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西蒙·加利埃尼的噩梦
入夜,西蒙·加利埃尼疲惫地躺在床上,他逐渐陷入沉睡,这梦境太过真实,简直就是往事的再现。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秋季,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刚刚结束在弗兰迪亚教皇国的友好访问,闲暇之余,他邀请好朋友西蒙·加利埃尼将军一同前去教皇国当地的著名猎场打猎,当时,两人都还很年轻,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他们身后跟着庞大的仆从队伍,有从附近村落雇来的向导,有近卫军军官和士兵,也有侍从和马夫。
在一颗高耸入云的杉树下,他们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动物。
那是一头纯白的驼鹿,至少有两公尺高,就连附近村里的老猎人都表示,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物种。
这头如梦似幻的野兽立在那里,低头啃食一片植株,巨大粗壮的鹿角上挂着些许苔藓,最震撼人心的要数那头野兽的湖蓝色眼睛,那瞳孔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所有人都被这只美丽的动物所吸引,他们慢慢接近,不料,一名粗心的随从被树枝绊倒了,那只白色驼鹿听到了声响,它窜入林子深处,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对于手下人的粗心大意,年轻的公爵显得有些恼怒,他一气之下,命令随行的队伍先行返回营地,只允许西蒙将军一人跟随,他们下了马,步行着进入浩瀚林海的深处,追踪这只罕见的美丽野兽。
几小时的耐心追踪,没有换来任何的回报,驼鹿的足迹最终隐没在一片杂草中,彻底消失,两人只得垂头丧气地踏上返程。
公爵有些后悔遣散仆从的决定,没了老猎人的指引,他们在茂密的林中迷了路,身上只有双管猎枪,没有食物,也没有可供饮用的净水。
时间到了傍晚,随着日光的逐渐衰弱,他们又渴又饿,沮丧地盲目前行。
西蒙将军说道:“陛下,我来拧动那些枝条,您在它下面张着嘴,能喝到里面的汁液。”
年轻的公爵口干舌燥,他不假思索地照做了,这些汁液出奇意外的有些甘甜。
他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西蒙,这可真是自然的恩赐,我现在好多了。”
“陛下,我有些担心,今夜怕是要有暴雨。“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患有风湿病,对于空气中的湿度极为敏感,现在我的肩膀和膝盖已经感到不适,这或许是一场暴雨的前兆。”
“你确定?”
“刚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看呐,一大片乌云过来了,鸟儿们也越飞越低。咱们得赶快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过夜,趁着现在还能看清道路。”
“西蒙,我对自己的愚蠢决定感到抱歉,我不该带你走得这么深,害你跟我一起受苦。”
“这没什么,陛下,我在战争时期经常餐风露宿。
哦,看呐!陛下!看那边!”
有人在茂密的林中开垦出一小片菜地,里面种植着南瓜和卷心菜,一旁的棚子里还有几只鸡。
“这附近一定有人居住!”
公爵兴奋地大喊:“西蒙!我看到了,那边有灯火,哈哈!诸神保佑!”
那是一座歪歪斜斜的两层小木屋,倾斜的茅草屋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木墙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墙上有精致的十字形窗棂,门前铺着一条漂亮的鹅卵石小路,此地的主人肯定很有生活情趣。
阳光正在消失殆尽,西蒙快步走到小屋门前,轻轻敲着,有礼貌地问道:“有人吗?我们是迷路的猎人,想要在贵地借宿一夜,我们不白住,可以付钱。”
悦耳动听的女性声音从屋内传来:“门没锁,进来吧!”
两人刚进屋,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陛下,我们真是幸运,再晚一点,我们就得变成落汤鸡了”西蒙喜悦地说道。
一位少女坐在屋内的纺车旁,看到有人造访,她站了起来,银白色的蓬松长发垂到腰际,一双耀眼的金瞳望向两位不速之客。她以轻松的语气问道:“您称呼这位先生为陛下?敢问,这位是?”
西蒙被眼前的女孩惊艳到了,他的喉结颤动着,吞咽着口水,说道:“美丽的女士,这位是我们瓦尔斯塔公国的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陛下。”
公爵被少女倾世的容颜和悦耳的声音彻底迷住了,他出身显赫、见多识广,本不应为此惊讶,但眼前的女孩身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她所散发的魅力远超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位美丽女士,有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我刚刚结束了在贵国的访问,带着这位先生来到林中打猎,很不幸,我们迷了路,感谢您让我们进来避雨。”
公爵说着话,眼睛直直地瞪视着房中的少女,几乎没有眨动一下,所有贵族的礼数都被忘记了。
少女完全不在意访客们炽烈的目光,她似乎早已对人们的关注习以为常,她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真是贵客,很荣幸您能莅临寒舍,陛下。
公爵早就结了婚,长子都已经出生了,但面对这超凡脱俗的少女,竟有些害羞似的拘谨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敢问……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您的家人在吗?”
“陛下,我叫艾琳,孤身一人居住于此,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我喜欢离群索居,在林中过着隐士般的日子。”
“哦!艾琳小姐,很荣幸认识您!”听到对方尚未成婚,公爵显得异常兴奋。
西蒙感觉到了,公爵动了真情,他有一点点不安的感觉。
“哦,抱歉,陛下,我太失礼了,光顾着寒暄,也没有照顾好贵客,您二位一定饿了吧,那边的锅子里有红齿菜炖野猪肉。欢迎您品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哪里哪里,我们是不速之客,能有一口热饭吃就很满足了。”
二人围坐在屋内的火炉边,感觉舒适了许多,尤其是患有风湿病的西蒙,火焰散发出的温暖驱散了关节内的湿寒。艾琳小姐取来两只粗糙的木碗,在里面盛满了炖菜,然后她往里面撒了盐,用勺子搅拌之后递给二人。
“我的天呐!真是美味,您的技艺完胜我的宫廷御厨,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一次!”公爵赞叹着,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眼前的炖菜。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相当悦耳:“啊哈哈哈,陛下,您可真是幽默,这就是我们乡野小民的粗制饮食,没什么特殊的。也许是您太饿太累了吧,在这种状态下,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变成盛宴。”
西蒙注意到木屋中的陈设有些怪异,墙边的木架上摆着玻璃瓶和陶罐,所有的玻璃瓶内都用某种透明溶液泡着各类生物的标本,有各色的青蛙、蝎子、蜈蚣、还有露出毒牙的凶猛毒蛇。纺车边的书桌上堆满古旧的卷轴。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世外桃源中隐士的居所,艾琳小姐,您绝非乡野小民,依我看,您不只是仪表不凡,也拥有不俗的智慧。”
“这些只是打发时间的爱好,我喜爱收集标本,再把它们记录在书卷中。毕竟,隐居的生活太无聊了,除此之外,我生活的全部只是打猎、种菜、养殖牲畜,都是些琐事,不值得夸耀。”
饭餐过程中,少女拔开一个瓶子上的软木塞,将红色的液体分别倒在两个杯中,递给二人,她解释说:“这是用林子里的野生葡萄酿的酒,味道很差劲,但我没有其他的饮料能招待您们,还请谅解。”
“艾琳小姐,您真是谦虚,这酒的味道非常有特色,拿到城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敢问您是否愿意离开这里,到我的宫廷中任职,如何?”
“您过誉了,劣酒而已,不值得夸赞,我很感激您的邀请,但我还是习惯隐居的生活,抱歉了。”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围坐在篝火边,微有醉意的公爵显得越来越兴奋,他和少女聊得甚为投机,不时讲出一些恶俗的段子,逗得少女格格娇笑。
眼见自己高贵的主子竟也能显露出如此世俗的一面,西蒙相当地震惊,他知趣地在一旁安静聆听,望着越来越亲近的二人,简直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公爵夫人还正怀着孩子在金湖宫等他回来,西蒙心中的不安愈加严重,他想要提醒公爵,但他正在兴头上,自己也无可奈何。
夜深了,他们二人主动要求睡在厅内的篝火边,一来为了祛除寒意,二来为了保持礼数。少女上了楼,回到自己的闺房就寝。
几小时后,疲惫的西蒙本已睡去,但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他,他没有动,而是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微微撑开眼皮。
原本已经熟睡的公爵慢慢站了起来,他还朝着西蒙看了一眼,随后便蹑手蹑脚地踏上木梯,上了楼。
西蒙很明智地装睡,他一声不吭地倾听着。
不久后,楼上传来细微的交谈声,随后,一阵木质家具摇晃的吱嘎响声传到他耳朵里,隐隐还可以听到激烈的喘息声和叹息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持续了很久。
最后是长时间的平静,公爵带着幸福的笑意走下阶梯,重新躺在他身边,盖上猎装外套,很快便开始打鼾。
西蒙理智地全程保持缄默,身为臣子,不论主子做的事光彩与否,自己都有义务保守秘密,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权当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这没什么,贵族老爷和平民少女的一夜激情罢了,这种事多的是,自己应该尽快忘记。)他这样想着,转过身子,微微睁开的双目正好对着窗外,那里似乎有个奇怪的身影。
他惊得睁大了眼睛,窗外站着一只可怖的怪物!锋利的尖角抵住玻璃,胶质的皮肤格外诡异,血红的眼睛瞪视着他。
突然,一个恐怖的声音直接传入西蒙的心灵中:“你看到了!对吧?你看到了!凡人!管住你的嘴!”
这时,梦醒了。
西蒙·加利埃尼猛地坐起,双手撑着身子,呆坐在床上,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太可怕了……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同样的噩梦仍旧时不时找上门来,折磨着他。
恐惧来源于真实,那些梦中的场景,重现了他心底深处最为恐怖的记忆。
“诸神保佑,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了……尽管每次我都这样祈祷,但这该死的回忆还是总能融入到梦境里,无休无止地折磨着我。”
他如此呢喃道,重新躺下,睡去……
(42)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的噩梦
豪华的拱形窗棂之外,雷电大作,暴雨倾盆,这种天气里,大多数人都能享受极佳的睡眠。
但是,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喝下一杯安神药酒之后,终于如愿进入梦乡,遥远的往事化作噩梦,向他袭来。
梦境一开始,还算甜蜜。
那次激情过后,艾琳小姐美丽的身体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了,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具有超凡脱俗气质的少女,完全忘记了公爵夫人还怀着身孕,在宫里等他归来。
出了她的房间,下了楼,望着仍在熟睡的西蒙将军,还好,朋友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
他躺下来,百感交集,羞耻心令他开始自责,但更多的还是幸福感,这段闪电般的恋情完全不关乎政治联姻与家族利益,只有赤诚的——真爱,而这正是出身高贵的他最缺乏的东西。
转天清晨,艾琳小姐看他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那双泛着光芒的金色瞳孔中满是柔情。
她赠送给两位客人的告别礼物是一只放在木盘子里的小老鼠。
“这小东西颇具灵性,会朝着人类聚集的方向前进,您端着这盘子,就可以轻松走出这片森林。”她如此描述。
公爵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幢小木屋,临行前,他偷偷把一整袋金币留在艾琳小姐的纺车边,希望这能改善她朴素清苦的生活。
他心中暗暗笃定,自己一定要回来,找寻自己的真爱,给她应有的名分,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即使被人们说闲话也无所谓。
木盘中的小老鼠果然如同少女所说的一般神奇,通过这小东西的指引,两人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走出了森林,原来那小木屋距离外面并不遥远,只是有些隐秘难寻罢了。
返回瓦尔斯塔公国之后,公爵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为此,他高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尽管他并不爱自己的夫人,但仍旧对她相敬如宾。
他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有着远大的抱负,喜欢亲自参与所有的政务,每天要处理的公文堆积如山,完全没有闲暇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他心里从未忘记,在弗兰迪亚教皇国的某个密林深处,美丽的艾琳小姐仍然孤独地隐居在那幢小木屋里,或许,她还在思念自己呢。
五年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这一年,各国权贵纷纷前往弗兰迪亚教皇国境内,为教皇陛下祝寿。
寿宴之后,公爵吩咐一位亲信的侍从武官假扮成自己的样子,躺在床上装病不出,自己则换上一身平民服饰溜了出去。
他径直前往那片令自己朝思暮想的森林,这次,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艾琳小姐带回公国,无论受到多么大的舆论压力都无所谓。
她的形象频繁出现在自己梦境里,即使已有五年不见,那张端丽的面容仍然显得如此熟悉,那晚的激情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他去了那片森林外的小镇,在当地最豪华的旅店里散播消息,花大价钱寻找知道林中小屋位置的向导。
终于,一位年轻的猎户找到他,他说自己知道那座木屋的位置,还说木屋中的艾琳小姐帮助过许多迷路的人,她曾救过自己一命,他一直想要报恩,愿意免费为他当向导。
正当他们准备进入森林,恰好撞见一大队人马正从林中返回小镇。
公爵大惑不解,他询问身边的向导:“这些人为何如此欢欣?”
“天呐,不好了!”年轻的猎户显得惊慌失措,额头布满汗水。
“怎么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猎户向他解释道:“这些人是一群圣堂教会的狂热支持者,自称为异端审判军,他们在教皇国境内四处搜寻异教徒,并予以残酷的惩戒,他们的所做所为过于残忍,就连教皇陛下本人都看不下去,宣称他们为非法组织。”
“听上去没什么特殊啊,这类组织到处都是,公国的情况也是如此,很难彻底杜绝。你到底为何如此紧张?”
“尊贵的先生,您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您所说的那位隐居的小姐,在我们这里被称为林中女巫。
在我们教皇国,未经过神迹鉴定委员会认可的奇妙现象一律被称为巫术,施放巫术的男性被称为男巫,女性则被称为女巫。
那位艾琳小姐会施展某些古老的法术,我就是被法术救活的人之一。由于近来她的事迹广泛传播,人们开始称她为‘林中女巫’。
现在,这些臭名昭著的异端审判军刚从林中归来,对他们来说,艾琳小姐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女巫,只是个等待被清算的异端魔女而已,所以,现在我很担心艾琳小姐的安全!”
“天呐,我们快点赶路吧!”
急切的两人中途未曾歇过脚,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小木屋。
门是开着的,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猎户对他说:“我在门外放哨,防止他们回来,这些人经常折返。你快进去看看女巫大人。”
公爵急切地冲入小木屋,眼前的景象令他心碎。
木架上的玻璃瓶和陶罐被人摔得粉碎,书桌上的卷轴也都被扔到篝火中焚毁。
艾琳小姐倒在自己的纺车旁,她的腹部和四肢受了严重的刀伤,蓝色的血液浸满了衣衫。
公爵扑了过去,跪在她身边,还好,她呼吸匀称,目光坚定,看起来不像有性命之忧。
“哦,尊贵的陛下,您来了,请恕我难以尽待客之道,我……站不起来了。”她幽幽地说道,一双金瞳温柔地望着自己。
公爵哭得像个孩子一样,鼻涕眼泪全都涌了出来:“艾琳小姐,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这就背你离开这,我们去找镇子里最好的医生。”
“陛下,不要挪动我的身体……那样我会很……痛。”
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公爵停住了手,说道:“你……从未告诉我!你有神裔血脉!你是个半神?我还以为蓝血只是个传说。”
她却岔开了话题:“陛下,您来的正好,我给您看样美丽的东西。
喂,小麋鹿,出来吧,现在安全了,出来见你的父亲吧!”
“父亲?”公爵惊讶地呆住。
一个小女孩推开地板下的一处隔板,怯生生地爬了出来。
看到女孩的样子,公爵瞬间热血上涌,头晕目眩。
她拥有米德奈特家族的特征,灰发灰眼,容貌则是自己和艾琳小姐的综合体。
“难道她是……天呐……五年前的那一晚……”
“是的,陛下,您的播种有了结果,我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小麋鹿’,还没有正式为她命名。因为,我想,那是父亲的权利。”
公爵紧紧抱住一脸茫然的小女孩,这可怜的孩子明显被吓傻了。
“我……对不起你,艾琳小姐,过了这么久才来。我要接你们回到我的国家,给你和这孩子应有的名分!
忍住疼痛吧,我背你走!”
