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 黑暗来袭
梅耶·奥纳西斯皇子斜着倚靠在军官娱乐室门口,
他拿着一顶乌黑油亮的皮帽子,爱不释手地摩挲把玩。
“哥哥!我来找你玩儿来啦!”艾德嘉扑过来,差点儿把皇子撞了个跟头。
梅耶紧绷起全身的肌肉,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
“太胡闹了,小艾,你又不是那种娇小的淑女,长得这么高壮,应该悠着点儿劲儿,把我撞倒了倒是无所谓,要是弄坏了东西可就不好了。”
“弄坏东西?你手里这个?哎呦!这个好,给我看看!”
艾德嘉一把抢走了皇子手中的帽子,戴在自己脑袋上;
“好舒服,好暖和!一定很贵吧!”
“是不便宜,这是一顶海獭皮帽子,是买给我妻子的礼物,庆祝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娜塔莎姐姐真是幸福,有个这么宠他的丈夫。”
艾德嘉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打台球的威廉亲王,他一杆清台,听着战友们讲低俗的荤笑话,笑起来像个傻瓜:
“可不像某人啊,和兄弟们玩儿得高兴就把老婆忘了,好久都不送礼物给我。”
“小艾,威廉那小子若是敢亏待你,哥哥我就去揍他。”
“对啊,大哥,狠狠踢他的屁股……哎呦,这帽子戴起来真舒服,我都不想摘下来啦!”
“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因为今天就得把礼物寄回去了,不然赶不上邮政船出发,毕竟海獭皮可是紧俏货,小妹,等我哪天另买一顶再送给你。”
艾德嘉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抚摸:“不用啦,哥哥,我还是喜欢戴军帽或者头盔,不过这一顶戴起来确实很舒服。”
梅耶·奥纳西斯拿出打火石,点燃了烟卷儿,吐了个烟圈继续说道:
“戴着舒服就对啦,这皮子上每平方厘米分布着十几万根毛发,柔软又蓬松,所以海獭皮毛被称作是皮草中的‘王中之王’,保暖防风,而且还不怕水,雪夹雨的冷天儿戴着最为合适。”
“海獭……我在港口边见过它们,海獭妈妈把海獭宝宝抱在肚皮上,小手儿来回梳理毛发,简直是可爱极啦。”
说到一半,艾德嘉突然显得有些伤感,噘起了小嘴儿:
“不过现在海獭的数量太少了,哥哥,你买了这帽子等于在鼓励猎人们杀害它,活剥它的皮毛,多可怜呐。”
梅耶笑道:“明白了,我的漂亮小妹有个圣母心肠,那以后就不给你买了。”
“狡猾!还给你!”
“竟敢朝我扔东西,别跑,我要揉乱你的头发!”
兄妹二人追逐着嬉戏打闹,一名骠骑兵军官推开门,气喘吁吁地喊道:
“不好啦!城外有敌情!”
原本嘈杂的军官娱乐室立即安静下来,由于很多人吸烟,屋里面烟雾缭绕,看不清人,工作人员赶忙开窗通风。
正在打台球的威廉·艾因富特亲王抬起头,手里转着球杆:“怎么,护教军又来挑衅了?”
“大人,这次和昨天不一样,来的不是放冷枪的或是骂街的,而是……怎么说呢,根本就不是人啊。”
诺伊莱伯爵放下台球杆:“这帮狗娘养的,又从地狱里召唤出什么鬼东西来了?”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圣法拉勒斯的城墙外面,两头长有翼膜的怪物正在空中盘旋,看起来像是蝙蝠和猎犬被拼接缝合起来,呲着獠牙的大嘴发出震耳的低吼吠叫。
对于巫毒教的怪物,帝**人们早已熟视无睹,见怪不怪了,完全没了初见时的恐惧,都在朝着空中叫骂。
“该死的鬼东西,叫唤个没完,吵死了!”诺伊莱伯爵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军官说道:“小吉姆,考验你枪法的时候到了。”
“明白了,大人。”吉姆少尉率领着麾下的三十名狙击兵一齐瞄准,两轮瞄准齐射,把两头带翼猎犬怪物依次打了下来,濒死的躯体落在城墙外面,不停地抽搐。
“小伙子,你不讲究啊,我让你一个人打,你却把手下人全叫来了,一对一是规矩懂不懂,我跟你说过,关于交战规矩的事儿,你还记得起来么?”
“当然记得,大人,”吉姆少尉清了清嗓子,说道:“去他妈的规矩!人多就一拥而上,您说的。”
“哈哈哈!”诺伊莱大笑起来:“没错儿,跟这帮狗崽子用不着讲规矩,一拥而上都打死就得了!”
不多会儿功夫,城外的林子里又飞过来两头带翼猎犬怪物,又开始绕着城墙盘旋,其中一头怪物上面还骑着个人,是个巫毒教的黑暗侍僧,他喊道:
“我们要求谈判!黑暗教长大人要找王国和帝国的代表谈判!就在这城门口儿!”
“谈判?他妈的,骗鬼呢!”
诺伊莱啐了口唾沫;“薛斯帕尔那个老家伙要是真敢来,老子就去亲驴的屁股!”
“此话当真?”旁边的利奥波德亲王笑着说道。
“当然了,老子一诺千金!小吉姆,你又来活儿啦,正好让狙击兵兄弟们练练枪。”
“好嘞!”
很快,两头怪物和骑在上面的巫毒教使者都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
尸体落在了护城河中,森林里又有两个黑点飞了过来,这次两头带翼猎犬的身上都骑了使者,又在大喊大叫:
“愚蠢的异教徒!竟敢斩杀神的使者!黑暗教长大人怜悯你们,他要求谈判,就在门外!”
“挨个过来送命,这帮人脑子果然是不太正常,狙击兵,准备齐射……”
“不要开枪,我打算和他们谈谈。”一只冰冷的铁钩按住了诺伊莱的手,原来是萨兰托斯女皇莅临城墙。
“陛下,不能去啊,这是个陷阱,他们要暗算您。”
皇帝没有作声,她一个人走到城垛的旗杆基柱旁边,对骑在怪物身上的使者喊道:
“我答应见面了,让你们的主子现身!”
带翼猎犬又盘旋了半圈,飞回了森林,五分钟后,林中小径过来一头巨大的蠕虫怪物,背上驮着几个穿长袍带兜帽的人。
接近了以后,那几个人顺着蠕虫怪物身上的沟壑走下来,
其中一个最矮的揭开面罩,露出一副令人作呕的面容,
皇帝兴奋起来,她的银灰色眸子射出锐利的光芒,仿佛可以穿透灵魂,洞察到这世上一切虚伪外貌的本质:
“没错,是迪亚蒙德·薛斯帕尔本人,但这个不是他的本体。”
诺伊莱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老头儿不是本体?您什么意思?”
戎装公主替母亲答道:“迪亚蒙德这老家伙耍了些小聪明,弄了个傀儡替身,他在远处操控着这具**说话。”
“看来假期就要结束,距离决战不远了。”利奥波德亲王淡淡地说道,他转头面向诺伊莱伯爵:
“你刚才说的,薛斯帕尔要是敢来,你就亲驴子的屁股,正好,那边有头驴子在牵引大炮,过去亲吧。”
诺伊莱涨红着脸说道:“呸!那不算数好吗!陛下都说了,不是本体!是替身!”
(597) 仇敌会面
圣法拉勒斯城外,诺伊莱伯爵跟在皇帝身后,
他左手放在手枪枪柄上,右手抚摸佩剑剑柄,随时准备保护自己的君主,近距离看到对方的面容,表情显得相当嫌恶。
“他妈的,这老家伙长得真恶心,我要吐了。”
面前这个替身和本尊面容完全一致,
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薛斯帕尔有着一张布满褶皱的,饱经风霜的面庞。
如同之前见到的殉教者恐怖分子,额头上的白色十二芒星法阵纹身非常显眼,耳朵上戴着的粗铁耳环似乎要把耳垂坠到肩膀上。
满是痤疮的鼻子像是一枚烂掉的的草莓,令人作呕。
深棕色的皮肤上布满了老年斑和肉瘤,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罪恶。
双方一言不发,沉默地对峙了十来秒,最先开口的是原奴隶义军领袖,
安迪·怀特菲尔德指向黑暗教长:
“邪教头子,你献祭了几万名奴隶,你得为此付出代价,罪人!”
“哦,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奴隶义军领袖,安迪先生么,真是让我惊讶,像您这样桀骜不驯的人物,竟然也臣服了别人,当了国王与皇帝的忠犬。”
“%你妈!”安迪骂道,他把手按在剑柄上:“你再说一遍试试?虽说是替身,杀了也能解解气!”
“您可真是名绅士,安迪先生,张嘴就是口吐芬芳,另外,厉害了,竟然有人能看穿我的障眼巫术,能做到的一定不是凡人。”
说着,黑暗教长把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一位半神族裔。”
萨兰托斯断臂上绑着的铁钩搭在安迪身上:“稍安勿躁,朋友。”
王国首相勒克莱尔问道:“邪教头子,你是来投降的么?”
“勒克莱尔公爵,”黑暗教长转过头,;“你是个索兰老派贵族,说话应该有礼貌的,我可是索兰摄政王,你应该用尊称,而不是滥加污蔑。”
“你早已不是摄政王了,薛斯帕尔,你的军队被打败了,土地也没了,现在索兰有了新国王统治。”
“英格拉姆·拉法利特王子,那个满头油满脸痘的小伙子,除了找女人就是赌博,真是遗憾,你们只能找这么个人来当国王。”
“你没资格评判我们的国王!你都不是索兰族裔,你是热带群岛人,薛斯帕尔!”
“别激动哦,勒克莱尔,生气对身体不好,像咱们这种年纪的老头子,该学会如何养生,既然索兰有了一位年轻的新国王,那他为什么不出来谈判呢?是害怕了吗?”
勒克莱尔公爵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英格拉姆国王陛下身体不适,因此派出我这个首相替他参加会面。”
“一位胆小鬼国王,拉法利特家族后继无人了,真是令人伤感。”
黑暗教长笑着叹口气,目光落在另一人的身上:
“女皇陛下,您的身体虚弱,我这个敌手也表示担心,真心话。”
“哼!”萨兰托斯女皇轻蔑地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宿敌:
“人总有一死,无所谓,老头子,能活到消灭你们的那一天就足够了。”
迪亚蒙德的口吻就像毒蛇,舌头竟然是分叉的,钉着舌钉,倾吐出恶毒的威胁:
“陛下,我们巫毒教会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刺客,能隐遁身形,杀人悄无声息。”
诺伊莱伯爵愤怒地前进一步,拔出手枪:“去你%……¥%的!你个老不死的!竟敢威胁我们陛下!我……”
“退下!诺伊莱,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萨兰托斯面不改色,语气平静:
“刺客可以杀死又老又肥的政客,但很可惜,我正值壮年,你们要面对的是一名战士,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来威胁帝国君主,你不害臊吗?”
迪亚蒙德变了脸色,无论从口才,还是人格魅力,抑或气场上来说,他都已经完败给了女皇,嘴上却是不愿服输;
“您为什么要拒绝为真神效力?我们可以放下仇恨,转而合作。”
“因为我不信神,这世上就没有救世主,唯有依赖自己才是正道。”
皇帝此言一出,身后的瓦尔斯塔圣堂教会红衣主教显得很没面子,
如今君权至上,神权衰败,世俗主义的浪潮不可阻挡,
就算是高贵如红衣主教,也只是皇帝用来统治的工具,所以他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装作没有听到。
迪亚蒙德步步紧逼:“真是荒谬,您不信神,但也无法否定神的存在,因为您自己身上就流淌着异教神的血脉。”
“原本我也曾被这问题困扰良久,您若是早些提问,或许还能难住我,但很可惜,
吾儿康斯坦茨解答了这一切疑惑,所谓神,也只不过是强大些的智慧生命罢了,”她指向天空:“来自星空彼端的天外来客。”
“谬论,并不能否认神迹的存在。”
“黑暗教长,您知道哲学家伊壁鸠鲁么?”
“当然知道,古瓦尔斯塔帝国的着名学者,两千三百年前的无神论者……哼哼,真是可笑。”
迪亚蒙德轻蔑地喷着鼻息说道:“他的着作都是一派胡言。”
“既然您读过他的书,那一定知道这段经典论述;
如若神愿意阻止邪恶,但是做不到,那他就不是全知全能。
如果他能做到,但是不肯,那他就是心怀恶意,
如果他能做到,也愿意呢?那世上的邪恶为何还是无处不在?
如果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呢,那你还叫他神干嘛?”
迪亚蒙德·薛斯帕尔想要说些什么,却苦于理屈词穷,扇动着嘴唇却开不了口,显得狼狈至极。
他身后的一名高阶祭司见状,赶忙为主子解围:
“咱们来谈正事吧,诸位,
我们已经准备好一场规模空前的献祭仪式,用鲜血和灵魂来提供能量,
整个索兰王国都将成为十二芒星法阵,我们将召唤出与山同高的时空裂隙,
真神的伟大躯体将会莅临,他会摧毁掉腐朽的世界,让一切归于原始纯洁的混沌,我们将会破茧重生,生活在荣光与奇迹当中。”
“啪啪啪!”皇帝鼓起掌来:“好口才啊,祭司先生,你这套用来欺骗信徒们还行,可惜你面前都是些受过教育的绅士和女士们,你这个可耻的江湖骗子!”
