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 舍命搏杀
的确,
失去巨龙的卡珊德拉·利普斯通女士已经不配再当龙骑士了,
但她还保有另一重身份——
巫毒教的二号人物,除黑暗教长本人外最强大的巫师。
在掷弹兵开枪齐射的一瞬间,
卡珊德拉的右手骨骼突破肌肉皮肤的限制,快速生长,成为一面硬质骨盾。
这一招“骨盾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即使是黑暗教长本人出手都做不到这么快。
高阶黑巫术生成的骨质盾牌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子弹,但也有几发穿透过去击中身体。
鲜血顺着衣衫流到靴子里。
“她不行了,杀了她!”
一名掷弹兵立功心切,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不知中了什么巫术,他的身体突然凝固在了原地,
周身骨骼发出恐怖的异响,脸部肌肉变得扭曲。
掷弹兵的战友们立刻便要冲过去,却被副官安洁莉卡上尉喝止:
“先别过去,那巫婆又在施放妖法!”
只见卡珊德拉血淋淋的左手中攥着个小巧的巫毒娃娃,
此乃高阶黑巫术“灵魂连接”,
把受害者的身体和巫毒娃娃联系起来,让二者遭受同等的伤害。
为了释放这一法术,已经失血过多的巫师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哼,可别小瞧了我……你们这些臭当兵的……”
卡珊德拉扭动左手巫毒娃娃的脖颈,可怜的掷弹兵也被扭断了脖子。
“哦,不!巴克维尔兄!”死者的战友哭嚎起来。
“宰了这巫婆!为他报仇!”
一群人再也不听长官的命令,擅自冲了出去。
面对一大群精锐勇士的冲锋,重伤垂死的卡珊德拉已经无从抵挡,
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了,
她闭上眼,轻声细语道:
“超越人类之极限……混沌之神恩赐于吾。”
她从怀里掏出一柄造型怪异的远古祭祀刀,刺向自己的心窝,
在死前,口中念出邪恶的远古咒文;
“BrigeDeTresoHaggen!”
这是卡珊德拉·利普斯通最后的巫术,献上自己的灵魂,得到高纬度异界的力量。
一股腐臭的气味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比瘟疫邪龙尸体的味道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战士们却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嗅觉感官都被防毒面具的滤芯过滤掉了,然而听觉和视觉上的冲击力也足以令他们停下冲锋的步伐。
卡珊德拉·利普斯通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力量……我感觉到了……早应该这样,人类的弱小躯壳真是可笑,我早就该这样做了!”
她的肢体逐渐融化,坍塌,然后重铸,
滚烫的皮肤不复存在,内脏肌肉外翻,血肉变为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成昆虫似的外骨骼,迅速变异为一头不可名状的异界怪物。
战士们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人作声。
一名圣堂教会派遣的随军牧师跪倒在地:
“天呐,她把自己献祭给了魔鬼,多么可耻的堕落啊!这是亵渎!对伟大主神的亵渎!”
诡异刺耳声音突然响起,仿佛木匠的锯条在摩擦:
“你很吵啊,老头儿!给老娘闭嘴!”
一支锋利的镰刃刺穿了牧师的肚子,肠子流了满地,手里捧着的圣典被自己的鲜血淹没,他死了。
“怪……怪物……”巨龙追猎者部队的成员全都在退后,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已经远远超出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几名意志稍微薄弱的新兵竟然当场发了疯,扔下步枪大笑着跑了。
巫毒教的天才巫师——
卡珊德拉·利普斯通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螳螂似的怪物,她拥有昆虫似的外骨骼和节肢,两个巨大锋利的镰刃抱在胸前,
原本的人类脸孔变成了一张昆虫脸,巨大的复眼来回转动、结构复杂的昆虫口器清理镰刃上的内脏碎块。
安洁莉卡被吓坏了:“还……还愣着干什么?开火啊!开火!干掉这怪物!”
线膛狙击枪和滑膛步枪齐射,骑兵们也举起卡宾枪参加战斗,然而子弹并不能造成足够的伤害。
坚韧的外骨骼挡住了所有攻击,子弹打上去像是爆米花砸到铁锅似的弹开。
“我……我饿了……需要食物……”
怪物行动起来,强壮的后腿节肢猛地蹬踏地面发力,一跃跳出十几公尺远,一双锋利的镰刃夹住了一名狙击兵,随即用它的昆虫口器咀嚼起来。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生生嚼碎,吞噬,而怪物的肚子显然还远远没有填满。
一名炮手喊道:“都闪开,弩炮装填好了!”
