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旧情复燃
最令达利·艾因富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今早,一位身着红衣的皇家侍从急匆匆地赶到宰相府邸,不安地说道;
皇帝深受抑郁症的折磨,试图服药自尽,
幸亏贴身女仆及时发现陷入昏迷的她,及时带到皇家御医那里洗了胃,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常回到寝宫休息了。
达利记得,精神病科专家弗洛伊德博士曾和他说过:身体的创伤可以用药物治疗,心灵的死结还是得靠他人疏导。
皇帝的长子梅耶公爵已经去探望过母亲,作为皇帝的挚友,为数不多能和她说上几句真心话的人,他这个宰相也必须前去。
帝都的街道依旧是熙熙攘攘,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门框,熟悉的地毯,唯独那背影显得有些陌生。
她显然病的不轻,从身体心里上都是,
高大挺拔的身姿竟变得有些岣嵝,需得扶着桌子才能站立,还好有宰相分担国家事务,不然她早就被压垮了。
达利轻咳一声:“陛下,我来看您了。”
“那些多嘴的侍从,非要把这件丢脸的事告诉所有人不可嘛……
我没事,那时候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没了活下去的欲望,
便抓了一把强效安眠药吞下肚,我真是疯了,怎么能抛下可爱的孩子们先走一步。”
“您没疯,只是病了,
抑郁症是顽疾,会让患者情绪悲观失控,所以我才建议增加贴身女仆的数量,随时监护防止意外发生。”
“达利,你这人就是太过理性了,什么事都恨不得准备妥当,瞧瞧你,把我的寝宫搞成了什么鬼模样,所有窗户全被铁条封死,弄得像牢笼似的。”
他如此想道,却没有说出口。
萨兰托斯转过头,银灰色独眼望向帝国宰相:
“我最近一直被梦魇纠缠,梦到了罗斯玛丽,她和马克西姆一起。
她们站在落地窗边,表情满是失落怨恨,对着我说道,
母亲,都是您的错,看看您做了些什么?我们宁死也不想当您的孩子!
然后纵身一跃……我被吓醒了,一身冷汗。
从那天后,必须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
“陛下,逝者已矣,梦境与现实不同,而且您的孩子都是爱您的,不能把所有人悲剧的责任算在您的头上,那样任谁也承受不住。
您应该听取弗洛伊德博士的劝告,想些快乐的事,现在由我来给您分忧,无论是内阁还是议会都不用您担心,您可以远离恼人的会议和文件夹,尽情享受假期。”
“你做的比我好得多,达利,
或许你更适合瓦尔斯塔皇帝之位。”
达利·艾因富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您别拿我说笑了……
您应该去打打马球,看看橄榄球赛,对了,舍佩托夫娜夫人的木偶马戏团今夜会在帝都大剧院演出,喜剧大师亚尕林也会倾情出演,您应该去看看,晚上的梦会好很多。”
“哎……你以为我没试过么?”皇帝幽幽叹了口气:
“不管用的,现在的我,做什么都体会不到快乐,抑郁症的痛苦你不懂,板着张丑脸会影响到别人的心情,所以还是待在宫里好些。
对了,弗特拉斯贝格惨案的后续事务进行的如何了?”
“大多数死难者家属拿了钱之后都不怎么闹了,不过还是有好些人心怀不满,154人因为非法游行集会被逮捕。”
皇帝果断说道:“放了他们。”
“可是……陛下,他们到处打砸商店,袭击政府公职人员,会造成混乱。”
“我说了,放了他们。”皇帝一字一顿,令宰相无法拒绝:“好吧……”
“一切罪过因我而起,
那些死难者。我在噩梦中见到他们的控诉,我本可以派兵去拯救,却为了顾全大局放了一把火,这罪孽我要用一生去偿还。”
宰相愣了好一会才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来:“您完全可以把这些麻烦交给我,慢慢养病就好。”
“你已经为这个国家做得够多了,达利,还有你儿子威廉,感谢他能容忍小艾德嘉的淘气任性,你们家族都是好样的,不像我这个不称职的皇帝。”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望着窗外的花圃,
粉嫩的新品种郁金香已经盛开,五彩斑斓的大蝴蝶和嗡嗡叫小蜜蜂穿梭在花海之中,微暖和曦的阳关泼洒在花圃围栏上,一窝切叶蚁在阴影中搬运碎叶,外面的一切都是生机盎然。
与之相比,富丽堂皇的宫廷内部显得冰冷而毫无生机。
达利同情地想:
那时候瓦尔斯塔还是公国,
皇帝的父亲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告诉初入官场的达利,
自己的女儿萨兰托斯小时候是个活泼可爱,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她经常拽着父亲的腿,眨巴着一双银灰色的大眼睛,
问父亲,大海上是否有怪物,天空的雏鹰如何飞翔,小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每当此时,公爵总是支支吾吾地回答;
小孩子是父母接吻造出来的啊。
然后小萨兰托斯便爬到公爵身上亲他,说自己太孤独了,要父亲给她生个妹妹,然后侧耳倾听父亲肚子里的声音,好像公爵怀了孕似的。
惹得大臣和将军们捧腹大笑。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曾被幸福所围绕。
经历了惨绝人寰的苦难后,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履行职责,萨兰托斯·米德奈特躲在了名为“皇帝”的面具之后。
曾经的天真无忧变成肩膀上的重担,曾经的温婉善良变成了冷酷无情,从血泪之旅中一路杀出来的她,被自己的面具一点点吞噬,
为了国家利益,她需要作出痛苦的抉择,甚至牺牲自己的亲骨肉也在所不惜。
而这一切的一切……又真的值得么?
她现在每天都过得很糟糕,活得压抑,浑身都散发着负能量。
她说她内心阴暗,有暴力倾向,抱怨自己不得不戴着面具过活,
可一旦她把面具撕扯下来,一整张脸就会变得血肉模糊。
达利已经有些厌倦了她的痛苦,每次安慰她都是无用。
他是军人,是宰相,不是她的心理医生。
有时候他总想,若是萨兰托斯生在寻常家庭,远离世间一切冲突纷扰,是不是又是另一个结局……
突然,
皇帝不再直视花圃,她转过身来,摘下了黑色眼罩,扔掉钢甲面具,没了眼球的眼眶黑洞洞的,半张残缺的面庞亦是非常恐怖,浓密的铁灰色发辫中夹杂着几根白发。
可达利·艾因富特还记得那张绝美的面庞——第一代戎装公主,全世界的王公贵族为之痴迷,自己也曾为止心动。
“现在,我是个丑八怪了,你讨厌我么?”
“怎么会呢,这些伤痕都是为国奋战的勋章。”达利摇了摇头,皇帝步步逼近,他开始后退:“陛下……您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达利,我快要疯了,或许……我已经疯了!去他妈的礼义廉耻,我要做真正的自己!”
说罢,萨兰托斯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唾液打湿了达利的胡须,他想推开,可对方是自己的君主。
想着……想着……他的脑子变得混乱起来,
一副往事的画面浮现在心头;
那是国立军事学院的毕业舞会,
公爵的漂亮女儿走向自己,伸出白皙的手,
达利·艾因富特,愿意与我共舞一曲么?”
往事如烟,
寡妇与鳏夫,两颗躁动不安的心灵再次触碰。
这个淡淡的吻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之久,也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便匆匆结束了。
两人都羞红着脸,面带愧色,为自己刚才鲁莽浅虑的行为感到羞耻,心脏砰砰狂跳,只能一同望着窗外缓解尴尬的气氛。
天空传来异响,一颗陨星划过蔚蓝的天际,拖着长长的橘红色尾巴,落向帝都郊外的田野。
(507) 梦醒时分
摘下沉重的高度近视镜,揉捏酸痛的鼻梁,
一上午的研究工作结束了,
午睡之前,
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拿起一封信件,
这是他忠实的追求者——艾儿法莉特小姐写来的,
当他还在国立军事学院学习的时候,艾儿法莉特和他一样,是不合群的书呆子,
两人的关系因此而亲近,算是仅次于威廉的好友,
图书馆里,实验室中,甚至是舞会上,他们总在一起,
艾儿法莉特小姐对他动了真情,希望更进一步,
但康斯坦茨却一门心思做学问,他想进入国家科学院当院士,根本没把儿女情长之事放在心头。
与她写来的前几封信相比,这一封也没什么区别,
都是些安慰康斯坦茨,祈祷他走出精神疾病的漂亮话,
在这封信的结尾,艾儿法莉特小姐如此写道:
“越是沉静内敛的人,一旦执着起来,就会越疯狂。
似一座火山,喷发出亿万年淤积的炽热岩浆。
越是孤独的人越强大,你连寂寞都可以抵抗,没有什么艰难险阻能难住你。
康斯坦茨皇太子殿下,我的挚爱。
尽管我不信圣堂教会,偶尔还是会向诸神祈祷,期待你扫清阴霾,走出内心牢笼的那一天。
——爱你的艾儿法莉特·德·普莉希拉。”
若是心智正常的他,读到这时准会被感动得鼻子酸楚,或许还会鞠一把泪,
可如今的皇太子正心陷迷茫,
自从那一晚,为了拯救小妹艾德嘉的双眼,而冒险施行巫术之后,
从他看到高维度异界中那些不可名状,无法用任何科学常理来解释的事物的时候,
他就已经堕入深渊,
无可救药地陷入疯狂,为了避免多生事端,
皇帝不得已,让自己的继承人搬出了太子寝宫,
让他搬到帝都郊外的一处新修的豪宅里,这里环境优雅,有着田园牧歌的自然环境,希望他能快些恢复心智。
可这里并不是什么行宫,而是个精神病院,他的疯狂也是丝毫不见好转,
时而安静地读书,时而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大笑,
听得仆人们心里发毛。
他是最严重的病例,就连最为资深的精神科专家弗洛伊德博士都连连摇头,认为这位皇太子没救了。
大臣和将军们时不时向皇帝做出暗示,提醒她改变继承人,而每当这时,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都会勃然大怒。
“就因为他患了心病,你们就要逼我放弃他?
只要我萨兰托斯还有一口气,我的次子康斯坦茨就是帝国皇位第一继承人,这事没的商量!”说罢便摔门而去。
此事逐渐传为帝都市井街头的美谈,可惜康斯坦茨现在的脑子已经感受不到母亲的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苟活于世。
就算是疯了,他也保持了午睡的习惯,
他的授业恩师西蒙·加利埃尼院长曾在课堂上说过;
“小伙子们,还有可爱的女孩子们,我发现你们的眼皮在打架,上课不专心可怎么行,一定是昨晚又去哪个沙龙宴会玩了,我强烈建议你们午饭后去学院的休息室打盹,
不用太久,十分钟的午间小憩足够让你一下午充满干劲。”
就这样,康斯坦茨嘴里念叨着古老的,晦涩难懂的炼金术公式,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出所料,又是同样恐怖的噩梦。
在一座巨大的石头迷宫里,来自异界的恐怖生物嚎叫着追逐他,
可惜他不像小妹艾德嘉一样是个战士,
若是小妹的话,一定会转过身来拼个死活,
孱弱的康斯坦茨只能顺着迷宫的烂泥路跑啊跑,
每次在梦中被怪物抓住杀死之后,便会惨叫着醒来。
可今天不一样,
一个散发着璀璨光亮的物体从天而降,砸到了他面前的泥土中,逼得他停下步伐。
走近了可以看到人形的轮廓,看不清此人的五官。
“你是何方神圣?天呐……别挡路!它们……追上来了!”康斯坦茨气喘吁吁地说道。
浑身沐浴光芒的人说话了,是充满磁性的,成年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就令人感觉安稳:
“可怜人,你被巫术蒙蔽了心智,我来这里就是为解救你,先从这噩梦中解脱出来,然后咱们再谈正事。”
“该死!快闪开!”康斯坦茨哪有心思听这些,后边的怪物快追上来了,很近了,近到可以听清利爪抓挠石头墙的声音。
“睁大你的眼睛,不要恐惧,一切都是幻像,逼得你疯癫的幻像。”
“不对……这都是真的!那怪物会把我开膛破肚!完了!它们追上来了!都怪你!都怪你!你可害死我了!”