“哦,陛下,一切都已晚了。对不起,我骗了您这么久,艾琳并非我的真名。我很虚弱了,无法大声说话,请您凑到我的嘴边来。”
她对着公爵的耳朵,幽幽地说道:“陛下,我的真名是‘萨兰托斯’,一个古老的半神裔名字,我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只有您除外,因为您是我唯一的爱人……”
就在此时,屋外的猎户大喊道:“不好了!异端审判军的人举着火把回来了,好多人啊!先生,快带上女巫大人,我们得赶紧跑!”
猎户的话音刚落,几声枪响传来,随即就是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看来,他们是要送我一程,陛下,可不能让您也被牵连。”
女巫将脖颈上的项圈摘下,递给公爵。
“把这个项圈收好,等小麋鹿长大,为她戴上,小心,这里面封印着上古的魔法,以神裔的生命能量驱动,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法器之一。
这孩子会继承我的部分记忆,相信我,她会合理地利用这力量的。”
随后,她口中开始念诵起古老的咒语。
公爵被一种未知的强大力量所裹挟,仿佛进入到某种异界的空间,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和小女孩与现实世界隔开。
(这是……魔法?)他想道。
她笑了,心满意足地对他说:“答应我,陛下,照顾好小麋鹿。
其实,我不是什么女巫,是个离群索居的学者,一生未曾做过恶行,与人为善,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请您记住我的真名,记住我,我曾存在于这世上。
再见了,我的挚爱!”
公爵激愤得双目充血,但那堵无形的墙坚固异常,他和自己的女儿只能眼睁睁观看女巫罹难的全过程。
异端审判军的队伍闯入小屋,他们似乎看不见被隔离在异界中的一对父女。
一名身穿古代板甲的狂热信徒大吼:“邪恶的林中女巫啊!你的存在亵渎了神明,我在此郑重宣判,你将被处以火刑!”
疯狂的信徒们一拥而上,粗暴地把女巫拽起,把她捆在十字架上,牢牢固定在屋子中央。
一名壮汉猛地踢碎了她的纺车,骂道:“该死的妖妇!你将会和这邪恶腐臭的居所一起燃烧,下地狱去吧!”
火焰吞噬了整座小屋,公爵抱着自己的女儿,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无法做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巫和她的房子一起燃烧。
橘红色的烈焰中,她微笑着,欣然接受死亡的命运。
首先是美丽的银色头发,随后是衣服和皮肤,最后,连那双金瞳中也冒出火来。
这时,公爵从梦中惊醒了,他口干舌燥,浑身颤抖。
尽管已经脱离了噩梦,但梦中的烈焰仿佛侵彻到了现实,燃烧到了他的心坎里。
窗棂外的闪电无情地劈打着大地,暴雨洗刷着宫廷院落中的尘埃。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疲惫地起身,沉默地在窗前站了一整夜。
(43) 天生的领袖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银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芒。
她的夫君在床的另一侧安睡,那个男人已经接近六十岁,但他比很多年轻人更加强壮,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人人皆知,公主的婚姻是一场功利的政治联姻。
夫君是个她未曾谋面过的陌生人,但他处事决断的魄力很合自己的口味,不愧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商人,他的确配得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配得上出身显赫的新娘。
他在睡前证明了自己男性的力量,粗壮的臂膀和宽阔的后背上满是指甲的抓痕,那些并非痛苦的烙印,而是欲望与欢愉的勋章。
公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婚后的每个夜晚,夫君都尽职尽责地播种,从不停歇。
她喜爱这种感觉,她感受到了,温热的生命之种在体内孕育,她很期待拥有自己的孩子,希望第一胎是个强壮的男孩,到那时候,自己一定为他取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亲爱的宝贝,你是公主和伯爵所生的……出身高贵的孩子,终有一天,你将继承圣卡斯雷亚伯爵之位。血脉、权力和财富,你一样都不缺,没人敢对你评头论足。而不像我小时候……因为私生女的身份遭人议论。)
如此想着,不禁又开始沉湎于一段回忆。
她继承了母亲的名字,以及母亲的部分记忆,最可怕的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活活烧死。
幸运的是,她的公爵父亲非常爱她,父亲每次看到自己,眼神里总会带着一丝忧伤,是因为想起了母亲的不幸。
旅途中,父亲的大手总是紧紧攥着自己的小手,睡着了都不放开,他总做噩梦,很害怕失去女儿。
年幼的她跟随父亲返回瓦尔斯塔公国,她被秘密安顿在一座豪宅内,无名无分。
不久后,公爵夫人遭遇难产,新生儿没能保住,公爵夫人自己也没能挺过去,留下丈夫和两个儿子撒手人寰。
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公爵突然召见主教和宫廷礼仪官,把私生女划归为正统继承人,赐予她米德奈特家族姓氏,接她到金湖宫一起生活,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都很疼爱这个漂亮妹妹,从没把她当做外人看。
从此,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便成了公爵大人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内阁大臣们赞她的美丽冠绝方圆,称呼她为“瓦尔斯塔之光”,民众也都爱戴她。
然而好景不长,有人声称萨兰托斯公主其实是公爵和一位名叫“艾琳小姐”的邪恶女巫所生,传说这位女巫崇拜邪神,会使用黑魔法,且有恶魔血脉。社会舆论炸开了锅,各种言论开始在大街小巷里传播。
一小撮宗教狂热人士甚至开始叫嚣:“萨兰托斯公主身上流着恶魔的血,私生女是冲动和贪欲的结果,更是不敬神的孽种!”
为了平息事态,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派出了大量宪兵,逮捕了成百上千的示威者,经过两年的治理才逐渐控制住了社会舆论。
从那以后,好事者只敢在私下场合小声议论。
小公主在外界舆论的悄声质疑中长大,岁月流逝,她逐渐变得高大强健,智慧也远超常人。
如若她是个男孩,那一定会成为父亲大人的骄傲,很可惜,事与愿违,她终究是个女人,却拥有男人的性格,成为大家闲暇调侃的对象。落得个“戎装公主”的绰号。
父亲的教育造就了她对瓦尔斯塔民族深刻的认同感,正因为继承了母亲的部分记忆,她天生就对父亲怀有好感,全盘接受他的教诲,成为一位热忱的爱国者,愿意为瓦尔斯塔民族献出一切,但除了父亲之外,她很少关注其他人。
许多外国的大贵族甚至王储都倾心于她的美貌,纷纷前来求婚,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就连某位高大帅气且相当自负的的某国皇子也不例外。
再优秀的年轻人都很难引起萨兰托斯公主的兴趣,她的父亲是蓝血贵族,母亲乃是半神后裔,区区凡人岂能入得了她的眼?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谁,她在等待一位周身散发着神裔血脉气息的男人出现,那样的人才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
那股气息终于出现了。
不久前,一位名叫达利·艾因富特的男人闯入了她的生活,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极为亲切,经过验证,达利的确拥有神裔蓝血,由于血脉的强大吸引力,这种亲切感逐渐演变成单相思的恋情。
她原本以为没有人可以抵挡自己的魅力,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达利最终娶了义妹简宁为妻。
(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吸引我的人。)她苦涩地想,眼眶中泛着泪光。
(不行!不能再去想他……我得强迫自己当一个好妻子,努力适应平庸无聊的生活,决不能给父亲惹麻烦……哎!这血脉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
沉闷的雷声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坐在床边,心中的思绪杂乱,毫无睡意,直到清晨,温暖的晨曦泼洒在她的灰色长发上,身旁的夫君醒了,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我尊贵美丽的妻子,你在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不值一提,今天你有什么活动计划?”
“今天我要举办一次重要会议,瓦尔斯塔半岛的银行家代表都将出席,我们要讨论自由贸易同盟并入公国之后的相关事务。”
“我也要和你一起出席会议,我知道有些银行家并不想加入公国,有我在场你会轻松许多的。”
“亲爱的,你可真是贴心,我看你似乎没有睡好,你就留在卧室休息好了,让你的丈夫去应付这些难缠的家伙。”
“我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参加,不接受反驳!”
面对妻子的咄咄逼人,兰福德·奥纳西斯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我的妻子可真是像传言中一样强势,在你面前,我这个小商人只能俯首帖耳了,好吧,好吧,都依你!”
“夫君,我父亲已经册封你为圣卡斯雷亚伯爵,你现在是大贵族,可不是什么小商人了。”
丈夫再次亲吻了妻子的额头:“亲爱的,是你为我带来荣誉与地位,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们去享用早餐吧!”
当天下午,兰福德伯爵挽着他那高贵妻子的臂弯,出席了会议。
在场的银行家代表们被萨兰托斯公主强大的的魅力所震慑,有的人甚至都忘了发言,只是默默地欣赏公主的倾世之貌。
“她美丽中带着威严,她的提议让人无法拒绝。”众人如此评论道。
面对公主陛下超越凡人的气场,就连那些最顽固的反对者都开始出现动摇了。会议的成果斐然,银行家代表们对公国的好感度大幅上升。
会议结束后,兰福德·奥纳西斯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说道:
“亲爱的,今天我可真是开了眼了!我纵横商界数十载,论商业谈判的才能,从未见过有人能超越我,但你是例外,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天生的领袖!
你都不用说话,只要站在那里微笑,那些难缠的家伙们就屈服了!我的天呐!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具备如此魄力!”
自由贸易同盟的势力覆盖整个半岛南部,说服众多顽固的城邦本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兰福德伯爵曾为此苦恼不已,但他那高贵的妻子主动出马,轻松摆平了一切。
只过了一个月,那些顽固的商人、银行家、地主和城主们纷纷对着公主陛下弯下了膝盖,坚决地表示效忠臣服。
但也有些人铁了心和公国对抗,甚至开始暗中勾结公国的敌人贵族同盟。
在一次公开的政治会议上,萨兰托斯公主登上讲台,进行了简短有力的发言:
“我的丈夫兰福德伯爵早已宣誓效忠公国,但他麾下的某些人存心要和我们作对。
他们不想看到半岛的统一,反而向我们的敌人寻求帮助!我谨代表我的夫君和我的父亲在此宣布;
顽固分子必须尽快向公国表示效忠,半岛南部的所有城邦和地区必须让公国的官员进驻,并做好权力移交工作。
期限是本月十五日之前,不然我们就会强制执行!”
大多数人服了软,在公主的恫吓下交出了权力。
但还有一个城邦坚持抵抗,很快,公国强大的军队出现在顽抗者的城池外。
那些弱小的佣兵部队不愿白白枉死,纷纷主动投降,把自己的雇主捆了个结实,献给城外的公国军队。
这位城邦主人颇为硬气,即使被捆住还是大声地骂个不停:
“你们这些该死的佣兵,收了我的钱,竟然还出卖我!我诅咒你们,混账!胆小鬼!”
他被带到城外的公国军营中,直面大名鼎鼎的戎装公主。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干脆骂了个痛快:
“哈哈,什么公主?你这低贱的私生女!知道么?你的传言早已遍布全大陆,你这亵渎神明的女巫,滚回你的地狱去吧!”
公主的丈夫兰福德伯爵大为恼怒:
“哼,一派胡言!无端的污蔑!
卫兵!给我把这混蛋拖走!”
“是,伯爵大人!”
卫兵走到近前,准备架走城邦主人。
面对大肆辱骂,戎装公主却显得颇为镇定,吩咐道:
“等等,既然我来了,就得按公国的律法办事,不能因为几句辱骂就惩罚他,我很欣赏这人的骨气,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卫兵迟疑道:“您确定?”
“看到我的军衔和勋章了么?我是此次行动的最高统帅,执行我的命令!”
这位城主刚刚摆脱了束缚,便立即冲上来,想要拼命,很快被卫兵压在地上,仍旧不住地叫骂:
“你想故作仁慈?折辱于我?休想!你这蠢女人!赶快杀了我!”
公主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很理解你为何如此愤怒,你误解了我的好意,卫兵,带她们上来。”
城主欣喜地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走了过来,她们在数日前被一伙匪徒劫走,他还认为是公国在背后指使此事,以报复恐吓的方式逼他屈膝投降。
公主说道:“这位城主大人,你可真是痛爱自己的妻女,给她们穿戴那样奢华的珠宝,难怪被匪徒盯上,还好我的一支骠骑兵中队捣毁了贼巢,救出了她们。”
城邦主人摆出一副怀疑的面孔,向妻子问道:“真的是这样?”
“要不是公国军队救援及时,我们早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我的丈夫啊,不要执迷不悟了,效忠公爵陛下把!他是个好君主,关注每一个瓦尔斯塔人的安危,我们的遭遇证明了一切!”
这位顽固的城主轰然跪倒在地,感激涕零:
“公主陛下,您救了我的妻女,而我这该死的蠢货……却辱骂您,看到她们还活着我就放心了,杀了我吧,我愿意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负责。”
“那倒不必,我看你这城邦治理的还算不错,城市的排水设施设计得很棒,是你规划的么?”
城邦主人彻底泄了气,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是鄙人所为,我的家族世世代代统治这里。”
公主摆了摆手,说道:“我早已习惯了种种非议,请你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我不会因为你出于一时激愤的辱骂而去报复。
我珍重你的才能,你只要弯下膝盖,向我瓦尔斯塔公国宣誓效忠,让我们的官员和军队进入城里,只要你能做到这些,我就让你继续管理这座城市。”
“陛下……我宣誓效忠公国!效忠米德奈特家族!”
“很好,另外嘛,那些背叛你的佣兵们将会受到严惩,依据瓦尔斯塔公国律法,应当以严重违约罪论处,我这人最恨背信弃义之辈,即使是我的敌人,只要勇敢战斗,也能赢得我的尊敬。”
城邦主人扑倒在地:“公主陛下,您的公正令我万分钦佩!我将誓死追随您的家族!”
自此,半岛南部的所有地区完全被公国控制,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指日可待。
(44) 炮兵天才
利奥波德·舒马赫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将星,他仅仅二十多岁,便已担任炮兵准将,在赛托维兹会战中,他率领的炮兵大队在联军的左翼打开致命的缺口,为最终的胜利奠定基础。
他出身平民家庭,是瓦尔斯塔公国一位鞋匠的儿子,因其聪慧而被选上,获得公爵大人特设的奖学金,在近期的战争中,他创造性地把炮兵集中部署在一起,作为一个独立的部队参加战斗,而非为了支援其他兵种而存在。
利奥波德的炮兵战法以创新和大胆而著称,他喜欢把麾下的榴弹炮集中部署在敌方看不到的低洼地带,几乎不会遭受任何反击,炮兵们在安全的环境里轻松自如地计算弹道,极大地增加了榴霰弹的命中率。
他自己更喜欢在前线作战,把加农炮的位置部署得极具侵略性。
他不像其他炮兵军官那样喜爱针对敌方的炮兵,而是完全把目标集中在最容易受到打击的部队身上,例如正在集结冲锋的骑兵,或者密集的步兵队列。在他的指挥下,只需几组精确的齐射,就能令那些目标伤亡惨重。
利奥波德将军的创造力似乎永无止尽,他还有许多更加大胆的想法需要在战争中实践,但受迫于公国财政的紧缩,以及两次会战的惨重损失,这些新想法要实施起来,看似将会遥遥无期,他自己也对公国的前途甚为担忧。
萨兰托斯公主与商人之王联姻之后,形势发生了剧变,利奥波德将军看到了转机。
自从南部的自由贸易同盟并入瓦尔斯塔公国,源源不断的金钱、人力、物资纷纷涌入,商人们的雇佣军转化为正规军,被编入公国军队的序列。
最为关键的提升在于手工业领域,半岛南部地区那些熟练的工匠使得制式枪械、冷兵器、军服等重要军事物资的产量呈倍数增长。
原本面临财政危机的瓦尔斯塔公国一下子变得宽裕起来,这个国家因为军队人数众多,拥有‘和平时期的兵营’这种绰号,依靠这次联姻,在领土增加了几乎一倍之后,公国军队的数量和装备质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由于军马供应充足,利奥波德立即向上级提出需要大量负重骡马的请求,因其名气与功绩使然,这个要求很快就得到批准。
他的计划野心勃勃,想要以自己的想法建立一个新的兵种——骡马炮兵。即以多匹骡马同时牵引一门轻型加农炮,达到快速移动部署的目的。
在公国的下一步军事行动中,这支实验性的新型炮兵即将得到考验。
公国和联军之间保持了长达半年的休战状态终告结束,得到了充分休整和补充的公国大军蓄势待发,即将对贵族同盟领地发起猛攻。
瓦尔斯塔公国在边境集结了七个军,以近十三万人的兵力围攻贵族同盟的重要据点——霍拉尼斯要塞。守候多时的联军部队火速驰援,及时赶到附近,在要塞外围布防。
1703年9月1日,凌晨。随着双方的大炮发出轰鸣,霍拉尼斯会战正式开始。
此次战役由瓦尔斯塔公国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坐镇指挥,他的身边是陆军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以及暂别了教授生涯,重新披挂上阵的西蒙·加利埃尼元帅。
就在昨晚,西蒙元帅还显得非常疲惫,据他身边侍从传言,这位老帅饱受噩梦的折磨,但上了战场之后,他就变得精神抖擞,熟悉的硝烟味道令他兴奋。
由于联军一方摆出死守的架势,战役的节奏稍显沉闷,双方互有伤亡,但都无法打开局面。
“哦,我的天呐!那支炮兵部队是不是疯了?竟然冲在步兵阵线的前面,不怕被联军骑兵消灭么?”一位将军惊诧地喊道。
西蒙元帅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说道:
“请大家放心,那是我的得意门生,炮兵准将利奥波德将军,他带领的是一个新的兵种——骡马炮兵。我已经批准了他的新战法,也已经派人跟在后方掩护了,期待他的表现吧。”
巴蒂斯特伯爵不解地问道:“那支炮兵装备的全是六磅加农炮,那点可怜的火力能干什么?还有,竟然用这么多马匹牵引轻型炮,真是奇怪。”
“老朋友,那是为了提升机动性,他要抢在联军之前占领有利地形,部署那些轻型加农炮。”
“话虽如此,还是谨慎为妙,拉斐尔少校,带着你的骠骑兵中队,跟上那些突前的炮兵,掩护他们的侧翼。”
“遵命!”
