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6) 战火中的青春
这时候,北方军总司令,梅耶·奥纳西斯皇子前来视察营地,
他已经与北方军的高级军官有过会晤,随后和伤兵代表握手,给他们颁发勋章,最后朝着威廉所在的篝火走来。
“瞧瞧,这是谁来啦!”艾德嘉·米德奈特扑了上去:“想死你啦,大哥!”
“我可爱的小妹!
小艾,你真是越来越漂亮啦,恭喜你,重见了光明!”
梅耶皇子一把抱住了小妹,就像小时候做得那样,使劲儿亲着她的额头,用手拨乱长发,抱着她转了几圈。
转了没几圈,他气喘吁吁地放下妹妹:
“呼哧……呼哧……你……哎呦,小艾……你可真是越来越重啦……
哥哥都快抱不动你啦……一定是我近几年疏于锻炼的缘故。”
“哈哈,别怪罪自己,你已经很强壮啦,是她太重啦!”威廉·艾因富特笑道:
“一顿饭吃好几锅,把炊事班的戴妮大婶都给看傻啦!她说村子里的养猪舍都没这么能吃的!”
“臭小子,就你话多!”艾德嘉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撅起了小嘴儿。“我天生骨头架子大,体重沉一些很正常好吗!多吃点儿怎么啦!”
“说得对,咱家小艾一点儿也不胖,瞧这身材多匀称!”
“嘿嘿,还是大哥会说话!”
梅耶·奥纳西斯皇子借着火光看了眼怀表:
“好了,先别闹啦,有一件重要且严肃的事情亟待完成,我得去看看牺牲的同胞。”
“走,咱们一起去!”
威廉披上军大衣,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尼古拉赶忙过来搀扶,艾德嘉也披上大氅,拿了一盏煤油灯跟了上去。
地上铺着洁白的布单,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此次战役牺牲者的遗体,他们被包裹在厚帆布制成的裹尸袋里,袋子上缝着标识身份用的布条。
梅耶身边跟着的参谋长拿出一本小册子,翻看着说道:
“此次战役我军阵亡3122人,6791人受伤,失踪290人,敌军伤亡数字尚在统计,不过肯定远远超过我们的损失。”
参谋长翻到下一页,补充道:“我军伤亡最惨重的要数第12山地师,他们夺下并坚守住战场中央的高地,为友军提供强力的炮火支援,为此次战役的胜利作出卓越贡献。”
梅耶·奥纳西斯底下头,对着满身绷带的威廉说道:
“好妹夫,感谢你的英勇作战,有件事我想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我真的是派不出援军去帮你,还请你多加谅解……
对于第12师同胞们的牺牲……我表示深切哀悼……”
说着,梅耶摘下帽子,对着成排的裹尸袋半跪下来,嘴里呢喃个不停:
“对不起……威廉……对不起……”
“这不能怪你,皇子殿下,”威廉·艾因富特拍了下大皇子梅耶的肩膀,
“在战场上,个体的生死无可避免,远不如国家民族的存亡重要,
父亲告诉过我,比战争更可怕的是输掉战争,我们赢得了这场战役,也必将攻陷黑石要塞。
我和我麾下的战士们早已宣过誓言,愿为帝国的利益粉身碎骨。”
一旁的参谋长和众位高级军官听了连连点头;
艾因富特父子果然是国之栋梁,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坚决地践行自己的诺言,
毫不犹豫地把国家利益置于自身性命之前,对于普通人来说已是实属不易,对于衣食无忧的大贵族成员来说更是难得。
一张小小的病假单就能避免走上战场,进入总参谋部办公也能确保安全,
而这位年轻英俊的威廉中将主动选择了最危险的一线部队,战斗中的表现亦是无可挑剔,令诸位沙场老将钦佩不已。
威廉搀扶起跪倒在地的梅耶皇子,递给他熏香手帕;“好了,皇子殿下,没人怪罪你,快起来吧。”
艾德嘉帮着哥哥擦干眼泪:
“别哭啦,大哥,等着看小妹我大杀四方,把那些巫毒教徒砍成火腿片儿,为咱们瓦尔斯塔的战士们报仇雪恨。”
梅耶伸出手,爱怜地揉搓着妹妹的头发:
“小艾,哥哥知道你脾气倔,不肯听我的话,但我还是得劝你小心些,
不能仗着自己天赋异禀就一味的逞凶斗狠,不要在战场上过于冒进,巫毒教武装的战斗力不弱,还有许多可怕的怪物助阵。
母皇陛下已经失去了罗斯玛丽、维克托和马克西姆,她再也禁受不起丧子之痛了。”
“大哥!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我知道啦,一定小心些,放心吧!”
梅耶显然并不放心,又说道:
“威廉兄,你也一样,母皇陛下不忍心失去像你这样的好女婿,也受不了女儿年纪轻轻的守寡,我会签署一份命令,把你调到指挥部去做参谋……”
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便被威廉·艾因富特礼貌地打断了:
“很抱歉,皇子殿下,属下恕难从命。”
“怎么?”
“我习惯待在前线部队。”
梅耶愣了一下:“前线?并不是只有血溅沙场才算做贡献,指挥部的工作也很重要,兵棋推演、统筹调度、每一道命令都能决定千百人的生死,正是你这种天才该去的地方。”
威廉不急不缓地说道:
“需要有好的前线指挥官,战略任务才能得到良好的贯彻执行。
我想好了,既然第12山地师已经从建制上被消灭,我这个师长也是名存实亡,那就接着干我的老本行,进入炮兵部队供职,听说他们很缺有经验的军官。”
梅耶看了眼不听话的小妹和妹夫,叹了口气:
“哎!你们俩人……都是倔驴似的脾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随你们便把!”
第二天清晨,第一批死难者遗体入土为安,随军牧师举着十字架为亡魂祈祷。
二十四名礼兵朝天鸣枪,梅耶皇子带头,众位高级军官一齐敬礼。
经统计,此次战役阵亡者的平均年龄仅有21岁,又有不少家庭即将接到噩耗。
尼古拉·谢尔盖耶夫上校拿出自己的六弦琴,坐在一位胸甲骑兵军官的坟冢边上,弹唱了一曲《战火中的青春》。
“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大多数人只是,
把一天重复了三百六十五次。
庸庸碌碌的劳顿一生,
最终老死在床榻之上,
身边围满儿女,
那样的生活,
远非吾所期盼。
平凡安稳的生活并不能诞生奇迹,
潮气蓬勃的瓦尔斯塔青年,
天地广阔,
大有可为。
只要吾辈一息尚存
就一直走向前方。
任凭那风雪吹打,
亦不能动摇吾之决心
年轻人啊,
跨上骏马,
离开安稳的故乡,
去那动荡的远方。
在那祖国的边关,
战火连绵不绝,
敌人们正筹划阴谋诡计,
想要践踏我们的家乡!
拿起刀枪,
准备战斗!
你也会遇见个姑娘,
她将和你一路前往,
勇敢地穿过风浪。
听那风雪喧嚷,
任那狂沙吹打,
把我们的青春热血,
泼洒在荣誉的战场!
(567) 可敬之人
由于在之前的大规模反扑中耗尽了大半主力,
叛军只能笼聚起余下的残兵败将,退守到他们最后的堡垒——坚固的黑石要塞中坚守不出。
由于现代战争中大口径攻城臼炮的存在,失去外围防御的堡垒很难逃离被攻陷的命运,
对于进攻方来说,主要的难度还是在于城墙内部的战斗,瓦尔斯塔人横跨大洋而来,当然不想在这样的要塞攻城战中损耗过多的兵力与补给。
在这种形势下,威廉·艾因富特之前在本地积累的盟友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许多本地人的家眷被抓到黑石要塞中从事各类工作,这些人都恨极了巫毒教徒和那些与之同流合污的叛军武装。
瓦尔斯塔军队无需强攻,只需把大军横在要塞塔楼的视野中,让里面的人感到压力即可,剩下的就完全交给时间,静待堡垒内部的苦工们造反。
一切发生的比预想要快了许多,围困仅仅持续了一周,要塞中便冒出了滚滚浓烟,枪炮声,喊杀声和嚎叫声不绝于耳。
不只是奴隶苦工,许多绝望的叛军部队主动发起哗变,打开要塞城门,举起白旗,将叛军首脑荷鲁斯元帅捆了个结实,献予瓦尔斯塔军队阵前。
黑石要塞不攻自破,免去了许多麻烦,
北方军总司令梅耶·奥纳西斯皇子喜上眉梢,他在黑石要塞的宴会大厅中举办庆功宴,还邀请了被俘的敌高级将领参加,以羞辱这些帝国的敌人。
“抬起头来!让我看到您的脸!荷鲁斯先生!”
曾经风光一时的叛军首脑,此时面无血色地坐在宴会厅中,面对众多身材高壮的瓦尔斯塔军官,他被吓得瑟瑟发抖。
“哦……您好……尊敬的梅耶皇子殿下,小人这张丑脸不值得您去多看……”
梅耶皇子故意拿腔拿调地说道:“吃啊,别客气,这些东西都是从要塞的酒窖和食物储备间拿来的,严格来说您才是宴会的主人,我们才是客人。”
就算是胆小懦弱的荷鲁斯元帅,也是有脾气的,他气愤地站起身:“皇子殿下,您这是拿我寻开心!仗着自己胜利者的身份在这耀武扬威!”
可惜没人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几位喝醉了酒的,凶狠恶煞的将军朝他一瞪眼:“你这家伙,和我们皇子殿下说话放尊重点儿!那样你还能捡条狗命,或者少蹲几年大牢。”
“你……你们这些无赖……你们无权审判我!我要求在国际战争法的规则下,收到公平正义的审判!”
梅耶·奥纳西斯面色不变,他用叉子叉起一片火腿慢慢品尝,说道:“放轻松些,荷鲁斯先生,这是庆功会,还请尽情吃喝玩耍!
您是堂堂索兰贵族,拥有伯爵爵位,我们这些外国佬当然不会掺和索兰人的家务事。
关于您的审判嘛……当然要等到之后再进行,
只有索兰王位合法的继承人英格拉姆·拉法利特王子,以及他麾下的忠诚派大臣们才有权审判您这位可耻的叛徒!
所以嘛,趁现在多喝几杯吧!”
这句话可把荷鲁斯元帅吓得够呛,英格拉姆王子的流亡政府恨透了叛军,恨不得把他这位叛军领袖扒皮抽筋,
这下子可是凶多吉少,他无力地跪坐在桌前,颤抖的手抓起一杯香槟就朝肚子里灌,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帝国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旅长艾德嘉·米德奈特上校捂着嘴,几乎笑出声来,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小声道:
“嘿,亲爱的,看那家伙!”
“哎呦……你这小笨蛋儿!捅到我伤口啦!”重伤初愈的威廉·艾因富特脸色铁青,被触碰伤口之后更是痛得表情扭曲。
“嘿嘿……对不起啦,弄痛你啦……威廉大少爷!”艾德嘉撒娇般地道歉。
“哎……真是幼稚……我看你这辈子都长不大啦,我的小公主!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嘿嘿,瞧这索兰元帅狼狈不堪的样子,真担心他尿了裤子!”
威廉瞥了眼荷鲁斯元帅,说道:“可不能轻视了这家伙,他或许软弱又胆小,但在军事指挥上绝对称得上是个天才。”
“哦?一条丧家犬叛徒,怎么就成了天才啦?”
“之前那场战役,无论是纵深防线的布置,还是隐藏在玉米地里的骑兵,亦或是反攻时机的把握,无一不是战略大师的风采。”
“哎呦……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崇拜这家伙,拜他为师不成?”
“怎么,你不服气吗?”威廉摸了摸妻子蓬松柔软的头发,“你这小笨脑袋,整天就知道逞凶斗狠,之前在学院里学到的东西全被你给忘啦!动动你的脑子!女人!”
艾德嘉显得很不服气,撅着嘴说道:“哎呦,到底是哪个大男子汉差点被人家给灭了,还需要笨女人救自己的命来着?”
“这个嘛……这个不算数儿!我救过你一命,你也救我一命,这回咱俩算是扯平啦!不说啦……喝酒!”
艾德嘉大笑着,举起酒杯,朝着身边的几位女军官说道:
“姐妹们,瞧瞧咱的威廉大少爷啊,一副大男子主义的神气模样!却被女人辩得哑口无言,还试图转移话题呐!”
众位女将笑成一团,威廉则是满脸通红,显得非常尴尬。
一位传令兵跑步来到宴会厅,朝着梅耶皇子报告:
“皇子殿下,我们搜查了地牢的最深处,已经救出了忠诚派最高指挥官勒克莱尔公爵,他现在正在军医那里静养。”
“太好了!我这就去看他!参谋长,副官,随我同去。”
“等等……大哥!”艾德嘉放下手中的烤羊腿,抹了把油汪汪的小嘴儿,说道:“我也想去!”