“莫慌。”
怪物扑上来的一瞬,浑身光芒的人大喊道:
“破解巫术!邪魔退散!”
一头身形健硕的剑齿虎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边跟着的巨狼也是一样,凭空消失,好似它们从未存在过似的。
康斯坦茨跪在地上,双腿紧张到抽搐:“发生了什么?你杀了怪物?”
“我说过,都是巫术造成的幻象,那怪物从未存在,都是你梦中的臆想。”
虽然看起来有手有脚,可这浑身散发光芒的家伙没有半点儿人类的味道,康斯坦茨很难对此人消除敌意:
“我们素不相识,你救我干什么?”
神秘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疯狂的诅咒已经治愈,束缚心灵的枷锁已经打开,很抱歉侵入到你的梦境中,你看起来很恐惧,那换个你容易接受的形象来交谈吧。”
光芒褪去,面前出现了一位面色慈祥和蔼的白发老者,不知怎么的,康斯坦茨仅仅一个照面就感知到了此人的强大力量,大气都不敢喘。
“你绝非人类,到底从哪来的?为什么要救我?”康斯坦茨再次发问。
“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就是个外乡人,我来自星空的彼端,与你们完全不同的文明,或者说句有点儿伤人的话——
一个比你们先进得多的多的文明。
至于为什么救你,就不在这噩梦中阐述了,见面详谈。”
“我去哪里找你?”
神秘人把手放到康斯坦茨的额头上:
“追寻我的飞行器,从你们的肉眼来看就像个陨星,来着陆地点找我,现在……醒来吧!”
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猛地坐起身来,
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好像刚被一群人用棍子打了脑袋似的,
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
突然,他的胃部开始强烈翻涌,把午饭全都吐到了桌上。
尽管如此狼狈,
康斯坦茨还是感觉现在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怪物的威胁,黑暗的知识……全都一扫空。
他抬起双臂,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终于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天呐……我……我到底……做了多长的一个梦啊……”
(508) 突然醒来
“皇太子殿下,您没事儿吧?”皇家侍从推门而入。
“远远谈不上没事……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用力揉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可惜却是完全无用,感觉脑浆子都在一跳一跳的,连带着半张脸一并剧痛。
他定了定神,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竟然是蓝白相间的纯棉质病号服,脚上穿着轻便柔软的羊皮室内鞋。
“这衣服是这么回事儿?”
“您病了,需要穿着宽松舒适的服饰,无须担心卫生问题,护士们每天都给您换一身新的。”
“这屋里都是些陌生的家具,这里不是太子寝宫,我……我这是在哪?”
“哎?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皇家侍从瞪大了一双绿眼睛,他有点儿不习惯康斯坦茨皇子的提问方式,毕竟这位储君已经疯了好些日子了。
每天这个时候,皇太子应该是疯疯癫癫地大喊一声,宣告自己睡醒午觉,
然后伸个懒腰,嘴里碎碎叨叨地说些旁人听不懂的巫术咒文,一头扎进实验室里,继续他那些疯狂的研究才对,才不会关心自己在哪,或者穿了些什么。
“您忘了么,殿下,您在帝都郊外的行宫里。”
“哦?哪座行宫?冬宫还是夏宫?还有……周围怎么到处都是岗楼和碉堡?”
“新建的,没有命名,
为了防止巫毒教的刺客光顾,这里的位置已经成为国家机密,荷枪实弹的近卫军侍卫24小时轮班值守,连可疑的鸟儿都会被当成巫术道具乱枪击毙,
任何人胆敢翻越护栏,无视警告牌擅自靠近,都会被逮捕。”
“天呐,这到底是行宫还是监牢?”康斯坦茨感觉非常不安:“侍从……你怎么用这种恐惧的眼神看我?我……我最近该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额……其实也没什么过火的事,
就是您在做实验的时候……会发出阴森的冷笑,护士小姐们被吓得够呛。”
“天呐,朋友,我发誓真的没有做过那些!
如果有,也是像梦游一样的状态下无意识地做了,请您替我向护士小姐们道歉。”
“您是堂堂帝国皇太子,无需为任何人道歉,我们都以侍奉您为荣。”
“你小子……竟说些漂亮话儿!我问你,这窗户上的铁条是怎么回事儿?”
“防止您逃跑,或者防止您想不开……”
“这么说来……我做梦的这段时间,是被当成精神病人软禁了?”康斯坦茨心思灵敏,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该死……这段时间一定是丢死人了!我本来就被当成书呆子看待,这下肯定沦为笑柄!
这一觉啊……太长了,我感觉自己好像沉睡了十年之久。”
“那不能够。”侍从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您就睡了个午觉,打个盹而已,最多也就二十分钟。”
“啊……好困……”康斯坦茨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心想:
看到皇子陷入沉思,侍从悄然走出房间,过了会儿再次推门而入,手里推着一辆豪华的餐车。
“您还好吧……殿下,厨师长为您备好了下午茶,有巧克力夹心可丽饼,复古红茶,以及香草布丁。”
“很丰盛,但很抱歉,我现在胃里翻涌难忍,毫无食欲,你们端下去吃了吧。”
康斯坦茨被打断了思绪,恰好此时窗外出现异响,他抬头观看;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它燃烧得如此之剧烈,染红了周围的空气,在大白天依旧清晰可见。
流星穿越云层,划过蔚蓝的天空,后边拖着个橘红色的长尾巴,以惊人的速度斜着下坠,最终落在东南方的森林中。
一仆一主站在窗前目睹了这一奇观,年轻的红衣侍从信奉圣堂教会,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说道:
“不祥之兆!我听牧师说过,红色的陨星容易带来灾祸,但愿今年庄稼的收成不要受到影响,保佑家人们平安……”
“我的老天爷啊!”康斯坦茨被惊得张大嘴巴:“陨星……那人所说的飞行器……
刚才的梦中梦……那个浑身散发光芒的神秘人,他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您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皇太子殿下。”
“那人让我去陨星坠落之地找他,我必须前去,探个究竟!”强烈的求知欲令康斯坦茨兴奋起来,就连头疼都缓解了许多。
“额……您是什么意思,请恕小人才疏学浅,没能听懂。”
皇家侍从显得有些担忧,恐怕皇太子的疯病又加重了,又开始胡言乱语,竟然凭空捏造出个并不存在的人来。
康斯坦茨有些着急,唾沫四溅地喊道:
“你当然搞不懂,那是我的梦中梦!那天外来客可是大恩人,多亏他唤醒了我,不然我还被困在噩梦里受苦受难!
简单说来,有一个重要的人来找我了,而我必须去见他!”
皇家侍从皱着眉头,心道:
(509) 陨星
皇家侍从变了种语气,变得不像在和精神病人交谈,而是在和正常人平等地交流:
“您说的那人是谁?这里除了工作人员和您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我说有就是有!
而且不能再等了,侍从,帮我拿件像样的衣服来,穿着这病号服出去可不方便,会被人当成出逃的精神病人。”
侍从心道,支支吾吾地说:
“很抱歉,女皇陛下严令禁止您踏出这座建筑半步,这都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也请您理解。
所以嘛,您还是安心待在屋里养病吧,更何况,象征着灾厄的陨星刚刚坠落在附近的森林里,这节骨眼出去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你小子……真是愚昧无知!迷信的家伙!”康斯坦茨急得直跺脚,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侍从的帽子:
“牧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敢不敢用自己的脑子独立思考一下!你怎么就知道流星坠落就不是好事了。”
侍从抿着嘴,心里有些不高兴,可面前这位是帝国的皇太子,他也不敢出言反驳:
“嘿嘿…您……您批评的是。”
康斯坦茨苦笑着说道:“哎!你小子心里肯定在骂我呢,有时间多读读书!少去教堂做几次礼拜又不会掉块儿肉!
至于那陨星,究竟是福是祸,去看看才知道!总之,我今天必须得出门,而且还不许你或者其他任何人跟着,懂吗?”
“额……您这样可就难为我了,放您出去就等于违背君主的命令,会被重罚的,我可不想丢了这份儿能养活一大家人的好差事。
况且外面还有几百名荷枪实弹的近卫军士兵站岗巡逻,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大家都认为我疯了,但我发誓,自己现在清醒得很,你看我现在的表情,而且咱们的对话不是很顺畅么,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问题。”
“那倒不必。”侍从点点头:“您看上去的确是好多了,最起码嘴里不念咒或是用粉笔画法阵吓人了,
我这就把您康复的喜讯报告给弗洛伊德博士,倘若这是真的,陛下一定会很高兴。”
“嘘!小声点儿!”康斯坦茨按住侍从的肩膀:
“小子,你看上去就很机灵,一定有办法帮我的,我康斯坦茨·米德奈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若帮我办成此事,我答应给你一袋帝国金盾,如何?”
“不行!那可是受贿……陛下最痛恨的罪,我会被绞死的!”
“死脑筋的家伙!我都康复了,就想出去转一圈而已,不会出事的!”
“您可是帝国皇室血脉,而且还是储君的身份,哪怕您只是手指头破了点儿皮,小人都担待不起。”
“你这榆木脑袋瓜!急煞我也!”
康斯坦茨突然注意到,侍从裤兜里露出一张信纸的边缘,这纸是粉色熏香的,一般这种颜色的信纸只用于些情书,于是他灵光一动,说到:
“小子,你有没有结婚,或者说有没有暗恋的对象?”
侍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您问这个干嘛……”
“别废话,你就说有没有吧!”
“小人尚未成婚,已有倾慕的女士。”
“是谁?”
“就是……您可别传出去了……就是太子寝宫中的厨娘黛莲娜小姐。”
康斯坦茨开始回忆:“戴琳娜……咱们瓦尔斯塔本地人,黑色卷发,棕色眼睛,擅长削土豆皮,经常摔盘子被厨师长数落的那个?”
“对……对!就是她!”
一听到这些,皇家侍从的眼里闪着光,像他这年龄段的人是禁不住爱情的诱惑的,一下子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本是青梅竹马的同乡,我就是为了接近她,才报名来帝都当皇家侍从,自从追随您搬到了这处秘密行宫,我俩便无缘得见,只能写信。
听好哥们儿圣约翰说,留在太子宫里的马夫道达尔和厨子洛克都在追求戴琳娜小姐,那俩小子乘人之危,真他妈不够朋友!
虽说戴琳娜不愿搭理他们,我心里也是很有危机感,毕竟异地恋容易夜长梦多!”