人群左右散开,十二支巨型弩箭射向怪物,但都被它敏捷的移动避开了。
“肉……香甜的……肉……”
螳螂怪物冲向炮兵阵地,轻易摧毁了所有的弩炮,
一顿屠戮之后,遍地都是尸体和黏糊糊的肉块,怪物开始大快朵颐,它喜欢内脏,尤其是肥美的肝脏。
“该死……那家伙太强了,我们根本没机会还手,这简直是一场屠杀……”
“不行,我们该撤退了。”罗杰少校萌生退意,可他的副官却走上前去。
“安洁莉卡!快退后!你上去也是白白送掉性命!”
女上尉咬着牙,周围满地血腥,人头乱滚,实际上,她心里怕得很,却还是强行鼓起勇气:
“一定要给大家报仇!”
长官身先士卒,她的手下们当然也不甘落后:
“咱们可以被杀死,但不能被被吓死,拼了!”
掷弹兵连的战士们挺着刺刀冲锋,冲到了长官身前。
“该死!你们都疯了么?为什么没人听我的命令!”罗杰·亨特少校气得直跺脚,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们挨个送命,
螳螂怪物拥有力量和速度的绝对优势,坚固的外骨骼提供坚不可摧的防御,战士们上来一波便倒下一波。
一些降落下来的热气球部队和轻骑兵部队也纷纷加入战团,结局可想而知。
罗杰惊恐地发现,
副官安洁莉卡的头颅滚落到自己的靴子旁边,金色长发被染成血色,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圆睁着。
罗杰·亨特正处于绝望的态势当中,
仅剩的弩炮全都被怪物摧毁掉了,掷弹兵被杀得只剩下几个重伤员,远处的狙击兵也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螳螂怪物用锋利的镰刃不断剖开尸体,找出肝脏吞食,发出满意的虫鸣声。
终于,它的复眼望向罗杰:
“嘿嘿……就剩你这光杆司令了,哭吧,品尝恐惧吧!
瓦尔斯塔人,你们的武器装备在我的力量面前都是些玩具!”
“来啊,杀了我!”
罗杰·亨特假装跪地等死,右手却偷偷摸向一具尸体的武装带,把一颗集束手榴弹藏在了身后。
(478) 一位母亲的复仇
一名重伤垂死的掷弹兵睁开眼睛,发现了长官的小动作:
“老大,还是让我来吧。”
重伤的掷弹兵用尽回光返照之力蓦地爬起,
用燧发枪机点燃了手榴弹的引信,死死抱住怪物的节肢,想要与它同归于尽。
“轰隆!”
剧烈的爆炸摧毁了整段节肢,螳螂怪物失去平衡:
“愚蠢的行为,我可以随随便便再生个新的出来。”
怪物显然没有说大话,节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不准你侮辱瓦尔斯塔的战士!”罗杰·亨特骂道:“怪物,过来与我决一死战。”
“哼,净耍些小聪明,我早就看见了,你手里藏着东西呢。”
计划败露,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罗杰·亨特少校把集束手榴弹握在胸前,左手用燧发枪机试图打出火星点燃引信,却因为燧石受潮,怎么也打不出火星。
怪物粗噶的笑声极为刺耳:“哈哈哈嘎嘎嘎……臭当兵的,你真以为那破玩意儿能伤得了我?”
怎么也打不着火,罗杰·亨特骂道:“该死!”
他干脆扔掉手榴弹,从掷弹兵尸体的手中取来一支步枪,明晃晃的刺刀对准敌人。
“来啊,死也要捅你一刀!”
“你们瓦尔斯塔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病?都他妈喜欢送死是吧?老娘成全你!”
怪物挥动镰刃,想要用干脆利落的一击把对手斩为两截,可突如其来的密集弹雨打断了它的动作,不得不撤回镰刃防御头部。
“呯呯呯!”
一队近卫军龙骑兵及时赶到,手中的卡宾枪冒出缕缕青烟。
子弹打到坚硬的外骨骼上完全造不成伤害,
怪物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又来一群送死的,正好填饱肚子,你们的肝脏我收下了!”
“龙骑兵,准备冲锋!”骑兵队长刚要拔剑带队冲锋,便被一股强悍霸道的力量按在原地。
“都退下!我来会会这怪物。”
高大的身影翻身下马,
来者的半边脸被钢铁面甲遮盖,另外半边脸称得上绝美,残缺的左臂由铁钩替代,右手按着武装带上的剑柄,
此人穿着一身近卫军骠骑兵军官服饰,红披风上绣着夜鸮国徽,正是她年轻时被称为“戎装公主”时的装束。
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莅临现场,远处还有更多部队陆续赶来。
“陛下,请您到安全的地方观战。”骑兵队长低下头恳求。
“你们不懂,这怪物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更何况,”
她抬起头,锐利的银灰色独眼瞪着怪物:
“一位母亲应该为她的孩子们复仇,都闪开,这是我的权利。”
螳螂怪物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它的声音阴阳怪气,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哎呦,瞧瞧这位大人物,寡妇女皇竟然亲自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骑兵队长怒道:“大胆妖孽,竟敢对我们陛下口出妄言!”