威廉切开一块上好的牛排,刚想大快朵颐,便被妻子强行拽走,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在黑石要塞的疗养院里,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位深受本地人尊敬的勒克莱尔公爵。
此人约莫五十来岁,尽管被关在黑牢里许久,还是把自己的面容打理得井井有条,
整齐的小胡子被修剪得一丝不苟,看面相就知道是那种严肃刻板的大贵族家主,一开口更是令人吃惊,
他的瓦尔斯塔语说得相当标准,只夹杂一点点索兰口音。
“梅耶皇子殿下,请替我向您的母亲,萨兰托斯女皇陛下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梅耶点了点头:“由您这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出头,群龙无首的索兰忠诚派终于可以被凝聚在一起了。
贵国的英格拉姆王子已经荣归故里,正在安全的区域居住,他已经把组建王国内阁的权利委托给我们女皇陛下处理,所以嘛,也请贵国军人倾力相助,
在此后的军事行动当中,还请诸位听从瓦尔斯塔远征军总参谋部的指挥。”
“什么……听你们指挥?”听到这句话,骄傲的老贵族勒克莱尔公爵显得很不高兴,他咳嗦一声,义正言辞地说道:
“感谢您的好意,但很抱歉,政治的游戏太复杂,他乡的军令我不受,我这人膝盖硬,不懂得如何下跪。
英格拉姆王子是否是位合格的君王还有待商榷,现在我只为索兰人民的利益行事,给那些冤屈的亡魂一个交代。”
艾德嘉和威廉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心道:
梅耶皇子谨慎地答道:
“尊敬的勒克莱尔公爵大人,等您身体好些了,我会邀请您到外面走走看,多问问本地的民众,您到时候就会知道,
我们瓦尔斯塔并非图谋贵国的土地财富,而是为了咱们人类共同的利益而战。”
勒克莱尔仰着头,满脸的傲气:“我会亲自调查这些的,一旦被我得知贵国军队危害我们的索兰人民,
我定会向贵国女皇当面讨个说法!”
(568) 忠实拥趸
消灭索兰叛军势力之后,剩下的敌人仅剩巫毒教的护教军武装,
轻松愉快是不存在的,困难依旧重重,
敌人拥有众多大城市和要塞防御,由于前国王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的穷兵黩武,军火库中的枪支弹药也是堆积如山,储备粮足可撑过整个冬季。
人力资源更是用之不竭,几百万狂热的邪教徒愿意为自己的邪恶信仰而献身,更不要提那些从时空裂隙中召唤出的恐怖怪物。
巫毒教黑暗教长,同时也是索兰王国的摄政王迪亚蒙德·薛斯帕尔依然还稳稳地坐在王座之上,名义上仍是这个庞大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远征军登陆两个月后,
梅耶·奥纳西斯皇子代表瓦尔斯塔帝国,与索兰忠诚派领袖勒克莱尔公爵签订条约,约定在之后的战役中作为盟友并肩作战,
等到击败共同的敌人,英格拉姆王子加冕为国王之后,两国重新建立外交关系,届时帝国军队将会全部撤出索兰王国国土。
而索兰人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报销远征行动所需的部分军费,割让部分殖民地给瓦尔斯塔帝国,在三十年内开放港口,给予帝国商船免税的待遇,对于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来讲,这些空头支票显然是相当划算的条件。
勒克莱尔公爵对此相当满意,毫不犹豫地签了字,此举为平复双方的民族仇恨开了个好头,盟友间的仇杀行为是被明令禁止的,违反者都会遭到军事法庭的审判。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假定在打赢战争的前提下而作出的长远规划,
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不仅仅赌上了两国的国运,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还承载着全人类文明的希望之火。
一阵阴雨天气之后,天气逐渐转冷,北方军在采购物资补给之后开始南下,准备与女皇率领的主力部队会师,以完成钳形攻势的战略计划,战争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清晨,帝国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的营地中,
旅长艾德嘉·米德奈特上校蹲在地上,她温柔地抬起战马的一只大蹄子,注意力相当集中。
一名新调来的武官侍从相当崇拜戎装公主,整天跟在艾德嘉后面转来转去,此人站在一边问道:
“皇女殿下,您在忙些什么呐?”
艾德嘉转头看了一眼:“皮埃尔,你小子真是只跟屁虫,烦死我了,还有,这里又不是金湖宫,请称呼我的官职。”
“知道啦……公主殿……哎呦!瞧我这脑子!”武官侍从皮埃尔有点儿不好意思,抬起帽子挠着头皮说道:“旅长!”
皮埃尔是在帝都米德奈特堡里成长起来的阔少爷,典型的,出身于瓦尔斯塔贵族家庭的热血青年。
在帝皇的铁血统治之下,这些年轻人崇尚武力,在审美上也是颇具浪漫古风,
他们沉醉于皇帝两位女儿的倾世容貌,更多人喜爱罗斯玛丽公主的温柔慈爱,但也有不少像皮埃尔这样的,小皇女艾德嘉的忠实拥趸,
戎装公主身上那股令人沉醉的,浑然天成的野性之美,另当年情窦初开的他无法自拔,
有一天,皇帝一家乘坐敞篷马车出行,他有幸近距离欣赏到了帝国公主的气质和美貌。
自那之后,皮埃尔无可救药地患上了相思病,他的卧室里挂满了戎装公主的肖像,抽屉里塞满了图画明信片,还加入了几个狂热的后援会。
父亲骂他是在做白日梦,帝国公主迟早会嫁给某位外国王储,以巩固帝国在国际范围内的政治地位,
像皮埃尔这种普通贵族家的次子,帝国公主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更别说和他谈情说爱了。
父母的责备仍未使皮埃尔从美梦中惊醒,
他已经病入膏肓,身心沉浸在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无法自拔,几乎要被窒息淹死了,
哥哥笑话他整天作白日梦,魂不守舍,妹妹也拿他开玩笑,尽管如此,皮埃尔还是过得很幸福,因为家人朋友们都是很爱他的。
长大些考入军事学院以后,皮埃尔成熟了不少,
众多不切实际的少年幻想以及曾经的幼稚行为成了他难以启齿的黑历史,他已经很清楚自己无法成为皇帝陛下的女婿,继续沉浸其中只会毁了自己的人生。
房间内的肖像画和明信片都送人了,他退出了后援会,但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一抹令人心动的紫色。
即使在戎装公主嫁给侯爵之子以后,有些最为忠实疯狂的追求者仍未死心,其中有些极端分子甚至希望威廉亲王死掉,自己就有机会接近这位高贵的寡妇了。
皮埃尔对这些人自私的行为嗤之以鼻,他知道威廉亲王是个可敬的人物,不仅是个橄榄球明星,还是个勇敢无畏的军人,在数次大规模战役中证明了自己,皮埃尔真心为这对璧人的婚姻祝福,期盼他们幸福安稳。
不久后,父亲介绍了老杰哈利勋爵的女儿给他认识,
他们在一次家族晚宴中相识,那个女孩儿长得一般,但她知书达理,也不娇气,是皮埃尔喜欢的类型,双方门当户对,两个年轻人也都准备更进一步,
这一年,皮埃尔以优异的成绩从从军校毕业,成为一名光荣的帝国近卫军军官,他有了自己的爱情和事业,变得不再迷茫了,他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大远征,打算为自己赢得功勋。
或许是命运的捉弄,自己被分配到第一重骑兵旅,曾经暗恋许久的戎装公主竟然成了自己的旅长,
银色瀑布般的长发和紫罗兰色的眼眸近在眼前,少女的青涩不再,长大后的皇女更添成熟女性的魅力,某些少年时代的幻想被唤醒了,皮埃尔怦然心动,浑身燥热。
在行军途中,甚至在战斗中,他有意无意地接近,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夸张,因为战斗勇敢,竟还糊里糊涂地得到了嘉奖。
这会儿,他正乜呆呆站在原地发愣,很快,他听到这世上最为动听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哈啰……皮埃尔中尉!你还好吗?”
(569) 骑士与战马
皮埃尔被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猛地一激灵,打了个颤:
“啊……抱歉……旅长,我昨天被蚊子叮得没睡好,这会儿有点儿打盹儿犯迷糊了!”
艾德嘉上校对他微笑:“刚才咱俩说着半截话呢,你就突然愣住了,好家伙,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犯病了呢,差点儿把军医给叫来!”
“对不起,我走神啦,哦……我想起来了,刚才我还想问您正在做些什么呢,看看能不能帮忙。”
“用不着帮忙,我喜欢自己动手,看呐,有两只马蹄受伤化脓了,还好不重,不影响行军。”
说着,艾德嘉·米德奈特心疼地轻声安抚马儿,用刀尖放出红白相间的脓血。
皮埃尔闻到一股腐臭脓液的味道,随即听到悦耳的歌声哼唱。
“我可怜的小煤球儿呦……快快好起来吧,主人很为你心痛呦!”
皮埃尔小声嘟囔道:
“小煤球儿?”
“哦,是这匹马的名字,是我给它起的,好听吧!”
“好……好听……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哎?怎么就怪怪的啦?”
“旅长,您想啊,其他人都给自己的马起特别霸气的名字,
比如埃尔文上尉的母马霹雳火,还有苏利文的火药桶,或者狂飙死神、雷霆猛兽之类的,
您这马可是极北高地上的珍惜品种,价值比得上帝都繁华地段的一栋豪宅,起这名字……显得太普通……哦不,准确来说,这名字太低调了!”
“低调吗?”艾德嘉愣了两秒,撇了撇嘴:
“马就是马,没什么特殊的,你看,它的毛皮黝黑锃亮,让我想起锅炉房里的黑煤球儿,所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她虽贵为帝国公主,却是十足的瓦尔斯塔人粗犷豪迈的男子汉性格,
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从不在乎奢侈品和过分豪华的装潢,也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东西有多珍贵。
这匹强壮的大公马是她的皇帝母亲赠给她的19岁生日礼物,
此马原是克鲁赛德骑士团国大团长阿尔弗烈德·海因莱因赠给瓦尔斯塔帝国皇帝的国礼,
可说是万中无一的良驹,却被主人起了个平凡无奇的名字,听起来像是给农夫拉大车的重型驮马似的。
皮埃尔开始欣赏这匹艺术品似的骏马,
煤球儿是一匹十足的黑美人,
这种极北寒带马的头部长,耳朵短,表情机敏善良,拥有强壮的肩部,肌肉线条匀称,颈后盖满浓密柔顺的鬃毛,
颀长的脖颈呈现优美的圆弧形,强壮的下肢有丰满的边毛,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鼻孔里吐着热气,如同它的女主人一般狂野而美丽。
不多会儿功夫,艾德嘉已经为自己的爱马放完了脓血,她站起来,用一柄硕大的胡桃木梳子为马儿梳理鬃毛;
“看呐,我的煤球儿很可爱,它最爱吃胡萝卜,食物匮乏时也能吃干草将就一下,它的身体是很结实的,强壮又敏捷,冲锋陷阵还是拉大车全能行,而且可以很经济的饲养它,一点儿也不娇气。”
皮埃尔钦佩地点点头:“听得出来,您是个老练的骑士了,懂得关于骑兵的一切知识。”他挠着头继续说道:
“我从近卫军步兵营调到骑兵部队的时间不长,对于马匹的学识还不够多。”
“哈哈,皮埃尔,你很诚实,谁都是从新兵蛋子阶段熬过来的,
能来近卫军的,都是学院中出类拔萃的毕业生,或者部队中的精锐,学起来一定很快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艾德嘉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说道。
“谢谢您……皇女殿……不……旅长!”皮埃尔看得脸红了,立正后敬了个军礼。
艾德嘉收起了梳子,开始用硬毛刷子清理掉黑煤球儿身体上的泥污:“这小可爱可不是吃素的,它急眼了会咬人哩!”
“啊?这么可怕的嘛?”
“它作战的时候会发狂般地撕咬敌人,扯烂喉咙!煤球儿很聪明的,它知道拿着步枪刺刀的步兵是自己主人的最大威胁,也不枉我细心饲养它。”
说罢,艾德嘉拿起一柄铁锤、几根钉子,还有马蹄铁,准备为煤球儿钉上马掌。
“多可怜啊,用钉子往肉里扎……”皮埃尔心疼地说道
“笨蛋!马蹄相当于人的指甲,钉进去根本不疼好吗!”一个严厉且不耐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这外行人少他妈说话,显得你无知!”
回头一看,原来是尼古拉·谢尔盖耶夫少校提着个大水桶走来了,他脸上覆盖姜黄色的大胡子,看上去年纪比实际上大得多。
“喂!小尼古拉,人家是新来的,说话别这么无情!”
“好嘞!”尼古拉嘴上答应,却还是没好气地瞪着皮埃尔:“哼,总参谋部那边儿脑子坏掉了嘛?竟然从步兵师调人过来,不会骑马的骑兵?真叫人笑掉大牙!”
