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剿灭悍匪
匪徒们被围在村中,他们拒绝投降,燧发枪发出的烟雾弥漫在村庄上空,好一场混乱的巷战,哀嚎声,喊杀声,刀剑碰撞声混在一起,屋里屋外都成了战场,村民们趴在地上,弹丸划破空气的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他们只能恐惧地等待着,暗自祈祷家人平安。
达利带着队伍经过村中的礼拜堂,恰好有几名匪徒抱着银器正从里面出来,这些人还试图掏抢射击,立刻身中数弹倒在门口。
一些匪徒丧失了战意,他们扔掉武器,将手举过头顶,士兵们把投降者捆住,交由专人看管。
顽固抵抗者已经所剩无几,每一个匪徒都被好几名士兵围攻。
达利一剑刺伤了一名凶恶壮汉握着砍刀的手臂,呵斥他立即投降,这位穷凶极恶的歹徒竟然忍住了剧痛,试图用另一只手拿起地上的砍刀,被跟上的士兵们用刺刀戳出了十来个血窟窿,这下死得透了。
在村庄中央的路口处,达利迎面撞上了从对面夹击过来的嘉文少尉,两人看起来颇有相似之处,都杀红了眼,军装上溅满了血污,脸被硝烟熏得微微发黑。
嘉文高兴得像个用弹弓打到老鼠的孩子,他兴奋极了,满脸自豪地展示着手中沾血的佩剑:
“嗨,长官!我们就要成功了,只剩下几个人还在磨坊那边顽抗,他们挟持了村子里的女孩作为人质。这些该死的懦夫!怪不得公爵大人如此愤怒,瞧瞧这些垃圾,把一座好村子糟蹋成了什么样?”
说罢,他指向前方一座被匪徒纵火烧塌了的谷仓,里面的粮食已经被烧得焦黑,发出刺鼻的气味。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要尊重法律,把俘虏交给镇子里的法官处置,而且,我们需要审问这些俘虏,没准他们会交代其他匪帮的位置。走吧,去磨坊去那边,我去试着劝降,如果不行那就强攻。”
这座磨坊是村子里最高大的建筑物,旋转的风车利用风的力量带动桨轮把粮食磨成面粉。它的外墙由厚实的岩石砌成,窗太小了,爬不进去,唯一的木门也已经被人从内部闸住了。”
据嘉文少尉的描述,有人数不详的匪徒躲在里面,他们威胁要杀死被劫持的姑娘们,从磨坊里不断传来一名匪徒的叫骂声和女孩们的哭泣声。
“你们给我听着!如果胆敢闯进来,我就杀掉这些小娘们儿,我说到做到!放我们离开!我们会在确保自身安全之后放了她们的!”
一位老者跪下来恳求道:“长官,求求你想办法救救姑娘们把,不要激怒这帮恶徒,他们真的会下手的!”
嘉文少尉解释道:“长官,这位是村长。”
就在这时,在后方藏着的金发男孩也跑了过来,这孩子显得安心多了,因为他那受了伤的父母得救了,军医正在为他们包扎。
“真是勇敢的战斗,长官!我的父母托我感谢您,他们看到我的姐姐被带往磨坊的方向,所以我就过来了,请问……能给我一把枪么?刀子也行,我要去救我姐姐!。”
有了军队助阵,村民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疯狂地踢打地上匪徒的尸体,有人试图去袭击战俘,更多人叫嚷着要冲进磨坊。
面对失控的村民们,达利安抚道:“大家冷静!交给我来处置。”
来到磨坊的木门前,达利大声喊道:“里面的匪徒给我听好了,你们已经被瓦尔斯塔公国的军队包围了!我是达利·艾因富特上尉,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剿灭你们!别指望我会心慈手软,我不会放走你们的!
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会饶你们不死,保护你们不受村民的报复,你们会被带到镇里接受正规的审判,在受审前可以给家人写封告别信,还可以吃顿好的喝几杯,然后安心地上路!
但是,如果你们坚持抵抗的话,我会把你们交给村民,让这些愤怒的人把你们折磨致死,听听他们的声音吧!这些人会把你们生吞活剥,我很肯定,会发生那样的事!”
匪徒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几分钟后,门开了,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举着手走了出来:“我们投降!保护我们,别让那些村民过来。”
姑娘们得救了,和她们的家人团聚,但有个女孩的所有家人已经被杀光,她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村民们立刻上前安抚。
失去全部血亲是什么样的滋味?在场的人里,没有人比达利更为清楚这种哀恸,他怜悯地看着这悲伤的女孩,摘掉了头顶的三角帽,以致哀思。
金发男孩紧紧抱住自己的姐姐,他转过头望着达利上尉,用感激的眼神注视着这位拯救全村的恩人,村长更是激动得痛哭流涕。
达利履行了保护投降者的诺言,他吩咐士兵们推开愤怒的村民,将那三个投降的匪徒捆了个结实,和其他俘虏锁在一起。
负责断掉匪徒后路的戴林上士从桥那边赶过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有五个人抱着抢来的东西想要逃跑,已经全部被我们班组击毙,东西已经交还给村民了。”
“很好,干得漂亮,戴林上士。”
达利想了想,随后向负责勤杂事项的司务官问道:
“司务官,战果和损失统计好了么?”
“报告长官,本次战斗共击毙匪徒四十三人,俘获十一名俘虏,我方有两名士兵受轻伤,经过包扎已无大碍。”
“村民的损伤呢?”
“报告,被匪徒杀害的村民有七人,另有一村民在交火中被不知哪一方的流弹所杀,村中的伤员有四十多人。”
“很好!大家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我会在作战报告上为诸位请功的。”
初战大获全胜,对于一个还未从学院毕业的实习军官来说,绝对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但是,身边的凄惨状况让达利不忍去庆祝,一些村民抱着罹难亲人的尸体嚎啕大哭,伤者的呻吟声也是不绝于耳,如此惨状,让人完全没有心情去庆祝胜利。
“司务官,传我命令,全连就地休整,组织起一支救援队,扑灭村里剩下的余火,避免火势复燃。
在村外挖个大坑,把匪徒的尸体扔进去,烧过以后盖上帆布再填埋,避免滋生瘟疫。”
“是!”
“军医,帮助受伤的村民包扎伤口。”
“绷带不太够了,但我会尽力而为的,长官。”
“来两个志愿者,去山脊的营地打探一下,看看是否还有残余的匪徒在那里。”
“长官,我们俩去。”
“批准!注意隐藏踪迹,小心行事。”
“嘉文,咱们转天出发前再审问俘虏吧,今天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嘉文少尉一直在旁边站着,以钦佩的目光看着他发号施令:
“达利,真有你的!我算是服了,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何西蒙院长要让你当上尉,你真是专业又细心,各方面都考虑到了,我都有些崇拜你了,哈哈。”
“谢谢夸奖,朋友,其实这也不算优点,我弟弟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埋怨我这个大哥太过追求完美,说我杞人忧天,我的缺点就是不太信任别人,总是想自己把控一切,总是想把一切准备稳妥,如果将来咱们还在一起服役,希望你能谅解我这些招人烦的个性。”
“那是当然,哈哈,咱们是朋友嘛。”
经过一天的奔波劳顿和激烈战斗,又帮助村民清理了道路,掩埋死者,轻步兵连的士兵们筋疲力竭,当晚就在村子里休整,等到转天再离开,依照计划前往镇子里和其他部队汇合。
(27) 坏消息
次日清晨,前去匪帮营地的斥候们回来了,他们说营地里空无一人,看来这伙匪徒已在昨日的战斗中被一网打尽。
斥候们走后,嘉文少尉进入达利的营帐,他双眼红肿,显得非常疲惫,忧心忡忡地说道:
“嗨,达利,昨晚我审问过俘虏了,我看到你睡了,便没有打搅你。”
看到嘉文阴沉着脸,达利疑惑地问道:“朋友,怎么了?难道附近还有更大的匪帮?”
“不,就和前日的调查的结果一样,据他们交代,这山谷中只有三处匪帮营地,他们都听从于同一位首领,三处营地同属一个匪帮,如果其他两支部队的战斗进行顺利的话,山谷中的匪患应该已经解决掉了。”
“那很好啊,为何你还显得如此忧愁,难道是在担心西蒙院长和公主陛下?”
“不,我并不担忧,他们肯定能轻易踏平其他两处营地,而是……其他的一些事情,一些对于我们公国来说很不好的消息。
经过审问,俘虏们交代了自己逃兵的身份,公国和贵族同盟的都有,这些人害怕被处死,不敢回家,便在这山里当起匪徒,这些都不是重点。
达利,有一个逃兵的来历很特殊。”
“啊?怎么特殊?”
“他并不是瓦尔斯塔人,而是半岛东部的弗兰迪亚人,来自弗兰迪亚教皇国,是从教皇国军队逃出来的,他所在的部队在一次遭遇战中被我们公国击溃了。”
“天呐!难道说……”
“哎!是的,真是一个极坏的消息,据此人交待,贵族同盟已经开放了隘口,打开了格罗纳尔要塞的大门,把这些外国军队请进半岛,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瓦尔斯塔公国。”
“这些家伙……这些混蛋……他们怎么能……,这场战争是我们瓦尔斯塔人自己的事,怎么让外国人参与进来?他们不怕成为民族罪人么?”
“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已经不择手段了,他们已经和外部势力秘密结盟,而且还不止一个国家!
据那位俘虏交待,贵族同盟已经和大陆上的三个强国签订了秘密协定,分别是来自大陆中部的弗兰迪亚教皇国和克鲁塞德骑士团国,还有南部的希尔维尼亚帝国。
至于这秘密协定的具体内容,这位俘虏作为一介出身平民的士兵自然无从知晓,他只知道自己参与到一场秘密行动中。
他所服役的弗兰迪亚教皇国部队原本驻防在边境,突然就接到命令,径直穿过不设防的格罗纳尔要塞,抵达瓦尔斯塔半岛。
他们被要求换上贵族同盟的军服,作为先遣军加入贵族同盟的部队,这位俘虏本人于前两周的战斗中当了逃兵,流落至此加入匪帮,这倒霉鬼刚刚入伙不久就被我们逮到,这就是他所交待的全部内容。”
听到这惊人的消息,达利不安地在营帐中绕着圈子,他突然站定,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集结地,把这些告诉西蒙大人。”
一天后,新军教导营的三支部队都已重返南山镇。
当天中午,镇广场上,四十多名被俘的匪徒被当地法官宣判了绞刑,即刻行刑。
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这山谷中的人们饱受匪帮的欺凌,他们的财产被洗劫,房屋被烧毁,女儿被掳走。
匪徒们做出的种种暴行将镇民们的同情心消磨殆尽,到了绞刑的时间,蒙面的刽子手将一根根绳索套在匪徒的脖子上,很快,四十多条生命陨灭了,现场却没有一人对犯人表示出哪怕一丝同情。
人们都在发泄半年来的怨气,他们疯狂地叫骂,用臭鸡蛋和烂菜叶扔向尸体,庆贺这饱受威胁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对着拯救他们的军队欢呼致敬。
夜晚,镇广场上的绞架被拆除移走,尸体被埋葬在镇外,这原本阴森恐怖的地方即将成为欢乐的场所。
小镇居民掀起了狂欢的热潮,空气中飘荡着烤肠和麦酒的味道,每个家庭都拿出窖藏来款待那些被视为恩人的士兵们,镇长亲自演奏起瓦尔斯塔风笛,十多名穿着传统服饰的镇民在欢快的曲子中跳起当地特有的舞蹈。
一名士兵把自己的军帽戴在姑娘的头上,在一片祝福声中开始跪下来求婚,姑娘羞红着脸点了点头,围观的士兵和镇民们欢呼雀跃。
在距离狂欢派对仅仅几百公尺之外的军帐中,却是另一幅景象。
营长西蒙·加利埃尼满脸忧愁,他在大帐中背着手来回踱步,身旁的青年军官们都是他的学生,每个人都铁青着脸低着头。
只有一人除外,戎装公主仍旧泰然自若,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以优雅的仪态对着桌上的甜点发起了进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老师的状态。
在近日的战斗中,西蒙中校亲率三个连完成了最艰巨的任务,他们一鼓作气攻下最大的匪帮营地,还缴获了一门轻型加农炮。
公主陛下的表现则充分彰显了她全校成绩第一的实力,这位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少校带领她的骠骑兵连发起了一次凶猛狂野的冲锋,那座位于谷底平原的匪帮营地几乎在一瞬间就被铁蹄荡平了,戎装公主带着她毫发无损的队伍,于出发当天便返回了镇子里。
达利上尉归来较晚,他的轻步兵连遇到突发事件,但他应对得当,以有力的行动拯救了村庄,提升了军队的声望,还通过审问俘虏获得了重要情报。
在此次清剿行动中,新军教导营三战三捷,毙敌无数,山谷中的匪患已经成为历史。
西蒙为自己的学生们感到骄傲,他们原本应该和士兵们一起加入镇民的狂欢,但无情的坏消息浇灭了这喜悦的火焰。
不仅是审问俘虏的结果,公爵本人也得到了可靠消息,都就此次危机给西蒙写了信,让他尽快返回米德奈特堡,一同商议对策。
贵族同盟请来了外国军队助战,公爵大人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弗兰迪亚教皇国、克鲁塞德骑士团国、希尔维尼亚帝国,这三个强国的名字就像三柄沉重的铁锤,同时敲打着西蒙的心弦。
三个强国,无论哪一个的实力都足以对抗公国,他们都不希望瓦尔斯塔人能够重新统一,都不愿看到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想要把一个巨人打死在襁褓中。
于是,他们选择与贵族同盟签订秘密协定,以报销军费作为条件,各国一同派兵对抗瓦尔斯塔公国,自称为联军。
公爵在信中提到,就在几天前,最新一批联军主力共计八万人穿过格罗纳尔要塞,进入了瓦尔斯塔半岛内部。
他们会在贵族同盟领地稍作休整,不同于联军先遣部队的偷偷摸摸,他们已经知道秘密协定即将败露,于是干脆撕破伪装,穿上自己的军服,举着自己国家的旗帜行军,剑指公国与贵族同盟交锋的前线。
西蒙的脑中想出无数个应对方案,他很确信公国可以撑住这一轮攻势,但是之后呢?联军部队将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半岛,公国的财政将会面临考验,随后在人力和后勤方面吃紧,随后便是全面的崩溃。
到了最后,公爵大人将会签下屈辱的条约,割地赔款是最轻的代价,统一半岛的伟业将会成为泡影,更可怕的是,公国可能会被分裂成多个小国家,再也无力抵御外敌侵略,到那时,瓦尔斯塔民族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半岛的肥沃土地会被大陆上的强国瓜分。
敌人众多,希望渺茫,未来的路一片灰暗,越想越觉得可怕,西蒙闭上眼敲打着自己的额头,心想:
(天呐,快醒醒,你这没用的老头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鬼东西?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打呢,怎么能如此忧虑?一个军人可以被击败,但绝不该被困难吓倒,而这双腿微微颤抖的感觉是……恐惧?老天,我在干些什么?绝不能让负面情绪干扰到我的学生!)
性格开朗的普瓦尼少尉试图打破军帐内的紧张气氛:“大家还是先别担心了,加入镇里的狂欢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以后一同面对便是,没必要在这唉声叹气!”
嘉文少尉对他怒目而视:“喂,普瓦尼,这种场合还敢说笑?你可知道这次的危机有多严重?我刚知道的时候急得彻夜未眠。你最好安静一点!不要打搅西蒙大人的思考!不然我就让你小子长长记性!”