利奥波德将军的骡马炮兵部队勇敢无畏地向前挺近,在距离联军步兵阵线约六百公尺的一处高地停下,炮手们以惊人的速度构筑阵地,随即开始向敌军倾泻六磅实心炮弹。
看到射击的精度不理想,在齐射几轮炮弹之后他们继续推进,这次他们前进到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距离联军步兵阵线只有三百多公尺!
“就是这里了!全员下马,开始构建阵地!”
利奥波德将军刚刚下达完命令,联军的炮兵就确定了他们的方位,炮火从四面八方袭来,许多炮兵和马匹被击中,有人被炮弹打成了两截,一门大炮连同炮架和前车一同被摧毁,形势严峻,但那些受伤的炮手们不为所动,仍旧咬牙坚守在自己的炮位上。
利奥波德将军的目标是联军步兵阵线而不是炮兵,他决定无视炮火的威胁,命令部下向着人员最密集的方位开火。
如此近距离的炮轰造成了联军的大量伤亡,对方很快派出了三个步兵营和两个骑兵中队,企图摧毁这个炮兵阵地。
远处的奥森格雷亲王拍着大腿吼道:“这家伙真是疯了!战果已经不错了,还不见好就收?这下可完了,谁也救不了他们了!”
无论战局如何变幻,利奥波德将军都能从容面对,他吩咐道:
“不要慌张,换上霰弹,分别瞄准不同方位袭来的联军,等他们进入一百公尺再开炮!”
炮兵们迅速取出箱子里的霰弹,那是一种装满了锋利碎片的金属罐子,能对近处的目标造成恐怖的杀伤效果。
联军的步兵和骑兵同时发起进攻,就在他们进入最佳射程的一刹那,利奥波德将军喊道:“开炮!连续射击!”
无数锋利的金属碎片从加农炮的炮口飞出,雨点般地射向密集的联军士兵,他们像被收割的稻草一样成片地倒下,士气瞬间崩溃,剩余的人很快逃跑了。
看到联军的士气遭到沉重打击,奥森格雷亲王知道机会来了,他果断下达命令:
“第十七师,向着联军中路前进,哦,等等,干脆这样吧,所有人!中央和左右两翼,给我全线出击,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骑兵预备队上马集结,准备发起追击!”
原本沉闷的战局骤然升级,迫于公国军的强大攻势,联军阵线开始紧缩防御,那些被派出的步兵和骑兵撤回本阵,再也无法对近在眼前的骡马炮兵部队施加威胁。
利奥波德将军兴奋地大叫:
“看呐,兄弟们,我们就要成功了!骡马炮兵,继续前进!”
这些受到激励的炮兵前进到了距离联军步兵阵线只有九十公尺的地方!
距离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的旗帜和面容。许多炮兵被对方的步枪火力打死,但他们在枪林弹雨中仍然坚持着将加农炮部署完毕,随即发射。
霰弹如同暴风骤雨般袭来,在密集的联军队列中溅起恐怖的血雾,其中伤亡最为惨重的一个营只剩下二十个活人。
联军被迫开始缓缓后撤,他们想要退入后方的霍拉尼斯要塞寻求庇护。
这时,公国的胸甲骑兵从侧翼杀来,联军步兵阵线瞬间被搅乱,有序的后撤变成了溃退,有些丧失战意的联军士兵也顾不得保持阵型,自顾自地向着要塞的方向奔逃。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满脸的得意,自己的学生利奥波德是这次胜利的最大功臣,他不仅创造了骡马炮兵这一新的兵种,也成功开创了“大炮冲锋战术”的先河,势必将在军事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奥森格雷亲王叹道:
“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落伍了,瓦尔斯塔的英雄们正在崛起,这些青年才俊着实令我吃惊,天才!真是的天才!不仅是智慧,勇气也令人钦佩。
我将亲自书写报告,让公爵大人为他颁发勋章!”
(45) 荣归故里
在遭受了持续一周的猛烈炮轰之后,霍拉尼斯要塞终告失守,里面的联军部队全部做了俘虏。
由于联军主力损失惨重,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一退再退。
沿途的城镇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公国的骑兵长驱直入,占领了半岛东部原属于贵族同盟的大片领地,通往贵族同盟重镇——塔嘉维城的道路豁然畅通。
这座城市原本是赫尔比斯伯爵领的首府,是达利·艾因富特的故乡,他此时刚刚升任少将军衔,对于夺取自己故乡的战斗充满期待,主动请愿指挥围城战。
达利将军的上司第三军军长罗兰德·嘉斯帕元帅同意了他的请求,直接任命他为第七师师长,这支部队在半年前几乎被全歼,在整编之后奇迹般地涅槃重生。
如今的第七师编制完整,装备精良,所辖部队包括八个步兵营、两个龙骑兵中队,两个猎骑兵中队,一个骠骑兵中队,一个重炮兵连,两个轻炮兵连,兵力共约五千六百人。
达利将军昔日的手下们也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升迁和提拔,嘉文升任上校军衔,他依然是达利的左膀右臂,如今担任第七师副师长职务。
普瓦尼少校担任营长职务,其他追随达利的军官也都在第七师获得不同任职。
这些人历经剿匪作战和赛托维兹会战的考验,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达利将军很庆幸有这样一群可信赖的伙伴做自己的下属。
1703年12月9日,达利将军率领这支焕然一新的第七师抵达了自己的故乡塔嘉维城下。
经过数天的侦查之后,达利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塔嘉维城的统治者,赫尔比斯伯爵已经逃之夭夭。
早已在一周之前,这位伯爵大人携带全部财产和家眷从海路离开了这座城市,同时离开的还有他的亲卫部队。
公国总参谋部明显高估了塔嘉维的城防力量,用一个师的兵力围攻这座城市显得有些小题大作。
由于联军的主力一溃千里,如今这座城市只剩下贵族同盟的一个团驻守,该团麾下只有两个步兵营,约1200余人的防守兵力,为了壮大声势,守军军官还临时征募了两千名民兵协助防御。
塔嘉维城的防守仅由一位团长负责,这的确有些出人意料,这位团长面临大军的围攻完全没有投降之意,看来也算是个勇敢的军人,值得尊敬。
达利将军不忍用大炮轰击自己的故乡,于是,他派出使者进入城内,提出了谈判的要求。
负责守城的团长答应在城门处会面,但是只允许他一人前往,达利不顾部下的拦阻,冒着被刺杀的风险前去赴会。
对方是贵族同盟军的一位上校,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看到这位围困自己的师长竟然如此年轻,他显得有些惊讶。
“我率领我的团,负责防御塔嘉维城,相信我,公国的小子,你也许能仗着人多攻进来,但我保证,你们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放弃吧!”
“哦?”达利察觉到对方鄙夷的目光,这也正常,像他这种年轻的将军肯定会被人怀疑只靠出身得到重用,然而自己的却是依靠实实在在的成绩和功勋才得到提拔。
“你听不懂吗?小子,你最好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我们联军会很快再次集结起兵力,到时候你跑都来不及了!”
达利讥讽道:“哦?联军?你是说那个三次会战均遭失败的杂牌军?收起你无用的威胁吧,上校,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废话的,我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两天之内,撤出所有守军,解散民兵,不然我就攻城。”
对方笑了起来:“哈哈,如果你要攻城的话,早就架起大炮了,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怕落得屠戮瓦尔斯塔同胞的恶名,你绝对不敢对着人口密集的城市开炮的!”
达利回敬道:“你说的没错,是有这个原因,但没说到重点,我没有开炮攻城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我不想亲手毁掉自己的回忆,相信你也该听出我的口音了,我是塔嘉维本地人。”
“既然你不愿攻城,那就撤走。我是不会投降的,你用不着浪费口舌。”
“上校,看来你还没有理解我话里的意思,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于城防的布局再也清楚不过,完全可以不靠大炮攻陷这座城。我劝你早点出城投降,救救你的手下和你自己。”
“哦?既然如此,那就来啊!”
达利叹了口气:“哎!这么说你铁了心要抵抗?那好吧,会谈时间结束。”
如同达利将军所言,他的三个炮兵连没有开炮。
当天下午,公国第七师的兵力从塔嘉维的各个薄弱部位渗透进了城区。
一个营的掷弹兵恰好进入到城防火力的死角,用梯子偷偷攀登到墙上。
四个排水渠出口的铁栅栏被工兵们破坏,由于冬季水位下降,大批的部队顺着水道直接冲进了城区。
达利将军派出的三名间谍早已在城里潜伏多时,他们偷偷放下一座偏门处的吊桥,第七师的数百名骑兵鱼贯而入,挥舞着军刀,在塔嘉维的大街上狂奔。
城里到处都是公国的部队,一个团的守军几乎没有抵抗就全部投降了,新募的民兵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位桀骜不驯的少校抵抗到了最后,在他的指挥部里被击毙,由于他恪守了抵抗到底的诺言,达利将军吩咐手下给这位可敬的对手置办棺椁,以公国军官的礼遇安葬了他。
攻下塔嘉维城之后,达利没有急于处理自己的私事,而是按部就班地控制这座熟悉的城市。
首先,他将麾下的猎骑兵和骠骑兵当做治安巡逻队,让他们在各处街道上巡逻,震慑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罪犯。一旦发现有人袭击抢夺商铺,一律当场击毙。
警局的官员全部得以留任,在转而效忠公国之后,他们获得了新的警衔,继续履行维持治安的工作。
为了防范贵族同盟留下的密探,达利将军下令,在一周内实施宵禁,禁止人们在公共场所交头接耳,如有人散布过反对公国的言论,举报者将得到金钱奖励,被举报者将被严惩。经过一周的严格治理,城内的治安状况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良好。
随后,达利将军召集了城内的贵族、官员、地主和商界成员,将这些人聚集在市政大厅内,亲自监督他们对着公国的旗帜下跪效忠,严厉地告诫他们背叛者的下场,在各部门和机构安插公国的官员。
达利的大仇人西斯卡·纽曼也在其中,此人仍然像记忆中一样狡猾猥琐,他迫不及待地表明忠心,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
有一件事令达利颇为在意,自己是艾因富特家的长子,在本地颇有影响力,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可是在几天的会面过程中,那些熟悉的官员和贵族竟然都没一位能认出他来,就连自己的大仇人都没能认出自己,难道自己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神的恩赐给予他第二次生命,血肉的融合对他的外貌产生影响,在最近的两年内,他比过去显得稍微高大强壮些了,青色眼眸中散发出的光芒更盛,在黑暗中尤为明显。原本丑陋的面容也变得颇具魅力。
最让他不安的是自己内心的改变,那个昔日的书呆子达利少爷确实已经死了,如今的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比过去的自己更勇敢、更成熟、更聪慧,也变得更加圆滑、世故。他不再安逸于田园生活,内心充满了对荣耀与权力的渴望。
攻占塔嘉维城后的第十个夜晚,达利给妻子简宁写了封信:
“亲爱的,你一定会惊讶,我正在塔嘉维的市政厅大楼给你写信。如今这里已经是瓦尔斯塔公国的领土,战斗结束了,这里的生活已经恢复常态。现在,我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了。
我知道,你也希望回到故乡,我已经派马车去接你,等你抵达,我们将会一起前往亲人的墓地献花,然后去咱们曾经的家里看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复仇!
我对此相当期待,最后,祝吾之爱妻快乐安康。——世间最爱你的达利·艾因富特。”
他将信纸折好,放入绘有华丽纹饰的信封内,随后,以吻封缄。
(46) 仇人见面
1703年12月14日,晌午,塔嘉维城公墓。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他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言不发,怀着哀恸的心情,沉默地面对着亲人的墓碑。
妻子简宁·温斯泰德扑倒在地上痛哭,她的养父、养母、义兄,还有老管家都长眠于此处。
亲人的温暖、甜蜜的初恋,连同她少女时代的全部宝贵回忆,一起被深深地埋葬在这座城市里。
四年前,艾因富特家族被卷入一场风暴,家门破败倾颓,所有家族成员都被打上背叛者的烙印,再加上仇家不依不饶地追杀,到了最后,全家只剩长子达利和养女简宁活着逃离。
达利历尽艰辛,带着义妹逃亡公国,他经受住了战火的考验,终于有了一番作为。现在,他已经成功跻身瓦尔斯塔公国的上流社会,成为一名高级军官。
四年后的今天,艾因富特家的长子和养女终于荣归故里,他们已经结为夫妇,不再是两个可怜的流亡者,而是以征服者的姿态高傲地返乡。
如今,达利将军和他的妻子是这座城市里地位最为尊崇之人,每当他们出行,身后都跟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官和士兵,城里的贵族和官员们见到他们全都恭敬地屈身行礼,信使们送来各类沙龙宴会的邀请函,所有人都想要和这位塔嘉维的征服者拉近关系,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到简宁哭得太过伤心。
达利将军以轻柔的动作安抚自己的爱妻,为她拭去泪水:
“亲爱的,别哭坏了身子,一切都过去了。”
“这里真是阴森恐怖,所有的树都是枯死的,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晦暗无光。”
达利扶起爱妻,安慰道:
“父亲、母亲、威廉、老管家维斯,他们理应在艾因富特家的土地上沉睡,享受绿地的芬芳与和曦的阳光。
我不会让他们在这阴森潮湿的地方住得太久,我将会命人挖出他们的棺椁,把他们移到艾因富特庄园的家族墓地里,重新厚葬,让他们与家族的先辈们一同长眠。”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我们的庄园和宅邸,早已被市政府拍卖……而且……”
达利替她补充道:“我们的大仇人西斯卡·纽曼通过拍卖得到了我们家族的地产。”
听到夫君提起这位仇人的名字,一向温柔良善的简宁突然变得满脸恨意,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夫君,复仇的时间终于到了?”
达利微微点了点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简宁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话语中充满了悲愤之情:“四年来,我一直期盼这一天的到来,西斯卡·纽曼夺走了我的家,我的初恋,我的幸福,我的……一切。
圣堂教会的神官曾教导过我,要谅解世人的罪,化解一切仇怨,但是……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饶恕他。
我不会选择回避,我要亲眼目睹复仇的全过程!”