迪亚蒙德眉头一凛,杀心骤起:
“您要继续打下去,要让血流成河?”
“我拒绝和谈,让炮弹和长矛去辩论吧!黑暗教长,咱们没什么好谈的,我军的目的是惩奸除恶,而你就是人类文明之死敌!”
皇帝目光如炬,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出鞘,
“暗幕”之剑的锋刃完全穿刺进了黑暗教长的躯体,把这一具替身的心脏完全摧毁掉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腐朽的肉体开始分崩离析。
皇帝以潇洒的姿态抖落鲜血之后还剑入鞘。
“巫毒教徒们,今天朕格外开恩,容许你们这些鼠辈活着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不要再派替身来废话了,我们战场上见。”
“干得漂亮,陛下!您可真是帅呆了!”诺伊莱拍手称快,朝着黑暗教长替身的衣衫狠狠跺了几脚:
“他妈的老不死的狗东西!老子要拿你的头盖骨喝汤!”
(598) 新式武器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一脚踢开板条箱,用手抓出一把塞在里面防潮用的木屑,给围观的人们展示箱子里的东西:
“女士们,先生们,这种新式步枪会改变战争的面貌,感谢咱们的手工作坊和后勤部队的辛苦工作,终于赶在决战前赶制出了第一批并且运抵前线。”
以直言不讳而着称的老勋爵奥尔布莱特元帅走到箱子旁边,他拿出来一把新式步枪,来回翻转观察:
“说实话,和咱们现在用的型号相比,看上去并不怎么样……
做工有些粗糙了,木头的边缘还有刺,与其说是帝国的制式武器,反倒更像是黑市武器店里出售的粗制滥造的货色。”
这一番评论丝毫不给帝国宰相留情面,现场的气愤显得有些尴尬,皇帝转过头:
“奥尔布莱特勋爵大人批评得是,
达利,这几个月来,你动用了大量的经费和人力,就鼓捣出这么个其貌不扬的玩意儿出来,朕也感觉有些失望,能否给出解释?”
“陛下,请您先别着急下定论,因为时间紧迫,步枪的细节才没有处理好,
武器是用来打仗的,可不是用来观赏用的艺术品,木头没打磨好,那就让士兵们自己补救一下便是,关键还在于革命性的技术创新,大家看枪口下方啊。”
“哎,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通弹杆哪儿去了?”
老奥尔布莱特皱着眉头说道:“真是胡闹!没有通弹杆,如何把弹药捅到枪膛底部?”
“勋爵大人,您说到了关键,我这支新枪不是前装枪,而是从后膛装载火药和弹丸,所以根本用不着通弹杆。”
达利扭开扳机护圈,随着内部精密机械机构的传动,枪膛后方的门闸随着打开,装填口便显露出来:
“革新的不仅仅是枪支结构和装弹方式,还有击发装置和火药配方。”
他嘴里说着,手上不停,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袋小纸包:
“这是我的雷汞击发药,配方是液态金属汞配合强酸以及酒精,制作过程就不详细阐述了,总之这是一种极度敏感,容易击发的发射药。
现在,请看好了,诸位,
我把纸壳定装弹顶在前面塞进枪膛,把雷汞击发药包放在后面,闭锁,扳动击锤到待发位置,之后的和传统燧发枪一样,打开保险,瞄准,扣动扳机就能发射了。”
“哼……花里胡哨,什么玩意儿……”一位老将军小声抱怨道。
而此时皇帝已经看出了此种武器的不凡:
“请诸位安静,观看演示后再作评论。”
达利叫来了一位以枪法精准而着称的狙击兵军官,把步枪递给他:
“戴森少尉,你来打西边的那个靶子,把人都叫开,注意安全。”
“呯!”枪声和传统燧发步枪的声音明显不同,显得更沉闷了,弥漫在枪口四周的硝烟明显减少。
达利解释道:“这是新的火药配方,硝烟减少不挡视线,有利于连续瞄准射击,而且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报靶员在远处喊道:“脱靶了!”
这一声,把观看的众位高管贵胄都给逗乐了。
利奥波德笑得几乎岔了气:“哈哈……达利老兄,我懂了,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是来搞笑,舒缓气氛的。”
戴森少尉羞愧地交还了新式步枪:“对不起……宰相大人……我没打准。”
达利拍了对方的肩膀:“没关系的,正常现象,
后膛装弹的话,气密性是个问题,我会在后续型号中做出改进,所以这一批试验型号只生产了五千支。”
“五千支,造价却要比两万支传统步枪还贵,精准度还低了不少,”皇帝瞥了一眼宰相:“怎么说啊,达利。”
“造价贵是因为结构复杂,我会证明这东西物有所值的,
这宝贝的妙处在于装填速度,火力密度足可以抵消精准度的不足,就由我这个发明者来亲自演示把,让我儿子来计时,威廉,到一分钟了叫我。”
“明白了,父亲。”
“呯!呯……
时间到了,停!”
几声枪响过后,质疑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惊讶和赞叹,
达利·艾因富特在一分钟内开了9枪,这彻底打破了帝国军中的记录。
“如果用传统的前膛装药燧发枪,最为顶尖的士兵也只能做到一分钟内开3到4枪,普通士兵一分钟两枪就很不错了。
而使用我这把后膛装药火帽步枪,不必经过复杂艰苦的训练,就能轻松做到高射速。”
报靶员喊道:“三发脱靶,两发四环,两发八环,一发九环!一发十环!”
众将领面面相觑,赞叹道:“哎呦,还真不错,这等射速之下,精准度可以了,不过枪管真的能承受住么?”
达利充满自信的回答:“我改进了合金的配方,加入了少量的锡,有效提高了强度,保守估计,枪管寿命能达到五千发。”
“我对之前的质疑表示道歉,侯爵大人。”
这一次,就连一向和宰相不和的利奥波德亲王都鼓起了掌;“这种步枪适合在中距离战斗,用密集的火力压制敌人。”
“很好,”皇帝也点头赞许;“配发到近卫军的轻步兵连队里,让他们现在就开始练习。”
达利·艾因富特拿起撬棍,撬开另一个板条箱上的钉子,然后一脚踹开:
“除了步枪还有其他型号,
这一支是短枪管霰弹枪,便携性极佳,也是后膛装药的结构,用了更大的雷汞发射药,20MM口径,三枪管,三只扳机一齐扣下便可齐射,谁愿意来试试威力?”
“父亲,我来。”
威廉·艾因富特头脑聪慧,而且眼手协调能力极佳,只用了十来秒就装好了三根枪管的弹药,随后闭合门闸打开保险。
“来个人把靶子搬到近处,大家伙儿小心喽,请捂住耳朵!”
“呯!”
巨响过后,满地碎渣,报靶员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
“靶子哪去了?”
“不用找了,被霰弹枪轰成了碎片,”
皇帝蹲下来,捡起一块碎木板,这是靶子上十环的位置,上面已经钉满了霰弹碎片,
“很好,现在就需要这种大威力武器,无论怎样强悍的怪物,挨了这一枪,准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希望能够大量装备。”
“很抱歉,陛下,时间紧促,这种后膛装药的三管霰弹枪产量更低,首批只有不到五百支。”
“稀罕货!嘿嘿,这一支是我的啦!”
戎装公主跑过来,从威廉亲王手里一把抢走,
又抱起了一整箱雷汞火帽和定装霰弹弹药,一溜烟地跑到远处练枪去了,还差点儿把索兰王国首相撞了个趔趄。
“真是对不起了,公爵大人,”皇帝朝着勒克莱尔公爵微微躬身以致歉意;
“这野蛮的小家伙儿……一点儿淑女的样子都没,真是不懂礼数,撞到您也不道个歉,我回去肯定得给她个大耳瓜子,让她长长记性!”
威廉撇了撇嘴,忍住了笑,他知道皇帝只是嘴上说说,她虽是个铁血君主,却也是个宠溺孩子的母亲,哪里舍得打自己的宝贝女儿。
直性子的勒克莱尔哪懂这个,还以为皇帝真要动手,连连摆手道:
“没关系的,我才不会和个孩子一般见识,我这个糟老头子跌一跤倒也没什么,如果她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儿挨了打,我才会真的伤心呢。”
(599) 战前会议
圣法拉勒斯城,街道上穿行着运送军械的载重马车,一队队士兵踏着正步走向训练场,
大战将至,整座城市都忙得不可开交。
市政大楼议事厅内,
工作人员正忙着摆桌椅,铺桌布,做开水,准备给贵宾们沏茶煮咖啡。
战前会议即将在此召开,瓦尔斯塔帝国和索兰王国的代表都在走廊或者贵宾休息室等待;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拿着一份国内简报,向自己的君主汇报:
“陛下,邮差送来消息,咱们国内发生了大规模暴动,是由议会中的反对党人怂恿,弗特拉斯贝格城的幸存者和他们的亲戚们发起的。
帝都的商店街遭到打砸抢,纪念碑附近出现纵火案,总参谋部大楼门口被人泼了尿,游行队伍堵住了十几处交通要道,造成马车拥堵。”
皇帝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一下:
“烈焰焚城,十万无辜的灵魂,这件事会成为我一生的污点,进入坟墓也摆脱不掉。”
“那不是您的错,快刀斩乱麻是无奈之举,若是当时决策不够果断,天灾瘟疫扩散出去的话,国内的死亡数量恐怕得上百万,
那还不算完,瘟疫还会扩散到其他国家,用燃烧弹毁灭了一座城市,却拯救了全世界,哪怕在在今天看来,当日的决定也可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那些被燃烧弹活活烤死的人们一定不会那么想,
他们的家属更是恨不得把我米德奈特家族的祖坟都给刨开,我看过报告了,吾儿康斯坦茨不得已派出军队保护皇家陵墓,以暴力镇压暴力。
达利……有时候我会想,当时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如何阻止瘟疫蔓延,又能救下弗特拉斯贝格的居民……我因此废寝忘食,可怎么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世事两难全,陛下,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作出一些痛苦的选择,下国际象棋的时候,为顾全大局也需舍弃一些棋子,在国际象棋的对局中,有一种战术叫做后翼弃兵,
抛弃掉一翼的小卒,以保证后方强力棋子的进攻路线,从而让自己掌握主动,最终赢得胜利。”
“棋子……不……哪有那么简单,
被燃烧弹烧死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有家人,有朋友,有自己的欢乐与忧愁,决定他们的生死,可不是在黑白棋盘上舍卒保帅那么简单,
弗特拉斯贝格的幸存者将永远视我为暴君,反对党人也会利用此事大肆宣传。”
“皇太子康斯坦茨已经用武力镇压了暴动,涉事的反对党人也都暂时消停了,您儿子已经证明了自己,他的却是合格的皇位继承者。”
皇帝遮住独眼:“竟然要让儿子为我擦屁股,是我的无能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解决不了麻烦,就只能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像这种大规模的暴动还会不断发生的。”
“皇太子殿下应对得很好,就得强硬起来,军刀和步枪会让这些暴徒们闭嘴,这些蠢货,被反对党人当枪使,他们应该谴责的是巫毒教会,而不是自己的君主!”
“别自欺欺人了,达利,是我力排众议,亲口下令发射燃烧弹,是我亲手毁灭了整座城市,杀死了避难所里的无辜生命,
那些暴动的人群辱骂不休,也是我萨兰托斯罪有应得,活该如此,
以圣堂教会的世界观,像我这等罪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我读过圣堂教会之圣典,身负大罪之人的灵魂会堕入地狱的最深处,忍受上千种刑罚和地狱烈焰的炙烤,或许到那时,我才能赎清罪孽。”
“让一个英雄得不了善终?若是那样的话,可就太不公平了!”
达利·艾因富特沉默了几秒,继续说道:“陛下,如果真那样的话,我也要下地狱去陪您一起受苦,永远做您的宰相。”
“达利,感谢有你,我才不至在孤高的王座上沉沦。”
皇帝向着宰相透出微笑,她犹豫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达利的胡须,听到敲门的声音,又缩了回来。
“请进!”
皇家侍从得到允许之后进入贵宾休息室:
“打扰了,陛下,侯爵大人,索兰国王和首相都已抵达,会议即将开始。”
在议事厅,索兰国王英格拉姆·拉法利特一世坐在正当中的位置,
作为东道主的国王却是缄口不言,英格拉姆的前半生都沉沦于声色犬马当中,也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没了国王的约束,好好的战前统战议变成了索兰贵胄发泄不满情绪的口水仗;
会议上分为两派势力,
王国宰相勒克莱尔公爵及鹰派支持者,与其盟友瓦尔斯塔帝国众人为主战的鹰派势力,他们正在集结兵力,准备进攻盘踞在王国东部的巫毒教残余势力。
王国议会内部的鸽派反对党人,以及索兰王国的部分贵族富商坐在对立面,
这些人被巫毒教召唤出的怪物吓破了胆,担心继续战争会危害自身利益,也有人担心瓦尔斯塔帝国这个危险的盟友图谋不轨,所以竭力主张与巫毒教签订和平协议,
他们每个人都佩戴着代表和平意愿的和平鸽徽章,自称为鸽派。
一位鸽派索兰将领苦着脸抱怨道:
“陛下,我真的搞不懂,既然迪亚蒙德·薛斯帕尔已经提出了停战,为什么要拒绝何谈?我们原本有机会终止这场血腥的战争。”
帝国代表席上,萨兰托斯女皇轻蔑一笑,根本不懈作答,帝国宰相代为回复:
“将军,您的问题真是令我感到震惊,
难道您情愿让邪教徒像一条毒蛇似的盘踞在贵国东部,随时都有转头咬一口的危险,您也不在乎索兰王国的分裂么?”
