境,况且,她贵为神裔血脉,更是天生的领袖,必将有所作为,正因如此,我们这些人才不惜与新政府作对,为公主陛下誓死效命。”西蒙元帅坚决地说道。
伯爵叹了口气:“哎……我倒是愿意让妻子安稳地当个贵妇,不过她那狂野的性子想必是不愿意的,虽然是个女人,她骨子里还是当领袖的材料。
好吧,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愿意合作。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我这边也是战事吃紧,需要盟友,你们主动做出让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西蒙元帅点了点头:“我亲眼看着公主陛下长大,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般,想必您也听说过此事,我对她是绝对的忠诚,您是她的丈夫,自然也是我效忠的对象,都是自己人,希望咱们能够摒弃分歧,帮助公国恢复秩序,你说呢?伯爵大人。”
说罢,他站起来伸出手。
兰福德伯爵也站起来和老元帅握了手:
“您多礼了,我妻子说过,您是她的授业恩师。能和您这样伟大的军事家合作,是我的荣幸!”
西蒙元帅与兰福德伯爵就合作的具体事项写下一份详尽的协议文件,随后,两人都在文件上签了字。
协议的签署,标志着瓦尔斯塔起义军和自由贸易同盟军终于联合到一起。
眼看谈判顺利,利奥波德将军朝着众人使了个眼神,大家一同起身鼓掌。侍者们端来上好的葡萄酒,倒在高脚杯中,放在每个人面前。
达利将军举起酒杯:“我提议,咱们的联盟就叫瓦尔斯塔救国军!拯救公主陛下!拯救国家!”
“好名字!我们就是瓦尔斯塔最后的希望!愿诸神庇佑!”西蒙元帅兴奋地说。
“诸神庇佑!”兰福德伯爵也举起杯子。
众军官一齐起誓:“瓦尔斯塔公国万岁!我等誓要洗刷公主陛下的冤屈,助她夺回应有的地位,不畏艰险,不成功,便成仁!”
随后,众人将杯内美酒一饮而尽。
(60) 内战
随着守军的瓦解,枪炮声逐渐止歇,满身灰尘的流浪犬在瓦砾中狂奔、吠叫。
笼罩在城镇上空的硝烟飘散开来,欢欣的民众走出居所,为胜利者献上花束和食物,街道很快变得欢腾起来,
这里是瓦尔斯塔公国的手工业重镇法鲁尼昂,几小时前,瓦尔斯塔公国内战的战火蔓延到了这里,士气高昂的瓦尔斯塔救国军包围了这座城镇,身为公国正规军的守军则显得人心涣散,不堪一击。
高耸厚实的城墙被大炮轰出一道缺口,一场短暂的巷战过后,攻击方占领市政大楼,俘获全部守军将领,瓦尔斯塔救国军取得了胜利。
参与抵抗的公国正规军士气低迷,这些军人早已对新政府失去信任,想要把傀儡公爵赶下台,他们中有许多人拒绝参加战斗,甚至直接向叛军缴械投降见到叛军将领之后,这些人表明立场,要加入支持戎装公主的救国军阵营。
达利将军代表瓦尔斯塔救国军接纳了这些投诚的军人,眼看着自己的部队逐渐壮大,令人欢欣喜悦,除此之外还有意外的惊喜。
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投降者的队列中。
此人身穿骑兵军官制服,肩上佩戴着上校军衔,头戴草原人特有的平顶四角帽,翘曲的姜黄色小胡子被梳理得干净整洁,达利立刻迎上去,和这位老熟人握了手。
“伊万·米哈依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咱们又见面了,我的救命恩人。”达利兴奋地拥抱着对方。
“啊?好家伙!原来是你!达利·艾因富特!只有你这天才的脑袋瓜子才记得住咱草原人的全名。”
“真想不到,咱们再次见面竟然成了敌人。”达利有心和他开个玩笑,作势把佩剑抽了出来。
“喂,老朋友,快把那玩意放下!我这不是已经投降了么?我和我手下人的武器和战马都交出来了,你还要怎样?我现在除了这身军装一无所有,还要扒光我不成?”伊万笑着附和。
“哈哈,开个玩笑。“他收剑入鞘,再次拥抱了对方。“说实在的,如果你真的参加战斗,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攻的进来,老兄,我见识过你们草原枪骑兵的冲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也不赖啊,竟然混得真么好?让我仔细看看你的军衔,这…我的老天爷啊,以后得尊称你为长官了?”
“官场上是这么回事不假,但是私下里嘛,你我生死之交,咱们永远以兄弟相称!”
“好兄弟!等到打完仗,我邀请你和你夫人到我家来,以草原人的方式招待你们,为你们宰一只肥羊,涂上我家的秘制酱料,放在木架上烤着吃!”
“我对此相当期待,也代我向你妻子问好!”
与老友寒暄之后,达利礼貌地告辞,然后着手开始恢复这座城市的秩序。
法鲁尼昂不愧为瓦尔斯塔的手工业重镇,大大小小的作坊遍布全城,半个城的人都是熟练的技工。控制这座城镇救国军来说意义重大。
达利将军在市政大厅召开会议,邀请全城的手工业作坊主参加,这些人都是新兴的资产阶级,达利很清楚如何与他们打交道。
他在会议上做出说明,救国军士兵纪律严明,任何抢劫平民的行为都会被重罚,军民可以和谐相处。本地的各职能机构将会迅速恢复正常工作,管理者和雇员全部得以留任。保证商路的畅通,派出巡逻队清扫沿路匪患。
历经战火的法鲁尼昂居民迅速恢复了生产生活,想不到这位年轻的救国军将领不只会打仗,治理经济也是一把好手,人们对公主阵营的好感度极大地增强了。
两天之后,救国军领袖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带着大部队赶到了法鲁尼昂,达利将军建议他们不要惊扰市民,伯爵命令全军在城外的一处高地上安营驻扎。
法鲁尼昂的广场上搭建起一座高耸的简易木质讲台,上面悬挂着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旗帜和自由贸易同盟的天秤旗帜,兰福德伯爵登上讲台,以洪亮的嗓音向着在场的全体军民讲话:
“法鲁尼昂的市民和军人们,我代表救国军感谢你们的支持!
请大家不要听信阴谋家的谣言!在此,我要澄清,公主陛下的母亲不是什么邪恶的女巫!她的母亲是隐居在林中的一位神裔隐士!
我妻子的体内流淌着米德奈特家族和半神隐士的血,两支神裔血脉在她体内交汇!她的血统高贵,不容置疑,在战争中以英勇无畏的表现证明了自己对这国家的忠诚!
作为午夜家族的正统继承人!作为拥有神裔血脉的英雄!还有谁比我妻子更配得上公爵的权杖?
然而,就是现在,英雄蒙受苦难!瓦尔斯塔的敌人们用卑鄙的伎俩陷害了她!那些叛徒和阴谋家必将遭受正义的审判!
让我们同心戮力,把那无能的傀儡威斯特公爵赶下台,救出我们的英雄,我的妻子——萨兰托斯公主陛下!她才是正统的公爵继承人,我们国家真正的主人!”
讲演之后,台下的民众沸腾起来,就连虚弱的老人都显得义愤填膺。
愤怒的市民推出一辆崭新的平板车,上面载着个巨大肥胖的稻草人,稻草人戴着白色假发,穿着贵族礼装,胖肚皮外的白色衬衫上写有“威斯特公爵是傀儡,是叛徒”的字样。
一个残废老兵喊道:“打倒傀儡政权!吊死卖国贼!”
一位老妇人哭泣着嘶吼:“让我们的英雄回家!不能让她流血又流泪!”
看到群情激愤的场面,讲台下的达利将军挥了挥手,救国军的士兵们不断地朝天鸣枪,用刺刀把帽子挑起来挥舞,整个广场都在高喊口号,集会的声势达到了顶峰。
趁着民众情绪火热,几名士兵搬出桌椅,事务官们开始现场办公,为救国军民兵组织征募新兵,每个报名点前都排起了长队。
数天后,经过休整的瓦尔斯塔救国军全线出击,许多坚固城塞的守军将领都是主动投诚,公主阵营逐渐兵不血刃地壮大起来,而相应的,傀儡公爵政府的势力快速萎缩。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在临时指挥部会见了数名报业大亨,有了兰福德伯爵充沛的资金支持,又有救国军连战连捷的名声,各大报社媒体开始集体发表文章抨击傀儡政权,洗清戎装公主的冤屈。
强大的舆论攻势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支持公主阵营,政府军内部出现分裂,各部队成建制的加入救国军。
随着政府军在各战线的不断溃退,救国军已经占领了一半国土,米德奈特堡的傀儡政府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61) 傀儡的垮台
1704年2月7日,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金湖宫议事大厅
在政变之后的大清洗中,大量支持公主的官员和仆从被关进监牢,金湖宫内的空气变得压抑,看不到希望,如同窗外阴霾的天空一般。
由于人员匮乏,宏伟的厅堂无人打扫,桌椅被胡乱堆砌在角落里,烛台上遍布蛛网,这座以华丽著称的宫殿变得阴森可怖。
这天,几名仆从推开通往议事厅的大门,做了些简单的清洁工作,瓦尔斯塔公爵即将在此召开内阁会议。
与会者包括新继任的威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以及多位重臣、高官、高阶军官和议会代表,会议气氛显得异常之沉闷。
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穿着一身黑色军礼服,胸前戴满闪耀的勋章,他指着桌上的地图,讲解道:
“一切都糟透了,公爵陛下,今天又有三座城镇落入敌手,有十余位高级军官带兵叛逃,毫无疑问,叛军推进的速度加快了。”
陆军参谋总长巴蒂斯特伯爵点了点头,补充道:
“陛下,我得到的消息同样不好,在南面,叛军推进的速度超出预期,在东面,由贵族同盟国、希尔维尼亚帝国、弗兰迪亚教皇国、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组成的四国联军正在集结,如果他们突破防线,很有可能威胁到首都的安全。”
威斯特公爵扶着额头,掩住半张脸孔,眼睛紧闭,一副绝望的神情:
“巴蒂斯特伯爵,我刚继位的时候,咱们还占有绝对优势,这才一个月时间,怎么就全面崩溃了?你们到底会不会打仗?”