达利轻轻搂住妻子,安慰道:“亲爱的,我已经计划周全,一定会让恶人得到应有的结局。西斯卡这混账家伙认不出我是谁,他只知道我是公国的将军,这样更好,我打算戏耍他一番。就在今天下午,我安排了一出好戏。相信我,很快,一切都将得到了结。”
当天下午,艾因富特庄园的宅邸外,矮胖的西斯卡·纽曼满脸堆笑地接待来自公国的威廉将军和将军夫人,他们声称要参观这里,如果满意,或许会买下整座庄园。
这位名叫威廉的将军看起来有些面熟,他很时尚,抹了厚厚的脂粉和腮红,还戴着白色绅士假发,但是那双深湛的青色眼眸……,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将军夫人戴着厚厚的白色面纱,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这些都无所谓,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尽力讨好两位贵客。
“这座庄园宅邸的建筑样式颇为古旧,漂亮华丽的尖塔和拱顶,看起来颇有些来历,一定是建筑大师的杰作。但我有些担忧,会不会有倒塌的隐患?”威廉将军说道。
西斯卡·纽曼马上开始迎风拍马:“您真是博学多才,将军阁下,这宅邸已有上百年的历史,由坚固的花岗岩砌成,尽管老旧,但其坚固程度堪比城堡,屋顶也已经完成修缮保养,您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安全问题。”
“我想去那边的花园里看看,可以吗?”
“哦,当然,这边请!”
西斯卡·纽曼心中的不安越来越严重,这位威廉将军和他的夫人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起先还是他在带路,随后才发现,自己反倒像是客人,他慢慢跟不上两位贵客的步伐,于是干脆放慢脚步,远远地看着夫妻二人的身影。
他们踏着光滑的鹅卵石小路,欣赏沿路的风景,夫妻二人就像故地重游似的兴奋,在路边的每一座石头雕像前驻足观看,他们似乎对这里的一切了若指掌,不时地找出一些旁人难以注意到的树洞或者地面上的破损凹面,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将军夫人突然激动地加快步伐,像个小女孩似的坐在花园中古旧的秋千上,她双足一蹬,摆动起来,锈蚀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
“亲爱的,这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我过去经常坐在这里读书,看着威廉在远处练剑,不远处还有几位女仆在练习乐器。哎!那些美好的日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亲爱的,我用我弟弟的名字哄骗我们的仇人,为的就是完成威廉的遗愿,很快,好戏就将上演了。”
“不止西斯卡一人,他身边的保镖也是,那些人都是无恶不作的恶棍,我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已经安排妥当,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哦,请原谅我,夫君!刚进入庄园我还能保持冷静,但是一看到这些引起回忆的东西;这秋千,雕塑、小路,还有那边的石头长椅,一看到那些,往事就不住地涌上心头,让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嘘……小声点,别让那混蛋听见,我打算多戏弄他一阵。”
(47) 显露真容
威廉将军轻抚着花园中的一座石头雕塑,问道:“这庄园原先的主人是谁?”
“将军阁下,这座庄园原本属于一个名为‘艾因富特’的古老家族,在四年前他们遭遇变故,全都不幸罹难了,从那以后这座庄园成了伯爵领的公共财产,之后我才通过市政府的拍卖购得了这片宝地。”
“一个古老的家族,全部罹难?哦,真是令人悲伤,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呢?”将军问道。
此时天气寒冷,西斯卡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珠,他结结巴巴地说:
“当时贵族同盟刚刚成立,这个家族的家主背叛了贵族同盟,企图要追随……”说到这,他顿住了,想要编出些不实的故事来,但又怕被人识破,显得甚为狼狈。
“您怎么不说啦?这个家族既然背叛贵族同盟,一定是去追随瓦尔斯塔公国,是吗?”
西斯卡不安地看了一眼威廉将军的夫人,这蒙面的女人一直在不自然地颤抖,仿佛在忍受着某种病痛的折磨,让人感觉相当不舒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答道:
“是的,您猜的没错,艾因富特家族觉悟很高,看出了公国事业的伟大,想要举家搬到公国,为公爵大人效力。
他的计划被人发现,遭到举报,家主被判决绞刑,真是残忍!这该死的赫尔比斯伯爵,我们都讨厌那家伙,您真是一位天使,将军阁下,带领咱们公国的伟大军队,把赫尔比斯伯爵赶走了。您拯救了我们大家,帮我们脱离贵族同盟的残酷统治。”
“你说这里的家主被绞死了,那么这家族其他人呢?”
“大人,艾因富特家的其他成员都被支持贵族同盟的狂热拥趸所杀,这些人为了反对公国什么都干的出来,我对他们深恶痛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将军夫人突然愤怒地高喊道:“一派胡言!你撒谎!”
将军夫人身后的两名军官显得杀气腾腾,他们的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手指开开合合。
西斯卡和他的仆从们都被吓得怔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威廉将军依然保持淡定,他轻轻抚摸着秋千上的锁链,说道:
“纽曼家族的西斯卡先生,请问这秋千属于你么?”
西斯卡颤抖着答道:“额……是的,大人,这座庄园里的一切都属于我,我有地契证明……”
“错!”将军突然提高了声调,他双目圆睁,用可怖的神情瞪视着西斯卡,怒道:
“西斯卡先生,你不仅说了谎,还大错特错,这庄园不属于你!”
“啊?但是……我有市政府签发的地契啊……请您听我说。”
将军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闭嘴,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
看看这周围吧!每一样东西都属于艾因富特家族。
这秋千……我妻子小时候最爱荡秋千,当时是我推着她……那些欢乐的笑声萦绕在我心中,永远无法磨灭。
那边的花圃也是我家的,我弟弟威廉活着的时候喜欢在花丛旁边练剑。
哦,再看看那边,那是我家的雕塑!上面刻着我们小时候的画作。
那边的树洞里,藏着我收集的糖果,后来我发现,一只松鼠也把橡子储存在那里。
这里的一切都承载着我的记忆,你却跟我说这里属于你?”
将军夫人听着夫君激动的话语,那些宝贵的记忆仿佛都奇迹般地重现在眼前,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她在哭泣。
将军的情感似乎已经被压抑得太久,声音里的悲恸逐渐转化为愤怒:
“你给我听着!这是我家的花园!我家的宅邸!整座庄园都是我家族的财产!是我的!我的!”
西斯卡·纽曼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有猜到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他还以为这位将军要霸占自己的财产。
对方是手握重兵的高级军官,他早就清楚,自己只能任人宰割,丝毫没有盘桓的余地,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一切都是可以割舍的,他冷静地说道:
“哦……那是当然,都是您的,不仅这座庄园,连这座城市都是您的。将军阁下,伟大的征服者,我很愿意将这庄园的地契赠予您……”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对方。
“你说‘赠予我’?你这混账东西!看好了!”
说着,将军摘下帽子,拿出了手帕,用力地将脸上的脂粉擦掉,随后,他粗暴地将自己夫人的面纱扯下来。
“看看她是谁?再看看我!”他怒道。
这是一位拥有红色长发和琥珀色眼眸的年轻贵妇,美丽的面容上写满了悲愤之情,她厉声说道:
“西斯卡,我义兄的面貌改变了不少,但你总能认出我把?”
“你是……艾因富特家的……养女?”西斯卡心中一震,这女人不是已经被卖到风月场所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贵妇?
他惊讶得几欲晕厥,目光离开贵妇,慢慢移向那位自称为威廉将军的男人,恐惧地端详他的容貌,尽管已经想起对方的身份,但他仍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天呐!这不可能!你……你……你是达利·艾因富特?你死了……你死了!我雇来了最好的剑士干掉你,托尼·福斯特的刺剑穿透了你的脖颈……我亲眼看见的!你的血流干了!你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你的尸体被埋在那边的树下!诸神保佑!真他妈见鬼!难道……你是幽灵?”
西斯卡身后的一位保镖拔出了佩剑,对着自己的主人说道:“纽曼阁下,我早就说过,这小子邪门的很,那不是幽灵,他的确死而复生了,还杀掉了咱们的两个家丁和一位马夫,可您一直不相信我的话!”
另一位随从也拔出武器,喊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干掉他!我们得赶快逃走!”
达利将军轻蔑地注视着西斯卡和他的保镖们,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妻子,他做出一个手势,身旁的嘉文少校吹响了军号,沉重的马蹄声响彻四周。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猎骑兵从树林中涌出,将众人团团包围,他们抽出马鞍侧面的卡宾枪,瞄准了西斯卡和他的四位保镖,为首的骑兵上尉呵斥道:“休要在我们师长面前放肆!放下武器!”
面对无数黑洞洞的枪口,西斯卡的手下只得缴械投降。
达利将军命令道:“把这四条狗给我关进牢里,我要会会他们的主人,嘉文,普瓦尼,你们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遵命!”
马蹄声渐渐远去,花园再次变得冷清起来。
达利将军和他的妻子简宁怒视着自己的仇人,他们身后的两名军官在一旁警戒。肥胖老迈的西斯卡被吓得双腿颤抖,扶着一根柱子才没有倒下。
“感谢你们,嘉文,普瓦尼,这原本是我的家事,却要劳烦你们来帮忙。”
“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见外。自从听了你家族的悲惨遭遇,我俩就一直期盼你能早日复仇。”
“是的,嘉文说的对,这混蛋害了你全家,我很乐意见证这场血亲复仇,你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的,下手吧!以你身为艾因富特家长子的名义,手刃仇敌!”
简宁一改平时的善良温柔,彻骨的悲伤化为愤怒,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亲爱的夫君,杀了他!为我们的亲人报仇!用他的血祭奠我们失去的一切!”
(48) 复仇
隆冬时节,塔嘉维城郊外的森林中,一场真剑决斗即将在此进行,一位年轻的将军对阵一名身体肥胖的老贵族家主。
观众只有三人,两名军官和一位贵妇,他们站在一个土坡上等待决斗开始,达利将军的妻子简宁·温斯泰德站在中间,她的眼眶发红,洁白细瘦的手掌握成拳头,对着仇人怒目相视。
嘉文上校和普瓦尼少校站在她的两侧,他们是达利将军的手下,也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他们之间无话不谈且毫无避讳,两人知晓达利所经历的一切神奇经历,包括他的复活以及蓝血。
达利·艾因富特转着圈,似乎在寻找一棵树,最终他停在一颗巨大的枫树下,踢了踢脚下的泥土,朝着对手说道:
“西斯卡,这地方你应当很熟悉吧。”
西斯卡·纽曼自知命不久矣,他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温热的尿液浸湿了裤管,散发出腥臊难闻的气味。他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地颤抖。
达利环顾四周,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四年前,就是在这里,你答应和我决斗,然而我等来的并非公正的决斗,而是一场屠杀,你雇来全大陆闻名的剑客托尼·福斯特作为你的代理决斗人。
有一点我得承认,我对于剑术不太擅长,托尼·福斯特可以在两招之内杀死我,但你却要求他戏耍我,让我浑身染血,受尽痛苦折磨而死,现在,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绝望的滋味。普瓦尼,麻烦你过来一下,把你的佩剑给他。”
普瓦尼少校抽出佩剑,他将剑尖朝下,朝远处的地上用力一掷:“西斯卡男爵,这是你的剑,拔出它。”
肥胖老迈的西斯卡像躲避瘟疫似的避开那把剑,他跪了下来,祈求道:
“艾因富特少爷,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但是……如今您已经飞黄腾达了,报复我这样一个老家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动用私刑和非法决斗是被禁止的,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不如我们和解吧,我的财产都归你,我别无所求,只为活命!”
达利·艾因富特朝着仇人轻蔑地一瞥,说道:
“西斯卡,亏你说的出口,我们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血亲复仇!
我作为艾因富特家的继承人,当然要为家人复仇。作为公国的将军,也有义务为这座城市惩奸除恶。拔剑吧,如果你能杀死我,就可以自行离去,我的人绝对不会阻拦!”
“这……不公平!你年轻力壮,而我年老体衰……”
“你没有资格和我提起公平!我弟弟和你儿子之间的那场决斗才是公平的!我很尊重你的儿子,他和你不同,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敢于接受挑战。而你做了什么?你污蔑我弟弟威廉发起非法决斗,贿赂那些昏庸的贵族同盟官员,玷污了你儿子的荣誉,害我弟弟含冤而死!你又答应了和我决斗,却请了高手当代理人,像你这种人,还有脸提出‘公平’这个词语?”
“达利少爷,我错了!我这辈子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坏事,我是个混蛋!但我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求求你,求求你让一个老人能苟延残喘活上几年,我请求你……慈悲为怀。”
达利怒道:“你竟敢和我说‘慈悲’?当年你已经赢了,我父亲和弟弟都被送上了绞架,你们纽曼家已经大获全胜,而我们艾因富特家已经落魄街头,但是你对我们慈悲过么?你没有!
你派出手下残忍地杀死了我的老管家维斯,抓走了我的义妹,玷污了她的贞洁,还把她当商品卖掉!你害我那患病的母亲因为无人照顾而死!你还贿赂狱卒,想要把我杀死在监狱中,你把我们赶尽杀绝!现在却和我提‘慈悲’?”
听到这些凄惨的往事,简宁·温斯泰德的泪水盈满眼眶,抽泣起来。
达利没了耐心:“西斯卡,快点起来,拔出那把剑,面对艾因富特家长子的怒火!”
西斯卡·纽曼费力地拖着肥胖的身体站起,颤抖着拔出面前的佩剑,这时,他口吐白沫,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抽搐起来。
嘉文上校说道:“这老混蛋被吓死了?”
达利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拔出随身的弯刃军刀,向前走去,朝着地上的仇人踢了一脚。
突然,西斯卡肥胖老迈的身体蓦地变得极为敏捷,他猛地坐起,以极为刁钻难防的角度,朝着达利的小腹刺出一剑,这是一种阴险毒辣的刺杀剑术,如果没有防备,就算是剑术大师都防不住。
简宁的脸变得煞白,她惊呼道:“小心!”眼看丈夫遭到暗算,她却完全来不及救援。
西斯卡·纽曼觉得,反正自己死定了,不如干掉眼前这小子给自己陪葬,他对自己的暗杀剑术颇有信心,殊不知他的对手早有了防备。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腹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铮”的一声,达利用手中弯刃军刀的刀背格挡开了这阴险的刺击,并顺势朝着对方的手臂砍去,这把军刀的刀背处有一段锋利的假刃,西斯卡持剑的手臂被直接砍断,鲜血喷溅而出,依稀可见白森森的断骨。
达利并没有停手,他膝盖微曲,身体稍微下沉,顺势翻转手腕,又是一记反手重劈,砍下了仇人的一条腿。
“啊!啊!啊!”西斯卡·纽曼倒在地上惨叫着,他疼得来回翻滚,一旁的断臂和断腿沿着坡道滚到低处。
达利用靴尖勾起地上的佩剑,灵巧地用手接住,甩掉其上的血迹,他不急不徐地走到一边,把剑交还给了普瓦尼少校。
“好样的!真有你的!”普瓦尼跳了起来,他收剑入鞘,兴奋地说道:”我都没看出来这老家伙在使诈,如果是我的话就已经遇害了!”
简宁冲上来紧紧抱住自己的丈夫:“刚才真的吓死我了!诸神保佑,你躲过了一劫!”
“不必担心,我很了解西斯卡这个人,他奸诈狡猾,无恶不作,心里满是阴谋诡计。不过,现在嘛,似乎他也闹腾不了多久了。”
他指了指还在满地翻滚的西斯卡,地上沾满了从断肢流出的鲜血,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安静下来,很快便不再挣扎,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仰面朝天,浸泡在自己的血泊中。
达利走向自己的坐骑,从马鞍侧面的枪套里抽出一支做工精致的燧发手枪,他把枪递给了自己的妻子,说道:
“亲爱的,这个机会留给你,干掉他!”