“小尼古拉!再废话我可要揍你啦!”艾德嘉做了个抬手欲打的姿势,随后微笑着对皮埃尔说道:
“别理他,这家伙是个脾气死倔的草原人!他说话难听,但是心肠很好。”
“我知道的,尼古拉少校是咱们军中有名的勇士,他是伊万元帅的亲戚。”
“喏,我准备要给煤球儿钉马掌,顺便给你讲解一番,你帮我抬起马蹄,不用担心它踢你,它很听话哒!”
尽管如此,皮埃尔还是很恐惧这个差事,
毕竟这匹大公马太强壮,它一蹄子下去,自己的小脑袋瓜子都得被踹飞了,只敢小心翼翼地托着马蹄。
没想到真如皇女殿下所言,这匹马靠着三条腿稳固地站立,根本不理会他,只是安静地吃着食槽里的燕麦。
艾德嘉垫好了马蹄铁,挥动铁锤把钉子刺入马掌固定,一边讲解:
“很多人觉得钉马蹄铁是对马的伤害,甚至觉得太残忍。其实不然,马蹄铁是用来保护马蹄的一种方式。
马儿每天都要走很多的路,如果不为马钉上马蹄铁的话,马的脚掌因长期的大量运动,在奔跑过程中马蹄的角质层会受到地面摩擦和雨水浸泡,容易加速磨损和脱落,会被磨损的血肉模糊,甚至会因此落下残疾。
不仅是为增强耐磨性能,马蹄铁底部的纹路还能增大对地面的摩擦力,以便于通过湿滑的地形。”
皮埃尔不住点头:“还是您讲得明白,比读书直观多了。”
自此,他对戎装公主的崇敬热爱之情又上了一层楼,为自己能被分配到她的部队而感到万分庆幸。
(570) 巴顿河之战
为了阻止瓦尔斯塔帝国南北两路军队会师,
巫毒教护教军布置了多条防线,旨在拖慢北方军的行军速度,为自己主人不可告人的邪恶阴谋争取更多的时间。
北方军南下的第三天,难题出现在眼前,
一条奔涌宽广的河流横亘在行军路线上,本地人都称呼它为巴顿河,它既是重要的淡水来源,又是贯通索兰王国东西部的主要航道之一,具有极高的战略意义。
经过斥候多次探查得知,巴顿河沿岸所有的桥梁渡口均已遭到炸毁,渔船全被烧毁凿沉到了河底。
帝国工兵们想要修筑浮桥,却因为河面的宽度和水流的速度屡屡失败,
巫毒教护教军不断在河对岸开枪开炮阻挠,打死打伤了好些斥候与工兵。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耽搁过去,数万人的大军只能在岸边瞎转悠,北方军司令梅耶·奥纳西斯皇子被急得团团转,开始大声斥责麾下将领,内心也在不断自责。
到了转天下午,事情才出现转机,
一支隶属于近卫军骠骑兵营的侦查小队发现了一处狭窄的浅滩,此处河水的深度只到士兵的胸口,完全可以徒步渡河,河流宽度也适于搭建浮桥。
因为此地被茂密的灌木丛和芦苇荡所遮掩,之前才没有被发现,
“太棒了,就从这边渡河,把主力部队全都集中过来!”
可惜,梅耶皇子仅仅高兴了两个小时,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敌人指挥官显然早就预料到了一切,浅滩对面挖好了数道步兵战壕,高地上还有几座炮兵阵地,以凶猛的交叉火力将这块狭小的浅滩封锁得水泄不通。
在将军们的建议下,几支精锐的突袭小队想要连夜渡河,却不想遭到迎头痛击,全军覆没,尸体飘在河里被冲到了下游。
既然投机取巧的办法不奏效,那就只能用老办法强攻了。
然而还是低估了敌人的防御力量,第一轮强行渡河遭遇惨败,在河岸留下了上百具尸体,之后北方军指挥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年轻的威廉·艾因富特将军提出了一个务实的作战计划,受到全体指挥官的肯定而获得通过,
此计划是要把所有兵种尽数动员起来,发挥各兵种的长处来打这场艰难的渡河作战。
威廉将军的几个大炮兵连队沿岸展开,提供火力支援,
四个精锐的步兵师担当主攻力量,
他们的任务是徒步渡河,然后巩固滩头阵地,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清理掉敌人前沿的战壕和工事,为工兵部队提供近距离的火力掩护,
由于此处河流连续转弯,水流速度趋于缓慢,可以搭建起简易的浮桥,等到浮桥竣工,
骑兵部队便可发起迅雷般的快速攻势,战马可以越过低矮的围栏,跨过壕沟,直取高地上的敌炮兵阵地,只要夺得一处渡口,便可摧垮巴顿河沿岸的整条防线。
第二天拂晓时分,渡河强攻计划按时开始了。
隆隆炮声当中,四个步兵师,共约两万三千余人朝着河岸边靠近,立即遭到敌步兵和炮兵火力的顽强阻击。
大口径加农炮弹在水面砸出高耸的水柱,偶尔有几发贯入密集的人群,激起一片血雾。
一支由轻步兵、猎兵和狙击兵组成的散兵线开始朝着对岸的护教军士兵射击,
他们装备的新型线膛步枪在精度和射程方面都远远凌驾于对手的滑膛枪,取得了火力压制的效果。
线列步兵和掷弹兵冲进了齐胸深的,冰冷的河水里,他们把弹药袋子和步枪高高举在头顶上,开始强行涉水渡河。
由于沿岸的水土流失,巴顿河河底的泥沙淤积极为严重,士兵们每走一步都得用很大力气才能把靴子从泥里拔出来,前进极为缓慢,再加上没法儿开枪,渡河部队成了易受攻击的活靶子。
几位巫毒教祭司出现在岸边,他们指挥着刚刚用时空裂隙巫术召唤出的异界怪物参加战斗,
几十头体型硕大的,形似鳄鱼的怪物出现在了河里,它们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撕咬着正在渡河的帝国部队,造成重大伤亡。
与此同时,索兰护教军的炮兵部队似乎完全不在乎误伤友军,他们早已调整好了射界仰角,无所顾忌地疯狂发射各类炮弹,
在敌方的交叉火力和恐怖怪物的封锁下,首批渡河部队遭遇惨败,其中一支步兵营几乎全灭,只剩重伤的旗手侥幸归来。
目前为止的艰难险阻都在预料当中,接近正午的时候,梅耶皇子麾下的主力部队发起了第二次猛攻。
巴顿河沿岸山上的数个大炮兵连队开火掩护,敌军炮兵也是不甘落后,战役进入白热化阶段,四处横飞的炮弹划过空气,不断发出恐怖的尖啸声。
这一次帝国军换了进攻套路,他们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不再为了避免伤亡而保持分散队形,而是聚集起数个密集的纵队,步兵火力密度获得成倍的提升,当然伤亡也相应增加了不少。
由于站位过于密集,敌军的一颗榴霰弹命中,就可造成十余名帝国军士兵死伤。
不仅是人类流血,就连无辜的植物和小动物也遭了殃,被加农炮弹击断的树本栽倒下去,木屑纷飞犹如雪片飘落,
一群沿河而栖的河狸和野鸭被人类的战争吓得瑟瑟发抖,藏在芦苇里不敢冒头。
炮兵统帅兼战役副总指挥威廉·艾因富特迅速辨清了当前形势,
他命令手下不再和敌方炮兵对射或者攻击敌方步兵工事,而是开始射击较近处的目标,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河中的怪物们身上,
大炮兵连队集中起所有的轻重火炮朝着游弋的怪物发射各类炮弹,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那些鳄鱼似的怪物尽管浑身披盖厚实的毛皮,却也抵挡不住大口径加农炮弹的直射攻击,在精准的打击下纷纷殒命,翻了肚皮,成了漂浮在河流中的巨大尸体。
“炮兵好样的,打得真准!那些鬼东西死了!上啊!”一名前线指挥官喊道。
(571) 骑士信条
眼见最大的阻碍得到清除,众位官兵无不感觉欢欣鼓舞,
四个步兵师重新调整之后卷土重来,
一百余名勇敢的掷弹兵冒着漫天炮火,义无反顾地踏入冰冷湍急的河水中,
他们背着卷起来的呢子军大衣,把步枪刺刀高举过头顶,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其中七十余人终于抵达了河对岸。
护教军的指挥官反应很快,立即组织起一次态度强硬果断的反冲击,用绝对的优势兵力把这些立足未稳的掷弹兵又赶下了河。
后续的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河水已被鲜血染红,有一条支流甚至被尸体阻塞住了。
“兄弟姐妹们,咱们再冲一次,把这些狗杂种全都赶回到地狱去!”一名身材高大、光着脑袋的将军举着军刀高喊:
“冲啊!为了瓦尔斯塔!”
他的声音嘶哑,却胜在热诚,极大地鼓舞了渡河部队的士气,又有一支步兵连队渡到岸边,试图在滩头建立前沿阵地。
即便遭到散兵线的不断射击,敌人的步兵火力也从未间断,
不断有护教军士兵从战壕中探头寻找目标,不时有人头部中弹身亡,燧发步枪不停地猛烈射击,
刚刚那名大声鼓舞士气的将军胸口中弹身亡,很快就有一名营长接过了他的位置。
经过准确计算之后,威廉·艾因富特的炮兵部队调校好了射击角度,开始以极高的效率攻击护教军沿岸的沟堑工事,
不断有岗哨和暗堡被摧毁,一颗改进型石灰弹从天而降,径直落到了战壕内部,一下子杀死了五十多人。
血腥的拉锯战持续了半小时之久,沿岸土地被炮弹炸得松散,出现了大面积的塌方,附近的地貌被这场战斗完全改变了。
在帝国军四个步兵师果敢无畏的猛攻下,护教军的滩头防御终于出现了动摇,已经被占领了三条战壕和十余个前沿炮位。
到了午后,已经有五千余人涉水徒步到了对岸,并且建立了相对稳固的滩头阵地,
护教军士兵们被密集的弹丸压制得站不起身来,
由于燧发步枪需要从枪口插入装弹杆来装填,卧倒以后很难装填新的弹丸,他们陷入了被动挨打难以还手的局面。
“到时机了,就是现在!”随着师长一声令下,通讯兵举起信号枪朝天空发射了几枚红色的信号弹。
前线指挥部看到信号弹的颜色之后欢呼雀跃:
“是红色!成了!干的漂亮!这样就赢了一半了,派出工兵部队!开始架桥!告诉我妹妹,让她的骑兵部队准备上马!”梅耶皇子喊道。
有了前沿阵地作为支点,五百余名工兵举着施工材料顺利登陆,
他们用锤子把提前备好的木桩砸到河底淤泥中固定,然后开始用木板铺设桥面,木板下面垫着空酒桶,两边还加了些动物膀胱做成的气囊,以增强桥面的浮力,最后用钳子拧紧铁丝固定。
帝国陆军工兵的建设速度可说是天下无双,不到一小时便架好了两座大型浮桥,在大本营的空地上,近卫军胸甲骑兵已经排成了纵队集结。
旅长艾德嘉·米德奈特皇女全副武装,
她穿戴新型复合甲板制成的胸甲,头戴轻便坚固的金属头盔,看上去就像一座移动的军火库。
鞍袋中斜插着一支新型卡宾枪,牛皮武装带上别着一支大口径手枪和一支双管霰弹枪,防水袋子里鼓囊囊的是集束手榴弹。
刀鞘中收着一柄锋利的重型直刃军刀,披风下面背着沉重的长柄战斧,靴子里还藏着匕首。
她的坐骑“小煤球儿”吐着着灸热的鼻息,用硕大的马蹄不断地刨着泥地,这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加入战斗了,
“梅耶大哥发出命令了,第一骑兵旅,准备战斗!”艾德嘉上校军刀出鞘,开始发布命令:
“西格莉特上尉,你来带领左翼先锋部队,扫清一切障碍,帮助咱们的步兵向前推进!”
“遵命!”一名英姿飒爽的金发女军官跨上战马,骑行到队列最前列,此人乃是瓦尔斯塔名将后裔,其家族拥有优良的军人传统,几位兄妹均在帝国军中服役。
“尼古拉少校,带着你的人跟在先锋后面,及时补上牺牲战友的位置!”
尼古拉·谢尔盖耶夫没有回答,他直愣愣地坐在马背上,遥望着西格莉特上尉的背影。
一名副官喊道:“喂!尼古拉!旅长叫你呢!”
“哎?怎么?”
艾德嘉看向尼古拉的注视方向,捂嘴而笑:“眼光不错哦,不过要成为她家的女婿,你还得多弄几块勋章来装饰自己。”
尼古拉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神情:“嘿嘿,你们就瞧好吧,老子今天要把这些邪教徒当成火腿片儿切了!打完了就找西格莉特小姐求婚!”
“希望你说的不是大话,尼古拉,记住,不要太过冒进,死人可不能接受勋章或是结婚,你就跟在我身边作战好了,咱们走右边的浮桥。”
“不行,我要去左翼,陪着小宝贝儿西格莉特作战!”
