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1) 圣法拉勒斯
随着一声呵斥,轿子停了下来,
里面钻出来的是穿着金黄色宽松长袍的大胖子,他身上的肉像是棉花团似的一层一层堆叠起来,呼吸都显得很困难,艾德嘉担心这人会被肥肉压得窒息而死。
他那惊人的体重甚至压弯了轿子的木头横梁,再加上木材本身的重量,抬轿子的奴隶们一个个都被累得气喘吁吁,苦不堪言。
手持鞭子的扈从呵斥道:“人梯!”
奴隶们恐惧地望着鞭子,动作慢就意味着皮开肉绽,或者其他更可怕的刑罚,其中几人蹲下来搭成人形阶梯。
穿黄色长袍的大胖子踩着奴隶的后背,慢吞吞地走了下来,当他的胖脚丫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开始粗声喘息,仿佛从轿子上走下来受了多大罪似的。
他一说话,脸颊的肥肉就在不住地摇晃。
他的声音语气就像体型一样夸张,抑扬顿挫,虚伪到了极致:
“尊敬的瓦尔斯塔帝国的女皇陛下,您有银灰色的眼睛,铁灰色的头发,身形优美健壮,就像传说中一样美丽。”
萨兰托斯“哼”地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您谬赞了,我的容貌早已毁于战火,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你我素不相识,恭维的客套话就请免了吧,咱们说点儿有用的。”
虚伪的奉承就像撞到了一睹冰冷的墙,显得非常尴尬,
大胖子的愤怒只维持了短暂的半秒钟,平日里颐指气使的他,如今不得不面对一位强有力的人物,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帝国军队使得他只能卑躬屈膝。
看来,恭维谄媚在这位铁血帝皇的面前是讨不到半分好处的,胖子轻咳了两声,正色道:
“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一番,
鄙人名为西格莱尼·萨律莱耶,
祖上是南方大陆的坦博拉尔人,经过祖辈的艰苦创业,成了索兰的大贵族,
这座宏伟壮丽的圣法拉勒斯城是我家族的众多封地之一,本人是这座城的城主。
多亏您的英明神武,我们已经摆脱了巫毒教徒残忍暴戾的统治,即将踏上繁荣复兴的道路。”
这次说话的,是皇帝身边的矮个子中年人:
“西格莱尼城主大人,请问您城内的巫毒教余孽是否已经清除干净了?”
“哦,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大人,请您放心,城内的巫毒教武装分子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其他神职人员都被我的人拘捕起来,关在了地牢里。”
皇帝点点头:“很好,明智之举,现在咱们来谈谈条件吧,如何转交这座城市的控制权。”
“陛下,您已经征服了这片土地,我愿意向您效忠,继续当好这个城主,毕竟我的家族已经经营这里几百年了。”
皇帝和宰相相视一笑:“西格莱尼城主大人,您误会了,朕并非觊觎财富的侵略者,对你们索兰人的土地没有野心,我来此地是为推翻摄政王的暴政,剿灭巫毒邪教,帮助贵国王室拉法利特家族重登王座。”
说着,皇帝朝着身后一指:“这位是索兰王位的正统继承人,英格拉姆·拉法利特王子,我们希望他能在这座圣城加冕登基。”
大胖子费力地弯下腰:“当然……当然……萨律莱耶家族永远对索兰王室效忠,拉法利特家族万岁!国王万岁!”
他试图去亲吻英格拉姆王子的靴子,这等怪异的习俗惊呆了众多瓦尔斯塔军人,宰相达利咳嗦一声,说道:
“城主大人,这里风沙大,咱们有事进城再说吧。”
“当然……诸位请!乐队演奏!快把红地毯铺上!准备轿子!”
“用不着这般隆重,”皇帝说道:“朕是君主,也是军人,习惯了自己行动,骑马前去便可。”
“那……在下为您引路……”胖子刚要转身登上轿子,便被皇帝拦住了:
“城主大人,您有一事不知,今后的索兰王国将会全面取消落后的奴隶制度,
这是我与你们的王子殿下商讨后的结果,所以嘛,这些光着膀子的奴隶都是自由人了,不必再抬轿子,还请您屈尊换乘马车。”
听到这话,西格莱尼·萨律莱耶城主的胖脑袋被气得够呛,他本人就是城里最大的奴隶主,当年他的家族就是靠贩卖人口牟取暴利才当上富商贵族,
取消奴隶制就等于把他的家族产业腰斩,面对帝国军队步枪刺刀的威胁,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吧……准备马车!”
一大群赤膊的奴隶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小皇女艾德嘉朝他们喊道:
“工兵,快把大铁锤拿来啊,砸烂锁链,这些人自由了!”
随着枷锁解体,奴隶们开始欢呼庆贺,
“感谢您的仁慈!女皇陛下!”
有人冲上去殴打虐待过自己的城主扈从,帝国军人也不阻拦,只是一脸坏笑地围观。
西格莱尼充满恐惧,害怕自己遭到报复,还好一队皇家禁军士兵拦住了愤怒的人群。
曾经的奴隶角斗士,奴隶义军领袖——安迪·怀特菲尔德乐得像个傻瓜似的,
羞辱奴隶主是他平生最乐于见到的事,皇帝践行了她的诺言,为这片大陆带来了文明与秩序,安迪对此相当感激。
圣法拉勒斯是一座大城市,从城门走到市政大厅需要经过五条大道,其间横亘着三十多条辅路,成百上千条小巷四散延伸。
由于习惯了乘坐轿子,城主的马车并未安装避震装置,一路上震得西格莱尼大人头晕目眩,几度呕吐出来,到了地方以后好半天才缓过来。
安迪·怀特菲尔德笑着在心中暗骂: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一路上都在关注沿街的景色,
圣法拉勒斯城巨大的贫富差异令人震惊,是他见过最夸张的。
下城区靠近城墙的棚户区里住的都是些贫民百姓,毫无人权的奴隶像牲畜一般被圈养在阴冷潮湿的低洼地带,这些危险的小巷中滋生着暴力犯罪,即使没有巫毒教作恶也是相当混乱。
离开下城区,像是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富商、贵族和教士居住在干燥温暖,阳光明媚的上层区域,干净的街道上有武装队伍在巡逻,每过不远就能看到喷泉或是花圃。
圣法拉勒斯的市政大厅坐落于上城区的中心,与其说它是一座政府职能部门的办公建筑,倒不如说是一座宫殿。
高耸的尖塔和精美的拱楼蔚为壮观,众人踏入金碧辉煌的主厅,尽头处的高台上有个大得出奇的座位,上面铺着一张熊皮,足够能坐下好几个人。
安迪·怀特菲尔德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这座位足够容下一头猪了,一定是咱们尊贵的西格莱尼城主大人的宝座。”
(582) 履行诺言
市政大厅外面,艾德嘉气呼呼地下了楼梯,看到威廉倚靠着一尊雕像正在吸烟。
“喂!你怎么没进去开会?”
“被轰出来了。”威廉抬起头,闷闷不乐地说道:
“父亲说和谈会议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去掺和。”
“嘿!巧了,我母亲也这样说!我们都结婚很久啦,这帮老顽固竟然还拿我们当小孩子看待!真是气煞我也!”
“走,咱俩去城里办点儿正经事儿,有空了再找地方玩玩。”
“啊?附近已经没仗可打了,你小子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可做?”
威廉轻轻拽了下银色头发上的铁环发卡:“你这小笨蛋儿!都忘记了?咱们答应要给本地的战争孤儿们找个家!”
由于战乱不断,城内的经济变得萎靡不振,大量房产被标记上“待售”的标签,许多破产的房主蹲在门外喝闷酒,看上去已经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艾德嘉和威廉骑着战马在街道上疾驰,他们穿着帝国骑兵和炮兵军官的制服,武装带上别着军刀和手枪,街边的人都很惊恐,像躲避瘟疫似得离他们远远的。
威廉拉住缰绳,他看中了街边的一幢三层小楼,
这房子光照良好,外墙被精心粉刷成了可爱的粉红色,屋顶的瓦片是黄色的,带有一个挺大的院子,
院子里面像个游乐场,有沙坑、球场,旋转木马和秋千,只是有些荒废,长满了杂草,需要重新打理才能使用,对于亟需关爱的孩子们来说,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艾德嘉栓好马后敲开了房门,房主是个相貌沧桑,白胡须秃顶的老人,看上去气色很差。
见到这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帝国军装的大个子堵在门口,还以为他们是来掠夺杀戮的,房主被吓得瑟瑟发抖,跪了下来:
“军……军爷……我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只想着卖掉这房子回老家去过完余生,还望您放我一马……让我这个可怜的老东西能多活几年……”
两人面面相觑:“帝国军队的名声有这么差么?”
老头子恐惧地说:“之前摄政王委任的官员总在城里宣传,说瓦尔斯塔人都是些不敬神的异教徒,是茹毛饮血的大个子野蛮人。”
艾德嘉微笑着摘下头盔,一双紫色眼眸映着日光,像一对璀璨的紫晶石:
“老爷子,您看我俩像野蛮人嘛?”
“抱歉……我这老头子眼睛花了,看不太清,容我拿副眼镜看看……额……
太美了这姑娘……小伙子也很棒,你们都是漂亮优雅的年轻人……像剧院里的大明星。”
“哎呦呵,老爷子您这拍马屁的功夫甚是了得。”
“军爷,我说的是实话。”
老头儿逐渐放松下警惕,威廉开始和他谈房子的价格,还有安置孤儿的事情。
听老人陈述,这房子原本就是个私立孤儿院,由索兰王国政府出资扶持。
摄政王迪亚蒙德篡位之后,邪教当政,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政府的资金支持也就断了,老人只能自掏腰包,变卖私人财产勉强维持,
后来巫毒教徒大肆迫害民众,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全都逃出了城,有人传言说巫毒教祭司在进行活人献祭,上城区的富人没受什么影响,平民街区被笼罩在恐惧之中。
老人把孩子们托付给索兰王国忠诚派的地下救国组织,让他们帮忙把孩子安置到未被战乱波及到的乡村去,他自己一个人留守这栋空荡荡的大宅子,孤寂而无助。
听到威廉想要出资重建孤儿院的想法,老人比了个大拇指:
“难以置信,如今这世道,竟还有像您这样的好心人!”他顿了顿,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按理说该把房子让出来的……但是嘛……很抱歉,我还是坚持要卖些钱,
我的家人都死于战乱,留在这里只能想起些伤心事,生活成本也高,我只能选择离开,我需要钱去修缮老家的破房子,需要钱购买食物和药品养老……
军爷,如果你们嫌我这老家伙碍事,就请帮个忙,照这秃脑门儿来一枪,给我个痛快吧,一了百了,免得以后受苦。”
“您误会了,老爷子,房子的钱一分也不会少您的,甚至还会多给。”威廉解释道:“我想要说服您留在这里,毕竟您有经营孤儿院的经验。”
“我不是……在做梦吧……”老人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惊得愣住了,他没有理由拒绝:“你们带来了多少孩子?”
“三十多个,后续还有更多,我看到这条街的房子都在出售,都买下来就能住开了,而且,要办就要办好,我要你经营起一家正规的孤儿院。”
老人犯了难:“只是维持生存不饿死已经够艰难了……想要生活的有质量嘛……恐怕……我这把老骨头办不到。
孩子多了也需要更多的人来照顾,需要保安员、园丁、医生、修理工、教师以及最重要的厨师,这么多人一天的开销就不是小数,再加上购买物资,会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这个嘛……”威廉晃了晃胀鼓鼓的钱袋子,发出悦耳的金属碰撞声,他解开栓钱袋的小皮绳,让老人看里面的金光。
“能用钱来解决的事,那就不叫事儿!”
老人看到这些,显得忧心忡忡,威廉脑子转得飞快,很快看出了对方担心的是什么:
“您担心这些是沾着血的钱?所以才不肯收下?”