简宁接过手枪,走向倒地的仇人,将枪口指向他的头颅。
嘉文上校指导她如何开枪:“将军夫人,弹丸已经填装好了,那个铁片就是枪的保险,抬起它,扳动击锤,然后就能开火了。”
西斯卡·纽曼望着面前黑洞洞的枪口,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了。
简宁·温斯泰德哭泣着说道“为了我的养父母,为了我曾深爱过的威廉·艾因富特,为了可敬的老管家维斯,为了我曾经遭受的一切凌辱虐待,也为了我的夫君。西斯卡·纽曼,你罪无可赦,我宣判你,死刑。”雪白纤细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一股硝烟升起,枪声林中不住地回荡着,西斯卡·纽曼的头颅被弹丸击穿,气绝身亡。
达利·艾因富特拿回了手枪,他紧紧抱住爱妻,轻抚着她的背。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明天我就派人,把我们亲人的棺椁移到艾因富特庄园的墓地里。”
“夫君,感谢你让我亲手报了仇,可是不知为何,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亲爱的,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到家呢。我们一起搬回艾因富特庄园居住,住在我们亲人的身边,找回那些失去的回忆。”
数天之后,塔嘉维城的街头巷尾流传着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艾因富特家的继承人达利·艾因富特带着他的妻子回到了故居,他竟然就是那位征服塔嘉维城的年轻将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宰这座城市命运的人并不在市政厅,而是住在艾因富特庄园里。
(49) 秘密会面
1704年1月3日,瓦尔斯塔公国领地,洛瓦希尔城。
凛冽的寒风袭来,洛瓦希尔城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前几天刚下过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孩子们绕着新堆的雪人追逐嬉戏。
城内一座豪华宅邸的院外,一位男子刚下马车,此人身披黑色毛呢外套,宽大的兜帽遮住面容。
他小声地和豪宅门口的两名卫兵交谈了几句,其中一名卫兵进入豪宅通报情况。
黑衣男子在门外等待,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过了一会,一位仆人迎了出来,黑衣男人递出一张小纸条,对方看过之后,指引他进入豪宅大门。
他们进入宅邸,穿过空旷的厅堂,上了二楼,在一扇高大的橡木门外停下,仆人轻声扣门,朝着门内说道:
“威斯特亲王阁下,您要见的人来了。”
“请进!”门内的人说道。
仆人推开门,里面的房间巨大且装饰华丽,一进屋就能闻到高档熏香的味道,优雅的弦乐合奏相伴耳畔,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遮住,配合恰到好处的烛光,营造出了一种奢靡轻松的气氛。
一位年长的微胖贵族男子正坐在沙发上,此人贵为皇亲国戚,正是现任瓦尔斯塔公爵的哥哥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
他一只手搂着漂亮女人,另一只手握着高脚杯。仆人走到他身旁,耳语了几句。
威斯特亲王点了点头,说道:
“我有些正事要处理,乐手们可以离开了。”
乐师班子的成员朝着亲王屈身行礼,带着他们的低音提琴和竖琴离开了房间。
“还有你,小妞,从我腿上起来,和他们一起走吧。”
女人不悦地看着亲王,耍起了小脾气,她没有起身,开始气鼓鼓地撒起娇来。
威斯特亲王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几枚闪亮的银星钱币,扔到女人的手里。
“小妞,给你这个,拿着它走吧,我对你很满意!”
女人接过银币,欢欣喜悦地把钱塞进束紧的胸衣,她站起身来,屈身吻了亲王的脸颊,随后快步走出了屋子。
无关人员都陆续离开房间,只剩威斯特亲王和他的贴身男仆。
黑衣男子卸下了戒备之心,他伏下腰恭敬地行礼,拉下了兜帽,露出面容,以恭敬的语气说道:
“威斯特亲王阁下,鄙人是新上任的贵族同盟国联络官迪克少尉,以密探的身份来到贵国,我谨代表四国联军的领袖们,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很荣幸能为您服务!”
“哎!”
威斯特亲王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可笑啊,敌人反而更懂得讲礼貌,只有你们这些偷偷摸摸的密探才知道尊重我。
我们这里净是些势利小人!整天围在我弟弟身边,阿谀奉承,活像一群该死的……嗡嗡叫的苍蝇!
没人拿我这个亲王当回事,明明我才是米德奈特家的长子,这可真是不公平,不是么。”
一袭黑衣的迪克上尉狡黠地笑着说:
“您的弟弟贵为瓦尔斯塔公爵,一位强国的领袖,当然受到人们的追捧。
但是嘛,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大人是我们四国联军的敌人。
我们支持的是您,自然对您格外尊重,威斯特亲王阁下,我们用金钱交换您的情报,用金钱换来您对我情报部门的庇护。利益使然罢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哈哈,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实话啊!痛快!我喜欢你的直言不讳!
仆人!给迪克先生倒上好酒,给他拿个座位来!”
贴身男仆搬来一把雕刻华丽的高背椅,请黑衣男子坐下,然后又为他搬来小桌和酒具,斟上美酒。
黑衣男子谢过之后,从袖子的暗兜里抽出一张纸,说道:
“我们的尊重可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真金白银的支持,您看呐,这是贵族同盟国的礼物,都在这张纸上,请您笑纳。”他说过之后,把纸递给仆人。
威斯特亲王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纸张,戴上单片眼镜,看过之后,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是一张瓦尔斯塔银行开具的通用支票,上面的金额是五万金盾,实在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他喜形于色,这下,自己奢侈的生活又有了保障。
“我将会动用自己的关系,继续庇护你们密探的活动。联络官迪克先生,感谢你们的礼物,我正需要钱呢,前些日子赌博输了不少。”
联络官迪克故作惊讶道:“您没有其他进项?”
威斯特亲王苦笑着摇摇头:
“难以想象,是吧?我贵为亲王,却还需要你们来供养,和你们认识之前,我过的是多么清贫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你是新来的联络官,对我了解不多,有兴趣听听我的抱怨和唠叨么?”
“鄙人愿洗耳恭听。”
“我身为米德奈特家族的长子,依照瓦尔斯塔民族的惯例,长子继承家业,公爵的位置原本就该是我的,但在我弟弟伊斯特出生之后,这一切美好的愿景啊……皆尽化为虚无。
我这个弟弟啊……他从小就聪明,会说话,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大后呢,他成了个魅力非凡的公子,不仅精明能干、勤奋努力,还懂得节俭,因此他深受父亲的器重,内阁大臣们也都看好他。
至于我嘛,原本还算是个优秀的长子,但是和这个天才的弟弟一比,就差得远了,只能望其项背。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我弟弟伊斯特的阴影里,人们对他的夸赞就像一把把尖刀,猛戳着我的心房,令我度日如年、痛苦不堪。
后来呢,我变得有些心灰意冷,沉溺于酒色之中,父亲一怒之下,剥夺了我继承人的位置,我弟弟伊斯特坐上了公爵的位子。
好吧!既然他比我优秀,那就让他去劳烦国事把!我自己去找乐子还不行么?
我原本是想作个安逸的亲王,决心不再过问政事,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玩个痛快!但是,连这点愿望都被我那优秀的弟弟给毁了!
他声称要减少公国王室经费,把钱都花在国家建设上,他自己愿意过那种苦行僧似的清苦生活,随他去,但是他逼着我也和他一样节衣缩食!
这个混账东西!他把我的年金削减了三分之二!那可是父亲留给我的专项津贴,他没有权那样做!
我甚至雇不起一位好点的花匠,连饮食起居都够不上亲王应当享有的档次,当时的我,比某些乡野小贵族还穷。
我可是亲王啊!我姓米德奈特,古代皇帝的后裔!蓝血贵族!名头是多,可我活的却很没面子,连一辆新马车都买不起,联络官迪克先生,你可知这是多大的屈辱?”
迪克少尉露出同情的样子:“亲王陛下,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深表同情,您本应过得更好的。”
威斯特亲王激动地拍着桌子,喊道:
“伊斯特这混蛋,我已经放弃了权力,把一切都让给了他!他竟然连这点年金都舍不得给我,我可是他的亲哥哥啊!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整天喊着要统一半岛,复兴帝国,去他妈的!都是做白日梦!
我真是后悔,当初不应该轻易放弃继承人的位置!害得我现在一无所有。”
迪克少尉用黑色的衣袖遮住下颚,轻轻咳了一声,以试探的语气低声说道:
“亲王陛下,如果……您还有机会呢?”
威斯特亲王满脸的疑惑:
“什么机会?”
“坐上公爵位置的机会,得到统治权力的机会,改变您命运的机会!”
“哈哈,你小子快别他妈开玩笑了。现在我弟弟的位子坐得相当安稳。
他打了胜仗,他那脾气古怪的漂亮女儿刚和商人之王联姻,瓦尔斯塔公国国力正盛,就算他要退位,也是他的两个儿子优先继承,后面还有一个女儿等着,永远轮不到我这个被遗忘的大哥!”
“亲王阁下,我说的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争取来的。”
亲王脸色一沉:
“联络官迪克先生,虽说你送来的礼物让我很是高兴,但如若你再继续胡说八道,我可是真的要发怒了。”
“不,亲王陛下,您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胡说八道,我在传达大陆各国君主的意志!一项四国联军的新计划!
“计划?”
“是的,这是一项联军的秘密计划;我们会出高价雇佣最强的暗杀组织,干掉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在同一天干掉他的三位继承人,动用你们国内反战派的力量,保送您坐上瓦尔斯塔公国统治者的位子。
亲王阁下,我今天来拜访,不只是为了送支票而已,情报部门吩咐过我,时机已经成熟,让我把这项秘密计划告知于您,这才是正事!”
威斯特亲王被吓得怔住了,全身静止,仿佛一座人形雕像,他手中的高脚杯掉了下来,绯红色的酒渍扩散开来,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浸染出一片红晕。
亲王的嘴唇颤抖着,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你……你们这是……要……要杀了……我弟弟,还有……他的孩子们?扶持我当公爵?”
“正是如此!”
迪克少尉的面容显得冷峻异常,他观察着这位昏庸无能的亲王,等待他下一步的反应。
威斯特亲王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急得在原地转圈,他突然停下来,大声说道:
“我的天呐!你们疯了么?咱们不是说好的么?你们出钱,我提供情报和庇护,我可没有说过要夺权!这是政变!这是背叛,这是……杀死血亲?这……这是……弑亲的行为!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一切都好说!快让他们停下来!”
亲王揪住了迪克少尉的领子,后者无奈地摊手,说道:
“对不起,亲王陛下,这事情已经由不得您了。在我出发之前,四国联军的首脑们已经开过会了,会议中大家达成了共识。”
“真该死!这些乱来的混蛋!快告诉我!他们在会议上都说了些什么?”
“各国首脑一致声明,为了维持欧拉西斯大陆的和平稳定,为了防止瓦尔斯塔帝国死灰复燃,您弟弟的统治必须被终止!
目前的战事对我们联军很不利,不是真的打不过,而是各国都不愿意投入更多本钱。
但我们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那就是您,我们联军的朋友,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阁下,如果您坐上公爵的位子,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逼我做弑亲者?我虽然恨我弟弟,但也不至于杀了他!该死!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我绝对不同意!快让他们停手!”
“不会有人指控您弑亲,我们会让公爵的女儿当替罪羊,内阁中会有人站出来指控戎装公主的。
想想看,一位觊觎王座的私生女,况且还有她身负邪恶女巫血统的民间传闻,怎么想都是她干的。
邪恶血统的私生女联合自己的富豪丈夫弑亲篡夺王位,再没有比这更精彩的剧情了,都能排成戏剧了,哈哈哈。”
迪克少尉说得兴起,小酌了一口美酒,继续说道:
“等到内阁大臣们对公主发起嫌疑指控,然后他们会派检察官前往半岛南部缉拿戎装公主夫妇,可检察官不会出发,前去那里的将是我们的佣兵部队,都是全大陆顶级的凶悍杀手。
杀掉公主和她丈夫兰福德伯爵,除掉最后的隐患,死人不会为自己辩解,罪责都会归结到她们头上。会有少数人为其伸冤,无所谓,大多数人会说公主夫妇畏罪自杀,朝她们的尸体吐唾沫,哪里都是这样,人们乐于看到高高在上的显贵跌落谷底,民众总是愚蠢的,不是嘛。
您看呐,此次政变计划酝酿已久,多么周全,您只需坐在豪宅里享乐,等待继位,我真是羡慕死了,这世上还有这等便宜事。”
迪克少尉的话语逐渐变得无礼起来,威斯特亲王怒目瞪视着对方:
“你们……就不怕我去告诉我弟弟?你就不怕今天离不开这里?”
黑衣密探摇摇头,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哎!别这样哦,咱们是朋友,那样做会害了您自己。”
“来人呐,给我抓住这黑衣人,他是敌国的密探!”威斯特亲王大喊,却无人应答,只听得钟表滴答滴答,整座豪宅维持着可怕的寂静。
黑衣密探面无惧色,冷笑道:
“这也多亏了您的庇护,如今的瓦尔斯塔公国境内,我们的人已经无处不在,比如……”他做了个手势。
亲王的贴身男仆突然立正,向着黑衣密探迪克少尉敬了个军礼,然后他转身走了几步,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的园丁正望着屋内,园丁的一只手隐匿在披风里,仔细一看,其掌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支卡宾枪。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被惊得浑身颤抖,他双腿脱力,一下子瘫坐在地毯上,强烈的恐惧感和负罪感冲击着他的内心:
“身边早已被布下天罗地网……父亲说的没错……我真是愚蠢……不配统领国家……”
“亲王陛下,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刺客已经在前往米德奈特堡的路上了,您尽可以在这里等着好消息。”
亲王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真后悔认识你们这帮密探,后悔出卖公国的情报给你们,后悔给予你们庇护,我还天真地以为那些国王、皇帝、教皇要拿我当朋友,没想到啊,到头来,我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工具?哦,老天,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是诚心诚意把您推上公爵的宝座,您不会做傀儡的,放心吧,您绝对拥有实权!只要您继续做联军诸国的朋友,这些我都可以保证,亲王阁下。”
亲王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我……绝对无法接受……”
“这完全可以理解,踏着亲弟弟和亲侄子侄女们的尸体坐上王座,我知道,这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他话锋一转:
“但我相信,等您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权力,您的看法会发生改变的。想想您弟弟对您的所作所为,还有他发起半岛统一战争的行为,为了圆他的皇帝梦,多少人倒在了战场上。他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咱们。”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不再说话,只是瘫坐在原地,神情变得木讷呆滞。
迪克少尉恭敬地向亲王行礼告辞:
“尊敬的亲王阁下,很抱歉,我得走了,还有公务要处理。我个人强烈建议您练习一下痛哭的表情,在您弟弟、侄子、侄女的葬礼上做好表演,我想这并不难,您是无辜者。毕竟这些刺杀行动确实并非您本人的意愿,全是我们为您考虑的结果。”
迪克少尉拉高了衣领,用兜帽遮住面容,再次化身为神秘黑衣人,他走到门口,转过头说道:
”再见了,亲王阁下,等到我们下次见面,恐怕我就得称呼您为公爵陛下了。”
(50) 政变
1704年1月5日,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
近卫军胸甲骑兵排成纵队,紧跟在两位王子身后,骑士们头盔顶部的红色羽饰随着战马的颠簸不住颤动,亮如明镜的华丽胸甲闪耀夺目。
这支队伍的中心是公爵的豪华马车,车身表面镶满了彩色琉璃、宝石以及金箔。车体由六匹长有漂亮鬃毛的重型挽马牵引,左右各有数名高级军官保护,负责维持秩序的近卫军步兵分别在两翼列队,阻挡那些过分靠近的民众。
约翰·米德奈特王子以及帕托·米德奈特王子分别乘骑白色和棕色神骏,骑行在队伍最前端。
两位王子频频向民众挥手致意,他们继承了午夜家族特有的灰发灰眼,两人都身形健硕且仪态优雅,华丽的骠骑兵制服修身得体,更显年轻男性的魅力。
两位王子引领着这支壮观的队伍,沿着米德奈特堡第一大街缓步前行,两侧房屋的窗棂上挂满鲜艳的飘带和旗帜,彩条和花瓣漫天飞舞,街道两侧也挤满了热情的市民。
面对英俊的王子,就连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们也彻底没了矜持,她们推搡着近卫军士兵组成的人墙,朝着两位王子喊叫,只求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位矮胖姑娘用力把身前的士兵推开,她高声喊道:
“王子陛下!看这边!看这边啊!求求您了!就一眼!”