将军毫不退缩:“如果这便是迎来和平的代价,我愿意背负这个骂名,
气象学者说过,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凛冽寒冬,
有上亿索兰国民需要养活,
枪炮和长矛不能喂饱嗷嗷待哺的嘴巴,只有和平才能保住现有的粮食储备和过冬棉衣。”
(600) 唇枪舌剑
“如此说来,您担心贵国的物资储备无法撑过这个冬天?”
一位大腹便便的银行家起身:
“侯爵大人,您自己有眼睛,不会去看么,
索兰人民正在挨饿受冻,感谢你们瓦尔斯塔人援助的物资,然而这都是杯水车薪,远远喂不饱上亿张嘴巴。”
达利·艾因富特瞪着一双青色眼眸,和对方直视:
“是啊,我有眼睛,我看到贫民窟的人在饿死或是冻死的边缘徘徊,上城区的索兰贵胄名流却是醉生梦死。
我认识您,银行家,您是圣法拉勒斯城最大的一家银行,黄金契约银行的所有者,
我的手下造访过您的豪宅,他看到您的孩子在温暖的烤炉边吃冰激凌,
他看到堆满粮仓的谷物和腌渍肉干,其数量足够喂饱半个城市的流浪汉,
告诉我,银行家,仅仅十来个人,有必要储备这么多粮食么,为什么不稍微拿出一些,彰显自己的慷慨仁慈?”
银行家吐着愤怒的鼻息:“我诚心诚意地邀请您的手下来自家参观……想不到却是引狼入室!
说是和善的探访……其实却是刺探情报来的!侯爵大人,您这做法可太不讲究了!况且这些都是我的私人财产,如何处置与您何干?”
达利狡黠地摊摊手:“的确与我无关,但能说明一个问题,
你们索兰人并非缺粮少衣,而是分配不均,物资没有被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中,而是烂在仓库里发霉。”
银行家脸上的肥肉僵住了,他面如死灰,愤怒地说道:
“您这是在污蔑,制造矛盾!
您说我奢侈浪费,那么您自己呢,侯爵大人,还不是奢侈享乐?我们之间并没什么不同,都是剥削者,靠着吸食底层人的血液为生。”
这显然是个尖锐而放肆的问题,即使蠢笨愚钝如英格拉姆国王,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危险性,
他担心女皇被激怒,担心她一怒之下调动军队包围大楼,担心自己走不出这个大厅,英格拉姆开始盘算着杀掉这个不会说话的银行家,以换取宽恕。
出乎国王的意料,女皇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帝国宰相也只是平静地出言回应:
“银行家,如果您把睡行军床,住宿舍楼也称为奢侈享乐的话,可不太公平了。
您的话只说对一半,阶级是永远无法消除的,但我们之间还是有本质性的区别。
瓦尔斯塔贵族自古以来都是以战死沙场为荣,推崇清苦的营房生活,我的独生子威廉和他贵为帝国公主的夫人都住在军人宿舍里,还得抽空搬运军粮分给下城区的难民。
而您呢,只知闭门享乐,却没能继承索兰老祖宗吃苦耐劳的韧性,毫无社会责任感,试问,若是索兰国民都冻死饿死了,你的银行还如何盈利呢?
你们这些新兴的资产阶级暴发户,只学会了贵族的奢侈享乐,却没学会如何履行责任,
你们只学会像贵族一样去打高尔夫球,却不愿上战场流哪怕一滴血。
是你们,在座的诸位委屈求和的绥靖派人士,
是你们,佩戴和平鸽徽章的鸽派党人,是你们自己酿成了这场灾难。
最初,没有人在意小小的索斯卡亚巫毒教会,对于庞大富强的索兰王国来说,这个小小的组织连只蚂蚁都算不上,轻踩一脚就能碾死。
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暗教长迪亚蒙德,最初也不过是街头卖艺算命的江湖术士而已,
是你们的迷信和愚蠢才让他发展壮大,是你们任由邪教头子取得国王的信任,甚至坐上摄政王的宝座,这才酿成如今的恶果!
你们本可成为战士,去和黑暗势力抗争,当然,也可成为恶人中的一员,为虎作伥。
而大多数人既不愿堕落为恶魔,也没有成为战士,他们只想置身世外,闷头发大财。
很可惜,绅士们,现实世界是冰冷残酷的,没有中间选项,没有非善即恶,
冷眼旁观,麻木不仁也是在帮助邪恶的一方。
是你们自己错失了最佳良机,
一开始,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小灾祸,你们每个人都不愿意去管,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不愿为未来的前途而担忧。
而后,索斯卡亚巫毒教会变成了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直到这场灾难威胁到了你们的豪宅和金库,你们才开始重视起来,
现在,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你们却又开始畏首畏尾,想要和那邪教头子和平谈判了!”
达利·艾因富特雄浑的男中音在议事厅中回荡,心中有愧的鸽派党人都被这一席话直接戳中要害,纷纷躲避这位帝国宰相锐利的目光。
眼见己方处于下风,鸽派的代表人物,索兰商会代表康沃尔勋爵起身鼓掌:
“达利侯爵大人,好一篇精彩的长篇大论,您可真是个战争狂,收起你那一套瓦尔斯塔骑士的尚武思想!我们索兰人只想要和平!”
达利·艾因富特只是摇摇头,没有答话,他坐下来安静喝茶,意思是我该说的都说完了,看你们自己了。
这次轮到鹰派人物的代表,勒克莱尔公爵愤怒地起身发言:
“康沃尔!你这个畏战的商人代表不了索兰人!所谓的和平只是邪教徒的阴谋!你被骗了!”
康沃尔勋爵唾沫四溅地大喊道:“勒克莱尔公爵大人,醒醒吧,瓦尔斯塔人在利用您的爱国心!等我们和巫毒教两败俱伤,他们再趁机反水!从背后捅刀子!”
“该死,康沃尔,我们在积极备战,而你们只会泼冷水!大搞阴谋论!”
“错!我们只想停止争斗,安心做生意赚钱!”
索兰王国的鸽派和鹰派两党纷纷起身互相指责,互相投掷文件和墨水瓶,严肃的会议变为市井街头的怒骂。
萨兰托斯女皇脸上挂着轻蔑的表情,她斜靠在高背椅上,默然审视着这出闹剧,对着帝国宰相轻声耳语道:
“看呐,胆小畏战的索兰贵族富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昏庸国王,忧国忧民却得不到支持的勒克莱尔公爵,
这是好事,就算是一百年后,索兰人也难以再度崛起,再也威胁不到咱们。”
(601) 忠诚的意义
“陛下,无聊的争吵该结束了,午餐时间到,我来帮他们收个尾。”
皇帝点点头:“我也听得厌烦了。”
说罢,帝国宰相再次起身,咳嗦几声清清嗓子,然后开始朗诵起一段寓言故事;
“一只狮子允许苍蝇站在自己的伤口上,
苍蝇每天夸狮子几句,赞美狮子的伟大和包容,然后顺便破坏伤口,让伤口恶化,直到有一天狮子倒了,尸体上全是蛆。”
周围沉默几秒,人们才回过味儿来,
康沃尔勋爵没好气地说道:“侯爵大人,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童话寓言故事!不就是说必须得打仗呗!”
达利·艾因富特扫视整个会场:
“这会议室中充满了酸臭味,我们的争论毫无意义,这世上的重大事务从来都不是通过某人的几句话,或是谈判所能达到目的,
拳头即真理,刀剑即正义,
只有死的邪教徒,才是好的邪教徒。”
萨兰托斯女皇自打进入会场就一言不发,如同雕像一般端坐在帝国将帅中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狠辣决绝,此刻才准备起身说几句。
她不怒自威,慵懒中带着些嘶哑的嗓音一出,没有人胆敢发声干扰:
“诸位,我来说一句,
别的我不管,但我和迪亚蒙德那老家伙有血海深仇,他害死了我的大女儿罗斯玛丽和养子维克托,以及无数的瓦尔斯塔同胞,为这个,他和他的巫毒教余孽都必须得死。”
会议厅中最有权势的人已经表态,大局已定,
但鸽派领袖康沃尔勋爵还在作最后的挣扎,只是强势的争辩变成了低声的可怜哀求:
“陛下,我们索兰人民相当恐惧,您就发发慈悲,放下仇恨,接受和平谈判吧!”
“谈判……哼……”皇帝锐利的目光几乎刺穿了勋爵的灵魂,令他浑身发抖:
“你错了,勋爵,该恐惧的不是你们,而是巫毒教徒,他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一刻钟后,
会议不欢而散,索兰鹰派势力大获全胜,出兵的最后阻碍得到完全的祛除。
勒克莱尔公爵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跟在皇帝身边,好不容易才跟上她的大步子,激动地来回搓着手:
“陛下,感谢您所作出的一切努力,说实话,我也不愿打仗,可如今的局势逼得我不得不那么做。
昨晚我失眠了,我在想,如果之前我们把迪亚蒙德那老家伙驱逐出境,不让他和老国王产生交集,如果那样的话,索兰会迎来和平的未来么?”
“很好的想法,公爵大人,”皇帝停下脚步:
“但很可惜,永无宁日,战争只会迟来5分钟,所有人都需勇敢面对。”
勒克莱尔照着实木护墙板猛拍一掌,几近崩溃;
“我们的将领都被那些妖魔鬼怪吓破了胆,
底层士兵更严重,逃兵太多了,开小差的人数比出勤的还多,说实话,我自己也害怕,不知道你们瓦尔斯塔人是如何做到无所畏惧的。”
“这不能怪罪您,您是个可敬的爱国者,真心期望索兰王国能够繁荣富强,勒克莱尔公爵大人,
索兰贵族并没有尚武的骑士传统,您并不是战士,而是个政客,每天攥着笔杆子是无法领略战场生活的。
要知道,这场规模空前的战争不是死一百万人这么简单,而是死一个人这个悲剧,发生了一百万次。
对政治家来说,一百万只是个冰冷乏味的数字,
对于士兵来说,那都是活生生的战友在身边一个个陨落,所以,您明白了么,公爵大人,这便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政客与军人的区别。”
离开圣法拉勒斯城市政大楼之后,应勒克莱尔公爵之邀,女皇携诸位帝国重臣前往索兰军营就餐,为士气低迷的王国军军官们提振精神。
偌大的饭堂内死气沉沉,有几位军人的妻子抱着丈夫的腿痛哭,而后被维持秩序的宪兵劝走。
穿着元帅制服的诺伊莱伯爵很不满盟军的状况,对着自己的索兰朋友康戴姆哈特上校抱怨道:
“你们王国军这是怎么了,竟然把家属放行进了军营,这种军纪还怎么打仗?”
“被巫毒教吓坏了呗,所有人都在担惊受怕,毕竟被怪物生吞活剥要比被刺刀捅死可怕多了。”康戴姆哈特上校点燃了烟卷:
“邪教头子迪亚蒙德已经在我们索兰人心中根植下恐惧的种子,我猜你在今天的会议中已经见识过了,贵族、教士、富商,地主、贫民,全都在消极避战。”
“你猜对了,那场会议可真是糟透了,
圣法拉勒斯的名流贵胄都在劝国王和谈,幸亏你们的首相勒克莱尔公爵大人还有些脑子,知道和邪教徒是不可能达成和平协议的。”
上校轻轻一锤桌子:“搞不懂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早晚都得打,你死我活的事情,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撸起袖子干就完了呗!还非得开个会讨论,正是可笑。”
“以你的视角看来自然荒谬可笑,如果你们索兰军人都像你一样勇敢,康戴姆哈特老兄,局势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糟糕了。”
“为了咱俩过命的交情,干杯,敬友谊!”
“敬友谊,兄弟,愿瓦尔斯塔和索兰人友谊长存,愿农田不再干涸,猎人满载而归,愿女人不偷汉子!”