争吵声中,西蒙猛地停住脚步,他睁开双眼,尽量使自己振作起来,作为军人,作为这些年轻人的导师,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心生胆怯。
“嘉文,不要对你的同学如此粗鲁,我希望我的学生们关系良好,普瓦尼说的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新兵教导营表现出色,有什么理由不去庆贺呢?对不起,是我过于忧虑了,大家去镇子里自由活动吧!”
话虽如此,这些年轻人出于谨慎,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动。
戎装公主吃完了甜点,她站起来说道:“你们都听到西蒙中校说的话了,放轻松点,同学们,对于我们来说,联军主力还远在天边呢,等到这些杂牌军队来了,我会亲自收拾他们,用这个。”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刀柄,那是一把令人胆寒的重骑兵直刃军刀,比制式的型号更长,也更重。
如果骠骑兵连的士兵们所言非虚,那柄特制的军刀已经夺走了至少十名凶恶悍匪的性命,尽管她高大挺拔,身姿矫健,但毕竟是女性,她竟然能像挥舞一把匕首一样轻松驾驭那柄沉重的军刀,令训练场上的围观者啧啧称奇。旁人只知她天赋异禀、勤于锻炼。唯有达利上尉看出了其他端倪——她那不同寻常的身体强度绝非凡人所及。
她继续说道:“同学们,作为你们的副营长,我以萨兰托斯少校的身份命令你们,去镇子里狂欢吧!多喝点,玩个痛快!”
说罢,戎装公主走出了营帐。
见到公主陛下表了态,西蒙·加利埃尼感到轻松了许多,他对众人笑着说道:
“等咱们回到米德奈特堡,还有另一场庆功会和毕业晚宴等着你们呢,这次就当预热一下心情,我们为了这些镇民誓死奋战,理应享受他们的报答。
走吧,我的好学生们,咱们一起去镇广场,我也想去喝两杯。”
(28) 毕业舞会
1702年9月15日,夜,瓦尔斯塔公国首都,米德奈特堡。
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的第一百期毕业生在母校的礼堂中集合,他们穿着整洁的军礼服参加这次隆重的毕业典礼。
尽管目前战争的形势堪忧,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还是依照惯例如期到场祝贺。连日召开会议使他身心俱疲。
院长西蒙·加利埃尼站在公爵身边,他完成剿匪任务归来已有数日,这些天里,他作为公爵的首席军事顾问出席了数个高层会议,和公国的诸位高官一起商议如何应对联军的进攻。
最终,他们做出了最为稳妥的选择,即完全保留之前的军事单位部署和战略计划,只在后方调集更多的预备队。
提前几个月招募1703年的新兵,增加军费,加快训练速度,订购更多的军械和军装、皮靴,为长时间的战争做好准备。
不断有人走上前来,向公爵敬酒致意,与会的大贵族们夸赞公爵大人教育子女有方,公国后继有人。
之所以向他道贺,是因为公爵的女儿正是这届毕业生中的翘楚,是这次毕业典礼中的主角。
大多数人的祝贺之辞只是单纯的迎风拍马,实际上,他们对于那位脾气古怪的公主了解甚少。
他们完全不知道,那位性子狂野又张扬的公主是以无可争议的实力和表现得到了这一荣誉,完全没有倚仗过她父亲的权势。
只有经常出入宫廷的亲信才知道这些内幕,公爵对待自己的两个儿子颇为严厉,而对这唯一的女儿极为娇纵宠爱,从不强迫她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放任她像个粗野的男孩一样穿着小号的军服舞刀弄枪,纵容她骑着马在宫里到处乱跑,也不知这孩子的爱好是从谁那学来的。
公爵大人曾对女儿寄予厚望,本以为她会在长大后走上正轨,成为一位淑女。
就在三年前,他曾计划把这个漂亮女儿嫁给大陆东部某个强国的王储,没想到这孩子一意孤行地走上了从军之路,再不肯回头,计划也就泡汤了。
公爵大人没有放弃,他一直都在筹划如何把女儿嫁出去。
几位造访过公国的王储都对女儿的容貌极为满意,可以说已经被她完全迷住了,更何况米德奈特家族所许诺的丰厚嫁妆几乎可以买下一个小国。
但这些王储的父母都不愿让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粗野女士当自己的儿媳。
所有求婚者都不得已取消了婚约,恋恋不舍地回了国,据说有几位还因此患上了相思病。
公爵大人礼貌性地满脸堆笑,他举杯感谢众人的庆贺,夸赞自己女儿的勇武,只有西蒙院长知道这笑容背后的苦涩。
可怜这位伟大的君主,他只想要个能够达成政治联姻的乖女儿,而不是一个勇敢的女战士。
成绩仅次于戎装公主,位列优秀毕业生次席的是来自赫尔比斯伯爵领的达利·艾因富特。
达利本人身材不高,长了一张过于严肃的长脸,他稍微有些呆板严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魅力,在学院里的朋友也不多。出人意外的是,他的身边竟也聚集了好几个同学。
因为这次毕业典礼还邀请了毕业生的家属一同参加,达利并非独自前来。
受到众人瞩目的原因正是达利带来的家属,他那个漂亮妹妹——简宁·温斯泰德。
同学们只是听他说过,他有一个父亲领养来的外姓妹妹,但从没见过她本人。
这次终于能够一睹芳容,她正挽着达利的臂弯,怯生生地看着周围,好像对社交场面极为陌生。
她腰肢纤细,身材高挑,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花布长裙,红色的卷发垂到肩上,犹如雌鹿一般温柔的琥珀色眼睛忽闪着观察周围的一切。
有些年轻人对她很感兴趣,这位温柔羞怯的女士真是秀色可餐,简直可爱极了,让人不由得产生保护她的欲望,众人都如此评价道。
他们不由自主地靠近过来,使得达利身边的人越聚越多。
花花公子普瓦尼首先开口:“嗨,达利,不知你是否介意,我想认识一下你的漂亮小妹。”
达利大方地说道:“哈哈,我这小妹一直独自在家,有些怕羞。
简宁,我来介绍一下,这位绅士是普瓦尼·法瑞斯先生,他是法瑞斯男爵的儿子,是我在学院的同学。”
普瓦尼立即上前一步,殷勤地弯下腰捧起简宁的手,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
“您真不愧是艾因富特这种尊贵古老家族的小姐,气质就是不一般,简直就像盛开的郁金香一样美丽。
从我进入礼堂的第一秒开始,我就被您迷住了!我的目光无法从您的身上移开,高贵的女士呦,可否赏光与我共舞一曲?”
这一席话语有点令人尴尬,好似歌剧中的台词,令旁边的众人哈哈大笑:
“喂,普瓦尼,你这甜言蜜语的家伙,听你说话就像听唱戏一样!”
简宁的一张俏脸羞得通红:“普……普瓦尼先生,对不起,我不会跳舞,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女士,我是父亲领养来的孩子,我不敢僭越,只把自己当成达利少爷的仆从,像您这样尊贵的少爷……理应让其他出身高贵的女士成为您的舞伴。”
油嘴滑舌的普瓦尼迅速改口道:“无所谓的,美丽的女士,这不关乎家族血统,我所倾慕的是您这个人,我会教您一些基础的舞步,不要担心,求您了,给我些面子吧!大家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好……好吧。”
达利微笑着目送两人走进舞池,简宁笨拙的舞姿和普瓦尼水蛇一样灵动的舞步形成了强烈对比,看得他这个兄长都笑了起来。
蓦地,达利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这令人熟悉又不安的感觉,只能是……她……
“嗨,达利,没有舞伴么?”
还是那熟悉的高亢嗓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悄然而至,不出意料,她又换了另一身华丽的军服,豪爽地将手中的蜜酒一饮而尽。
她把酒杯交给一旁的侍从,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达利,仿佛她家族纹章中的夜鸮在瞪视着自己的猎物。
闻到对方散发出的浓烈酒气,达利想道:(她肯定喝醉了,老天保佑,别让她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公主陛下,我不擅长跳舞,在一旁看看就好,您……”
戎装公主打断了他的话:“那就是说没有舞伴喽?正好,我也没找到合适的舞伴!”她也不管达利是否答应,直接用一股蛮力将他拉入了舞池。
高大的戎装公主拉着瘦小的达利入场,旁边的舞者识趣地让开了。
“你这不是会跳舞么?你小子竟敢骗我,等会儿我要罚你喝上两杯烈酒!”
达利感觉到来自周围妒忌的目光,他知道,每个人都想接近这位公主,但碍于其高贵的身份和狂野的性格,没有一人成功过。
现在自己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外乡人竟然被公主邀请成为舞伴,着实令追求公主的贵族子弟们火大。
他想道:(今天的感觉……有些奇怪。她的气息比平时又强了几倍不止,似乎是有意为之,周围的人就像着了魔似的注视着她,就连和妹妹跳舞的普瓦尼也在向这边偷瞄。
就在五分钟以前,他还被简宁迷得神魂颠倒。就算这位公主生得很美,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吸引力啊……难道是蓝血中的某些力量?)
看到达利若有所思的神情,戎装公主似乎有些惊讶,她贴近达利的耳朵,轻声说道:
“你竟如此心不在焉,难道我的神裔气息对你丝毫没有吸引力?”
“天呐,您在说什么……神裔气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哎呦!”
她故意踩了达利的脚,其踩踏的力量之大,隔着厚厚的军靴都能感受到剧痛。
她轻声道:“这是为惩罚你说谎,达利,别跟我装模作样,你很清楚,咱们都不是凡人。”
“啊……对不起,公主陛下,但我只是因机缘巧合才知道了点皮毛而已,我真的完全不懂您说的神裔气息是何原理。”
“达利·艾因富特,自从我直视过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你,经历过……死亡,你本身的蓝血已经退化殆尽,你获得了神的恩赐,快说,到底是哪位神明?”
眼见再也瞒不住她,达利只好全盘脱出,他细语道:“是藏书塔上的老人,智慧的化身,奥塔库,他扯下自己的一条触须,用自己的血肉修复我的肉身,救活了我。”
“原来如此……这就全都说得通了,难怪你小子记性这么好,竟然在学科考试中超越了我。
达利·艾因富特,我嫉妒你,你拥有神的血肉,我要把你……撕碎,吃掉。”
她呲着牙,神情变得凶恶,达利紧张得双腿发软,舞步也逐渐乱了起来。
他轻声祈求道:“求求您,我还有妹妹要照顾,不要杀我,我一切听您的指挥。”
这时,第一首舞曲还未结束,戎装公主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大厅:“我的好同学,不要紧张,我是在吓唬你呢。”
她拉着达利离开舞池,远离人群,来到礼堂的一处墙边。
“我看出来了,你爱她。”她指了指还在舞池中的简宁。
达利被惊得心生敌意,他试图找寻武器,但在戎装公主的怪力面前,他毫无胜算。
“真是可惜,好不容易遇到和自己血脉如此接近之人……我没有在开玩笑,达利,我对你很感兴趣,如果没有她,或许,就在今天,我会开始一段真正的恋情,我要你,要你当我的情人。
但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会依仗地位强行拆散你们,霸占你,我一直心存期望,期望你能主动来找我。”
听到她的倾诉,达利逐渐卸下戒备之心,但仍有一丝恐惧:“陛下,我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不可能的,您喝醉了,请允许我送您到休息室去。”
“我是故意要灌醉自己的。”她呢喃道。
自从达利认识她直到现在,戎装公主第一次流露出柔弱的神情,像她这样强悍的人,在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悲恸,银灰色的眼眸中闪动着泪光:
“我自然是明白的,生在王家,我早就身不由己。我爱我的父亲大人,我爱他的事业,我爱瓦尔斯塔……
但是,我多么想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
达利,也许你的人生已经足够坎坷了,但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的悲哀,我要为整个国家和民族而活。
我知道,父亲已经为我物色好了政治联姻,无论是谁,我都会欣然接受,公国面临如此危机,我不能再为父亲添麻烦了。”
想不到这位狂野粗暴的公主也会真情流露,达利的恐惧感逐渐消失,取代而来的是怜悯的同情,不管她有多么超乎常人,毕竟还保有女性的细腻情感。
“陛下……对不起,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对您心存芥蒂,我得承认,我惧怕您。但是现在,我真心实意地表达我的敬意,您的爱国心让我自愧不如。”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握住了达利的手,她的话语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柔而又诚挚:
“达利·艾因富特,你是个正直的瓦尔斯塔人,用你血液中的能力,用你的才华,为了瓦尔斯塔努力奋战把!
我即将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变成某个我从未谋面之人的妻子……但我求你,求求你记住我!
我……对你……有过感情,也许是血脉造成的相互吸引,我不确定,也许是出于占有欲,但我发誓,我对你所饱含的,完全是诚挚的……爱,请你记住我的话,记住我!”
说罢,她扶着额头走进了一间休息室,门被关上,反锁,再无动静从里面传出。
达利失神地看着戎装公主曾站立的位置,在那柔软的地毯上面,有一小片潮湿的痕迹,
那是,
她的泪。
(29) 丰收节庆典
达利·艾因富特以优异的成绩从国立军事学院毕业,再加上他在剿匪行动中的良好表现,最终获得了少校的军衔。
一出校园便擢升为校级军官,这奇迹般的升迁速度在全大陆的军队中都颇为罕见。
他被分配到由罗兰德·嘉斯帕元帅统领的第三军任职,在第三军辖下的第7师第153步兵营担任营长职务,手下可供指挥的兵力多达六百余人,包括五个列兵连和一个掷弹兵连。
如今的达利不再是那个被贵族同盟四处追捕的逃亡者,他加入了父亲生前便有意加入的阵营,成了瓦尔斯塔公国的国民,刚开始他还一无所有,只能靠西蒙院长的接济度日。
现在,米德奈特堡的那处军官公寓已经正式成为他名下的不动产,终于不再寄宿在临时的居所,而是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摇身一变,成了坐拥高额年薪和补贴的高级军官,如今,他已经成功跻身瓦尔斯塔公国的上流社会,无数的沙龙宴会向他敞开大门。
有些对权势嗅觉灵敏的贵族已经开始主动和他拉近关系,他们认识到达利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他拦住公爵马车拯救义妹的壮举已经成为米德奈特堡居民们口口相传的美谈,这位年轻人深受西蒙·加利埃尼大人的器重,今后必将飞黄腾达。
有一位男爵夫人甚至主动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达利认识,这些贵族们仍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已经心有所属,他的爱人只能是那个伴随他一同成长,给他留下过无数美好记忆的女人。
距离自己入伍的报到日期还有一段日子,达利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既然自己在公国的生活已经逐渐稳定,也有了谈婚论嫁的经济基础,是时候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他决心尽快将义兄义妹的关系逐渐升华为恋人关系,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一个良好的开始将会为感情打下牢固的基础,他计划在入伍前的空闲日子里陪简宁在米德奈特堡附近四处游玩,以增进两人的感情。
此时正值秋冬之交,米德奈特堡街道上的景色是极美的,一眼望去,树梢绿中泛黄,偶有几片叶子飘落,松脆的落叶被踩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十分惬意。
市区的一处广场上,到处都摆满了丰饶女神哈维斯特的雕像,女神的形象温婉可亲,她穿着传统的农人装束,抱着一捧金黄的麦穗。
当地人为庆祝今年的丰收自发地组织起街边派对,路旁的小贩们趁机兜售起烤肠、麦酒和面包,一些穷困潦倒的画家和音乐家把帽子放在地上,通过表演自己的才艺挣上几个小钱。
达利自豪地穿着一身崭新的军礼服,银色麻绳状的肩章和领章彰显他身为校级军官的身份,金黄的绶带和流苏迎风飘动,那枚表彰他拯救村庄的勋章在胸口上闪闪发亮,他挺胸抬头,挽着简宁的臂弯走在街道上。
路人们向他们投来羡艳的目光,一位同样带着女伴逛街的士官用力一磕脚后跟,向他行了注目军礼。
简宁·温斯泰德从未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大哥骄傲过,在那些令人怀念的旧日里,她一直都默默地关注着二哥威廉,威廉那健硕的身材,帅气的容颜自然而然地吸引着少女的注意力,那时,达利还不像现在一样骄傲而自信,他在当时还是一位离群索居的,过着隐士般生活的书呆子。
自从达利神奇地从狱中逃出,他的性情大变,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变得更加勇敢果断,也更善于言谈了。
他拒绝吐露其中的缘由,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简宁也就没有再向他追问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变化越来越大,就连容貌和气质都和往日完全不同了。
那双青色眼眸所散发的目光不再慵懒,而是变得锐利起来。他不再像以往日那般不修边幅,开始蓄起了浓密的腮须,头发经过理发师的打理之后变得精神焕发,即使身材不高,体格瘦弱,但这一切外型的变化,再加上那身华丽的军礼服的装点,也足矣让他变得有更富有魅力。
简宁幸福地挽着哥哥的手臂,对她来说,上一次参加丰收节派对的记忆竟然如此遥远,宛若隔世一般。现在,她终于逃脱了梦魇的阴影,再也不必为住房和食物发愁,未来一片光明,真希望这一切能够长久,她希望义兄能娶个当地的贵族女子,她自己愿意穷尽一生服饰他们。
达利带她品尝了沿路的各色小吃,随着天色渐晚,街市的摊贩和游人越聚越多。简宁被远处一个具有异域风情的奇怪帐篷所吸引:
“哥哥,那个帐篷看起来很古怪。”
达利解释道:“那是吉普赛人的帐篷,他们没有民族,没有家,是些聚集在一起的流浪者,他们乘坐大篷车周游世界,靠着表演魔术、兜售些小玩意儿或者用塔罗牌给人占卜为生。”
(当然,还有偷窃、诈骗和抢劫,吉普赛人的犯罪比例很高。)他只在心中补充道,没有说出这令人不快的事实。
“啊,魔术!占卜!真是浪漫,我想去那边看看,可以吗?哥哥?”