他掏出燧发手枪,对准怪物的复眼扣动扳机,却被镰刃挡住了弹丸,随即遭到报复,
怪物伸展开背部的加壳,从缝隙中射出尖锐的钉刺。
“小心!”众骑兵完全不及反应。
萨兰托斯女皇看得真切,她以闪电般的速度拔剑斩开钉刺,发现钉刺的前半截沾着些恶心的黏液。
“呼……好险,这上面淬了毒,进入血液循环的话必死无疑。”
她有些埋怨地瞪着骑兵队长:“笨蛋!静帮倒忙!我说过了,你们不是对手,都退开,别碍事!”
援兵陆续抵达,周边的部队越来越多,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怪物完全没把这些人当回事,反正再多也是随便杀,还是面前的对手更具威胁,
它的注意力已经被女皇手中的武器所吸引:
“通体漆黑,晦暗无光,周围的空气也都产生黑色波纹,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就是米德奈特家族名剑‘暗暮’,用陨石核心打造的神兵利器,由星之秘法教派的秘术加持。”
“你倒是很识货嘛,小螳螂。”
“若是曾经的我,或许还会恐惧这把剑,但现在不同了,我得到了异界神的恩赐,拥有强大的不朽之身!”
“你还有脸夸耀!”皇帝厉声斥责道:“自甘堕落之徒!竟然放弃人类身份成为怪物!”
“你是在羡慕我的力量么。”
萨兰托斯平举长剑,用剑尖指向目标:“臭虫子,你害我小女儿双目失明,大女儿坠楼身亡,是也不是?”
“你在说谁呢,寡妇女皇,我杀的人太多,记不得了。”
“那我就当你承认了。”
“讨论这些没有意义,最后的时空裂隙即将开启,等到黑暗魔君亲自驾临,这个世界将会迎来洗礼……
萨兰托斯!
到那时,像你这种星之秘法教派的余孽再无容身之处!
当然,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不必等到那一天,由我瘟疫龙骑士卡珊德拉亲自料理你这废物!”
“哦,龙骑士,你的龙在哪呢?”萨兰托斯嘲讽道;“又是哪个废物巫师打不过凡人的武器,被逼得变成怪物了?”
“你!你……我要撕烂你的臭嘴!寡妇女皇!”
“嗖嗖!”甲壳缝隙中连续射出大量剧毒尖刺,锋利的镰刃左右夹击,势要将皇帝困死在原地。
凭借强悍的腰腹力量,萨兰托斯高大的身躯几乎与地面贴近平行,轻松躲开了所有攻击,
左臂铁钩一撑又重新站立起来,面色平静,这点儿压力对她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跑啊,小家伙,我看你能躲到哪去!”
这次的攻击更加疯狂,几百枚剧毒钉刺同时射出,镰刃挥舞成一道幻影。
被激怒的螳螂怪物释放出了所有的力量,速度力量全都提升不只一倍,围上来的士兵纷纷退后。
令人吃惊的是,萨兰托斯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所有攻击,
没人看得清她的行动轨迹,只知道她应对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抽空做出反击,拔剑斩断了怪物的左侧镰刃。
怪物又惊又怒:“怎么回事……这不可能!”
萨兰托斯按住剑柄,脚下踩着被斩断的半截镰刃,那柄漆黑的长剑向着周围放射出令人不安的黑色波纹:
“小螳螂,这就是你的全部手段了?真令人失望。”
“别得意的太早!”
巨大的昆虫身体碎裂重构,第二次变异后的怪物通体发出橘黄色光芒,一共长出了六只镰刃和十二对行走节肢,速度和力量再度提升一个档次,
可惜,它的对手太强大了。
萨兰托斯瞅准了时机,以鬼魅般的身法欺近,踩着怪物的甲壳登上顶端。
“这一剑是为了我可爱的小艾德嘉,让你也尝尝失明的滋味儿。”
皇帝挥砍出一道黑光,“暗暮”之剑斩下了怪物的复眼和触须,犹如热刀切黄油似的轻松,被切掉的器官迅速枯萎腐化。
“吱嘎!”失明的怪物变得更加疯狂,六支镰刃胡乱劈砍,每一击都是力道惊人,连地上的石块都被击碎。
萨兰托斯轻而易举地后撤几步退开,随后摆出了蹬踏突刺的姿势:
“这一剑是为了我的宝贝罗斯玛丽。”
“暗暮”之剑犹如一道脱弦而出的箭矢直刺出去,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剑法,而是从一种古代长枪技法中演变而来的刺击技术。
剑尖穿透了坚固的外骨骼和内层的硬质骨盾,直接贯穿到大脑的核心部位。
怪物巨大的身体迅速瘫软下去,大脑被破坏,它已经瘫痪了,只能任人摆布。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用长筒靴踩住巨大的怪物头颅,对着脖颈,一剑又一剑地劈砍起来,
很快,她的身上、脸上,溅满了绿色黏液,砍了半分钟后猛力一拽,把整颗头颅连同脊椎骨拽了出来。
军人们想道:
此时已有多达万名官兵在周围观战,眼见自己的君主单枪匹马战胜强敌,众人齐声高呼:
“皇帝万岁!”