“哈哈,你学得很快,诺伊莱老兄,已经会用索兰民族的俚语来敬酒了,你不该去当兵的,应该去大学进修语言。”
诺伊莱打了个饱嗝儿:“要夸我就夸我的勇气,可我这脑子就是一坨浆糊,我们陛下总因为这事数落我,说我是帝国最笨的元帅。”
“说到你们的女皇陛下,”康戴姆哈特转过视线:
“她的佩剑绝非凡物,剑柄和剑鞘通体漆黑,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笼罩在黑色波纹当中,像是泡在黑墨水里似的。”
“那是‘暗暮’之剑,传说中屠灭巨龙的神兵利器,由陨星的碎片外加远古秘术铸造而成,是我们陛下家传的宝贝,
本来都是供奉在金湖宫的博物馆里珍藏,现在需要对抗巫毒教的怪物,陛下才把这剑当成佩剑随身带着。”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诺伊莱兄务必给我详细讲讲,我喜欢自己打铁铸造刀剑,就喜欢琢磨各种名刀剑的工艺。”
“额……这个嘛……我对金属铸造一窍不通,你可算是问错人啦,不过我敢打包票,就算这柄剑是廉价铁匠铺出售的垃圾,它也会很值钱的,毕竟佩戴者是当世第一高手。”
“好话!
刀剑的价值并不体现在铸造工艺上,而是在于它的主人是谁,若是它的主人用剑刃砍下了某个知名人士的头颅,这把剑的价值就会飙升,成为收藏家眼中的精品!”
康戴姆哈特从小就有个当铁匠的梦,一说到刀剑就滔滔不绝,然而这一次,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不一样的东西,并且迫不及待地问向好友:
“诺伊莱,我见过你奋不顾身地为女皇挡子弹,是什么才让你对她忠诚至此,想都不想就情愿献出生命?”
原本笑容满面的诺伊莱伯爵蓦地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把烟卷插入烟灰缸中熄灭,放下酒杯:
“她在战场上发过誓,当时她还是公主的身份,说自己愿为瓦尔斯塔献出一切,在战场上绝不后退半步,
而且她的确做到了,就连孩子的命都献给了国家,她自己也因为操劳过度染上重病,命不久矣。
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在这样一位伟大的君主麾下做事,又何尝不是莫大的幸福。”
“真是令人血脉偾张,若是我们索兰人的国王也一样伟大就好了,哎……
诺伊莱,你的忠诚令人印象深刻,但我猜有人说这是愚忠,哲学家说过要爱自己,没必要为其他人拼命,那是不理性的,对此你怎么想?”
“愚忠……的确有人这样说过,这种忠诚当然不理性,
它是一种深沉的爱,而爱,是不需要理性的。”
(602) 命如草芥
一缕光茫从窗中灌入,洒满整个小屋,
躺着的人心想:
这个由破木板和蘸过沥青的毛毡所搭成的窝棚,就是流浪汉的栖身之所,
虽说不太结实,却也能遮风挡雨,好过餐风露宿。
感受和曦的阳光掠过皮肤,把温暖灌入到每一个毛孔,流浪汉翻了个身;
这是贫民街区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清晨。
天气已经很冷了,蚊子都冻死了,苍蝇却出奇的耐寒,
绿豆蝇嗡嗡叫着落在垃圾堆里,在臭鱼烂虾和腐肉之上大快朵颐,下水道中阻塞的人类尸体也散发出相似的味道,
换作别人早就该呕吐出来,住在这里的人们却已经习以为常。
随着听觉也被唤醒,小巷里传来了警铃声和救护马车上伤者的哀嚎。
一只大蟑螂爬到鼻梁上,痒痒的,一巴掌拍死,随即拂去尸体,
流浪汉已经完全清醒了,
摇摇晃晃爬起身,推开破木板制成的门,来到令人厌恶的圣法拉勒斯贫民窟街巷。
他一低头,就看到一具斑点狗的尸体,
马车轮子碾得这小东西骨断筋折,肚皮开花,路人来去匆匆,默默绕开,没人肯多看一眼。
流浪汉是个热心人,走出几步又停下来,然后又走了回去,
他把斑点狗的尸体抱起来,挪到路边的土坑里埋葬,最后用破木条插在上面。
在拐角的暗巷里,一名身着制服的治安官正在拉警戒线,暗巷的泥水坑边躺着个女孩,她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破旧的衣衫几乎被撕碎了,裙摆掀了起来,大腿上有抓挠的痕迹,
看到这里,行凶者的作案目的已然是昭然若揭,一定不会是劫财,因为贫民窟的女孩儿没钱,验尸官正蹲在尸体旁边提取样本。
流浪汉凑过去,挤进了看热闹的人堆:
“又有人被杀了?”
“滚开,懒鬼!这不是你该管的,”治安官朝他呵斥。
“老子乐意看,你凭什么让我走?”
“哎呦嘿!你还不服气是吗?如果不走的话,就把你当嫌疑犯给逮起来!交完差,哥儿几个就可以收队休息了!”
流浪汉低声咒骂一句,理智地走开了,
因为他知道治安官没开玩笑,毕竟贫民窟里命如草芥,穿制服的都懒得为死者白费力气,随便逮个当地的混混审问一番,打一顿关起来就算结案了。
当他从看热闹的人群中往外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丫子,
“抱歉。”
“*¥你妈!眼瞎了?”
对方一拳将他击倒在地,还啐了口唾沫,
“对不起……是我没长眼……”
“滚蛋!别让爷再看到你!”
流浪汉不敢反击,他知道对方是个无恶不作的犯罪团伙,没准暗巷里的女孩儿就是他们杀的。
他害怕对方跟上来,流浪汉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了下怀里揣着的刀子,
那是用生锈的铁片磨利,再裹上破布条做出来的简易匕首,寸铁为凶,虽然不好看,但能轻易将人开膛破肚。
只有这样,才能令他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出了贫民窟,来到集市,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位,围观的多过购物的,
热卖的商品包括马齿觅野菜和老鼠肉,这里的大多数人都靠着政府救济度日,饿得受不了才掏出几枚铜板买东西果腹。
再往前走两个街区,就到了上城区和下城区的交界地带,横亘在中间的是一条汹涌宽阔的河流。
河对岸是干净整洁的街道,豪华的别墅区,绅士拄着文明棍,戴着礼帽,贵妇牵着狗,手里拿着鳄鱼皮包。
仅仅一河之隔,就是另一番景象。
乌鸦“哇哇”的叫声引起了流浪汉的注意,
他是个迷信的人,于是捡起一颗石头子扔出去,将乌鸦赶走;
“该死的乌鸦,我今天还要找工作呢!真是出师不利!晦气!”
刚才乌鸦落脚的煤气灯杆子上贴着一张大幅海报,
中间是英格拉姆国王的肖像,下面印着一行鎏彩大字:
“让索兰王国再次伟大!
索兰人万众一心,和我们的盟友一起战胜巫毒教会!尊贵的英格拉姆·拉法利特一世国王万岁!”
流浪汉一把撕下海报,团成一团扔进了河里:
“再次伟大……伟大个……屁!老子还他妈的饿肚子呢!”
“大胆刁民!闭上你的臭嘴!”一名索兰宪兵骑士挥舞着警棍,作势要打。
可惜他乘骑的骡子太过瘦小,军服和马鞍也是破破烂烂,使得这位骑士毫无威信可言。
“抱怨个屁!新政府提供救济帮你们渡过难关,只有像你这样的懒鬼才会饿死!快滚吧!”
流浪汉朝着宪兵骂道:“去他妈的索兰王国新政!说的好听,政策一样都没落实!说好的工作和福利呢?”
“这是你自己找打!”
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代价,便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警棍,
好在那宪兵力气小,他筋骨也结实,不痛不痒。
来到索兰政府的救济发放点,现场空荡荡的,地上只有几只破鞋底和烂竹筐,几位拾荒者拿着小木棍,在泥沙中搜索食物残渣。
“骗人!说好的七点发放救济!人呢?”
突然,流浪汉发现身边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他拽住个老头儿,问道:
“怎么了?巫毒教恐怖分子来了?”
老头儿不耐烦地推开他:
“别耽误我时间!瓦尔斯塔人在发放食品和棉衣救济!”
“太棒了!得去赶紧抢!”
流浪汉想要跑起来,却苦于肚子饿没有力气,落到了人群后方。
等他赶到补给马车旁边,本次发放的物资已经被抢了个精光,
锅里还剩一点点儿玉米粥的残渣,一只野猫跳进去,贪婪地用舌头舔舐。
“该死!又没抢到!”流浪汉捶胸顿足,照着马车轮子踢了一脚:
“*#你*的!瓦尔斯塔人!真他妈抠门儿!”
两名帝国士兵听到了,朝他骂道:
“忘恩负义的索兰人,我们女皇就不该怜悯你们!”
情绪激动的流浪汉几近崩溃,他太饿了,手伸进怀里,摸向自制的小刀。
“不让老子活……你们都得陪葬!”
这时候,只听得银铃般动听的女性声音在耳侧响起:
“这小子饿坏了,把箱子里的面包给他,还有配套的奶酪和果酱。”
“不行啊,殿下,那可是您的早餐!”
“没关系,他显然比我更需要食物,我回炊事班营地再吃。”
一双沾满泥污的长筒靴踏在他的面前,腿很长,腰间的武装带上别着枪套和军刀。
流浪汉抬起头,面前是一位帝国高级军官,女性,看起来年纪很小,
她比自己高出半头,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军帽边缘有几缕银色头发钻出来,
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忽闪着,正望着自己;
“给你面包,朋友!”
(603) 流浪汉
流浪汉想要接过面包,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面前这张脸蛋容光慑人,令他很难移开眼睛。
面包的确很有吸引力,但他和瓦尔斯塔人有仇,是瓦尔斯塔人毁了他的事业,害得他流落街头。
“我呸!”
流浪汉照着女军官的靴子啐了口唾沫:
“吃屎去吧!瓦尔斯塔臭娘们儿!老子才不要你的施舍!”
“%¥你他妈找死是吧!竟敢对我们殿下出言不敬!”
说话间,两名帝国士兵已经打开了步枪的保险栓,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却被一声呵斥拦住了;
“且慢!别开枪!没准儿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呢。”
流浪汉唾沫四溅地怒骂:“蠢女人,你才脑子有问题,你全家都是智障!”
“大胆狂徒,我以礼相待,你却不领情!”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扼住流浪汉的喉咙,硬生生把他从地面上提起来。
流浪汉翻着白眼,空气不能从气管中通过,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想道:
当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扼住喉咙的手也松开了,他倒在泥泞的地上,像条落水狗似的受人嘲笑。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人扔在了自己胸口上,睁眼一看,原来是用油纸包着的面包,上面用瓦尔斯塔字母写着“军需补给品,禁止市场流通”。
他脖颈一凉,冰冷的钢铁触碰到他的喉咙,女军官握着军刀刀柄:
“快吃,不然就砍了你的丑脑袋当球儿踢!”
“干得漂亮,殿下,这帮索兰刁民就得这么整治!”旁边的帝国士兵怂恿道。
流浪汉别无选择,或者说他早就想吃了,只不过自尊心和虚荣心暂时阻碍了饥饿感。
他颤抖着撕开油纸包装,一股麦香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大块黑麦面包,表皮上覆盖着黑芝麻和肉松,上面还放着一小块黄油,还有一小包蓝莓果酱。
他饿极了,狼吞虎咽,很快就把食物消灭得连渣都不剩,贪婪地吸吮着每一根手指上的黄油。
面包松软,黄油爽滑,果酱甜美……对他来说,帝王的盛宴也不过如此,差点儿连包装用的油纸也一并吞进肚。
女军官用军刀拨弄开油纸:
“别吃这个,傻瓜!
这玩意儿会堵住你的消化道,让你拉不出屎来,憋死你个王八蛋!”
这句话把帝国士兵们逗得大笑起来,他们放下步枪,现场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还以为要打死这叫花子,没意思,不看了!”那些想要看到同胞鲜血的索兰中产阶级市民们失望地摇摇头,不再围观。
女军官收刀入鞘:“弗鲁迪下士,你身材和他差不多,把你的军大衣给他,这可怜人冻坏了。”
“殿下……可我也觉得冷啊……”
“放心吧,下士,待会儿你去趟后勤部领一件儿新款的,报出我的名号即可。”
“嘿嘿,有新款的衣服穿喽!”
弗鲁迪下士迫不及待地脱下磨旧的军大衣,用力扔在流浪汉身上。
“还不穿上?又想体验一把刀架脖子的感觉?”
女军官的话语咄咄逼人,淡紫色的眸子像一匹美丽的狼,满是野性的危险气息,尖牙利齿轻轻一撕就能扯下整个喉咙。
流浪汉舔了舔嘴角的果酱:
这时候,一名帝国将军走了过来,看起来很年轻。
“小艾,怎么啦?”
“没事儿,我就是吓吓他,这小子饿坏了,还死硬着脾气不肯吃东西,竟敢骂我,我憋着火呢,正好你来了,帮我揍他,揍得他不能站着撒尿才好。”
“算啦,别吓着人家,走,咱们一起去炊事班营地。”
“怎么,你的早餐面包也送人啦?”
“啊,送给了个拾荒的大婶。”
二人聊着天渐行渐远,帝国士兵走上来踢了流浪汉一脚;
“滚吧!算你走运……哎呦……还哭鼻子啦?你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趁早他妈死了算了!”
流浪汉拼了命也没有忍住眼泪和鼻涕;
就这样,流浪汉与瓦尔斯塔人的仇怨又加深了一层,但他还是穿上了那件军大衣,扣上扣子,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风儿像小刀子似的剔着路人的骨头,现在肚子里有了食物消化,再穿上军大衣,感觉好多了。
“暖……真暖和啊……
可我还是得问候瓦尔斯塔人的十八辈祖宗……希望他们和巫毒教徒同归于尽才好!”