“如你所愿,我的好妹妹,但你得跟紧我。”
吉普赛大帐篷里面的环境有些怪奇幽幻,这里的烛光经过灯罩的渲染变为紫色,劣质熏香的味道飘荡在帐内的空气中,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毯和挂饰装点了四周。
简宁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帐篷内奇怪的装饰风格让她有些兴奋,女孩子就喜欢这些神秘且充满美感的事物。
在无数道轻薄纱帘之后,坐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看上去饱经风霜,厚厚的脂粉根本遮不住岁月的痕迹,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了,眼妆厚得出奇,仿佛被燧发枪的火药烟尘熏过似的,一双可怖的棕色大眼正死盯着桌上的水晶球。
“欢迎!两位贵客,请坐。我是赛萨尔夫人,很荣幸为您们服务!”她用粗哑的嗓音说道。
“您好,赛萨尔夫人,我想为我哥哥占卜一下未来的运势,我想知道他会和哪家的贵族小姐结婚!。”简宁怯生生地问道,
她的问题让达利有些尴尬,看来妹妹还是没能察觉到自己的爱意。
吉普赛女人不再死盯着水晶球,她拿出了一个绒布袋,挽起宽大的袍袖,露出纹满了怪异花纹的手,从绒布袋里取出一副古旧的塔罗牌。
她以灵活熟练的动作将一张张绘有精美图案的塔罗牌依次排开,然后又快速地洗牌,再收拢成整齐的一叠:
“尊贵的女士,每一张牌都反映着人生的不同际遇,您想必是关心这位军人老爷的未来,他是否会获得幸福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达利看到吉普赛女人隐秘的一瞥,他心领神会地掏出一枚银星放在桌上。
“谢谢,大方的恩主!且看,我将以高深莫测的手法为您占卜前途!首先,请您放松下来,我的心灵之眼察觉到,您在用一堵墙壁封锁着自己的内心,为了提高占卜的准确率,请您打开心灵,放松……,放松……”
达利把这些完全看作故弄玄虚的把戏,看到简宁正以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想道:(哎,都是些江湖术士骗女人和小孩的玩意儿,不过她正在兴头上,我还是配合好了。)
他真的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了身体内不同于凡人的气息,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帐篷内的一只纯黑色小猫觉察到了这股气息,它跳上桌子,发出奇怪的咕噜声,这黑乎乎的小东西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它紧盯着达利,浑身的毛发竖了起来,它在颤抖,随后以惊人的速度跳下桌子,窜出了帐篷。
吉普赛女人满面狐疑,她的宠物从未对客人做出过这么大的反应,钱已经收了,还是先完成这桩生意再去想别的吧。
她将手按在水晶球上,开始直视达利的双眼,她若有所思,用另一只手从牌堆中抽了三张牌,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简宁有些不安地问道:“赛萨尔夫人?您没事吧,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
吉普赛女人面如死灰,她的一只手从水晶球上滑落,另一只手把三张塔罗牌翻了过来,依次是“塔”、“死神”、“命运之轮”。
名为赛萨尔夫人的占卜师蓦地站了起来,似乎在试图从她的顾客面前逃开,她颤抖着说道:
“天呐!诸神保佑!你……”她指着达利,又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香炉被她碰倒了。
“先生,你是谁?哦……不对……你是什么?”
达利·艾因富特这才意识到,这位吉普赛占卜师并非只会玩骗人的把戏,自己在放松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散发出了气息,而这吉普赛女人的感官竟然像动物一般敏锐,察觉到了眼前这位顾客简直是非人类的某种存在。
达利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占卜师的神情由惊愕再到恐惧,突然,她发觉面前这位军官老爷的诡异气息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急速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她坐了下来,向两人道了歉,随后为达利占卜起了运势,说他即将迎娶某位大贵族的千金,未来即将飞黄腾达。最后,她还塞给给简宁一枚廉价的心形黑曜石护符,说是能带来好运。
走出帐篷之后,简宁显得极为兴奋:
“哥哥,我爱死吉普赛人的占卜了,我会一直留着这枚黑曜石护符。不过这位塞萨尔夫人中途的反应真是吓人,我在想,她这样故作恐慌是不是在进行某种必要的神秘仪式?”
达利抹掉了鼻尖的汗珠,他故作镇静地岔开话题:
“做占卜行业的这些人多少都有些神经兮兮,别见怪。看呐,那边还有个表演魔术的摊子,咱们去看看?”
“太好啦!我爱你,哥哥!”简宁像个孩子似的拉着达利的手蹦跳着,她兴奋地加入围观的人群,每当魔术师变出一只鸽子或者是一只小白兔的时候,她都会惊讶万分地捂住嘴,随后又高兴地鼓起掌来。
达利心中暗道:
(抱歉了,我的挚爱。你一个人守在公寓里这么久,我却忙于军务,很少陪你,天晓得你有多么孤独,多么乏味。能站在这里,望着你天真灿烂的笑容,多么美好!为了你,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30) 第153步兵营
第153步兵营的全体官兵在训练场上集合,他们正在热议即将到任的新营长。
“喂,听说了吗?新营长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子,他刚从军校毕业,貌似还参加过一次军事行动,立了功,直接就获得了少校军衔!”
“什么?刚毕业就成了少校?没有搞错吧?这小子一定来头不小,没准是哪位伯爵老爷的私生子!”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我听说的是,他在军校的成绩仅次于公主陛下,是个天才的军事家!”
“他妈的,什么天才?都是些臭狗屎!老子只对戎装公主感兴趣,自从阅兵时候见过一次,老子就得了相思病了,每天的梦里全是她。如果让她落在我的手里,嘿嘿……”
“喂,就你这乡巴佬?还敢对米德奈特家的金枝玉叶有想法?我跟你说,这戎装公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有个叔叔在金湖宫里当园丁,他告诉过我,公主的军刀术可不一般,三四个剑术高超的近卫军军官一起上都败下阵来。你要敢对她不敬,怕是一秒都活不下来。”
“他妈的,不过是个女人罢了,骗谁呢?这牛皮吹大了吧!”
“哼,你爱信不信!”
“你俩别吵啦,我来说说我知道的。我大哥在近卫军中任职,他说最近米德奈特堡的贵族圈子里一直都有传言,说是公主陛下的身世有问题,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还受到了公爵大人的阻挠,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提了。”
“是的,我也听说啦,而且,我听说到的事情更蹊跷,有个崇拜恶魔的狂信徒组织在民间作恶,他们把戎装公主尊为魔王,他们宣称,公主是公爵大人和某位邪恶女巫的私生女,说她继承了一部分恶魔的血脉,还说要尊她为女公爵呢。”
“喂喂喂,你们几个是不是活腻歪了?竟敢传播这种对王室不利的市井谣言!知道军法规定怎么处理动摇军心者么?”
“难道是罚他一年不能喝酒?”众人嬉笑道。
“见鬼,胡说些什么?动摇军心者,鞭刑!造成后果严重者,绞刑!”
“对不起,嘉文上尉,我们就是闹着玩,再也不说了便是。”
“哼,如果再被我听到,你们自己看着办!”
嘉文·马尔科姆上尉于三天前到任,不知什么原因。他放弃了在总参谋部从事文书的闲职肥差。
他主动要求调到第三军第七师153步兵营,得到上尉的军衔,担任营里掷弹兵连的连长兼任副营长,此人作风干练,雷厉风行,部下们对他颇为忌惮。
“新营长到任!敬礼!鼓乐手,演奏!”
随着司仪副官高声下达命令,士兵们绷紧身体,站得笔直,向着正在走上高台的军官行注目礼,鼓乐手们忙了起来,小号声和鼓点声响起,奏起一段庄严的旋律。
这位新营长个子不高,容貌平平,一张冷漠的长脸显得非常严肃刻板,看起来完全不像传言中天才军事家该有的样子。
“士兵们,我是你们的新营长,很荣幸能够加入第153步兵营,我名叫达利·艾因富特,来自塔嘉维港,说话可能会带一点当地口音,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作为军官,我只经历过一次战斗,但我有信心用我的专业知识弥补经验上的不足。
如果大家在将来的军营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量满足,如果有些要求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也希望你们体谅我的苦衷。
好了,我不想占用大家太多时间,所有士官和尉官一会都来我这集合,其他人,解散!”
士兵们各自返回营帐,营里的军官们都聚拢在达利周围。
“嘉文?是你?”
“哈哈,达利,咱们又见面了。”
“还有我们!”
“啊!普瓦尼!戴林!大安德烈!小安德烈!我有些搞不懂……新军教导营不是已经解散了么?你们怎么都来到一个部队?”
普瓦尼笑着说道:“老朋友,这说明你的人缘不错,为这事,我们一起拜托了嘉文,借助他家的关系,我们都调到这里来了。”
“你们俩不是一直在吵架么?”
“哈哈,我这人就是话多,还爱沾花惹草,嘉文这么正直的人当然看不惯,不过吵架归吵架,我们毕竟都是老同学嘛。”
“是的,达利,我俩早就和好了,我们一致认为,跟着你干可以建功立业,其它几位兄弟也一样。”
大安德烈还是那样不修边幅,用草原人的口音说道:“您是好长官,您去哪,俺和俺弟弟就去哪!”
原本以为自己孤僻的性格没有人缘,现在竟然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拥趸,达利感动得几乎落泪:
“谢谢你们!好兄弟!这下我的压力可大了,我得好好干,回报大家的期待!”
来到153营驻地的第一天,达利惊喜地发现了几个熟面孔,这使得他心情大好,当天没有组织任何训练,放任全营休息。
转天一早,营长达利少校在副营长嘉文上尉的陪同下参观了军营,并讨论了目前的形势。
瓦尔斯塔公国与贵族同盟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多,到目前为止,所有战役都发生在中部的平原处,北方的草原和山区地带还未受到战火波及,但随着联军的部队加入战争,北部边境的和平必然持续不了多久。
瓦尔斯塔公国的罗兰德·嘉斯帕元帅率领第三军防卫北方边界,由于北方边界没有大型要塞作为防卫据点,第三军所辖的第七师、第八师、第九师,三个师共约一万三千余人沿着边界展开,以营为单位分别驻防于沿线各处,以防止对方的偷袭和渗透。
达利所指挥的第153步兵营隶属于第七师,这个营的驻地位于草原与山区的交界地带,附近还有数个兄弟部队的营地。
一条小溪横在边界处,贵族同盟的部队与他们隔岸相望,两军的距离只有四千公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冲突。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达利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修筑防御工事,他命人前往后方的树林中,砍伐树木,随后加工为拒马桩,粗的一头斜插在泥土里,锋利的木尖朝外,这些拒马桩被布置在营地四周,以防卫骑兵的袭击。
一道道简易的战壕和散兵坑也被挖好,这些工事能帮助士兵在防御战中取得地利优势。
第二件事便是严肃军纪,据嘉文上尉报告,153营内有许多士兵军纪涣散,例如偷窃物资、打架、欺凌新兵、开小差等行为屡禁不止,总有人喜欢传播一些公国王室的负面消息,严重扰乱了军心。更严重的是,有些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拿着公国配发的武器去抢劫周围的村民。
达利果断地撤销了相关负责人的职务,他成立了一支纠察小队,任命戴林少尉为纠察队长,这支队伍在军装上佩戴宪兵的符号,他们有权搜查所有军官和士兵的私人物品,有权审问营里的任何人,包括营长自己在内。一旦发现问题,就依照军法严惩。
事实证明,达利的解决方案相当高效,戴林少尉是个做事极为认真且刚正不阿的人,他的纠察队刚成立两天,便有十多个偷窃军用物资的士兵被抓住,还有那些开小差的,以及殴打、勒索新兵的**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或被没收军饷,或被处以鞭刑。
有三名士兵被附近村民指认出曾参与抢劫和其他恶性犯罪,戴林少尉免了其中两人的死刑,他网开一面,只是把这两人开除了军籍,但另一人实在罪无可赦,这人还是个下士,他强暴了附近村里的一位姑娘,还打伤了姑娘的老父亲。
绞架在军营的中央竖立起来,一位带着面罩的纠察队员踢倒了犯人踩着的凳子,全营六百余人围观了全过程,这个罪大恶极的**死相极为可怖,他的眼球突出,口吐白沫,脖子以上被勒得青紫,尸体被悬挂一整天后才被掩埋,为其他人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
军营里变得干净整洁,秩序井然。达利仍旧不厌其烦地下达各种关于整顿内务的命令,他要让自己的153步兵营成为一支纪律严明、士气高昂的精锐部队。
(31) 整军备战
“注意保持排面整齐!枪上肩,第一排,前进!”