一名军官厉声呵斥:“尼古拉,反了你了,皇女殿下的命令你敢不听?”
艾德嘉摆摆手:“算啦,随他去吧,这小子就喜欢在女孩子面前逞英雄,嘿嘿,可别玩出糗了反而丢脸!”
“放心吧!驾!”尼古拉催动战马离开,艾德嘉环视四周,朝着自己的侍从武官喊道:
“皮埃尔,如果我们的掌旗官倒下,你就及时接过旗杆,绝不能让我们荣耀的夜鸮军旗落入敌手,懂嘛?”
“遵命!我会用生命来守护军旗!”皮埃尔捶打着胸口说道,“以我家族的名誉起誓!”
艾德嘉回头看了眼后方的炮兵阵地,发现丈夫正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自己,
“又在偷看了,威廉这个大傻瓜!”
说着,她朝着丈夫扮了个鬼脸,对方举起胳膊做了个手势,在瓦尔斯塔民族的习俗里,此举是为祝福武运昌隆。
前线指挥部方向传来了军号声,艾德嘉拉住头盔皮带勒住下颚固定住:
“第一骑兵旅!前进!”
大地被铁蹄践踏发出震颤,这些极具古典浪漫主义精神的重装骑兵面无表情地前进,时不时喊上一句“皇帝万岁!”
不像是在战场,而是像在参加一场典雅的盛装舞步似的,每个人都保持冷静,平和而安稳。
《帝国箴言报》的战地记者塞勒姆先生深受感动,他用潦草的速记字体在小本子上写道:
“何谓真正的勇敢?
大战在即,胆小鬼只会瑟瑟发抖,普通人则会手脚冰凉,
好战者会被激动得面红耳赤。只有那些藐视死亡的勇士们才会是面无表情的,
拔剑生死,
无所畏惧,
用钢铁和火药收割生命,挣得无上的荣光!”
(572) 渡河
两座浮桥经受住了考验,厚木板被铁蹄践踏,发出危险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桥身没有散架,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丝裂纹,桥身只是呈波浪形上下摇晃,左右两边都被木桩固定得很牢靠。
“感谢工兵弟兄们!桥建得很好!快速通过火线!不要犹豫!”
近卫军胸甲骑兵分为两列纵队,分别从左右两座浮桥上快速通过。
看到己方的精锐重装骑兵登场,岸边滩头阵地上一直在激战的掷弹兵们大受鼓舞,他们兴奋地用刺刀挑起自己的帽子,大喊着:
“近卫军来啦,痛扁那些巫毒教狗崽子们!万岁!”
敌军指挥官很快感受到了来自骑兵的威胁,敌加农炮调整炮口,纷纷瞄准两座浮桥直射猛轰,
水面被实心炮弹砸出一道道水柱,左边的那座浮桥被炮弹直接命中,
刹那间碎片飞溅,连接木板的铁丝被震断了好几根,固定的木桩也松动了,桥面变得歪歪扭扭极不稳定,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
“危险!快通过!其他人改走另一座桥!”
话音未落,桥身便已经散架了,
下面垫着的空酒桶带着厚木板翻滚起来,几名倒霉的胸甲骑兵连人带马坠入河中,其中也包括带领先锋部队的前线指挥官西格莉特上尉。
她呛了一大口河水才艰难地站起身,脚底下踩着松软的淤泥令她站立不稳,此时才体会到步兵们渡河的辛苦,西格莉特看到自己的部队被拦腰截断了。
“该死!真是倒霉透顶!”
她双手在冰冷的河水里来回划动,试图寻找坐骑的缰绳,却发现自己的战马已经被急流冲走了,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像其他人一样艰难地徒步渡河。
好在此时已有大批骑兵到了对岸,步兵兄弟们也在开火掩护,
尼古拉·谢尔盖耶夫少校正蹲在岸边,嘴里叼着根点燃的卷烟,一脸坏笑地伸出手;
“西格莉特小姐,您的秀发蘸了水,显得更加明艳动人了。”尼古拉在帝都待得时间久了,原本的草原人口音也都消失不见,此时说得是一口正宗的帝都口音。
西格莉特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去你*%的,傻*!”尽管如此,她还是握住伸过来的手,拉紧了登上了滩头。
“您看上去糟透了,像只落汤鸡。”尼古拉看着湿漉漉的军服和披风沾着西格莉特的身子,吹了声口哨,说道:
“像您这样的骑士贵族小姐,该是有教养的,可不该这般出口成脏!”
“蠢货!别废话了,把其他落水的也都拉上来,集合咱们的人手!”
“喂喂喂……我可是少校,军衔比你这个上尉高呢,该发号施令的是我才对。”
西格莉特拨开几缕湿乎乎的乱发,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竖着眉毛怒道:
“笨蛋!你觉得自己很幽默是吗!你他妈的就是个游牧民土包子!皇女殿下让我负责指挥先锋部队,你这死皮赖脸的家伙为什么要跟过来!”
“我来是为了帮你啊,女士。”
“用不着你帮忙!讨厌!给我滚!”
“女士,您就是这么对待一位拉自己上岸的绅士的么?”
“就你还绅士?你这放牧的乡下人!”
尼古拉非常喜爱这位出身骑士贵族家庭的小姐,尤其对她火爆的性格感兴趣,觉得她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所以才不断说话逗她。
此时,首批骑兵先锋部队已在岸边集结完毕,共有两百余人蓄势待发,尼古拉和西格莉特也不再闲聊,开始整理身上的装备。
“长官,请上马!”
一名受了伤的胸甲骑兵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西格莉特上尉,他自己和其他失去战马的骑兵聚到一起,自觉地跑到步兵队列中帮助作战。
“先锋部队,跨过战壕,杀死一切挡路的邪教徒!我们的目标是左面山头上的两座炮兵阵地!”
说罢,两人催动马匹带头前进,胸甲骑兵们在步兵的喝彩和祝福声中出击。
这一切都被艾德嘉看在眼里,她对部下的表现相当满意,她自己的部队正在通过右边的浮桥,已经在河岸边集结了超过三百人。
在青涩的学生时代,在西蒙院长的军事理论课上,行动时机的重要性早已深深植入戎装公主的内心,历史的经验警告她,晚一分钟就有可能输掉一场大战役,让几万同胞丢掉性命。
战斗已经进行了许久,几万人挤在狭小的地方作战,敌人随时都有可能获得新的支援,所以进攻一刻也耽误不得,必须立刻开始。
艾德嘉命令号手吹响冲锋号,她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要带领骑兵旅的主力攻下高地上的一处大型炮兵阵地。
一旦踏上平坦的土地,骑兵的速度优势立即体现出来,
他们以很小的代价拿下了两道用沙袋垒成的堑壕,步兵很快跟上占领了附近的工事,
胸甲骑兵马蹄不停,跨过一道木栅栏之后,很快便踏上了一条曲折的上坡路,坡顶的敌军炮兵正在忙着把实心炮弹换成霰弹。
最令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敌人的骑兵已经前来支援,封锁住了前往高地的坡道,敌人的步兵肯定也在赶来的路上,这场战斗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刻,
牺牲无数同胞搭建起的浮桥仅剩下一座,随时都有可能被炮火击毁。
如果不能在敌人的大量援军到来之前攻破岸边的阵地,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
北方军将会错过和友军会师的时机,甚至可能被包围圈内外的敌人大军包夹,之前的流血牺牲就全都白费了。
艾德嘉心中笃定计划,朝着身旁的武官侍从皮埃尔说道:
“你来下达命令,皮埃尔,让你小子也过过发号施令的瘾!”
“勇士们!碾碎这些混蛋的骨头!”
皮埃尔拔出军刀,他很有天赋,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精通了马术,从一名近卫军掷弹兵成功转型为重装骑兵。
皮靴背面的马刺轻轻扎入战马的腹部,激得马儿瞪着硕大的马眼,口吐白沫,疯狂地奔跑起来。
(573) 势不可挡
近卫军胸甲骑兵勇往直前,直接和敌军骑兵迎头撞到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喊杀声不绝于耳。
无论是在马匹质量,还是在单兵作战素养方面,这支堪称精锐中的精锐的帝国近卫军都占了绝对上风。
与近卫军战士所乘骑的壮硕的高头大马相比,敌军乘骑的矮小品种战马充其量只能算是驴或骡子,
许多护教军轻骑兵直接被撞得飞了出去,跌到高地下面摔断了骨头,没跌下去的也很快遭到铁蹄践踏。
护教军的主要优势在于数量,
这支骑兵的成员都是些索斯卡亚巫毒教的狂热信徒,领头的军官乃是巫毒祭司,还配有督战队压阵,
虽说专业性和装备欠佳,但其高昂战意却是毋庸置疑的,许多人的脸上用油彩涂满了宗教符号,一些人的鼻子和嘴上都穿了铜环,看上去相当嗜血疯狂。
“为了摄政王,为了黑暗教长!消灭瓦尔斯塔异教徒!”
邪教徒们拼了命也要拖住强敌的攻势,以保护己方的炮兵阵地。
一名皮肤黝黑,脸上涂抹白色宗教符号的骠骑兵举着弯刃马刀劈砍过来,
皮埃尔用刀刃轻松接住这笨拙的一击,左手抽出手枪,单手打开保险扣动扳机,打爆了那家伙的黑脑袋瓜。
“死吧!邪教徒!”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便用军服袖子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脑浆和鲜血,扔掉手枪,挥刀迎战下一名敌人。
算上刚才的那一个,侍从武官皮埃尔已经连续干掉三名敌人,然而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这些邪教徒疏于训练,骑术和刀法都太过拙劣,只是数量多得烦人,又悍不畏死,杀了一个又迎过来三个。
身边的胸甲骑兵似乎在进行一场杀戮竞赛,谁若是在战死前不杀上七八名敌军,就会显得给这支精锐部队拖了后腿。
皮埃尔用碗状护手挡住砍来的马刀,然后一记精准的直刺,贯穿了一名龙骑兵的脖子,随即横着切割,剖开了对手的动脉和气管。
这已是他干掉的第四人,皮埃尔累得气喘吁吁,此时的他已经自信心爆棚,坚信自己和身边的战友一定能够获得胜利。
这时候,他猛然发现了危险,远处一名穿着绿色制服的敌军猎骑兵正举着卡宾枪,朝着戎装公主所在的方向瞄准。
“旅长小心!”
艾德嘉一歪身子,子弹从她脖颈边上划过。
“呜呼……好险,差点儿挂了……谢谢你,皮埃尔!”
“幸运之神眷顾我们!长官!”
戎装公主的力量无人能挡,每次都是三招之内取敌性命,即使是最为疯狂的邪教徒,也在她的面前露出惧色。
又有一支敌人援军奔袭过来,加入了战团,戎装公主显得有些失去耐心。
乱军之中,艾德嘉看到了敌人掌旗官和指挥官的位置,她催动战马义无反顾地冲到了密集的敌人堆里,战友们也都冲上来掩护。
一记横向劈砍,砍下一个头颅和半个身体,惊人的力量和技巧显露无疑,护教军骑兵们立即意识到谁才是最大的威胁,无处的军刀和长矛朝着帝国的戎装公主窜刺过来,
艾德嘉自信于所穿戴胸甲的防御能力,甚至都懒得挥刀招架攻击,
弯刃马刀和长矛重重地落在她的胸甲上,冒出无数火星,留下各种形状的凹痕。
不同于普通战士装备的胸甲,这种新型复合材料打造的胸甲不仅可以防御冷兵器的攻击,甚至可以抵挡住各种口径枪械的抵近射击,
只是因为过於沉重,一般人穿戴上会被压得动弹不得,也只有如同戎装公主般神力才能装备此物。
她拔出鞍袋中的卡宾枪,打死了刚才那名偷袭自己的猎骑兵,之后又抽出手枪击毙一名抱住她小腿的敌人。
目标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面绘有十二芒星图案的护教军军旗就在正前方飘扬,被敌军的掌旗官握在手里,
旁边穿着罩袍戴兜帽的巫毒教祭司显然就是敌军骑兵的指挥官,正在向着身边众人发号施令。
与此同时,巫毒祭司也看到了这名杀气腾腾的骑士,呼喊道:
“集中火力,杀了她!”好几人同时举起手枪或者卡宾枪开火。
一颗弹丸打中了戎装公主的金属头盔,飞溅出点点火星,另一颗则击断了她脸颊侧面的头盔皮带,
沉重的头盔掉落下来,露出了发髻,下一发枪弹正中固定发髻用的铁环发卡,银色瀑布般的长发垂落下来,一双紫色眼眸惊诧半秒,随即恢复如常。
艾德嘉感觉到头上剧痛,一股暖流顺着脑门流淌而下,
原来是发卡被子弹打碎了,碎片割破了头皮,蓝色血液顺着脑门流向高高的鼻梁,从尖下巴滴落到马鞍上。
逃出生天的戎装公主并未感到恐惧,相反,看到自己的血令她更加兴奋,如同受了伤的猛兽,势若疯虎。
“夺取他们的军旗!随我来!”