来到圣法拉勒斯人力资源局门外,院子里早就开始排队,队伍一直延伸到大街上,拐了好几个弯。
“该死……这么多人……等轮到我都该下班了……”
尽管如此,流浪汉还是站到了队伍末尾,饿死或者排队,这显然不难选择。
幸运之神似乎对他格外眷顾,因为有人插队导致了大规模斗殴,
治安官和宪兵吹着哨子,挥舞着警棍过来维持秩序,
等到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十来具尸体,更多人捂着伤口哀嚎着爬行,治安官当场逮捕了三十多名持刀歹徒。
因祸得福,流浪汉排到了队伍前列,终于赶在晚上六点人力资源局下班之前,喊到了他。
“下一个,进来!”
他激动地搓着双手,磨坏的破皮鞋踏在光亮的大理石砖上。
接待他的公务员捏着鼻子:“妈的,味道好大!你这家伙多久没洗澡了?”
“我忘了具体多久了,如果您帮我找到工作,我就能洗澡了。”
“臭死了……好在是最后一个,
叫花子!提供你的,姓名、性别、年龄、身高,身体状况,国籍、民族、有无传染病史,有无犯罪记录……”
“穆勒·阿伦戴尔·迪特里希……37岁了,男性,
178公分,健康情况良好,
索兰王国,维希亚族,没有传染病史,也没有犯罪记录。”
“知道吗,我嗅到了谎言的味道。”窗口内的公务员朝他瞪了几秒,目光变得狐疑起来:
“穆勒……这个名字好像出现在了通告墙上,学徒工麦克!你去帮我查一下!”
(604) 苟且偷生
三分钟后,公务员手里捏着一份抄写来的纸条,对着流浪汉说道:
“穆勒先生,你因为盗窃公物,被从19号收容所里赶了出来,所以……你刚才对我撒了谎!说自己没有犯罪记录,还以为能蒙混过过关么?没门儿!”
“冤枉啊!他们诬陷我!因为收容所里的人太多了,他们就捏造罪名把人赶出来!”
“闭嘴,你这不要脸的叫花子!别狡辩了!让我看看你的档案……还有没有什么罪过……
除了被赶出收容所,你还被人控告偷窃面包、随地大小便、在赌局中作弊,你用灌了铅的骰子赌博……偷走市政工程施工队的沥青?你要沥青干什么?”
流浪汉垂头丧气地抱着脑袋:“把沥青刷在窝棚上,干了以后就能防水防风了。”
“哎呦,你这穷小子……竟然还懂这个?受过教育?”
“是的,先生,我在圣法拉勒斯的霜叶私立学校读过书。”
“好家伙,那地方学费可不便宜,你家一定是个大户。”
“就是有些闲钱,吃喝不愁而已,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先生,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公务员突然来了兴致:“我想听听。”
“我家过去做奴隶生意的,在市场上有个摊位,从贩奴船上便宜收老弱病残的奴隶,然后倒手卖给工厂,赚取中间的差价,
瓦尔斯塔人和我们结盟之后,王国全面禁止奴隶贸易,我家的生意也就完了,
母亲回了娘家,父亲抑郁而终,财产也被债主收走了,未婚妻对我不离不弃,不过她的家人强迫她去了外地,亲戚朋友都不愿帮忙,我只能流落街头。”
“惨呐……朋友,说实话,我挺同情你的,原本是个富裕家庭,也快结婚了,落得如此田地,你一定非常怨恨瓦尔斯塔人。”
“恨……恨极了……恨不得把那暴君女皇生吞活剥……”
公务员叹了口气:“哎,蚍蜉撼树,你知道根本不可能的,
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咱们都是索兰人,该互相照应的,
穆勒先生,你身上都是些小案子,民事纠纷,不至于坐牢,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这样就没必要去法庭进行民事赔偿了。”
“谢谢您……先生……关于找工作的问题……”
“对不起,很遗憾,穆勒先生,你的情况完全不符合劳务局的规定,王国政府不会帮你分配工作的,我也无能为力,走吧。”
说完话,公务员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要下班了。
穆勒急切地趴在桌上,对着小窗口说道:
“那我怎么办?无家可归者就活该被饿死?收容所不要我,救济品很难抢到,工作也没有,没有家人依靠,我活不下去了!”
“嘘!小声点儿,把保安引过来的话,你就要被逮捕了。”
公务员小声道;“给你个建议,别提是我说的,下城区贝肯大街的地下广场别有洞天,
人们都称那里为地下劳务局,有前科的人都去那里找活儿干,
有些小作坊主和帮派老大在那里招募廉价黑工,你可以去碰碰运气,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祝你好运,先生。”
“您真好心!”
就这样,流浪汉穆勒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穿过小半个城市,回到了肮脏的贫民窟。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前的一幕令人崩溃;
他的栖身之所,那个破窝棚已经倒塌了,显然不是被风吹的,而是人为的蓄意破坏所致,毛毡和木板全都不知所踪。
家又没了,心又碎了。
穆勒站在原地怒骂了半小时,然后他累了,地上太冷,不敢躺着或坐着,只能蹲下来休息,
垃圾桶边上有一根卷烟的烟屁股,他如获至宝般地捡起来装在兜里。
顺着梯子爬到一栋矮楼的屋顶,
这里有个早已废弃的大水箱,上面缠着用来给水箱防冻用的破棉絮,早已经破烂不堪,耷拉下来,他打算用这个来挡风,在屋顶凑合一夜。
起风了,冷得睡不着,穆勒顺着屋顶的边缘散步,突然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听到玻璃瓶滚动的声音,
他跑了几步,赶在瓶子落下去之前用脚踩住,捡起来看,真是走运,杰克丹尼牌的威士忌,里面还剩了一小半酒,不知是哪个醉鬼落在这里的。
摸索出衣袋中的烟屁股,用燧石点燃了,美美地吸上一口,再品一口威士忌;
当他愣神的时候,楼下的巷子里发生了抢劫案,
一名持刀歹徒洗劫了老妇人身上的几枚铜板,老人拽住歹徒的衣角不肯松手,“还给我!这是我家老头子的救命钱!”
她哭声凄惨,大声呼救。
“救命啊!”
流浪汉穆勒站在屋顶,握着酒瓶的手微微颤抖,烟屁股快烧到嘴唇了都没发现。
第二天一睁眼,浑身冻得僵硬,
穆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这一晚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必须赶紧找个工作,最好是带宿舍的工作。
爬下梯子,老太太的尸体趴在小巷里,她的肚子上被钢锥扎了两个血窟窿,验尸官正打着哈欠干活儿,治安官朝穆勒瞪了一眼,催促他离开案发现场。
走之前,穆勒回头看了眼尸体,心中的热诚与冷漠正在激烈交战:
他很自责,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来到了地下劳务市场,
这里果然是鱼龙混杂,来找工作的大多是些身负罪孽之人,一个个的都是面露凶光,当然也有许多像他这样软弱的,不愿去伤害别人的流浪汉。
(605) 重逢
一位劳务中介拽着穆勒的脖领子上下打量,甚至掰开他的嘴巴查看牙齿,像是在牲畜交易市场里挑选骡子似的。
“想加入帮派么?”
“我不想找麻烦。”
“哼,胆小鬼,那就去卖苦力吧,会什么手艺?”
“不会,但我能吃苦,报酬低一点儿也无所谓的,管吃管住就行。”
“本事没有,要求还他妈的挺多,有犯罪记录么?”
“没有。”
“撒谎!”劳务黑中介拍着他的脖子说道:
“你脖子后面纹着骰子和箭头,不对,不是纹的,是烙铁烫上去的,这是赌博作弊被发现的惩罚,别以为我不懂,咱可是老江湖了。”
“好久之前的事,早就不赌了。”
“哼,赌狗……能改好才怪呢!我认识个家伙,他找每个亲戚朋友借钱,为了偿还赌债,几乎毁掉了整个家族。”
穆勒面无表情,继续重复自己的要求:“先生,我想找个管吃管住的工作,报酬低也没关系。”
“你还敢提报酬?真是痴心妄想!是工作挑你,而不是你挑工作,记住了这点,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收容所里被人家赶出来的,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劳务黑市来找我!”
穆勒面如死灰,没有答复,算是默认了。
“被我说中了吧?收容所不会轻易赶走流浪汉的,告诉我,你是偷了东西还是跟人打了架?”
“都有,打架是迫不得已,有个混蛋欺负我,至于偷东西……收容所管理员说我偷了盥洗室的肥皂,可我真的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没人会在乎你的冤屈,小子,要求别太高了,告诉你吧,现在咱索兰王国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人!”
这句话比任何言语都更残酷,
人命轻贱如此,梦想和尊严早就摔得粉碎,穆勒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
“好吧……先生,管吃管住就行,报酬……我不要了。”
“这还差不多。”劳务中介拍拍他的肩膀:“在合同末尾按上你的手指印,然后去厂区报到,检查身体合格后就开工了。”
离开地下劳务市场的时候,穆勒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劳务合同,
寒风凛冽如刀割,他拉紧了军大衣的衣领;手揣在兜里,脑海中满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未婚妻的倩影搅得他心神不宁,他眼眶红肿,心中纵有万般委屈抱怨,却无人愿听他倾诉。
这般想着,穆勒抬起胳膊肘擦擦眼角,朝着工厂的方向走去。
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工厂中每个岗位都很劳累,在午饭时间和工友聊天时,穆勒才刚了解到自己当前的处境;
那张皱巴巴的劳务合同说白了就是张卖身契,
穆勒不是作为正式员工,而是作为劳务公司派遣的临时工进入厂房劳动,不受到索兰政府劳工法的保护。
工厂支付给他的,少得可怜的薪水都流入了中介人的口袋里,更糟的是,不是正式员工就不会有工伤赔付,死在钢水里都没人帮着收尸。
新来的都被分配到一号厂房,也就是事故高发区,他从事繁重而危险的体力劳动,每天10到12小时,汗流浃背,没有休息日。
唯一的好消息是,职工宿舍里有烧煤的暖炉,然而好景不长,
炼钢厂老板在巡视的时候觉得煤块消耗太快,吩咐宿舍管理员降低每间宿舍的煤块供给量,以降低成本。
钢厂的老板是个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人,是个新兴的资产阶级暴发户,就连她夫人牵着的小狗都穿着毛衣,可他却声称生意难做利润低,要降低饭堂的伙食标准。
工人们的生活除了劳动就是睡眠,几天后,不断有工友因病退出或是主动离职,剩下的都是无家可归者,只能默默忍受。
穆勒也被累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这日子过得疲劳又憋气,除了被工厂老板欺压,还得被劳务中介扒一层皮,太痛苦了,还不如在街头流浪,然后冻死。
贫民窟中的盗匪帮派杀人不眨眼,就算是那些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他们所犯的罪孽也都是穆勒的想象力可以触及到的程度。
可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所作出的勾当,远远超出了穆勒的想象,比如工厂老板佩格因·马华特先生,
穆勒亲眼看到老板带着几个未成年的贫民少女进入办公室,然后上了锁,半小时后,这些女孩都衣衫不整地哭着出来,怀里抱着工厂主人给她们的面包和果酱,
女孩的父母丝毫也不在乎,只是伸手接过女儿手中的面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天早上,穆勒与同宿舍的工友们一道上班,
这些钢铁工人们神情麻木,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从宿舍楼出来横跨两条街道走向厂区。
穆勒一如往常低着头,满地寻找烟屁股,今天他运气不错,竟然捡到了完整的一根卷烟,
“咣当!哎呦!”他捂着脑袋,原来是撞到了一个告示牌,上面贴着标语:
“吸烟有害健康。”一位识字的工友读道;
“兄弟,少抽点儿吧,最近你总咳嗦。”
“他妈的,不就是肺癌嘛,老子才不在乎,我这样子活不过四十岁就得被累死了。
“哈哈,倒也没错儿!”工友们大笑起来,逐渐走远。
穆勒摸了摸口袋,不巧,忘带打火燧石了,于是他迎面朝着一对穿着时髦的青年男女走去,向那个男的说到:
“您好,先生,可否方便借个火儿?”
面前这位绅士穿着皮衣,他的披风扣子是纯金的,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可他并不像那些暴发户似的对待穷苦人轻蔑无礼,而是相当有礼貌地说道:
“朋友,对不起,我不吸烟,当然也没有打火石,你可以去其他人那碰碰运气。”
“哦,没关系。”穆勒转身欲走,却被那绅士叫住了。
“等等,您是钢铁工人吧?”
“对。”
“辛苦了!要恢复索兰的繁荣兴盛,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加油干!伙计!”
这位绅士甚至都不嫌弃穆勒冷冰冰的脏手,
他脱下皮手套和穆勒握手道别,然后朝着身旁的女人说道:“亲爱的,我去邮政局办点儿事,你去附近的商店转转吧。”
“知道啦。”女人摘下兜帽透气,露出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还有一双迷人的浅蓝色眼睛。
穆勒愣在了原地;
“妮……妮维娅小姐!”