遵照达利少校的命令,军官们提升了队列训练的强度。每当有士兵表现不佳,都会遭到严厉的训斥。
各个时代的主战武器决定了该时代的战术,在这个滑膛枪统治战场的时代里,火力密度和纪律协同显得至关重要,士兵们需要熟练掌握不同队形间的变换,以适应不同战场的环境。
密集的纵队常用于行军,人员不易掉队,便于转向。
纵队可以在有限的空间里集中起优势兵力,因而也适用于攻坚战,可以在短时间内转换为方阵。
缺点也很明显,纵队的正面宽度不足,难以发挥最大火力,由于人员密集,一旦受到炮兵攻击便会蒙受重大伤亡。
横队是最适合发挥燧发枪火力的阵型,它具有宽广的正面,遭受炮火袭击时损失较小,缺点是纵深不够,难以承受对方纵队的密集冲锋,面对骑兵的突袭也难以迅速转换为方阵。
步兵方阵是面对骑兵威胁时的有效应对阵型,以刺刀的丛林阻止对方马匹的冲击,军官可以站在步兵方阵的空心内寻求保护。
除了这三种基础队列之外,还有各种更为复杂的混合型队列,例如前横后纵队,以及正面横队左右方阵等等。
除了具有功能性之外,让士兵们保持队列整齐也是加强命令执行力和提高士气的重要一环。
队列训练的最佳效果就是让这些队列的概念深深烙印在士兵的本能意识中,机械性的队列训练会让官兵们在最纷乱的战场上保持理智。
能在最凶猛的炮火中处若泰然,是这个时代精锐部队的象征。
除了队列训练,另一个训练大项是射击训练,由于燧发枪的精度不高,只能以增加射手数量的方法来提升火力,所以并不需要特别仔细地瞄准,因而射击训练的主要目的是提升士兵的弹药装填技术。
普通士兵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可以在五十秒内装填一发弹药,熟练的老兵甚至可以做到一分钟内装填两次。
有些军官为了提高士兵的装填速度,想尽了各种办法,比如卸下刺刀,或者提供加重的推弹杆。
达利少校极为反对这种做法,一味地追求装填速度会增加哑火的概率。有记录表明,某些士兵在一场战役结束后才发现自己的枪管内塞得满满的,里面堆积了大量没有发射出去的弹丸。
明智的做法是稍微放慢装填速度,规范每一个步骤,让士兵以平和的心态去装填弹药。
经过达利的改革之后,不仅队列训练和射击训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还增加了多个其他的项目,例如体能训练和拼刺刀训练等。
为了能让手下专心训练,没有后顾之忧,达利还写信给自己的上司——第三军团司令,罗兰德·嘉斯帕元帅。
信中罗列出第153营缺乏补给的事实,诚恳地请求物资支援,他写道:
“我的很多士兵没有靴子,在泥泞的路上行进艰难,我希望能得到三百双军靴,除此之外,还有几箱纸壳定装弹受了潮,我还需要……”
信寄了出去,但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难得到满足,此时的瓦尔斯塔公国正在扩充军队以应对联军的进犯,后勤补给必将成为难题。
经过深思熟虑,达利想出了两个方案来解决资源短缺的问题。
首先,他任命杜瓦特中尉为后勤军需官,此人入伍前曾在半岛南部的商会供职,擅长统计物资和管理仓储,他上任以后,规划出了一份长期的物资分配计划,合理地利用现有资源。
另一个方案是主动收集资源。
达利派出了能说会道的普瓦尼上尉前往附近的村镇进行募捐,他的演讲激起了民众的爱国热情,每一次出行都能满载而归。
当地农民捐赠的奶酪是一种易于保存的,营养丰富的食物。手工艺者捐的餐具以及牧民捐赠的毛毯都是营里急需的物资。
来自北方草原的安德烈兄弟也分别接到了达利营长布置的任务,这里的地形条件和他俩的家乡没什么区别,正好发挥他们的特长。
大安德烈是个粗心的矮壮莽汉,经常出岔子,但他有酿酒的天赋,他利用仓库中积压的大量土豆库存,酿出了口感不错的蒸馏酒来,他家乡的人管这种无色透明的烈酒叫做“伏特加”。
小安德烈是个好猎手,他带领几名士兵,一出去就是好几天,总能打到很多野味,都是在当地成了灾的野兔和野猪。
每个周末,官兵们在接受了严苛的训练之后,都能够围着篝火惬意地享受烧烤大餐,大块的野猪肉和野兔肉被烤得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满嘴的肉香,再喝上一杯“伏特加”烈酒,疲惫感瞬间烟消云散。
由于训练量的增加,原本他们对达利这个新营长还颇有微词。
现在,就连那些最尖酸刻薄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少校确实有一套。
官兵的生活质量实实在在地得到了改善,原本吃不饱、穿不暖、士气低迷的153步兵营已经变得焕然一新。
士兵们在日常的训练中显得格外卖力,队列越走越齐整,射击考核成绩稳步提升,之前一直开小差的家伙也都不好意思再偷懒了。
好消息接连不断,达利的信终于有了回音,总部的辎重马车抵达了153营驻地,其上载有军靴、军服、武器、弹药等物资,甚至还有类似烟叶这种奢侈品。
看来北方战线逐渐受到了公国高层的重视,这里很有可能成为下一阶段战役的主战场。
达利望着自己的部下们兴奋地将一个个木箱卸下辎重马车,搬入仓库。
时间过得真快,刚到这里时还是凛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四个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翠绿的新芽已经爬上枝头。
当天下午,换装完毕的第153步兵营全体官兵排成纵队,接受营长的检阅。
士兵们穿着新配发的黑色军服,足蹬长筒军靴,不论是从精神面貌上,还是从训练和装备上,这支部队都以已做好参战的准备。
傍晚,邮差送来一封加急密信,是西蒙院长写给达利的:
“我的好学生达利·艾因富特
联军谈判代表团将于近日抵达米德奈特堡,我想,他们是来威胁我们的,这些大陆强国希望我们迫于压力放弃统一半岛的计划。
这次和谈关系到瓦尔斯塔民族的命运,作为你的导师,我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参与到这次重要的事件中来。
你将作为我的侍从出席会议,这是进入公国高层圈子的好机会,请务必速归,你所在部队之事务可暂由手下代理。
——你的导师西蒙·加利埃尼
1703年2月27日,写于家中”
(32) 破裂的和谈
1703年3月,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
联军的和谈代表下榻于金湖宫附近的豪宅中,其人员包括,弗兰迪亚教皇国的外交大臣阿尔瓦洛先生与随行扈从共七人,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的三名年轻外交官,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与其仆从共三十人,贵族同盟各势力的代表共十二人。
和谈于联军代表抵达两天后如期举行,与会地点选在米德奈特堡郊外一处静谧的行宫。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作为瓦尔斯塔公国的领袖,亲自参加这次和谈,坐在他左手边的政治顾问是公国的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右手边是他的首席军事顾问,著名的军事专家西蒙·加利埃尼。
公爵的身后还站着十几位来自军方、银行业、手工业、商会、教会等各界的代表,其中最年轻的是一位佩戴少校军衔的军官——达利·艾因富特,他谦卑地站在几位元帅的后方,仔细聆听各方的发言。
和谈的情况和达利所预想的如出一辙,双方各不让步,都想让对方作出妥协,随即变为互相攻击指责,火药味儿越来越浓。
“公爵大人,您指责我们的所谓‘入侵行为’实在是无稽之谈,我们的军队在保护弱者,我们教皇国有充足的理由派兵保护贵族同盟境内的圣堂教会信徒,圣者有云,牧者保护其羊群,天经地义!”弗兰迪亚教皇国的外交大臣阿尔瓦洛义正言辞地说道。
瓦尔斯塔公国的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以犀利的言辞回敬道:
“阿尔瓦洛大人,我倒有个疑问,如若现实真的如您所说,既然是保护教民,贵国的军队为什么要穿着贵族同盟的军装偷偷摸摸地入境,神明的使者不是应该光明正大么?
我们瓦尔斯塔公国是个世俗化的国家,这不假,但我们容许各种宗教从事合法的活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圣堂教会的信徒被公国迫害,你们的教堂和修道院遍布公国全境,圣堂教会可说是我国的最大宗教势力了,牧师和僧侣的生活优越,备受尊敬,何来迫害之事?”
“哼!你们公国境内的圣堂教会从不向我们教皇陛下纳贡,那点小伎俩我都知道,你们自己搞了几个什么红衣主教,妄图以虚假的教义蒙蔽本国教众,不让境内的教徒接受真神的唯一代言者——我们教皇大人的教诲,此等心机,世人皆知!”
“哦?我们的和平谈判什么时候改成教派辩论大会了?要照您这么说,你们联军的其他几国不也都是这么干的么?哪个国家愿意让自己的民众受到外国势力的控制?
号称与你们同气连枝的克鲁赛德骑士团国不也是如此么?他们的骑士团长不也是设立了几个什么‘枢机主教’么,所起的作用和我们的‘红衣主教’如出一辙,同样是为了把教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架空教皇陛下的权利。
真是奇怪,同样的行为,你们怎么不向骑士团国宣战,单单只找我们公国的麻烦,这可不太公平把!”
教皇国的外交大臣阿尔瓦洛大人被辩得哑口无言,他满面通红,花白的胡须抖动着,而在他身边,来自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的三位年轻外交官默默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尴尬,看来索斯盖特伯爵的发言一语中的,联军内部也在明争暗斗。
(索斯盖特伯爵是我见过最棒的辩论高手!他学识渊博,言辞幽默又锋利。)达利心中暗暗赞叹。
“教派的纷争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去讨论吧,互相指责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现在谈的是如何结束这场战争,此事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就不要再讲大道理了。我建议,让我们的发言更加坦率。”
说话的人是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他还很年轻,有着俊朗的面容和一头金色卷发。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点了点头:“我支持弗朗兹阁下的建议,让我们说点儿实际的吧!那就由我先开始好了。
我本人热爱和平,发起这场战争,完全是因为被逼无奈,原因很简单,我们瓦尔斯塔公国受够了外部势力的封锁,这严重制约了我们的发展,我谨以商业贸易为例。
比如我现在有一车公国产的工艺品,要把这车货物运出半岛,我有海运和陆运两种选择。
大陆各国针对我们公国的商品提高海关关税,海运的成本极高,那我选择陆运,然而陆运又要经过半岛东部诸多小国的边境,每过一次境就要缴税,经过层层盘剥之后,货物终于运到半岛以外了,但此时,我必须得提高售价以挽回成本,这就造成了我的商品出口竞争力下降,进口也是同理,这严重制约了我国的经济发展。
为了获得生存空间,突破封锁,我只能以武力进行兼并,这不仅是为了公国的利益,更是为半岛上的全体瓦尔斯塔人谋生存!”
贵族同盟的一位代表连忙反驳道:
“这就是您发动战争的理由?您的苦衷我可以理解,但这完全可以通过协商解决,您所抱怨的多个边境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现在结成贵族同盟,在内部达成了免税协议,您的商品要过境只要缴一次税就行了。
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瓦尔斯塔民族,说得正义凛然。但您所发动的战争带给我们民族的只有悲凄与死亡,因为您的决定,瓦尔斯塔人在先祖的土地上互相残杀!”
公爵回敬道:“目光短浅!我们半岛内部可以妥协,但是外国的封锁呢?你们贵族同盟竟然偷偷签订条约组建联军,这些小领主只想保存自己的地位,根本不在乎民族的未来!你们打开被我族视为天然屏障的隘口,放任别国军队进入半岛,你们的行为背叛了所有瓦尔斯塔人!”
另一位贵族同盟的外交官稍显暴躁,他按捺不住怒气,讥讽道:“说的好听,您真的是为了民族的未来?还不是想要自己当半岛的皇帝?您简直就像您的先祖大人——那位暴君皇帝萨略里哀·米德奈特,像他一样嗜血!,我们这些小领主不需要您的统治,贪婪的独裁者!”
“喂!注意你的言辞!胆敢和公爵大人如此讲话?”公爵身后的一名侍从武官怒道,他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处,手指开开合合。
会议厅内的紧张气氛骤然升级,发话调解之人依然是弗朗兹皇子,他举起手掌做出劝解的手势:
“天呐,大家都冷静些,这里不是贸易市场,我们不是争吵不休的市井小民!我们都是贵族,是绅士!不要再用言语互相攻击了,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皇子见气氛稍微稳定下来,继续说道:
“我作为希尔维尼亚帝国皇位之合法继承人,在此郑重提出我国的要求。瓦尔斯塔公国必须即刻停止所有的军事行动,返还侵占的贵族同盟领土,否则,我国将继续遵循联军的协议,帮助贵族同盟作战。”
听到他的发言,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代表也纷纷表态:
“我代表弗兰迪亚教皇国附议!如果要我们撤军,公国必须先停止侵略行为。
“我代表克鲁赛德骑士团国附议!另外补充一点,公国必须赔偿我们战争经费!”
眼见三个强国的代表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贵族同盟的代表一下子有了底气:
“我们誓将保卫自己的领土,我希望公爵大人放弃征服计划,让半岛重归和平。”
语毕,联军的代表们静坐着等待公国方面的回应。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面色凝重,他与身边的政治顾问和军事顾问交谈了几句,随后站起身来,郑重地宣布:
“我原本期待的是联军能拿出和谈的诚意,为此我们已经准备好做出让步,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只有诸位的威胁之辞。
那么我也说一下我国的要求,三支外国军队必须即刻撤出半岛,贵族同盟的诸位领主可以保有自己的财产、称号、庄园和城堡,但必须交出所辖领地之管理权,否则我们将继续军事行动。”
阿尔瓦洛大人无奈地摊了摊手:
“您竟然要同时对我们四个国家宣战,我钦佩您的勇气,米德奈特阁下。”
公爵冷笑道:
“您说我在宣战?是哪三个国家的军队悄然进入半岛,是谁让自己的军队假扮成贵族同盟军,是谁在干预瓦尔斯塔民族的内部矛盾,又到底是谁不宣而战的呢?看来我们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宣布,此次和谈就此结束。”
听到此言,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代表团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弗朗兹皇子做出无奈的表情:“既然如此,和平已无可能,希望即将到来的战事能让您清醒。另外,我还想在贵地旅居一两日,可否允许?”
“阁下请便,正如您之前所言,我们都是贵族、是绅士,在战场上捍卫各自的利益,在战场外,自当保持风度,遵循礼数。您尽管随意游览,我会派人当您的向导。”
“非常感谢,告辞。”
贵族同盟的代表们也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跟着其他代表团一同离开,临行前,公爵叫住了他们:
“瓦尔斯塔的同胞们,时间会证明一切,请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只有一个统一而强大的瓦尔斯塔国家才可以保证我族之尊严,请代我向东部地区的各位领主问好,诸位,告辞,我们战场上见!”
(33) 遗书
“号外!号外!和谈破裂,四国联军对我国正式宣战!半岛南部商会仍旧隔岸观火!快来买份报纸,出大事喽!”走街串巷的卖报童们把这个消息传播到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瓦尔斯塔公国日报》、《新观察家报》、《军事瞭望者报》、《半岛新闻报》等数十家大小报刊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战争规模即将扩大的消息。
面对联军的大兵压境,半岛统一战争的前途一片黯淡,瓦尔斯塔公国的民众人心惶惶。
恐慌的情绪在大街小巷中蔓延开来,物价开始出现上涨的迹象,反战的情绪逐渐高涨,就连那些狂热的战争支持者都开始担忧起来。
一些相互熟识的人们围坐在酒馆或咖啡厅里,畅谈着当前纷乱的时局:
“我们的公爵大人是疯了么?竟然要独自对抗大陆的三个强国再加上贵族同盟。”
“依我看,他是把荣誉看得太重了,不肯接受屈辱的停战协定。”
“喂,你们就不能有点信心么?真正的大战役还没开打呢,和贵族同盟打仗,咱们公国可是连战连捷!”