老人虽未说话,表情却已经默认了。
“您可真是一位正直的绅士!放心吧!老爷子,我们远征军自从踏上贵国的土地以来,未曾抢夺过一枚铜板,所有的补给品都是花真金白银购买的。”
说罢,他用两根手指夹出来一枚沉甸甸的帝国金币,向老人展示金币上雕刻着的皇帝头像,以及金币背面雕刻的夜鸮国徽。
“您看好了,这一枚是由瓦尔斯塔帝国皇家铸币厂所铸造的帝国金币,可不是我掠夺来的。”
老人彻底放下心来,倾听面前的年轻人讲话:
“我会让手下军官去本地的人力资源市场,替您招募孤儿院所需的工作人员,并为他们提供三年的薪水,
等到不久后你们的英格拉姆王子加冕为王,索兰王国政府恢复了运转,圣法拉勒斯的市政府就会有专项的帮扶资金拨款来援助您。”
“军爷……您考虑得真是面面俱到,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人欣喜地答应下来,威廉递给他满满一袋钱币,并未动用艾因富特家族的财产。
尽管年纪还很小,瓦尔斯塔的威廉亲王已经是一位十足的青年富豪了,大部分财富都是他当橄榄球明星赚来的,接受八卦娱乐报刊的采访也能赚不少钱。
除此以外,还有帝国亲王头衔带给他的帝国皇室成员年金,以及作为帝国将军的军饷和补贴。
“叫我们小名,喊着亲切,您叫他小威尔,叫我小艾好了……”艾德嘉苦笑着说道:
“老爷子,求您别再管我们叫‘军爷’了!弄得我们好像无恶不作的**似的……”
(583) 重拾希望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大批军用马车聚集于此,第一批战争孤儿已经抵达,
孩子们都很喜欢这幢大房子,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很快便放下戒备,到处跑啊,跳啊,在院子里荡秋千玩。
小女孩儿的眼里淌着晶莹的泪珠,跑过来拥抱老头子:
“爷爷……艾德嘉大姐姐让我们称呼您为贝克院长,感谢您接纳我们,给我们遮风挡雨的地方住,我叫珍妮特,我会努力听话的!请别赶我们走!”
院长老泪纵横,抱着白皙的小脸蛋儿使劲儿亲着:
“好孩子,今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艾德嘉满意地看着这温馨的场景,看到工人们正在把桌椅床铺等家具搬进房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大车军粮等待卸载进仓库,为了防止孩子们舍不得自己走,她牵着战马的缰绳准备悄然离开。
受到雇佣委托的厨师和园丁等人也都提着行李搬了进来,这些城里人失业好久了,想不到竟能找到如此好的工作,家人的生活也有了指望,一个个都是面带喜色。
“看呐,圆满完成任务,长官!”
威廉以夸张的动作朝着艾德嘉敬了个军礼,逗得她大笑起来:
“这事儿办的还算不错。”
“那是当然,本少爷亲自出手,没什么办不成的。”威廉翻身上马,指着一群嬉戏打闹的孩子说道:
“怎么样啊,亲爱的皇女殿下,我看你挺喜欢小孩子的,咱俩以后生他十几二十个的,让他们在庄园里玩捉迷藏,如何?”
“啊?十几……二十个?你当是母猪下猪崽呢?”
“咱俩年纪还小,可以努力啊。”威廉一脸坏笑。
艾德嘉的小脸儿“歘”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磕磕巴巴地说道:
“讨厌……我……我才不喜欢小孩子呢!吵吵闹闹的像一群苍蝇,烦死了!”说着便摘下手套,手指朝着威廉脖子上的肉掐了过去。
“哎呦……住手……疼疼疼!别掐了!我不说了便是!咱们去逛街!我请客吃大餐!”
一小时后,他们带了几名军中好友出现在圣法拉勒斯城的商业大街上,
这里已经远不若往日那般繁荣热闹,斑驳的墙面挂了蛛网,许多商店的橱窗都被砸碎了,商品被掠夺一空,店员和老板遭到杀害。
帝国军队进驻入城以来,秩序得到了迅速恢复,一些趁火打劫的暴徒都被逮捕,店主们对此相当感激,很快恢复经营。
如今这动荡的光景,下城区的贫民百姓都捂紧了钱袋子,原本的中产阶级也都沦为赤贫,家庭主妇们只愿意为生活必需品买单,
奢侈品商店门可罗雀,只有粮油店和水果摊门口还有零星的几个市民排队。
由于在战斗中痛失爱人,尼古拉·谢尔盖耶夫少校一改平日里轻浮活泼的形象,变得沉默而拘谨,他交叉着手臂冷眼看着商店招牌,一言不发。
众人转过拐角,看到一名穿得十分花哨的艺人正在摆摊卖艺,这种卖艺的营生在瓦尔斯塔帝国也很常见,被称为耍猴儿人。
这名耍猴人指挥着许多穿着各色衣服的小猴子上窜下跳,其中一只猴子不听指挥,扔下了独轮车,拿着木头勺子击打耍猴人的脚踝,其他猴子鼓掌助威。
虽然知道是剧情安排,尼古拉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但他很快想起西格莉特的倩影,想起她也爱看耍猴的把戏,想起了那枚被自己丢掉的婚戒,便马上沉寂下来,面容恢复严肃的紧绷。
艾德嘉和威廉两人笑得像两个傻瓜,威廉抛出一枚银币,喊道:
“好!耍得好!好活儿当赏!”
耍猴人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哎呦,银子!您真大方,军爷!”
艾德嘉推着轮椅,上面坐着被军医锯断了一条腿的皮埃尔,他也和尼古拉一样闷闷不乐,裹着绷带的断腿上散发着刺鼻的消毒碘酒气味。
艾德嘉低头劝道:“皮埃尔,别铁青着脸啦,心情好身体才恢复的好。”
“我是个废人了……哪里还笑得出来。”皮埃尔低着头说道。
“你敢不听命令?我命令你高兴起来,皮埃尔先生!”艾德嘉揪住了对方的脖领子,强大的膂力几乎把他从轮椅上提了起来:
“在战场上,我经历过无数次的劫后余生,每一次都令我变得更加强大!
被一颗炮弹掀翻以后,我感受着呼吸,惊叹于自己竟然还活着,这是诸神的恩赐,还是先祖之魂的庇佑?我想都不是,是我自己命不该绝!
想通了以后,我的悲观情绪都只持续很短的时间,既然有幸活着,那就该活的快乐精彩!”
“你吓到他了,放开手,让我来劝他。”威廉接过轮椅的把手,在皮埃尔的耳畔轻声说道:
“老兄,相信我,没人比我更清楚坐轮椅的感受,
这的确很艰难,因为你总得抬头看别人,总感觉比别人矮一头似的,总觉得大家都在疏远自己,孤立自己。
但时间一长,你会慢慢发现,你才是大家最珍惜,最在乎的那个人,相信我,你会找回幸福,我们大家都支持你!”
皮埃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嘿!你们都太死气沉沉啦!我需要大家都高兴起来!”艾德嘉朝着沉默不语的尼古拉少校踢了一脚:
“我以旅长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再苦着脸啦!那边有个冰激凌摊位,咱们走!我要把所有口味吃个遍!”
此时已是黄昏,年轻军人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被落日镀成金色的街道上。
在圣法拉勒斯的议事厅内,谈判进行顺利,双方已经在协议文件上签了字。
这座城市将会成为索兰王国复国大业的起点,暂定为国都,英格拉姆王子将会在此加冕。
尽管分歧不少,但在有些事情上还是能达成共识,所有人都认定索斯卡亚巫毒教为邪恶的反人类组织,必须予以坚决取缔。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索兰复国派本想让新政权世俗化,但考虑到多数国民的教育水平不高,需要信仰作为心灵寄托,以便以统治,如此一来便取消了原定的计划。
这样一来,其余的本地宗教势力中,要以圣堂教会的实力最强,信徒最多,被确定为新的官方宗教,王子的加冕仪式也将在法拉勒斯大教堂中完成。
(584) 解决问题
第二天,瓦尔斯塔帝国和索兰王国忠诚派开始为即将举行的加冕仪式做准备,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舆论引导工作。
双方高层在市政大厅会见了本地的报界代表,二十八家主要报社派人参加。
会议气氛总的来说还算愉快融洽,毕竟大家都对巫毒教会感到厌恶,顺利促成了不少合作项目,但偶尔也有些不愉快。
瓦尔斯塔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对着《东方晨报》的主编说道:
“我要你们的时事专栏作者撰写有利于英格拉姆王子殿下的文章,为加冕典礼铺路。”
“请容在下谢绝。”
“为什么?”
“尊敬的侯爵大人,我是报社主编辑,在学院里主修文学和历史,我曾在导师面前立过誓言,要客观诚实地报导新闻,职业精神不容许我撒谎。
在你们来之前,我报社的同事被杀,我本人遭到了迫害,昨天才从牢里出来,即使是在巫毒教的威胁逼迫之下,我也从未屈服,我的笔杆子永远叙述事实。”
达利·艾因富特并未动怒,反而对这位坚韧不屈的文人多了些敬重之情:
“我并不要求你撒谎,只希望你们报社在报导有关王子的新闻时,尽量避开丑闻,多加些赞美之辞。”
“带有偏向性,误导性的报道,那和撒谎并没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说着,报社主编朝着宝座上的英格拉姆王子瞥了一眼,发现王子正在骚扰一名端茶的女仆姑娘,便轻声说道:
“我们都很清楚这位王子是个什么德行,这小子不学无术,好色又贪玩儿,注定是个平庸的人物。
虽然比起他那个疯狂暴戾的兄弟强些,但总体上还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若不是王国亟需恢复秩序,肯定轮不到他来继承王位。”
“但很可惜,索兰人,你们别无选择,路易斯一世国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你们要么选这个讨厌的小鬼当国王,要么就接受无政府状态的混乱,
至少你们还有忠诚派的领军人物可供依靠,勒克莱尔公爵将会担任你们的王国首相,若是要让新生的王国政府平稳地统治,你们报社媒体最好为自己的新君主作些正面报导。
想想看,若是一个国家的君主整天被报社媒体描绘为花花公子,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取笑调侃的对象,那新政府的公信力将荡然无存。”
“您说的有道理,侯爵大人。”报社主编略作思考之后点点头:
“我接受您的建议,《东方晨报》会为王子做出正面的报道,该死……给这小子找出优点可是挺难的……”
会议一场接着一场,中午,帝国军队代表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在餐厅会见了当地民兵和地下抵抗组织的领导人。
其中一个大胡子壮汉显然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格外大胆地指着利奥波德亲王的鼻子说道:
“别拿我们索兰人当傻瓜,瓦尔斯塔的绅士们,你们是想建立一个傀儡政权,在幕后控制我们国家!”
“我向您保证,事实不是您想的那样,贵国最为忠诚的元帅勒克莱尔将军可以当担保人,以证明我们出兵协助重建索兰王国是完全具有诚意的。”
“哼,勒克莱尔公爵,他说话的确很有分量,但这年头儿人心难测,鬼知道你们已经开出了什么条件,把我们的英雄给收买了,或者蒙骗了他!”
“哦?那么说来,您是铁了心拒绝承认新政府的合法地位了?”
大胡子神情激动,唾沫四溅地说道:
“我们索兰人民阵线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民兵组织,无力与忠诚派和帝国军队抗衡,但我们也是有骨气的!
说实话,我们才不在乎哪位大贵族当上国王,我们只代表索兰劳苦大众的权利!”
“说话声音小些,先生,别人还在进餐呢,你这样很无礼。”利奥波德双手交叉,言语和缓:“别着急,改善民生也在新政府的计划里面,首先从解放奴隶开始。”
“去他妈的奴隶,老子才懒得管他们的死活!这片土地属于索兰民族,我愿为此奋战而死!”
听闻此言,正在进餐的奴隶义军领袖安迪·怀特菲尔德站了起来,掏出了手枪:
“混账东西,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身边一众奴隶出身的代表也都起身,看表情是要动真格的。
“冷静!”利奥波德亲王说道:“安迪先生,给我个面子,坐下来,我会说服他的。”
民兵代表依旧不依不饶:“我不会屈膝的,瓦尔斯塔人,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如何?”
“哼,这个混蛋,虽说令人讨厌,倒算是条不畏死的汉子!”安迪·怀特菲尔德伸出手指扳动击锤,打开了手枪保险:
“利奥波德大人,贵国女皇解放奴隶,是我们的大恩人,所以嘛,我听您的吩咐,要我宰了他嘛?”