“哦……我的老天呐!”女人捂住嘴巴,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是……是你?”
“是我……穆勒·阿伦戴尔·迪特里希……”
女人心疼地望着眼前这位可怜人,
这位钢铁工人裹着一件破军大衣,耳朵冻得发紫,脸颊上满是伤疤,脖子好久没洗了,成了暗棕色,开了档的破棉裤散发出一股尿骚味儿,
可仅仅就在不久前,此人还是他的未婚夫,家境殷实,是个穿着时髦的帅小伙。
“穆勒……天呐……
你……你怎么……落魄成了……这般模样?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谋个坐办公室的文职工作……”
“我有前科了,只能偷摸干些黑工……”
穆勒关心的另有其事:“妮维娅小姐……告诉我……刚才那位绅士……他……是你的什么人?”
女人红了脸,低下头:
“是我丈夫……阿尔伯特·古特曼男爵,
另外,请别再叫我妮维娅小姐了,叫我古特曼男爵夫人……”
(606) 一封检举信
“哦……结婚了……是嘛,恭喜你。”
听到这个消息,穆勒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些为她高兴。
毕竟像妮维娅这样在富有家庭长大的漂亮姑娘,若是陪着像他一样的失败者去挨饿吃苦,那可真是完全不可接受。
“你还好吧……穆勒?”
“我好着呢,你没看到么,我在笑呢,我是真心恭喜你的,妮维娅小……哦……瞧我这脑子,都冻傻了,不是小姐,是妮维娅夫人。”
这话更加重了妮维娅的愧疚感,她颤抖着,抽泣着说道:
“你家出事以后,所有人都劝我离开,但我不肯走,是母亲派人把我押解进一辆马车,去了外地,
到地方我才知道,是去和人相亲,我又打又闹,惹得人家父母不高兴,可那小伙子却一直安慰我,还说尊重我个人的决定,愿意帮助我逃出去,而且……他说……他说他爱我,是真心的。”
听到这里,穆勒感觉好多了:
“一个好男人,正派人,很难得,你应当珍惜他,这世道,好人已经不多了。”
妮维娅满是愧疚的目光仍在躲避:
“好人……是啊,古特曼是个好人,你刚才已经见过他了。”
“是啊,见过了,还握了手,他是太好的人了,他对穷苦人也有礼貌,而且还对国家满怀热情,我也喜欢他,你一定会幸福的。”
“哦,天呐!穆勒,别再折磨我了!
拜托你,狠狠骂我几句,打我一巴掌好吗?
我愧疚的要发疯了!我背叛了你,爱上了别人!”
妮维娅神情激动,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从小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
“杀了我,这样才能令我好受些。”
“你疯了?危险!”穆勒吓了一跳,一巴掌打落了水果刀:
“别傻了……小妮,你还不懂么?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可……可是……那张契约还在……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家准备了嫁妆,你也准备了房子和结婚戒指……”
“别说了。小妮,房子被债主收走了,戒指也卖了,现在的我孑然一身,连养活自己都够呛,哪里还能做你的未婚夫!看到你过得好,嫁了个好人,我就安心了!”
“可是……穆勒宝贝……你这样子……也太憔悴了!”
“你还没看出来么?我……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
穆勒叹了口气,他才20出头,却是神情疲惫,头发油腻,胡子拉碴,形貌枯槁犹如耄耋老翁。
这时候,妮维娅才看清楚,
曾经那位令她倾心的,那位奴隶商人家的大少爷穆勒早已经死了,面前这位浑身尿骚味的穷苦工人满脸沧桑,似是老了二十岁,就连气质都变了,
穆勒那份独属于热血青年的的棱角与锐气,因为四处碰壁,早已经被打磨平整了,曾经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浑浊暗淡,令人心痛。
穆勒已经对索兰王国腐朽的官僚体制彻底绝望,曾经热诚的心脏已被冻结,他已经对残酷的现实举起了白旗,只有靠烟草和烈酒麻痹自己。
妮维娅抹去眼泪:“恭喜你,穆勒,也恭喜我自己,我们踏入了成年人的,虚伪的世界,一切不切实际的少年幻想也随着成长烟消云散。”
“小妮,你丈夫从邮政局出来了,我不想害你,装作不认识吧,从此再不相见!”说罢,穆勒拔腿便走。
妮维娅却拉住了他,塞给他一张小纸片:
“这是我丈夫的名片,背面印着他的办公室地址,他是王国官员,或许能帮到你,答应我,一定要来找他!”
穆勒点点头,把名片塞进军大衣口袋里,匆忙离开了。
古特曼男爵走过来,手里拿着几封信件:“亲爱的,你怎么和那工人交谈这么久,你们之前认识么?”
“不……不认识……”妮维娅撒谎道;“他只是向我问路而已,咱们走吧。”
在路上,到处都是挂满条幅的征兵报名点,联军即将向着盘踞在东部的巫毒教会发起最后的进攻。
回到工厂,在考勤处登记以后,脱下破军大衣和破棉裤,工人们赤着上身投入工作,身边都是灼热的钢水,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工厂老板带着几位未成年少女参观工厂,他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给她们吃,这些都是贫民窟的孩子,看到糖果眼睛都直了。
“跟我走,孩子们,我办公室里有的是糖果,还有洋娃娃,咱们上楼去玩儿。”
穆勒听到了这一切,他本该麻木地充耳不闻的,不知怎么的,曾经的热诚想法再次冲击大脑,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了。
完成一天的繁重劳作以后,工人们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互相搀扶着回到职工宿舍,舍友打了几把扑克牌,很快便呼呼入睡,只有穆勒一人坐在床头。
他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写了一封冗长的检举信,
在信中,他逐一列举了工厂老板佩格因·马华特先生的累累罪行,
贩卖违禁药品,剥削工人,开设非法赌场,逃税,洗钱,与未成年少女发生不正当关系,用劣质钢材以次充好……
穆勒拿出妮维娅给自己的名片,正面印着她丈夫的官职——
索兰王国圣法拉勒斯市一级检察官,阿尔伯特·古特曼男爵。
他翻过名片,把背面的地址抄写在信封的收信人一栏,
而在寄信人姓名一栏上,他写着——无名氏。
贴上捡来的邮票,用胶水封好,然后趁着夜色投进了邮箱里,回去以后一身轻松,蒙头便睡。
这封检举信顺利寄到了收信人那里,古特曼男爵是个正派人,对此事很上心,要求相关部门为此立案,
然而工厂老板佩格因·马华特先生背后的保护伞甚为庞大,他剥削工人,藐视劳工法,对于未成年少女怀有非分之想,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会招致怎样的审判。
为了逃避惩罚,他贿赂了圣法拉勒斯的司法高层,
在提交完立案申请,请求成为公诉人之后,检察官古特曼男爵很快就被上司约谈,同事们都劝他少管闲事。
然而这并不能拦住这位正派的检察官的脚步,
既然上司已经腐败,那他就去找上司的上司,
他动用自己贵族圈子里的关系,同时联系邮局的朋友,联络到了写检举信的人。
在职工宿舍里,二人碰了面:
“啊?你是那天朝我借火的那个工人?”检察官惊讶地问道。
“是的,男爵大人,您夫人把您的名片递给我,所以我才把信寄过去碰碰运气,想不到您对此事如此上心,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名誉,我果然没看错人。”
“哎,好人难做啊!
告诉你个坏消息,本市的所有法官都已经被工厂主人贿赂,根本没有立案的机会,不过也别着急,我正在动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去联络王国高层。”
“男爵大人,您是个清廉的官员,这才叫浩然正气!”穆勒捋了捋胡子:“咱们一起想办法,扳倒这些蛀虫。”
“可以做到,但很难,这张保护伞张得太大,牵扯到好些人的利益,若咱俩继续追究下去,你我都有生命危险,告诉我,穆勒先生,你做好为了正义事业而死的觉悟了么?”
“我不怕死,男爵大人,您呢?”
“我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当然不能允许索兰的司法官员和贪婪的资本家同流合污!咱们一同努力,定能成事!”
“是的,大人,咱们一起想办法!正派的高层人士……有了!”穆勒突然站起来,脑袋磕到了上铺的床沿,疼得他直撇嘴,
他想到了当初送他军大衣的帝国女军官,并向检察官描述了女军官的穿着和容貌。
“身材高过多数男士,强壮敏捷,容貌俊美,银色头发,紫色眼瞳,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气息……
你这说的……怕不是瓦尔斯塔人的戎装公主,艾德嘉·米德奈特,我在舞会上见过她,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不会吧……那女军官竟是帝皇之女?”
“我百分百确定是她,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是旁人学不来的。”
“戎装公主……帝国皇室成员啊……这等大人物,根本不屑正眼看我们吧……”
“不,穆勒先生,你说错了,帝国皇女的口碑很好,她的平易近人是出了名的,她住在军人宿舍里,每天和普通官兵一起排队打饭。
她和她的夫君威廉亲王在城内资助了孤儿院,她是战争英雄,屠龙者,在军中的地位宛若神明,影响力仅次于帝皇本人,若是她的话,的确可能愿意帮助我们!”
穆勒叹了口气:“哎!真羡慕瓦尔斯塔人,能为这么好的皇室成员效力,和咱们的笨蛋国王形成鲜明对比。”
“嘘!小声些!隔墙有耳!”检察官下了决心:“太好了,如果能攀上帝国皇女的关系,解决咱们这点儿事就是轻而易举,不过得抓紧时间,马上就得开战了。”
检察官披上皮衣,对着穆勒说道:
“我这就去找帝国的朋友联系,哥们儿,你也要小心提防,小人无处不在,再见了,祝你平安!”
门关上后,穆勒感觉心里暖暖的,
他不再迷茫了,因为他找到了活着的价值,志同道合的同志,他自言自语道:
“如果恶人能够集结成一股力量为祸四方,那么,我们正派人也该团结起来与之抗争!”
(607) 救赎之路
穆勒整日惴惴不安,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只能在心中暗暗为检察官祈祷。
好在一切都还顺利,
检察官古特曼男爵通过人脉关系找到了一名帝国将军作为自己的引荐人,从而顺利对接帝国军方,拜见了大名鼎鼎的戎装公主。
而戎装公主艾德嘉·米德奈特也热衷于主持公道,由于不方便直接介入索兰王国之事务,这位帝国皇女亲自拜访了王国首相勒克莱尔公爵大人的官邸。
听闻此事,勒克莱尔公爵怒火中烧,拍着桌子大叫大嚷:
“我们王国官员的贪腐竟已达到令人发指之程度!
我们的监察部门层层包庇,形同虚设,只能靠一两位热心人来检举罪行,甚至还要靠外国皇室帮忙才能把消息传达到我这!
无法容忍!丢人啊!索兰民族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
勒克莱尔公爵在首相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摔烂了墨水瓶和茶杯,他发誓要肃清司法界的寄生虫,重新任用新人。
“大人,既然法官和检查长都不可靠,那就让军队来处理把,一定要洗清这耻辱,我会办妥一切的。”
曾经的奴隶义军领袖,王国军元帅安迪·怀特菲尔德自荐前去处理此事。
这天一大早,工厂才刚刚开工,
安迪元帅和古特曼检察长带着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王国军人进入厂房,把正在指使会计做假账的工厂老板逮了个正着。
有了军方的鼎力支持,受害者也就没了后顾之忧,纷纷站出来指控罪行。
仅仅两天内,为工厂主人提供庇护的保护伞也被一网打尽,
涉嫌受贿包庇犯罪份子的圣法拉勒斯市的十二名法官,两名检察长,以及其他三十五名高级法务官员全被撤职调查,当初为穆勒提供非法劳务合同的黑中介也被逮捕。
钢铁厂收归索兰王国国有,受剥削的临时工们开始享受正式工人待遇,虽然工作条件仍然艰苦,但至少可以挺直腰杆,活的像个人样了。
工友们把穆勒举过头顶,为他欢呼,感谢他冒险寄出了那封检举信,把盘踞在城市里的罪恶连根拔除。
在圣法拉勒斯,正义之士终于战胜了盘根错节的邪恶势力,此事也让王国政府的威望得到提升,报社媒体争相报导,
首相对此极为满意,亲自下令为古特曼男爵升职,使他成为王国境内最年轻的检察长。
事情完美终结,恶人坐牢,好人升官。
这天,王国陆军元帅安迪·怀特菲尔德来到工厂,把正在厂房中劳动的穆勒单独叫了出来:
“小子,知道我是谁么”
“当然知道,您可是大名人。”
“那就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您是安迪·怀特菲尔德先生,鲜血竞技场的冠军,大名鼎鼎的奴隶义军领袖,如今贵为王国元帅,感谢您为我们工人所做的一切。”
“小子,别净说些奉承话,我之前不提,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实际上咱俩之间的过节可深着哩!”
“啊?”穆勒显得既惊奇又恐惧:“这一定是误会,我哪敢得罪您啊?”
“你的家族从事奴隶买卖,而我的老熟人就是被你家卖到鲜血竞技场的。”
一听这话,穆勒泄了气:“是,我家的确从事了罪恶的奴隶贸易,您朋友是哪位?”