萨兰托斯猛地一震手腕,甩掉“暗暮”上的黏液,收剑入鞘。
“来人呐,把这怪物头颅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保存,咱们回宫了!”
(479) 少年刺客
卖报童在帝都米德奈特堡的大街小巷中穿梭,用稚嫩的嗓音传达出一则令人振奋的消息:
“号外!巫师和恶龙都死了!是咱们勇敢的皇帝陛下亲自动的手!”
整天忧心忡忡,神情紧绷的市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得益于猎龙者部队做出的巨大牺牲,终于没让这罪大恶极的巫师和恶龙逃出国境,死难者都得到了国家英雄的称号,以及双倍的荣誉军人抚恤金。
连续半个月,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除了牺牲者的家属外似乎人人都在狂欢,为了庆祝这一伟大胜利,也为了提振民族士气,帝国军方准备于月底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阅兵式。
看到受阅名单上没有猎龙者部队长官的名字,皇帝感觉相当诧异。
宰相如此解释:“罗杰·亨特少校因为痛失战友不愿参加阅兵式,他的部队伤亡惨重,800余人仅剩71人生还,其中多数带伤。”
皇帝对此表示理解:
“我知道了,一定要做好安抚工作,解决死难者遗孀的安置问题,伤者全部送进荣誉军人疗养院治疗,费用全部由皇室基金支付,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检阅日当天,帝国高层汇聚于第三大街广场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预备役青年军、正规军、帝国近卫军、国民卫队、民兵等部队排成整齐的方阵,迈着正步接受皇帝和帝都市民的检阅。
正当一支军校生方阵走过检阅台时,一名小个子鼓手突然从军鼓下方抽出手枪,朝着检阅台正中央开了一枪。
子弹打到了木头支架上,音乐声戛然而止,观众四散奔逃,受阅部队举着步枪不知所措。
现场乱做一团,金湖宫皇家卫队成员猛扑上去,人压着人叠成了金字塔,几乎把那开枪的人闷得窒息过去。
负责现场安保工作的将军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行刺者揪出来,
此人是个金发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一面的愤怒和不甘。
宫廷大元帅诺伊莱粗声道:“这混蛋小子想要行刺陛下,一定是巫毒教派来的刺客,关到地牢里严刑审问!”
“巫毒教的刺客?我看不像,就是个普通的军校生而已。”萨兰托斯女皇拉住元帅的肩膀:
“把他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刺客被粗麻绳捆成了一个大包袱,被两名壮汉掷弹兵拎了上来,大臣和将军们都对其投去敌视的目光。
皇帝本人却是心态平和,问道:
“小家伙儿,你在朝我开枪么?”
男孩照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道:
“没错,可惜我枪法不精,没能杀掉你这狗皇帝!”
“小鬼,你他妈的再骂一句试试?”诺伊莱元帅军刀出鞘,他这辈子最崇拜自己的君主,无法忍受任何针对皇帝的负面评价,更别提当面破口大骂了。
“老子手里的刀可他妈不长眼!”
雪亮锋锐的军刀抵在稚嫩的脖颈上,少年昂着头,小脸儿涨得通红,一副视死如归巍然不惧的样子: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诺伊莱脑子一热,想要给对方放点儿血教训一下,却被皇帝拦住。
萨拉托斯伸出左臂的铁钩架住军刀:
“收起武器,给他松绑。”
诺伊莱急得直冒汗:“可……可是陛下,这混小子想杀您……”
“好了,别说了,照我说的办。”
“哎……好吧……”诺伊莱拗不过自己的君主,凶狠的眼神瞪向刺客:
“小鬼,你他妈的胆敢乱动一下,老子就把你剁成排骨喂狗!”说罢,这位忠心耿耿的元帅用匕首割开了绳子,照着屁股猛踢一脚。
少年刺客被踹倒在地,门牙被磕得流血,捂着嘴爬了起来。
萨兰托斯递过来丝绸手帕:“给你,擦一下。”
男孩一巴掌打掉手帕:“我才不要你的施舍,你这嗜血的暴君!”