此时,餐厅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致,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进餐的人纷纷放下刀叉,端盘子的侍者被吓得不敢走动。
利奥波德·舒马赫悠然自得地伸出银叉子,叉起一块带着血丝的牛排:
“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领情,现在,我会提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一边咀嚼着牛肉,一边说道。
“老子死都不怕,还会怕你的威胁?”民兵指挥官张开胸膛,准备好迎接子弹。
“帝国近卫军已经包围了你的民兵总部,两栋办公楼,还有一整排宿舍楼,里面一共有1505人,包括你的妻子,父母,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以及其他亲戚朋友在内。”
听到这,大胡子被惊得说不出话,强壮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知道害怕了?别误会,我不会杀他们的。”
利奥波德拿起熏蒸过的餐巾,优雅地擦干净嘴上的油脂:
“如果你拒绝在文件上签字,拒绝承认新政府,拒绝解散自己的非法民兵组织,你就会受到惩罚,
没收所有财产,你的父母、妻子、儿子和女儿会被扒个精光,绕着城走一圈,圣法拉勒斯的市民们一定乐于见到这番奇景。”
大胡子被气得面色铁青,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威胁显然要比杀了他更管用,
他的膝盖逐渐弯曲,一屁股坐在椅子的软垫上,双眼直愣愣地瞪着餐盘里的奶油补丁,再也没说出一句话。
午餐结束后,所有人都在文件上签了字,不服气的大胡子没有签名字,而是在横线上写了一行粗鄙的辱骂:
“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是个邪恶的私生女,是个#@养的*货!”大胡子写完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迪问道:“这样也算是签了字嘛?”
“算。”利奥波德剔着牙说道:“就算不写字,划一横道点个点儿都算。”
“这家伙辱骂你们瓦尔斯塔的皇帝,你打算如何惩罚他呢?”
“骂就骂呗,我们陛下这辈子承受了不少非议,早就不在乎了,她只关心国家利益。
重要的是,所有的民兵部队和非法的游击队组织都被解除了武装,那个闹事的大胡子也不再是民兵指挥官了,现在只是个平民而已,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离开之前,利奥波德转过头对着安迪说道:“另外,我的人从始至终都没行动过,都待在营地里休息呢。”
“那你说要扒光他家人衣服游街是怎么回事儿?”
“我吓唬他的。”利奥波德笑着说道。
(585) 新政改革
清晨,信鸽带来了好消息。
被钳形攻势包围的敌军数量极为庞大,为数超过三十五万,但他们已经被远远抛弃在了毫无用处的防线上,根本不足为虑。
所有部队的将领都抛弃了摄政王,他们承认索兰王国新政府,并派出代表参加王子的加冕仪式,向新国王表示忠诚,自此以后,索兰军队将由勒克莱尔公爵指挥。
一下子多了三十五万生力军,索兰王国新政府的武装部队总数达到了惊人的六十万人,尽管其中大多数并不具备战斗力,单单这个数字就已经是非常能够服众的筹码了。
在下一天的各党派谈判中,这个筹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之前反对新政府的人们见到局势明朗,也都不得不屈从。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发挥了自己天才的政治头脑,参会的都是旧王国议会内的各党派代表,其势力有大有小,影响力不可小窥。
会后,一名参会的帝国侍从文官和别人讲述此事,他把谈判过程形容为一场喧哗热闹的生日宴会,偌大的索兰王国领土就是餐盘上诱人的大蛋糕。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就是这场宴会的主持人,他手持一柄带锯齿的银质小刀,用量角器精确丈量之后,根据每一个党派的影响力,为代表们切下大小适宜的蛋糕。
索兰王国的各个阶级、每个人,都从谈判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
曾经被巫毒教占用的教堂和修道院得到修缮,被归还给了圣堂教会的教士和僧侣们,巫毒教势力遭到打击,圣堂教会成功恢复了第一大宗教的地位,大主教兴奋地表示愿意为英格拉姆王子加冕,并代表诸神为其奉上祝福。
被摄政王剥夺的土地也被归还给了大贵族和小地主,但这些财产不能像过去那样完全私有,要听从新政府的分配政策处置,给予农庄经营者和小佃农一些利益。
为了缓解矛盾,改革将会逐步进行,而并非一刀切,
传统的地主将会逐渐转型为农场主或者工厂主,依靠创造价值生存,靠着土地收租的老旧经营模式一去不复返了。
尽管做出让步,这些大贵族和小地主也没有理由再作挑剔,因为巫毒教的暴政,他们原本都准备携妻眷逃亡国外,这一下子突然恢复了他们原有的部分财产和地位,这些人心中充满了惊喜和感激,对于新政府的政策是绝对支持的。
有一块蛋糕是最难切的,那便是在改革中损失最大,也最难接受新政府政策的庄园主和奴隶贩子。
由于瓦尔斯塔女皇解放了所有奴隶,宣布他们为自由人,新政府也宣布了这些人获得了索兰国民的权利。
这样一来就没有了廉价的奴工劳力,若要继续经营棉花田和庄稼地,就只能花钱聘请农夫干活,
这无疑增加了运营成本,使得农场主们濒临破产。
由于失去了奴隶人口买卖的生意,奴隶主虽然还有很多存款,却因为遭人忌恨,而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达利·艾因富特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整合与重组,
重获自由但却失业的奴工将会由人力资源机构组织起来,继续在大型庄园里工作,
他们的薪水由庄园主支付一半,另一半由新政府国库出资,这样一来,获得减负的农场主得以继续经营,也使得国家的粮食产量得到保证。
曾经的奴隶主则被要求转变到其他合法的行业,并交纳高额税费以赎其罪孽,作为安抚,新政府会派武装人员保护其生命安全。
对于中产阶级、技术工人、文艺工作者、科学家和小作坊主、小店主,新政府会为他们提供职位或是资助其恢复经营,以帮助他们重新过上体面的生活。
人数占大多数的无产者索兰平民是此次改革中的关键所在,
他们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新政府是否能够长期存在下去,所以给他们切的蛋糕也就最多。
这些工人、农夫在长期的动乱中遭受赤贫与饥饿,他们的要求并不高,能活下去就行。
大量的工厂和手工作坊恢复运营后,新政府会帮助掏一部分薪水,帮助工人找到工作,而农民得到的则是土地的自主经营权,
地主会将土地承包给他们自由选择种植作物,如果在一片土地上耕作十年以上,并创造出相应的价值,这片土地就归农民所有,此外还需缴纳少量的管理费和赋税,根据每年的收成情况增加或减少。
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金钱,
为了充实新政府的钱袋子,达利·艾因富特用上了全部的手段,
巫毒教掠夺来的金银财宝以及粮食首当其冲,全被收纳到国库当中,战乱时期趁火打劫的军阀和盗匪全被处死或是打入监牢,其非法所得全部充公。
各大报社媒体为新政府发行的国库券造势,声称在国家秩序恢复之后,必然收获可观的投资回报,吸引广大富商贵族踊跃购买。
然而这还远远不能填补巨大的财政亏空,新上任的索兰财政部长以英格拉姆王子的名义向全世界的银行借贷,用来抵押的则是多处矿山、森林猎场、港口的经营权。
为了向新盟友表达善意,帝国大皇子梅耶·奥纳西斯公爵的自由贸易同盟向索兰新政府贷款10亿帝国货币,利息只有象征性的1%。
也正因为经济问题得到解决,新政策才能得到贯彻实施。
蛋糕切完了,会议也告结束,
在最后,达利·艾因富特向着参会的代表们致敬,并说此次改革并非一蹴而就,需要长期的努力才能达成,希望大家配合新政府的工作人员,有任何的意见建议都可提出。
圣法拉勒斯城获得解放的第五天,在市中心的大教堂内举行了盛大的加冕典礼,索兰大主教为英格拉姆·拉法利特王子戴上王冠。
新国王住进了市中心的一处豪宅,全城彻夜狂欢。
翌日,所有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类似的标题;
英格拉姆国王宣布索斯卡亚巫毒教为残暴的反人类非法组织,必须坚决予以取缔根除,新政府不承认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薛斯帕尔的摄政王称号,并将其作为国家公敌加以讨伐。
帝国和王国军队将会联合起来向残存的护教军发起进攻,以解放剩余的那一小部分国土。
至此,大远征的第一个目标已经达成,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586) 暴雨前的寂静
战争的日子难熬,和平的生活易逝,
距离圣法拉勒斯围城战胜利已经过去一周了,此后一直都没有大规模的战役爆发,只有些零星的小型武装冲突偶尔上演。
不知怎么的,东部的巫毒教势力突然就沉寂下来,像是暴风骤雨前的最后寂静。
这显然并非投降放弃,而是酝酿着下一场战斗,毕竟这片大陆的东部还聚集着上千万愿为巫毒邪教献身的狂热信徒,没有人知道黑暗教长迪亚蒙德在策划着怎样的阴谋诡计。
被扶持上王座的索兰国王英格拉姆·拉法利特一世并没有统治国家的才能,此人嗜酒如命,好色胆小,在豪宅中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还好王国的首相勒克莱尔公爵足够勤勉,国家重建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索兰与瓦尔斯塔两大民族之间已经从交战转变为盟友关系,原本危险的海上航路变得畅通无阻起来,
由帝国皇家海军护航的运输船源源不绝地在大洋上穿梭,形成了一条世界上最为忙碌的远洋航线,
装箱的货物在西部海岸线的各大港口分批卸载上岸,经过冗长的陆地运输线路运抵东部的前线,为之后的大战作准备。
王国和帝国的军人们都很珍惜这段短暂的和平,其中王**队人数虽多,但却因为各种原因战力甚微,正在进行整编重建。
在帝国远征军的军营中流行着一则令人兴奋的传言,
传说此次正从西海岸运来的补给品中包括几种革命性的新式武器,宰相说为了防止敌方间谍觊觎,一直对新武器的信息维持保密状态。
另外为庆祝阶段性的胜利,帝国官兵得到了难得的三天假期。
由于海路航运的发达畅通,除了军用物资补给以外,就连士兵们的私人信件以及包裹都开始缓慢流通开来,
士兵在前线拆开从家乡寄来的礼物,亲吻子女的肖像,阅读饱含亲情爱情的信件,使得思乡之情得到释放,士气大为振奋。
根据帝国特工回报,巫毒教的祭司们从时空裂隙中召唤出了更多恐怖的怪物,每个人都清楚,下一次战役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战,至少要在最后的欢乐时光里玩儿的尽兴。
圣法拉勒斯城原是由一群圣堂教会信徒建立起来的城市,每隔几条街道就有一座上千年历史的圣堂,山上星罗棋布地满是修道院,原是一座信仰之城。
经过历史长河的洗礼,随着不可阻挡的世俗化进程,这里逐渐成为一座欢愉之城,娱乐业变得极为发达,报社和娱乐杂志出版商赚得盆满钵盈,宏伟的大剧院场场爆满。
若非巫毒教异军突起,这里必然还是一派夜夜笙歌的奢靡景象。
帝国皇室成员受邀参加圣法拉勒斯城的戏剧艺术节庆典,这场大型活动是英格拉姆国王本人亲自筹划的。
皇帝原本不想参加,甚至对这奢靡之风显得有些厌烦,但宰相提醒她要积极促进双方的盟友关系,不能扫了索兰新国王的兴致,皇帝这才应允下来,还命儿女务必参加。
当日,威廉亲王与戎装公主换上崭新的军礼服,这对军人夫妇没有骑马,而是极为罕见地乘坐马车出行。
相较于下城区破败凄惨的贫民窟而言,艺术节会场的奢侈程度显得有些突兀,甚至荒谬。
到处铺满柔软的红毯,梁柱上悬着精美的吊饰,为了防止被巫毒教士掠夺而藏起来的珍贵艺术品也再次陈列出来。
现场的一位批评家愤愤不平地说道:“看呐!被巫毒教徒迫害的人们尸骨未寒,这些家伙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搞庆典了!真是可悲!”批评家不断发着牢骚,很快便被活动组织方请出了会场。
索兰军人们显得很是震惊,战争仍未结束,这些经费完全可以用在采购军火或是改善民生上面,
可这位新任的国王就是爱看戏,说什么都要把这艺术节搞起来,说是要以此振奋圣法拉勒斯的经济。
除了索兰王国新政府的高层之外,与会者还包括本地的贵族富商以及其他各界名流。
在宴会现场,独眼独臂的萨兰托斯女皇与矮小精悍的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作为最重要的外宾登场。
穿着崭新军礼服出场的第二代戎装公主和她的夫君威廉亲王光芒四射,成了令人瞩目的焦点,
各大报社记者争相采访,全国各地赶来的画师都想为其作画,但都遭到礼貌的谢绝。
相较于外宾的大受欢迎,作为东道主的英格拉姆国王本人却因为相貌气质平庸,而受到媒体的冷落,采访他的人稀稀疏疏,显得有些尴尬。
相较于这些处于权力核心的人物而言,剧院的歌唱家和演员——那些本地的演艺界大明星才是这场艺术节真正的主角,一出场便得到上层阶级民众的欢呼。
在本地的众多戏剧明星当中,其中最耀眼的一枚要数国宝级戏剧着名演员——卡洛·方达特。
此人一出场,便引得现场的一众年轻女性尖叫起来。
卡洛·方达特是个身材纤细修长的美男子,以扮演面容俊美的浪子或情圣王子而着称,
他烫着一头极为夸张的桶状发型,脸上画着很厚的妆,粉扑得太多,以至于皮肤白皙得很不自然,像纸片。
头发上涂抹的油脂闪闪发亮,眼影和眼线比起女士的眼妆都要浓郁,卷曲的睫毛高高翘起,身上喷的香水散发的气味浓烈到呛人的程度。
他穿的紧身礼服上镶嵌着各色金属亮片,裤子紧绷地勒着身体曲线,走起路来臀部一扭一扭,说话拿腔拿调,卖弄他深沉的嗓音,像是在为戏剧排练台词。
卡洛·方达特对于本地年轻女性的致命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索兰少女们疯了似的扑上啦,她们手里捧着卡洛的画册和鲜花,请求得到他本人的亲笔签名,其中大多都被这位戏剧明星的保镖们拦住了。
一位幸运的少女得到了签名画册,她流下幸福的眼泪,高兴得几乎晕厥过去。
(587) 戏剧明星
在一众追捧卡洛·方达特的狂热女士当中,
大多都是住在上城区的贵族或有钱人,最次也得是个中产阶级,一名贫穷的纺织女工混迹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全身都是旧衣服,
穿着一件纺织工厂配发的多袋工装外衣,一头金发盘成便于工作的发髻,胳膊上戴着磨旧的蓝色套袖,裤子上打着补丁,唯独一双小羊皮鞋是新的,被擦的锃亮,一副干练的女性劳动者形象。
她是受邀参会的五十名工人代表之一,穿着虽破旧但很整洁,因为身边都是穿着时髦的夫人小姐,这名纺织女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生怕自己出洋相,害怕踩到别人昂贵的裙子。
这名朴素的工人代表也是卡洛·方达特的铁杆戏迷,省吃俭用也要买票去大戏院看戏,在巫毒教施行恐怖统治的日子里,没戏可看可把她憋坏了,对心中的白马王子甚是思念。
她等了半天才排到位置,向着自己的偶像索要签名,却被人拦住。
卡洛的私人保镖以一种饱含冷漠却有彬彬有礼的语气朝她说道:
“别挤!女士,请别添乱!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可……可是……是他们请我来的……”纺织女工委屈地说道,
“我是本市的工人代表,我有艺术节的邀请函,您看呐……我很崇拜方达特先生,想找他要个签名……您就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保镖看到纺织女工快哭出来了,他自己也是平民出身,便软了心肠,让开了路。
“谢谢您!老天会保佑像您这种好心人的!”纺织女工抱着明星画册,兴冲冲地朝自己的偶像奔去。
“方达特先生!我是您的铁杆戏迷!您出演的《情圣王子》真是太棒了!我看了好几遍!请您在我的画册扉页上签名吧!”