皮埃尔带着一队人马冲到了戎装公主身边,这看上去有点儿疯狂,却又显得合情合理。
就连皇帝的小女儿,高贵的帝国皇室成员都在浴血奋战,自己这个平凡的小人物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胆怯退缩呢。
“快来救我!”巫毒祭司看到敌人悍将来袭,立即呼唤身边的人前来护卫,可这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戎装公主的坐骑直接撞开了矮小的敌军战马,随后又一口咬住了一名下马骑兵的耳朵,用力将其撕扯下来,疼得那人晕厥过去。
“干得好!小煤球儿!”艾德嘉一刀捅入敌人胸膛。
当她想要拔出军刀的时候,那名即将断气的龙骑兵用戴着手套的手牢牢抓住了刀刃,朝着自己的怀里使劲儿拉拽,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戎装公主,嘲笑道:
“你这臭娘们儿!瓦尔斯塔的男人死绝了嘛,竟让女人来充数!”
艾德嘉敬佩此人的勇气,赞道:
“好一名勇士!可惜却是个邪教徒!”
说罢,她放开刀柄,拔出了藏在身后的长柄战斧,一斧子连人带马斩成两截。
“趁现在上啊,干掉他们的指挥官!”
皮埃尔趁机策马前进,地上的层层尸体阻碍了道路,
他把靴子从马镫里解脱出来,扔掉武器,拔出匕首咬在嘴里,蹲在马鞍上用力一跃,扑向那名穿着罩袍的巫毒教祭司,
对方用一柄奇形怪状的祭祀刀迎战,神职人员哪里打得过职业军人,皮埃尔一胳膊肘击落对方的武器,用匕首刺入心脏,刀锋完全没入进去,只剩手柄在外。
指挥官被杀,敌军骑兵陷入混乱,一名中士趁机开枪打死了敌军掌旗官,夺过了军旗,将其扔到地上践踏。
(574) 尘埃落定
眼前还有三四排骑兵阻拦着上坡的道路,他们由于遭受重创士气跌落,而且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炮兵阵地,所有人都感觉胜利在望了。
突然一阵炮声响起,大片的敌军骑兵被从后方击中,人和战马都被霰弹打得血肉模糊,余下的敌军骑兵几乎全军覆灭,己方的前排也遭到损失。
最要命的是,前方的道路被尸体阻塞住了,几名受伤坠马的胸甲骑兵赶紧过去搬开尸体,为接下来的冲锋开辟道路。
一名胸甲骑兵被炮射霰弹打到了肩膀,他捂着伤口,满脸震惊:
“这些家伙疯了嘛……竟然朝着自己人的后背开炮!”
另一名中士腿部中弹,咬着牙强忍着剧痛说道:
“作孽啊!这些邪教徒毫无世俗情感,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有人注意到前排的旅长低着头,似乎受了伤,连忙呼喊:“天呐,不好啦,皇女殿下被击中了!”
侍从武官皮埃尔催动坐骑来到皇女身旁,看到她没有大碍才长出一口气:“您还好吗?旅长?”
艾德嘉·米德奈特上校似乎是被突如起来的炮击给打懵了,显得有些迟钝,她抬起胳膊,看了看被霰弹擦破的手肘,又看了看满是凹痕的胸甲:
“胸甲保护住了重要部位,我……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罢了,不值一提……”突然,戎装公主胯下的大黑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声,逐渐出现倾斜。
“该死!我的小煤球儿受伤了!”艾德嘉连忙弯下腰,斜眼往战马的右后腿观瞧,
小煤球儿的身体多处中弹,腿部尤为严重,正凭借意志力强撑着。
两秒后,这匹壮硕的黑骏马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艾德嘉以一记敏捷的翻滚脱离马鞍,她很快发现了战马倒下的主要原因——
战马胸膛的一大块皮毛翻卷起来,下面的血肉模糊的肌肉组织暴露出来,殷红的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她蹲下来,一头银色长发垂下,与小煤球儿的黑色鬃毛交织在一起,用纤细的右手怜惜地抚摸马儿毛茸茸的大耳朵:
“天呐,我可怜的小煤球儿……它快要死了,它很痛苦!”
想到与爱驹共度的美好时光,艾德嘉心痛不已,可惜这残酷的世界不会给她留有多愁善感的时间,敌人的炮手正在装填下一轮霰弹。
艾德嘉·米德奈特抹了把红肿的眼眶,对身旁一位下了马的胸甲骑兵军官说道:
“凯约恩少尉,用这把枪把它打死,让它解脱!”
说着,她从武装带上抽出一支大口径双管霰弹枪,递给了凯约恩少尉,
“遵命!”这名军官很好地完成了旅长交给自己的任务,霰弹枪的两颗子弹彻底摧毁了战马的心脏,小煤球儿闭上了眼睛。
艾德嘉侧过脸来,看到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正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的泥地里,低头看着它主人的尸体——
那是一名年轻的胸甲骑兵,脸颊光滑没留胡子,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七八岁,脖子被一颗霰弹碎片击穿了,颈椎骨暴露出来。
“安息吧,小鲁西埃尔,我现在给你一直想要的礼物。”说着,艾德嘉吻了那尸体余温尚存的面庞,拉紧了那匹枣红色战马的缰绳,对它耳语:
“小可爱,你的主人已经尽了他的职责,你应以他为荣,接下来,驮着我去作战吧!”
她敏捷地翻身上马,此时前方的敌人尸体已经被推开,可以看到阵地上手忙脚乱装填霰弹的护教军炮兵。
戎装公主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侍从武官皮埃尔呼喊着:
“皇帝万岁!”
带领众位胸甲骑兵及时跟进。
前方阵地上火光并起,又是一轮霰弹齐射,由于敌军炮兵的不专业,有几门9磅加农炮哑火了,尽管如此,还是给胸甲骑兵造成了很大伤害。
艾德嘉的改进型胸甲再次为她抗下了致命一击,那匹枣红色的坐骑身中数弹倒下,这已经是她一天内失去的第二匹战马了,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杀意,跑步猛冲过去。
皮埃尔的坐骑也被打死了,他本人的大腿中弹,费力地把靴子从马镫中拔了出来,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的偶像跟进,身边不断有人骑着马或是跑步超过他。
前来保护阵地的步兵很快被杀个精光,敌人炮兵拿着手枪、军刀和装弹杆做出虚弱的抵抗,胸甲骑兵犹如狼入羊群,势不可挡。
艾德嘉的怒火彻底焚灭了她的怜悯,一双美丽的紫色眸子涨满了暴虐的杀意,
她左手紧握重型军刀,右手单手持握长柄战斧,旋转着发起攻击,如同一道暴烈的龙卷风席卷了整个阵地,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人头乱滚。
等到皮埃尔一瘸一拐地跟上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不得不和几位战友合力,才艰难地抱住杀疯了的戎装公主,她差一点就用斧头砍到了皮埃尔。
“旅长!请您冷静!”
艾德嘉两腿发软,开始深呼吸:“对不起,皮埃尔,我这老毛病又犯了……”
“皇女殿下,左翼的攻势成功啦!”一名军官兴高采烈地为她递过来单筒望远镜。
左翼山坡上两个较小的炮兵阵地也被骑兵踏平了,西格莉特和尼古拉正朝他们招手。
“任务完成了,但我们左右两翼都损失不小,我看到西格莉特和尼古拉都挂了彩。”
戎装公主放下望远镜,她跨上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带领部队朝着敌人步兵的背后袭来。
护教军还在依托着防御工事顽抗,他们人数不少,并有大批援军可作期盼,可如今战局尘埃落定,防御者再也无力翻身了。
在帝国步兵和骑兵的包夹下,敌人的线列步兵、掷弹兵还有轻步兵被不断压缩生存空间,最后不同兵种被赶到了战场中央的一座大型圆木堡垒中,乱成一团。
“投降吧,索兰绅士们!你们作战顽强值得尊敬,一切都已成定局,继续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一名帝国军上尉前去劝降,得来的回应却是子弹,还有骂声:
“吃屎去吧!异教徒!”
梅耶皇子怒不可遏,下达了总攻击的命令:
“这些邪教徒脑子坏掉了,威廉将军,用大炮让他们清醒清醒!”
(575) 身心俱疲
“知道了,我会先炮击一轮示威,然后再劝说他们投降,尽量少伤性命。”
“此乃仁慈之举。”梅耶皇子点点头。
与此同时,高地上的战斗仍未结束,
一支敌人援军抵达,企图夺回左翼的两个炮兵阵地,与刚刚攻占此地的近卫军胸甲骑兵迎头相撞。
由于连续奔袭作战,这支强大的精锐重骑兵部队已是强弩之末,官兵多数带伤,疲惫不堪,又要面对敌人的生力军,已经不能像之前那般轻松取胜。
在混战的人群中,尼古拉·谢尔盖耶夫少校军刀直刺,捅死了一名敢于挑战他的骠骑兵,随即朝着尸体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气喘吁吁地说道:
“呼呼……这帮混账……真是没完没了……杀了一波又来一波,不愧是人口第一的大国。”
他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出现意识模糊的现象,看人已经出现轻微的重影,于是便用力揉着眼睛,也不见好转。
尼古拉的大腿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刺剑戳了个小洞,血流不止,胸甲被炮弹碎片击穿,碎片割伤了他的肚皮,还好没有伤及内脏。
他有些力不从心,但他毕竟是草原英雄伊万元帅的亲戚,表现得极为勇悍,
既然力气乏了,那就用上更多技巧,
重型直刃军刀极少做出劈砍,大多数攻击都是更为省力且致命高效的突刺,身边的敌人尸体围了一圈,他的勇猛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敌军指挥官很快盯上这名悍将,吩咐手下人将其尽管除掉,
于是,几名护教军龙骑兵在远处瞧瞧下马,他们开始为卡宾枪装填子弹,用蹲姿射击来提高准确性。
“他们要放黑枪了!小心!”西格莉特上尉及时发现了这一险情,她带着五个人猛冲过去。
龙骑兵立即调转枪口,朝着冲过来的胸甲骑兵开枪,
“呯呯呯!”两名胸甲骑兵中弹坠马,西格莉特带领剩下的三人将威胁根除,龙骑兵的尸体被铁蹄踏得骨断筋折。
“谢谢……”此时的尼古拉已经没力气开玩笑了,他们艰难地击溃了敌军,获得片刻喘息。
西格莉特看向远方,“该死!又有一支敌人援军来了,是枪骑兵!”
一名中士提醒:“别着急,咱们旅长正带着右翼部队赶来支援!”“他们来了,准备迎战!”
西格莉特年纪虽轻,作战经验却是极为丰富,她知道枪骑兵的优势就是骑枪冲锋那一下,进入贴身白刃战以后便不足为惧。
她把自己的部队布置在一道战壕附近,命令十几位失去战马的骑兵拿着抢来的步枪刺刀进入战壕埋伏起来。
事实证明她的战术布置完全正确,枪骑兵为了跨过战壕减了速,冲击力减了大半,不少战马的肚子被刺刀剖开,跌倒的骑兵和战马又绊倒了更多的枪骑兵,造成了连锁反应。
尽管如此,枪骑兵的冲锋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许多人被骑枪戳中坠马。
西格莉特猛力下劈,军刀摧毁了敌人的军帽,深深嵌入头骨,她想要拔出刀锋,却因为力气耗尽没能成功,
一声枪响,她的胸甲被近距离射来的子弹穿透,摇晃着坚持了两秒,坠下了战马,西格莉特张着口竭力呼吸,一双蓝眼睛望着天空,
她最后看到的是尼古拉慌张的脸,听到了熟悉的冲锋号声,戎装公主带着骑兵主力前来救援,她的战士们得救了,她一下子觉得了无牵挂,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在岸边的主战场,战斗几乎完全结束了,
威廉·艾因富特亲自领着一支轻型炮兵连前进,
他们来到敌人拒守的圆木堡垒附近,以椭圆阵列架好了八门6磅加农炮,装填手用撬棍拆开板条箱,从里面拿出了新型燃烧弹。
一轮齐射之后,小半个堡垒化为火海,有十几人冲出来,拼命拍打着身上的火苗,随后倒在泥地上抽搐。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燃烧尸体的气味,射击孔里传来哭泣的声音。
威廉·艾因富特朝着弹药箱踹了一脚:
“像这种燃烧弹,我还有二百来箱,你们可以选择继续享受烧烤,或者是走出来当俘虏,记住了,我只给你们十秒时间做选择!”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臂从射击孔里伸出来,举起用木杆和衬衫做成的白旗挥舞,
有人用带着索兰口音的,蹩脚的通用语喊道:
“好汉们,别打啦!我们投降!”