“小鬼,你他妈%¥……”诺伊莱元帅刚要发作,便被皇帝推开了。
“孩子,你是瓦尔斯塔人,对吧,为什么要刺杀自己的皇帝?”
“为了我的家乡,弗特拉斯贝格。”男孩用袖子抹了把嘴角的血:“我妹妹……她被燃烧弹活活烧死!”
“什么?”萨兰托斯全身一震,显得甚为内疚:“你怎么知道的?”
男孩攥着拳头说道:“我们清理废墟时发现了她的日记本,最后几页,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了生命最后的景象。”
“写的什么?”
“幸存者退到了一处避难所中,有二十三人,教士、工人、官员……还有孕妇和婴儿,外面的僵尸疯狂地挠着门,所有人都在期待军队的救助,可最后却等来了燃烧弹。”
萨兰托斯低下头,都不敢看那男孩一眼:“真是令人绝望,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男孩踏上一步,言语咄咄逼人:“我妹妹,
她叫赛西莉亚,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
她平生最崇拜的人就是你,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可最后却被自己的偶像背叛了!”
“我……我当时没有其他选择……”
一向专横霸道的皇帝突然变得支支吾吾,受害者在刺客面前反倒成了罪人似的,抬不起头来。
“不要逃避责任,是你杀了她,凶手!”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忍无可忍,挡在君主的身前,为她辩解道:
“小家伙,别闹得自己像个受害者似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人失去亲人故土,我的家乡塔嘉维也遭遇了此等惨剧,若是那天灾瘟疫扩散出去,牺牲者将会超过十万人。”
男孩不为所动:“死多少人又与我何干?我亲爱的赛西莉亚不在了,我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别说了,我明白那种感觉。”皇帝背过身去,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卫兵,把这刺客带下去,等候帝国审判官发落!”
“是,陛下!”两名高大强壮的近卫军士兵一边一个,像是捉小鸡似的架走了男孩。
达利·艾因富特侧目看向皇帝,
他最了解皇帝的为人,她这话是说给大臣和将军们听的,身为君主必须树立威信,不能纵容挑衅者全身而返。
等回到了金湖宫内廷,萨兰托斯秘密下令释放地牢中的小刺客。
达利知道自己的建议不会被采纳,但还是警告一句:“您这样做相当不妥,等他长大,还会继续前来行刺。”
“没关系,我等着他。”
萨兰托斯小酌一口香槟,疲惫的身体瘫坐在高背椅中:
“活着可真是累啊,可现在还不能死,瓦尔斯塔还需要我。”
(480) 宰相的烦心事
弗特拉斯贝格惨案造成的舆论风波还在持续发酵,
受害者家属来到帝都金湖宫门前,把死者棺材放在路中央,开始静坐示威,
一条巨大的横幅被拉起来,上面用鲜艳的猪血写着一行大字:
“还我亲人命来!”
帝都治安局总长赫尔蒙特男爵就此事征求帝国宰相的意见;
“宰相大人,我请求出动强力部门逮捕那些示威者。
他们的行为严重影响了帝都的正常秩序和皇室的威望,我去过陛下的办公室,她又把自己关起来喝闷酒,我也只能来找您请示了。”
“找我就对了,别去烦她,失去孩子的痛楚很难平复。”达利侯爵说道:“我了解陛下的意思,她不希望动用暴力手段镇压,就让那些人去闹吧。”
赫尔蒙特男爵望了一眼窗外静坐的示威人群,显得非常不安: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帝国皇宫门口放着这么多口棺材,多晦气!
示威者搭着帐篷在原地吃喝拉撒,把好好的广场弄得脏污不堪!
我再多说一句,马克西姆皇子的自由党人肯定会借此事对我们大肆诋毁,这个不孝子!陛下她可真是妇人之仁,竟然放任这个叛逆的儿子不管!”
达利也走到窗边瞟了一眼:
“你不懂,陛下是个自我矛盾的人物,她勇悍果敢天下无双,头脑理性通晓治国,可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过分溺爱子女。
其他皇子皇女倒还好说,尤其溺爱小儿子马克西姆,把他惯成了叛逆顽劣的性格,终为国家造成心腹大患。”
“我也这么想!”赫尔蒙特男爵连连点头:“慈母多败儿,这小子真他妈混蛋!为了个外国女间谍连自己的老妈都背叛!若是我儿子,早就打断他的腿!”