“啊?”卡洛·方达特转过自己的漂亮脸蛋,他刚给一位贵族小姐签名并拥抱,脸上洋溢着虚假的笑意,
当他看到纺织女工的多袋工装和套袖,以及她裤子上的补丁的时候,笑容便消失了,嫌弃鄙夷的神情取而代之,他的语调如寒冰般冷漠:
“女士,您这样突然冲过来令我很困扰,我不记得您有观看过我出演的戏剧,咱们见过面么?”
“对不起……方达特先生,是我太高兴,太着急了……我……我没钱买豪华包厢的票……我每次都是坐在最便宜的座位上,当然……您当然不认识我这种小人物了……但是我很崇拜您……能不能在我的画册上签……”
还没等她说完,亨利·方达特便不耐烦地转过身,应酬其他贵宾去了。
刚才那名拦住她的保镖叹了口气,小声咒骂:“哎,这个混账势利眼的娘炮……小白脸!要不是为混口饭吃,老子才不伺候他哩!”
保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戏剧明星画册,递给了伤心的纺织女工:“傻丫头!他才不是你的白马王子!这不是爱情,你该去找个好小伙!”
这一切都被坐在贵宾席的威廉亲王和他的夫人看在眼里,和他们同桌坐着的都是索兰戏剧业的元老人物。
一名戏剧评论家对威廉说道:“请您别误会,这个卡洛·方达特根本不能代表我们索兰戏剧业,他只是个靠脸蛋和营销火起来的明星暴发户罢了!”
另一名批评家使劲儿点着头:“没错!他发现当明星比当演员更吃香,更轻松,无需任何演技,只要卖弄几下风情,就能引得那些笨女人去买票看戏,卖画册也能赚不少钱!”
戏剧评论家伸手指向会场角落里的一群人:“那些才是我们索兰戏剧业的灵魂!他们是真正的演员,真正的歌唱家,艺术家!而不是只会赚眼球的明星!”
“这些老艺术家似乎被遗忘了,都没人去采访他们。”威廉亲王评论道,他端起杯子,品了一口本地的威士忌,“这酒还不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说实话,诸位,我很不理解……为什么要为举办这场艺术节而铺张浪费,这钱应该使在更有用的地方,你们的索兰同胞还在饿肚子呢。
当然,我只是个外人,本不该多管闲事的,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不,您所言极是,我们本地人也看不惯!”批评家的小胡子抖动着,表达着对新国王的不满:
“英格拉姆国王本人也是个戏剧迷,他当王子的时候就喜欢和女演员乱搞!许多没有实力的演员借此上位,取得本不属于自己的艺术奖项,真是胡来!”
“小声些,批评家,你嗓门太大了。”戏剧协会主席戴威尔爵士咳嗦两声,轻声说道:
“实际上啊,这件荒唐事不能全怪国王,他就是个不懂事的,被宠坏的孩子而已,真正可恨的是某些迎风拍马的大臣。
我知道些内情,国王原本只说要弄个艺术节,以振兴本地的戏剧产业,说来也是有些好处的,但这话传到底下人那里就变了味儿,
有些官员为了谄媚邀功,就开始不计成本的往艺术节会场投钱,更有甚者,在其中捞了好些油水,至于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怕得罪人。”
“这种事全世界都有发生。”威廉亲王放下酒杯,一边卷着烟丝一边说道:“上面的人放个屁,下面的人就当打雷了。”
批评家拍着手大笑起来:“哈哈,当真有趣!我可明白贵国皇帝陛下为什么招您当女婿了,您说话可真是幽默,为了这个,咱们必须得干一杯,亲王阁下!”
“干杯!”
这时候,原本受到众人簇拥的戏剧明星卡洛·方达特朝着贵宾席走来,他身后跟着一大群报社记者和追捧他的戏剧迷。
卡洛原本不打算过来的,但他实在难以抵御戎装公主的吸引力。
艾德嘉·米德奈特不像索兰的贵妇似的体态臃肿而温和,而是身型高大,身姿矫健,眉毛好似刀锋,散发出一种危险的野性气息,一双紫色妙目好似林中野兽,
她既美丽又强悍,是男心中最为致命的毒药。
卡洛·方达特说起话像唱歌剧似的,用夸张的颤舌音说道:
“尊贵的艾黛尔贾特·冯·米尔德拉奈古特殿下,”他用戏剧中常用的索兰古语称呼戎装公主的名字,然后又换回了现代通用语:
“亲王夫人,您的军装是这世上最美的礼服,能否允许小人行个吻手礼?”
艾德嘉·米德奈特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她把一块巧克力夹心饼干放到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没好气地回应对方:
“方达特先生,请离我远些,您身上的香水味令我作呕,一个男人把心思都花在化妆上面,像女人似的描眉画鬓,我实在是欣赏不来。”
这一番劈头盖脸的无情奚落使得卡洛·方达特很是震惊,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有女人缘的大情圣,还从未遭此责难。
“殿下……我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我对待女士们都是极具绅士风度的,您这样无端地责难我……是不是……有些违背淑女风范?”
“首先,我并非淑女,我就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臭当兵的,其次,你撒谎,你根本不是绅士。”
戎装公主冷冷地说道:“我都看到了,方达特先生,你拒绝和工人代表握手,嫌弃纺织女工出身低微,给她签个名你都不乐意,对社会名流却又谄媚讨好,你不走红毯就像走不动路似的,像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在我看来,您的圆滑世故要比我的粗鲁无礼要糟糕一万倍,我看咱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妙,话不投机半句多嘛。”
这一番无情的奚落像是在卡洛·方达特俊美的脸庞上扔了一枚手榴弹,炸得他无地自容,灰溜溜地走了,像一只偷吃油的大耗子。
餐桌上的索兰戏剧界元老们几乎同时挑起了大拇指,这些老头子乐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他们很感激帝国公主教训那飞扬跋扈的明星暴发户。
“这家伙凑过来自讨苦吃,属实活该。”威廉·艾因富特亲王吐了个烟圈儿:“来,老爷子们,为了咱们共同的胜利,干杯!”
(588) 贫民窟
诺伊莱伯爵坐在嘉宾席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银质叉子,
他来这里是为确保帝国皇室的安全,可等进入会场才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一切安保事务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所效忠的帝皇正接受当地报社记者的采访,身边有大批皇家禁军,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他这个宫廷大元帅亲自担任护卫。
眼前餐桌上的食物精致得过了头,不符合他那粗犷的,游侠式的胃口,
诺伊莱是个耿直的糙汉子,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忠诚毋庸置疑,愿为此伟大事业献出一切。他性如烈火,一点就着的火暴脾气在瓦尔斯塔是出了名的,不爽贵族圈子的奢靡风气,最喜爱混迹于市井街区,如果能找茬和醉汉们打上一架,那就最好不过。
此时他身边坐着几位索兰贵妇人,这些身材臃肿的女士可真是俗不可耐,互相攀比首饰盒化妆品的昂贵程度,讲着上流社会的八卦流言,絮絮叨叨个没完,烦得诺伊莱恨不得堵住耳朵,开始自言自语地抱怨起来:
“妈的……一群索兰胖娘们儿……叽叽喳喳的烦死人。”他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餐点,却找不到想吃的东西:
“啧啧啧……这小盘子里的小点心,奶油补丁像是蒜瓣儿这么大,抹茶蛋糕的口味甜腻得要命。酒也太过绵柔了,喝起来没劲儿,索兰贵族的品味真是没救了,无聊的艺术节,早知道就不来了。”
突然,有人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的后背,回头一看,原来是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
“达利兄,你不去陪着陛下应酬记者,找我干嘛来啦?”
“怎么,不欢迎我?那我走啦。”
“来啊,咱老哥儿俩坐这喝一杯。”
诺伊莱拽住宰相的袖口:“可惜这酒差点儿意思,可能是为了照顾女士,送来的都是些几乎没有酒精的甜味香槟。”
“无所谓啦,有的喝就行。”达利·艾因富特一屁股坐在老友身旁:“诺伊莱,我看到你一直在自言自语,一定是觉得很无聊吧。”
“嘿!可不是嘛!无聊的要死!”诺伊莱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身旁的贵妇人惊叫起来。
“巫毒教的混蛋们缩在乌龟壳里不敢出来,部队也需要休整,暂时没仗可打了,也没乐子可找。”
这时,索兰国王英格拉姆·拉法利特一世登上讲台开始讲话,为此次艺术节致辞;
这张演讲稿显然是文职官员替他写的,国王读得磕磕巴巴,还总因为忘了单词怎么读而出现尴尬的短暂沉默,一张胖脸上淌着汗水,偶尔伸手去抓挠脖子后面的肥肉。
“他妈的,瞧这弱智玩意儿,选个铁匠当国王都强过这小子!”
说罢,诺伊莱用手盖住胡子,学着索兰国王的样子挠了挠后颈,国王每做出一个动作,他就用滑稽的方式跟着复原一遍,逗得身旁的贵妇人们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诺伊莱,你可真是个当喜剧演员的好苗子。”达利评论道。
“谁说不是呢,或许我该把这身军装脱了,换上五颜六色的戏服,画上油彩妆容当小丑去。”
英格拉姆国王终于念完了稿子,就连台下的掌声都显得尴尬起来,国王如释重负般地呼了口气,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想要走回自己的餐桌,
可且缺乏锻炼,他那又短又粗的小腿儿绊到了阶梯上,一个趔趄摔了出去,还好王家侍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让国王继续出洋相。
诺伊莱摊了摊手:“别走啊,这下没乐子可找啦!”
“咱俩走吧,后面还有许多繁琐的事务,就让利奥波德去陪着陛下应付。”
达利拿起餐巾抹了抹嘴:“难得有空闲时间,咱俩去城里逛一圈,去吃点儿真正能吃的东西。”
“太好啦,老子烦透了这个艺术节,得找个没有繁文缛节束缚的地方吃一顿。”
“不要随从跟着?”