一名身材矮小敦实、脸膛黝黑的指挥员当先从堡垒中走出来,他高举双手,后边跟着一群投降的士兵,他们被呛鼻的气味熏得连连咳嗦,呕吐不止。
这时,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的侍从武官皮埃尔拖着受伤的腿,从高地上跌跌撞撞地走了下来,他怀里抱着战友的尸体,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投降?俘虏?要我说啊,大家伙儿用刺刀捅死这帮狗娘养的!给兄弟姐妹们报仇!”
许多士兵同意他的观点,目光逐渐犀利起来。
眼看群情激愤,局势即将失控,梅耶·奥纳西斯皇子呵斥道:
“住手!这些人投降了!
他们是被国际战争法保护的战俘,看看这鲜红的河流!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再出现更多无谓的杀戮!”
瓦尔斯塔人放低了刺刀,投降的护教军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纷纷抛下武器,举起了双手。
“敌人援军还会不断赶来,占领附近的高地,工兵搭建浮桥,等到我们的辎重队伍过河再前进!”
下完命令后,梅耶·奥纳西斯环视四周,
巴顿河已经被尸体阻塞了一半,战场上到处飘着硝烟,乌鸦和兀鹫在上空盘旋,食腐蜥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享用大餐了。
岸边的尸体中十具里有九具是巫毒教护教军士兵,
能在地形和兵力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打出如此战绩,巴顿河一战绝对可称作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等到大军全部过河,通过泥泞的河岸地带便是富庶的平原,经过这一战,远征军南北两路的会师指日可待。
当晚,河岸边不断传来枪炮声,前来袭扰的都些零零散散的敌军,完全构不成威胁。
清理完尸体,工兵部队一口气搭建了六座浮桥,主力部队打着火把连夜渡河。
在高地上的一处营地中,
尼古拉·谢尔盖耶夫少校在一座绘有红十字图案的白色帐篷外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急。
一名穿着染血围裙的老军医走了出来,尼古拉赶忙扑过去:
“她怎样了?”
老军医摇摇头:
“子弹裹挟着胸甲碎片击穿了肝脏,她死于失血性休克。”
两名护工抬着担架走出来。
“请您让开,少校先生。”
“等等!请容我看她最后一眼……”
尼古拉颤抖着揭开盖住尸体的白布,露出西格莉特上尉惨白的面庞,
她眼睛紧闭,干裂的嘴唇呈现青灰色,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流干了。
尼古拉亲吻了冰冷的面颊,随即为尸体盖上白布,一瘸一拐地走开。
他把一枚亮晶晶的小东西扔到了垃圾堆里,那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原本准备用来求婚用的,现在已经成了废品。
不远处的另一座手术室帐篷里,侍从武官皮埃尔由于伤口感染,被锯下了左腿,尽管已经打了麻药止疼,他痛苦的哀嚎声还是传遍了整个营地,像这样的声音不断重复,持续了整夜。
威廉·艾因富特将军嘴里叼着烟卷,一双青色眼眸默默注视着手术室帐篷外的铁皮桶,里面堆满了锯下来的胳膊腿。
戎装公主低着头走过来,她的头上、胳膊上都缠着绷带,
精致的面庞靠在威廉的怀里,一天的战斗令她身心俱疲:
“我很痛苦,威廉……你必须加倍疼爱我,”
威廉·艾因富特把自己的鼻子埋在蓬松柔软的银色长发里,轻嗅着淡雅的香气,粗糙的手搂住强健的臂膀,
“加倍爱你……不,我做不到。”
他停顿了几秒,
“我已经不可能做到比现在更爱你了。”
(576) 恐怖的道路
炮火声响了整夜,
翌日,梅耶皇子的北方军再次踏上征程。
在路上遇到件稀奇事,
一名胖乎乎的音乐家站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他穿着破烂的燕尾服,肮脏的白衬衣领子上打着可笑的蓝领结,光秃秃的脑袋上只残留几缕可怜的头发,一双胖手拼命地拉着手风琴的风箱,用浑厚的男低音歌唱着巫毒教会的颂歌,引得许多帝国士兵驻足观看。
看到梅耶皇子骑着马路过,音乐家停止了歌唱,他放下手风琴,开始高声斥责:
“该死的瓦尔斯塔佬,都是一群不敬神的异教徒!等到异界神降临,你们都会下火狱的!”
围观的帝国军士兵并不生气,他们早已习惯这些,像在看耍猴似的继续看热闹,
“这胖子拉琴唱歌都挺不错,可惜是个他妈的蠢货邪教徒!”有人如此评论道。
突然,看似人畜无害的音乐家从衣兜里掏出个东西,指向梅耶皇子的方向。
“小心,这家伙想要行刺大皇子殿下!”
“宰了他!”
“呯!呯”两声枪响,
矮胖的音乐家应声倒地,此时才看清楚,原来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并非手枪,而是一尊巫毒教会的黑曜石异界神雕像。
“他妈的,这家伙自己找死!没事儿啦,警报解除!”
两名士兵走过来,用长筒皮靴踏住脑袋和身体,
音乐家胸口上的大洞哗哗冒血,嘴里仍旧不依不饶,用极为粗俗的言语辱骂瓦尔斯塔皇帝一家,半分钟后,辱骂声越来越小,只剩一具肥胖的尸体静静躺着。
“死了。”一名白衣护士说道:“真是可怕,前几分钟大家伙儿还听他拉手风琴唱歌,现在却又打死了他!”
此话被梅耶皇子听见,他回应道:
“听音乐是对他艺术造诣的认可,开枪是士兵的职责。”
接下来他又补充:“这家伙脑子有病,时至今日竟然还坚持崇拜邪教,不过也算是个勇敢的傻瓜,来人呐,给他裹上袋子,就地埋了吧!”
道路上再也没遇到敌军的抵抗和冷枪,看来对方已经开始收拢兵力,为下一场大型战役作准备了。
鸟鸣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前方的天空中盘旋着大量的乌鸦和兀鹫,军官派出更多的侦察队前去探查。
不多会儿,一名轻骑兵斥候骑马奔回来,表情显得有些激动:
“没有埋伏,但是场面很恐怖。”
又前进几百公尺,众人终于明白了为何乌鸦和兀鹫在此地上空盘旋,的却如斥候所言,确是足够骇人的场面。
沿路左右种着两排高耸笔直的白杨树,面向着路面方向的数枝上吊着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各有不同,看起来像是本地的农民,
被吊死的尸体相当可怖,有腐烂的,也有新鲜的,
脸被绳子勒得青黑,舌头伸出,眼球鼓胀,僵硬的身体和四肢被微风吹得来回摆动,枝条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显得诡异又阴森。
几乎每一棵白杨树上都吊着一个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梅耶·奥纳西斯皇子上前仔细观察,头一颗白杨树的枝条上吊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农妇,她的脚上用细麻绳捆着一块破木板,上面用醒目的红油漆写着:
“我是异教徒,我支持瓦尔斯塔侵略者,我背叛了摄政王大人,这就是我的下场。”
这时候,又有更多的侦查队回来汇报:
“报告皇子殿下,附近的村庄空空荡荡,我们找到了几个藏起来的幸存者,他们说巫毒教徒发动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
凡是被怀疑反对巫毒教会的村民全都被处死,说是将他们的灵魂献祭给混沌邪神。”
一名随军牧师望着前方望不到头的被吊死的尸体愣住了,他的精神濒临崩溃,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棵树前,看着枝条上吊着的小男孩的尸体。
“人伦惨剧!罪孽啊!”牧师哭嚎着说道:“这是何等的罪孽!竟做出如此暴行!愿诸神拯救可悲的人类!”
听到牧师这样说,许多信仰圣堂教会的官兵也都低下头,他们握紧了掌中的十字架,开始默念盛典中的辞句为逝者祈祷。
梅耶·奥纳西斯小声对着参谋长说道:
“没有神能够拯救人类,唯有我们自己才能救自己。”
几位本地村民代表随着侦察兵过来,其中一位老者对梅耶皇子说道:
“我们不敢埋葬亲人的遗体,有巫毒教的人在暗地里偷偷盯着呢!我们怕遭到报复!”
军需官开始为这些可怜人分发军粮和淡水,消息传开了,聚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看起来都被饿得够呛,梅耶皇子向他们做出承诺:
“受苦受难的索兰人民们,现在由我们瓦尔斯塔帝国军队负责维持本地的秩序,宗教仇杀是绝对禁止的行为,我们会留下一部分兵力保护附近的村庄。”
和村民代表商谈过后,约有600名志愿兵留下来帮助村民,
112轻步兵团接到了一个阴森的任务,他们要去做一件令人不安却又不得不去做的工作,
他们要协助幸存的村民,把一个个被吊死的可怜人放下来,然后葬在附近的田埂边上,预计这个工作要持续很长时间,他们干脆在路边扎营。
有几辆由六匹马牵引的大车行过来,上面的后勤人员向村民分发补给品。
大人们得到玉米饼和肉干,孩子分到了面包和奶酪。
威廉·艾因富特骑着马过来,看到一名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儿蹲在路边。
她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削瘦不堪,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眶深陷下去,蓬乱的棕色卷发里夹杂着草根,一双惊恐的绿眼睛盯着树上的尸体看。
“孩子,别看,会做噩梦的。”威廉劝道。“你怎么不去车边领吃的呢?”
女孩儿没有回答,反问道:“先生,您是瓦尔斯塔军人么?”
“是的,怎么了?”
“请原谅我不能和您走得太近。”
“为什么?”
女孩儿抬起头,望着这名年轻英俊的将军,其实她心里特别喜爱这位阳光帅气的大哥哥,心里却又充满矛盾和恐惧:
“巫毒教的人告诉过我,”她指向被吊死的人,“这就是反抗者的下场,被绳子吊在树上,灵魂坠入到火狱里被烈焰炙烤,如果被发现和瓦尔斯塔军官套近乎,我会没命的。”
“别怕,孩子。”威廉继续说道:“我会粉碎他们的恐怖统治,帮你们重拾希望,那些威胁你的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保证。”
“真的嘛?”
“诺,看看我们的队伍,多么威武雄壮,巫毒教徒若敢继续干出暴行,就会被几百条枪打成筛子。”
“先生,你们看起来很厉害,而且还很好心。”女孩儿显得放松些了,开始怯生生地朝他靠近,走到一半又停住了。
威廉招招手:“后勤军需官萨特,你去车上拿点儿吃的给这孩子,她胆子小,不敢过来。”
“遵命,长官!”
威廉看着那女孩儿狼吞虎咽的样子,显然是饿极了,“慢点儿吃,小宝贝儿,别被噎着了。”
“真可怜……她让我想起了……当时第一次见到薇拉妹妹的时候……”
说话的是艾德嘉,她已经下了马,心疼地拥抱女孩儿,一点也不嫌弃她脏污的衣衫。
“小家伙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珍妮特,女士,您真漂亮。”
“哎呦,你的小嘴儿真甜啊,你好瘦啊,多吃点儿才能长好身体,你的爸爸妈妈呢?”
“死了。”女孩儿的眼泪砸到面包和奶酪上,“我举目无亲,家也被烧毁了,在城里也没有亲戚,很多小伙伴和我遭遇一样。”
威廉和艾德嘉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助孩子们。
“珍妮特,附近村子里,像你这样遭遇的孩子还有多少?”
女孩儿挠了挠蓬乱的头发:“嗯……我认识小雅贝奇特、大吉姆、撒埃尔兄弟,法拉瓦尔姐姐……嗯,大概有二十来个吧。”
威廉·艾因富特一把抱起小女孩儿,把她放在马车上,
“跟哥哥走!叫上你的小伙伴们一起。”
“先生,您要带我们去哪?”
“给你们找个新家,温暖的,能过冬的新家。”
(577) 胜利会师
一路上遇到的难民潮令人触目惊心,
这些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成千上万,像一群蚂蚁似的倾巢而出,所过之处连树皮和芦苇杆子都被啃个精光。
他们的家人被巫毒教屠杀,房屋遭到焚毁,田地里的庄稼和箱子里的钱币都被劫掠一空,这些孑然一身的人们别无选择,只能带着恐惧和绝望踏上逃亡之路。
饿着肚子,拖着无力的脚步,漫无目的的前行,一切爱恨情仇都被搁置一旁,只剩一个原始而简单的信念——生存下去。
一开始还有些秩序和尊严,几天后就开始失控,饥饿的人们会为了争夺果树上残存的一只野梨而大打出手,会为了抢夺一只腐烂的死老鼠而互相威胁,坚壁清野战术的结果便是饿殍遍野,遭殃的永远都是贫民百姓。
壮年人还算好些,弱者可就惨了,许多无力争夺食物的老人和孩子们一歪脑袋便栽倒在路旁,再也爬不起来,
更为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有人开始觊觎路边死难者的遗体,对着浑身苍蝇蛆虫的腐尸流口水,一旦事情发展到那般程度,残存的文明与人性就将荡然无存,只剩下野蛮的生存本能。
为了防止出现人吃人的惨剧,梅耶皇子对着后勤部队下令,把本就捉襟见肘的资源分配给难民。
为了帮衬这些可怜人,军队损失了大量的补给,食物和御寒衣物的储备不断下降,这也严重拖慢了行军的速度,许多参谋官对此提出质疑。
“皇子殿下,您的真诚善良天地可鉴,但也要注意我们自身的处境,再这么损耗下去,我们的战士马上就要饿肚子挨冻了!”