约翰王子转过头,用深湛的灰色眼眸望向她,对她报以浅笑,王子伸手扯下马鞍上的一条深蓝色丝绸勋带,向这位狂热的胖姑娘抛去。
胖姑娘攥紧了勋带,将其塞入裙服的暗兜内,以防被其他女士夺走,她兴奋得几近昏厥,身边的人们赶忙将其扶住。
约翰王子的笑容令少女们更加疯狂了,要不是有近卫军礼兵维持秩序,车队肯定早已寸步难行。
内政大臣和军队高层骑行在公爵随行队伍的尾端,彼此攀谈。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抽了口烟斗,一脸轻松地说:
“老兄,这场面让我感觉自己年轻了,仿佛时光倒退了似的,两位王子像极了公爵年轻时的样子,女士们也和当年一样疯狂。”
听他说话的近卫军将军则显得忧心忡忡:
“西蒙元帅,您倒是笑得起来,看呐!我的手下被这些疯婆娘撕扯得不成样子,那些军礼服可是造价不菲!
哼!这都怪公爵陛下,他不让我们对民众动粗,结果么,每次护送任务都有士兵被人潮踩踏受伤,有些市井流氓拿准了我们不敢还手,竟然趁乱抢夺士兵的枪械,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您一定要对公爵大人提起这事!”
西蒙元帅笑出了声:
“哈哈哈,我同情你们,老兄。上了战场负责攻坚战,下了战场被群众殴打,还奉命不能还手。
不过嘛,话说回来,公爵陛下真是形象宣传方面的天才,他把每次出行都当做宣传王室形象的机会,所以才把两个帅气的王子安排到队伍前面。
我的老伙计啊,就连两位王子都耐心取悦民众,你们就别抱怨啦。看看今天这场面,陛下多受民众拥戴,我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是啊,谁能想到呢,就在几年前,陛下统一半岛的计划还被报社批评,说那是冒进虚荣的痴心妄想,做白日梦。
现在嘛,白日梦竟然快要成为现实了,统一半岛、复兴帝国再也不会被说成痴心妄想。自从古瓦尔斯塔帝国覆灭以来,过去几百年了,从未有哪一任公爵能做到如此丰功伟绩,公爵陛下理应享受民众的欢呼。”
这时,队伍突然停止了前进,一位近卫军骑兵上尉从队伍前方奔来,他勒紧缰绳,向着队伍尾端的将军元帅们报告:
“诸位大人,前方有事故发生,路被堵住了,王子陛下吩咐我们等待交通疏导,队伍会停留一段时间。”
西蒙元帅皱了皱眉:“什么?有事故发生?这可是首都的第一大街!这么宽的路也能被堵住?”
骑兵上尉解释道:“大人,有两辆运酒桶的大车横在了路中央,其中一辆车翻倒了,货物掉落,滚动的酒桶砸伤了牵引另一辆车的骡子,赶车人也受了伤被抬走送医了,只剩下赶车人的女儿留在原地,那小家伙急得直哭,完全不知所措。王子亲自带人去清理道路了,请您放心。”
与此同时,队伍前方。
帕托王子和约翰王子下马查看状况,事故现场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木头碎屑和稻草,碎裂的木桶不断渗漏出葡萄酒来,在道路低洼处积出一片玫红色的酒池,被砸伤的骡子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痛苦嘶鸣。
“这畜生救不活了,给它个痛快吧。”一名骑兵少校检查了骡子的状况,随后得出结论。
帕托王子点头表示同意:“这叫声真让人难受,让这可怜的家伙解脱吧,交给你了,少校。”
少校走到自己的坐骑旁边,从马鞍侧面的枪套里抽出一支新式卡宾枪,他熟练地装填好了弹药,抵近瞄准骡子的头部,随后扣动扳机。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硝烟散去,骡子停止了嘶鸣,仍旧圆睁着眼,鲜血和脑浆流了出来,和地上的葡萄酒混在一起。
赶车人的女儿眼看着军人们用帆布拉走骡子的尸体,她哭得更厉害了。
约翰王子俯身安慰道:“小家伙,别怕,我们这是为它好,来,伸手!拿着这丝绸手绢,漂亮吧?送给你了。对了,你父亲呢?”
女孩攥紧华丽的丝绸手绢,抽泣着说道:“王子陛下,我父亲从车上摔下,腿部受了伤,他被送到附近的医护站了。”
“他会没事的,放心吧!我们的人会帮你把剩下的酒桶送到酒馆的。你父亲会得到一头新的,健康强壮的骡子,你家的生意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以王子的身份向你保证!”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您,陛下!”
见到王子如此温柔地对待平民女孩,周围的民众欢呼着鼓起掌来。
就在此时,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从大车后方钻了出来,在场的近卫军官兵迅速围拢在两位王子周围,警觉把手按在佩刀柄上,直到那乞丐跑远了才放松警戒。
“没事,大家放松点,不要紧张……”帕托王子的话刚说道一半,队伍后方出事了,公爵马车的方向突然喊声大作,官兵乱作一团。
远远听见有人叫喊:“紧急戒备!有人用有弩箭射击马匹!陛下的马车不能移动了!有暗杀者!全体都有!紧急戒备!”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另一个声音喊道:“坡道上有三辆大车冲下来了!拦不住了!快!保护陛下!”
两位王子齐声惊道:“父亲!”
前边事故堵住道路,又有车冲下坡道,这难道是巧合?王子们感觉到事情不对头,互相对视一眼,赶忙翻身上马。
突然,王子们身边的数十个酒桶突然爆炸了!赶车人的小女儿瞬间化为灰烬,恐怖的烈焰高达十几公尺!飞溅的碎石和烟尘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坡道上冲下来的三辆大车直撞向公爵的马车,近卫军士兵反应迅速,他们举枪击毙了拉车的驮马和蒙面的赶车人,但那三辆大车依靠下坡的冲力继续前进,完全无法阻挡。
“来不及躲开了!把陛下拉出来,快啊!”一位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
军人们打开车门,完全顾不得礼数,粗暴地抓住公爵的胳膊,把他拽下了马车。
而此时的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还因为昨日的劳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把车队出行的一切琐事交给两个儿子处理,他自己则打算在车内小憩片刻,此刻他睡眼朦胧,昏昏沉沉,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爆炸的巨响惊醒了公爵,他惊讶地望着队伍前方升腾起的巨大火球,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天呐?这……这?……怎么回事?约翰……帕托……快!来人呐!救救我儿子!”
公爵话音刚落,从坡道冲下的大车重重地撞在豪华马车的侧面,大车上的木桶滚落,随即又是一场剧烈的爆炸。
等到硝烟逐渐褪去,木头碎片、衣服以及人的身体仍在燃烧……
路面上血流成河,有些被炸飞的肢体过了好一会才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被烧黑的石板路上,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冒着烟,官兵们惊诧的吼叫和伤者凄惨的哭嚎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前一刻还是旌旗招展,漫天花瓣,美好的景象转瞬即逝,现在,整条街道如同炼狱一般,充斥着绝望和死亡。
队伍尾端的高官们并未收到波及,老元帅西蒙·加利埃尼满眼噙满泪水,他不顾旁人劝阻,冒着可能再次发生爆炸的危险,直接向着爆炸的中心地带冲去。
他用马刺强迫坐骑越过火焰,紧咬着牙,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副悲愤交加的神情,恶狠狠地咒骂道:
“是谁干的?混账东西!……真是无耻!这是谋杀!谋杀!该死的懦夫!怎么能这样?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像他这种历经风雨的老帅当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此时,就连街边某些目不识丁的醉汉都看出来了,大车上某些酒桶中存放的绝不是美酒,而是……满满的……火药……
(51) 入侵者
1704年1月5日,夜,瓦尔斯塔半岛南部,圣卡斯雷亚城。
巨型豪宅的卧室里,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赤着上身,躺在华丽的大床上读报。
伯爵夫人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镜中的伯爵夫人皮肤白皙,高鼻深目、银灰色的眼眸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铁灰色的浓密长发松散开来,披散在香肩之上。
她穿着柔软的法兰绒睡袍,衣料上绣有精美的家族徽记夜鸮图案,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一双稳健有力的手把玩着各类小物件,偶尔轻抚一下自己的腹部。
几周前,伯爵夫人发现自己的月事停止,而且经常无缘无故地恶心呕吐。
当时,伯爵的私人医生查理男爵连夜前来伯爵府邸,为伯爵夫人诊断,检查过后,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面露微笑,他宣布伯爵夫人有了身孕,并献上诚挚的祝福之辞。
圣卡斯雷亚伯爵兰福德·奥纳西斯已经六十多岁了,如此年纪还能再添新子,令他欣喜不已。他年轻时一直未婚,直到暮年才依靠联姻讨得一位血统高贵的公主为妻。
尽管他早就拥有众多儿女,但那些孩子都是情妇为他生的,以那些孩子的出身,无法名正言顺的继承伯爵爵位。
论财富,兰福德·奥纳西斯已经冠绝全大陆,富可敌国。
论地位,他通过联姻获得圣卡斯雷亚伯爵的世袭爵位,坐拥半岛南部的大片封地。
论军事实力,他是自由贸易同盟创始人,曾经效忠自由贸易同盟的雇佣兵军团和强大的商会舰队现在也继续由他统领,这些私人武装分布在瓦尔斯塔半岛南部地区,其总体实力仅次于大陆上的那些强国。
他已经拥有了自己所渴望的一切,心中所顾虑的,无非是如何保留自己的遗产,如何把这财富和地位延续下去。
如今,一位具有高贵血统的子嗣成了他最迫切的诉求。
这位明媒正娶的公主所孕育的孩子毫无疑问会成为他的正统继承人,这孩子会继承圣卡斯雷亚伯爵的爵位和封地,让奥纳西斯家族稳固跻身半岛大贵族之列,世世代代,永享荣华富贵。
对兰福德伯爵来说,这孩子太重要了,不容有失。
必须让自己这位狂野蛮横的夫人耐住性子,保住胎儿,等她把这孩子平安产下,之后她要骑马也好,练剑也罢,随便她出去怎么疯。
萨兰托斯公主喜爱舞刀弄枪,在丈夫的苦苦劝说下,为了肚中的孩子,她不情愿地按捺住好动的本性,无奈地过起了平庸的,贵妇人的日子。
现在算来,她远离兵击训练和马球游戏的日子已经有几周了,整日像个普通贵妇一样窝在豪宅里休养,仆人对待她简直像是对待危重病人一样,这种生活对她来说真是无聊透顶。
今天又是无聊的一天。
除了享用餐点就是休息,只能靠学习裁缝打发时间,夜幕降临,她坐在梳妆台前,想尽办法找点乐子。
桌上的首饰盒、口红、眼线笔和毛刷等小玩意被她摆成各种阵列,她在心中幻想战场的队形,把壁炉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想象成炮火声,口中嘟囔着指挥口号,简直像是在摆弄玩具兵的小孩子。
(旁人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她苦笑着想。
“亲爱的,早点休息吧,熬夜对胎儿不好。”兰福德伯爵放下报纸,对着梳妆台前的妻子轻声说道。
“你可真像极了我在金湖宫的贴身女仆,管这管那,没完没了!我都一整天没出门了,无聊的要死!”伯爵夫人满脸不悦地抱怨嘟囔着,手指发力,把一支坚固的眉笔硬生生折成了三截。
伯爵只是笑了笑,心道:(真是个任性的公主。)他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报纸继续读着。
忽地,外面传来了一阵犬吠声,随后是众多仆人呵斥叫喊的声音:
“有闯入者!站住!别动!”
伯爵夫人警觉起来,她站起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庭院里满是晃动的火把。
“嘭!嘭!嘭!”随着几声闷响,院子里变得更嘈杂了。
伯爵夫人神色严峻,她是上过战场的人,这声音对她来说再也熟悉不过。
“夫君,快听,有枪声!”
“我听到了,不要慌,亲爱的。估计是窃贼团伙被卫兵发现了吧,你怀孕之后,我把卫队的人数增加了一倍,几个毛贼而已,很快就会结束的。”
伯爵夫人仍在向着窗外眺望,尽管她穿着睡袍,光着脚,却仍保持着军人特有的警觉。
“夫君,我可以肯定,不是窃贼。闯入者人数众多,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快穿上睡袍,来不及去更衣室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睡袍的下摆扯下一截,以便双腿活动,随后把领口和袖子的缝线也扯开了,解放肩膀和双臂。
面对危机,伯爵夫人丝毫不显恐惧,反倒有些亢奋,压抑多时的本能野性迸发出来,她活动起全身的筋骨,脊椎和手指关节咯咯作响,一双锐利的银灰色眼眸散发着凶狠强悍的目光。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惊得夫妻二人一怔,伯爵的贴身男仆老威尔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险些摔倒。
老威尔看到窗边的伯爵夫人衣衫不整,连忙道歉:“老爷,夫人!对不起!对不起!事发紧急!来不及敲门了!”
兰福德伯爵惊慌中带着一丝恼怒,瞪视着老仆人。
伯爵夫人则是不慌不忙地说道:“没关系的,威尔先生,今后我生产的时候还得蒙您照顾呢,没什么可避讳的,您别着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老威尔颤抖着说:“一群装备精良的暴徒攻进来了,至少有百余人!我已经和卫队长失去联系,卫兵们正在一楼大厅和暴徒们激战!管家也找不到了,现在楼上只剩我和几位女仆,这可怎么办啊!”老仆人急得两眼通红,手足无措。
“天呐,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兰福德伯爵愤怒地说,一边慌忙披上睡袍。
“很好,威尔先生。你没有独自逃跑,还想着通报我们一声,你做得不错,退下,带着那些女仆逃吧。你们不是暴徒的目标,应该不会追击你们的。”
老威尔哆哆嗦嗦,鼓起勇气说道:“不……我们誓死保护伯爵老爷和夫人!我们要……”
伯爵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威尔,你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听我的话,战斗交给卫兵,带着楼上的女仆们,快走!”
兰福德伯爵看到夫人坚毅的神情,感觉安心不少,他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竟然如此慌张,显得很没面子。
他对着老威尔挥了挥手:“你听到我夫人说的话了,走吧。”
望着老威尔踉踉跄跄的背影,兰福德伯爵转头对夫人说道:“亲爱的,我相信卫兵能守住的,你不必担心……”
话说道一半哽住了,伯爵看到自己的夫人用烛台砸烂了柜子的夹层,从里面抽出一把寒光慑人的重骑兵军刀。
伯爵夫人爱怜地捧起那沉重的刀身,仿佛见到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笑靥如花。
她翻转手腕,连劈带刺地练了几招,这才是戎装公主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应有的样子,午夜家族的夜鸮是凶猛的飞禽,她早就受够了那些裁缝手工,钢铁和火药更能令她安心。
“你竟然把武器藏在咱们的卧室?喂!当心咱们的孩子,动作小点儿!”伯爵的语调中带着些责备,更多的是无奈。
“夫君勿怪,我习惯兵刃不离身,上周趁你出门的时候,我偷偷把这家伙藏在柜子里,你看,这不是派上用场了么。”
“你觉得卫兵抵挡不住这伙暴徒?”
“来犯者敢于进攻伯爵府邸,必然是有备而来,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看外面的火把,入侵者已经包围了院子,他们应该会放过仆人,但我们不行,一出去就会送命,必须找个地方坚守,一直坚持到援军到来,只有这样才能活命。”
此时,楼下的枪声和呼喊更加清晰了,其中夹杂着伤者的惨叫声。
“听声音他们应该攻上二楼了,夫君,咱们得赶紧上楼,我想好了,到阁楼上去,快!”