“贵族同盟的领主们都是一群叛徒!怎么能把外国军队放进来?这是引狼入室!”
与此同时。
国立军事学院院长,西蒙·加利埃尼在他的宅邸中接待了从前线驻地归来的两位学生。
“我的好孩子们,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在战斗中牺牲,我会伤心落泪的。但我更希望你们成为前线将士的楷模,牢记我们军人的职责,为了荣誉而战!”
面对两个学生,西蒙·加利埃尼动了真感情,他举起酒杯:
“敬你们,年轻的军官,瓦尔斯塔的未来,祝好运!”
此情此景,就连一向开朗乐观的普瓦尼·法瑞斯也红了眼眶:
“也敬您,西蒙大人,您的教导令我受益终生!”
达利·艾因富特举起酒杯:“敬您!请您放心,我的153步兵营状态良好,如若北方边界发生战事,我等自当为国奋战,万死不辞!”
原本欢乐的师生聚会,反倒充满了悲凄的氛围,西蒙院长在年轻时也是一位战功卓著的军人,他深知大规模的战役完全不同于小打小闹的治安作战,就算能大获全胜也必将付出相当的代价。
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下一次战役极有可能在北方边境爆发。
对于自己和面前的两位学生来说,今天或许就是他们师生之间的最后一次相聚了。
与自己的恩师亲切地拥抱之后,两人离开了西蒙院长的宅邸,达利和普瓦尼沉默地在街上并排走着,心中各有所虑,他们又何尝不知此次战事的危急。
普瓦尼率先打破了寂静:
“喂,达利,我一直想不通。萨兰托斯公主怎么会爽快地答应如此荒唐的婚事?
那位来自南方的商会领袖兰福德·奥纳西斯都已经快六十岁了,以她的个性,连那些高贵的皇子都看不入眼,但是……这次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你想想西蒙院长提到这事时候的表情,他都快哭出来了,哎!公爵的女婿竟然比公爵自己年纪都大!真是可笑!”
“普瓦尼,说实话,你小子是不是爱上公主陛下了?”
“那还用说?虽然她脾气有些古怪,狂野不羁还有些残酷,但她的美真是超凡脱俗,无与伦比!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想了想,突然猛地一拍手掌,说道:
“哦,有了,这样形容比较贴切,她的美脱离了作为人类的限制,已经到了艺术品的范畴。每次一看到她,我的心脏就像要停住了似的,似乎是她体内的莫种东西主动在吸引我,不光是我,很多人都倾慕她,难道你不爱她么,达利?”
“不,老朋友,但我尊敬她。”
“什么?”
“我尊敬她的爱国心,为了国家,她舍弃了自己的爱情,答应了这荒唐的政治联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等于是为国家献出了自己的一生。这等舍弃一切的决心,我自愧不如。”
说到这里,达利想起了毕业舞会时的情景,在那个难忘的夜晚,公主酒后的那一席话,还有她的泪……这些宝贵的记忆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中,震撼了他的心灵。
普瓦尼长叹一声:“哎……!是啊,为了国家,要对抗强大的联军,我们需要南部商会的金钱支持,这不难理解。可我没想到的是,公爵为了拉拢他们竟把自己的女儿都给搭了进去。”
“西蒙院长刚才透漏的消息,你还是没有完全听明白啊,普瓦尼。”
“就你小子脑子好使,什么都能看透。好啦,快点告诉我!”
“兰福德·奥纳西斯是半岛的商人之王,他从十二岁就开始经商,他突破了全大陆对半岛的封锁,依靠海盗和走私贩子这种贸易世界中的灰色地带来挣钱,他这一辈子从不做亏本生意。
你想想啊,朋友。现在的瓦尔斯塔公国被联军围攻,前途未卜,如果你处在商人之王的位置,你会接受婚约么?你会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一辆随时可能会散架的马车上么?”
普瓦尼愣住了,随后,他小声道:“不会,我会静观其变。”
“这就是了,商人之王想要等待这次战争的结果,如果咱们顶住了这一波攻势,他将答应婚约,他会带着自由贸易同盟的财富和领土加入公国,到那时,瓦尔斯塔半岛的统一就将成为定局,瓦尔斯塔帝国将会涅槃重生,公爵将会被加冕为皇帝,而他作为皇帝的女婿,必将身居高位。”
普瓦尼不安地说:“如果我们在首次大规模战役中被联军击败,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婚约吗?”
“是的,不仅如此,他还会加入我们的敌人,把我们逼入绝境。”
“不愧是商人啊……,真是唯利是图。”
“普瓦尼,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得去一趟总参谋部,或许能打听到最新的情报。
中午我会雇好马车在老地方等你,咱们吃完了饭就一同启程,尽快返回营地。”
“好吧,明天见!”
达利回到自己的寓所,此时已经入夜,简宁却仍在等他。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肚子饿吗?用不用我去做点热粥?”
“我的好妹妹,不必了,我在西蒙院长家吃过了,我有些疲惫,劳烦你为我烧好热水,我想泡个热水澡。”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好以后我会叫你的,哥哥,你先去屋里休息一会吧。”
达利走入自己的卧室,躺在小床上,用力伸展着酸楚的四肢,左手按着左胁处隐隐作痛的旧伤,眼睛盯着天花板,想道:
(到了明天,我又要离开这里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我死了,简宁该怎么办呢?)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走到写字台旁,坐下,找出了一张饰有精美花纹的羊皮纸,拿起笔,蘸了墨水,写道:
“关于我遗产的处理方法
本人达利·艾因富特少校,现担任第三军第七师第153营营长之职务,因即将奔赴战场,恐遭遇不测,故留下此遗书,作财产遗赠之用。
本人现有财产包括:位于瓦尔斯塔公国,米德奈特堡,密涅瓦大街十七号公寓楼,第三层的公寓一套。
房产证明文书存放在该处房产东侧卧室床下的木箱内,箱子的钥匙藏在床腿里。
该木箱内还有两张瓦尔斯塔商业银行存款之证明,以及一个装满钱币的小钱袋。
本人自愿于死后将上述所有财产赠予吾之义妹——简宁·温斯泰德,我战死后的随身物品也算在内。
1703年3月20日,写于米德奈特堡”
(34) 送别与告白
次日清晨,达利·艾因富特少校深情地告别了他的义妹简宁,随后乘车来到城内一处戒备森严的堡垒,这里是瓦尔斯塔公国陆军总参谋部,斥候们打探来的最新消息汇聚于此。
他向卫兵出示了通行证,在交出了佩剑之后才被准许进入堡垒的内部。
总参谋部的二楼大厅内有一张巨大的圆桌,上面摆着模拟交战地区全景的沙盘,上面摆放着雕工精美、色彩艳丽的锡制模型小兵,每一个模型都代表一支部队,黑色模型代表公国军,红色模型代表联军。
在历史上的无数次战役中,在巨大沙盘上进行的兵棋推演被证明为行之有效的战争预演方式。
参谋官们以概率论、博弈论等科学方法,在这片按比例缩小的战场模型中对战役全过程进行仿真、模拟与推演,从中找出问题,查缺补漏。
不同于在军事学院里的小规模推演练习,今天达利所看的兵棋推演模型是他见过最大、最复杂的一个。
密密麻麻的兵棋模型预示着将要发生的是前无古人的大规模会战,瓦尔斯塔公国倾尽国力迎战四国联军,双方的兵力加起来约有四十余万人。
如同之前所担忧的一样,联军想要在两条战线上同时发起进攻,他们已经部署得当,且补给充足。
风暴即将来临,留给公国军队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主战场仍旧是战火不断的中部战线,贵族同盟军和希尔维尼亚帝国军聚集于此。
他们约有二十个步兵师、九十个骑兵中队和超过三百门大炮,兵力共约十四万人。
联军试图在北部战线同时发难,以牵制分散公国的兵力。
弗兰迪亚教皇国与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的军队在此集结,作为教会掌控的国家他们理所当然地同时行动,这一步棋着实令公国方面猝不及防。
达利所在的公国第三军孤零零地驻守在这里,他们将以不足两万人的兵力迎战七万人。
好在公国的第十二军、第十一军、第十军已经在驰援的路上,在他们抵达之后,公国在北部战线的兵力会略微反超对方。
但是,援军需要时间集结兵力和整备补给,第三军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孤军奋战。
留给第三军的任务颇为艰巨,瓦尔斯塔公国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以及陆军参谋总长巴蒂斯特伯爵都给出了相同的建议,第三军的任务是把联军拖住,防止后方的城镇被联军占领,等待后援抵达,再图反攻。
了解最新的情况之后,达利忧心忡忡地走出总参谋部,以目前的情报看来,可以确定的是,第三军必然会承受惨重的伤亡。
时间快到中午,他雇了一辆马车,在一间经常光顾的酒馆里和普瓦尼上尉见了面,用过午餐后,两人准备离开米德奈特堡,返回自己的营地。
就在他们所乘的马车驶出城门不久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哥哥!哥哥!停下!我有话要说!”
简宁·温斯泰德骑着马追了上来,她出发得很匆忙,没有找到合适的猎装,只能穿着达利给她的小号军大衣和皮靴,她的长筒袜已经被马鞍的外檐磨破了,脸上全是汗珠。
达利吩咐车夫停下马车,对着身边的普瓦尼说道:“抱歉,朋友,我妹妹似乎有急事要找我,我自己过去找她,你在车上等我。”
“好的,你别着急,一定处理好家事,我会慢慢等的。”
达利跳下马车,跑了过去,他牵住缰绳,在路边的树桩上拴好,然后托住简宁的脚,帮她下了马。
简宁一把抱住了他,哭泣着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她从军大衣的衣袋里拿出了达利留下的那封遗书,激动地哭喊着。
达利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我还特意把它藏在烛台下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它了。”
“我送你出门之后,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它,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你要写这种东西,你不是说这次战役可以轻松取胜么?为什么?”
达利牵住她的手,领她离开道路,走到路边的树丛中:
“好妹妹,别担心,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你骗人!”
“好吧……那么……我给你买些礼物回来好不好?我给你带当地的特产,那些彩绘的套筒娃娃,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还在把我当小孩子!我不要什么套筒娃娃,我不许你走!”
“哎……简宁,我给你讲了多少次了,我们受了公爵大人的恩惠才活了下来,我已经宣誓为他效忠。现在,为国效力的时候到了,我是职业军人,打仗不是过家家,我必须要尽职尽责,承担必要的风险。
我写了遗书就能心无旁骛地上战场了,只是以防万一,又不是写了就一定会死。拜托你了,老老实实地回家,别让我的朋友们看笑话。”
他怕旁人听到对话的内容,于是拉着她往树林的深处走去。
“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哥哥!你知道吗?你在狱中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活不下去,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最爱的人,求求你……求你……留下吧,不当军人了,哪怕沿街乞讨也罢,只要能活着就好……”
面对她的苦苦哀求,达利沉默了,默默地看着她白皙的拳头砸向自己的胸膛,自己的身体摇晃着,不住地后退。
(亲爱的,你又何尝不是我唯一的亲人呢,如果说上战场之前还有什么事让我放不下,如果说这辈子我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话,那只能是……)
他突然紧紧抓住简宁的双臂,瞪视着她的眼睛,吓得她惊愕地愣在原地。
“你刚才说,我是你最爱的人。”
“是啊,怎么了?哥哥……”
达利单膝跪下,说道:“我向你求婚!”
“啊!达利哥哥,你这是干什么?”简宁挣脱开来,缓缓地向后退却。
“亲爱的,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难以逾越的,义兄义妹的关系,既然是你主动追了上来,那我就正式向你坦白,我爱你!简宁!”
“天呐!你怎么能……”
“有何不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曾深爱着我的亲弟弟威廉,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的哥哥呢?是因为我太矮、太丑了么?”
“不……不……,是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你却是贵族少爷,我们……可以终止这个话题么?这让我感觉……相当难堪……”
“贵族少爷?哈哈哈哈哈!”他放声狂笑,完全不顾身边满脸惊诧的简宁,自说自话道:
“啊哈哈哈!贵族少爷……,那时的达利·艾因富特,那个书呆子,他早已经死了!简宁,你恰好说反了,是我,是我!我配不上你!
我个子矮,还长了一张马脸,只知道读书,完全不懂浪漫,而且……,我甚至都不能确定,我还算不算是个人!”
树丛的阴影遮住了达利歇斯底里的扭曲表情,简宁惊惧地看着他,看着自己的义兄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语,那个人怎么显得如此陌生?
她想起来了,她早该想到的,这个曾经懦弱的书呆子大哥,自从他从狱中归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面不改色地杀掉纽曼家的杀手,当时,那张溅满鲜血的脸孔上毫无怜悯可言,只有复仇的快感,以及嗜血的疯狂。还有,那个吉普赛占卜师说的话……
达利·艾因富特渐渐安静下来,泪水,从他那深邃的青色眼眸中留下,滑落到胡须中,他的声音变得虚弱、疲惫:
“亲爱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经历过,死亡。获得了神的恩赐,得以重生,但是……我的身体……有了些许变化。
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或许……我是个可怖的怪物,但是……,但是……,但是我爱你啊,简宁!我爱你啊!我爱你!你知道吗?”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简宁将他扶起,用手帕擦拭他的眼泪和鼻涕:
“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你经历了如此的痛苦,我不该任性的,你出发吧,奔赴战场,赢得荣光,我会等你,然后……”
达利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亲爱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向你倾诉了压抑已久的话语,我希望得到回应,你是否接受我的爱意?我就要出发了,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求求你,答应我吧!”
简宁·温斯泰德一言不发,她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迷茫、无助、无所适从,只想要逃离这里。
达利拔出佩剑,割断了自己的一缕棕色头发,随后,他把佩剑递了出去,期待着自己的爱人能接受这古老的求婚方式。
她终于转过身来,接过了佩剑,割断了一缕漂亮的红色头发,将两人的头发交错地编织在一起,然后把它放在达利的手心里,扣紧了他的手指。
这是瓦尔斯塔民族的情侣们最为传统的信物,达利兴奋地把这个信物紧紧攥住,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幸福的感觉,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单身汉了。
“答应我。”她说道:“活着回来。”
说罢,她猛地一跳,越过了水沟,向着道路的方向跑去。
达利收剑入鞘,把信物放入衣兜里,赶忙跟了上去。
他帮助她上了马,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简宁·温斯泰德即将进入城门,她转过头,最后深情地一瞥,随后隐没在人海之中。
达利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车夫,出发吧!”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妹妹她……没什么事吧?”普瓦尼问道。
“我们不再是兄妹了。”
“什么?闹矛盾了?至于吗?哎,我得劝劝你……”
“不,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我的天呐!你说什么?”