“啪!”康斯坦茨用力拍了下手掌:“看看,这不就好办了么,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等我回到太子寝宫,就把戴琳娜调离厨娘的岗位,让他来书房当女仆,这样你就没了竞争对手的骚扰,可以随时随地增进感情。
皇家侍从和宫廷女仆恋爱成婚的例子也不少。
如果你肯与我行个方便,我愿亲自做媒,为你们的婚礼提供资金。
你们本就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差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助推的力道,
有帝国皇太子开口,你们可以得到授权在帝都大圣堂进行圣堂教会婚礼,享受大贵族才有的待遇。
有这等优渥条件,戴琳娜小姐的父母一定乐得合不拢嘴,这婚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可是……太棒了……”皇家侍从听得连连点头,傻笑起来,这小伙子已经完全沉浸在未来愿想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康斯坦茨趁机说道:“你只需行个方便放我出去,一切都能成真。”
这条件让人无法拒绝,于是,
半小时后,
一位身材高大的红衣侍从迈着大步走出豪宅,此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康斯坦茨,皇家侍从换上了他的病号服留在屋里冒名顶替。
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康斯坦茨先是乘坐马车,然后改为徒步,进入陨星坠落的森林。
森林外缘已经有许多农人围观看热闹,这些帝都郊外的乡民都很迷信,认为陨星象征着灾厄,没人胆敢踏入森林近看,康斯坦茨心里暗暗高兴,自己可以不受打搅。
可事与愿违,一小队宪兵骑士和护林员已经抵达了现场,他们是来查看情况,排除险情的。
一位佩戴少尉军衔的宪兵下马朝他走来:
“先生,不要靠得太近,一颗流星刚刚坠落,就在前方,有刺激性的气体生成,也有造成森林火灾的危险。”
“我是天文爱好者,正是为此而来,还请您行个方便。”
(510) 天外来客
“天文爱好者……真是新奇的嗜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闲的可以,请等到国土安全局排除危险以后再来吧,现在这片森林是禁区。”
“您这身红色制服不是金湖宫的皇家侍从穿的么,到底是谁呢……”
宪兵骑士心里想着,一边眯着眼靠近,他参加过好几次大型阅兵式,近距离见过帝国皇室成员,此时才猛然认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天呐!您是康斯坦茨皇太子殿下?”
“是我没错。”康斯坦茨微笑着小声说道。
“失礼了,请容我……”宪兵骑士正要躬身行礼,就被拦住。
“嘘,请别说出来,
我是瞒着母皇陛下偷偷跑出来的,就想一个人不受打搅地看看那颗陨星的残骸,还请您行个方便。”
“遵命,皇太子殿下。”宪兵骑士回头喊道:“弟兄们,咱们把警戒线外移200公尺,现在就上马行动!”
烟尘飞溅,随着大批骑兵策马离开,森林里只剩下几位穿着醒目的黄色制服的护林员,
康斯坦茨走过去,看到他们正在用枝条抽打一处灌木丛上熊熊燃烧的火苗,
旁边的一大片野草野花都被烧得漆黑,发出阵阵刺鼻的焦糊气味,看来这颗陨星险些引起森林大火,还好护林员们足够尽责,及时将其扑灭。
康斯坦茨捡起地上的枝条,也上去帮忙拍打火焰,众人一齐努力下,很快消灭了最后的隐患。
年轻的护林员依次离开,前去检查附近是否残留有火星余烬,只留下一位年纪老迈的,须发皆白的护林员。
“感谢你,年轻人。”老人说道。
“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说罢,康斯坦茨走向陨星坠落的地点,却被老人拉住衣角。
“请等一下。”
“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老迈的护林员靠近对方,他的一双蓝眼睛像是得了轻度白内障,已经有些浑浊了,却放射出淡淡的光芒:
“别找了,我就是把你从梦中唤醒的那个人。”
康斯坦茨看着老人,惊得张大嘴巴:“天呐……您怎么……”
“看起来很普通,对吧。
对于你们来说,我算是天外来客,我没有实体,是以纯精神能量的形态生存在宇宙虚空之中,
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孤魂野鬼,真是悲惨。
没了家园的游荡者,到处漂流,我自己都想为自己鞠一把同情泪,可惜却哭不出来。”
“您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护林员的形象的?”
“凭借独有的技术,我可以幻化成任何的形态,
通过收集这颗星球上智慧生命的数据,我在一瞬间学会了你们的语言和文化,然后选择以这种和蔼可亲的形象示人,以减轻你的压力。”
信息太多,康斯坦茨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可还是逞强地说道:“我……大概明白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纯精神能量构成的生命形态,不会衰老亦不会染病,也不会被其他琐事困扰,永恒的生命,正是理想中的形态。
您所在族群的文明程度一定超过我们人类百倍……或者万倍,不光能熟练地用我们的语言对话,还带有本地口音,就像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似的。”
“小伙子,你才令我吃惊,竟然能从那噩梦中苏醒过来,若是一般人,早就被折磨的彻底疯了。”
“若不是您拉我一把,我现在还在那该死的噩梦迷宫里逃避恶魔的追杀,您的大恩大德,是我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终其一生也要报答的。”
“嗯,知恩图报,也算是你们人类世界的美德之一。”
“咱们一起去坠落现场看看么?”
“不是坠落,而是降落。”老人摆摆手:“那颗陨星没什么好看的,是我乘坐的飞行器伪装的,外面是石头壳,里面是金属船身,现在已经被隐藏起来了。
很抱歉引燃了你们的森林,我发誓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你们的大气环境太过复杂,氧气太多造成易燃,超出了我的预期。
“没关系的,”康斯坦茨看着周围焦黑的野草,说道;“反正已经被扑灭了。”
老人直视着康斯坦茨的双眼:“小伙子,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看待森林火灾的,请认真回答。”
康斯坦茨仰头直视蓝天许久,才开了口:
“火灾带给森林的,并不只有死亡,还有对死亡植被的清理,燃烧过后产生的灰烬,也将为新生命的勃发创造极佳的肥料。”
“啪啪啪……”
老人用力鼓起了掌,“对于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算是很独到的见解,不过嘛,我有其他看法。”
康斯坦茨谦虚地低下头:“愿听您的高见。”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颗被烧得焦黑的橡树:
“并不是所有森林都会在山火过后重新发芽,像你们人类文明传说中的凤凰那样浴火重生。
有许多树会在火焰中走向毁灭,
对于它们而言,火焰并不是浴火重生必备的前提,只不过是不可避免的死神罢了。”
康斯坦茨注意到老人的表情:“您话里有话。”
“聪明人,那我就不兜圈子了,直说吧,
你所在的文明正遭遇威胁——
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我猜您说的是索斯卡亚巫毒教,
准确说,是他们所信仰的东西,那些不可名状的异界邪神,它就是即将烧毁这森林的火焰,而人类文明就是即将遭殃的树木。”
“回答正确,
一股强大的异星力量正试图入侵你们的世界,我将其称之为‘吞噬者’。
吞噬者文明来自宇宙中最为混沌黑暗的异界空间,恶劣的环境催生出最为邪恶贪婪的文明,它们是很特殊的生物群体,
吞噬者文明的特点就是不爱辛苦耕耘,只会掠夺,在一个又一个星团间云游,每经一处,便把当地的有机生命体赶尽杀绝,
祸害完一个星系就更换目标,
吞噬者通过汲取营养不断进化,变得更加强大,然后才能够作出更为长途的旅行,去毁灭更多的文明世界。”
(511) “吞噬者”的真相
“现在,这些坏家伙来到我们这了,是吧?”
“正是如此,这也是我来到此处的缘由。”身穿迷彩护林员制服的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暗中跟随‘吞噬者’的步伐,很不幸,你们这颗蔚蓝色的美丽星球成了他们的下个目标,真是令人惋惜。”
康斯坦茨·米德奈特敏锐地察觉到,老人浑浊的眼瞳中透着一丝悲凉,于是说道:
“我猜您所在的文明就是受害者之一。”
老人的眼睛略显湿润,闪烁出微弱的光芒:“朋友,你比我所期待的更聪明,我本以为要解释清楚这些要花许多时间,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能保持低调,实属难得。”
康斯坦茨低下头:“母亲教导过我,谦逊是瓦尔斯塔人的美德。
而且,您谬赞了,与您的智慧相比,我们人类太渺小了,说出来您可能会笑,我们的教会和科学界甚至还在争论一个问题——世界是平面的还是球形的。”
老人微笑着说道:“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是球形——
是一颗美丽的,蔚蓝色的,适宜生命居住的星球,正因如此美好,才被可恶的吞噬者们盯上。
而我的家乡也是一样,可惜,原本富庶的星球被摧残成一颗荒芜的死星。”说到此处,老人望向远方,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你该珍惜自己的母星,为身边的一切感恩戴德,
珍惜这森林中的一切,有植被,有小动物,多好啊,不惜付出一切也要保护它们。
否则就会沦落为像我一样的流浪者,连肉体都消亡了,成为一只漂流在黑暗宇宙之中的孤魂野鬼。”
康斯坦茨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
“真是令人伤感,在梦中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救世主来了,
您不是神,却比人类虚构出来的任何神明都更加强大,
我只是想不通,像您这样能在宇宙中自由穿梭的先进的文明种族,竟也会遭遇灭顶之灾,那些吞噬者,一定都是些可怕的怪物。”
“哎……”老人长叹一声,道出心中无尽的悲凉:
“根据我所收集的信息,你们此处的本地人有句俗话——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康斯坦茨点点头:“确实有这么句俚语。”
老人开始仰望天空:“实际上,吞噬者文明原本并不先进,甚至可以说是蛮荒落后。
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们只会靠原始的狩猎杀戮来生存,既没有形成组织严密的社会,也没能发明出任何体现出智慧的造物,
根据研究,亿万年来,他们连一辆简单的独轮车都没能造出来。”
康斯坦茨·米德奈特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我无法理解,这样一支落后野蛮的文明,是怎样做到征服先进文明的。”
“靠的是政客们的伪善,还有人们的狂妄自大、愚昧和短视。”
老人紧皱眉头,表情变得犀利,他自己坐在一块岩石上,让康斯坦茨也坐下,开始将一切娓娓道来:
“那时候,
我的族人正不断在星团中探索生命,然后发现了那颗贫瘠、蛮荒落后的星球,还有那些生存在原始社会的,只会茹毛饮血的野蛮生物。
尽管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生存能力却是出奇地强悍,在缺少光照,水源匮乏,辐射强烈的星球上都能生存下来,随队出征的生物学家将其称为生命的奇迹。
根据原本的探索计划,
这颗星球完全不宜居,也没有珍贵矿藏或贵金属,或是其他值得开采的资源,按照计划条例,队员们在采样记录后就该离开这不毛之地。
可探索者团队中有人发了善心,那人不忍心看到生命在这不宜居的星球上受苦,提出要将这种生物救上星船,把它运到我们富庶宜居的母星上繁衍。
这种严重违背安全守则的建议,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全体船员的反对。
但很可惜,那伪善的家伙出身高贵,是某个议员的儿子,
他威胁说要动用社会关系,让所有船员丢掉工作,迫于威胁,大家没办法,只好随了他的愿。
就这样,
共有35只未通过检验检疫的不明生物被救上了星船,然后开始返航。
这是一切灾难的开始,用你们的话说,那位伪善的议员之子便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罪人。
星船返航之后,罪人仗着自己父亲的政客身份,违背规则,绕开检查,擅自将危险的外来生物释放到自然环境中。
结果就连他本人都未曾预料,这些生物没有出现任何的水土不服,一踏上我们的母星就开始肆意生长,极速进化。
没有天敌的它们开始肆意屠杀本地的动物,并且开始不受控制的大量繁殖,短时间内,数量便由35只激增为750万只。
不光本地的食草动物,就连曾经威风凛凛的食肉掠食者,都沦为外来生物的食粮。
等到它们称霸了野外,便开始将魔爪伸向乡镇郊区,
媒体开始报道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案件,一些孩子被不明生物袭击,甚至传出有残疾老人被吃得只剩骨架。
袭击人的事件变得愈发频繁,不光是郊区,就连大都市都不得安生,一位出租司机和他的乘客在路上消失,警方在一周后才发现两人的尸骨,现场周围满是巨大的足印。
一时间人人自危,所有人不得不带上武器防身,又不敢主动捕杀外来生物,生怕因为触犯了动物保护条例而蹲大牢。
等到血案原来越多,人们的恐惧变为愤怒的游行,开始控诉星球政府的不作为,
那些贪婪愚钝的政客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根据流程开会,尽说些官话废话,将此事定义为外来物种入侵。
实际上,这时候事情还有得救,我们的军队拥有现代化武器,可以用光束枪和火焰喷射器大量消灭外来生物,
在当时动员起力量全面捕杀就可迅速将其根除,从而避免后面的一系列悲剧。
然而却戏剧性的,再次遭遇了挫折,
一些虚伪的政治家开始叫嚣,说一切生命生来平等,我们没有权力处死这种外来生物,只能以柔和的方式限制它们。
最可笑的是,这种短视愚蠢的说法竟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看到这篇新闻报道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妙,并且开始着手准备,已应对末日来临。”
(512) 孤魂野鬼
“不出我所料,局势开始失控,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怪物袭击平民的惨案发生,案发现场往往都是血肉模糊,残忍到令人不忍直视,但还是因为案发数量太少,受害者身份低微,得不到重视。
而那些富商高官的豪宅都坐落于防范严密的高级居住区内,在武装保镖的庇护下,他们照例开着奢侈堕落的派对,对外界的惨叫充耳不闻。
垄断大企业老板和星球联邦政府高官是我们母星的统治者,这些人才懒得关心平民百姓的死活,
占领道德制高点,坐稳自己的位置,攫取更多的利益,这才是他们关心的东西。
也有希望,一些有担当,有危机感的政治家开始试图唤醒民众,可惜平民百姓也都麻木不仁,
他们不再读书,不再高攀艺术,而是去看些没有营养的肥皂剧,
他们不再崇拜英雄,只会关注那些道德败坏的娱乐明星,久而久之,人们变得又蠢又懒、又聋又瞎。
因为我们的星球富庶,技术发达,
食物供给充足,工业产品丰富,福利待遇优厚,即使不工作也饿不死。
人们都没有吃过苦,过着娱乐至死的生活,都忘记了自己也是动物,失去了战斗的生存本能。
大家伙儿都没了原始的忧患意识,一个个都变得虚伪自大,伪善而愚蠢。
一位保守派议员希望改变现状,却因为声音渺小得不到重视,他愤而辞职,临走之前抛下一句话;
‘若是一个人没了人性,可称之为不道德,不文明。可没了兽性,那就连生存下去都难了!’