也不等伯爵回话,她一手紧握军刀,一手拉着夫君便朝门外走去。
伯爵夫妇二人穿着睡袍,赤着脚,他们大步踏出了卧室,向楼梯奔去。
(52) 死守阁楼
伯爵宅邸的阁楼并不豪华,和普通民宅的阁楼一样,空荡荡的,布满灰尘和蛛网。
这里没有壁炉,仅穿着睡袍的兰福德伯爵被冻得微微发抖,还好他记得带上烛台,不至于陷入黑暗之中。
昏暗的烛光下,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权势正盛,却在深夜遭受大规模武装突袭。
是谁如此胆大妄为?胆敢袭击本地的伯爵和贵为公主的伯爵夫人?
他的脑海中快速掠过几张面孔,那些旧日时的商业竞争对手。
(不对,不是他们,他们不敢这么做,那……会是谁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中暗自咒骂:(哎!你这不争气的老家伙,快想想办法啊!)
兰福德伯爵表面上仍是一副坚定的神情,那是做给妻子看的,实际上,现在的他又冷又怕。
他从来都不是个怯懦的人,在他年轻时,在街头独自面对几个凶恶歹徒的时候都不曾示弱,他的那些老对手都是些敌对商会头目、佣兵头子或者海盗船长,他现在有权有势,这些仇家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发动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到底有多大势力?越是猜不到就越恐惧,但自己身为家主,旁边还有怀孕的夫人,怎能如此怯懦怕事?
他咬紧牙齿,强忍着寒冷摆出一副处若泰然的样子,决不能被夫人察觉到自己恐惧的内心,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望向同样衣着单薄的爱妻,关切地问:
“亲爱的,你还好么?
他看到自己高贵的妻子正弯下腰,伸手握住梯子顶端,试图将沉重的木梯拉上阁楼。
他马上前去阻拦:”哦!你别动手,动作太大对孩子不好!让我来吧!”
兰福德伯爵费力的把沉重的木梯拽到阁楼上来,盖好厚重的楼层盖板,他累得气喘吁吁,妻子向他投来迷人的微笑,用衣袖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谢谢你,夫君。”她吻向丈夫的脸颊。
兰福德伯爵霎时感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恐惧逐渐散去,心里平静多了。
“这下他们上不来了,咱们安全了。”
“是啊,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这伙人的目标是咱们俩,不见到我们的尸体,他们恐怕不会罢休的,对此,我颇为肯定。”
“你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们?”
面对丈夫的提问,萨兰托斯公主神情黯然,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不,我也不清楚。现在我很担心我的父亲大人和两位哥哥,既然他们敢刺杀伯爵和公主,当然也敢袭击其他公国王室,这些人可能是敌国的刺客,或者更糟……也许国已经发生了政变,我不确定。”
楼下激烈战斗的声音逐渐平息,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伯爵夫人轻声道:“嘘!安静,他们攻上来了。你待在一边别动,我来守住阁楼入口。”
楼下有人在高声叫喊:“长官!目标不在五楼!卧室是空的!”
“什么?不可能?除了卫兵你们没看到其他人?”
“报告长官!这里的卫兵已经全部被我们清除,有个老头儿带着一群女仆想要从后门逃跑,也被我们干掉了!”
听到这,兰福德伯爵心中一凛,他转头看了妻子一眼,这位高贵的公主显得极为恼怒,她嘴唇紧珉,握着军刀的手微微颤抖,圆睁的双目中燃起复仇的冷焰。
楼下的人继续喊道:“做得好!
雇主要求我们一个也别放过!让下边的人守住楼梯和窗口,楼上的人给我搜!一间一间的搜!
每个小组分一把长柄斧,把可疑的柜子统统给我砸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长出翅膀来飞走了!都给我快点!在军队赶来之前务必完成任务!”
“遵命!”随后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家具被砸烂的声音,终于,有人发现了阁楼的入口。
“长官,除了阁楼,都搜过了,可附近没有梯子。”
“笨蛋!给我搭人梯上去!谁要能砍下伯爵夫人的头颅,赏他一箱金盾!有胆的都给我上啊!”
萨兰托斯公主心道:(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我),她紧握军刀,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安静地蹲伏在阁楼入口的侧面。
首先闯上来的是个满脸黑胡子的壮汉,他用力劈开木板,手持利斧,探出半个身子,目光正对上烛台旁边的兰福德伯爵。
正当这壮汉试图撑起身子爬上来,冰冷的钢铁从后方刺穿了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沉重的身体随即脱力,摔落下去。
有人咒骂道:
“妈的!目标就在上面!瑞德被捅死了!小心,他们有兵刃!喂!那边闲着的,别愣着,把剩下的几个手榴弹都递给我!”
话音刚落,几枚沉重的手榴弹被扔了上来,上面点燃的引信滋滋冒出火花。
伯爵恐惧地警告:“夫人,快躲开啊!”他想要用身体掩护自己的妻子,却完全来不及了。
伯爵夫人轻蔑一笑,丝毫不为眼前的危机所动,她翻转手腕,挥动军刀,动作轻松的像是在玩马球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和反应力连续挥刀,把那些燃烧着引信的手榴弹挨个击打回楼下去。
几声巨响之后,楼下传来滚滚浓烟,还有伤者的惨叫声。
“妈的,这野蛮的小娘们,算你狠!
别以为我拿你没招了,听我命令!拿着斧头的,给我劈开各个房间的天花板,我要你们同时搭人梯向上进攻!
来几个手脚灵敏的小个子,用爪钩爬到楼顶,从阁楼的窗户进攻!今晚必须得把公主那漂亮脑袋给老子砍下来!”
很快,阁楼的地板各处都传来劈砍的声音,尽管木板很厚,能抵御滑膛枪的弹丸,却挡不住利斧的劈砍,阁楼顶端也传来瓜钩搭到屋檐的声音。
伯爵夫人从阁楼的草堆里找到一柄干草叉,将其递给自己的丈夫。
“夫君,这下我可顾不过来了,你也得帮忙,给你这个,你负责守住那边的两扇小窗户。”
兰福德伯爵掂了掂干草叉:“交给我吧!坚持住,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危难之中,伯爵夫妇相视一笑。
几处地板被同时砍开,下面的人改用斧头背面锤击,扩大出口,一位凶悍的男人刚刚露出头来,瞬间就被萨兰托斯公主的军刀削断了脖子。
窗口处也出现了人影,兰福德伯爵不待来人砸破玻璃,双手握紧了干草叉,直接对着晃动的人影用力刺出,玻璃碎裂,叉子捅进肚腹中,随着一声惨叫,外面的人跌落下去,想必是不能活了。公主转头对着夫君投以赞许的笑容。
地板上的几处破口同时钻出人来,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第一次拿出了战场上才用过的真本领,她以迅捷无伦的速度将侵入的敌人挨个击杀,刹那间,血流满地,人头乱滚,尽管蒙受如此损失,仍然有源源不断的恶徒试图爬上来。
兰福德伯爵又捅落一位试图钻入窗口的暴徒,回头审视着阁楼中血腥的场景,心中凛然:
(天呐!这都是些什么人?就算军人也不能做到如此悍不畏死!谋划者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想要我妻子的性命?)现实不容多想,又有一根连接着爪钩的绳子被扔了上来,攀上了房檐。
地板上的破洞越来越多,入侵者开始不计损失的疯狂猛攻,武艺高强如萨兰托斯公主也疲于应付。
一名凶徒攀着地板的木条边缘,用力探出半个身子,木头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臂,他忍住疼痛费力地抽出一支燧发手枪,朝着公主的背影扣下扳机。
兰福德伯爵刚转过身,恰好看到妻子遇险:“有枪!小心!”等他喊出来已经迟了。
弹丸击中了萨兰托斯公主肩胛骨的位置,睡袍被涌出的蓝血浸染,她忍住痛楚没有倒下,左肩剧痛,左臂瘫软。
(还好不是用刀的右手),她如此安慰自己。
她只因剧痛而稍作停滞,很快便再次行动起来,朝着身边钻出来的一顶铜质头盔用力劈砍,锋利的刀刃将那顶头盔和里面的头颅一并劈开,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她身上,黏糊糊的,给破烂的睡袍又添上血腥的一笔。
此时,兰福德公爵惊喜地发现,窗外极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举着火把的人影,他兴奋地喊道:
“夫人!坚持住啊!救兵来了!”
(53) 神迹初现
一位杀手发现了远方山脊上蠕行的火光,随即吼道:
“妈的!不好了!头儿,快看那边,宪兵队来了!”
杀手头领拿出单筒透镜,向着山脊眺望:
“有可能更糟,或许还有伯爵的私人卫队。
所有人!停止进攻!到院子里集合,看好所有窗口,别让目标跑了!”
地板的破洞和窗口不再有敌人出现,兰福德伯爵把干草叉扔在地上,疲惫不堪地瘫坐在窗边。
他还想再看一眼山脊上的希望之光,可刚一探头,几枚弹丸呼啸着飞来,掠过他灰白的头发,击中了窗棂,吓得他赶忙伏倒。
伯爵匍匐这爬行到夫人身边,帮她包扎肩部的枪伤。
伯爵夫人终于放松下来,把沉重的军刀掷向地面,锋利的刀尖牢牢钉在地板上,刀锋布满卷刃和豁口。
疲惫和伤痛使得她宏亮的嗓音变得虚弱:“夫君……他们好像放弃了……”。
只听得楼下传来粗嘎的声音,是带头的杀手头领发话了:
“哼!早就听说过午夜家族戎装公主的名头,我还以为是公国的宣传手段,原来还是有些真本领的嘛,竟然守住了我们的猛攻。
不过嘛,你这漂亮的小娘们儿,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就现在而言,你的救兵还远在天边呢!
小公主!哪怕你是个半神的杂种,也终究也只是个娘们儿而已!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死吧!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院子里传来大量人员的脚步声,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兰福德伯爵冒险探头向下张望,他看到杀手们正在楼下集合,忙碌着到处堆积木柴,泼洒火油。
“哦!天呐!不!不!不!他们要放火!”
(一切……都要结束了么?)他绝望地想。
(我一生纵横商界,功成名就,已无任何遗憾,只可怜我美丽高贵的妻子……和她肚腹中的孩子。哦!神呐!我愿献出一切,只求换她们平安!)
兰福德绝望地祈祷,而老天并没有回应他的诉求,窗外飘来焦糊刺鼻的气味,豪宅一层已被烈焰完全吞没,阁楼里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
身体暖了,心却冷了,救兵还远在天边,而致命的火焰却近在眼前,一切生的希望已经断绝,只剩绝望。
“亲爱的,很抱歉没能保护你,这都怪我!我们应该住在城堡里,而不是这所郊外的豪宅。
是我的过错,我没有考虑周全,对不起,至少……在最后……给我一个拥抱,一起上路吧。”
兰福德伯爵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温热的眼泪流淌着,他缓缓伸手,把爱妻拥入怀中。
拥抱之后,他平静地说:“冰冷的刀锋好过火焰的灼烧,我们一同自尽吧,至少能少受些苦头,用你的军刀。”
他伸手去拿染满血迹的刀柄,却被妻子拦住了。
“夫君,我的军刀是用来杀敌的,我父亲曾对我和哥哥们说过,自尽是逃避现实、怯懦的体现,且毫无意义。“
“但是……被烈焰烧焦的死法太痛苦了,我无法忍受……”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双目圆睁,低头默视着地板,丈夫的话似乎令她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
她呢喃道:“夫君,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些,被活活烧死……是怎样的痛苦,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走的。”
他握住丈夫的大手:
“有些事情啊,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我继承了母亲的名字,还有她的记忆,那种剧痛……哎!”
她轻叹一声,很快又抬起头,语调变得决绝起来:
“不……不!我绝不会让那种悲剧重演,决不能让我的丈夫……还有咱们未出世的孩子……被烈焰炙烤……不!绝不能延续那种惨剧!绝不!”
她猛地摘下脖颈上那条古朴的三色项圈,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项圈整体由黑铁、圣金和秘银三种材料拼接而成,其上镌刻着古老的符文,显得神秘而又庄重,她用手指轻捻项圈金色的部分,口中念诵起古老的语言。
随着她的念诵,圣金材质上的一段符文发出光亮,整条项圈像是活过来似的,古老的力量从中倾泻而出,项圈在她手中微微颤动。
“夫人,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不明白……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这玩意怎么发光了?这项圈……不是你的嫁妆么?”
公主没有理会丈夫的提问,专心去做手头的事,完成仪式之后,她重新把项圈戴在脖颈上,右手搭在丈夫肩头:
“当我还小的时候,母亲曾对我说过,我只有半神族裔强悍的体质,却没有古代魔法方面的天赋,必须借助强大的法器来施法。
这项圈就是母亲给我的临别赠礼,如你所见,我有三次机会施展古老的神迹,但必须以生命力量作为代价,使用起来必须慎重。
我想,现在是时候冒险了,抓紧我!夫君,我要你集中精神,心中想着你舰队所停泊的港湾,不要有其他任何杂念”
眼前的奇异景象震撼着兰福德伯爵的心灵,他知道妻子拥有午夜家族的蓝血神裔血统,也知晓她那超越凡人的强悍身体,但这些花里胡哨的咒文和魔法完全不同,完全超越了他对已知世界所有的认知。
他完全不懂妻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张大嘴巴,惊诧到了极点,仿佛置身于某个怪奇幽幻的梦境之中。
(老天,这一切都是真是的么?难道这是一场梦?)他想道。
萨兰托斯公主看到丈夫神情恍惚,她的语调略显恼怒和责备:
“快别胡思乱想了!按我说的做,只管去想你的舰队,去想那码头!”
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四楼,整座宅邸即将垮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萨兰托斯公主抓紧了丈夫,大声吼出了最后的古老咒文:
“KDOOLAMISDISSTONOOVAENPIDAS!”
一道温暖辉耀的金光逐渐包围了夫妻二人,他们在一瞬间从阁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的干草叉和军刀。片刻之后,整栋豪宅轰然倒塌,灰烬和火焰飞溅起来,映得周围的夜空泛起一片橘红。
他只记得自己身处一条奇异的隧道,妻子拉着自己在其中飞行穿梭……
等到兰福德伯爵清醒过来,他惊讶地发现,冰冷的海风正在吹拂自己的面孔,港湾里停泊着强大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身边的妻子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面孔煞白,显得极为憔悴。
“这……这……这是圣卡斯雷亚港!天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神迹!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猜测一定是神灵倾听到了他的祈愿,这时,身边的妻子突然晕倒了,他赶忙扶住,一只手托着她的头。
她那薄薄的双唇间流出蓝色血液,脖颈上项圈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恢复了平时那种晦暗无光的状态。
妻子一向充满活力,远离伤病,还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般虚弱无力,仿佛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吸走了她的生命力量。
“哦!天呐!你没事吧?快醒醒,亲爱的!别睡着了!”
伯爵焦急万分,他担心妻子因失血过多而死去,决不能让她失去意识,他使劲地摇晃着妻子的身体。
银灰色的眼睛慢慢睁开,惨白的面庞有一种病态的美,她朝着丈夫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口中呢喃:
“我……成功了吗?咳!咳!”她咳出几口淤血,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会消耗如此巨大,我们现在在哪?安全了么?”
“哈哈!你没事就好!当然,我们安全了,亲爱的。诸神庇佑!我敢说连教皇都从未见过如此伟大的神迹!
那些混蛋家伙统统消失不见,我们现在身处圣卡斯雷亚港,这里有我的雇佣兵和水手,整个自由贸易同盟舰队都是我的!再也没人敢伤害咱们了,等我把你安顿好之后,我要派出得力的手下,抓到那伙恶徒还有指使他们的家伙,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发誓!”