“当然不要,就咱老哥儿俩骑马去,我去弄两套宽松的大氅把衣服盖上,带兜帽的那种,免得被人认出来。”
二人悄然离开热闹的艺术节会场,找到外围警戒的帝国禁军部队,借了两匹马骑着。
战后的城市治安堪忧,为了安全起见,达利想要走大道找个普通的餐馆,可诺伊莱坚持要去下城区的贫民窟街区转转。
幽深曲长的小巷犹如一条条树根,在巨大的城市中交错盘踞,
偶尔能看到联合执法巡逻的王国和帝**宪兵,路边的都是些低矮破旧的建筑,墙皮皲裂脱落,越是深入小巷,眼前的景象就越是破败,
更穷一些的当地人住在窝棚里,当地的街头混混蹲在路边,他们的脸上遍布斗殴留下的淤青,腰上别着刀子,手里捏着粗制滥造的卷烟,他们打量着骑马来的,披着大氅戴着兜帽的陌生人,盘算着如何抢劫勒索。
能感觉到到四周射来的,饥饿、妒忌且不怀好意的目光。
达利检查了自己的手枪和佩剑,以确保随时可以使用它们自卫,
而诺伊莱伯爵似乎不太在意,因为他早年间过惯了游侠式的流浪生活,这种治安混乱的贫民街区才是他的乐土。
圣法拉勒斯城的贫民窟里遍布着数不清的小酒馆,二人很快找到了一家中意的,就在“烂泥街区”的尽头。
破木板制成的招牌上用油漆刷着歪歪扭扭的字体:“大耗子酒馆”。
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酒馆的旁边就有不少贩卖烤老鼠肉的摊位,这是贫民窟的穷人们摄入肉类的主要方式。
脏污的下水道管网养活了无数巨大肥胖的老鼠,当地人把这些肮脏的动物扒皮清洗,除去内脏,穿在竹签子上炙烤,
老鼠肉渗出的油脂滴落在木炭上,发出诱人的,滋啦滋啦的声响。
诺伊莱从兜帽中探出鼻子嗅了嗅,说道:“这味道绝啦!咱俩进去喝几杯,然后吃几串这个。”
达利咽了口唾沫:“额……这玩意儿卫生吗?你确定不会拉肚子?”
“都是肉,没什么区别,心理作用而已,这又不是四成熟的带血牛排,你看看,彻底烤熟了,有些地方都焦了,没毛病。”
(589) 恐怖之夜
两人把战马拴在木桩上,唤来个小孩子,塞了几枚铜板叫他看管。
酒馆不大,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醉汉,
有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哀求着酒保,却被伙计们推了出去,其中一个肩膀上搭着抹布的伙计骂道:
“本店概不赊欠!老家伙滚远点儿!”
吧台旁边坐着的两个醉汉似乎在投骰子赌博的过程中产生争执,互相拉扯着对方的脖领子,开始互殴。
酒保拍着桌子喊道:“喂喂!要打出去打,别弄碎了杯子!”
达利吹了声口哨儿,评论道:“真是民风淳朴啊,咱俩坐哪儿?”
诺伊莱伯爵环视四周,指向角落里的破桌子:“就那儿吧,有窗户能看到外面。”
两人落座以后才发现桌椅都是松动摇晃的,烛台周围落满了苍蝇,一只蠕虫正在桌面的裂缝中缓慢爬行。
诺伊莱蜷曲手指随后弹出,把蠕虫弹到了地上:
“伙计,来两杯你们最好的自酿酒,还要四串烤大耗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破围裙的胖女人扭着她的肥屁股走了过来,
此人约莫五十来岁,红发中夹着白发,满脸的横肉,一道残忍的刀疤从鼻子延展到下颚,显然是斗殴中受的旧伤。
她用铜臼杵捣碎罐子里的香料成粉末状,然后撒到了烤好的肉串上,没好气地往桌上一撇,又给两人倒了两杯梅子酒,转过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位女士看起来心情不好。”达利说道。
诺伊莱迫不及待地拿起烤老鼠咬上一大口,满嘴的油脂,外酥里嫩;
“爽啊,这才是能吃的东西!”随即猛灌一口梅子酒,“酒里面有些梅子果肉残渣没滤掉,不过我喜欢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儿。”
“这才是民间美味啊,的确比艺术节晚宴吃的好。”达利品尝之后也作出了肯定的评价:“虽然这店里的人不怎么热情,但手艺还是过得去的。”
坐在中间位置的一桌本地小混混都在回头看他们,显然对两位陌生来客有些好奇,其中一个面相凶狠的瘦子说道:
“你们俩,为什么披着大氅遮着面容喝酒?不会是通缉犯吧?”
诺伊莱掀开披风,露出军服下摆,以及武装带上挂着的枪套和剑鞘。
一桌小混混瞬间明白坐在角落的俩人都是帝**官,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便转回去闷头喝酒不再作声。
达利开始审视墙上挂着的菜单,想要继续点些贫民窟的特色小吃,正在此时,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是巫毒教徒!快跑!”
窗外跑过几位平民,暗巷里传来枪声,一声剧烈的爆炸震荡着所有人的耳膜,替他们看护马匹的孩子被吓跑了,留下两匹受惊的战马在原地不安地踱着蹄子嘶鸣。
“杀人啦!快去叫治安官和宪兵队长!”
达利与诺伊莱面面相觑,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不好,这时间点,正好赶上艺术节结束,陛下有危险!”
二人脱下大氅摘下兜帽刚刚起身,就有人一脚踹开了“大耗子酒馆”的破门。
来者穿着黑色僧袍,是一名巫毒教殉道者,脑门儿上纹着十二芒星法阵,眼瞳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身上挂着一大堆球形手榴弹,手里握着火把,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异教徒,下地狱去吧!”说着便要点燃手榴弹的引信。
诺伊莱反应极为灵敏,一枪打掉了殉道者手中的火把,随即冲上去拔剑刺穿他的心脏。
达利称赞道:“好身手!你救了这一屋子人!”说罢,他自己也拔出手枪打开了保险。“小心,我听到有动静!”
另一名殉道者从后门突入,恰好位于酒馆伙计们的身旁,两名年轻人被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适才给达利他们上菜的胖女人巍然不惧,她从砧板上拔出剔骨刀,捅进了邪教徒的后腰部位,痛得他掉下火把,伸手去捂伤口,
、于是,她又捅了两刀,还拧了拧,直到对方倒在血泊里才停下。
“该死的邪教徒,尽管来!老娘要像宰老鼠似的宰了你们!”
“干得好,大婶!用柜子顶住门,枪声停止以前别出去!”
达利和诺伊莱走到贫民窟的街上,看到远处那些私搭乱盖的窝棚燃起点点火光,一连串的爆炸声和凄惨绝望的呼救声不断传来。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诺伊莱伯爵也有些慌了神,额头上满是汗珠: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恐怖袭击!一定还有许多绑满手榴弹的殉道者!”
一名神情慌张的圣堂教会牧师跑了过去,他身后的巫毒教徒拿着砍刀追杀。
借着煤油灯的微弱光亮,达利开了一枪没有打中,随即拔出佩剑迎上去,低头躲开砍刀,反手向斜上方疾刺,捅穿了对方的脖颈。
诺伊莱朝着尸体踢了一脚:“达利兄,我还以为你总做文职工作,对于杀戮之事早就生疏了呢。”
达利轻轻抖落剑锋上的血,“怎么可能忘了,这可是我艾因富特家族的家传剑技,早就融进了血肉里。”
“没时间在这帮助平民了,咱们得回去护驾,我这个宫廷大元帅可不能失了职。”
“那是当然,快走!”
二人骑上战马,顺着阴暗的小巷疾驰而过,沿路尽是些冒着火的房子,显然是殉道者在里面自爆所导致的火灾。
离开下城区以后,情况依然没有改观,本地的治安官早已无力控制局势,
王国和帝国的宪兵队正在清扫街道上的邪教徒,枪声不绝于耳,到处都爆发着惨烈的巷战。
达利·艾因富特低着头,感受到弹丸划破空气与自己擦身而过,可他担心的却是索兰平民:
“罪孽啊!要有多少无辜的人命丧此夜!”
“该死,路被封死了!”诺伊莱拉紧了缰绳,上前查看路障。
有人把一辆大型货运马车横在了狭窄的路口,然后用铁锤砸坏轮子,又用一大堆破家具彻底堵死道路,使得马匹无法通过。
“他们想要瘫痪骑兵的行动力,让治安工作难以展开。”达利翻身下马,爬上了路障:“走,咱们跑步前进吧!”
等到二人翻过路障,又发现一队索兰王国的宪兵队正在与一伙邪教徒恶战,便挥剑加入战团,
有了这两位强悍的帮手,战斗很快结束,十六名狂热的巫毒教徒横尸当场,八名宪兵死伤。
“感谢两位仁兄帮忙!”宪兵队长看到了诺伊莱肩膀上的军衔:“天呐……好多星星……我不太会认帝**衔。”
“我是帝国元帅!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宪兵队长挠着头:“额……我们也不清楚啊,突然间全城到处都冒出了邪教徒,估计是隐藏了好久吧,别说保护民众了,我们现在自身都难保。”
“你们去救人吧,能救多少是多少!借两匹马给我们用用!”
二人跨上马再次启程,随着两国的军队全面出击,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路障被拆除,袭击者被杀死或被逮捕。
紧张的气愤稍微得到缓解,诺伊莱抹了把汗说道:
“该死,我忘了给小酒馆结账了!那胖大婶配得上一枚银币的小费!”
(590) 消除恐惧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
散布全城的恐怖袭击几乎全被扑灭,只剩下几股较为强大的力量盘踞在易守难攻的地势上,还在负隅顽抗。
胆小怕事的英格拉姆一世国王早就被吓破了胆,躲在戒备森严的豪宅里不敢出来,王国首相勒克莱尔公爵与帝国女皇在市政厅办公室内负责指挥全局。
从下城区一路杀回来的诺伊莱伯爵还穿着染血的衣衫,他用一根竹竿指向墙上的圣法拉勒斯市区地图,向帝皇讲解当前的局势。
“普通巫毒教徒基本全部投降了,剩下的都是最为顽固疯狂的殉道者,主要分布在三个地点——
西墙边的夏莉棉纺厂仓库,里面大约盘踞着百来号人,都装备着步枪和手榴弹,
还有野鸟公园,小鹰山上的圣堂教会修道院,此处殉道者人数最多,约有三百。
还有一伙暴徒盘踞在下城区南部14街区的消防局,人虽不多,但却是最麻烦的,因为他们劫持了几百名人质。
三处地点都是极为坚固的建筑物,得用重炮才能轰开墙壁,麻烦在于这是在城里,为了防止误伤只能用人力强攻,强攻就代表着伤亡。”
介绍完毕之后,诺伊莱退到一旁坐了下来,整夜的战斗已经令他疲惫不堪,旁边的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肩膀上裹着绷带,他昨晚被枪弹击中,却拒绝休息,盯着地图思考。
勒克莱尔公爵背着手,围着桌子转来转去,口中呢喃不停:
“我原以为敌人会在加冕仪式当天发难,想不到他们很有耐心,竟然忍到了我们放松戒备才开始行动,这帮混账一开始就把目标瞄准了平民,目前约有上千人伤亡,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与公爵的愤愤不平相比,独眼独臂的君主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则显得冷静许多,
她掀开帘子的一角,锐利的银灰色独眼望着楼下一队队骑兵跑过,如同米德奈特家族的徽记一样,像一只准备捕食猎物的凶猛夜鸮。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名王国宪兵军官,他朝着皇帝微微躬身致意,对着勒克莱尔公爵敬礼说道:
“公爵大人,我们已经拿下了修道院,顽抗者全被清除,损失人数尚在统计,医疗人员正在抢救伤者。”
“修道院里的神职人员呢?”公爵问道。
“十名修道士被斩首,旁边的修女隐修会也被灭了满门,五名修女全被祭祀刀割掉了脑袋和¥房,被挖去内脏后尸体吊在神像前。”
“不可饶恕的罪行,愿诸神怜悯这些无辜的灵魂。”公爵摘下帽子,闭上眼睛默哀了三秒,然后说道:“辛苦了,你下去吧。”
五分钟后再次传来捷报,这次来的是利奥波德亲王,一进门便宣布:
“近卫军攻陷了夏莉棉纺厂,我们没留下活口,一百三十名殉道者全被击毙,我们伤亡十人,好消息是五名库房看守都安然无恙,
我来为一人请功,英勇的掷弹兵女中尉格兰蒂斯女士在榴弹引爆前熄灭了引信,救了人质,她自己被子弹击中腹部,在移送手术室的路上不治身亡。”
皇帝微微点头:“书记员,记下来,给这位英雄追授紫星勋章,外加双倍抚恤金。”
勒克莱尔公爵对着皇帝躬身致敬:“感谢贵国的战士,为了拯救我国民众奋不顾身,我们会牢记这些英雄的名字。”
“惩恶扬善是瓦尔斯塔军人坚定不移的信念,您不必多礼,这是为了我们人类共同的利益在战斗,”说到此处,皇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利奥波德,我的宝贝女儿和女婿去哪了?”