“陛下,很抱歉,我们的许多军官和士兵都加入了叛军,我想,这与叛军发动的舆论攻势有关。”
“舆论?”
威斯特公爵瞥了一眼桌对面的宣传部长丹尼尔爵士,显露出质疑的神情。
对方连忙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辩解:
“陛下……请恕我无能为力,兰福德伯爵收买了几乎所有报社的编辑,这些该死的家伙……眼看战事对咱们不利,逐渐倒向了叛军一边,我真的是尽力了。”
公爵攥紧拳头,骂道:“哼!一群废物!那么海上呢?至少我还有机会从海上撤离到殖民地?”
海军上将瓦莱罗轻咳一声,起身答道:“公爵陛下,我们的海军虽然强大,但要同时对付自由贸易同盟和四国联军的舰队,明显很不现实,我们的大部分战舰都被封锁在港口中,动弹不得……”
威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拍案而起:“妈的!一群酒囊饭袋!”
众臣低着头,全都默然不语,会议大厅寂静得可怕。
公爵颤抖着举起杯子,喝了口红茶,茶水洒得满桌子都是,他愤怒地叫嚷:“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在消极应对!故意贻误战机!你们都背叛了我!”
这时,一位蓝衣侍从凑上来擦拭桌上的茶水,并且对着公爵耳语了几句,其他人都警惕地盯着,这位神秘的蓝衣侍从显然是公爵的亲信,一直与他寸步不离。
蓝衣侍从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公爵,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完全忘记了要小声交谈,对着那位侍从吼道:
“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利用了我,又把我当做弃子?”
奥森格雷亲王忽地起身,指着公爵身后的侍从质问:“该死的,你这家伙……整天鬼鬼祟祟的跟在陛下身后,给我老实交待!你到底是谁?”
“大人……我只是公爵陛下的机要顾问而已,陛下现在心情不好,说了些不理智的话,谁还没有情绪化的时候呢?请您不必在意……”
海军上将瓦莱罗怒道:“你小子骗谁呢?混蛋!说出你真实的身份!我们一辈子为午夜家族誓死效命,怎能容忍你这家伙在陛下身边进谗言?”
威斯特公爵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都给我闭嘴!这人是我的亲信,要骂他也得是我来,用不着你们去质疑!”
“陛下,对不起,为了这个国家,我们需要得到真相!”几位重臣都站了起来,气势咄咄逼人。
“你……你们……这是要造反?卫兵!卫兵!人呢?快进来逮捕叛徒!保护你们的陛下!保护我!”公爵紧张地朝门外大喊,然而并没有卫兵出现,只有可怕的寂静。
“天呐,我的亲卫队在哪?快来人啊!!!”
“别担心,他们好得很,陛下,都被锁在某处安全的屋里里。”
“这会议是陷阱……你们要怎么样……我警告你们,我可是瓦尔斯塔公爵!你们发过誓要为我效忠!你们的荣誉心呢?都扔进下水道了?”
“陛下,我们怀疑您遭受外敌的挟持,今天,我们必须弄清真相,请您配合。”巴蒂斯特伯爵语调平稳地说。
一名武官拔出了藏在桌子下的军刀,用刀尖抵住那位蓝衣侍从的胸膛,质问道:
“你这家伙到底是如何挟持我们公爵的,老实交代,不然就给你这里捅个窟窿!”
那名侍从轻身叹了口气,转头面对威斯特公爵,冷冷地对他说:
“哎,我的上司们怎么找了你这昏庸无能的家伙当傀儡?跟你说了,再等等,一定把你救出来,你呢?情绪失控,反倒喊了出来,把我出卖了!
你这一无是处的家伙……”突然,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瓶,用手指拨开木质瓶塞,试图喝下里面的液体。
“快阻止他!他想自杀!”
武官眼疾手快,一刀刺穿了蓝衣侍从的手臂,他手指脱力,药瓶掉落到地上。
奥森格雷亲王冷笑道:“小子,我佩服你!为了保护你主人的秘密,竟然如此悍不畏死。”
“来人呐!给我带下去,严刑拷打!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巴!”
几名近卫军士兵闻声而入,为首的大个子掷弹兵一枪托下去就把蓝衣侍从打晕,然后拖出了门外。
公爵眼看着自己的亲信联络官被带走,知道一切都完了,傀儡被揭穿了面具,彻底没了尊严,他哭着向众人讨饶:
“饶了我!一切都跟我无关,是他们暗杀了我弟弟和他的孩子们,是他们逼我继位!都是他们干的!我是被逼的!被逼的!”
巴蒂斯特伯爵怒道:“说的没错,是敌国的阴谋,但都是你的软弱无能才让这些阴谋家得逞!
我们真是瞎了眼,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发现真相!帮着你去迫害那些无辜的人们!
看看这个国家!你弟弟把她带上巅峰,即将统一半岛,复兴我们的帝国!而你却帮助敌人毁了她!
看看瓦尔斯塔公国!她在燃烧!她在哭泣!而你却说自己没有责任?”
威斯特公爵的胖脸上挂满汗珠,被吓得哆哆嗦嗦:“我……我没有其他要求,看在我是午夜家族成员的份上,饶了我的性命……”
“怎样处置您?哦,那轮不到我们说了算,只有午夜家族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决定你这叛徒的命运!”
奥森格雷亲王面带鄙夷地看着这位懦弱的傀儡公爵:
“卫兵,把咱们的公爵陛下护送回金湖宫休息,他很累了,这都是为他好,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他外出,也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探视!”
“是!”卫兵们架起瘫倒在地的公爵,押送他离开。
会议厅内的重臣面面相觑,海军上将瓦莱罗打破沉寂:“然后呢?现在怎么办?谁来领导国家?”
“怎么办?”奥森格雷亲王拿起翻倒的茶杯,“审问那些密探,找出秘密地牢的位置,救出公主陛下,这样就有新的公爵了。”
“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
“而且还是个私生女,那又如何?”亲王补充道。“你们别忘了,瓦尔斯塔的历史上有过许多女性领袖,她们做得相当出色。
就目前来说,萨兰托斯公主是最佳选择,如果我们找个米德奈特家的远亲男性继位,你猜民众会怎么想?叛军会怎么想?”
“我也同意亲王的观点,承认公主的继承权,就等于和叛军讲和!”巴蒂斯特伯爵点头赞许。
奥森格雷亲王将剩下的茶水倒在花盆中,转身面对众人说道:
“诸位,是时候结束内战,面对外敌了!”
(62) 地牢
矮胖粗壮的刑讯官戴着皮革面具,围裙和靴子上已经沾满了血渍,他伸出粗短有力的手,从木桶中抽出另一件铸铁打造的刑具。
“真是条忠犬!都这样了还不张嘴,好吧,那我就夺走的你的光明!”
冰冷的刑具向着眼珠靠近,“天呐,不要啊!我说!我全都说!把那玩意放回去,好吗?”囚犯绝望地求饶。
经历了两天的严刑拷打,这位隶属于联军情报组织的联络官已经昏死过去许多次了。
他被阉割,失去了半数的手指脚趾,牙也被拔掉几颗,就在刑讯者拿出了特制工具,准备摘走他一只眼球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痛楚,交待了他们密谋发动政变刺杀公国王室,并威逼利诱威斯特亲王作为傀儡的事实。
真相终告大白,威斯特亲王被剥夺公爵的头衔,被软禁起来,由内阁和议会暂时代行公爵的权力。
瓦尔斯塔公国面临亡国之危,当务之急便是要推举一位新的公爵上台执政,这位继任者面临巨大挑战,一上任就要面对四国联军的大举进攻。
傀儡政权倒塌,内阁重臣宣称支持戎装公主的继承权,瓦尔斯塔救国军彻底摆脱了叛军的身份,他们降下反叛的旗帜,重新向公国效忠,几天后,救国军的领袖们被热情的民众簇拥着进入米德奈特堡。
由于金湖宫受到傀儡政权的控制,这座宫殿的宴会厅已经许久没被使用过了,这天,公国内阁高层在此接待了救国军代表。
“别的都不急,我只想尽快救出我的妻子!”兰福德伯爵愤然:“她还怀着孕呢!这群狗娘养的叛徒!到底把她藏在了哪里?”