达利看着愤怒的男爵:“赫尔蒙特老兄,你对我说这些话也就罢了,如若当着陛下的面,可千万别说马克西姆皇子的坏话,她会不高兴的。”
这时候,外面的示威者和金湖宫卫兵起了冲突,一群人扭打在一起,卫兵们竭力克制,没有开枪也没有拔剑。
赫尔蒙特男爵皱起了眉头:“来人呐,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几分钟后,侍从带回了消息:“大人,问清楚原因了,
棺材影响了补给马车进宫,车夫希望能挪开棺材,可遭到了示威者的殴打,卫兵上去拉架也被打了。”
“大胆刁民!这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破镇子,这是堂堂帝都金湖宫,竟敢公然袭击神圣的皇家卫兵,不想活了么!”
宰相劝道:“朋友,别着急,那些人的情绪激动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他们失去了亲人,开炮的命令也确实是皇帝本人下达的,我们不占理。
无论怎么做,总会有人不满意的,就让抗议者们发泄怒气好了,可怜那些皇家卫兵挨了一顿打还不能还手,内务总管会给他们发放特殊津贴的。”
“话虽如此,可这乱象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照陛下的意思,随便他们闹,自由党人和他们的报社也是一样,随便他们写文章诋毁攻击,
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帝都市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总会明辨是非。”
“就那些酒鬼和泼妇,还明辨是非?”赫尔蒙特男爵摇了摇头:“我对此表示相当怀疑。
直说了吧,宰相大人,我建议派一队人马,用不着开枪,就用警棍,一刻钟就能把这些讨厌鬼打得满地找牙,然后开始清场拔除帐篷,埋葬棺椁。”
“不,赫尔蒙特,我知道你着急,可这样做肯定不行。
还记得上个月的刺杀事件么,陛下连那个想杀她的刺客男孩都放了,这就是她的态度,我们要保持克制,绝对不能对示威者动粗。”
由于管理层的绥靖态度,抗议人群一直坚持了半个月才逐渐散去,拿着抚恤金走人了,可好景不长,议会中又有了麻烦事。
由于马克西姆皇子的关系,自由党人在上议院中占了十个席位,这些人简直像是一群嗡嗡叫的苍蝇,整天找麻烦。
在一次上议院例会中,一位自由党议员提出了意见:
“皇帝参与修订的新版帝国律法过于严苛,对于多种犯罪处以极刑,其中以海盗和人口贩子最惨,上了断头台以后还不算完,脑袋还得制成标本吊到城门上展示。
这样野蛮的行为是不应该在瓦尔斯塔这样一个文明大国出现的,太残酷,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建议废除死刑改为终身监禁。”
此言一出,不仅自由党人齐声叫好,就连许多其他党派的议员也都拍着桌子附和:“废除死刑!”
“安静!”上议院议长用力敲着锤子维持秩序。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摊手说道:“好啊,你们说要终身监禁,不要死刑,可以啊。
要知道,监狱运作的成本不菲,多出的费用由你们这些‘爱心人士’来承担,如何啊。”
拍桌子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一提到要花钱,许多跟风凑热闹的议员都乖乖闭上了嘴。
一位年轻的自由党议员说道:
“钱和生命怎么比?
宰相大人,请恕我直言,你这个断头台的发明者就是如今帝国恐怖气氛的罪魁祸首。
严苛的律法不可取,很多人罪不至死。”
宰相望着议员:“先生,看来您对陛下的新律法,甚至对陛下和我本人也有存有诸多不满。”
“咱们就事论事,”议员站起身,愤愤不平地说道:“就在昨天,一名少年犯被处死了,他才15岁,还是个孩子。
按照旧版的,公国时代的老律法,根据少年保护条例,这孩子还有改过的机会。
可是呢,以您和陛下为首的强硬派废除了这一条例,许多少年犯因此被送上断头台,这是对年幼生命的漠视!您难道没有罪恶感么?”
“哼,我又没做错事,为何要有罪恶感?
很凑巧,那场审判我参与了旁听。”达利·艾因富特也站起身,丝毫不惧与对方直面辩论,一双锐利的青色眼眸炯炯有神:
“在那少年15年的短暂生命里,一共有11次严重暴力犯罪,包括抢劫、勒索、盗窃、杀人未遂、二级谋杀、帮派聚众街头斗殴,非法决斗,非法持有管制枪械。
就在半年前,该少年用刀指着一位孕妇的肚子,强行扯下金项链,致使孕妇摔倒婴儿流产。
经过半年的劳教被释放以后,该少年仍旧不知悔改,
他从黑市买了一支手枪,前去抢劫一家商铺,犯罪过程中开枪杀死一名店员,此人刚刚结婚生子,这一场犯罪便毁掉了一个美好的家庭。
即使这样,你们自由党人也认为这小畜生罪不至死?”