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显得有些紧张局促,抿着嘴说道:
“战斗结束后我要他们休息,可突然传来了消息,
说是消防局那里的邪教徒开始屠杀人质,一些被劫持的孤儿被砍了头,尸体被扔出来,公主殿下听到这些突然就变了脸色,骑上马匆忙走了,您的女婿也带人跟了上去。”
“这违反了军纪,没有命令就私自行动!这些冲动的小毛儿孩儿!总教我担心!”
皇帝一边焦急地望着窗外,一边嘟囔着,过了几秒又自食其言:“不……不对……不怪孩子们,是我要他们不能拘泥于命令,随时应变,事必躬亲,给战士们做榜样的……”说着便捂住了额头,显然是头疼病又犯了,显得相当痛苦。
达利·艾因富特朝着利奥波德亲王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即心领神会。
“陛下,您的皇家侍从已经备好了止痛药,忙碌了一天一夜了,您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交给我们来收尾。”
与此同时,在圣法拉勒斯城的七大街,威廉·艾因富特亲王夫妇正带领人马赶路,距离出事地点第十四大街消防局还有几分钟路程。
路上偶遇突发事件,一伙逃过了制裁的殉道者闯入了杂志社的办公楼,劫持了里面的工作人员,索兰王国的宪兵部队正在围攻。
威廉和艾德嘉立即带领近卫军加入救援队伍,可等他们攻入办公室的时候,最后一名殉道者引爆了身上的手榴弹,
整个房顶都被掀开了,被劫持的编辑、画师、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全部罹难,
墙上的钉子还挂着两名小报童的尸体,这俩倒霉的孩子是来取杂志出去贩卖的,他们躲在楼里熬过了恐怖的一夜,到了天亮还以为已经渡过难关,却不想飞来横祸,全都丢了性命。
戎装公主怒容满面,她朝着被炸烂的柜子踢了一脚,“该死!我们再早来五分钟就好了!”
威廉·艾因富特捡起一本被烧焦的杂志,翻看了几页:
“我知道殉道者光顾这杂志社的原因了,杂志上刊登着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薛斯帕尔的讽刺漫画,把这个老家伙画成了吸血鬼的形象。”
“走吧,咱们赶紧去消防局,不要让悲剧再次重演。”艾德嘉望着墙上吊着的报童尸体,淡紫色的眸子里噙着泪,她还在怪罪自己来晚了。
“别太内疚,亲爱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狗东西!好死不死,非要拉别人垫背!”艾德嘉朝着殉道者被炸得稀碎的尸体吐了口唾沫:
“这根本不是硬碰硬的,荣誉的战斗,这是毫无底限的屠杀,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去怜悯他们。”
一名信仰密藏佛陀教的僧人走了过来,他为所有死者念诵超度经文,手里拨弄着一串木质念珠:
“瓦尔斯塔的战士们,你们应该用仁慈感化他们,能俘虏就别滥杀,人之初,性本善,咪玛啊咪帕拉咪轰托佛……”
威廉没好气的瞪了那僧人一眼,以讽刺的语气说道:
“先生,您可真是菩提心肠,我读过书,知道您的密藏佛陀教信仰,此事各有分工,
您的菩提神负责在天上超度这些暴徒的灵魂,而我们这些当兵的就负责送他们上西天!”
(591) 怒不可遏
在路上,他们经过了一排燃烧着的矮楼,正是之前资助过的孤儿院,
一整排房子都大敞着门,火苗从窗户里窜出来,木头结构被烧得劈啪作响,带着火星的灰烬随风飘散,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火药燃烧产生的的硝烟,临近的市民正在用水桶救火,但收效甚微,
院子里一片狼藉,旋转木马被人用斧子劈碎,地上横躺着工作人员的尸体,几名伤者在原地痛苦地哀嚎,
一名园丁的肚子上插着匕首,他的十根手指抓着土向前爬去,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
宪兵嘴里叼着哨子,一旦发现有救的伤员就吹起来呼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来回奔忙,他们的努力显得杯水车薪。
见此场景,威廉心里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孤儿院成了恐怖袭击的主要目标之一,艾德嘉更是急得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泪水在眼眶里充盈。
在主楼的正门,威廉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拉住缰绳下马,他蹲下来,握着一双苍老的手。
“天呐……您还好吗……”
孤儿院院长平躺在地上,他大腿上有被步枪打出的弹孔,裤管被血液浸透了,湿漉漉地裹在腿上,因为失血过多,院长已经逐渐失去意识,看到恩人的面庞,老人抽泣起来:
“对不起……我努力过了,
他们杀死了保安,攻破大门,把孩子们都给劫走了,我试图追赶,可惜这老胳膊老腿儿不争气,挨了一枪就起不来了,对不起……”他说到一半闭上了眼睛。
“您已经尽力了,老先生,来人!快抬担架来!”威廉喊道,他扒开眼皮,发现老人瞳孔中的光芒正在褪去,原本红润的皮肤也变得暗淡死灰,摸了摸脉搏,微弱的跳动几乎难以察觉。
威廉从母亲那里学过医学常识,一边为老人包裹伤口止血,一边小声对着艾德嘉耳语道:
“腿部动脉被子弹打中,这等出血量,年轻人都得休克,老爷子就要挺不住了,咱俩多待下去也没意义,快去救孩子们吧。”
艾德嘉幽怨地叹息一声:“哎!真不公平,好人没好报!”
她再度跨上战马,奔出去几步又停下,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孤儿院长,朝他躬身致意,随后转头便走不再留恋。
一进入第十四街区,就发现这里的道路已经被各路兵马堵得水泄不通,本地的治安官正在拉警戒线,阻止看热闹的人群围观。
随着其他恐怖袭击地点的战斗结束,帝国和王国的士兵都涌向这里,前方传来的枪声越来越清晰,偶尔听到爆炸声和传达命令的喊声,路面上都是砖石碎块。
看到亲王和公主莅临现场,一名宪兵骑士立正敬礼:
“小心些,将军,还有公主殿下,千万不要靠得太近,前面那栋被刷成黄色的建筑就是第十四街的消防局,里面的巫毒教信徒正在朝外面射击,偶尔还有手榴弹扔出来。”
威廉举起望远镜,开始评判现场形势,“为什么不攻进去呢?大炮已经运抵现场了。”
“行不通的。”宪兵骑士摇摇头:“他们拿人质当挡箭牌,几位倒霉的消防员被捆在了一楼的柱子上,一旦我们开炮就会误伤,这些人质的家属都哭喊着要进来,被治安官拦在了警戒线外。”
“既然正面不行……那就试试在楼体上掏个小洞出来,然后放火药包进去炸个窟窿出来?”
“试过了,大人,不行,
楼体太坚固了,砖石结构外面还有混凝土层,工兵用凿子和铁锤都挖不动,一楼的窗户也被封死了,我们正试图用梯子搭上二楼和三楼的窗棂强攻,即使成功也得付出伤亡,人质至少得死上一半。”
“看来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事不宜迟,我会带队亲自攻上去,找几个枪法好的做好掩护,咱们多点开花,什么办法给他用上!”
“大人,您不必以身犯险,咱们现在兵力充足,很快就能攻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损失的多少。”
“不,你不懂,这关系到私人恩怨,这些混账杀了我朋友,还绑架了一群可怜的孩子,我得亲自出手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正当他们讨论攻击策略之时,有人从消防局四楼的窗口抛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棉布包裹,重重地砸在地上,包裹没有用绳子系死,里面有个东西滚了出来。
一名信仰圣堂教会的士兵瞪大了眼睛,在胸前划着十字:“哦……我的老天……我的老天呐!”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包裹中滚到了众人面前,
是个女孩子的头颅,棕色的头发已经被血污纠结成一团,一双碧色眼睛圆睁着不肯瞑目,瞳孔中闪着恐惧的泪光。
“天呐……不……珍妮特……”
刹那间,威廉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朝着脑袋上涌,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这女孩儿正是他在路上救助的孤儿之一,原以为把她安顿在孤儿院里就安稳了,想不到竟遭此毒手。
一名老军医蹲下来检查创口;
“三刀……第一刀斩开喉咙,第二刀砸断颈椎骨,第三刀彻底断开粘连的皮肉……更可怕的是……这都是在这孩子活着的时候干的,怎样的禽兽才能做出如此暴行!”
一名陆军少尉跑过去,冒着被子弹打中的风险拖回了血淋淋的包裹,他往里面一看,闭着眼睛摇头说道:
“是这孩子的身体,太可怜了。”
极致到疯狂的愤怒,往往都是在沉默中爆发的,
艾德嘉·米德奈特望着消防局大楼,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她也不顾从楼上射下来的子弹,一开始步履稳健,像是在散步,随后逐渐加速,奔跑起来。
“殿下……快回来!危险!”宪兵骑士喊道。
几颗子弹击中戎装公主身边的地面,扬起一片浮土。
“喂……等等!你干什么!”威廉急得直跺脚,“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快!开始攻击,就现在!都跟我上啊!”
(592) 杀戮与拯救
随着一阵急促的哨音吹响,几百名精锐的帝国官兵分为四个方向袭来,同时向消防局大楼发动进攻,
扛着梯子的轻步兵在火力掩护下攻向东墙和南墙,
装备线膛精准步枪的狙击兵在北墙对面旅店的楼顶与暴徒交火,
威廉亲王率领一个小队的精锐近卫军掷弹兵和一群下马骑士强攻西墙的一楼大门。
此时戎装公主已然冲入大楼,迎面的石头柱子上绑着倒霉的,被作为人肉护盾的索兰消防队员们,狡猾残忍的巫毒教武装分子分散隐蔽在阶梯两侧朝她射击。
子弹打在复合材料制成的银色胸甲和头盔上,火星四溅,留下深深的凹痕。
戎装公主自信于自己所穿盔甲的防护能力,巍然不惧地坚定前行,
“铮!”地一声拔出军刀,斩开石柱上的几条粗麻绳,连续救下了数名消防队员。
消防局局长也在其中:“感谢您,瓦尔斯塔朋友,您真勇敢!请小心些,里面都是些不要命的疯子!”
“孩子们在哪儿?”
“匪首带着人质上楼了,具体的情况不清楚。”
“知道了,请您蹲下来,藏在柱子后面,直到战斗结束。”
一颗子弹擦伤了艾德嘉的大腿外侧,灸热的鲜血一下子灌入到长筒靴里,
钻心的疼痛并未消磨她的斗志,反而令她杀心暴起,变得怒不可遏,她猛力掷出军刀,把一名殉道者钉死在木质扶手上,随后拔出背后的长柄战斧。
“瓦尔斯塔佬!去死吧!”
穿着黑暗侍僧长袍的巫毒教徒挺着刺刀冲来,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连人带枪全都斩成两截,经过反复打磨的斧刃锐不可当,切筋断骨不在话下。
愤怒的戎装公主犹如一道暴虐的钢铁风暴,席卷过了整个阶梯,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人头乱滚。
半分钟后,威廉亲王带人清理掉了一楼大厅余下的顽抗者,掷弹兵们惊异于楼梯上的惨状,殉道者的死状像是被倒进了绞肉机,惨烈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一名上尉心道:
二楼也是地狱一般的光景,戎装公主所过之处都是无一存活,
她在发泄心中的狂怒,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士兵的军靴靴底沾满了黏糊糊的肠道粘液和脑浆,踩在地上一粘一黏的。
威廉带人冲上三楼,恰好迎面撞到了攀登梯子上来的轻步兵,
“长官!我们的狙击兵已经干掉了阳台上的火力点!”
“很好!让工兵上来,嘱咐他们带着大钳子,破坏这些门上的锁头。”
工兵拿着工具跑来:“不用您吩咐,我们已经来了,大人!”