“在背后操控威斯特亲王的联络官已经招供,他给出了一份联军密探的详细名单,我们的情报部门逮捕了其中一部分犯人,刑讯官正在不眠不休的审问,但这些人死硬得很,被打到晕厥都不肯交待……”
这时,一位情报部官员推开了门,气喘吁吁地说:
“诸位大人,有一个被打昏过去的犯人醒了,他交待了一切!说出了他们羁押政治犯的秘密地牢!”
“太好了!派一支近卫军骠骑兵中队过去营救!记得叫上那几位宫廷御医,让他们带上医疗设备一同出发!诸神保佑!希望陛下没事!”
兰福德伯爵、西蒙元帅、达利将军等人纷纷起身:“我们也去!”
米德奈特堡的中心市场附近有个堆放垃圾的区域,由于政变与内战造成的混乱,垃圾迟迟得不到清理,卫生状况变得极为糟糕、满地都是腐臭变质的蔬菜和肉类,流浪狗到处乱跑。
达利将军皱了皱眉:(谁能想得到,密探们把政治犯关押在最热闹的市场旁边呢?怪不得警察和宪兵们一直没有找到。)
众人绕过垃圾堆,进入一条隐秘的暗巷,人声惊动了巷子里的瘟疫大军,肥胖巨大的老鼠奔涌而出,负责带路的情报部特工踢开了一堆木箱,露出后面的杂草,拔开杂草之后,锈迹斑驳的井盖终于显露出来,原来这就是地牢的入口。
一位近卫军骑兵上尉拿出撬棍打开了井盖,令人作呕的气味从黑暗的井口中喷涌而出,比垃圾场的味道还要糟糕。
尽管如此,众人丝毫也不介意,心中挂念妻子的兰福德伯爵显得最为急切,他身先士卒,顶着臭味第一个爬下梯子,达利将军等人迅速跟上。
火把照亮了黑暗的地下世界,前进十多米之后又迎来一道铁门,情报人员拿出工具,只用了一分钟就把锁撬开。
门里就是关押政治犯的牢房,湿漉漉的墙面上挂着常亮的煤油灯,光亮下能看清另一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铁栅栏,走廊上空无一人,显然看守者得到消息已经逃跑了。
犯人们听到声响疯狂地敲击着铁门边框,以嘶哑的嗓音嘶吼:
“混蛋!您们想饿死我们么?快给我们吃的!”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认出了其中一位囚犯:“你是……金湖宫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
狭窄囚室里的人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破烂的贵族华服,他把脸贴近栏杆,迅速认出了栅栏外的面孔。
“达利·艾因富特?西蒙大人的学生?你一定是站在公主那边的,你能来,那么说明……傀儡政权倒台了?天呐!哈哈哈哈!诸神保佑!听到了么?我们得救了!兄弟们!”
牢房里一片欢腾,犯人们用锁链砸着栏杆,欢呼自由。
“朋友,先别急着高兴,我问你,他们把公主陛下关在哪了?”
“哦……陛下啊……她……哎!”
形貌枯槁的鲍德温男爵突然变得阴郁起来,他朝着牢房深处的方向转头,悲伤地说:“他们把关键的政治犯囚禁在最深处……总有恐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很确信他们遭受了虐待,而且我不确定那些人是否还活着……”
“什么?我的老天啊!”兰福德伯爵听了之后急得发狂:“近卫军!到最深处的囚室去,给我仔细点,一间一间地找!赶快救出公出陛下!”
很快,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找到了!我找到了!就在最深处的那间!情报员正在撬门锁!”
众人向着声音的方向继续前进,听到些金属刮擦的刺耳响声。
“我们打开门了,可是……天呐!我的天呐!快让御医过来!陛下需要救治!”
等到众人赶到近前,栅栏上的门锁已经被撬开,大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战栗不已。
兰福德伯爵轰然跪倒,老泪纵横,悲伤得几欲晕厥:
“我的天呐!这些畜生!瞧瞧……他们对我妻子做了些什么啊!”
这间牢房充斥着难闻的臭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被绑在木质十字架上,耸拉着脑袋,生死不明,旁边摆放着各类恐怖的刑具。
她的衣衫几乎被撕成碎片,浑身沾满蓝色血迹,双手双脚均被连接着粗铁链的镣铐锁住,沾满污秽的长发披散开来,微弱的煤油灯光映着她肿胀的脸颊,显是受过殴打,嘴唇上的皮肤干裂剥落。
听到响动,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无神地漠视前方。
“水……”口中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水……我快要……渴死了……”
大家看到衣不遮体的公主,都显得有些尴尬羞愧,纷纷转头避讳。
兰福德伯爵紧紧抱住妻子,回头朝着众人怒骂:“妈的!愣着干什么?这时候还要什么礼仪廉耻?救命要紧!”
一位近卫军战士迅速解下腰带上的水囊,递到公主嘴边喂食,情报专员很快打开了手镣脚镣,用匕首割开绳索,公主全身无力,迅速瘫倒下来。
兰福德伯爵怜惜地接住妻子,为她裹上一层毛毯,平放在担架上,医生们立刻围拢过来。“她怎么样?”这位痛心的丈夫问道。
宫廷御医查看了公主的伤势:“我不确定,但很可能有轻微骨裂,多处刀伤导致大量出血,总体伤情复杂,多处感染!“
医生的表情变得极为惊讶:“等等……脉搏竟然如此平稳……简直难以置信!这才叫神裔血脉,真是涨见识!若是凡人早就死得透了。我们得赶紧把陛下送回疗养院!”
兰福德伯爵哆哆嗦嗦地问出一句:“医生……我的孩子还好么?”看到妻子如此惨状,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宫廷御医重新戴上听诊器,用拾音器贴紧公主微微隆起的肚腹,随后惊讶地说道:“还能听到胎心在跳!真是奇迹!这种状况孩子竟然没事!放心吧,伯爵大人。”
“感谢诸神!我的继承人还活着!“兰福德伯爵喜极而泣:”都给我快点!把我妻子送回金湖宫疗养院!绝不能让她在这鬼地方多待一分钟!”
(63) 最后的继承人
瓦尔斯塔公国,米德奈特堡,金湖宫疗养院。
兰福德伯爵在疗养院大厅内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妻子的消息。
拱形木门被推开,须发皆白的宫廷御医走出病房,护士们紧随其后,众人的面色都显得有些阴沉。
看到他们的神情,一直候在门外的兰福德伯爵紧张起来。
“终于检查完了?我妻子还好吧?”他问道。
“大人,公主陛下目前伤情稳定,她的高烧逐渐褪去,伤口的感染也已经被控制住了,骨折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可以确信,照这个势头,几周就能恢复如常。”
“做得好啊!感谢你们的工作!”
“其实……说实话,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您应该知道的,陛下的体质和一般人有所不同。”面对伯爵的夸赞,宫廷御医显得有些羞愧,“与其说是我们控制了她的病情,倒不如说……她是靠不可思议的自愈能力救了自己。请恕老朽疏漏寡闻,在此之前,我还以为蓝血是神话传说,一天内就推翻自己数十年来的积累的世界观和认知,这真的很难。”
“是啊,别多想,新婚时我也是有些惊讶,习惯就好了,她是很特殊,血脉使然。那么,我的孩子怎样了?”
“陛下体内的胎儿情况良好,胎心正常,毫无疑问,比一般胎儿更加强壮有力”
“哦?那可奇怪了,既然一切安好,那你们为何还摆出一幅难看的表情?害得我在这担心。”
宫廷御医叹了口气,显现出极为难堪的神情,他低下头,对着身边一位年长的护士小声说道:“这种事我实在不方便说,既然是你发现的,那就由你去告诉伯爵大人吧。”后者点了点头。
“大人,恕我无礼,请跟我来这边,我们私下聊。”护士把兰福德伯爵拉到一旁,对他小声耳语,在场的其他人知趣地纷纷走远避开。
原来,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护士在检查时,发现公主的全身遍布残忍虐待留下的痕迹,根据伤口撕裂的严重程度推测,地牢的看守们曾对她做出过令人难以置信的兽行。
“他们应该是想逼问出什么,而她选择宁死不屈。”护士如此说道。
兰福德伯爵听到这些以后热血上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到掌心的肉里,一张胖脸胀得通红,双目圆睁着,像是要喷出火来。
“天呐!我妻子还怀着孕呢!他们竟敢……怎么能这样!这些禽兽不如的渣滓,下地狱去吧!“他跺着脚狂骂。”我要逮住他们,把这些混蛋东西千刀万剐!我发誓,我要像切火腿一样,一片一片地割下他们的肉来!”