“那家伙绰号叫大白鲨,是个高大威猛的胖大汉,所以才被当成角斗士贩卖,而他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性格软弱,竞技场主人在他身上榨不到油水,便把他转卖给了巫毒教会当祭品。
大白鲨死后,他的妹妹小薇拉伤心极了,这孩子还得忍着泪水继续为奴隶主干重活,告诉我,穆勒先生,你这奴隶贩子家的公子,是否体验过身为奴隶的绝望?”
“不,我虽然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但我没当过奴隶,”
“忏悔你的罪行,我听着呢。”
穆勒低下头:“奴隶贩子……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我不能否定,自己曾经参与其中,我帮家里人打下手,记账和管理,而且我……我甚至用鞭子抽打过一个老头子……”
“哼,别避重就轻!小子,
我手下专门有人负责收集前奴隶贩子和奴隶主的信息,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尽管女皇不允许追究责任,但我拒绝执行这一命令,她又不是索兰人的国王,凭什么命令我!”
安迪揪住对方的脖领子:
“我会找所有人挨个算账,除掉其中最恶劣的沾了人命的凶手,惩罚其他的,懂嘛?”
“我明白了,大人,您是来讨债的。”
“每个人都需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不论那罪行过了多久,我都会替奴隶兄弟姐妹们讨个公道回来,你最好把自己的罪行如实交代。”
面对威胁,穆勒并不怎么感到害怕,对方实在是个可敬的人,他颤抖的双腿完全是因为愧疚所致。
“说啊,怎么变哑巴了?你家专门从贩奴船上收老弱病残的奴隶,可没少害死人!”
“是……我们拒绝为病倒的奴隶看病,任由他们死亡,
为了降低成本,我父亲拒绝为他们提供食物,有个母亲因此营养不良,产不出奶水,她的孩子被饿死了,我们把那婴孩尸体卖给了医学研究所,榨取了最后一点价值……
我们当时都是利益熏心,把奴隶当成货物而并非人类看待,从不认为自己是杀人犯……”
“嗯,这还差不多,和我打听到的消息一致,”
安迪松开了揪着脖领子的手,
“穆勒先生,你很了解自己家族的罪恶,也不否认自己曾参与其中,现在奴隶的解放者站在你面前了,他来向你讨个说法,那你准备如何还债呢?”
“大人,我完全相信您是公正的,我把命运交予您来定夺。”
说着,穆勒解开纽扣,露出汗涔涔的胸膛,
“我愿负罪受罚,给个痛快吧,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安迪微笑着,拔出一柄雪亮的长匕首,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有,您的角斗士朋友,绰号大白鲨的那个……他的妹妹薇拉,那个女孩,我记起来了,她还好么?”
“她很好,给瓦尔斯塔的一位侯爵老爷当养女,这家人待她如同血亲。”
“那就好……那就好,我曾经鞭打过那孩子,就因为她总哭喊着找哥哥,知道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请您动手吧。”
穆勒闭上眼睛,向着元帅敞开胸膛,他神情坦然,能死在一位正派的复仇者手里,他无怨无悔。
他感觉到肩膀上轻微的刺痛,然后睁开眼睛,
安迪的匕首只是轻轻刺破皮肤,扎入肌肉,见血就拔了出来。
“穆勒先生,希望你一辈子记住今天所说的,并带着愧疚之心活下去,债已收完,我走了。”
不知怎么的,侥幸活下来的穆勒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十分难受,对于满怀愧疚之心的人来说,活着就是受罪。
于是,他冲上去拉住元帅,用有些生气的口吻说道:
“这就完了?只是扎破点儿皮?我害死过奴隶,您应当用那匕首扎穿我的心脏!放干我的血!”
安迪对他说道:“穆勒先生,不知你可否知道,圣堂教会有一种说法,人类生来就带有罪孽,需要救赎才能上天堂。
死亡或者皮肉之痛都算不了什么,内心的不安才是终极的折磨,
你这奴隶贩子家的大少爷也该寻找属于自己的救赎之路,比如那封举报信,就干的很不错,继续努力吧,争取在死前令自己安心点儿。”
说罢,元帅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满脸迷茫的穆勒靠在墙边,手捂着肩膀的伤口;
当天中午,他做了个令工友们大惑不解的决定,
穆勒递交了辞呈,领了薪水以后离开了钢铁厂,花了几枚铜板在小餐馆美美地饱餐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他来到下城区的一处征兵报名点,填写了几张表格后去医院体检。医生问他肩膀上的伤口,他就撒谎说是玻璃碴子扎的。
到了傍晚,穆勒收到通知,自己成功加入了索拉王国民兵部队。
在兵营度过的第一晚,穆勒睡了个甜美的好觉,他这辈子从未感到如此安心过。
(608 ) 新兵训练营
一群新兵刚刚做完半小时的体能训练,正喘着粗气蹲在马厩旁边休息,对着负责训练他们的帝国教官团队议论纷纷:
一名绰号叫小野猫的女民兵惊呼道:
“老天呐,瞧那瓦尔斯塔女教官!她竟然一只手拎起了酒桶,好大的力气!我猜她足有1.9公尺高!”
另一个民兵吹了声口哨:“瓦尔斯塔的大娘们儿,又美又他妈的壮!他们的男人可是不敢偷腥,被发现了怕是腿都给打折!”此话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小野猫是典型的索兰民族女子,矮小伶俐,
头发是栗色的,一双小鹿般温柔的棕色眼睛,甚是惹人怜爱,
她明显对同一连队的穆勒先生抱有好感,喜欢他谈吐高雅,无论是休息还是训练的时候,总是找机会靠近他。
可穆勒却对小野猫没有任何感觉,这会儿,他手里攥着浸满汗水的毛巾,表情淡然地说道:
“人种不同,瓦尔斯塔人是寒带人种,古时候被认为是野蛮人,是天生的的战士,骨骼粗壮,筋肉强韧,即使是女孩子,也能徒手掰弯马蹄铁。”
“哼,显摆你读过书是吗?瞎#¥扯蛋!
什么人种,再强壮也就是个娘们儿罢了,像这种酒桶是个人就能拎起来,只不过小野猫太瘦小了,才会这般大惊小怪。”
说话的人是个容貌丑陋的糙汉子,因为缺了只耳朵,得了个外号叫“一只耳。”,他唾沫四溅地继续大声嚷嚷:
“告诉你们,蹲大牢的时候,有个瓦尔斯塔佬跟我吹牛来着,他跟我拽些文绉绉的词句,说什么……我国之妇女亦如贵国之龙骑兵,
当时我就给了他两记老拳,又狠狠踹了几脚,打得他两只眼眶肿得像煤球儿!瓦尔斯塔人也不过如此。”
这个缺耳朵的家伙满胳膊都是刺青,显然是个危险人物,其他新兵都躲开他很远坐着。
一只耳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极为苛刻的批评态度,他因为暴力犯罪被判刑5年,出狱之后,为了混口饭吃才加入了临时组建的索兰民兵部队,
这也是大多数志愿入伍的人最真实的写照,都是走投无路才报名进军营,没几个人像穆勒一样,是真心想来当兵打仗的。
刚入训练营的时候,在得知穆勒的富家少爷出身以后,一只耳朝他投去仇恨的目光。
他是苦出身,连他的爹妈都不要他,从孤儿院出来后就靠着自己在街头打拼,能活到成年实属不易。
一只耳对于有钱人家的少爷是既妒忌又怨恨,他很喜欢漂亮的女兵小野猫,对她大献殷勤,可人家根本瞧不上他,
整个新兵连队里,姑娘只倾心于穆勒一个人,这就更加深了怨恨。
因此,一只耳针对穆勒百般刁难,试图激得他发起火来和自己打架,这会儿又开始找茬了:
“小少爷,我听说奴隶贩子家都是怨灵缠身,冤死鬼奴隶太多了,因为缺德事干得太多,最后准是不得好死!”
这显然是在找茬打架,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穆勒竟然没有发火,而是心态平和地说了句:
“我是奴隶贩子家的长子不假,但我没见过什么奴隶的怨灵,若是他们找我来算账那才好呢,不得好死也是我活该的,那样还能让我安心些。”
一只耳愣了半秒,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诅咒了句:“疯子!你上战场一天就得完蛋!”
小野猫有些看不过去,为穆勒打抱不平:
“一只耳!你太过分了!大家本来聊得挺乐呵的,你非得来这么一句干嘛?”
“老子就是瞧他不顺眼怎地?要你管!”
旁边正在喂马的老头子说道:“这小伙子,你说话太伤人了,还纹着身,参军前肯定是个流氓头子。”
一只耳瞪了老头儿一眼:“老家伙,既然明白,就给老子小心点儿!”
穆勒突然想到了之前的遭遇,对着喂马的老头子说道:
“老先生,看表面没用,看人要看内在,满嘴骂骂咧咧的并不一定就是市井流氓,衣冠楚楚的不一定就是贵族绅士。”
一只耳听到此话甚为高兴,简直是说出了他的心声,之前的种种怨恨和醋意瞬间烟消云散,他走过来拍拍穆勒的肩膀:
“嘿嘿,这话老子爱听!你这朋友我算是交定了!之前的冒犯别在意!”
“既然拿我当朋友,那可否透露一下,你的耳朵到底发生了什么?”
“赌博欠债,被债主用刀子割掉了。”
“哎呦!”小野猫被吓得缩起身子,捂着耳朵吐了吐舌头;“想想都疼!”
“其实吧,我自己根本不赌博,赌债都是我那天杀的混账老爹欠的,他丢下我们母子拍拍屁股走人了,
贫民窟黑道的规矩,父债子偿,我当然不服气,拒绝偿还,还想要提起诉讼,可当地的治安官个根本懒得管贫民窟里的帮派纠纷,
被人割了耳朵以后,我忍不下这口气,就用刀捅伤了赌场的打手,这才进了监狱。
出来之后,我发现外面的世界乱成了一锅粥,还他妈的不如在里边待着呢!牢房里边的黑道大哥说话特别有趣,个个儿都他妈的是人才!
所以我就想到了去当兵,有免费的热腾腾的粥喝,有地方住,打起仗来还能看个热闹。”
此话恰好被路过的瓦尔斯塔女教官凯特女士听到了,她轻蔑地朝着新兵们说道:
“去看热闹?真是可笑!等你们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有多恐怖,新兵蛋子们,到时候别被吓得拉在裤裆里就好!”
女教官大笑着走开了,一只耳朝着她的背影骂道:
“瓦尔斯塔的母老虎!又在装腔作势,不就是开枪杀人,拿刺刀捅人嘛,有什么不敢的!”
众位新兵都很不满瓦尔斯塔女教官的趾高气昂,纷纷朝她吐口水,只有穆勒一人没有反应。
小野猫有些疑惑地问道:“穆勒,你家是奴隶商人,应该最狠瓦尔斯塔人才对吧!”
“恨……又有什么用呢?
我曾想去刺杀瓦尔斯塔人的帝皇,却又不敢,到头来还得接受瓦尔斯塔教官们的辅导,接受他们援助的军械补给,如果没有戎装公主的帮助,我可能还在工厂里给黑心资本家卖苦力呢。
比起责怪瓦尔斯塔人,我们索兰人要好好检讨自己,前些年还能战胜的对手,现在却要依靠人家才能复国,要自强起来,我就是抱着这个信念来参军的。”
“可……可是那帮混蛋瓦尔斯塔佬……”一只耳想要辩驳些什么,却觉得自己的言论很是无力。
这时,一名面相和善的男青年朝他们跑过来,立正以后用蹩脚的姿势敬了个错误的军礼,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道:
“报……报告长官!新兵道格·莱戈拉斯前来训练营报到!”
一只耳啐了口唾沫,大笑起来;“哈哈,瞧这傻瓜!长官根本不在这,还敬礼……手的方向都弄反了!”
他咳嗦两声清清嗓子,妆模作样地说道:
“新兵崽!我是民兵部队的大将军!一只耳伯爵大人!我命令你……立正,向右看齐,敬礼!”
那新兵被吓得够呛,手忙脚乱地忙活一通。
“哈哈哈,瞧着笨蛋!还真把我当成大将军了!”
这下子,就连小野猫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来这边,伙计,放松点儿,我们正在休息呢,”穆勒朝那新兵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伙计,来一根儿么?”
“不,谢谢,我不会吸烟……”
“你真的叫道格?”
“是,没错,总有人问我这个,实际上不是大家想得那样,不是DOG,而是DOGE,有一个E,我兄长叫道格拉斯,所以母亲就给我取这么个名字。”
一只耳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身上都是狗毛呢,难不成是巫毒教召出来的狗头怪物,伪装成了新兵混进来了?”
“额……当然不是那样,你们可以百分百放心,我不是巫毒教会成员,身上沾着狗毛是因为我喜欢狗,刚才陪着军营的看门犬玩了一会。”
“我害怕那条狗!总对我呲着牙。”小野猫说道:“但我喜欢猫,道格先生,你的名字很有趣。”
一只耳吹了声口哨:“挺好的,连外号都省得取了,以后就叫他道格就行了。”
“全体集合!”
原本懒散的民兵们全都排好队立正站好,新加入的道格先生只得站在队伍末尾。
瓦尔斯塔教官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下午全体新兵必须参加射击基础训练,立正!