可梅耶·奥纳西斯皇子丝毫不为所动,他默默抗下所有的压力和质疑,仍旧坚持救援难民,在一次会议中,他如此说道:
“如果我们对这些可怜人的苦难视而不见,他们就会被冻死、饿死,互相残杀吞噬,如果那样,我们的下半辈子就会度日如年,会被自己的良心所问责,陷入无尽的悔恨当中!”
那次会议之后,军官的质疑声偃旗息鼓,但士兵的抱怨声仍然存在。
为了节约出更多食物和衣衫分配给难民,北方军的单兵配餐量遭到锐减,为作表率,就连高贵的帝国皇子本人也开始吃夹杂有麦壳和茎秆的燕麦粥,这些粗粮原本是喂给战马吃的,甚至连他的亲妹妹也都自愿跟着受苦。
时间证明了善有善报,
一路上所做的善举为远征军赢得了极佳的名声,难民们的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有几位流离失所的作曲家联合起来写了首曲子,由当地的知名诗人负责填词,写成了一首《绝望中的希望》。
此曲把梅耶·奥纳西斯皇子歌颂为西方大陆来的伟大救世主,由于难民都切切实实地受到过皇子的恩惠,沿途的吟游诗人都在歌唱此曲。
由于帝国军队进展神速,巫毒教武装分子害怕被钳形攻势击溃包围,他们来不及劫掠更多资源,开始朝着腹地内的防线疯狂逃窜。
这样一来,一些拥有城墙保护的大型农庄或私人城堡就逃过一劫,他们的地窖和仓库里藏有粮食,
听到难民们传唱的歌谣,这些富农和小贵族地主们深受感动,再加上瓦尔斯塔军队严格执行军纪,没有攻击任何一座非巫毒教势力的城堡,
这就让本地的小贵族和富人们放下戒备,他们纷纷打开地下粮仓派人出来分发救济,但因为数量太少也都是杯水车薪。
平静了几日后,部队前锋遭到伏击,枪炮声再起,
在一次小规模的遭遇战中,轻步兵们击败了一伙极为狂热的巫毒教暴徒,这些疯狂的人们甚至抱着火药桶想要与异教徒同归于尽。
巫毒教内部高层称呼他们为“殉道者”,为其奉献行为大加颂扬,实际上就是拿这帮人当炮灰,以用来拖延帝国军队行进的速度。
轻松取胜之后,士兵在隐藏的巫毒教集会所中发现了一座伪装成小丘的地下粮仓,里面的景象令人欣喜,
一袋袋的面粉堆积成山,还有许多钱币珠宝,闪闪发光,全都是掠夺来的战利品。
梅耶皇子受到此事的启迪,派出大批斥候去附近寻找隐藏的巫毒教集会所,结果令人欢欣鼓舞,一座又一座地下粮仓和大型仓库被找到,
里面储藏着精磨面粉、晒干的玉米、土豆、盐渍肉干等易于储藏的食物,除此之外还有棉花和羊毛,可以制成过冬的衣物被褥,
后勤部队的马车被堆得满满的,梅耶皇子宣布这些物资只是暂时由远征军保管,最终归属权还是属于被劫掠的难民,
等到为他们找到稳定的居所以后,军队会付钱购买其中的一部分作为补给品,坚持要为每一袋面粉买单,绝不占一分一厘的的便宜。
梅耶·奥纳西斯皇子称之为“物归原主。”
在经历了无数次令人烦扰的偷袭之后,一座巨大的城市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赞美引路神!”一位难民向导说道:“是圣法拉勒斯城!
索兰王国的第三大城市,同时也是陆运与河运的交通枢纽,请务必拿下这里,然后你们就可以长驱直入,把那个狗娘养的摄政王吊死!”
威廉·艾因富特回归了自己炮兵的老本行,他举着望远镜看了看,随后评论道:
“这座城市虽然巨大,但其城防设施太过老旧,缺乏大口径城防炮,也没有多少射击孔,这么薄的城墙禁不住重型攻城臼炮的轰击,若是没有敌人援军来干扰,我们可以在两日内将其轻易拿下。”
一名参谋官四下张望,显得很是疑惑:“巫毒教的人呢?都他妈死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放弃了这座城市?”
“不对,城头的哨塔上挂着巫毒教的旗帜呢,看样子是要顽抗到底。”
话音未落,便听到远处连续响起炮声。
军官们开始兴奋地摩拳擦掌:“这么密集的炮火……这不像是之前的那种小冲突,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战役!”
“看样子是在城市的另一端打的,那边冒烟了!”
“难道是我们的友军……勒克莱尔公爵的部队?”
“等等……有骑兵跑到这边来了……不是索兰保王党的军队,黑底色的军旗……夜鸮国徽!天呐!是咱们自己人!”
威廉·艾因富特放下望远镜:“恭喜您,皇子殿下,我们已经和南方军主力成功会师了。”
(578) 不期而遇
“是他们,没错!”
梅耶·奥纳西斯兴奋得眉飞色舞;靴子上的皮扣卡到了马镫上,身子一歪,差点儿从马鞍上掉下来:
“我看到了皇家禁军的旗帜,母皇陛下一定就在附近指挥战斗!”
一名将军拔剑欢呼:“皇帝万岁!胜利属于我们!”众人纷纷效仿,士气瞬间得到提升,战士们原本疲惫的身心都得到恢复。
“先打赢眼皮底下这场仗,再庆祝会师不迟!”
说罢,艾德嘉·米德奈特一使劲儿拽开了染血的绷带,随手将其扔到一旁,众人立即涌上去争抢,一名崇拜她的士兵如数家珍般地将绷带当做珍贵的纪念品收拢起来。
只听得戎装公主对着梅耶皇子说道:“还等什么呢,我的好哥哥,赶快下令吧!”
“稳住,小妹,会给你立功的机会的,待会儿你的部队先去和近卫军步兵汇合,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由于之前未做准备,北方军仓促地加入战斗,
敌人显然是下了决心要守住这座大都市,绕到城墙东面之后,便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巫毒教护教军主力部队。
由于城防设施老旧,缩头坚守只能被动挨打,他们明智地选择了出城迎战,以便铺开数量众多的部队。
皇帝亲率的南方军主力聚集在城郊的树林方向,他们正在攻击敌人最强大的右翼,梅耶皇子的北方军开始朝着另一侧进发。
凡是处于前线的瓦尔斯塔军人,立即发现这里的敌人与之前遇到的都有所不同,
护教军部队中夹杂着大量由苦行僧和殉道者组成的精锐部队,这些最为虔诚疯狂的巫毒教徒打起仗来不要命,但其弱点也很明显,这些人并非职业军人,单薄的军事素养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迎头相撞之后,交战双方的战线极为胶着,犬牙交错般牢牢咬在一起,互相发动冲锋以求掌握主动权。
此时威廉·艾因富特伤病完全得以痊愈,此刻正处在精力充沛的良好状态,这年轻人下定决心,誓要将大炮冲锋战术贯彻到底,
威廉把重炮布置在城墙南侧附近一座高地的阵地上,自己则带着四个轻炮兵连勇往直前,
在中近距离与敌接战,用实心炮弹和霰弹杀伤大量有生力量,硬生生逼得一个步兵师连续后撤。
“打得好!他们撤了!前移阵地200公尺!”威廉有心要继续追击,却被一位友军将领给拦住了。
此人是个身体健壮,气势沉稳成熟的矮个子军官,
他身上的军装被飞溅的泥浆所遮盖,看不出军衔,面部被硝烟熏黑,嗓子也因为罹患感冒而变得沙哑,完全辨认不出其身份。
“小子,我劝你赶紧停下来,孤军深入准没好果子吃!等到步兵压上来掩护才够保险。”
威廉打得正过瘾呢,作为一位年轻将领的激情被彻底点燃,哪里听得进前辈的忠告,他用有些无礼的语气回敬道。
“要我停下来?绝不!我得到了皇子殿下的信任,有自主行动的权力,还轮不到您来指挥我该怎么做!”
那人也不着急,只是继续劝导:
“嘿,你这小子,毛儿都没长齐呢,还挺趾高气扬的!好心告诉你,不听沙场老将的忠告可是会吃苦头的,利奥波德亲王的炮兵冲锋也不能过分激进!”
听到有人在自己最得意的领域驳斥自己,威廉显得极为不高兴,拉下脸来:
“先生,您管的太宽了!不就是早出生几年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对着我们年轻人指手画脚!
告诉您!我就是炮兵领域的权威专家!帝国军中没几个人有资格指点我!”威廉·艾因富特拍着胸脯说出了这一席话,显得相当自信,说完便要带着部队前进。
面前的矮个子军官似乎被逗笑了,他用脏手一把拉住威廉;“小子,看来你没认出我是谁啊。”
看到敌人即将逃离射击区域,好好的战机即将遭到延误,威廉显得有些不耐烦了,高声怒道:
“我他妈管你是谁呢!烦不烦啊!松手!”
矮个子哼了一声,显得极为轻蔑:
“你骂谁呢,小家伙儿,老子可是你爹!”
“你说什么?”威廉啐了口唾沫,骂道:“去你%¥#的!我还是你爷爷呢!”
威廉刚骂完,心里突然一颤,似乎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这矮个子军官的身型看起来越来越熟悉,刚才因为匆忙激动竟没多加注意,仔细品味他的声音,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
那人看到威廉窘迫的模样,再也矜持不住,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傻小子!”这一笑,漆黑的脸上露出一口有些泛黄的牙齿。
一位副官为他递上浸湿的毛巾,擦拭掉污渍之后,露出了一张刚毅而富有成熟男性魅力的面孔;一双青色眼眸炯炯有神,这人竟是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
“父……父亲大人……”
威廉·艾因富特活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之前骄傲蛮横的态度一扫而光,他的手下们也都知趣地闷不做声。
“父亲……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竟然没认出您,那些粗鲁的话……都是误会!”
“小子,长能耐了是吧,个子也渐长了,老子都够不着你了!我以帝国宰相的身份命令你,弯腰低头!”
威廉依言照做,缩着嘴眯着眼睛,已经准备好挨上一个大嘴巴子。
达利·艾因富特蜷曲手指,朝着爱子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脑瓜崩:
“哼,这一下是罚你目无尊长!你以为我要抽你?我可不敢动手打你这混小子,毕竟你是咱们陛下心爱的女婿。
小子,学院里学到的东西都忘了吗?
像你这般急于建功,也不评判战场形势就乱冲猛打……这样蛮干算得什么大炮冲锋战术,若是被利奥波德大人知道,准得被你这个傻徒弟给气乐了!”
尽管此时天气渐冷,威廉的脸上还是涌出几滴羞愧的汗珠:
“是……您教训的是……是儿子居功自傲,过分自信了……”
“知道就好!
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用火力支援步兵!”
(579) 崇拜者
与此同时,帝国军的指挥部遭到突袭,附近的部队都收到了求援信号,
“护驾!事态紧急,陛下遭遇危险,快来护驾!”传令兵慌张地喊道:
“指挥部遭到怪兽袭击!”
有人提出质疑:“怎么可能!难道是上次那种会飞的大蚊子似的鬼玩意儿?”
“并不是,这次的更糟,这些混蛋家伙像鼹鼠似的挖掘泥土在地下前进,它们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用大钳子把人的腿给夹断!太可怕了!”
似乎是敌人计划好的,刹那间,战场各处都出现了不同种类的怪物,向着帝国军队发起猛攻,
由于怪物制造混乱的能力,之前的一切战术部署都被打乱,梅耶皇子的直属部队也陷入苦战。
听到指挥部遇袭的消息后,皇帝最为忠实的崇拜者,宫廷大元帅诺伊莱伯爵显得非常着急:
“宫廷禁军!火速随我回援救驾!”
等到这些心急火燎的人们赶回指挥部,却发现战斗基本已经结束了,一群人正用刺刀戳着怪物尸体,以确认安全。
到处都是帐篷和旗帜的碎片,弹药箱和武器箱上布满爪痕,每一具怪物的巨大尸体旁边都躺倒着十数名士兵,显然是刚刚进行过一场血腥的激战。
诺伊莱心里越来越急,皇帝在他心中就是行走于人世间的神明,若是自己的神遭遇不测而陨落,他会失去精神支柱,活不下去的。
在一处低矮的栅栏外,诺伊莱遇到了奴隶义军的领袖安迪·怀特菲尔德,这名壮汉正用枪托砸向地面,周围的奴隶义军士兵也都在做相同的事,大家都在寻找残存的地下坑道。
“哈喽,安迪!看样子这里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了,我们女皇陛下还好吗?”