愤怒低沉的声音在疗养院中回荡,医生和护士们纷纷从各自房间里向外探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望着愤怒的伯爵,年迈的宫廷御医伸出手,他原本想安慰他,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他叹了口气,随后低着头默默走开了。
兰福德伯爵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歇斯底里的叫骂了一整天,疯狂地砸毁眼前的任何东西,并且拒绝进食和休息。
稍微平静下来以后,伯爵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分昼夜地陪护在昏睡的妻子身边。
大臣和将军们劝他休息,却丝毫无用,他变得不再信任旁人,拒绝其他人替他看护,生怕妻子再次受到伤害。
众人暗自叹息流泪,感叹这位公主的命运多舛,遭受此等令人难以置信的暴行之后,很有可能会一蹶不振,大臣们非常担心失去这最后的继承人,国家的命运再次悬于一线。
几天以后的一个清晨,一双银灰眼眸缓缓睁开,低头看着自己木乃伊似的身躯,病榻上的公主挣扎着爬起身,仿佛噩梦初醒。
她扯开束缚住腿部的绷带,向熟睡在沙发上的丈夫走去,脚步蹒跚摇晃,几近摔倒。
兰福德伯爵迷迷糊糊地察觉有人靠近,睡眼惺忪地抱怨起来:“都走开!别来烦我,除非我妻子醒了,不然我哪也不去!”
“是我。”一个虚弱嘶哑的女声传来。
兰福德伯爵颤颤巍巍地站起,感官仍处于麻痹状态,他撑开疲惫的双眼,发现面前站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这就是我那高贵的妻子?她一向活泼强健,怎会变得这般苍白虚弱?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想。
“对不起,夫君。我本该待在船上的……可当我得到父亲的消息,对他的思念打破了我的最后一丝理性,明知危险,但我必须去见父亲。夫君,都怪我太过鲁莽,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得到了他的临终嘱托。”
听到这些,兰福德伯爵浑身一颤,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啊!我的老天啊!亲爱的,你终于醒了……”,他紧紧抱住爱妻,生怕一撒手就会永远失去她。
公主神情黯然,嘶哑无力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哀恸:
“他们逼问我……要我交待父亲的剑和权杖放在哪里,我在父亲的尸身旁发过誓,怎么会背叛他?刑讯官见我不从,就把我交给手下人随意处置,他们就……”
“不!我的老天啊!你不要再说了!我宁可忘记这一切!
亲爱的,我已经替你报了仇,那些联军密探,还有地牢的看守们,那些虐待过你的人们一个不剩,都被咱们的情报专员逮住了。我发誓,不会让他们轻易地死去,我将会让这些禽兽体验到地狱般的痛苦!”
“不,这还远远不够,那些人……终究只是走狗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联军诸国的领袖们,贵族同盟的国王、弗兰迪亚教皇、骑士团国大团长、西尔维尼亚帝国皇帝……这些人才是真凶!”
银灰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愤怒之火,她望向窗外,似乎在寻找仇人所在的方位。
“我要让这些人为父亲和哥哥们的死付出代价,咳!咳!咳!”由于情绪激动,公主剧烈地咳嗦起来。
“啊!这是……咳血了?我去把宫廷御医们叫来!”
“咳咳咳……夫君,我没事的。“缠满绷带的手抓住伯爵宽厚的肩膀,他惊讶地转过头,重伤初愈的妻子竟然还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看看你那眼睛,你累了,快去休息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她说。
“先从召见内阁重臣开始。”
(64) 临危受命
两小时后,金湖宫疗养院的大厅里挤满了人。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仍旧十分虚弱,她被绷带包裹得像个木乃伊,肩上披着一件她父亲穿过的军礼服,金色的流苏和绶带格外耀眼,肩章上的钻石五芒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军事指挥权。
她被丈夫搀扶着,高据在临时搭建的王座之上。
来访者包括:内阁重臣、各主要部门的部长们、公国大法官及王家陪审团,各大贵族家主、新兴崛起的手工业资本家、银行家、瓦尔斯塔红衣大主教和高阶教士们、议长和议员代表,以及各党派代表,还有军队高层等各界人士。
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厅堂中,瓦尔斯塔公国的权贵们齐聚一堂,前来见证下一位统治者的诞生。
这些人纷纷弯下他们高贵的腰,向着浑身缠满绷带的萨兰托斯公主躬身行礼。
人们都清楚得很,眼前这位公主是米德奈特家族最后的继承人,即将成为下任女公爵,正因知道其中利害,众人无不尽显谄媚之态,争先恐后地献上祝福恭维之辞。
环顾四周,观察着众臣的表情,她意识到,尽管自己显示出不凡的领袖气质,有些男人还是看不起她,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蛮勇无畏的蠢女人,只不过命好生在王室家族罢了。
而在庸碌的贵妇人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异类,不去好好经营沙龙宴会,搞好社交圈子,只知道穿着光鲜亮丽的军服,整天舞刀弄枪。
从好的方面来看,她也拥有众多坚定的支持者,许多内阁功勋老臣和年轻贵族都称颂她为瓦尔斯塔之光,前者认可她的领袖气质,而后者大多倾慕于她的美貌。
萨兰托斯公主也拥有众多女性支持者,这位坚韧不屈的女战士是瓦尔斯塔妇女们的偶像,许多女性不安于当男人的陪衬,毕竟古瓦尔斯塔人有女性从军的传统,她们渴望从事被男人们垄断的行业,不甘心一辈子当家庭主妇。
总之,这个大厅内支持她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父亲啊父亲,给我力量,教我面对这一切,他们想要我言听计从,而我将遵从自己的内心行事,参照您的教诲而行。)她心中默念。
公主的恩师西蒙·加利埃尼元帅为她简要地讲述了近期发生的一切,从瓦尔斯塔救国军的建立,一直讲到傀儡政权的倒台。
大法官谨慎地询问如何处置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这位亲王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理应被处死,但他毕竟是米德奈特家族的一员,贵为王室成员,上一任公爵的亲哥哥,也是公主的血亲长辈。
依照瓦尔斯塔公国律法,直系王室贵族处于特权阶层的金字塔顶端,享有大罪赦免的特权,可以免除重罪刑罚。
大法官无权处置威斯特亲王,这位叛徒的命运,要由年轻的米德奈特家主——未来的女公爵来亲自定夺。
疗养院大厅里变得安静起来,人们都静静在等待。
未来的女公爵是仁慈包容?还是凶狠决断?她会如何判决?厅内的权贵们屏住了呼吸。
“绞死他。“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残酷的话来,在那惨白病恹的面庞上,寻不到一丝怜悯。
“给他换上体面的衣服,饱餐一顿再送他上路。依照先祖的惯例,将他葬在米德奈特家族的墓地中,主教大人将会亲自为他祷告。
把他的子女软禁在亲王府邸,为其保留一半的王室补贴,其余财产上缴国库。”她补充道。
厅内群臣之中有人赞许地点头,也有人无奈地摇头,支持者赞她杀伐果断,反对者厌恶她残酷无情。
(父亲教导过我,你永远无法满足所有人的心愿,若你试图去讨好所有人,那就无法获得任何人的好感。)父亲的教诲深深烙印在心中,萨兰托斯公主不断将其默念。
谁也没想到,原以为最棘手的问题瞬间就解决了,威斯特亲王将为他的愚蠢背叛付出生命的代价。
瓦尔斯塔公国陆军司令——奥森格雷亲王满意地点头,他还曾担心这位公主会优柔寡断,如今看来,此等担心纯属多余。
“陛下,我们正在筹备您的加冕仪式,按照传统礼仪,瓦尔斯塔公爵的加冕礼耗资巨大,可目前财政吃紧,还需您特批拨款。”奥森格雷亲王说道。
“不,停止一切筹备活动,我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仪式来继承父亲的权力!”公主的回答甚为坚决。
“我们的国土正被敌人践踏,所有资源都该用在战争,至于目前军费紧张的问题,我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您大可不必担心。”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我丈夫的自由贸易同盟将会放出贷款,鼎力支持公国的各项事业。”兰福德伯爵回以肯定的微笑,轻轻点头。
“陛下英明!知道以实务为重,但继承公爵爵位非同小可,至少也该有个简单的仪式。”有人提议。
“诸位,没有时间了,我看过地图,联军部队已经抵近我们的首都,如果你们非要个什么仪式才肯承认我的地位,那就今天吧,不知大法官阁下和圣堂教会的红衣主教大人是否认可?”
“陛下,毫无疑问,根据瓦尔斯塔公国相关法律,您——萨兰托斯公主陛下确实是瓦尔斯塔公国王室的第一继承人,您的合法地位将会得到保证,更何况,这也符合民众的期望。”大法官说道。
红衣主教也上前回应:“陛下,您是米德奈特家神裔血脉之继承人,公爵与半神隐士之女,两股神血在您体内交融,绝对的史无前例!
您在战场上的英姿,简直就是女武神密涅瓦下凡!前线诸多将士愿意为此作证,我国的神迹鉴定委员会也已做出认证,经鉴定,您的力量却为神迹,那些针对您的控诉纯属污蔑,我国教会独立自主,不会受到外部势力的干扰。
我谨代表瓦尔斯塔公国圣堂教会为您赐福,我愿为您涂抹圣油,毫无疑问,诸神定会赐我神力,为您祝福。”
(65) 瓦尔斯塔的女公爵
法律和宗教的问题都已解决,公主点了点头,她竭力撑起虚弱的身子,让自己坐直一些,环视屋中诸人,说道:
“愿意支持我的,现在就跪下!向我宣誓效忠!”