跑步……走!”
(609) 民兵连队
午夜时分,两军交界一片寂静。
蓦地,一颗照明弹在空中炸开,比最豪华的礼花还要明亮夺目,
几秒内,上千颗照明弹被发射出去,漆黑的夜空为强行扯开了,天空中好似飘着上千颗太阳,宛如白昼。
隆隆炮声宣告总攻的正式开始。
七百门重型火炮发出怒吼,战场纵深处的天际都被映红了,
几百名报社记者站在圣法拉勒斯城头观摩这壮观的场面,一名记者在小本上飞快写道:“我们仿佛在天堂的城墙上眺望着地狱的边界,前方闪烁着的,是毁灭的火光。”
大地震撼,是因为马蹄和军靴的践踏所致,瓦尔斯塔帝国与索兰王国组成的四十万联军如同潮水般向着边界席卷去。
第一批照明弹逐渐熄灭,第二批随即发射出去,又是上千颗太阳升起。
前锋军指挥官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举着军刀大喊:
“前进啊!前进!若要拯救世界,就不能惧怕死亡!”
最前方传来密集的枪声,一名骠骑兵斥候策马回报:
“大人,护教军部队正在战壕中放枪,我们的轻步兵已经与他们交火了!”
“把威廉将军的骡马炮兵部队调来!让他在前线架设阵地,榴霰弹、燃烧弹、白磷弹,毒气弹……什么狠就用什么!”
威廉·艾因富特将军办事效率极高,在十分钟内就建好了第一座炮兵阵地,各类炮弹像冰雹似的朝着敌方堑壕工事砸了过去。
布置在前线的近程炮火显然要比远程炮火精确得多,很快就是一片火海。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回报:“捷报!好消息!大人,第一条防线已被我们突破!余下的都是些松散的防御阵地,残存的护教军士兵拒不投降,前线指挥官询问您如何处置。”
“按照女皇陛下的指导精神,应该先劝降一波。”一位参谋官说道。
“荒谬!现在不是小规模的战斗,而是总攻!决定命运的战斗!每慢上一秒就得有人伤亡!”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朝着身后的参谋官大喊,然后又对斥候说道:
“管他两条腿的护教军,还是十条腿的怪物,统统轰杀至渣,谁若是怜悯敌人,就交给军事法庭处置!”
在亲王的带领下,前锋军势如破竹,战果喜人,一整夜的时间连续突破三道坚固的防线,
等到索兰军队前来扫荡战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曾经的森林也已经化作一片焦土。
一支索兰民兵连队正踏着被炮弹炸翻的焦土前进,
这支民兵部队的指挥官是个瓦尔斯塔教官,身材高壮的军事顾问凯特女士是个典型的瓦尔斯塔骑士贵族,
她出身于军功卓着的骑士贵族家庭,本该跟随帝国近卫军在前线奋战的,
这会儿却只能带着一群毫无经验的索兰民兵在战场后方扫荡敌军残余,这样一来,勋章基本没希望了,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她心里自然很不高兴。
“快些走!硬仗都打完了,我们就只负责扫荡,真搞不懂,你们这写胆小鬼在怕些什么!他妈的,我到底是得罪谁了,把我分配到这么个破地方来!”
女教官边走边骂,显然火气不小。
一只耳挺着步枪刺刀,小声抱怨道:
“这瓦尔斯塔婆娘杀猪似的大叫大嚷,真想捅她一刀。”
“嘘,小声点儿,若是被她听到,怕是得把你的脖子掰断!”小野猫好意提醒道,这个身材瘦弱的索兰女子初上战场,已经被周遭的景象给吓懵了,
她战战兢兢地迈出步子,因为吸入了刺激性气体,咳嗦就没断过。
前面是个巫毒教护教军士兵挖掘的战壕,民兵部队跟着教官小心地跨过去,一低头就能看到被炮火杀死的护教军士兵。
其中一人的死相甚是诡异,他身上冒着缕缕青烟,皮肉被烧出许多小孔洞,朝里面看去可以发现伤口很深,且发出诡异的绿色光芒,气味也很奇怪,像是火柴熄灭后废气的味道。
“这人怎么死的?”道格问道。
穆勒读过军事书籍,很快看出尸体中隐藏的线索:
“小心,别碰到这尸体,是白磷燃烧弹,燃烧的白磷碎片温度很高,可以烧穿人的皮肉组织,甚至骨头,
你们看,这个倒霉蛋被多枚白磷碎片击中了,尸体被烧到骨头,碎片仍未熄灭,这些诡异的光就是证据。。”
“可怕……”道格谨慎地绕过了燃烧着的尸体,朝着穆勒竖起了大拇指:“嘿嘿,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可不像我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
随着冷风吹起,硝烟逐渐飘散,战场的全貌显露无疑,防线上守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也有帝国军人的尸体,但要少得多。
教官凯特走到一个趴着的帝国军官尸体旁边,小心翼翼地翻开察看面容,然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带领队伍继续前进。
“她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确认尸体的身份,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朋友,看她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应该是担心自己的爱人殒命沙场。”
“哇……好浪漫……”小野猫说道;“如果有人能这般爱我就好了……”她叹了口气,望向穆勒,对方却根本没在看她,只是擎着步枪小心前进。
“哎……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他注意到我呢……”小野猫嘟囔着跟上队伍、
前方是个大型农庄,墙壁和栅栏已经被先锋军荡平了,
教官带领民兵队伍踏过砖瓦碎石,然后穿过一片果园,这里的果树都被燃烧弹烧焦了,
护教军把这农庄改造成了防御阵地,堑壕和碉堡都拦不住强大的帝国军队,凶猛的炮火覆盖和密集的墙式冲锋摧毁了一切工事。
到处都散落着人体残肢的碎片,老鼠和秃鹫正在享受这场盛宴,民兵们都被吓得够呛,他们原本都是工人或农民,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都捂住口鼻尽量不去多看。
一只耳坐过牢,连队里就数他胆子最大,他毫无顾忌地张望周围的惨相,突然喊叫起来:
“嘿嘿!我发现了好东西!”
一颗橘子树幸运地逃过了炮火的覆盖,上面还挂着不少果实,
一只耳走过去,一脚踢开果树下的尸体,他用刺刀挑下来几颗橘子扔给战友,自己也剥开一个放在嘴里咀嚼,但马上就吐了出来;
“呸!哎呦……酸死啦!还没成熟!”
小野猫则忍着酸把橘子果肉吃完了:“你咬了一口又吐了,又苦又涩,可对于这个橘子来说,这就是它的一切了。”
“哼,女人!真是麻烦!”一只耳骂道,然后朝着橘子树开了一枪。
“谁开的枪?”
教官凯特女士跑了过来;“发现敌人了?”
一名下士说道:“别紧张,教官,这家伙在射击橘子树,因为他觉得橘子太酸了。”
“笨蛋!”教官朝着一只耳狠狠瞪了一眼;“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除非你看到了敌人!”说完后,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民兵队,继续前进!”
一只耳小声骂道:“他妈的,这瓦尔斯塔臭婆娘,下一枪老子就要瞄准她的大粗腿!”
(610) 踏过焦土
庞大的农庄好似永无边际,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燃烧的草垛和茅屋顶冒出滚滚黑烟,
直到中午,民兵们连一个活着的敌人都没遇到,
除了尸体,就是废墟。
教官凯特上尉喝令道:
“新兵崽子们!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儿,尤其是石头后面,或者可疑的水井下面,都可能会藏着人!
巫毒教徒不敢打光明正大的战斗,他们喜欢搞伏击,玩儿些阴的,遇到袭击就开枪,不光是为完成任务,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自己!
若是哪个懦夫敢当逃兵,哼,最好跑快点儿,别被我逮到!”
有这样一位性格暴躁的教官带领,民兵连队难免心情低落,许多人都打着哈欠。
道格突然兴奋起来:“我听到了犬吠声,一定就在附近!”
在一座燃烧着的牛棚旁边,奶牛的尸体上围绕着一群嗡嗡叫的苍蝇,木桩上的铁链子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金毛猎犬,见到陌生人过来,大狗汪汪汪吠叫起来。
“哎呦,好大一条狗!还好有链子拴着!”小野猫很怕狗,被吓得躲开了,道格走过去安慰她:
“别怕,这是一条金色寻回猎犬,这种狗很聪明的,不会伤害人,这小宝贝儿只是被吓坏了,经历了整夜的炮火和交战,就算是人都得崩溃,狗儿肯定是满心恐惧。”
话虽如此,小野猫还是很害怕:“道格,你管这只黄毛大狗叫小宝贝儿?拜托!这大狗坐起来都快到我的腰了!要是只小哈巴狗的话……我就不害怕了。”
“你没养过狗,所以不懂,大型犬其实要比小型犬温和,因为智商高,不信你看呐,”
道格把手中的步枪交给穆勒保管,向着大狗展开双掌,以显示自己没有武器,对它没有威胁,然后他自信满满地靠近。
“小心,危险!”
穆勒很是担心,在这群新兵当中,道格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一只耳走过来:“别怕,若是那大黄狗咬人,老子一枪崩了它的狗头!”说着,他打开了燧发步枪的保险机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别开枪!你要是敢杀了它……一只耳……我就跟你拼命!”
一向温和的道格先生为了保护一条狗而面露凶光。
一只耳撇了撇嘴,“好家伙,长脾气了,不敢惹,不敢惹。”
道格是个经验丰富的驯犬者,他蹲下来,让自己的体型看上去更小些。
金毛寻回猎犬放松了些,吠叫声逐渐停止了,但还是呲着锋利的犬牙保持警惕。
道格从衣袋里掏出早餐剩下的面包,
由于是战前供给的,比平时要豪华许多,面包皮上面还甚至撒着一层肉松,他没舍得一次吃完,本打算留着行军路上吃的,这会儿却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平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大狗面前;
“来啊,乖宝贝儿,让我来看看你是个绅士还是淑女?”
看到食物,大狗不再呲牙了,它用温润的鼻子嗅嗅面包,又看了看道格,小心地舔了一下,咬了一口,看看道格的反应,尝到滋味以后大快朵颐起来。
这条大狗显然是被饿坏了,很快就把面包消灭个干净。
道格轻轻解开了狗脖子上的皮带,把生锈的铁链抛得远远的,他伸出手大胆地触碰金毛犬的耳朵,把它抱在怀里使劲儿揉搓,
大狗吐着舌头,翻过身来露出柔软的肚皮,显是对面前之人完全放下了戒备。
“看呐,是个淑女。”道格指着大狗的肚皮给战友们看:“你们看,这宝贝多乖啊,它已经完全信任我了,这世上只有不够格的驯犬者,就没有喂不熟的狗。”
小野猫鼓起了掌:“厉害了,不过我很担心……凯特教官应该不会让你留下它。”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满脸凶相的瓦尔斯塔女教官凯特上尉竟然痛快地点头同意了,她对着道格说道:
“三等兵道格,既然你对训犬在行,就带着这条狗行军吧,它的鼻子可以帮助咱们发现敌人,或者执行搜救任务。”
就这样,道格有了一位忠诚的伙伴,为了讨个吉利,给它起名为“幸运星”,
作为爱犬之人,道格简直高兴得发狂,胆量都大了不少,主动走到了队伍前列。
一只耳笑道:“瞧把这家伙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我看道格这小子也别结婚了,跟狗过一辈子得了。”
众人还以为道格会生气,想不到他反倒乐在其中:
“如果真能和幸运星过一辈子就好了,可惜狗的寿命不如人的长,只有十来年,终究会分离的……哎……”
想到此处,他又消沉下来,脑子里回想着自家农舍养的的老看门狗。
下午两点多,阳光最充沛的时候,民兵队伍终于走到了农庄的边缘,可以依稀看到墙壁上被炮火破开的大洞。
在谷仓附近,有几具奇形怪状的怪物的尸体,都被燃烧弹烧成了焦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金毛大狗幸运星嗅了几下绕着走开了。
“这种燃烧弹里装的是煤油,还添加有助燃剂。”穆勒捏着鼻子说道:“瓦尔斯塔人的炮火可真是太猛了,无论是大炮还是发射的炮弹都在不断推陈出新,难怪叛军和护教军都吃了败仗,研究开发这一块差距太大。”
一阵风吹来张残破的报纸,穆勒捡起来阅读,大家都询问上面刊载了什么。
“准确来说,这不是报纸,这是一张索斯卡亚巫毒教会印发的宗教宣传单,主要是警告异教徒,不要继续涉足神圣的巫毒教会土地,否则必遭天谴。”
“天谴?放他妈的狗臭屁!薛斯帕尔这个老神棍,就会吓唬人!”
一只耳朝天骂道;“老天啊,我在骂你呢,你倒是快劈一道雷下来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几滴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下来。
他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些慌张的,一只耳没受过什么教育,比较迷信,他很后悔自己对未知神明的不敬行为,害怕真会招致天谴,时不时看眼天上的云。
过了几分钟后,天空依然晴朗,没有任何打雷的迹象。
一只耳这才放下心来,得意洋洋地说道:
“看呐,老天爷都怕我!他知道,最好别惹坐过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