可惜议会里没人听他的劝,街头霓虹闪烁,人们依旧醉生梦死,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将他作为笑柄。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外来生物的繁衍的速度已经彻底失控,它们的数量已经多到无法统计的地步,统计局粗略估计至少有一百亿只以上。
无论是乡野郊外,还是城市大道,就连办公室和居民楼里都有它们的足迹,
人们的宠物被当成点心吃掉,弱小的孩童和老人的生命受到威胁。
这时候,就连最愚钝的政治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掌控星球的政客和大企业家收起了伪善的嘴脸,不再称那怪物为外星生物,而是将其命名为‘吞噬者’,细数其罪状,开始下令全面捕杀,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当初亟待救助的外来生物已经进化出超凡的体能和智力,
它们本就拥有潜力,只是受制于恶劣的自然环境无法生长,一旦进入到宜居的星球就以摧枯拉朽之势,不可阻挡的崛起了。
它们的武器是强壮的身体、致命的传染病,还有最可怕的——适应能力和繁殖能力。
人们恐惧的发现——
自己被包围了,大家陷入到了一场艰难的战争中,开始寄希望于星球防卫军。
而长期赋闲在营地,缺乏训练的军队战斗力极低,士兵们肥胖而又懦弱,军官们也都是走后门进来吃空饷的关系户,根本不懂战斗。
一开始的捕杀围剿变成了后来的被动防御,随后变成了挣扎求生,对手在战斗中不断进化,怪物们远比我们强壮,比我们聪明,比我们残忍,
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输了。
随着军队节节败退,最后零星的抵抗也销声匿迹了,幸存者逃到地下避难所中苟活,在地铁站和防空洞中艰难度日。
外来入侵物种成了母星的主人,我们曾经辉煌的文明被毁于一旦。
逃亡到地下的星球联邦政府幡然悔悟,既然没有反攻的可能,人们开始翻找数据,查找失败的起因,最后得出的结果令所有人咋舌。
所有一切灾难的根源,都是源于某位星际探索星船船员的一次大发慈悲,这则消息被发往星球各地的避难所。
一个强大的文明世界竟然毁于善心,真是可笑!
在地上,外星怪物为了进一步成长进化需要不断进食,野生动物和圈养牲畜被吞噬一空,
它们在大都市的残垣断壁中狂欢,既然猎物没了,它们开始自相残杀,弱肉强食的规则淘汰弱小的个体,无意间加快了进化的速度。
在地下,千百座避难所遭到入侵,幸存者被当成点心,点肉带骨头一并吃掉,
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无论高低贵贱,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剩。
某一天,一头擅长掘洞的恐怖怪物挖穿了厚达十米的防护墙,入侵了地下研究所,
保安和工作人员遭到全灭,也包括此处设施的领袖——作为科研组长的我,但只是肉身被吞噬,
不幸中的万幸,在前一天,我的研究项目及时成功,让我能及时把自己的精神意识从肉体中剥离出来,
从此以后,我像一只幽灵似的,以精神能量体的状态苟延残喘。
我默默地观察着‘吞噬者’们的暴行,
这些曾经野蛮落后的怪物已经进化到了让我无法理解的高度——
神的高度,
它们进步的方式令人难以捉摸,用不着实验室,也不用计算和公式,也不知怎么的,它们竟然找到了突破三维世界的方法,晋升为四维世界的生物。
它们可以让自己的思维进行远距离跃迁,用精神来控制其他星系的智慧生物,进行潜移默化的引导,诱导对方走向毁灭,甚至是利用时空裂隙进行时空穿梭,把巨大的肉身转移过去。
尽管吞噬者已经进化成神一样的生命,但它们仍然保留了最初的,最为质朴的生存本能,杀戮的野性。
为了满足残暴的欲望,它们开始搜寻并入侵其他的星团,毁掉了一个个璀璨的文明,简直是横行在宇宙中的瘟疫。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报仇雪恨,我的父母、妻子和年幼的女儿都被那头入侵研究所的吞噬者残忍的吃掉了。
我是一个文明最后的幸存者,最后的灵魂。
此恨绵绵不绝,此仇永世不忘!
我不是战士,是科学家,习惯通过技术来解决问题,
没有科学仪器,没有实验室,我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生命体研究上,并取得了重大进展,
我已经有信心制造出足以和吞噬者匹敌的生物,可惜我没有肉身实体去实验,无法实践自己的想法。
就这样,
一个满腔的愤恨的孤魂野鬼追随着仇敌,在群星间飘荡,这就是我的故事。”
(513) 末日将至
听完对方冗长的叙述,康斯坦茨沉默了许久,小声说道:
“太悲伤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我很同情您和您同胞的遭遇……”
“感谢你,朋友。”
老人的语气变得愤愤不平,不再若刚开始交谈那般平静:
“从那以后,
我不用再花费任何时间用来吃饭、学习或者其他家庭琐事,
因为一切美好都已与我无缘,我自己也变成了个飘荡在虚空中的亡魂,
我这辈子,都未曾这般专注过,
我唯一拥有的就是无尽的时间和消耗不完的精力,
我一刻不停地追在吞噬者身后,见证了它们犯下累累罪行,
眼看着一个个瑰丽的文明被这群野蛮的家伙毁于一旦。
很多次,
我发誓自己努力尝试过很多次,试图去阻止悲剧发生,
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然后陷入深深的自责。
我惊恐地发现,
自己已经陷入到了一个死循环当中,
我不断地安慰自己,提醒自己心存希望,
告诉自己下次会成功的,然后等到的却是又一个文明的灭亡。
吞噬者在我的面前杀死孩子和老人,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想要挥拳打出去,却发现自己没有臂膀,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我——只是个可耻悲哀的废物罢了,
所能做的也只是当个愤怒悲戚的旁观者。
终于,我盼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吞噬者终于碰上了难啃的硬骨头——
他们经过数次跃迁来到遥远的星团,距离你们的所在的星球不远,
你们人类的占星术师将其称为半人马座阿尔法星,
那里有着我曾见过最强大的文明——圣克利亚斯,
那里的智慧生物自称为圣克人,
他们直立行走,身型很像人类,是个头脑聪慧,英勇顽强的种族,令人着实钦佩,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战,圣克人虽然未能抵御吞噬者的入侵,却也给予这些怪物重创。
这次远征之中,吞噬者的数量锐减了一大半,
活下来的,也遭遇到圣克人遗留下的自杀式超级炸弹的饱和攻击,
吞噬者首脑们的肉体变得脆弱不堪,成批地死去,技术实力大幅萎缩,
由于受到大剂量的辐射,它们最引以为傲的繁殖能力也不行了,诞下的子嗣大多是些低能变异的怪胎。
那段时间,我简直高兴得快疯了,真想跳一支舞蹈来庆贺,
很可惜圣克人最后的秘密武器没有来得及派上用场,我有幸得到了秘密武器的全部数据,开始研究工作。
从那以后,吞噬者元气大伤,但却未曾放弃杀戮毁灭的原始欲望,它们的行动方式也开始发生转变,从疯狂野蛮变成了阴险狡诈,
之后的每次入侵,都是一个套路,
吞噬者用思维跃迁的机械,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遥远的星团,找到存在智慧生命的星球,
然后挑选一些心智薄弱的人,给些小恩小惠,以异界邪神的身份做出承诺,培养狂热的信徒,诱导他们从事各种行动,
这些邪教徒就成为之后吞噬者大举入侵的跳板,
吞噬者教授狂信徒们黑暗的知识,给予他们各种小恩小惠,
比如治愈疾病,显现奇迹,或者赐予财富,
对了,在你们的星球,这种邪恶的知识被称之为黑巫术。”
“原来如此!”康斯坦茨恍然大悟:
“那些傻瓜!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愿意加入巫毒教,这个世界的问题就在于聪明人充满疑惑,而傻瓜们却坚信不疑!”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老人再次重复,然后继续说道:
“经过我分析数据了解,
索斯卡亚巫毒教是你们星球本地的宗教,有上千年的历史,吞噬者试图将其作为进攻的跳板,开始花大力气助其振兴,
也就是说,如今的巫毒教已经和过去的完全不同了,所谓的巫术也只是吞噬者黑暗力量的幌子而已,
他们选中了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灵能者——迪亚蒙德·薛斯帕尔,把他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替自己搭建入侵的桥头堡。”
听到这里,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原来如此,我所进行的献祭仪式有一半是古代巫术,另一半则是吞噬者的技术,难怪会失败。
太危险了!都怪我,没搞清楚就急着做献祭仪式,害了自己,更险些害了小妹!””