“公主陛下,国家危难之际,感谢您愿承担这重任!”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带头行礼,他是公主的授业恩师,看着她从小长大,不像臣属,反而更像亲人,公主被陷害的危难之时,正是他带头成立叛军,和公主的丈夫组成救国军联盟,一举扭转颓势。
西蒙元帅身后的将军们也都跟着弯下膝盖,这些坚定的支持者们毫不迟疑地单膝跪地,整个国家的武装力量全部都支持戎装公主,反对者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仍在犹豫摇摆的人看到这势头也都俯下身子,向着米德奈特家最后的继承人宣誓效忠。
金湖宫王家司仪官走上前来,对着公主说道:
“若您不介意,我现在就可筹备一个简单的仪式,省去了车队巡游等费时费力的项目,只留下室内的部分,几小时就能准备妥当,晚上就可举行加冕典礼,如果您的身体受得了的话。”
“我打过仗!这点病痛不算什么!”她挥手唤来两位王家武官侍从:“你跟随主教大人去取圣油。还有你,把我父亲的青铜冠冕拿来。”
厅内的人们纷纷散去,回到住所准备衣衫、补好妆容,等待参加晚上的公爵加冕仪式。
“快去休息吧!别再强撑着了!”望着染血的绷带,兰福德伯爵忧心忡忡地劝说。
“我的好丈夫,不必担忧,我好的很!“她笑着回应,咬着牙忍痛站起身来。
“你们都去忙加冕典礼的事吧,我要去拿两样重要东西。”
几小时后,仆人们把金湖宫议事大厅装扮一新,正门到高台的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长绒地毯,镀金烛台上的千万根牛油蜡烛都被点燃,千万火光映得大厅内婉如白昼。
宫廷女官们拿来了加冕用的天鹅绒长袍,但公主坚持要穿军装,她亲自选了一件白色军礼服,用它覆盖住满身染血的绷带。
柔软的皮靴被擦得锃亮,胸口处有一枚特级英雄宝石勋章,金线编成的流苏从肩章上垂下,铁灰色的长发被编成发髻,宫廷化妆师为她苍白虚弱的脸颊补上腮红,锋利的眼影和眼线搭配她英姿飒爽的气质。
她准备好了。
随着钟声传来,身着戎装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推开高大的拱门,她的丈夫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陪在她身边,大厅内的红毯两侧已经站满了人,注视着新任公爵走向王座——米德奈特家族的家主之位。
人们的视线都聚焦在公主腰间佩戴的骑士长剑和她手中握着的权杖上。
一位上了年纪的男爵小声惊叹:“快看!我的天呐!这柄骑士手半剑……那古朴的剑鞘!那是……”
他旁边的年轻将军没看出任何端倪:“您激动什么啊?那老古董看起来真不怎么样,还不如我这把呢。”
“哎!你们这群年轻的糊涂虫!我以前见过那剑鞘!没错,就是它!那里面的,正是米德奈特家的族剑‘暗暮’!”
“什么?您确定?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玩意儿么?”年轻人瞬间来了兴致。
老男爵回答道:“的确真实存在,这就是古瓦尔斯塔帝国的缔造者——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皇帝的佩剑‘暗暮’,看来伊斯特公爵是真心痛爱这个小女儿,竟然把隐世多年的族剑和权杖都交给了她。”
“好家伙,千年前的传说之剑都弄出来了……妈呀!陛下手里那权杖难道也是是帝国时代的古董?”年轻将军惊道。
“没错,那正是半岛霸主的权杖,瓦尔斯塔民族的领袖之证!”
公主的皮靴踏着柔软的红毯,伤痛如影随形,蓝色的血液早已浸透绷带,每走一步都要忍受钻心的剧痛。
她多想回到病床上再歇几天,但父亲的嘱托在耳边徘徊,她必须肩负起拯救国家的重任,忍痛走过长长的红毯,坐在父亲曾经高据的宝座上。
大法官捧着一本华丽又沉重的法典,诵读出有关贵族继承法的部分,随后把法典放在公爵宝座的旁边。
公主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按在法典的封皮上,高声诵读:
“我必将恪尽职守!守护瓦尔斯塔公国的秩序!永不背叛我的族人!”
说罢,她举起手中的权杖,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杖首的夜鸮乃是由圣金与秘银雕刻而成,手柄上缠绕着柔软的红色皮革,末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绿宝石。
大主教捧起一只银球,其镂空雕刻下显露出内里的玻璃容器,里面装着圣油。
大主教高声诵道:“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确为天选之人,可为一国之君。吾为神仆,祈求三位主神赐予您祝福,以智慧之神奥塔库之名,赐英明睿智,以丰收之神哈维斯特之名,赐土地肥沃多产,以战争之神密涅瓦之名,赐强健勇猛。”
公主接过盛放着圣油的银球,捧在另一手的掌心。
红绒布软垫上摆放着一顶朴实无华的青铜王冠,其上没有任何雕刻以及配饰,绿色的斑驳锈迹遍布其身,这便是瓦尔斯塔公爵的冠冕。
大法官和大主教协力将青铜冠冕捧起,小心地戴在公主头上。
王家司仪官高声宣布:“从现在起,这位就是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瓦尔斯塔公国的领袖!”
掌声和欢呼声使得整个大厅都在震颤。
大厅侧面的隔间内,唱诗班的孩子们开始合唱一曲赞歌《瓦尔斯塔大公》:
“
圣哉!
泰然自若,
我行我素,
雍容大度,
心怀苍生。
圣哉!
居于都城,
圣洁庄严,
空谷幽兰。
吾王不朽,
行若无事,
雍容大度,
不可侵犯!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把一只手按在族剑“暗暮”的剑柄上,另一只手捻起瓦尔斯塔公国军旗的一角,低头亲吻了军旗上的夜鸮刺绣。
“致我的军队!”她高声诵道:
“我向这荣耀的夜鸮旗帜许下誓言,我与军队是一体,和将士们荣辱与共,永不背叛!如若受到战场的召唤,我必亲赴前线、不辞劳苦、不畏任何强敌,如有必要,我愿为这军旗献上我的一切!”
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拔剑宣誓:“我等誓死捍卫您的荣誉!公爵陛下万岁!”
大厅里的军官们纷纷拔剑出鞘,数百只强健有力的手紧握着剑高举过头,形成一片银色的钢铁丛林。
军人们欢呼起来: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万岁!”
(66) 混乱的议会
古老的议会大厅即将迎来新任瓦尔斯塔女公爵,这位新的统治者即将发表演说。
议会中的许多座位都空荡荡的,这是动荡混乱的时局所造就的结果,如今时过境迁,曾经被迫害的公主叛党已经夺取了最高权力,那些曾支持过傀儡政权的议员都已被逮捕。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诞生,现有的议员们在公国未来方向的决策上存在巨大分歧,于是他们自发性地分裂为两个党派,分别扎堆坐在一起。
演讲台右边的坐席人数较多,这些议员都是新任女公爵的狂热支持者,他们期待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崇尚对内专制对外扩张的强硬政策,他们占了议员总人数的大半,自称为主战派。
对新任公爵持反对意见者,以及持中立态度仍在观望的议员们都聚集在演讲台左手边,因为人数相对较少,略显零星松散,比起重新开战,他们更希望保持现状,期待与欧拉西斯大陆诸国签订合约来结束战争,自称为主和派。
会议还没有开始,工作人员还在打扫会场,议员们就全部到场,早早落座,两个党派间的口水仗提早打响了。
一位主战派议员兴奋地跳上桌子,带领众人喊起口号:“开战!我们要战争!统一半岛!光复瓦尔斯塔帝国!”
主和派阵营中有人嘲讽道:“哼!一群鲁莽热血的白痴!竟要与全世界为敌!愚蠢!我们需要的是合约!只有和平发展才是正道,战争只会带来苦难和死亡!”
“妈的,你小子,骂谁白痴呢?你们这些叛徒,要我说,陛下还是太仁慈了,怎么不把你们和傀儡叛党一起清洗掉?”
“哦!看看这些野蛮人!动不动就要伤害别人,这里是议会!用嘴讲理的地方!只有冷静的头脑才能保住国家!好战者必然自取灭亡!”
很快,党派间的骂战升级为肢体冲突,鞋子、书本和椅子到处乱飞,两党中情绪最激动的议员更是冲到大厅中央,互相扭打在一起。
“肃静!”议长高声喊道,却没人理会他,混乱仍在继续。
“呯!”只听得一声枪响,顶端的木梁被弹丸击出一个小洞,堆积在上方的尘土缓缓落下。
议会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参与斗殴的议员松开了对方的衣领。
人们都向着议会大厅门口望去,那里站着一位骑兵军官,他举着一支手枪,枪口冒出缕缕青烟。
“进入会场!维持秩序!”军官命令道。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军用皮靴以整齐的步伐踏着古老的地板,数十名身着深绿色猎骑兵制服的宪兵涌入大厅,他们紧握着制式燧发步枪,枪口上套着明晃晃的刺刀,腰上还系着佩剑。
在军官的指令下,士兵们气势汹汹地走到坐席旁边,面对着议员们排成横队。
“都给我安静!喂,你们俩,别再打了!保持秩序!”军官怒道。
沉寂只持续了几秒钟,议会大厅很快又被争吵声所笼罩。
右边的主战派满脸得意:“早该这么干了!快把投降主义分子统统抓进监狱!我们要战争!”