议员显然是觉得理亏,讲话变得磕磕巴巴:
“嗯……或许是恶劣了些,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心智尚未成熟,不该剥夺他的生命权。”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达利愤怒地锤了下桌子,自由党议员都被吓了一跳。
“先生们,我替你们感到可耻!
一个个舔着脸去关心作恶多端的少年犯,受害者的感受呢?你们谁去关心过?
若是少年保护条例还在,该少年凶犯经过简单的劳教又被放归社会,你认为他能改过自新么?
你让流产的孕妇怎么想?被抢劫的店老板怎么想?失去丈夫的妻子怎么想?失去了父亲的孩子怎么想?
先生们,你们可真是病的厉害,只想凸显自己的同情心,就好像自己多高尚似的!只知道关心凶手,却从没把受害者的死活当回事!”
达利·艾因富特字字诛心,直指对方要害,自由党议员被辩得面如死灰,只得灰溜溜地离场。
之后的一个月,各类大小会议也都由达利操持,他暂时辞去了军中职务,专心埋头于政治。
由于狭海对岸巫毒教的崛起,瓦尔斯塔帝国陷入到新的危机当中,
皇帝心情失落变得寡言自闭,朝中诸多事务竭需宰相梳理,
此时他才体会到君主的不易,希望能帮她分担压力。
(481) 疯人院
米德奈特堡精神病院坐落于帝都东郊的林中,此地人烟稀少,风景优美。
金发少女薇拉蹑着步子,在石板路上推着轮椅前行,时不时用不安的目光张望着四周。
轮椅上的年轻贵妇如同人偶般端丽,周身散发出一种狂野不羁的气质,
她是个盲人,眼睛上蒙着黑色天鹅绒布条,此刻就连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小薇拉,你怎么慢下来了?”
“夫人……我好害怕……”
“害怕些什么?”
“那些精神病人……他们穿着条纹病号服,在院子里到处活动,有几个正朝着您傻笑呢。”
“哈哈哈!”
贵妇大笑起来:“我亲爱的小薇拉呦,你的胆子比仓鼠还小,不必担心,我已经习惯了被男人们关注,无所谓的,随便他们看吧,今天统统免票。”
“哼!我胆子才不小呢!”女孩撅起小嘴儿,倔强地辩解起来:“安迪大哥夸我是个勇敢的女孩!”
“哦?有这回事儿?我倒要听听,你杀过几个敌人?”
“天呐……杀人?太可怕了,我做不到,我连老鼠都没杀过。不过这也不能代表我胆子小啊……我可是奴隶义军的初始成员,参加过好多重要行动!”
这时候,一位穿着病号服的,高大肥胖的精神病人朝着她们走来,此人显然是长久未曾清洁,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他的嘴角流着口水,眼神直勾勾地瞪着贵妇人,嘴里嘟囔着些粗俗不雅的词汇。
“鲜嫩可口的小娘们儿……老子在里面可是憋坏了!”
“哎呦……好吓人……”刚刚还自夸勇敢的女孩被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一双小手儿紧紧攥着轮椅扶手。
“怎么了,薇拉,有人过来了?”
贵妇人嗅到了胖子身上的尿骚味,马上明白过来女孩恐惧的原因,她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厉声说道:
“先生,请保持礼数,你吓到这孩子了!”
对方没有理睬她的警告,反而越走越近,
贵妇人感觉到一只黏腻的胖手摸到自己的脖颈;
“别碰我,先生,我再警告一次,停止无礼的行为,不然你会后悔的。”
也不知是真的疯了还是故意为之,精神病人越发地肆无忌惮,双手朝着贵妇的领口摸去。
“别欺负我们夫人!”薇拉鼓起勇气踢了对方一脚,但她个子太小了,感觉就像踢到了一颗大树似的,自己反而差点儿摔倒。
“收回你那臭烘烘的爪子,这是最后的警告了,先生,我数三秒。
3,
2……”
对方又朝着自己的大腿摸了过来,贵妇人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了出去;
“啪!”
高大肥胖的病人被打得眼冒金星,失去了意识。
薇拉惊讶地捂住嘴巴:“夫人……您……好大的力气……”
“天啦噜……打人啦!打人啦!”一位年老的病人惊叫起来。
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闻声而至,“怎么了,是谁在闹事?”
胖子被打得半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旁边的其他病人纷纷指认打人者。
年轻的看守朝着贵妇人厉声质问:
“喂,姑娘,你可真是野蛮,他可是病人,怎么能下此重手?”