老人撇嘴微笑:“知道嘛,
我之所以对你们人类产生好感,就是因为你们身上的某些特质,
你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心里想的却是亲人挚友,让我感觉相当亲切。”
“我是个木讷的人,同学们都管我叫书呆子,但至少我还懂得亲情之可贵,不管那仪式如何危险,只要能救得小妹的性命,我也是义不容辞!”
康斯坦茨再次感觉到头疼欲裂,带得半边脸一齐刺痛,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仪式失败之后,我陷入到噩梦中,直到您救我出来。”
“你被吞噬者的耳目发现了,瞥见了这些强大的,四维世界生物的影子,心灵承受不住如此压力,崩溃了。
这些怪物最爱的精神食粮,便是智慧生物的负面情绪——
恐惧、猜忌、暴虐……
甜美的灵魂,也就是濒死者施放的精神能量,是它们最渴求的新型能源。
在与圣克人的战斗中,吞噬者损失惨重,实力大减,无力制造先进的武器,也没办法进行长途旅行。
于是,它们布下天罗地网,让你的族人们自相残杀,等到你们都奄奄一息之际,它们再借助邪教徒的指引将肉身引渡到此,
到那时,这颗美丽的星球将会遭到无情践踏,
生命惨遭屠戮、文明不复存在,海洋亦被污染,
到最后,连地心都被挖空,污秽覆盖整个地表,整颗星球变为死星。”
“真是恶毒的阴谋!”康斯坦茨热血沸腾,脖子上青筋毕露,他扶正了高度近视眼镜:“我宁愿付出一切,也要阻止这些悲剧的发生!”
老人把右手伸进了衣兜:
“很好的觉悟,正因如此,才配得上这礼物。”
(514) 沃登之血
老人从被磨旧的,油腻脏污的护林员制服口袋里掏出了个小饰品,放到了康斯坦茨手中。
“这是什么?”
康斯坦茨将其捧起仔细观察,
一颗小小的透明球体,只有拇指肚那么大,
像是天然水晶制成,沉甸甸的,拿在手相当地有分量,
里面封装着粘稠的红色液体,像是鲜血,一晃动就会缓慢流淌。
康斯坦茨紧盯着这件礼物,只能胡乱猜测:
“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血液。”
“错,
此物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百分百的人工调制品,内含数个星系中的上千种物质。”
“哎呦!”康斯坦茨手上一滑,差点儿没有拿稳。
还好,他用另一只手掌稳稳托住,惊呼出一口气:“天呐……对不起,我可真是笨手笨脚,什么都干不好……”
“小心点儿,年轻人,我穷尽毕生心血才弄了这么一点儿,千万别摔坏了外壳,一旦接触空气就会迅速腐败失效。”
“这就是您赐予我的武器,用来对抗吞噬者的?”康斯坦茨问道。
“正是如此。”
老人眉毛上扬,显得非常得意,那表情简直像是朝着父母展示A+成绩单的孩子一样。
“你手上捧着的,便是当年圣克人尚未完成的秘密武器,我这个没有实体的亡魂,到处云游搜集材料,完全依靠意念能力操作试验台,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其开发完毕,可说是我一生的心血之作。”
知道手中之物的珍贵,康斯坦茨更加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手心,充满敬意地问道:“既然是强大的武器,它一定有个可怕骇人的名字。”
老人摇摇头:“并没有,这玩意儿原本只是个未完成的研究项目,它的代号是A100937号生物武器
——沃登之血,
用来纪念圣克人传说中的大英雄。”
“有什么功效,扔出去会爆炸么?”康斯坦茨打趣道。
“才没有那么简单,这是为强大的战士族裔量身订制的补剂,如果你对生物学稍有了解,那一定知道,生物只能发挥自身身体能力的30%。”
康斯坦茨点点头:“我知道,这是出于身体的保护机制,为防止用力过猛导致肉体四分五裂,是相当有必要的限制。”
“没错,大多数生物都有这种通性,圣克人的科学家发现,如若肉体足够强悍,能够承受更多的损伤,便能通过解锁保护机制获得远超过30%的身体能量。
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话来说,‘沃登之血’就是最高级的运动员兴奋剂,饮下它,便可以解锁超过65%的身体能力,引用者本身能力越强,药效就越显着。
不仅仅是肌肉的力量,还包括大脑,心电感应能力和意念控制力都将获得巨幅提升。
用你们人类的身体循环速度和时间单位作为标准计算,
饮下后几秒钟便可生效,随后的一刻钟内,药效将会逐渐提升,达到巅峰后疾速衰退。”
康斯坦茨察觉到了老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于是便警觉地问道:
“那么代价呢?”
“问得好,
越是绚烂鲜艳的花朵花期越短,
短时间内透支使用身体,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圣克人的科学家将‘沃登之血’的功效称作‘借命’。
然而这药剂的强大之处还不止于此,发挥身体潜能还不算厉害,超越极限才叫奇迹,
根据初期试验,若是将一个圣克标准计量单位的药剂完全饮下,也就是我给你这小球儿中装载的量,会令实验对象进入疯狂嗜血的‘过载’状态。
此种状态下,实验对象会在一刻钟内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仪表统计到的巅峰数值,甚至达到了惊人的1500%的身体效能!
就连最弱小的素食动物,在过量饮用药剂之后,都能瞬间杀死整整一笼子的猛兽,所以此项目才被圣克人看做最终武器,
而此种实验对象的结局,无一例外——
全部死亡。”
想着想着,康斯坦茨突然觉得手中的小东西有些烫手了。
“您给我的礼物是一柄双刃剑,为何不是其他的先进武器,而是这种残酷的东西,我不认为这种东西能协助我们打赢一场战争。”
“以我现在的灵魂状态,所能开发的,也只有这种生物武器了,不必惧怕你们的对手,
如今,吞噬者遭遇重创,可说是强弩之末,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就此将其歼灭,放任其喘息休养,将来必会祸害更多文明世界。
只要合理地运用沃登之血的力量,让合适的人饮下它,便有相当大的机会击败吞噬者的生命源体,也就是巫毒教所崇拜的异界邪神。
在漫长的进化岁月中,
吞噬者的组织形式由松散变得紧密,类似于你们世界的虫群,这是它们的优势,却又是最大的劣势。
优势是所有个体可以做到对生命源体的绝对忠诚,可以为任何命令赴汤蹈火,毫不犹豫地献身,执行力堪称完美。
而且可以批量的繁殖,源体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孵化出不同形态的种类,有念力超强的术士,亦有类似工匠的品种,也有肉体强悍的战士。
劣势是失去了自我思考能力,个体智商越来越低,一旦遭遇挫折便会疾速衰败退化,正因如此,如今的吞噬者只能用很原始的方式去战斗,
你们所面对的侵略者只是个拄着拐棍,苟延残喘,却依旧很凶恶的老头子。
一旦生命源体被击杀,余下的低智商个体便会失去方向,大量死亡直至灭绝。
当年的圣克人便是看透了此事,击中兵力进攻吞噬者巢穴,重伤了它们的生命源体,差点儿消灭掉这个肆虐星海的瘟神。”
“我明白了,擒贼先擒王。”康斯坦茨显得非常不安,说话都变得口齿不清:“
要挑选出最强的战士,攻入敌人的核心,干掉吞噬者的生命源体,条件太苛刻了……
这感觉并不像什么成熟的计划,而是一场输不起的豪赌,凶险到了极致。”
(515) 希望之光
“却实凶险,但很可惜,没有其他的捷径可走,
为了这一战,我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失去族人的怨念,甚至灵魂。
剩下的,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我的心灵感应能力一向都很准确,我很确信,
你所在的米德奈特家族就是这星球上的最强血脉,战士之血。”
“战士……您说的可能是我的母亲,还有我那可爱又暴力的小妹……”康斯坦茨看了看自己削瘦孱弱的身体,心中满是苦涩:
“您找错人了,我只会让您失望,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没能继承母亲的力量,瓦尔斯塔民风彪悍,像我这样的人总被嘲笑,在兵击训练课上,我连同龄的女孩子都打不过。”
“既然你不是战士,那就请把这礼物交到正确之人的手中。”
康斯坦茨感觉到有些不对:“您的声音变得有点儿……奇怪。”
突然,老人的身型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护林员粗布制服突然间褪了色,蓝绿色格子变成了浅灰,随后变得惨白,身体的一部分成了半透明。
“恩人……您身上的衣服,还有皮肤的颜色突然变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康斯坦茨惊道。
老人的反应很是平淡:“我的力量正在消褪,已经维持不了精神能量实体的状态了。”
“该怎样拯救您?”康斯坦茨急得手足无措,眼看着恩人受难,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谁也救不了我,我即将迎接的命运就是魂飞魄散,这个虚拟的人类投影也会随之一并消失。
我早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未曾想到来得这么快。
朋友,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拿好这礼物,咱们一起去看看风景。”
老人的身体正在逐渐消失,最后,他拉着康斯坦茨的手,登上森林中的一座小丘,仰头望向天空中的烈日:
“这是你们的恒星,带来光和热。”
他平摊半透明的手掌:
“让我再感受一次光照,多暖和!
生命即是火热,冰冷属于死亡。
正是这恒星,无私地燃烧自己,将生命的热量泼洒到地面之上。”
说到此处,老人的身体已经逐渐消融到温暖的阳光中,就像一滴雨掉落到海洋中。
“不……我还有许多问题要请教您呢!别走!”康斯坦茨的眼眶湿润了,他感觉到掌中握着的手突然消失了。
“珍惜这美好的一切,战斗吧,就像圣克人所做的那样,直至最后一次呼吸。”
护林员温暖的躯体像是被打碎的花瓶,成了一滩闪耀的碎片,随即分裂为小片的灰烬,又化作更为细小的尘埃,被徐徐的微风吹散到野花丛中,再也寻找不见。
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紧攥着手中的小水晶球,在林中小丘之上茕茕孑立,他显得有些怅然若失,自言自语道:
“我都没来得及询问恩人的姓名……”
一个失落文明的最后灵魂就此消散,壮烈而悲戚。
他抬头仰望天空;
蔚蓝的天空和之前所看到的似乎都不一样了,
安宁寂静,庄严肃穆,
这都是因为自己开始珍惜身边的一切。
人们所追逐的名利,
在这宽广的天空下,显得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可笑。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唯有爱是永恒。
他由衷地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还有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甚至是瓦尔斯塔的敌人,都能在这美丽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一想到这,康斯坦茨顿觉自己的境界得到升华,
心中的恐惧、迷茫一扫而空。
幽静的森林里,大男孩就此死去,一个男人站起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位近卫军骠骑兵战士远远朝着小丘策马奔来,看到了高大削瘦的背影,他兴奋地喊道:
“让兄弟们集合!我找到皇太子殿下了!”
十分钟后,一个金光闪耀的近卫军胸甲骑兵中队簇拥着众多将领来到现场,为首的正是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她显得非常着急,下了马之后把缰绳扔到侍从手里,便跌跌撞撞地奔上小丘,简直像丢了魂似的。
“你这坏孩子!一声不吭地跑出去,可把妈妈急坏了!”