一名主和派议员怒道:“手执武器的军人怎么能进入议会?这违反了法律!快点让他们滚出去!”
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些军人是来维持秩序的,他们不会离开,也不会逮捕任何议员,还请诸位肃静!”
厅内众人看清了来者的面孔,全都恭敬地屈身行礼。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莅临现场。
她还穿着加冕时的那身白色军礼服,在议员们清一色的紫色长袍中显得格外耀眼。
看得出来,公爵的身体仍未完全恢复,面色略带憔悴,走路时还有些蹒跚,议长上前试图搀扶,被她摆手拒绝。
公爵直接走到中心讲台,站在所有人面前。
“今天的会议由我和议长大人一齐主持,讨论内容包括新内阁的建立,我将表明自己的施政方向,会议过程中,我不希望有任何的不愉快发生。”她顿了顿,抬手指向坐席旁边的士兵,“否则这些宪兵就会维持秩序,还请诸位各自珍重。”
公爵话音刚落,一位愤怒的议员便起身发言:“陛下,您肯定知道的,军人不应干预议会。可您不仅带着士兵闯入议事厅,自己也穿着军服携带军刀,恕我直言,这可不太符合规矩!”
公爵并未发怒,语调平稳坚定:
“这位议员先生,你早该对我有所了解,我绝非故意破坏传统,穿着军服是我的个人习惯,要不那‘戎装公主’的绰号是怎么来的?我还知道另一个不雅的绰号,叫什么‘野蛮小妞’,是吧?逛过酒馆的应该都听过。”
坐席中发出一阵窃笑,气氛稍微得到了缓解。
“我并非有意破坏规矩,至于我本人携带武器进入议会,这是我身为公爵的王室贵族权力,无需对他人做出辩解。而正如你们所见,议会的混乱必须被终止,这些宪兵遵从我的命令而来,规则是没有生命的死物,而人是活的。现在规矩由我说了算,如果你们都能好好遵守会场秩序,我随时都可以撤走这些士兵。”
“你要架空议会的权力?独断专行的女人!你会毁了这国家!”一名议员愤怒地喊道,哪怕是同党派的同僚都觉得他的发言太过失礼,实在不妥,纷纷主动远离他。
公爵扶住额头,无奈地摆了摆手:“宪兵,带他出去,尽量礼貌点,别弄痛他。”
愤怒的议员被宪兵架了出去,大厅右手边的主战派阵营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干得好!陛下!对付叛徒就不该手软!”
一位醉醺醺的主战派议员喊道:“嗝儿……要我说啊……干脆把坐在左边的这些叛徒们都带走算了!”他这句话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公爵迅速给出回应:“这位先生,你不仅在参会前酗酒,还故意引起争吵,我也只能把你请出去了,希望下次会议时,您能变得清醒些。”
随着这位醉鬼被宪兵架走,左手边的主和派议员们显得颇为满意,其中一位起身赞道:
“陛下的公正有目共睹,如果是这样,我们也接受军人在场维持秩序。”
(67) 公爵的演讲
在公爵和议长的主持下,会议得以顺利进行,公爵亲自宣布了新内阁的人选,参与推翻傀儡政府的功臣都被委以重任。
不出所料,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被任命为瓦尔斯塔公国首相,这位全世界最富有的商人如今亦是公国最大的金主,他的自由贸易同盟为国库贷款超过百万金币。
没有任何一位议员敢于对这位国家的“债主”提出异议,更何况他还是现任女公爵的丈夫,他的某位孩子将会有幸得到米德奈特家族的姓氏,终有一日坐上王座,毫无疑问,此人已经成功跻身瓦尔斯塔公国王室贵族之列,享有多项特权。
任命首相之后,公爵开始宣读新内阁其他成员的名单。
原救国军高层均得到提拔,在内战中支持公主的贵族和官员们得到了回报,其他未涉及到政变阴谋的大臣和部长们几乎全部得到留任。
其余重臣席位的人选由议员投票产生,主战派和主和派各自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好处——权力与财富。抛去政治见解的分歧不谈,议员们真正想要无非还是利益二字。
随着尖锐的矛盾被化解,会场的紧张气氛逐渐消失,维持秩序的宪兵骑士们在得到指令后离开会场。
新内阁组建完毕之后,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开始回答议员们的各类疑问,大多是些零碎繁琐的事情,很快都得到了解决,但也有人提出尖锐的问题。
“陛下,以往的新任公爵都要特赦死刑犯,释放轻刑犯,以示新君主的宽容仁慈。”一位上了年纪的议员说道。
“我知道,是有这么回事,您继续说。”公爵回应。
“但您上任之后,不仅没有大赦天下,反而增重了原本的刑罚。”
“我不否认。”
“陛下,请容我僭越,我这样说都是为您好。
您在主要城镇部署大量绞刑架和断头台,几天内就处死了上千人,这些人原本只需服刑,很多人罪不至死,如果继续使用这种严苛、荒谬的重刑治国,势必会让您落得个暴君的名声。”
议长起身说道:“请您注意措辞,议员先生,我不容许你用这个不敬的词汇形容咱们的公爵陛下。”
公爵朝议长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此人在陈述事实,我会回答他的疑问。”
“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暴君?”公爵凛然道:“随便他们怎么称呼,我才不在乎,为了国家,我情愿承担这个恶名。或许吧,在某些人眼里,我的确是个暴君,但我绝不愿做个昏君!”
她低头略作沉吟,很快便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沉稳地说道:
“我来解释一下,为何加重刑罚,让我们先来细数近期发生的事,先是敌人密谋政变,杀害我的哥哥和父亲,然后又是内战、四国联军趁机发动进攻,由于近期内这一系列不幸的接连发生,国内治安形势严峻,暴徒横行,犯罪率翻了好几倍,你可否认这些事实?”
“的确如此。”议员点头回应。
“必须以最为严厉的刑罚来震慑犯罪,这样才能维持各地的秩序。先生们,刽子手的斧头才是遏制暴力的良药,仁慈是感化不了丧心病狂的暴徒的,连我这个女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可惜刽子手都不够用了,就在米德奈特堡的某处广场,一个新的记录诞生了,您的达利将军设计的断头台,一上午砍下了30个罪犯的头颅,我的老天啊!怎么能让这种恐怖的杀人机械存在?这也太过残忍!”
“残忍?”公爵提高了声调,念出这个词:“这位议员先生,您真见过何为残忍?我建议您多出去走走,去那些犯罪率高的贫民区体恤一下民情,而不是待在您那安全的豪宅里,富人区里可见不到残忍的街头犯罪。”
这一席话明显戳中了议员的软肋,只见他抿着嘴,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么和您说吧,警务部长给我提交了报告,就在昨天一天内,这座城市发生了两百多起抢劫案件,其中一起由我亲自参与审判。
一群强盗掠夺了经营水果摊的一家人,把店家夫妻打成重伤,把那可怜的孩子卖给奴隶贩子,难道我们要依照过时的刑罚仅仅关押他们几年?等到刑满之后再放他们出来作恶?先生们,在我亲自制定的新法典中,绝不容忍这等罪行。”
“陛下,我体会您的心情,但是……人性本善嘛,恶人在神明的感召下总能向善的,您该给他们机会。”
“相信我,先生,我曾被监禁在最阴森可怖的地牢里,亲身体会过种种暴行,没人比我更了解人性之恶。
我看见过人类当中最糟糕的家伙,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值得喜爱的东西,长久以来,我已经一点一点地建立起了仇恨。
议员先生,我得告诉你,那些家伙不是人,都是些披着人皮的魔鬼。只有死亡才能终止他们的罪恶。”说罢,公爵瞪视着议员,凶悍冷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议员失落地坐了下来,(凡人的罪恶令她深恶痛绝,痛失亲人之后,她的宽容和怜悯也早已荡然无存,但愿她是对的,愿诸神保佑瓦尔斯塔。)他如此想道,也不再继续发言,彻底沉寂下来。
而后,议会又开始讨论其他问题,天色渐晚,会议即将结束。
公爵双手按住讲桌的边缘,身体前倾,以一段强硬的讲演作为会议的收尾:
“先生们,如今乱世已无可避免,冲突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若要生存,只能变得强大,不要妄想敌人的怜悯。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只是我们总希望看到美好的一面。
这弱肉强食的规则,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因此那些国家联合起来向我们进攻,他们要阻止瓦尔斯塔的崛起,阻止半岛的统一,他们害怕我们变得强大,要把我们毁灭在摇篮里。
和谈是行不通的,一纸屈辱的条约只能带来暂时的安宁,代价无非是割让土地或战争赔款,这只会令我们变得更加虚弱,任人宰割。
显然,瓦尔斯塔人无法依靠敌人的怜悯过活,我们必须要把投降的手掌握成拳头,用行动决定自己的命运。
当代的重大问题,不是通过演说以及多数人的决议所能解决的,而是不可避免的,必须通过一场严重斗争,通过一场火药与钢铁的斗争,方能达到目的。”
演讲的效果极佳,一些原本主张和谈的议员都同意她的话,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之中,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拍着桌子喊道:
“既然他们要战争,我们就奉陪到底,直到有一方被彻底毁灭!”