望着普瓦尼惊愕的神情,达利喜笑颜开。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变得完整多了,他变得不再恐慌,不再彷徨,对未来的战争充满了信心。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多么伟大!我以前从未体验过!)他甜蜜地想着,闭上了眼睛,慵懒地半躺在座位上,享受着郊外的清风气息。
(35) 赛托维兹会战
1703年4月2日,拂晓,瓦尔斯塔公国领地,赛托维兹村。
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村庄即将名声大噪,一场血腥壮烈的大会战将会以这座村庄的名字命名。
联军的十五个师,共约七万余人,即将对驻守于此的公国守军发起猛攻。
轻骑兵在前方侦查,后面不远处,排成横队的线列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村庄缓步前行,这个偏僻的地方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村庄背面高地处的守军是瓦尔斯塔公国第九师,他们早已请求了支援,第三军的其他两个师——第七师和第八师很快也抵达了战场。
瓦尔斯塔公国第三军军长罗兰德·嘉斯帕元帅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距离主战场一千公尺之外的一处高地上,这里视野良好,便于纵观全局。
大炮的轰鸣声宣告了赛托维兹会战正式开始,一场杀戮盛宴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演。
联军的人马未到,炮弹先行。
炮火凶猛如斯,赛托维兹村在一瞬间化作火海,好在村民早已撤出了自己的家园。
公国军所在的阵地普遍地势较高,占有明显的地利优势,联军的大炮虽多,但难以攻击到隐藏在高地反斜面处的守军。
炮声逐渐止歇,联军部队的军鼓、军号齐鸣。
如同过去的无数场经典战役一样,首先爆发的是双方轻骑兵之间的遭遇战,双方的骠骑兵和猎骑兵接触后,人数上处于明显劣势的公国一方明智地后撤。
这些以速度见长的轻骑兵们在战役初期负责侦查,他们也很擅长在胜利后追击逃敌,但很少作为冲击型骑兵向步兵发起冲锋,那是重骑兵的任务。
联军的轻骑兵在远处观察着公国的步兵阵线,搜集了足够的情报之后,他们迅速撤回了本阵。
在宽广的战场正面,联军开始尝试着发起第一波攻势,几个营的的线列步兵排成了纵队,以密集的队形攻了过来。
这时,公国方的大炮开火了,这些大炮被部署在步兵阵线的两翼,以交叉火力猛烈轰击着前进中的联军士兵。
加农炮射出的炮弹轨迹较为平直,在草原上犁出了一道道冒着黑烟的沟壑,只有少数几枚炮弹命中,但也造成了严重的伤亡。
巨大的实心铁球呼啸着飞来,轻易穿透了士兵们脆弱的肉体,在密集的步兵纵队中形成了一道以血肉铺就的道路。
榴霰弹在空中炸开,向着地面泼洒致命的铁雨,燃烧弹则点燃了落点附近的一切。
参与第一波攻势的部队很快因为伤亡惨重而被迫撤退,第二波攻势马上到来,人数比第一波多了数倍,这些步兵营排成横队向着防线前进。
双方的线列步兵开始交火,很快,守军就在联军强大的攻势下溃不成军,第一道防线的士兵们或被杀死,或被俘虏。更多的人逃向后方。
坐镇于第三军大本营中的罗兰德·嘉斯帕元帅仍旧保持镇定,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第三军的目标不在歼敌,而是尽量拖住敌军行进的速度,等待其他三个军的支援。
第三军各部的位置显得极为分散,各部队依托高地、河流或房屋拒守,以防线的纵深来拖延时间。
第153步兵营被部署在一座废弃的城堡内,战火还未波及到此。
营长达利·艾因富特少校站在城堡中的一座塔楼上,用望远镜观察前线的局势。
远处的硝烟越来越浓,一些后撤的士兵正在向着城堡的方向奔逃。
“快!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他命令道。
这些惊慌的士兵拼尽全力跑进了城堡,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嘉文上尉向他们询问:“前方怎么样了?”
一名脸被硝烟熏得乌黑的军官答道:“天呐,那里简直是地狱!联军的队伍层层叠叠地压上来,简直看不到尽头!我们打退了他们的先头部队,还没高兴一会呢,就被后续的攻击赶出了阵地。我们第八师、还有第九师……伤亡惨重。请问您这里是哪支部队?”
“我们是第七师第153营,奉元帅命令,守卫这个城堡。”
“朋友!我们就歇个几分钟,给我们几支步枪!有的人逃跑时把武器弄丢了。现在这里就是我们新的阵地,我们听您的命令!”
“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是达利少校,欢迎加入我们,朋友。”说着,嘉文指了指塔楼上的军官。
随着瓦尔斯塔公国第八师、第九师被彻底击溃,联军的部队接近了这座城堡,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军服都是纯白色,只是军帽和纹饰有所区别,从远处根本分辨不清。
“他们的大炮还没有跟上,兄弟们!守住城堡大门!”说罢,达利少校深吸了一口气,城堡外密密麻麻的联军士兵正在向这里靠近,他们有上万人,而城堡内的守军只有六百余人。
他苦笑着想道:(不……不……不!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我答应了她,活着回来……对不起,亲爱的,看来我要食言了。至少……我要做个合格的军人,听从元帅的命令,战至最后一息。不能胆怯,绝不!)
联军的两个掷弹兵营排成营纵队,向着城堡冲来,这些掷弹兵是专门负责攻坚的部队,他们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军帽上的羽饰表明了他们精锐的身份。
这些勇士毫不畏惧城墙上守军的火力,冲在最前面的人举着梯子和长柄斧,他们冲到城堡下方,用火绳点燃了的手榴弹的引信,投掷到城堡内部,梯子搭上了城墙,马上有人爬了上去,随即中弹从梯子上跌落。几名壮汉赤裸着上身,用长柄斧疯狂地劈着城门。
战斗极为惨烈,153营的许多士兵被扔进来的手榴弹炸伤,城墙上的士兵正在竭力阻止梯子上的掷弹兵爬到顶端,弹丸四处横飞,刺刀戳入身体,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
这些勇敢的白衣掷弹兵高呼着“神的旨意”,“骑士团万岁”,“教皇陛下万岁”等口号。
这些人都是圣堂教会的忠实信徒,他们笃信三位一体的真神,坚定的信仰令他们士气高昂,毫无退却之意。
城堡大门的门闸即将被利斧劈开,达利少校迅速跑到门口,命令士兵们用身体抵住城门。
此处一旦失守,那就真的全完了。
很快,门闸被劈断成了两截,门内门外的士兵们开始角力,门被推开一个缝隙,一名手持利斧的赤膊壮汉拼命地挤了进来,很快就身中数弹而亡,他的尸体堵在两扇门板之间,又有几名掷弹兵挤了进来,也都很快丧命。
眼看门缝逐渐扩大,门外的大部队一旦涌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想活命就顶住啊!再来些人到城门这里支援,快!把尸体拖走!”达利少校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门缝中的尸体被拖走了,士兵们用力将城门合拢,用城堡里的干草叉作为新的门闸。城门处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是又有新情况出现。
“长官!不好了,你快上来看看啊!”
达利迅速登上城墙,上面的景象令人震惊,遍地的鲜血渗入石头的缝隙中,墙垛边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好一场血战!你们都是好样的!”他拍了拍一名士兵的肩膀。
“长官,你可来了,看那边!”
城堡外的场景令达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的死神已经抵达——联军的炮兵来了。
如果那些重型加农炮部署完成,城墙将会被轻易击垮,这座城堡会被大军踏平。
士兵们都望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如果据守此处,必死无疑。如果投降,全营的人当俘虏,大家都能活命。但是元帅的命令怎么办?这次会战的成败就在于第三军能坚持多久,如果举起白旗,我会成为懦夫,被千夫所指!如果继续坚守,全营都将战死在这里。)
正当达利的内心激烈交战之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军号声。
他精神为之一震!跑到另一侧城墙,拿出望远镜观察。
“远处的……那是……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旗帜!是我们瓦尔斯塔公国的军队!”
一个骑兵中队首当其冲,迅速靠近这里,依稀能看到后方的其他骑兵队伍,以及更远处黑压压的步兵纵队。
“这不是第三军的人,那只能是……”
达利少校兴奋地朝着手下们大声叫喊:
“朋友们,坚持住!援军来了!”
(36) 枪骑兵之歌
1703年4月2日,晌午,赛托维兹会战的战场上,硝烟滚滚,枪炮齐鸣。
瓦尔斯塔公国第三军在联军的猛攻下即将被全面击溃,只有第七师的一些残部仍据守在各自的阵地上。
值此危机时刻,援军到来了!
瓦尔斯塔公国第十一军、第十军、第十二军抵达了战场,战场的人数比例发生逆转。
为了拯救血战中的同胞,率先抵达的第十一军只做了简单的整备,便率先对联军部队发起进攻,三个骑兵中队冲在最前方,庞大的骑兵师紧随其后,最后方的步兵排成行军纵队加速前进。
援军队伍中,三支新组建的骑兵中队显得格外耀眼,他们头戴草原人特有的四角方顶帽,穿着公国配发的骠骑兵军装,乘骑自己家乡特产的草原骏马。
他们不像其他骑兵部队,对于他们来说,卡宾枪、手枪和军刀只是副武器,他们以古老的方式作战,所装备的主要武器是一根长约三公尺的骑士长枪。
这罕见的枪骑兵团由三百余名来自草原的汉子组成,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亲自征募、组建了这支部队。公爵大人对草原人的马术和长枪技艺赞誉有加。
为了回报公爵的信任,枪骑兵团的三个中队冲在援军的最前列,想要以战斗证明自己的价值。
负责指挥他们的军官是伊万少校,他出身于草原上的显赫家族,受到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他的全名是:伊万·米哈依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这是个草原人特有的冗长姓名,由自己的名字加父亲名字再加上家族姓氏组成。
伊万少校乘骑着一匹枣红色的草原骏马,马鞍后方斜插着一把卡宾枪,另一侧挂着弯刃军刀。他的右手紧握着自己的长枪,锋锐的枪头散发出慑人的寒光,枪头下方飘扬着的红色小旗帜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前方不远处就是纷乱的战场,联军正忙于围攻一座城堡,由于太过轻视对手,他们队形散乱,一支缺乏保护的轻步兵部队站在城堡周围,向着城墙上的守军射击。
“哈哈!这真是我们枪骑兵团最好的靶子!”伊万少校豪爽地大笑着,向着紧跟在身后的三支骑兵中队怒吼道:
“弟兄们!战机稍纵即逝,咱们这就冲上去,都给我记着,不要怜悯!号手,吹冲锋号!”
“呜呜呜呜呜呜……”军号声响起,三百余名枪骑兵排成横队,形成了一堵由血肉组成的高墙,他们逐渐夹紧了马腹,稳步提速。
一名留着大胡子的中尉唱起了草原人的民谣《枪骑兵之歌》:
“
哎嘿!
游牧民啊!
美丽的草原母亲
是她养育了我们
敌人却威胁要来践踏
哎嘿!
草原的姑娘们在想些什么呦?
她的心上人跨上骏马
拿起他父亲的长枪
草原的小伙子们在想些什么呦?
当他奔赴战场
向姑娘挥一挥手
便再也不能相见
热血而盲目的乌合之众呦!
无所作为的庸碌一生
一切都被抛诸脑后
只有这决死的冲锋!
草原啊,我的母亲!
青草一望无边
英雄们骑马飞奔
哎嘿!枪骑兵冲锋向前!
姑娘们流下了眼泪
多么伤心
心上人何时才能再见
哎嘿!
草原的勇士们啊
以鲜血滋养这片土地
兀鹫和食腐鸦将会为他送葬
枪骑兵的落幕演出!”
雄壮的歌声伴着冗长的冲锋号,这些草原的勇士们留下眼泪,那不是胆怯的泪水,而是誓死向前的决绝!
伊万少校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东西,那是爱情的信物,情侣的头发编织成的饰品。是未婚妻瓦尔瓦拉赠予他的礼物。
她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好姑娘,能弹着六弦琴哼唱出令他心醉的歌声。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伊万把自己的私心搁置一边,他高举长枪,喊道:
“目标是前方围攻城堡的联军纵队!先荡平轻步兵,然后是列兵和掷弹兵!杀过一轮之后不要恋战,返回现在的位置,转头再冲一次!好了,就是现在,全速冲锋!“
枪骑兵们用靴上的马刺强迫骏马狂奔,他们平端着长枪,以古老的方式,向着联军步兵发起冲锋。
联军的士兵们专心围攻城堡,完全没有注意到高地另一侧来了公国的援军。
等到他们听到沉重的马蹄声时,一切都已晚了。
“天呐!是公国的骑兵,快!全体就地组成方阵,轻步兵迅速后撤!快啊!”
枪骑兵们犹如飓风一般席卷而来,联军的轻步兵们被长枪的锋锐枪尖挑起、贯穿。弯刃军刀劈开筋肉和骨骼,铁蹄践踏着倒下的人们。
两百余人的轻步兵队伍在顷刻间被全歼,然而这些可怕的枪骑兵仍旧没有减速,他们继续冲向联军的其他部队。
这次冲锋的战果丰硕,围攻城堡的联军部队被彻底冲散,没有了队伍保护的落单步兵完全没了战斗力,有些人甚至丢下自己的步枪,向着后方奔逃。
眼看枪骑兵们勒住缰绳,停止进攻,迅速返回。联军的一位军官试图重组被打散的部队,他大喊:
“快回来啊!只有方阵才能救你们的命!你们两条腿是跑不过四只马蹄的,逃跑只会死得更快,都给我回来啊!”
然而这些士兵们的士气已然跌落谷底,枪骑兵锐不可当的冲锋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长官的呼喊声被忽略掉,只有少数人仍然保持镇静,试图组成方阵。
“呜呜呜呜呜呜……”军号声再次传来。
枪骑兵们又折返回来了,与他们一同现身的是一整支由各类骑兵组成的骑兵师,骠骑兵、猎骑兵、龙骑兵、胸甲骑兵……,马蹄践踏大地,地面的小石子被震得不住颤动。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
他们高喊着,催动战马奋勇向前,城堡周围的联军部队在瞬息之间被摧枯拉朽的冲锋消灭殆尽。
只有一支建制尚且完整的线列步兵营成功结成了方阵,骑兵们绕着方阵兜起了圈子,这些线列步兵就像暴风眼中的一座孤岛。
骑兵们举起卡宾枪和手枪,轮番向着人员密集的方阵内部射击,士兵们像被镰刀收割得小麦一样,一片片倒下,很快,处于空心方阵内部的联军军官举起了白旗。
城堡中的守军打开城门,他们冲出来追杀残余的敌军,被围攻的愤怒终于得以发泄,所有人都处于狂喜的状态。
就在半小时前,他们还被重重包围,即将遭到围歼,而现在,刚刚那些不可一世的联军官兵已经横尸遍野,上千人向公国军投降做了俘虏。
战斗过的骑兵部队停下来休整,生力军则继续追击逃敌,毫无防备的联军一溃千里,骑兵们挥舞着军刀四处砍杀,远处的联军炮兵根本来不及装填霰弹,十多门大炮被公国的骑兵们缴获。
达利·艾因富特少校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城堡,他受了伤,手榴弹的金属弹片嵌入他的大腿和脸颊,蓝色的血液混杂着汗水,在他的皮肤上不住流淌,灌到了靴子里。他满怀感激地拥抱了枪骑兵团的团长伊万少校。
“来自草原的朋友们!谢谢你们!我从未见过枪骑兵的战斗,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你们再晚到哪怕五分钟,联军的大炮就会消灭我们了。您是我的恩人!敢问您的尊姓大名?”
“叫我伊万就行,朋友,你们也是好样的!这么点儿兵力被上万人围攻,竟然坚持了如此之久,我也想认识一下像您这种蓝血贵族英雄,以前我还以为这是传说呢。现在信了!”
“哈哈,您见笑了,我和大家没什么区别,都是为公国效力的军人。我是达利少校,153步兵营的的营长,第三军伤亡惨重,我们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的重要据点之一。敢问,总参谋部许诺的援军都到了么?”