康斯坦茨·米德奈特张开双臂,拥抱着自己的母亲,
铁灰色的发髻蹭到了他的脸颊,痒痒的,他注意到母亲的两鬓已经出现不少白发,显然是过度操劳所致,不由得心疼起来。
“妈妈,请别为我担心,我醒了,或者说,死而复生了,您的儿子康斯坦茨回来了。”
“太好了……我……我真是……”
一切言语都无法表达这位母亲心中的喜悦,唯有泪水,和温暖的拥抱。
康斯坦茨把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他神色凝重,双手捧着小小的水晶球,放到母亲手心里:
“我是学者,不是战士,这有您才配拥有这礼物,
母亲,
我不想逃避,也不再畏惧当皇室继承人了,从今天起,我要努力承担起皇太子应有的责任,为您分忧。”
“好孩子……你长大了……”萨兰托斯欣慰地说道,竟破天荒地咧嘴笑了起来。
小时候,她是公爵和女巫的私生女,
少女时代,她是美貌而又英姿飒爽的戎装公主,
成年后,她是铁血强悍的瓦尔斯塔女皇。
这一路上布满荆棘坎坷,其中血泪辛酸只有她自己清楚。
母亲被活活烧死,父亲和两个哥哥遭遇政变谋杀,
丈夫和恩师病逝,养子在战斗中身亡,
大女儿客死他乡,小儿子死在自己怀里。
小女儿在战场捡回一条命,却不幸成了盲人……
她这辈子失去的太多了,
也很久没有笑过了,
被战火毁了一半的脸笑起来显得有些恐怖,但她的次子康斯坦茨觉得母亲的笑容很美。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一切都步入正轨,精神病学专家弗洛伊德博士惊讶地发现,皇太子的疯癫状况和皇帝的抑郁症都奇迹般地康复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只能说是奇迹啊……奇迹!”
一旁的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笑道:“从此以后,金湖宫不再需要精神病学顾问,看来您要失业了,弗洛伊德先生。”
“哈哈!”老学究大笑起来:“皇帝和她的继承人都恢复了斗志,此乃国之幸事,我这老头子终于可以安心地回家养老了!”
帝都米德奈特堡的市民们惊讶地发现,金湖宫外的花圃中新添了不少红色和黄色的花朵,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新栽的大红色玫瑰和高耸的向日葵。
有了鲜艳颜色的衬托,原本冷冰冰,毫无生机的金湖宫活了过来,气氛一下次变得欢脱,就连天气也一齐作美,一连好几周放晴。
随着帝国朝野恢复秩序,宰相把手中的权力交还,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突然下达行政令,
大赦天下,赦免三年以下刑期的轻刑犯,重刑犯也都获得一顿就有酒肉的大餐。
帝国公务员获得三天带薪假期,需要领救济的贫民也都获得了特殊津贴。
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女皇的霸道狠辣,这种温柔的态度简直是一反常态。
各大报社都在胡乱猜测原因,有人说,女皇找到了英俊的小白脸新欢,也有人说这是在收买人心。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皇帝的心态明显变得平和了许多,多了些温柔和耐心。
(516) 败军之将
如今的索兰王国已不复当年世界第一强国的盛况,奴隶义军、拥王派、巫毒教护教军、城邦武装、各地军阀、乱军土匪……多方派系混战成一团,平民的处境举步维艰。
这天午后,在一座富饶的村庄,空气中充斥着焦糊的气味,谷仓上燃着烈焰,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一位绝望的村妇抱着血肉模糊的男婴,那是她的小儿子,刚刚断了气,母亲痛哭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
村妇的身边还有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小手儿拽着母亲的衬裙,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忽闪着,惊恐地注视着远处正在激烈交火的武装分子。
“妈妈……我们已经交出了谷仓……他们为什么还在杀人?为什么要杀死父亲和弟弟?”
可怜的村妇已经悲伤过度,完全听不到女儿在说些什么,只是乜呆呆地抱着男婴的尸体,用病态的音调唱起了摇篮曲:
“孩儿啊,
你莫啼哭。
莫管那窗外雷滚滚,
爸爸妈妈关严了窗啊,
明早必是个艳阳天儿,
咱们一起赶集去哟……
她正想唱出最后一句歌词,下一秒就被步枪流弹打中了额头,瞬间脑浆迸裂。
村妇一声不吭地滚进了路边的坭坑里,死了都没有放开手中的婴儿尸体。
小女孩儿被吓得手足无措,她想要跳下泥坑里找妈妈,却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
一头身型巨大,像是蜥蜴似的,全身覆盖鳞片的六足怪物从旁边的沼地里爬了出来,身上喷绘着巫毒教护教军的烙印。
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细密集的牙齿,还有毒蛇般分叉的舌头,开始撕扯母子二人的尸身,连骨头带筋肉嚼碎了吞下肚,突然转头望向小女孩儿,
鲜嫩的人类幼崽身体让这怪物垂涎欲滴,呲着牙,吐着舌头靠近。
“呯!”
一声枪响,怪物的脖子挨了一枪,随后又是一阵步枪齐射,巨大的身体上被打出无数弹孔,绿色的黏液从伤口中渗出。
有人喊道:“它还活着,快做点儿什么!别伤到那孩子!”
“轰隆!”最后是一颗投掷精准的手榴弹结果了怪物,弹药碎片把它的肚皮炸烂,黏糊糊的内脏肠子流了一地,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宝贝儿,跟我走!”
一位高壮的男子飞奔过来,像拎小猫儿似的单手轻松抱起小女孩,把她交给自己麾下的女性军官看管,“萨曼莎,你来保护这孩子!”随后男子继续指挥手下们边打边撤:
“不行了,这仗没法儿打了,护教军人多武器精良,又有怪物助阵,我们的盟友国王军那边损失惨重,我们也得撤了。”
他身边的副官喊道:“你们都听到安迪老大说的了,义军全线撤退,放弃此次任务!”
当炮火逐渐止息,枪声也逐渐稀疏起来,一场争夺粮食补给的战斗宣告结束,奴隶义军再次遭遇惨败。
磨坊边,田野里,小河畔,
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巫毒教护教军的,有王国军的,有奴隶义军的,也有容貌可憎的怪物尸体。
义军领袖安迪·怀特菲尔德的左胳膊上中了一枪,因为着急撤退,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就继续赶路。
一位奴隶义军的女军官抱着得救的小女孩凑了过来:
“安迪老大,这孩子被吓坏了,一句话也不说,小脸儿像白纸似的煞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安迪扭过头,巨大的手掌摸了摸小女孩儿的一头乱发:
“可怜的小家伙儿,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被怪物吃掉。”
小女孩儿突然回过神来,一双棕色眼睛瞪着安迪,认出了他是谁,喊道:
“你这个可恶的大坏蛋!为什么要来我们村子?你害死了我全家人!”
一位满脸胡须的义军军官骂道:“他妈的,小崽子嘴巴放干净点儿,这可是我们义军的老大!”
“啪!”安迪轻轻给了那军官一耳光:
“弗莱德,你嘴巴才该放干净点儿!
她只是个孩子,又晓得什么道理,况且她说的根本没错,是我把补给点选在她的村子,引得护教军来攻,这才害死了她全家。”
大胡子军官捂着脸颊,显得相当委屈:“老大,咱们饿了两天了,再不寻找补给就危险了!”
“对这孩子来说,并没什么区别,她只知道是我们把护教军和那些怪物引到村子来的。”
小女孩儿的眼神咄咄逼人:“没错!我希望你死!大个子奴隶!”
她抬起胖嘟嘟的,白嫩的小手儿,指向大胡子军官,还有那名非常怜惜她的女军官:
“还有你……大胡子,你……女奴隶!你们都该死!该死的奴隶!”
“小崽子,你他妈……”
大胡子军官刚要骂出来,看到安迪的眼神,只得“哼”了一声,咽下怒气走到一边抽烟去了。
女军官走到安迪身边:
“老大,你别怪弗莱德,他人不坏,就是脾气急……”
“我当然知道,我不怪他。”
看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奴隶兄弟姐妹们,看着抽烟生着闷气的弗莱德,安迪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充满愧疚感,皱着眉头说道:
“跟着一个整天打败仗的领袖,任脾气多好的人也都会着急的,都怪我,是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萨曼莎。”
“您无需向任何人道歉!”女军官低下头,一双碧色眼睛含着泪:
“老大,除了您,再没有第二个人配当这奴隶义军的领袖,这里的每个人都欠您的!
您是鲜血竞技场中的传奇,既强壮又有智慧,是您打碎了枷锁,给大家自由!
若不是您出手相救,我还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整天被那些奴隶主老头子肆意玩弄侮辱!”
“谢谢你,萨曼莎,我知道,你永远都支持我。”安迪感激地说,他看了眼身后破败不堪的奴隶义军队伍:
“我们的状况简直糟透了,连续吃了5场败仗,数量从14万锐减到不到3万,
而且弹药补给严重不足,今天也没能拿到粮秣补给,大家伙儿都要饿肚子了……暂且啃啃树皮,逮些老鼠充饥度日。”
“没关系,”萨曼莎抹了把泪,微笑着说道:
“当了这么多年奴隶,被奴隶主当做牲畜看待,谁还没饿过几天肚子呢,如今身后没有奴隶主的鞭子抽打,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就算是战死,饿死,被怪物当点心吞了,我亦无怨无悔。
我萨曼莎生来是个自由人,不愿戴着枷锁死去!”
(517) 前途未卜
听闻此言,安迪很是感动,
“亲爱的战友啊,若不是有你们支持,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说罢,他拥抱了萨曼莎,
后者羞红着脸,一头长发拼命地往结实的胸膛里钻,显得相当幸福,两人就像一对情侣那样,亲密无间。
衣着邋遢的大胡子将领弗莱德走到他们身边,咳嗦两声,提醒道;
“老大,想要找人亲热也得挑挑时候啊,敌人的追兵还在屁股后边儿撵着我们呢!”
“我呸!”萨曼莎啐了一口,骂道:“讨厌鬼弗莱德,老娘愿意!轮不到你管!”
大胡子挤眉弄眼:“嘿嘿,抱歉喽,小萨,坏了你的好事儿。”
“弗莱德说的对,我们的处境还很危险。”安迪松开怀抱,正色道:“当务之急是撤到河对岸,保留有生力量,
然后把桥炸了,阻断巫毒教护教军的追兵,
之后还得沿路寻找补给。缺粮少水没弹药的军队可没法打仗。”
“没错儿。”弗莱德点点头:“咱们都听您的,老大,那讨厌的小女孩儿……还在那里骂您呢……要不要兄弟我给她一巴掌?”
“别去烦她。”安迪转头一看:“没关系,随她骂,等路过下个村子,找个愿意收养她的家庭,毕竟这孩子长得挺可爱,肯定会有好心人收留她的。”
“哎,我最讨厌小孩子,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真烦!我这辈子是不断算结婚了!”大胡子弗莱德嘟囔抱怨着走开了。
义军女军官萨曼莎显得很是担忧:“可是……你不怕她长大了来报仇么?”
“嘿嘿,这个嘛……”安迪狡黠一笑:“我不认为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天呐!请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萨曼莎捂住了安迪的嘴:
“安迪老大,你会活下去的,你会长命百岁!
我老家在亚文大陆北部山区,祖祖辈辈信奉萨满教,我用竹签占卜过了,你会活到一百岁,儿孙满堂!”