这一层是消防员的宿舍,人质被反绑着双手锁在屋里,工兵用大钳子暴力开锁,里面的人质全部得救,行动已然成功了一半。
余下的两层楼在狙击兵的火力支援和戎装公主的砍杀下很快被攻陷,
来到消防局楼顶,气喘吁吁的威廉·艾因富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银色胸甲上满是弹坑和血迹,头盔不知所踪,梳理好的银色长发也披散开来,军装袖子高高挽起,手臂肌肉鼓胀,青筋暴起。
只剩下一名负隅顽抗的暴徒,
这名殉道者站在楼顶边缘,脑门上的十二芒星刺青清晰可见,他半只脚掌悬在空中,左手紧紧搂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右手持握一柄手枪。
男孩已经被吓懵了,小脸儿煞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近卫军军官喝道:
“巫毒教徒!丢掉武器,放了这孩子,不要再作无意义的抵抗了!”
殉道者冷笑道:“哼哼,该死的瓦尔斯塔佬,老子才不会向你这异教徒投降呢!”
威廉的大脑高速运转,立即打定了主意,他拍了拍艾德嘉的肩膀,用手朝下指了指,比了个双手接住的姿势,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点头表示赞同,
威廉看了眼她腿上泊泊冒血的枪伤,心里一紧,转过头带着一群人下楼去了。
“瓦尔斯塔佬,别过来,我会打爆这小孩儿的小脑袋瓜!”
戎装公主也不搭话,慢悠悠地向前走,手里提着的大斧子上还挂着半截肠子,无形中给对方添加了巨额压力。
即使是狂热的殉道者,在这等威压面前也会感到恐惧,他举起手枪扣动扳机,
“呯!”铅质弹丸打到胸甲上弹开了,与此同时,楼下有人吹了声口哨,似乎是在发信号。
戎装公主高大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斧头切割空气,发出令人恐惧的风啸声。
“你……你别过来……”
殉道者被吓得站立不稳,抱着男孩儿从楼顶边缘掉了下去,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期待着巫毒教所描绘的死后世界。
突然,他感觉到后背撞到绵软的东西,原来是落在了垫着软垫的担架上,两把消防用长梯从窗口探出来支撑住了担架,
“给我……进来!大家伙儿一块用力啊!”威廉·艾因富特大喝一声,众人双臂使劲儿,把殉道者和男孩全都拉进了窗子里。
“踢死你个狗养的!”威廉一脚踹开邪教徒,把男孩儿抱在怀里。
“宝贝儿,你安全了,我会为你们找个新家。”
男孩子双眼直勾勾的,还没从恐惧中缓过神来。
“打死这个混账!”几名工兵围上来一顿拳打脚踢,把那殉道者打得鼻青脸肿,牙齿掉了好几颗。
这会儿功夫,戎装公主已经从屋顶下来了,淡紫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愤怒的光芒,她一只手揪住殉道者的脖领子,轻松将其提离地面;
“杀死珍妮特的人……是不是你?”
殉道者惊异于一介女流竟有如此的力气,双眼中充满恐惧,此人原本已被巫毒教义洗脑,打算以身殉教,不知怎么的,此刻又有了活下去的意愿,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珍妮特……那是谁?我不认识……”
“被砍掉头颅,装到包裹里扔下去的女孩子。”说着,艾德嘉另一只手锁住对方咽喉,逐渐收紧;“快说,我这人可没什么耐性。”
“咳咳……把你的手松开些……我无法呼吸……”
“回答我,不然就让你生不如死。”
“不是我做的,我们分工明确,我只负责在楼顶侦查,应该是绰号‘屠夫’的黑暗侍僧做的,他喜欢砍别人脑袋。”
“他在哪?长什么样子?”
“他是德文郡的木匠出身,蓝色眼睛,黑发,稀稀拉拉的胡子,是个壮汉,身高接近19公尺,和你差不多,如果你去过四楼,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这一路上,我痛宰了好些个邪教徒,容我想想……有个人用身体堵门阻止我前进,手拿祭祀刀捅自己肚子的那个疯子,是个硬茬,死到临头都在叫骂。”
“对的,就是他,‘屠夫’是我们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他曾得到黑暗教长大人的亲自接见。”
“薛斯帕尔……我会亲手宰了那个老畜生。”艾德嘉慢慢松开扼住喉咙的手,拽着脖领子的手也放开了,殉道者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嗦起来。
“留他一条狗命,交给帝国情报部特工审问。”
艾德嘉·米德耐尔提起斜靠在墙边的斧头,斧刃背面的锯齿上挂着个黏糊糊的蓝眼珠,来回晃荡着,还黏着些白森森的颅骨碎片。
“‘屠夫’已经付出了代价,小珍妮特,我给你报仇了。”
一名掷弹兵跑过来朝着威廉敬礼:“将军,我们搜查了整栋楼,没有邪教徒了,救出一百五十名人质,其中一半是孤儿院的孩子,您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带孩子们去炊事班营地,让潘妮大婶做好红烩肉汤和朱古力卷饼,收拾出一栋楼作为安置点,派二十人日夜监护,我不希望她们再受到任何伤害。”
(593) 英雄之冢
大规模的恐怖袭击过后,圣法拉勒斯城迎来了全城戒严,宵禁是必须的,窗户和门钉满了木条,所有人都得战战兢兢地活着。
秩序亟待恢复,一切工作都在有序进行,火灾被扑灭,废墟得到清理,尸体被搬走。
街道上的军队和武装¥察比民众数量还多,一旦有人趁火打劫,不经审判便可立即击毙。
大量的王国和帝国便衣特工混入到人群里随时待命,商业街上岗哨林立,重要机构外围都用沙袋垒上了矮墙,市政大楼外面甚至出现了二十多个炮兵阵地。
经过军情局审问调查,此次袭击是一名巫毒教高阶祭司策划的,有组织有预谋的破坏行动,目地旨在制造恐慌情绪,打击王国帝国联军的士气。
这位高阶祭司遴选出最为疯狂的信徒,在他们的额头上刺青,让他们成为殉道者,这些疯狂的人发誓为教义献身,他们潜藏在市井街头难以分辨,等到警戒稍有松懈,便开始大肆屠杀无辜的市民。
因此,从上百万市民中逮捕隐藏的邪教徒便成为了当务之急,
短短一周内,探案人员揪出了伪装成平民的巫毒教份子多达六百余人,从这些可疑分子的住所内搜出了大量枪支弹药,手榴弹甚至毒药制剂。
一份触目惊心的调查报告被送到了索兰国王面前,邪教徒曾经计划在饮用水水库中投毒,若是此阴谋得逞,整个城市恐将成为坟墓。
昏庸的英格拉姆·拉法利特一世看完了报告,竟然莫不关心地说了句:
“无所谓啦,我们又不喝水库中的脏水,每天都有清醇甘冽的泉水送来。”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被传出宫去,刊登在了《城市早报》上,立刻激起了民众的游行,一度激化为暴动。
还好王国首相勒克莱尔公爵应对得当,发出官方通告宣布此事为谣传,通告中声称国王还是很关心底层民众的生命福祉,并为困难家庭发放救济金,这才暂且平息了暴动。
在此次大规模恐怖袭击中,不只民众伤亡惨重,也有不少军人和当地名人殒命,圣法拉勒斯市长和市长夫人被邪教徒用刀连续捅刺身亡。
着名的偶像派戏剧演员卡洛·方达特也在豪宅内遭遇刺杀,一颗弹丸打穿了他的漂亮脸蛋。
在此次事件中也涌现出不少见义勇为,挺身出来对抗恐怖分子的英雄人物,
在下城区,一位寂寂无名的搬运工人巴特曼·卡萨斯特抡起铲子,独自击退了五名邪教徒的围攻,
他保护了一整个街区的安全,但很可惜,这位平民英雄被刀刺伤肺部,不治身亡。
勒克莱尔公爵为此人追封男爵爵位,并将其遗体安葬在圣法拉勒斯郊外最好的墓园内,帝国皇室成员也去参加牺牲军人和平民英雄的葬礼,以示尊敬。
这天,正是英雄搬运工巴特曼·卡萨斯特先生的葬礼,
这个好心人无亲无故,孤寂一生,来墓地缅怀他的都是帝国王国的高层人物,却没有多少平民自发前来悼念,这使得市政厅的官员非常没有面子。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距离这位平民英雄的坟冢仅仅一百公尺,矗立着一座巨大豪华的墓碑,
这是偶像派戏剧明星卡洛·方达特的坟冢,前来悼念他的戏剧迷多达上千人,其中多数都是贵族富商家的女性,她们来送自己的偶像最后一程。
“别了!卡洛宝贝!我亲爱的白马王子!”
一位身材臃肿的贵妇人跪在墓碑前哭得晕厥过去,工作人员搬不动她,又叫来好几个人帮忙,最后只得用平板车拉走,显得很是荒谬滑稽。
此时平民英雄巴特曼先生的棺椁已经填埋入土,稀稀拉拉的人群徒步走向另一处墓地,参加另一位英雄宪兵的葬礼。
其中一名高大强壮的汉子看到来为喜剧明星送行的大量戏剧迷,对此事嗤之以鼻;“哼!什么东西!”
他是曾经的冠军角斗士,鲜血竞技场的冠军,曾经的奴隶义军领袖,如今已经是自由人,他被任命为索兰王国元帅,他就是——安迪·怀特菲尔德:
“真是不可思议,这帮人看上去就像失去了亲人那样悲痛,这位卡洛·方达特先生到底有何建树,竟引得这许多人前来悼念。”
“卡洛·方达特是个戏剧明星,生了副漂亮脸蛋,说话有磁性,擅长卖弄风情,一唱歌就引得女人们尖叫连连。”勒克莱尔公爵摇了摇光亮的秃脑袋,显得非常失望:
“这些女人都梦想着能嫁给他,这下可好,邪教徒专杀名人,她们等于是体验了当寡妇的感觉,所以才失声痛哭。”
“真是讽刺,刚才巴特曼先生的葬礼有多少平民来参加来着?只有那些被他保护的街坊邻居前来吊唁,最多也就百来号儿人吧。”
“没那么多,我数了,七十三人。”说话的是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他也在恐怖袭击中勇敢作战并光荣负伤,身上还缠着绷带,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消毒碘酒味儿。
“英雄坟冢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勒克莱尔公爵叹了口气,说道:“哎!这年头儿,人心不古喽!
在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的人都太浮躁了,宁可去崇拜戏剧明星,也不愿意为英雄献一束花。”
这时候,一个四口之家走到了巴特曼先生的墓碑前,
父亲、妻子和两个男孩,
破旧的衣衫说明了这是个贫民家庭,男孩儿献上一束丁香花,深深鞠了一躬,父亲在给他们讲述这位英雄的事迹。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俩男孩儿以后也会成为英雄的。”达利点点头:“勒克莱尔大人,看呐,那才是你们索兰人的希望。”
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墓园,帝国大皇子梅耶·奥纳西斯正在参加一场索兰英雄治安官的葬礼,此人为保护医院,与来袭的邪教徒奋战至死。
这是一场公益活动,除了帝国和王国的军官外,还有许多本地的贵族和商人参加。
一名拄着拐杖的索兰伤残老兵前来吊唁老友,他行动不便,不小心碰到了一名戴礼帽的富商,
伤残老兵沾满煤灰的破外套蹭破了富商的真丝礼服,有几根黑色丝线被挂到了,富商的胖夫人骂道:
“喂!你眼睛长哪了?看着点儿!”
“对不起,夫人,我愿意赔偿。”
“赔偿?
这衣服可是在着名的金剪刀裁缝铺定制的高端货,材质是从东方进口的极品丝绸,连纽扣都是纯银的!
礼服的价格是二十五块三十分,你这个穷鬼能赔得起?”
听到这个数字,伤残老兵被惊得目瞪口呆:
“天呐……一件衣裳要这么多钱?”
富商低头看了眼破损的礼服,气呼呼地说道:
“哼,咱们走吧,今天真是倒霉!要不是为了讨好公爵大人,我才懒得来这墓园参加这无聊的吊唁活动,这鬼地方好冷……阴森得令人发抖!”