(68) 构筑防线
泥水沾满皮靴,不眠不休,整日整夜都在行军。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胯下的黑色战马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用前蹄刨着泥地。
在他面前,瓦尔斯塔公国陆军第七师的几千名士兵排成了纵队,在这条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不止第七师,公国全部可供调动的军队都在向着一个方向聚拢,并非向着敌人所在的方向进攻,而是向着公国首都米德奈特堡的方向撤退。
达利将军低头看了眼怀表,然后轻轻合上盖子,将其塞进领口,冰冷的金属紧贴温暖的胸膛。
他对这块怀表显得格外珍惜,因为这是妻子送给他的礼物,因为战事,他们夫妻二人已经许久未曾相见了。
面前经过的一名老兵嘟囔着:
“上面的蠢货们到底要干什么?仗还没打就让我们撤退,把大片土地送给敌人,再这样下去我的老家可就危险了,我的金发漂亮小妞儿还在那里等我娶她呢。”
“喂!你这笨蛋!没听说那个传言?那些说要回老家结婚的人更容易被子弹击中!谁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原来还不信这邪,直到内战时的某一天,老迪克中尉犯了这个忌讳。
他说自己打完仗要回去结婚,转天他的脑门儿上就多了个洞!咱们连一百个人发动冲锋,就死了他一个,你说邪不邪?这他妈该死的诅咒!必是有妖魔邪祟搞鬼,妈的,该死的诸神,保佑我们。”
“老子才不信这邪!子弹要来也是打你!你这家伙,每次向神祈祷都还说句脏话,小心遭到报应!”
“哈哈,你俩真够搞笑,我也觉得上面制定计划的人都是些白痴!坚固的要塞丢掉不要,竟让我们撤到平地上防守!”
达利将军装作没有听见,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士兵的抱怨他已经听腻了,也懒得做出惩罚。
他知道,一支始终在撤退的部队很难对长官抱有好感。但以如今的形势,除了不断的后撤,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半月之前,新上任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彻底放弃了和谈。
这位铁石心肠的女公爵发誓绝不屈服,要和四国联军血战到底。
“如果要签订合约的话,也是在打完胜仗以后。”她如此说道。
内战虽然已经结束,但它给这个国家留下了可怕的伤痕,如今的瓦尔斯塔公国陆军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强大。目前的公国军队编制混乱,很多部队缺乏弹药和粮食补给,官兵们的士气也很低落。
哪怕是达利将军麾下的第七师这种功勋精锐部队,状况也都大不如前。
在过去的一周内,瓦尔斯塔公国陆军和四国联军在广阔的战场上发生了多次冲突,状态奇差的公国军队连战连败,不止进攻受阻,许多坚固的要塞也被分割包围,军队被迫不断撤退,致使公国的首都米德奈特堡暴露在敌人面前。
为了保存实力,总参谋部下达了新的指令,前线所有部队放弃现有阵地,保留有生力量向着首都的方向撤退,在诺德河沿岸构筑一条新的防线。
水量充沛的诺德河是保护首都安全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毫无疑问,双方将在河岸两边部署重兵,新的会战将会是一场残忍血腥的殊死搏斗,这场会战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欧拉西斯大陆未来的势力版图划分。
如若最后的防线被攻破,失去首都和军队的瓦尔斯塔公国将会任人宰割,接受无条件投降,国土会被联军诸国瓜分,半岛重回分裂割据的状态。
从放弃合约选择战争的那一刻起,瓦尔斯塔公国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唯有取得胜利才有生存的机会。这个人口众多、手工业发达的强国是这大陆上所有国家一直在提防的对象,如果瓦尔斯塔公国真的统一了半岛,复兴了帝国,那样的话,其他国家的统治者将会难以入眠,终日笼罩在不安的情绪中。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命令第七师的士兵丢弃所有的大炮和辎重马车,经过两天的艰难跋涉,终于成功渡过了诺德河,抵达了最后的防线。
公国陆军临时指挥部设在距离河岸不远处高地上的一座古堡内,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将在此地亲自督战,她正怀有身孕,不便莅临前线。公爵委任了奥森格雷亲王担任此次战役的总司令,任命巴蒂斯特伯爵担任总参谋长,由公爵的老师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担任行动总策划和最高军事顾问。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反复斟酌过整条防线的每个细节,由于内战中的损耗,公国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守住整条河岸,只能在发现敌军渡河地点之后,迅速集结部队把敌人先头部队歼灭,绝对不能让他们在河岸站稳脚跟,如果让敌军搭建起坚固的浮桥,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
此次作战计划中,瓦尔斯塔公国军队被分为四个主要部分:分别是左翼、中间、右翼以及预备队。
前线各个师团的兵力沿着绵长的河岸依次展开,每一支部队都是中央突前,两翼居后,以无数个新月形状的小型防线彼此连在一起,构成巨大的最终防线。
近卫军和城镇民兵、国民义勇军组成的预备队集中驻扎在指挥部附近,以备随时支援薄弱环节。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的第七师位于防线左翼,由于连续的急行军,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在抵达目的地之后立刻开始扎营休息。
入夜,士兵们的鼾声此起彼伏,值夜的哨兵们举着火把来回巡视,为驱逐困意互相攀谈。
师长的巨大方形营帐位于营地中央,里面的火光仍未熄灭。
煤油灯微弱的光亮下,达利·艾因富特将军正在给妻子写信:
“亲爱的简宁,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信,请你放心,尽管有些舟车劳顿,我的健康状况还好,只是左胁下的旧伤有些隐痛,我看这该死的伤是要伴随我一辈子了,这痛楚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让我想起自己死过一次的事实。我会好好珍惜这条命,牢记身为人夫的责任。
近些天内,我的部队一直在后撤,在河边驻扎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要保护首都,保护你所在的城市。这是最后的防线,公爵陛下把我们国家的命运完全赌在这一战,一场豪赌决定未来几十年的世界格局。
四国联军来势汹汹,恨不得把我们碾碎。可我现在一点都不担惊受怕,因为我身边聚集了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们,当世最伟大的英雄豪杰齐聚一堂。
我们果敢神勇的公爵陛下继承了她父亲的雄心壮志,尽管她怀有身孕不便亲自上阵,但她只需站在原地,鼓舞士气的作用就足以抵得上五万军队!
我的恩师西蒙元帅亲手拟定防御战略,他了解这条河流各段的地形,极为合理地分配了兵力。
我的好友伊万上校统领着来自草原的枪骑兵团,还有我的同门师兄,炮兵天才利奥波德将军,掷弹兵统帅哈灵顿男爵,雇佣兵之王德莱茵……我军人才辈出,不胜枚举。
亲爱的,请你告诉身边的人们,让大家不要恐惧,告诉他们,瓦尔斯塔的英雄们将誓死捍卫这片土地。
如若敌人要来进犯,先得要踏过我们的尸身。
爱你的夫君——达利·艾因富特
1704年4月10日,写于诺德河畔的营帐中。”
(69 ) 诺德河会战
1704年4月12日下午,瓦尔斯塔公国,诺德河沿岸。
一场大雾突然袭来,诺德河附近的一切都被笼罩在浓雾之中,能见度极低。
隔河对峙的两支大军互相看不到彼此的动向,这场大雾使得攻守双方的既定计划完全被打乱,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瓦尔斯塔公国军指挥部内,司令官奥森格雷亲王焦急万分,他手持单筒望远镜向着河面眺望,整条河都消失不见了,中午时还能看到四国联军的动向,可如今目镜里能看到的只剩白茫茫的雾气。
他只能毫无意义地围着地图桌来回转圈,嘴里嘟囔抱怨着:“该死!这可怎么办?”随后又拿起望远镜贴近窗口,骂道:“快滚啊!这该死的雾!为什么非得这时候来!”
其他军官们也都坐立不安,如今的天气状况下,防守河岸已经变得非常困难,敌人借助雾气的掩护,有可能从任何地方渡河,而己方却无法及时察觉。
指挥部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军官们咒骂着这场浓雾,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老天不作美,胜利的天秤已经向敌人一方倾斜。
经过短暂的讨论,指挥部终于下达命令,派出巴尼将军的轻骑兵师沿着河岸巡逻,各骑兵中队轮班巡逻各自负责的区域,还好整个夜晚都相安无事,没有一支巡逻队发现敌军有渡河的迹象。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所幸敌军没有任何行动,4月13日清晨,雾气稍微减弱,但仍未消散。
某处河岸边,一支龙骑兵中队正在巡视自己负责的区域,他们接替了夜间巡逻的同僚,由于得到整晚的充分休息,士兵和战马都显得精神抖擞。
“放慢速度,都给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河面!”为首的上尉命令道。
一名龙骑兵突然勒住坐骑,凝视着眼前的河面:“长官……我看到雾气里有几道阴影!似乎在缓慢移动!”
“我也看到了,小伙子们!全体下马!准备射击!”