“哈哈,瞧不出你还挺迷信的嘛。”
“我……我只是……”萨曼莎还是没有勇气把那句话说出口,心道:
“小萨,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么恨巫毒教,怎么也开始信这些鬼神玄乎的东西啦。”
“我……我……”萨曼莎心里着急,却没办法辩驳,急得一张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一位年纪老迈的义军士兵说道:“哈哈,瞧这姑娘整天板着个脸,像个母老虎似的,其实都是逞强,她其实就是个孩子罢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前行,任凭小女孩在后边跟着骂,就是没人搭理她,这孩子骂得口渴了,也变得安静起来。
过了几分钟,安迪对着女军官扮了个鬼脸:
“嘿嘿,别生气了,小萨,我刚刚那是逗你玩儿的,活跃下气氛。”说罢便快马加鞭走了,留下满脸倾慕之情的萨曼莎。
望着恩人的背影,也是奴隶义军领袖的背影,无语凝噎。
她早已爱上了安迪,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
萨曼莎长得相当标致,却被奴隶主糟蹋过无数次了,花柳病缠身,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育能力,爱情对她来说已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求。
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安迪,奴隶义军之中还有许多妙龄女子,她们毫不掩饰地对这位义军领袖表达过爱意,甚至直言要为他生子。
只因为安迪全都拒绝了,萨曼莎才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哎……你这个蠢笨的糙汉,怎么就揣摩不出我的心意!”
她幽幽叹了口气:
破坏桥梁之后,仓皇逃窜的义军终于逃离了巫毒教的追杀,却也不敢停下脚步。
路过下个村庄时候,义军战士们都是又累又饿,当地人以为会遭到洗劫屠杀,被吓得浑身颤抖,然而他们的担忧却是多余的。
安迪治军极为严厉,他说:
“若是我们堕落为土匪强盗,去洗劫正派人,那么扣在我们头上的奴隶标签就永远也摘不掉,想要当自由人,就得遵守规矩!”
他不准手下人抢劫骚扰村民,甚至不准他们踏入院子一步,只准以物易物的正规交易,违反者会被惩罚,杀人越货必定偿命。
正是因为治军如此严苛,奴隶义军才会不断遗失人手,留下来的都是誓死追随安迪的死忠。
由于在之前的败退之中遗失了所有的辎重补给,包括帐篷和被褥。
义军战士们只能席地而眠,杂草为席,芦苇为被。
村民们都被深深地感动了,对于奴隶义军的看法得到大幅改观。
村长带着村中长老们会见安迪,主动赠与他们粮食淡水,虽然数量不多,却也解了燃眉之急。
这更坚定了安迪的意志,他心里坚信,黑暗混沌早晚会过去,秩序和光明在不远处等着大家。
一户村民收养了之前的女孩,安迪的耳朵终于可以清净了,众人再度启程。
没有歌声,没有欢笑,人人面带疲惫,拖着破烂的鞋子行在乡间土道。
奴隶义军队伍踏上漫漫长路,
安迪·怀特菲尔德一如既往地身先士卒,带着几位亲信骑行在队伍最前列,
他虽曾为奴隶,却也读过不少书,晓得安抚军心的重要性。
对手下人,他只说是战略转移,寻找反击的机会,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清楚,
后方有十多万疯狂的巫毒教信徒和他们召唤出的怪物追杀,
所谓的行军也只是逃窜罢了,
作为他们的盟友,国王军的形势也不怎么好,只靠着不断后撤苟延残喘。
索兰王国全境正在不断沦陷,迟早出全部陷入到黑暗之中。
除了要躲避无处不在的巫毒教势力,还要提防居心叵测的军阀和内部滋生的叛徒,
奴隶义军内部也有安于现状的投降派,甚至还间谍,时不时就有军官在睡梦中被割了喉咙,义军的非战斗减员因此而激增。
为了保护安迪,几位亲信成员组织起岗哨,24小时看护在领袖身边,就排泄或者洗浴都有武装人员陪护。
这半个月来,安迪·怀特菲尔德已经感到心力交瘁,
一旦听到风吹草动,就会惊慌失措,带领手下疯狂逃窜,
能睡一个完整的,自然醒的舒服觉,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518) 战场如歌
漆黑的夜,乌云遮蔽月亮,点点繁星也都没了踪影,
空气潮湿而沉闷,老天似乎想要下雨,却始终下不起来。
充满纷争的世界还是不甘平静,
数不清的火把和煤油灯正朝着高耸的城墙缓缓靠近,鼓声沉闷有力。
奴隶起义军包围了一座大城市——普特拉伯尼根。
义军领袖,
曾经的鲜血竞技场冠军安迪·怀特菲尔德擎着火把,他走在队列最前方,朝着手下们喊道:
“受尽苦难的兄弟姐妹们!
不要对这座城市的守军心存怜悯!
根据斥候情报,
普特拉伯尼根的十万平民早在几周前就逃到了乡下的亲戚家避难,
这城内剩下的全都是有罪之人!
你们不用再跟我抱怨说,规矩太多,束手缚脚了!
这一战,我们可以全无顾及,狠狠地打!
在这城墙之后,曾经压迫我们的奴隶主与邪教徒同流合污,
他们做的坏事人神共愤!
跟随我攻入城墙,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杀!
杀!
杀!”
为了鼓舞士气,他特地强调了三次这个单词。
在领袖的激励下,义军战士们全都热血沸腾:
“杀!杀!杀!
杀死奴隶主!杀死邪教徒!”
义军将领们则是面面相觑,
他们还曾忧心安迪过于疲惫,害怕连续的失败令他一蹶不振,现在看来,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善于鼓舞士气的义军领袖回来了,他精力充沛,杀气腾腾,心中计划周密,真是完美的领军者。
义军将士们士气高昂,行军途中的的种种苦涩全都得以发泄出来。
随着乌云逐渐飘散,在月光的照耀下,终于可以看清普特拉伯尼根城防工事的全貌,
这是一座样式古老的城防系统,由花岗岩石块垒成,结构方方正正,存在不少射击死角,而非现代棱堡要塞那般坚固,正因如此,安迪才有十足的信心拿下这座城市。
城内的守军也不知在干些什么,城墙上黑漆漆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面巫毒教的旗帜悬在最高的塔楼上,孤零零地飘扬着。
“不对劲儿……肯定有埋伏。”安迪紧锁眉头,朝着城头来回张望。
萨曼萨有些担忧:“守军……人呢?这么重要的城市,一定有大量护教军驻防,可别再是什么阴险的计谋陷阱吧……”
大胡子义军将领弗莱德则有不同看法:
“安迪大哥,不能再等了,现在我军士气正盛,应该一鼓作气掩杀过去,以免夜长梦多。
而且敌人的援军随时可能抵达,我们太需要补给了,若要继续我们的事业,这座城市的资源是必不可少的!”
“嗯,有道理。”安迪点头表示赞同:“你们各自带领所属部队,按照原计划行事,记住,小心些,尽量别死了!”
说罢,安迪“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喊道:
“进攻啊!
义军弟兄们,肩并着肩上啊,唱起我们的战歌来!”
“嘿吼!”上万个雄浑的声音齐声回应。
各个连队的指挥官开始带领所辖部队向城墙靠近,
义军战士们的装备良莠不齐,大多是盟友赠予的,也有一部分是采购或者缴获来的,
精锐的功勋连队装备好些,能做到全副武装,步枪、子弹带、军装、帽子、皮靴、手榴弹装备齐全,
装备差些的老兵就穿着平民服饰,端着锈迹斑驳的旧款猎枪,用绳子捆把匕首就当作刺刀,脚下穿着破烂的,露脚趾的皮鞋,腰里别着布满豁口的长剑或军刀。
刚刚被解放的奴隶也加入此次战斗,他们只经过简单的训练,装备也就简陋得多,
有些人甚至光着膀子,赤着脚,手里拿着把劈柴刀或者铲子就上了阵,看起来简直就是一群土匪强盗。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至少他们的士气足够高昂,如若指挥得当,这支衣衫褴褛的部队仍可被称为一支劲旅。
这些人曾经为奴,晓得戴枷锁、挨鞭子、做牛做马的滋味不好受,所以这些人为了争取自由便会豁出命去战斗。
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一些伤亡过半的连队竟然也能坚守阵地不后退,已经达到了一线强国精锐部队的标准。
简陋的军乐队用力敲响军鼓,他们赤着膊,四个人轮番敲一面大鼓,
十二面大鼓上落满了汗液,鼓锤每落下一次便溅起一片水珠。
“咚咚……咚咚……”
见到城墙上还是没动静,安迪吼道:
“战士们,继续前进!”
义军将士们回应:“吼!”
大家跟随鼓点的节奏,唱起了雄浑有力的战歌:
“
奴隶们,昂起你们的头!
咚!咚!
打碎枷锁,冲出牢笼!
嘿!
握紧张开的双手,攥成拳头!
嘿!
这世上没有神明,也没有救世主,
咚!咚!
若要获得自由,只能靠我们自己!
嘿!
若要和平,必先备战!
嘿!
拿起步枪,擎起刀剑!
嘿!
受苦受难的人们啊,团结起来!
咚!咚!
胜利就在眼前,冲啊!
嘿
若你有幸献身于此役,也不枉过了这一生!
嘿!
突然,城墙上出现了大片火光,护教军城防部队终于现身了。
后边的人举着火把,或者提着煤油灯,前排士兵手里拿着索兰王国制式枪械。
“开火!”城墙上的军官喊道。
“呯呯呯……”一次密集的齐射过后,城墙下的奴隶义军留下上百具尸体,中弹者哀嚎着捂住伤口爬行。
“轰隆!”城墙上的固定城防加农炮开火了,城里的榴弹炮也在同时发出怒吼,实心炮弹和榴霰弹形成的火力覆盖给进攻者造成大量伤亡。
“遭遇敌军,不要慌!按原计划进攻!”
义军遭到突然且猛烈的抵抗,
他们并没有像对手所期望的那样惊慌失措,更没有崩溃,没有一人后退,各个连队指挥官带领部下按部就班地执行命令。
后排士兵跨过前排的尸体,急救队抬着担架前来营救伤者,军乐队的鼓点提醒每个人保持队形,军官们也都恪尽职守。
这都要感谢瓦尔斯塔皇帝派来的军事顾问团队,这支义军武装正是按照瓦尔斯塔帝国正规军的标准严格打造的。
(519) 见证我的荣光
安迪·怀特菲尔德对手下们的表现相当满意;
“弟兄们,你们好勇敢呐!为了自由,前进!”士气正旺,他继续下达命令:
“轻步兵连队,向着城墙上的守军开火!掩护大家前进!
工兵队架起攻城梯,线列步兵和掷弹兵们,准备登墙去打白刃战!”
“吼!”义军战士们齐声回应。
“不自由,毋宁死!”
雄浑的战歌声中,各部队间配合的井然有序,
谁能想象出,这些人在不久之前还是一群毫无组织,毫无纪律可言的奴隶,
男人、女人,
男孩,还有女孩,甚至还有从马戏团救出来的双性人奴隶。
他们曾是不见天日的矿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奴、手工作坊里每天工作16小时的勤杂工,亦或是纺织厂被压迫虐待的女奴、风月场所的卖笑女,在马戏团的笼子里被人围观的怪胎展览品……
他们的辛苦劳作换来索兰王国的财富,却被遗忘在阴暗的角落,无人关心,无人过问,没有任何私有财产,尊严无从谈起……
现如今,他们都拥有了共同的职业
——为自由而战的义军战士。
“轻步兵,要做到精准射击!”