梅耶·奥纳西斯皇子恰好看到此事,他扔给富商一枚沉重的帝国金盾;
“先生,这是蹭坏您礼服的赔偿款,我替那老兵付了。”
在这位高贵的帝国皇子,自由贸易同盟会长,同时也是世界首富的面前,
富商和他的夫人感觉自己渺小得像是蝼蚁,脸色难看至极,羞愧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殿下……我…我……”
梅耶·奥纳西斯看向英雄治安官的墓碑,对着拄拐的伤残老兵微微躬身致敬,又转身对富商和贵妇人说道:
“我只希望您二位能搞清楚,是谁在保护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
(594) 政治考量
一周后,圣法拉勒斯城的秩序得到恢复,
商店开张营业,剧院恢复演出,拥堵的下水道得到疏通,街道上弥漫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也闻不到了。
一艘邮政船从瓦尔斯塔出发,跨越大洋来到索兰王国,货物在港口卸载,再经过陆上马车运输,终于送抵圣法拉勒斯市区。
邮政马车运来的不仅包括士兵和平民的信件包裹,其中一名受到武装保护的邮差还携带着皇室成员的绝密信件。
在写给母皇的信件中,帝国王储康斯坦茨·米德奈特写出这样一段话:
“母亲,上一封信中我问过您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让懦弱昏庸的英格拉姆·拉法利特一世当国王,勤勉干练的勒克莱尔公爵却只能在一旁辅佐,为什不把索兰王国直接交到最佳人选的手中。
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您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我们瓦尔斯塔的利益,
正因为有那么一位昏庸的国王,才可以确保索兰王国在战后不会快速发展,而老勒克莱尔的作用仅仅是不让一切太过偏离轨道而已。”
女皇萨兰托斯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提起胳膊肘蹭了蹭发红的眼眶,她对着身边的大皇子梅耶·奥纳西斯说道:
“看呐,你弟弟多么优秀,小康斯坦茨长大了,他多聪明,能理解我,
他会是个好的君主,我可以放心离去。”说罢,她用手绢捂着嘴咳嗦起来,看了一眼,赶紧团成一团塞进口袋。
“康斯坦茨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聪明的,他当皇太子,我这个大哥也是心服口服。”
梅耶皇子敏锐的目光已经注意到了手绢上有混合着鲜血的痰液,他知道母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然是病入膏肓,不安地说道:
“还有,母亲,请您别那么说……您会健康长寿的,像老寿星康戴尔勋爵那样,活到一百岁……哦,不,一千岁!”
萨兰托斯止住了咳嗦,轻轻拍下长子的脑袋,笑道:“傻小子,你当我是老妖怪啊!乌龟才活那么长!”
“母亲,宫廷御医已经制订了新的治疗方案,您这是积劳成疾,主要还是在战场上负伤太多,比起药品和手术,您最需要的还是休息。”
“帝皇没有休息日,
好孩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你们要做好准备,在我死后随时接管瓦尔斯塔的一切事物,康斯坦茨正在国内学习政务,他会统领全局,由你的达利叔叔继续担任宰相辅佐,你负责帝国的经济,利奥波德统领帝**队……”
梅耶·奥纳西斯脸颊上的肉都抽搐起来:“母亲!不许您这样说!您活的还好好的呢!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好吧,咱们暂且不聊这些,是时候去参加新市长的沙龙宴会了,让诺伊莱带着皇家禁军沿路戒备,命令狙击兵占领附近的所有制高点,我不希望再出任何岔子。”
在宴会现场,王国首相勒克莱尔公爵迫不及待地端着酒杯,来向瓦尔斯塔皇帝致敬,实际上,他是来倾诉心中的抱怨:
“陛下,最近的内阁会议可要把我烦死了,各党派间利益分配不均,争吵不休,我希望您能利用影响力帮助我的人占据议会的多数席位,那样就好办多了!”
皇帝礼貌地伸过杯子,和公爵干杯:
“贵国的家务事,我这个外国君主不便干涉。”
“哎!”勒克莱尔轻叹一声:
“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您的!毕竟我们的国王什么都不管,只顾着和贵族小姐甚至女仆们厮混!而那些国王宠信的的大臣们光顾着敛财不办实事!”
“真是可怜,那我就给你请个专家来帮忙支招,他可是政治游戏的行家里手。”说着,她朝宴会厅的另一端挥手:
“喂!我的宰相,勒克莱尔大人要问你些问题!”
达利·艾因富特走过来,听了一通抱怨,然后建议道:
“大人,您需要维持议会中力量的平衡,让每个人都有发声的机会,
激进派和保守派的矛盾亟需调节,如果有一方过于得势,就会得意忘形,另一方就会变得愤怒,伺机搞阴谋,破坏国家安定团结,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嘿!太棒了!”勒克莱尔兴奋地拍手:“侯爵大人高见,真是说到点子上了!那我该如何做呢?”
“简单,给每个人都来些甜头,贵族元老院成员,大贵族家主,新兴资产阶级代表,工会和农民代表……一分钱的好处都要比任何话语来的实际。”
“您要我去……贿赂……讨好他们?”勒克莱尔的脸色一沉:“先别说这样做有违道德,而且根本没有政治经费,我们现在国库空虚,还得对付巫毒教,能凑合熬过这个冬天就不错了。”
“简单,既然没钱,那就搞空头支票,用国家债券去满足各个政治派别,印刷大量纸钞去偿还债务,一旦货币贬值过度,就拿出些黄金来缓解一下,东拼西凑总能糊弄过去。”
“您要我去撒谎?”
骄傲的老贵族脸上写满了不屑:
“艾因富特侯爵大人,我原本以为你是个重荣誉的人,没想到却这般善于偷奸耍滑!若是我用空头支票来支付贵国的贷款如何?”
“那当然不行,帝**队会变成催债人找上门的。”
“你在威胁我?”
勒克莱尔涨红了脸;“别忘了,侯爵大人,咱们两国目前还是盟友关系,别太过分了!”
说罢,勒克莱尔气呼呼地走了,还撞倒了一位端酒的侍从。
皇帝望着那愤怒的背影,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达利,你也太实在了,怎么能提出有用的建议呢,如果你帮助索兰恢复实力,就会为我们瓦尔斯塔造成威胁,到时候你可是罪人。”
“放心吧。”达利·艾因富特轻啜了一口白兰地;
“他是个顽固的,重荣誉甚于生命的老派索兰贵族,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老勒克莱尔不会听从我的建议,索兰议会的争吵会持续下去,他可以凭借热情重建索兰王国,但因为太过迂腐守旧,也难以复兴到全盛时期的水平。”
“是啊,单凭他一个人,怎么也不行的,
想想我们解放圣法拉勒斯之前,巫毒教徒大肆献祭奴隶,迫害下城区的平民,索兰的王公贵族们却毫不在意,真是一群蠢货,以为住在豪宅里就可高枕无忧了。
若是任由巫毒教会无限制的发展,迟早有一天悲剧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至少在现阶段,我们还得和索兰人搞好关系,等到消灭巫毒教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没错。”皇帝找侍从要来一杯温水,就这吞下几枚止痛药,对着宰相说道:
“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595) PTSD
在宫廷御医的陪伴下,萨兰托斯在休息室半躺了片刻,止痛片见效了,她的身体得到极大缓解,走出来重新进入大厅,达利正在门外等她。
帝国皇帝与宰相似乎对勒克莱尔公爵其人很感兴趣,总体上对他的印象都是值得钦佩的英雄人物,谈论起来便停不住口。
这段对话引起一位女士的注意,
她约莫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双下巴,大肚腩,腿却很细,穿着一件非常复古的百褶领礼服,这位便是王国首相夫人。
勒克莱尔公爵夫人是一名血统尊贵的索兰老派贵族,听到有人谈起她的丈夫,这个贵妇人端着香槟,走到皇帝身边,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然后淡淡地说道:
“我丈夫,他是个死硬的人,一根筋的性子,你们懂的,
他不是柔韧的好钢,而是像一片生铁似的不能弯曲,一旦鞠躬卑微就会使得他的脊背折断。”
“看得出来,您们之间很是恩爱。”皇帝礼貌性地说道。
“不,陛下,我们之间说话都是冷若冰霜,毫无感情,
我和勒克莱尔的婚姻只是家族安排的联姻,一切都像是在演戏,要背剧本演给别人看的,生儿育女只是履行夫妻的义务,毫无情感可言。”
皇帝对此抱有不同看法:“我们经历相似,公爵夫人,
家族联姻并不意味着冰冷无情,我和我的亡夫兰福德在婚礼前从未见过面,当时瓦尔斯塔还只是个强敌环伺,风雨飘摇的公国,我父亲为了领土和金钱把我嫁给了他。
当时我才十七岁,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半大孩子,对于这段交易似的联姻不作任何期待,甚至因此相当埋怨父亲大人,别人都能恋爱,凭什么我不行?
可结果呢,我们之间恩爱得很,有了许多可爱的孩子,而且我能看得出来,尊贵的公爵夫人,您心底深处还是爱着您丈夫的。”
勒克莱尔公爵夫人愣了一下,眼睛望着吊灯上的银烛台,似乎在回忆往事:
“我丈夫……他看起来冷若冰霜,其实很有爱心,
他偶尔会把面包屑收集起来,喂给鸟儿们吃,并反复解释说此举只是为了避免浪费,其实我和孩子们都清楚,他就是害怕鸟儿饿着了。”
“这可真是太巧了,和我丈夫很像,喂鸟儿弄得肩膀上满是鸟粪,叫骂着这是恩将仇报的行为,简直像个大男孩儿。”
“哈哈哈!太可爱了!”公爵夫人的笑容抹开了皱纹,她彻底卸下了贵妇人的盔甲,变得像个平民主妇似的絮叨起来:
“勒克莱尔一直认为做家务是在浪费时间,应该交给仆人们去做,
可这样的他,今早却是一反常态,为我和女儿们做了早饭,叮嘱她们好好上学,出门前还偷偷在雨伞架子上留了钱。
我知道他心里愧疚,愧疚之前为了指挥保王党军队一度抛弃家庭,想要尽力弥补。”
“公爵夫人,我很羡慕您,当寡妇的滋味可不好受,除了要忍受流言蜚语,还得和孤寂作斗争。”
只有那么一瞬间,不到零点零一秒,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流露出了一丝短暂的悲伤,但却还是被勒克莱尔公爵夫人察觉到了,毕竟她们都是女人,有着心思细腻的一面。
庆祝圣法拉勒斯新市长上任的宴会结束了,贵宾们似乎都有些饮酒过度,因为压力实在太大,不得不用酒精排解忧愁。
翌日正午,威廉·艾因富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军营宿舍的房间里,
看到床铺便急不可待地扑上去,衣服靴子都没脱,倒头便要睡下。
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上坐着个高大纤细的身影,翘着一双长腿:
“你昨晚怎么没去宴会?”
“我累了……”威廉昏昏沉沉地说道;“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最近没仗可打,艾德嘉·米德奈特显得有些无聊,她来回抛接手中的苹果,像个杂耍艺人:
“让我来分析一下,先是收到了一封信,然后就失踪一整夜,威廉,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和你的索兰小女友偷情呢?”
“真是荒谬!”
原本疲惫不堪的威廉亲王猛地坐起身,由于身材太高,脑袋磕到了上铺的床沿,他显得很是激动,捂着头说道:
“去找……索兰小女友?你在说什么呢?我在医院陪护战友呢!
昨晚康斯戴维斯少校做了截肢手术,我们几位老同学都陪在他身边,到了清晨却只能接受他因为伤口感染而去世的噩耗!
我心情沉重,只想睡一觉,却还得因为自己的夫人吃醋而受到盘问!”
“对不起!”艾德嘉显得甚是慌张,苹果掉到地上:“嘿,放松些!我在跟你开玩笑呢!”
威廉·艾因富特把修长的十根手指全都深深插入到发根处,抓挠着头皮:
“对不起,亲爱的……我又累又困,脑袋一抽一抽地疼,或许该找军医要些安定药片了……我想,我可能患上了战争后遗症,我变得怪怪的,变得冲动易怒。”
“最近的事吗?”
“不,早就有预兆了,有一次,我伴着壁炉的火光入睡,恍惚中觉得有一颗燃烧弹在身边爆炸了,我猛然清醒过来,一个翻滚躲到沙发旁边,把端茶的女仆贝蒂小姐给吓了一跳。
还有一次,我正在打橄榄球比赛,突然就感觉对面的人变成了敌军,我因为用头盔冲撞犯规被罚下场,成了职业生涯中的败笔。”
“后遗症……我懂那种感觉。”
艾德嘉走到丈夫身边,坐在他的腿上,把头埋在宽阔的胸膛里:
“知道吗,我最近开始吸烟了,就因为总是耳鸣,阵亡的战友总在梦中和我说话,快把我逼疯了。”
“你不该那么做的,那样会毁了你的肺。”
“是啊,真可笑,原来我还劝你戒烟来着,自己却陷了进去。”
“小艾,我再次道歉,刚才发脾气是因为脑袋糊涂了。”
“没关系,亲爱的,无论结果如何,战争都改变了我们,所受的创伤一辈子也好不了,我们得互相搀扶鼓励才能活下去。”
“小艾,请你……就这样躺在我怀里,我喜欢你的头发,柔顺得像丝绸,软软的蹭得我鼻子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