“我们枪骑兵团隶属于第十一军,除了我们,前来支援的还有第十军,第十二军。所有部队都处于满编的状态。”
“太好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伊万少校从身旁的工兵那里要来钳子,小心地为达利取出了嵌入他头骨中的弹片,然后把这个染满蓝色血液的小金属碎片放在他的手里:
“朋友,反击的军号已经吹响了,只需等待步兵跟上,我们即将发起全面反攻!
第三军将士的鲜血不会白流!我以手中的长枪和军刀发誓!
我会让你们城里人见识到,草原的汉子们是怎样战斗的!”
(37) 荣耀属于我们
1703年4月2日,14时。
赛托维兹会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瓦尔斯塔公国的援军已经全部抵达战场,战场形势扭转,由联军一边倒的优势变为双方势均力敌。
联军的先锋部队遭到了公国骑兵师的突袭,众多毫无防备的步兵来不及结成方阵,便被成建制地歼灭。
为阻止公国的骑兵师继续追杀溃退的部队,原本作为预备队的联军骑兵主力也被调了上来,共有约六十个骑兵中队,六千余人,与对方旗鼓相当。
双方的骑兵部队在广阔的原野上进行了一场混乱而惨烈的骑兵大混战。
“看呐,联军的胸甲骑兵!”一位戴着四角方顶帽的枪骑兵吼道。
那些强悍的胸甲骑兵冲向了公国第十五骠骑兵团的侧翼,眼看友军即将遭受沉重打击。第一枪骑兵团的团长伊万少校迅速做出反应: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勇敢的枪骑兵们,振作起来!我们再冲一次!”
伊万接到了副官的报告,自己指挥的三个枪骑兵中队已经损失过半,能继续作战的只剩一百四十余人,而且这数字还把轻伤者也统计在内。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带队冲锋了多少次,他本人一共死了三匹坐骑,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这匹马原本属于谁,这可怜的牲畜已经被累得口吐白沫,腹部被靴子上的马刺扎得鲜血横流。
许多枪骑兵的长枪被折断,军刀上布满豁口,身边的一名中尉头上缠着染血的绷带,所有人的军服都变得破烂不堪。
这些人在草原长大,他们中有游牧民,有贵族,也有手工艺者。他们被选中的理由是骑术卓越,使用长枪的技艺精湛,还有更重要的缘由,那就是死心塌地的忠诚。
在这些草原人的心中,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是开明的国君,是救世主。
在七年前的萎黄病危机中,大片受到感染的的草场变得荒芜,游牧民的牛羊和马匹遭受到史无前例的食物危机。那时,是公爵大人自掏腰包,以高价从国外购买草料,分发给牧民,帮他们度过了难关。
在萎黄病消退,草场逐渐康复之时,公爵又免除了牧民们三年的税赋。从那时起,草原上的贵族和平民们就成为了公爵大人忠实的拥趸。
如今,公国遭遇危机,报答恩情的时候到了!已经遭受重创的枪骑兵团原本已经获准撤到后方修整,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战场,誓要血战到底。
疲惫不堪的枪骑兵们再次催动战马,向着联军的胸甲骑兵迎面冲去。他们英勇的举动成功掩护了第十五骠骑兵团的侧翼,自身却遭受惨重的伤亡。
伊万少校的坐骑中弹倒下,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头晕目弦,但他坚强地爬了起来,改为步行作战,也不顾脸上沾满了青草和泥土。一名高大的胸甲骑兵从马镫上站起来,挥舞着沉重的直刃军刀,试图去劈开一位枪骑兵的头颅。
伊万少校猛地跃起。将那名胸甲骑兵拽下了战马,在地面上开始了殊死的搏斗,长枪和军刀早已不知所踪,无所谓,他改用拳头和牙齿,在酒馆中的无数次打斗中,他的空手格斗技巧得到了锻炼。很快,他紧紧掐住对方的脖子,胸甲骑兵的手脚慢慢瘫软下来,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然后再也不动了。
瓦尔斯塔公国的夜鸮旗帜飘扬在四周,公国的步兵已经跟进,联军的骑兵主力被迫撤退,公国艰难地赢得这场骑兵大混战,在这片散发着血腥气味的荒野上,没了骑手的军马到处乱跑,铁蹄踩踏着尸体和一息尚存的伤兵,地面上插满了旗帜、刀剑和断裂的长枪。
此刻,只有十几名枪骑兵仍旧骑在马上,失去了坐骑的战士漫无目的的行走。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倒在草地上无助地呻吟。
“诸神庇佑,一场惨烈的胜利,但仍旧值得庆贺,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公爵大人,我们尽力了。”伊万少校自言自语道,随后他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攻防的角色已经发生转换,瓦尔斯塔公国的主力——残存的五个步兵师集结起来,向着赛托维兹村的方向平行推进,两军的线列步兵战线全面交火,硝烟遮天蔽日,喊杀声和鼓乐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乐章。
“你们去进攻联军左翼的此处!利奥波德将军的炮兵大队将会支援你!”罗兰德·嘉斯帕元帅指着地图,向身边的几位军官命令道,这些军官所统领的就是第三军仅存的力量了。
“遵命!”
第153营营长达利·艾因富特少校带着自己的手下,跟在其他部队的后方一同参与进攻。处于进攻队伍最前排的掷弹兵们顶着密集的弹雨前进,每前进一步都有无数人倒下。
在他们的侧后方,利奥波德将军正在一处高地上部署自己的重型加农炮,他的手下训练有素,熟练且快速地将炮位布置完毕。
“炮兵大队,听令!目标距离500公尺,微风可忽略不计,将螺栓下调3格,炮口左转十五度,先来一组实心炮弹,开炮!”
十二磅重型加农炮发出的轰鸣声撼天动地,利奥波德将军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没有一发炮弹命中,但偏离目标的距离不算太远。
“现在,修正瞄准!螺栓上调一格,炮口右转5度,三组实心炮弹,射击!!”
这次有两发炮弹正中目标,沉重的铁球裹挟着强大的动能在人群中犁出了一道血肉模糊的沟壑,望远镜中观测到联军密集的多重横队遭受重创,场面极为血腥可怖,一般人恐怕早就吐了,可利奥波德将军丝毫不为所动,他平稳地继续下达命令:
“击中目标,保持现有角度,自由发射!连续射击!”
达利·艾因富特少校敏锐地发现联军战线中出现了一道缺口,炮兵的猛烈攻击打垮了联军的好几列横队,但友军也已经遭受重创,冲在最前方的掷弹兵营死伤过半,残部只得撤回后方。
“对方战线出现了缺口!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153营!转换为行军纵队,向着缺口的方向,跟我冲啊!”
残酷的战场上,一旦暴露出弱点,便会遭受到对方毫不留情的打击。其他几位营长也发现了缺口,几乎在同时发起了冲锋。
炮击造成的重大伤亡已经严重动摇了联军左翼战线的士气,随着第三军残部发起冲锋,联军左翼的缺口被扩大了。突入缺口中的六个步兵营开始转而攻击联军战线的侧后方。
“快看!咱们的步兵冲进去了!我们必须把握战机,绝不能让这缺口合拢,快跟上!吹冲锋号!”
公国的两个龙骑兵中队也跟着冲入联军左翼的缺口,这些龙骑兵同时精通骑马作战和步战,随身带着一根便携式的拴马桩,可以随时下马作战,他们对着敌方侧翼开枪,然后迅速上马转移,这些龙骑兵在联军阵线的后方制造了致命的混乱。
随着越来越多的公国部队涌入缺口,联军的左翼阵线开始崩溃,许多步兵横队被骑兵逼迫着转换成方阵,这些人员密集的方阵成了公国炮兵的活靶子。
达利·艾因富特少校扶起一位受伤倒地的龙骑兵,把他交给手下人照顾,这时,中路阵线方向传来了一连串军号声,即将崩溃的联军左翼部队开始交替着互相掩护,他们抛下被包围的友军,开始撤退。
满脸烟尘和血污的嘉文上尉兴奋地大叫:“这信号我知道!他们撤退了!天呐!他们撤了!一切都结束了!”
远处,公国的高级军官在一处陡坡上汇合,第三军军长,年迈的罗兰德·嘉斯帕元帅和其他三个军的军长站在一起,遥望着联军有序的后撤。
“文官侍从,开始记录。”老元帅掏出一只古旧的怀表,看着它说道:
“1703年4月2日,17时30分,我们占领了赛托维兹村附近的全部战场,敌我均遭受重创,联军的部分主力已经撤回贵族同盟领土,北方边界可以平静一阵子了。”
广袤的原野上,到处都是燃烧的野火,伤者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尸枕狼藉。
满是破洞的军旗斜插在土地中,夕阳的余晖照射在亡者的面颊上,黑色军装的公国士兵和白色军装的联军士兵像兄弟一般相拥在一起,他们仍旧保持着殊死搏斗的姿势,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温热的血液还在缓慢流淌,逐渐变得干涸、冰冷。
“一场惨胜,但总算是……赢了。”老元帅呢喃道,他摘下自己的船帽,将手按在胸口,低头为亡者默哀。
“赢了?您太谦虚,怎可如此轻描淡写?”一位年轻的军长兴奋地大叫:“不……绝不仅仅是赢了。这是光辉的胜利,伟大的荣耀!可炫耀一辈子的功绩!我的乐队呢?快过来!演奏《荣耀属于我们》,都愣着干什么呢?”
另一位军长命令道:“诺特医官,带着你的军医们,看看那边还有没有活人,不止咱们自己人,联军的士兵也要救,善待他们,给将死之人一口酒喝。”
一支骠骑兵中队催动着口吐白沫的战马,从前线回来了,为首的上尉将一大把折断的军旗扔在地上,向着军长们报告:
“我们骑兵师还能动的人马都去追击逃敌了,敌军已经溃退到河对岸。看呐,这是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十七面军旗!”
话音未落,前去追击的骑兵师主力归来了,他们在原野上纵情恣意地狂奔,挥舞着掠来的战利品。
附近的步兵们也加入这场狂欢,他们扔起自己的平顶军帽,高举着步枪欢呼: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
(38) 为爱祈祷
弗兰希尔大圣堂高傲地耸立在米德奈特堡的城中心,这座宏伟的建筑历经千年风雨的侵蚀,仍旧屹立不倒。
推开高约九公尺的沉重橡木门,进入其内部,豁然开朗。
高耸的拱顶之上,巨幅的壁画为访客们讲述着上古的传说:乘骑独角兽的圣武士与形貌可怖的恶魔交战,戴着兜帽的神秘智者引导古人使用火种,还有千年前瓦尔斯塔帝国时代城市的繁荣景象……
光线从精美的彩绘玻璃渗入宏伟的圣堂之中,高台之上供奉着上百位神祇的巨大雕像,正中央的三位主神最为光辉耀眼,这三座雕像被匠人塑造得极为精美,栩栩如生,每一根头发的细节都得到展现,服饰和盔甲的表面鎏金,尽显雍容华贵。
三位主神分别是:藏书塔上的观星者——智慧之神奥塔库,英灵殿的女武神——战士之神密涅瓦,以及生命之树的栽培者——丰饶女神哈维斯特。
三位主神也被信众们奉为“创世之三神”,传说中他们是同一位伟大神祇的三个分身,因此也被称为“至高无上的圣三位一体”。
白玉石雕刻成的椅子上铺着软垫,信徒们坐在同样制式的座位上,聆听着庄严的管弦乐,虔诚地念诵着经文,心里熨贴着阳光的温暖,祈福着命运的眷恋。
近日,弗兰希尔大圣堂的教士和修女们颇显忙碌,他们每天都要接待很多独自前来的女士。
这些女士的情人、未婚夫、或者丈夫正在遥远的战场上为国奋战,她们中的许多人并非是圣堂教会的注册信徒,女性特有的细腻情感和内心的不安驱使着她们来到这神圣肃穆的场所,寻找心灵的慰藉。
一位年轻的红发女士独自坐在一处角落,她名叫简宁·温斯泰德,生得一副好模样,住在城内整洁的公寓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她却显得极为忧愁不安,与今日来到这里的成百上千名女士一样,简宁也在为她的挚爱之人祈求平安。
她双手合拢,眼睛紧闭,在心中暗暗祈祷:
(宽容而仁慈的神啊!我这辈子未曾来到圣堂参拜,我甚至不知道您是否真的存在。我发誓,我这辈子未曾做过害人之事,如果您看到我做的那些善事的话,求您保佑我的义兄平安归来,他名叫达利·艾因富特,我已经给了他信物,成为他的未婚妻。他是我仅存的至亲之人,如今亦是吾之挚爱……)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角落中的座位默念了几个小时,长长的睫毛挂着泪水,脸颊惨白,双腿麻木。
当她走出圣堂的大门,已是夜晚。
正当她准备回家,街上突然出现了举着火把的游行队伍,他们兴奋地高喊:“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兄弟们!让我们狂欢吧,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不知为何,米德奈特堡的居民们狂欢了一整夜,街道上到处是倒地呼呼大睡的醉汉,遍地都是摔得粉碎的酒瓶子,警局的牢笼里挤满了被羁押的闹事者。
第二天清晨,简宁在家门口买了一份《瓦尔斯塔时报》,头版头条的标题赫然用大号字体印刷:“一天之内,两场胜利!联军被迫撤退!”
第二版的标题是:“公国与南部商会确认结盟!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即将嫁给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
1703年4月2日必将被世人所铭记,在这一天,瓦尔斯塔公国独自对抗四国联军,在一天内取得了两场大型会战的胜利,分别是爆发于北部边境的赛托维兹会战和中部战线的欧肯贝尔会战。
此次战争的规模创造了欧拉西斯大陆战争史的新记录,两场会战中,双方兵力加起来超过四十万人,经过一天的激战,共有五万人倒在战场上。
没有收到新的来信,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中,简宁·温斯泰德再次前往大圣堂为达利祈祷,在那里度过了一整天。
又过了三天,1703年4月7日,米德奈特堡的许多妇人们开始痛哭,准确的消息已经传来,公国为了这两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们中有些人做了寡妇,有些人痛失恋人。
上午11时,简宁焦急地在城门处等待着,如同身边的成千上万名市民一样,大家都在等待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归来。
首先入城的是青年近卫军师,这些年轻人在欧肯贝尔会战中一战成名。
临街的高楼上飘洒出的各色花瓣遮天蔽日,每个窗口都悬挂着夜鸮旗帜,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花瓣的香气。
民众的热情淹没了壮观的军队,军人的父母、妻子和儿女们在认出了自己的亲人之后,饿虎一般地扑向整齐的纵队,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
疯狂而热烈的欢迎仪式持续了几乎一整天,到了下午17时,日光逐渐衰弱下来,欢迎的队伍几乎全部散去,只剩下铺满花瓣的石头街道。
入城的军人们已经不再排成整齐的编队,而是变得零零散散,其中伤兵居多。一名被炮弹打断左腿的军人拄着拐杖下了马车,他的妻子抱着丈夫仅存的右腿失声痛哭。
简宁·温斯泰德的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天呐!达利在哪里?他受伤了么?)她越想越怕,斜靠在街边的一处栏杆,紧张地望着城门。
终于,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的双手和一条大腿缠着绷带,脸上深深的疤痕清晰可见,他面色疲惫地骑在一匹瘦弱的骡子背上,对着她微笑。
简宁扔掉了手中的花束,向着他冲了过去,紧紧抱住。
“亲爱的,我履行了诺言,我……活着回来了。”
“哥哥!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体!”说着,她紧张地抚摸了达利的衣袖和裤子,还好,胳膊和腿都在。
“不必担心,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伤,我的大腿和面颊被手榴弹的弹片击中,一只手被军刀划伤,另一只被锋锐的石块磨破。”
“哥哥!这些天来,我一直为你祈祷,我加入了圣堂教会,牧师告诉我,女武神密涅瓦会保佑战士们平安归来。”
达利捧起了简宁的俏脸,帮她擦拭眼泪:“感谢你的祝福,亲爱的,我希望你也能如此称呼我,那样才能抚平我的伤痛。”
“哥哥,哦,对不起……亲爱的,我们的信物还在么?”