上尉一声令下,龙骑兵们翻身下马,纷纷从鞍袋里取出便携式拴马桩,用带有尖刺的一端深深扎入地面,然后把战马拴在上面。
龙骑兵们取出卡宾枪,装填好弹药,小心地弓着身缓步前进,靠近水边观察。
“长官,我看清了,是几艘小船,上面坐满了人!”
“他们确实要登陆了,后面还有些什么怪东西。”一位下士说道。
“那些家伙是联军的工兵,他们后边拖着麻绳、木桶和木板,这些混蛋想要架设浮桥!“上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果断下达命令:“龙骑兵连,全体射击!”
龙骑兵们举起卡宾枪,朝着远处的小船瞄准射击,火药发出的浓烟很快混入到雾气中。
“啊!哎呦!该死!我们被发现了!”河面上传来几声惨叫,随后是物体落水的声音。
“不必等我下令,自由装填,开火!”龙骑兵上尉命令道。
“长官,他们撤了!我们打死了几个,剩下的工兵调转船头逃跑了!”
“我们立功了!”有人开始兴奋地庆祝起来。
他们得意的神情并未持续太久,不远处的河对岸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炮声。
“不好!快俯下身!”上尉吼道。
龙骑兵们赶忙卧倒躲避,大口径炮弹呼啸着穿过河面,从士兵们的脑袋上空掠过,拴在后方的一匹战马直接被炮弹打成了两截,其他战马也都惊慌地嘶鸣起来。
“这些混蛋!肯定是下雾以前就算好了弹道!”
“这火力太可怕了!河对岸得有多少大炮啊?我猜得有上百门!”
此时右侧传来了友军的喊叫声:“他们要来了!大批船只正在行进,我们需要支援!”
很快,雾气中浮现出大片阴影,联军的工兵倾巢出动,借着炮火的掩护开始架设浮桥。
“我的天呐!这可挡不住了!”龙骑兵上尉用力拽住一名手下的衣衫,吼道:“欧文中士,你的马最快,现在情况危急,不用去找咱们师长!直接去指挥部报告!告诉大人们,敌人全面进攻了!”
十分钟后,满身泥污的龙骑兵来到指挥部,对着满屋的大人物喊道:“敌军开始渡河了!”
听到这个消息,指挥部内的军人们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房间的一角被阴影所遮蔽,只看到一个身姿优雅的人影倚靠在王座中,女公爵用拳头抵住下巴,作沉思状。
她以平淡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我亲爱的叔叔,一切都拜托您和西蒙老师了。”
“遵命,公爵陛下。”此次战役的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低头看了眼怀表:“现在是6时49分,诺德河会战正式开始。”
负责兵棋推演的军官们聚集在巨大的沙盘模型周围,用长杆推动兵棋移动,根据前线的报告模拟出最新动态。
“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他们借着大雾的掩护偷偷接近,而且用上了闻所未闻的新型浮桥。”一位参谋说道。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紧盯着沙盘上模拟出的战场局势,微微皱起眉头:
“敌军的登陆点太多,也太分散,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这种新型浮桥布置起来也太快了,我们不可能及时封锁住全部的渡口。”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反应迅速,马上做出指示:“要保存我们宝贵的机动兵力!”传领官!让巴尼将军的骑兵师回撤到第三军后方。”
“是!”传令官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一位师长推门进入指挥部:“我的骑兵师已经全部回撤,损失轻微,随时可供调遣。”一边说着,他掸了掸身上的土。
“真是难得,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评论道。
西蒙·加利埃尼上前拥抱了这位风尘仆仆的骑兵师师长:“做得好,巴尼,让你的人原地修整待命。”
“是,大人,随时听命。”临走前,巴尼将军朝着阴影中的公爵鞠了一躬,随后迅速离开。
(70) 形势危急
西蒙元帅注视着沙盘,说道:“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让步兵师协同推进,在河岸边交战,充分利用地形优势消耗敌军。”
身为此次会战的计划制定者,又有公爵的授权,西蒙·加利埃尼元帅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总指挥,身为总司令的奥森格雷亲王以及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都在一旁协助。
他招呼军官们围拢在自己身边,用长杆指向沙盘上的多个点位: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命令,防线最前沿的十六个师立即向河岸推进,遭遇敌军时不要犹豫!只要接触就果断发起猛攻,把第一批登陆的敌军赶下河去!其他部队的位置也要跟着一起调整,随时支援薄弱环节。”
“西蒙大人,这样会使我们的部队陷入险境,大雾仍未彻底散去,目前我们尚不清楚已经有多少敌军过了河。”一位参谋官说道。
“别忘了,联军的火炮已经封锁了河面。”另一人提醒。
“我是想发动试探性的进攻,如果能歼灭敌方先头部队就顺势摧毁浮桥,如果进攻受阻、陷入胶着,那就果断后撤,让那十六个师撤到第二条防线,敌军大炮的射程以外。”
奥森格雷亲王点点头:“我明白您的计划了,赌一下是否能摧毁浮桥,失败的话就放弃第一条防线,放弃河岸的防守。”
“正是此意。”
“那我就照此执行。”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召集起数名传令官,将西蒙元帅的战略转换为具体的命令再传达给前线。
很快,军乐声响彻原野,数百名通信兵在前线部队和指挥部之间来回穿梭,传递最新的战报和命令,整个大军都开始活动起来。
在炮火的掩护下,位于第一道防线的十六个师全线出击,向着河岸推进。
时间流逝,从前线传来的炮声变得清晰密集起来,被担架抬回来的伤员也越来越多,指挥部也不断下达新的指令。
“左翼传来捷报!第3军以及第10军联手打退了5波登陆部队!“传令官兴奋地喊道:”他们拆除了左翼河段的大部分浮桥,正在应付新的进攻。”
“报告!”又有人带来新的消息:“第三军第七师师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俘获了三面教皇国军旗,他要我带过来,把这荣耀的战利品献给公爵陛下!”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拍着桌子大声称赞:“干得好!我的好学生!”
满身泥污的传令官把手中握着的军旗放到地面上,依次展开,三面旗帜上均布满单孔,边缘部分被烧焦。
高据在王座上的公爵微微正身,听到达利·艾因富特这个熟悉的名字,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稍微愣了几秒,而后给了传令官一个赞许的微笑。
“侍从武官,把这些军旗收好,这些战利品将会被挂到金湖宫的战争大厅里。”
然而好景不长,10时25分,一位传令官跑进指挥部,气喘吁吁地汇报:
“前线来报!我军中央和右翼陷入苦战,敌军重型加农炮集中部署在对岸的高地上,炮火越过河面压制我方,敌方主力已经通过浮桥,正在岸边集结!”
西蒙元帅果断下令:“让他们撤到第二道防线!”
负责兵棋推演的参谋官迅速模拟出战场局势,显然,四国联军已经在岸边站稳脚跟,敌军主力部队正在加速渡河。
指挥部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随着沙盘上代表敌军的红色兵棋不断推进,新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报告!第五军军长克里斯元帅战死殉国,他手下的师长们各自陷入苦战!”
“报告!敌军数个轻炮兵连队已经渡过河流,敌方火力正在前压,第11军被迫后撤!”
“报告,据哨兵观察,骑士团国的三个重骑兵师从一处浅滩上通过,正在我军侧翼集结!”
通过观看沙盘模型,西蒙元帅马上猜到了联军的意图:
“天呐!我军左翼的侧面暴露出来了,他们的位置过于突前,参谋长!快让他们继续后撤!联军这是要切断我们左翼和中央的联系!”
时间到了正午,战场形势逐渐被逆转,主力成功渡河之后,四国联军的人数优势显露无疑,公国军右翼已经出现动摇的迹象。
传令官继续带来坏消息,又有两位师长阵亡,到目前为止,已确认战死的高级军官多达百余人,前线的惨烈程度可见一般。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对着西蒙元帅说道:
“老师,有您坐镇指挥部就够了,我去前线鼓舞士气。”
西蒙·加利埃尼瞄了一眼女公爵明显隆起的肚腹:“陛下,您还怀有身孕,按理说应该待在金湖宫的,连这指挥部都不该让您来,况且,我答应过您的丈夫要照顾好您的。”
“兰福德?”公爵不耐烦地说出自己丈夫的名字:“他是商人之王,但他从来就拗不过我,老师啊,您忘了么,我从小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让我坐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这时,一枚大口径加农炮弹击中了指挥部外的一棵树,木屑纷飞,一块玻璃被打得粉碎。
“听呐,炮声在召唤我。”说罢,公爵对着自己的恩师报以微笑,她搭上了披风的链扣,大步走出了指挥部,她的侍从武官和亲兵们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御厩大臣!把我的战马牵来,把我的卡宾枪和军刀挂在马鞍上。”
西蒙元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天性使然,谁也违抗不了。这孩子骨子里就是个战士,如果她是个男孩……那该多好啊!)
“诺伊莱将军!”
一位高大俊秀的贵族青年闻声而来。
“是!西蒙大人,有何吩咐?”
“公爵陛下的安全由你负责,她若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西蒙大人,我以家族的荣誉起誓,用生命来守护陛下!”
说罢,诺伊莱将军带着两支近卫骠骑兵中队,冲着公爵的背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