“还好成功了……以我的能力也只能传送到这么近的地方。”萨兰托斯公主如释重负,在丈夫的搀扶下站起身,只觉得从筋骨到内脏再到皮肤,没有一处不在剧痛。
为了施展这远古的神迹,真是代价不菲,这具神裔躯体究竟遭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凡人无从知晓,只有她自己才会懂。
兰福德伯爵搀扶着妻子缓慢前行,为了防止她睡着,口中念叨个不停:
“看到那边的建筑了?我的舰队司令就在那里,放轻松,慢一点,慢一点,别急。我搀着你去那。
诸神保佑!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54) 疑云
圣卡斯雷亚城港口,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总部大楼内。
兰福德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杀手的围攻下逃出生天,终于抵达这个安全的壁垒,得以疗伤恢复。
伯爵急切地想要确认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安,总部大楼医务室的医生们紧急会诊,最终给出了好消息:公主肚中胎儿安全无恙。
伯爵激动地和每一个医师握手,“太好了!谢谢你们!”随后他进入诊室,在一旁查看妻子的伤情。
一位医生礼貌地致歉:“公主陛下,尊贵的伯爵夫人,为了取出弹丸,我必须剪下您睡袍的一部分布料,会有失礼之处,恳请您的谅解。”
“无需多礼,尽管去做吧。”
伯爵夫人倒是豪爽的很,丝毫也不介意在陌生人面前衣不遮体,她饮下一杯热茶,感觉暖和多了,任凭医生裁剪自己的衣物。
被蓝血浸染的衣料已经逐渐干涸,医生小声嘟囔:
“哦,我的天呐,这世上真有蓝血贵族……神裔血脉!我还以为是传说,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这可……怎么下手呢?”
伯爵夫人无奈地摇头:
“这位先生,无需惊讶,我和平常人的构造也没什么不同,您就像处理普通伤兵一样。
请您不要把当做怪物看待,谢谢您了,拜托!”
医生充满歉意地低下头:“对不起,陛下,是我多嘴了,我去拿麻醉剂,您稍等片刻……”
“站住,用不着那玩意,麻醉剂会让人变得麻木、笨拙,如今事态紧急,我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以防不测,你就直接动手吧!”
“那好……如果您受不住的话,随时可以喊停。”
这位医生的手法相当熟练,他先用手术刀切开伤口,随后找到嵌入血肉与肩胛骨之间的弹丸,拿出专用的钳子牢牢夹住弹丸,用力将其拔出,“乒”地一声扔到一旁的托盘里。
看着沾满血肉的弹丸,在一旁观看全程的伯爵心痛极了,自己的爱妻贵为一国公主,竟要遭受如此苦痛折磨。他宁愿自己来承担这一切,他不忍再看,默默推开诊室的门,离开了。
医生用外科剪刀清理掉坏死的组织,然后用沾满了碘酒的棉花填满伤口消毒,通常来说,这是最为痛楚的步骤,他感觉到伯爵夫人的身体微微一颤,此后她便稳稳坐住。
难以想象,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竟能忍受如此剧痛。
这位医生的印象里,最为强悍的要数那些私掠舰水手,就算是这些大海上的勇士,也难免在伤口消毒时发出最为凄厉的惨叫。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上,治疗全程一声不吭。
(真不愧是午夜家族的后代,拥有“戎装公主”那样绰号的女人啊。)医生在心中暗自感叹,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取出消毒棉球之后,医生细心地缝合了伤口,随后用浸过草药的纱布层层包裹。
“公主陛下,我必须提醒您,像这样深的伤口,一定会留下伤疤。”
他知道,贵族女士们酷爱露出背部的漂亮晚礼服,只要一想到公主这绝美的背部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他就感觉很难受。感觉像是珍贵的瓷器被磕出来一道裂纹似的。医生频频摇头,身为一名完美主义者,最难接受这种瑕疵,对此事感到极为惋惜。
“无所谓,这伤疤将是我引以为荣的勋章之一。”公主轻描淡写地答道。
听得如此回答,医生对她的敬佩之心更盛,甚至可以说是崇拜了。
若是别人像她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得虚伪做作,令人心生厌恶,但她是何许人也?她是午夜家族凶猛的母夜鸮,身负神裔血脉,亲自与强大的四国联军战斗、屡建奇功,在战场上无情地收割敌军的头颅,这种人绝不会说出半句虚妄之言。
包扎好伤口之后,公主谢过医生,随后起身,迈开一双雪白的长腿,走出了诊疗室。
她换下那身几乎被撕烂的睡袍,沐浴之后,她挑了一身华丽的船长制服穿上,虽然气色仍显虚弱,但往日英姿飒爽的形象已经恢复了大半。
一小时前,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司令官哈蒙德将军被仆人叫醒,他收到了伯爵大人遇袭来到港口避难的消息,这位将军匆忙穿戴整齐,连夜赶回了舰队总部大楼,他所效忠的领主兰福德伯爵和伯爵夫人萨兰托斯公主已经在会议室等他了。
“相当抱歉!伯爵大人,公主陛下,属下姗姗来迟,让您们受苦了。”
“这怪不得你,无需为此致歉。“公主活动了下肩膀,“另外,你手下的医生相当不错,伤口处理的很好,记得给他赏赐。”
“哦,您说的一定是欧文医生,他原本是医学院的教授,经常帮我们治疗重伤的水手,他退休以后,我就把他返聘到舰队总部医务室了,能为您疗伤是他的无上光荣,感谢您的夸奖,公主陛下。”
“嗯,咱们来说正事吧,哈蒙德将军。”兰福德伯爵问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几个小时,天都快亮了,你的人有没有打探到公国境内到底出了什么事?米德奈特堡方面有消息传来么?”
“很抱歉,大人,我只收到了您和夫人来到舰队总部避难的消息,其他的还一无所知。”
“这样啊……那你先去休息把,我再召集其他人去调查……”
“等等!”伯爵夫人突然开口。
“哈蒙德将军,你麾下的舰队需要多久可以起航,我指的是长途远航,装满补给和弹药的那种。”
(妈的,这女人要干什么?)将军心道,他保持着恭敬和微笑,眼睛却看向兰福德伯爵,等待上司的指示。
伯爵知道妻子总有她自己的考量,而事实证明她的建议总是对的,于是他朝自己的海军司令点了点头,让他回答妻子的问题。
哈蒙德将军从墙上取下港口地形图,将其平摊在伯爵夫人面前:
“陛下,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分散在多个港口,如果您说的是停泊在本地的船舰,我想想啊……有七艘三桅战列舰,剩下的大型武装商船和巡洋舰、护卫舰共有二十艘,其余小船舰不计其数。我们原本就有训练计划,现在开始准备的话,最迟明天傍晚即可远航。”
“很好,本地的这些船就足够了,哈蒙德将军,你现在就去叫醒那些船长和水手,让他们去准备,距离天亮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伯爵夫人望向窗口,外面仍是漆黑一片,她转过头继续说道:”明天傍晚之前,我要所有能动的大型战斗船舰全部准备妥当,满载弹药和补给,可以做到随时出发。航行的目的地我还不确定,明天我再告诉你,将军,我说的这些能做到么?”
哈蒙德将军显得有些迟疑,再次望向伯爵。
兰福德伯爵朝他点点头:“按照我夫人的要求去准备吧,出航产生的费用我全部批准了,事后我再给大伙发一万金盾的额外补贴。”
“遵命!大人,事不宜迟。
我现在就去把那帮船长从烟花巷里拽出来,泼点冷水让他们醒醒酒!”
他只想说笑一下缓和气氛,可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平时随便惯了,竟然忘记了公主陛下也在场,哪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只觉得自己丢尽了脸。
“哦……这……对不起,原谅我,陛下,我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这就去。”说完话,这位海军司令羞红着脸,关上门走了,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兰福德伯爵苦笑着目送手下离开,无奈地摇摇头:“亲爱的,你有什么计划?为什么要舰队出航?难道你想要从海上进攻袭击咱们的仇家,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告诉我吧。”
“不,夫君,我并不知道对手是谁。
只是……我一直忐忑不安,应该是有大事发生了,或许……天呐,我真的不敢想下去了。总之必须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
我要舰队准备出航是因为海上比较安全,如果形势逼迫我们暂且逃避或迅速转移,乘船是最好的选择。”
“对此我也完全同意,必须保证你的安全!但我嘛……我得留在这,要让自由贸易同盟进入战争状态,得尽快召集佣兵部队,除了佣兵头子……还有其他商会的朋友,以及那些走私贩子和海盗船长,连盗贼公会都用得上,这次的危机非同小可,总之要动员一切力量。”
“我不是个好妻子,你却处处容忍我……为我拼命……”
“公国无事自然是最好。但如若真的发生不幸,我绝不会逃避!我发誓!一定会为了公爵、为了你!我亲爱的夫人!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战斗到底,哪怕耗尽我一生的积蓄也无所谓!”
萨兰托斯公主凝视着伟大的兰福德·奥纳西斯,自由贸易同盟的创始人,商人之王,也是自己的丈夫。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慢慢地爱上了他,这个比她父亲都要年长的男人,他的话语如此坚定决绝,令她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谁说政治联姻都是冰冷无情的?)
伯爵走上一步,以拥抱回应妻子的凝视,吻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
(55) 逃亡的公主
1月7日,米德奈特堡发生政变的48小时后。
一支舰队正沿着瓦尔斯塔半岛西南一侧的海岸线向北航行,为首的旗舰是新型战列舰“仲夏夜之梦号”。
圣卡斯雷亚伯爵夫人——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倚靠在舰首的栏杆处,一双深湛的银灰眼眸正望向远方的海天相接处,咸湿冰冷的海风吹拂着铁灰色的长发。
昨日午时,米德奈特堡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半岛南部的圣卡斯雷亚城,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公国王室午夜家族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她生命中最尊敬的父亲大人——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遭遇刺杀,公爵的车队在前往瓦尔斯塔国立大剧院的途中遭遇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袭击。
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被炸得尸骨无存。依仗近卫军拼上性命的保护,父亲才侥幸逃出生天,但他已经遭受严重烧伤,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昨天中午,在圣卡斯雷亚港,收到这惊人的噩耗之后,身边有人痛哭流涕,而我竟然没有为父亲和哥哥们流下哪怕一滴眼泪……当时的我竟然只顾考虑局势……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心啊……竟冷漠如斯。或许神裔血脉冲淡了人性,或许那些辱骂我的人说的没错,戎装公主啊!那就是一只披着美丽皮囊的怪物。)她苦涩地想着,任由海风迎面吹打。
她真的很想为自己的冷漠做出辩解,昨日从首都传来的坏消息越来越可怕,根本没有时间留给她去伤感,
毫无疑问,策划这些阴谋的幕后真凶一定势力强大,而且计划周密,这些凶手在政变第二天就迅速发动了一波强大的舆论攻势,栽赃陷害戎装公主。
发行量巨大的《瓦尔斯塔公国日报》在首页刊登了戎装公主发动政变的新闻,其他报纸也不约而同地发表类似的文章。
文章中大胆地指出,这位戎装公主的真实身份就和传言中一样,她就是公爵和某位邪恶女巫的私生女,她和她那女巫母亲一样,依靠超凡脱俗的美貌骗取公爵大人的关怀,而这恶毒的私生女竟然派人刺杀了自己的生父和兄长,企图篡夺父亲的位置,成为瓦尔斯塔女公爵。
文章中还提道,既然公爵本人昏迷不醒,公国第一继承人约翰王子和第二继承人帕托王子已经殒命,第三继承人戎装公主又是个弑亲的凶手,当局只能从米德奈特家族的其他成员中选出第四继承人,让这个人坐上公爵的位置,临时代理朝政。
经过长时间的闭门讨论,在议会大多数议员和多位内阁重臣的一致请求下,公爵的亲哥哥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临危受命,世人皆知,这位亲王喜好享乐甚于权力,他百般推搡,很不情愿地暂时代理公爵的位置。
亲王统领朝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逮捕政变嫌疑人,他用长途信鸽通知南部的情报部门,指示他们迅速成立了一支紧急行动部队。这支部队由经验丰富的佣兵组成,他们在公爵遇刺的当晚潜入了戎装公主的巢穴——圣卡斯雷亚城。
紧急行动部队进攻了公主所在的府邸,把这位大逆不道的弑亲者活活烧死在豪宅里,为两位王子报了仇。
收到这些消息之后,萨兰托斯公主意识到自己正遭受到有预谋的陷害,并且通过思考很快找到了答案。
幕后黑手竟然能在一天内连续发动两场大规模袭击,并在第二天完全控制住舆论,成功地把一切罪行嫁祸给自己,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够获得议会和重臣们的信任。
很显然,幕后黑手势力强大,且有恃无恐,在公国内部早就安插好了大量耳目。
从对方的目标来分析,其谋杀的目标包括父亲、哥哥们和我,而我们四人正是支持半岛统一战争的好战派核心成员,杀死我们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防止公国统一半岛,防止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
想到这里,真相已是昭然若揭,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必然四国联军的领袖们,这些大国最不想看到一个强大的瓦尔斯塔帝国在西方重新崛起。
而父亲的哥哥威斯特亲王不过是个沉迷于酒色的家伙,他对父亲的政策一直颇有不满,但也不至于发动政变,必定是联军势力从中挑唆,威逼利诱,把这个颓废的亲王推到前台,成为自己的傀儡。
想到这里,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深深感受到形势的严峻,尽管困难重重,但她决不能退缩、逃避,她必须直面挑战,夺回自己的继承权,把傀儡政权赶下台去,父亲的伟大事业决不能被这伙奸恶之徒毁于一旦。
公主的丈夫兰福德伯爵坚持留在圣卡斯雷亚城指挥全局,他发誓一定要恢复爱妻的清白,重新组织起自由贸易同盟的佣兵军团,彻底击碎发动政变的密谋者们,帮助妻子夺回继承权。
鉴于对方误以为自己被烧死在宅邸里,必须利用这个难得的优势来迷惑敌人。
像她这样引人瞩目的形象想要隐藏起来很难,因此,最好的方法是离开陆地,驶向大洋。还好,自由贸易同盟舰队仍然效忠于她的丈夫兰福德伯爵。
于是,在政变发生的第二天傍晚,她搭乘巨大的风帆战列舰“仲夏夜之梦号”,就此开始了自己的逃亡生涯,另有十余艘大小战舰护航,算是一支实力不可小窥的舰队了。她被授予了舰队的指挥权,身边还有经验丰富的哈蒙德将军辅佐,这支舰队将是她艰难道路的起点。
面对这蔚蓝色的海面,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乱如麻。
当务之急,必须寻找盟友,但谁又愿意放弃一切来支持一位失败者呢?
敌人彻底控制了报纸舆论,戎装公主的光鲜形象已经崩塌,自己成了謀逆之人、弑亲者,遭到世人厌恶、唾弃。
(奸恶之徒占尽优势,而我呢?我除了丈夫的支持一无所有。天呐,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帮帮我!父亲!快醒来!我该怎么做?)
她试图集中精神,理性的思考问题。但肩头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思维逐渐变得混乱。
一位水兵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
“公主陛下,信鸽传来了新的消息。”
她展开卷曲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小字:“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的伤口受到感染,高烧不退,仍未恢复意识,性命垂危。”
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心脏犹如遭受闪电重击,最后的亲人即将逝去,一切计划、一切理性都已被抛诸脑后。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惜任何代价,拯救父亲。
她试图再次发动项圈中的古代魔法力量,想要穿梭空间移动到父亲身边,但却失败了,果然,距离上一次动用力量间隔太近,母亲提到过,法器的力量无法在短期内连续使用,只会为身体徒增负担。
她大步跑向舰船尾部的军官会议室,一把推开门。
舰队的指挥官们正围坐在桌边看着海图,此刻,他们都惊讶地看着她。
“哈蒙德将军!”
“听您差遣,公主陛下。”
“给我准备一艘小船,还有马匹和行李,我要在离这里最近的港口登陆!”
“但是……伯爵大人吩咐过,您需要隐藏身份啊,以现在的形势,您一上岸就会被逮捕的!”
“不必多言,我已做出决定,快点去办!”
“那我们呢?这支舰队怎么办?”
“你带着整支舰队返回圣卡斯雷亚港,协助作战。告诉我丈夫,对于我的鲁莽行为,我很抱歉,但我必须前去!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