“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诺伊莱老兄,你们瓦尔斯塔人的皇帝是我平生见过最强悍的人,
她那柄黑色的长剑绝非凡物,斩开坚硬的怪物甲壳就像切蛋糕,我和我的人都看呆了,太可怕了,真庆幸咱们是盟友。”
“太好了,刚才收到消息的时候可是吓坏我了!她现在在哪?”
“回到指挥部大帐办公去了,我得提醒你,地下很可能还残留有钻地怪物,你们得时刻小心着点儿!”
“谢谢安迪老兄,回头请你喝酒!”
到处都是战斗遗留下的痕迹,一名战地护士正提着个铁桶,到处捡拾地上的尸体碎块,以防爆发瘟疫。
地上的大洞估计就是怪物钻出来的地方,有人正在往里面倒煤油,然后扔火柴进去点燃,窜出来的火苗子足有三公尺高,旁边的人齐声惊道:“哎呦!过瘾!”
一名士兵站得太近了,他那一脸茂密蓬松的大胡子瞬间被点燃起来,还好他反应快,一脑袋扎进了消防用的水桶里,冒出滋啦滋啦的火焰熄灭声。
“老兄,你该把胡子剃短些!”得知皇帝安全之后,诺伊莱彻底放下心来,他叼着烟卷哼着小曲,饶有兴趣地到处看热闹。
来到营地中央,每一根木桩上都拴着十几匹战马,一名雇来的工人正骂骂咧咧地用小铲子清理满地的马粪。
诺伊莱看到了手握旗帜的胸甲骑兵正在营帐外站岗,原来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早就回来帮忙了。
进入指挥部大帐,激烈战斗的痕迹仍在,侍从正在清理尸体做卫生。
瓦尔斯塔人的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正安稳地坐在地图边上发号施令,她用丝绸手帕捂着鼻子,身边的帆布上码放着破碎不堪的怪兽尸体,
许多嗡嗡叫的苍蝇从外面涌进来,几名士兵正打算用绳子将这些污秽之物统统拉走。
“这气味可真是糟透了。”诺伊莱上前行了军礼:
“陛下,您不该冒险把皇家禁军派出去的,这样一来指挥部的防御就变得太过空虚……不过有您这般神勇的战士镇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得统统伏法。”
他用有些疯狂的,崇拜的目光望着帝皇,对她敬若神明。
皇帝朝他瞥了一眼,便把目光重新移回地图上,她对这位过分崇拜自己的伯爵显得有些不耐烦:
“诺伊莱,你的马屁并不能使我感到高兴,现在看到我没事,你该放心了吧,快带着你的人走吧,佐德将军的轻步兵团需要你的支援。”
“哦,前线有咱们的宰相大人在指挥呢,您尽管放心,他已经派出快速反应部队前去救援,佐德的人会没事的,
另外,您的好女婿威廉亲王大人带着轻炮兵在战场中央架设阵地,多亏了他们的霰弹齐射,敌人的第二波反扑已经得到了遏止。”
皇帝的银灰色独眼瞬间明亮起来,“啪!”地一拍桌子:
“好!艾因富特父子真乃国之栋梁!”
正在此时,全副武装的小皇女艾德嘉从帐篷的侧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您又在夸他,我也感觉面上有光。”
戎装公主左手提着一柄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斧头,斧刃上还沾着黏糊糊的绿色液体,显然是怪物的体液,右手拽着一对被砍下来的大钳子。
“我和小尼古拉牵着猎犬巡逻了一圈,发现了两只藏起来的臭螃蟹,不过请放心,已经全干掉啦!这些大钳子就是战利品!”
就连皇帝的铁面甲和黑眼罩都遮不住她喜悦到极致的笑容,艾德嘉那双美丽的淡紫色眼睛重见光明,使得这位母亲欣喜若狂。
艾德嘉转头奔向诺伊莱的怀抱,她从小就和这位勇敢的绅士熟络,总缠着他带自己去军械库游玩:
“诺伊莱叔叔!想死你啦!”
“小艾!”
“诺伊莱叔叔,从早上到现在,我宰了十六个,俘虏了三十一个,对啦,这还没算上六只挖地的怪物,我用斧头砍了它们的大钳子和脑袋,多么辉煌的战绩啊,赶快夸奖我吧!”
诺伊莱微微一怔:“这么可爱的一张脸,却能说出这般可怕的话来,小艾啊,你这孩子真是复杂难懂,有时候真不知该欣赏还是该害怕你。”
“那就边害怕边欣赏吧!”说着,她用脑袋往对方的怀里钻。
诺伊莱伯爵伸手揉着银色长发,笑道:“小心些,你这小野猫就喜欢蹭脏别人的衣服,我这身军服是新洗的,可别弄得黏糊糊的沾满了怪物脓液。”
“你说晚啦,已经粘上啦!”说罢,艾德嘉放开他,转而去纠缠自己的皇帝母亲。
一支轻骑兵队伍从前线带来了好消息:
“克莱格将军的第2军切断了敌人后撤回城的道路,梅耶皇子同时夹击其南面,敌人已经陷入重重包围,无路可逃了!宰相大人正在筹划最后的攻击。”
诺伊莱伯爵攥着拳头猛跺脚:“哎嘿,干得漂亮!杀光这些狗娘养的索兰佬!狠狠踢他们的屁股!”
刚说完这句话,诺伊莱便发现帐篷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儿,
很多双愤怒诧异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皇帝用手遮住独眼,似乎对此境况感到相当尴尬。
诺伊莱心中叫苦不迭,只能鞠躬道歉试图补救:
“对不起!口误!口误!我骂的是那些狗娘养的巫毒教徒!索兰人民和瓦尔斯塔人民是永远的朋友,最好的伙伴!”
可这并没能浇灭索兰人的怒火,有几位军政代表被气得脸色发青,要不是碍于皇帝的面子,这些人早就翻脸不干了。
“诺伊莱叔叔是笨蛋!”艾德嘉笑得直咳嗦,险些岔了气。
皇帝则捂着脸说道:
“诺伊莱!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快给我滚出去!指挥部不欢迎你!”
(580) 耐心等待
由于护教军精锐部队所作出的拼死抵抗,大规模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到晚上八点钟才告基本结束,之后零星的交火一直持续到天亮,
护教军领军的两名元帅和六名高阶祭司以及众多高级将领几乎无一生还,
他们赢得了对手的尊重,得到敬礼和安葬,巫毒教士兵中没有一个逃得出铜墙铁壁的包围圈,不是被打死就是受伤当了俘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之后的一整天,帝国军队都没有趁势继续攻城,
筋疲力竭的帝国将士餐风露宿,在冒着硝烟的战场焦土上入眠,后勤人员和雇佣来的本地民工扛着铲子开始清理战场,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不停穿梭。
“必须有人提醒她,她这是在浪费时间!”索兰友军的代表显得非常疑惑,他们急于收复这座重要城市,有人进入指挥部大帐问道:
“陛下,圣法拉勒斯城已是囊中之物,为何不趁机一鼓作气攻下城池呢?”
与索兰人的救国心切不同,瓦尔斯塔皇帝显得相当沉稳,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翘着一双长腿,靴子尖来回摆动,端着一杯热茶坐在便携办工桌前,不急不缓地说道:
“长时间的行军加上高强度的战斗,我的军队需要休整,也要给城里的人们留出些时间。”
“给敌人……留出时间?”
“你说的不对,是敌是友还待定夺。”旁边的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纠正道:“我们的敌人已经倒在战场上了。
如今城墙上既没人朝我们开炮,也没人主动打开城门迎接,那就说明他们意见未能达成统一,现在城里掌权的都是些立场摇摆不定的中间派,正在彼此争吵不休。”
来访者面面相觑:“额……大人,敢问您如何得知此事?”
“我瞎猜的。”说罢,达利微笑着掏出一张小纸团:“开个玩笑,我哪敢妄加揣测,我们在城内有间谍,由信鸽传递消息。”
“请大家过来看看。”皇帝带领众人走到帐外,独眼望向圣法拉勒斯的城墙。
人们发现城里正冒着烟,有些嘈杂的声响从里面传出来,能听出其中夹杂着惨叫和枪声。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继续说道:“此时此刻,城里正进行着一场争斗,
城里残存的巫毒教成员失去了武装保护,孤立无援的巫毒教士遭到贵族家丁和愤怒市民的围殴,
昨日的战斗中帝国军队呈现碾压之势,巫毒教守军遭到全灭,经过他们报社的记者再来一番添油加醋,
现在,城里面每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人都该知道,
摄政王迪亚蒙德·薛斯帕尔的统治已经危在旦夕,是时候抛弃他,拥抱一位真正的国王了。”
索兰王国代表们纷纷意识到这番话中的深刻含义,帝国宰相这是在暗示,要在城里为索兰王子加冕,众位代表显得非常激动。
一旦王子加冕为国王,流亡许久的索兰忠诚派义士们就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也算是踏出了光复国家最为重要的第一步,一个个都是欢呼雀跃,互相拥抱。
翌日清晨,
帝国军队踏着庄严而缓慢的正步朝近城墙,没有放一枪一炮,
城墙内的守军似是失踪了一般,没了踪影,偶尔有几名民兵探头看看,然后就被帝国军队的阵势给吓得缩回脖子。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骑着一匹皮毛锃亮的棕色骏马,傲然屹立在干涸的护城河边,身后的红色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无需多言,只需静静站在那里,就抵得上千言万语的威胁。
就这样待了一刻钟,宫廷大元帅诺伊莱伯爵耐不住性子了,他开始绕着皇帝踱步子,嘴里连连抱怨咒骂:
“他妈的!这帮王八蛋是铁了心缩在壳里不出来了!陛下,请您下达攻击命令!我会让这座城市从地图上消失!”
“闭嘴,诺伊莱!”皇帝斥责道:
“安静会儿不行吗,像只苍蝇似的嗡嗡嗡的没完没了,都多大年纪了还净说些小孩子话,我家小艾都要比你来得成熟可靠!”
刚说完这话,皇帝便注意到自己的女儿正用枪口瞄着城墙上的民兵,赶忙怒斥:
“小艾!你这坏孩子!刚夸完你,你就急着打我的脸!”
艾德嘉有些委屈,噘着小嘴儿反驳道:
“那民兵在偷看我们,我只是吓唬他一下。”
“小艾!赶快把你的手枪保险关上,免得走火伤人!附近的巫毒教势力已经遭到铲除,城里的人会投降的,我们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哦……好吧……”艾德嘉不开心地关上保险,收枪入鞘。
又等了十分钟,诺伊莱伯爵再也忍不住了:
“陛下,您别嫌弃我话多,等他们自己投降献城是不现实的,这城必须得打下来!咱们得多杀几个顽固分子才能立威,就这样耗下去,我们的补给就会……”
还未等他说完,就听到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声音是从面前不远处传来的。
能听出有人在拽动巨大的铁链,吊桥被缓缓放了下来,砸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城墙的多重铁门也被依次打开,城头上的巫毒教旗帜被人折断了扔下来。
城墙上的民兵用带有索兰口音的通用语喊道:“瓦尔斯塔朋友们,请不要开枪,我们的谈判代表即将出城。”
一小队民兵举着双手走出来,他们敞开衣襟,示意自己并未携带任何武器。
后面是一大群赤膊的奴隶抬着一顶硕大无比的轿子,
“啪!”
一名穿着彩条布衫的扈从挥舞着鞭子,抽打了其中一位年老体衰的奴隶:
“快走!你这懒鬼!不然今儿个就让你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
奴隶义军领袖安迪·怀特菲尔德怒目而视,他的右手默默攥紧了拳头,左手也搭在佩剑剑柄上开开合合。
皇帝注意到了他的愤怒,劝解道:
“冷静些,安迪先生,先听听这轿子里的家伙怎么说,之后再去算账不迟。”
安迪·怀特菲尔德极为放肆地直视皇帝,以充满挑衅的语气说道:
“我想知道,您的誓言还算数么。”
几名帝国皇家禁军士兵靠拢过来,他们军刀出鞘,随时准备干掉这位对自己君主出言不逊的狂人。
皇帝本人并未动怒,平和地答道:
“朕一诺千金,每一寸光复的领土都绝对不容许奴隶制的存在,朕将会牢记并践行这个誓约,你尽管放心。”
“抱歉,是我僭越了,陛下。”
“安迪,请你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容许你质疑朕的权威,若有下次,你该知道自己会付出何等代价。”
银灰色的独眼注视着他,尽管此时已近正午,温暖和曦阳光洒满大地,安迪·怀特菲尔德还是感觉到冰冷彻骨,寒意透彻心绯。
他自认为勇悍无畏,可面前这位强悍霸道的女皇令却能令他体会到恐惧为何物,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比起他在竞技场中遇到的任何一位对手都要危险百倍,他再也不敢质疑帝皇的权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