“看,在这里,上面染了点血迹,不过你放心,那不是我的血,是某位联军掷弹兵的。我的信你都收到了么?我发誓,每一封信,我都以吻封缄。”
简宁再次哭了起来:“你的每一封信我都读了几十遍,我在这里等了一整天,一直没有发现你的身影,我还以为你受了重伤,或者……天呐!我不敢想下去了!诸神保佑,你总算是完整地……回来了……”
“亲爱的,公爵大人会赞助参战军人的婚礼费用,机会难得。”
达利小心地从骡子背上下来,他面对简宁单膝跪下,受伤的大腿钻心地痛,左胁处的旧伤也同时发难,但他不在乎,咬牙坚持着说道:“美丽的女士,我——达利·艾因富特,向你求婚,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么?”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枚戒指,指环由黄金所铸,上面镶嵌有一枚黄豆大小的蓝宝石。
“这是我在沿途的珠宝店买的,希望你能喜欢。”他举着戒指,期待着她的应允。
简宁·温斯泰德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幸福,作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现在的场景更值得期待呢?
“我……愿意……”她接过戒指,戴在纤细白嫩的手指上。
夕阳暮色下的城门处,一对恋人正热烈地拥吻,不仅是唇,他们的心也紧紧相连在一起。
(39) 勋章和婚礼
民政官站在两位新人中间,他正在主持一场世俗风格的婚礼,这对新人似乎没有什么亲戚,前来祝贺的都是身穿戎装的军人和街坊邻居。
新郎是从前线归来的军官,手上还缠着绷带,脸上的伤疤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他穿着一身新换上的黑色军礼服,金色的绶带和肩章上的流苏令他气宇轩昂,皮靴被擦得锃亮,加厚的鞋跟让他显得比实际上高大许多。
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他胸前的勋章,那是枚一级荣誉军人勋章,纯银雕琢的夜鸮形象周围镶了一圈钻石,绿松石制成的橡叶环绕在外缘。
此勋章由由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亲自颁发,授予给在战场上做出英勇壮举的军官。拥有这枚勋章,便等于拥有了英雄的称号。
新娘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士,她穿着一件紫色纱裙,精致的蕾丝花纹覆盖全身,得体的裁剪衬托出迷人的身材,她拥有火红色的长发和琥珀色的大眼睛,嘴角泛出幸福的笑意。
民政官大声宣读:
“达利·艾因富特,你是否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困、疾病或者残疾,都不能让你离开她,你愿意遵守这个誓言吗?”
“我愿意!从今天开始,我们将相互扶持,无论贫富、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简宁·温斯泰德,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事业失败,或是残疾,都不离不弃,你是否愿意遵守这个诺言?”
“我愿意!”
“你们要敬爱彼此,尽丈夫和妻子的本份。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保持贞洁。你们愿在众人面前许诺这些么?
两位新人齐声说道:“我愿意!”
“很好!现在,请遵循瓦尔斯塔民族的习俗,拿出你们爱情的信物,放在这个托盘上。”
达利拿出交错编织的两缕头发,放在民政官手中的托盘上,头发上干涸的血迹已被清洗干净,不会再令人感到不安。”
“现在,交换你们的礼物。”
新郎将一枚蓝宝石戒指戴在新娘纤细的手指上,新娘则拿出了自己亲自裁剪制作的红披风,披在新郎的肩上,系紧带子,再用黄金制成的领扣固定。
“现在,我很荣幸地宣布,达利先生,简宁女士,两位已经是瓦尔斯塔公国的合法夫妻,这张羊皮纸是你们的结婚证明,请妥善保管。”
“感谢公爵大人慷慨赞助我们婚礼的费用,感谢您为我们主持婚礼,民政官先生!”
在众人的掌声和口哨声中,两位新人亲吻了彼此,长廊两侧的乐手们演奏起欢快的节奏来,侍从打开一瓶瓶美酒,端了上来。
婚礼结束之后,新娘去换衣服,新郎被前来道贺的军官们包围。
“恭喜你,达利少校,还记得我是谁吗?”说话的人是一位骑兵军官,他胸前的特级英雄勋章闪耀着光芒,格外显眼。
“当然,伊万少校,不仅如此,我连您的全名都知道,伊万·米哈伊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我们草原人这么长的名字你都能轻松记住,他们说你记忆力惊人,果然不假!”
“敢问您身旁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哦,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瓦尔瓦拉。来,亲爱的,和达利上校打个招呼。”
“您好!我的未婚夫和我说过,您是蓝血贵族,战场上的英雄,率领一个营顶住万人的围攻!我很荣幸能够认识您!”说话的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女士,她身材细瘦,肤色稍显暗沉,话语铿锵有力。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遵守元帅的命令行事而已。你们的婚礼何时举行?我一定会带着妻子前去参加的,就在最近把?”
“哈哈,那是当然,就在几天后,来,陪我干一杯!感谢公爵大人提供婚礼的费用,瓦尔瓦拉很喜欢在这里逛街,能买到不少新鲜玩意儿。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野贵族当然想在米德奈特堡完婚,但我得先把亲戚们接来,到时候一定邀请你参加。”
“提前祝贺你!到时候见!”
“嗨,达利,我们大家都来了!”第153营的同僚们聚集与此,多数人都缠着绷带,每个人都佩戴着勋章。
“感谢大家,我能有今天的幸福,全靠大家的信任和扶持。”
“最近的婚礼可真是多啊!我有点心痛公爵大人的钱包了!”普瓦尼说道。
众人一通哄笑。“哈哈,你小子可真是开心果,咱们一起来一杯,敬公爵大人!”
“敬公爵!”
“喂,普瓦尼,你这么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怎么还没结婚呢?”
“哎,谁让咱已经心有所属呢,可惜我暗恋的人马上要嫁给老头子了,真是可悲!”
“你是说公主陛下?”
“是啊,那个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看到咱们取胜,马上答应了婚约,好一个充满功利心的政治联姻,半岛上最高贵的血脉和最有钱的商人结合在一起,真他妈般配,可笑的是,女婿比老丈人年纪都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达利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仍旧是成功的联姻,有了半岛南部的土地和人力,还有商人们金钱的支持,半岛的统一指日可待了,我们很有可能见证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
感谢她为了民族和国家牺牲自己的幸福,我提议,这一杯,敬萨兰托斯公主!”
“敬公主陛下!”
“喂,听说了吗?公主陛下在欧肯贝尔会战中创造了奇迹,她率领八十个骑兵中队,发起了史上最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击退了联军的大规模反攻,拯救了整个战局!要不是她,咱们现在哪有机会在这喝酒?”
“是!我也听说了,打退反击之后,她带着残余的近卫骑兵直接绕过战线,冲到了联军的指挥部,亲手干掉了希尔维尼亚帝国的马特元帅,贵族同盟的军长们被吓得逃离了战场,失去了指挥官,联军的士气一下子就崩溃了!一位随军牧师甚至称她为女武神密涅瓦下凡!”
“这也太夸张了!真的么?”
“嘉文,你想想在学校的那些日子里,她在冷兵器训练场上的样子,那柄特制的重骑兵军刀……我的天呐,那可真是恐怖,技巧、速度和力量,无懈可击。
当时我还在想,这还算是人类么?那就是米德奈特家族神裔血脉的力量?别的不说,我很庆幸她是咱们自己人。”
“是啊,真是难以想象,像她那样狂野又桀骜不驯的人,竟然平静地接受了政治联姻。
达利,咱们这些人里,就你一个人受邀参加她的婚礼,我看啊,你装病吧,别去参加了。
去看公爵大人出卖自己的女儿,换取盟友,那得多让人心痛啊!就算有人求我去,老子也不会去的!”
“哎,话是这么说,但我肯定要参加的,我代表着咱们153营,作为英雄部队的长官被特邀参加王室的婚礼,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可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婚宴结束之后,达利告别了同僚和街坊。
他挽着简宁的手,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左右的商店张灯结彩,橱窗内摆满了各式商品。
两场会战的胜利打消了人们心中的疑虑,到处都是繁荣的景象,就连街边的流浪汉都面带喜悦。
“亲爱的,你想买点什么东西吗?我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终于摆脱了讨厌的义兄义妹的关系。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40) 商人与公主的联姻
1703年4月28日,瓦尔斯塔半岛南部重镇圣卡斯雷亚城,一场隆重的婚宴即将在此地举行。
这座繁荣的港口城市是半岛重要的货物集散中心,也是自由贸易同盟的首府。
这里的统治者不是世袭贵族,他出身低贱,原本只是穷小子,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缔造了强大的兰福德商会。
他亲手建立了自由贸易同盟,用金钱的力量,将分裂成无数个城邦的半岛南部统一起来。
如今,他的头衔多得数不清,他是自由贸易同盟的会长,兰福德商会的创始人,半岛的首富,商人们的国王,佣兵军团的雇主,亦是偷渡者和海盗们的幕后支持者。
他就是兰福德·奥纳西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商人。
今天,他那传奇般的人生即将迎来又一次高峰,他将在自己缔造的城市里迎娶一位高贵的公主。
她是米德奈特家族的金枝玉叶,神裔血脉继承者,同时也是古瓦尔斯塔帝国皇帝的后裔。
有传言说,这位公主脾气古怪,不爱穿裙服,唯独爱穿军装。她喜爱舞刀弄枪,头脑聪慧但性子野蛮,颇有古瓦尔斯塔女战士的风骨。
但真正让她扬名全大陆的并不是古怪的脾气,也非显赫的血脉,而是她倾世的容貌,甚至有传言说她会强大的魅惑魔法,擅长夺取男人的心智。
瓦尔斯塔公国在两次大型会战中取胜,兰福德·奥纳西斯认为公爵有望完成统一半岛的伟业。
这位伟大的商人已经拥有了一切,唯独缺少能撑得起面子的贵族封号,以及可以传承给后代的世袭权力地位,为此,他自愿加入了这场决定半岛命运的豪赌。
米德奈特公爵需要他的财富、领地和人力来继续统一半岛的战争,他自己则需要一位血统高贵的妻子,以及只有公爵才能给予他的地位封号和世袭权力,双方都能通过此次联姻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兰福德出了巨资,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即将举行婚礼的场地——圣卡斯雷亚大圣堂装饰一新。
婚礼现场,那些来自瓦尔斯塔公国的王公贵族们惊叹地望着贴满墙壁的金箔,玉石雕琢而成的桌椅,所见的艺术品都是名家名作,上等的长绒地毯柔软得几乎让人站不稳。
兰福德·奥纳西斯和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站在一起,愉快地畅谈着当今的时局。
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公爵的两个儿子,帕托王子和约翰王子,以及公爵的哥哥威斯特亲王。
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高大壮汉,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身体健康,精力旺盛。
他未曾娶妻,但有不少情妇,她们为他诞下十多位儿女,这些孩子们没有站在他身旁,而是和其他宾客坐在一起。
当圣卡斯雷亚大圣堂的钟声敲响。
新娘出场了,一位身材高挑,体形健美的女士出现在二楼的栏杆处,她向着厅内的宾客优雅地挥手,随后缓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刹那间,圣堂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了。
她咧开薄薄的红唇,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浅笑着走下台阶,她这次没有穿军装,这身晚礼服如同她的姓氏——米德奈特,午夜家族。
衣料的颜色宛若午夜般漆黑,优雅的黑色蕾丝长手套遮住手臂,精致的手指轻轻掠过楼梯扶手。
裙子下摆的绒毛飘然拂过大理石阶梯。她还是穿不惯高跟鞋,踏着一双精致的红色平底鞋。
敞开的领口显现出傲人的身材,裸露的双肩极具诱惑,今天,她没有戴那条古朴的项圈。颀长的脖颈上戴着一条如星光般璀璨的钻石项链。
在她浓密的剑眉之下,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在无数根蜡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超越了项链所反射出的光芒。
浓密的灰色头发被盘成了两个髻,甩出来的发丝被梳成两条活泼的发辫。
美丽躯体中散发出的致命魅力迅速弥漫了整个大厅。
人们的精神都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所俘获,男人们贪婪地吞咽着口水,想要得到她,女人们流露出羡艳的神情,想要成为她。
就在此刻,无数颗心已经被无形的手紧紧攫住,空气中弥漫着欲望和嫉妒的味道。
达利少校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超凡的神裔血脉对人类的致命吸引力,抛开血脉不说,外观所具备的魅力已然非同小可。他从未见过公主脱下军装的样子。
换上裙服的她竟然如此明艳动人。普瓦尼说的没错,她的美脱离了现实的范畴,更像艺术作品中的创作。
自己刚刚和挚爱之人成婚,怎么能对其他女人抱有非分之想呢?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步履平稳地走下阶梯,步入圣堂的中央地带。
万众瞩目之下,她从容地朝着公爵大人走去,公爵欣喜万分地牵住女儿的手。
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乖女儿,你早该穿成这样了,这才是女人应有的样子。
自己的宝贝女儿没有对这场政治联姻表现出任何不快,相反,她显得极为积极乐观。
公爵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实际上,他的内心充满了哀恸,如果不是因为战事吃紧,如果不是庞大的军费吃空了国库。
如果不是迫切需要强大的盟友……若不是这些原因,他绝不会把女儿嫁给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商人之王。
(我是个罪人,是我……辜负了你的母亲,现在又亲手剥夺了你恋爱的自由。
我亲爱的小萨兰托斯,原谅你那自私的父亲吧,为了能实现统一半岛的伟业,我出卖了你……)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依依不舍地将女儿的手交给兰福德·奥纳西斯。
婚礼的过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以为这场政治联姻将会是一场冰冷无情的蹩脚演出。
就连兰福德·奥纳西斯自己也做好了被新娘冷眼相待的准备,但现实却是完全相反,令所有人惊讶不已。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完全不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她一改往日强悍野蛮的作风,温柔地偎依在新郎的怀里。
面对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新郎,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嫌恶神情。
两人竟然相处得亲密无间,简直像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恋人。
新人们宣读誓词之后,乐队演奏起婚礼舞曲,商人之王温柔地将公主挽入怀中,在众多羡艳的目光下起舞。
公主注视着这位年纪比她大出一倍的丈夫,美丽的银灰色眸子从未移开,尽职尽责地表现出恩爱的样子,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公爵的女儿一出生就已失去自由,相比于这个广阔的国家、相较于父亲的伟大梦想,我的真爱显得微不足道。
一曲舞蹈就能主宰我的一生,尽管眼前之人如此陌生,我也会随他翩翩起舞,紧跟他的步法,顾全他的脸面。此曲舞毕之后,我的身心都将从属于他。)
舞曲落幕,新郎捧起新娘精致的面庞,深深一吻,大圣堂的钟声再次响起,宾客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兰福德·奥纳西斯兴奋极了,他挽着这位高贵美丽的新娘,对着公爵大人说到:
“这比我想象得顺利多了,您的女儿真是有教养,她给足了我面子!为此,我必须做出回报。
我宣誓,今后将效忠于您,公爵大人。
从今天起,自由贸易同盟正式并入瓦尔斯塔公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