一位身穿瓦斯塔军服的教官挥舞着指挥刀大喊:“记住了,准星、觇孔、目标,三点连成一线再扣动扳机!”
多亏了盟友赞助的新型线膛步枪,义军轻步兵连队的火力压制住了城墙上的守军,使得登墙部队得以顺利前进,
“小伙子们,姑娘们,干得漂亮!”
瓦尔斯塔军事顾问团的教官们面带悦色,对学生们的表现相当满意,
他们很好地完成了祖国交给自己的任务,教导出了一支强有力的武装力量,
剩下的,就要靠战士们自己发挥了。
数十个攻城云梯的末端成功搭到了城墙外缘,
一队精锐的掷弹兵率先爬了上去,
他们是义军队伍中层层遴选出的,高大强壮的男子或女士,一般都曾经从事过重体力劳动相关的工作,
每个人手上都有几百磅的力气,能把沉重的手榴弹丢出数十公尺,攀登爬梯自然不在话下。
大多数掷弹兵爬梯子爬到一半就被上方飞来的枪弹击中头颅,伤者和尸体重重砸落下去,骨断筋折,后面的人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往上攀爬。
有人幸运地爬到顶端,刚一露头,就看到一大片雪亮的刺刀朝自己戳刺过来,
“去死吧,异教徒!”
首批登墙的义军战士被等候多时的护教军捅成了马蜂窝,
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城墙,沿着石缝边缘流淌,侵入到泥土中,滋润了墙下的野花野草。
“报告!第一攻坚梯队伤亡惨重!”
进攻遭遇挫折,还没等安迪开口,就有人主动回应:
“第二攻坚梯队,还有敢死队员们,跟我上!”
一位赤膊的,浑身筋肉虬结的大胡子壮汉推开其他人,从军官队伍中出列,
只见他粗暴地抢走了一名士兵掌中的旗帜,
“哥们儿,旗子借我使使,待会儿还你!”
安迪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亲信弗莱德。
此人是出了名的莽撞不计后果,所以他提醒道:“小心些,弗莱德!”
对方只是微微点头,朝他撇撇嘴,便义无反顾地朝着前方走去。
弗莱德举着义军旗帜,带领他的敢死队攀上梯子,这些人全都光着膀子,
身上纹满了刺青,
他们都曾是竞技场中的角斗士,每一个都是体魄强健,战斗技巧精湛。
在后方轻步兵精准火力的掩护下,他们成功突破了城头的封锁,迅速站稳了脚跟,源源不绝的义军士兵顺着梯子攀登上去。
首要目标便是正在发射的加农炮,
护教军的炮手们皆是从最为狂热的巫毒教徒中选拔而出,一个个全都是悍不畏死,直到刀子砍到脑袋上还在不停地发射,最后全都战死在炮位上。
随着外层城墙宣告失守,守军开始朝城下撤退,想要撤到第二层内城防御中去,
付出重大伤亡的义军哪肯放他们逃跑,迅速追杀过来,狭窄的石头阶梯上挤满了人。
一颗手榴弹被丢进了密集的人群中,
“轰隆!”一次爆炸便造成了护教军数十人的伤亡,有序的撤退变成了疯狂的溃散。
护教军的兵力和士气同时遭受重创,许多人被自己的战友踩踏致死,最后逃到内城的寥寥无几。
此时,外层城墙下已经落了一层尸体,到处都是散落的断肢、内脏和脑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简直像是进入了屠宰场。
安迪想道;
经历多次战役的历练,安迪·怀特菲尔德,以及他麾下的义军将领们都已是心如铁石,丝毫不为面前的惨相所动,只是坚定不移地前进……前进……。
哪怕鞋子上挂着战友的肠子,也不能动摇他们的决心。
随着工兵搭建好梯子,掷弹兵开始朝着内城发起冲锋,手榴弹接连爆炸,引燃了城头堆放的粮食和木材。
勇敢的义军战士们也不待火焰熄灭,便吼叫着冲入烈焰中舍舍命搏杀,
弗莱德和他所率领的200敢死队员仍然冲在最前,他左手把旗帜当成短枪戳刺,右手长剑劈砍,如同猛虎入羊群,当者披靡,没人能接下他一招。
燧发步枪的子弹一旦击发出去,装填工作便需要很长时间,
所以,大多数战斗都变成了残忍的贴身白刃战,护教军哪里是这些受过训练的角斗士对手,像割麦子似的被一片片砍倒。
刀光剑影,鲜血满地,人头乱滚……
若是真有地狱存在,肯定便如现在的光景。
眨眼间,弗兰德已经带人冲上了要塞顶楼,一剑捅穿了守军指挥官的胸膛,随后用满是豁口的刀刃,缓慢地割下对方的首级。
此时,身边的敢死队员仅剩二十余人,弗莱德自己也被打中两枪,胸毛都被鲜血染红,
他心无旁骛,此时要做的就是宣告胜利,沿着要塞顶楼登上长长的石头阶梯,一脚踹开塔楼上的木门,原本期待的新鲜空气没有出现,
滚滚浓烟呛得他咳嗦不止,面前的旗杆底座上插着巫毒教的旗帜,不消说,一剑将其砍断、拔除。
象征着奴隶们获得自由的“碎裂枷锁”旗帜被稳稳当当地插到黄铜旗杆底座里,旗帜布面上染满了鲜血,布满弹孔,边缘被撕碎。
由于失血过多,弗莱德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咬着牙,把敌军指挥官的头颅插到剑上:
“兄弟姐妹们!见证我的荣光!”
“呜呼!我们来见证!”上万名义军战士朝他回应。
弗莱德顿觉心满意足,闭上了双眼,
他太疲惫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脖子一歪,栽下了塔楼。
“弗莱德!”
满脸是血的萨曼莎跪下来哭喊,安迪拉起她:
“弗莱德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到死都未曾退后一步,我们都应以他为荣。
来吧,萨曼莎,还有许多工作等着我们去做呢。”
(520) 血月之夜
普特拉伯尼根城的夜晚,乌云飘散开来,不仅城市,就连月亮都被染成了血色。
斥候来报:
“长官,有些护教军士兵退守到一座小炮楼内负隅顽抗,已经被我们的人团团包围了,请问该如何处置。”
义军女军官萨曼莎冷冷地说:“开炮,杀光他们。”
“杀……杀光?”斥候心里一惊,望向了安迪,询问他的建议:
“老大,您的意思呢?”
安迪·怀特菲尔德侧过脸,看着自己的亲信,
他发现萨曼莎的脸色冷峻,柳眉倒竖,瞳孔发着微光,凶狠得像一头母狮。
安迪心道:
于是,安迪一狠心,说道;
“你们听到萨曼莎说的了,用加农炮轰平那座炮楼,不留活口。”
“好的,如你所愿,老大。”
斥候骑着马离开了,
几分钟后,不远处传来了炮声,枪声,以及护教军残兵败将凄惨的哭嚎声,而后便没了声音。
安迪把一只大手搭在萨曼莎的肩膀上:
“怎样,感觉好些了么?”
“不……远远不够……”萨曼莎颤抖着,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臂膀,说道:
“这些人……他们是奴隶主和邪教徒的狗腿子……死多少都不嫌多……”
“萨曼莎,你的心脏跳得很快,这可不好,试着深呼吸。”安迪试图帮同伴平静下来,语气都变得温柔:
“不要被愤怒迷了心智,不要忘了初衷,我们的目的并非杀戮,而是要解放受苦受难的奴隶,让大家都重获自由。”
“对不起,安迪……我失态了……”
萨曼莎抹了把泪:“我……我只是接受不了弗莱德已经死了……为什么?我明明很讨厌那家伙的,讨厌他的粗俗无礼……
可……可是……为什么这眼泪就是止不住呢?”
安迪紧紧抱住对方;
“弗莱德走了,大家都很难过,可也不能用杀戮来释放所有的怨气,
那样做的话,只会使得我们义军落下残忍暴虐的名声,今后都很难被人接受,毕竟,总有一天会迎来和平的,我们都还的去面对生活,你说是吧,萨曼莎。”
“安迪……对不起,还是你懂得顾全大局,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伙儿都听你的。”
“咳咳……”
一名军官远远看到拥抱的二人,咳嗦两声才走近,说道:
“老大,我们在城里发现了一些……嗯……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请您务必过去看看……”
安迪回过头:“什么东西?你怎么这么紧张?”
“相当可怕的东西,请跟我走,您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穿过冷清的街区,来到普特拉伯尼根的城中心,
看得出曾经的商店街很是繁华,
巨大的落地橱窗里展示着海獭皮大衣那样的昂贵奢侈品,可也只是残留了个货品介绍牌子,
其中最值钱的商品早就被巫毒教的人趁乱抢走了,剩下的也被义军将士洗劫一空。
安迪的脸色很难看,他很想制止掠夺行为,他不希望奴隶义军落得个土匪强盗的名声,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
战士们流了鲜血才占领这座城市,如果不让他们得些好处,自己这个头领早晚会遭到背叛,所以他选择视而不见,
打砸抢烧成了默许的行为,所有的橱窗都被大棒击碎,
一位义军战士扔掉自己褴褛的衣衫,穿上昂贵的皮草、嘴里叼着根点燃的雪茄、脖子上套了根大金链子,脑袋上戴着时髦的女士丝绸帽,他说:
“嘿!兄弟们!瞧瞧我,多像奴隶主家里的阔太太!”
此人的行为惹得同伴们哈哈大笑:“哈哈,长着胸毛和腿毛的阔太太!”
安迪阴沉着脸,穿过商业街区,到处都在燃烧,市区里回荡着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象征着权贵的豪华马车被砸得稀烂,市政府大楼被点燃,雕像的胳膊被掰断了,就连古董煤油灯也没能幸免,成了练枪的靶子。
这是一场狂欢,属于苦难人的狂欢,
曾经一无所有的奴隶进入到赌场、沙龙宴会厅、歌剧厅等场所,疯狂打砸,
他们挥舞刀枪棍棒,击碎一切过度装饰的事物,他们进入酒窖,价值连城的百年陈酿喝一口就被砸碎了瓶子扔掉,人们肆无忌惮地发泄心中的怒火。
整座城市都要被掀翻了,安迪害怕局势失控,主要是害怕那些疯狂的人伤到自己。
实际上,已经有七八个人因为纵酒过度,死于酒精中毒引发的肝功能衰竭,
有三个人纵火之后没能来得及逃出来,反倒把自己活活烧死。
安迪派出了几位军官,规劝那些行为太过火的士兵稍微收敛些,然而成效不大,混乱仍在继续。
帝国军事顾问也劝他别管,这个疯狂的夜晚仍在继续,天晓得还要死多少人。
在一个豪华居住区的喷泉广场外,带路的军官停下了脚步:
“喏,我们到了,就在前方,您看看吧。”
在这之前,安迪已经嗅到了不对劲儿的气味,等到他来到广场,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呐……这……这是……”
所有人都被惊得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因为任何的人类语言词汇,都难以形容面前景象的惨烈:
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喷泉池子里没有水,而是堆满了尸体
——奴隶的尸体,
层层叠叠,根本数不清楚。
从尸体身上的烙印和刺青来看,这些奴隶是从西南部的大奴隶主手里买过来的,
每个人的死因都很明显,被割了喉咙,
他们的手脚被粗麻绳捆绑束缚,可以想象,这些人当时根本无法抵抗,像是一群羔羊那样被屠夫挨个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