贵妇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坐回了轮椅:
“活该挨打,谁让他手不老实。”
“不可能,这病人平时温顺的很,我才不信他会对您干出什么无礼的事。”
“哼,反正打也打了,你爱信不信。”
“瞧瞧这脸蛋,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却是个粗野没有教养的姑娘!”
看守矮身扶起挨打的病人,嘴里没完没了地嘟囔。
他身旁的清洁工用胳膊肘捅了下对方,耳语道:
“喂……这可是大人物,你小子不想活了吗?少说几句!”
这时候,院长带着助手们赶来了,朝着贵妇人恭敬地行礼:
“皇女殿下大驾莅临,小人有失远迎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面前这坐轮椅的贵妇竟是皇帝的小女儿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
她的丈夫是宰相大人的独生子威廉·艾因富特,此人因为迎娶帝国皇室获得亲王称号,如今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推着轮椅的少女是艾因富特家族收养的奴隶女孩薇拉,无论哪一个都是普通人惹不起的。
院长瞟了眼口吐白沫的胖子,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位病人骚扰您了?”
“何止是骚扰!”薇拉气鼓鼓地控诉道:“这家伙对我们夫人无礼轻薄,逼得她只能动手,你的手下还冤枉我们打人!”
“天呐,都是小人管理不力,让您受惊吓了,我们一定改正,痛加悔改!”院长被吓得满头是汗,生怕因为此事丢了工作。
“没那么严重啦,咱俩都有过错。”皇女艾德嘉显然并无责怪之意;心平气和地说道:
“你们的管理有疏忽,让危险的病人跑出来放风,我呢,做的也不好,出手没轻没重,险些杀了这家伙,这事就这么算了。
正好院长先生您来了,我此次前来是为看望兄长,还劳烦您引个路。”
“荣幸之至!”
院长长吁一口气,朝着手下人挤眉弄眼,言下之意是要他们伺候好大人物,绝对不容怠慢。
众人来到一座独栋建筑内,这里位于精神病院主楼区的北侧,院子里配套有花圃和喷泉花园,房子里的装饰家具也都是顶级豪宅的水准,
这里住着帝国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
他的皇帝母亲害怕儿子吃苦,便号令工兵部队大兴土木,短时间内在精神病院的边缘新建了这么个独栋豪宅,以便于儿子在良好的环境中康复。
进入豪宅书房之前,艾德嘉皇女说道:“好了,各位就送到这里吧,小薇拉,推我进去,然后带上门。”
书房很大,
桌子上堆满了试管、酒精灯、烧杯等实验器具,巨大的书架上塞满了科学杂志和晦涩难懂的炼金术古籍。
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皇子穿着一身蓝白色条纹病号服,他的头发油腻散乱,正戴着眼镜写着笔记,表情极度扭曲,时不时发出几声疯狂的大笑。
“啊哈哈!星相学、炼金术……真是好玩儿!我要窥探宇宙深处的奥秘!”
薇拉被吓坏了,她把轮椅推到屋子中央,放下支架固定住轮子,然后就缩在墙角里躲着。
艾德嘉·米德奈特望着熟悉的背影,堂堂帝国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被关在精神病院遭到软禁,令人唏嘘不已。
她从丈夫口中得知,哥哥为了救自己不惜去尝试禁忌的古代黑巫术,最终精神崩溃落得今天这副惨相,
此乃手足之情,天地可鉴。
艾德嘉解开天鹅绒布条,一双紫罗兰色眸子泛着泪光,她鼻子一酸,唤了一声:
“哥哥。”
(482) 兄妹情
“怎么进来人了?我说过别来烦我!”
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猛地转过头,他的表情极为可怖,
金色眼眸游移不定,口水流淌,杂乱不堪的胡须间夹杂着铅笔屑和油墨纸片。
“你们是谁?别影响我做研究!”
薇拉被吓得够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皇女满脸的悲伤,双手摸索着前方:
“康斯坦茨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
“原来是个盲人,我不认识你!请您出去,女士!”
“我是你最爱的小妹艾德嘉!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一块骑马、你推着我荡秋千来着……你最爱我的头发,总是用手指绕起来玩。”
“我可不记得那些,女人真是麻烦,满嘴的牢骚话,有这时间多读书不好吗?”
对于亲情的呼唤,疯狂的皇子无动无衷,继续挥动笔杆子奋笔疾书。
皇女翻过手掌,抹了把泪:“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次来的时候他还认得我。”
门外的医生小声说道:“前天的时候您哥哥的病情突然加重,就连皇帝都不认了,
不过您也别太过灰心丧气,这有可能是间歇性的,偶发的现象,就像老年痴呆症那样,没准过几天他就想起来了。”
艾德嘉咬住薄薄的下嘴唇,呜咽起来:“这……这可真是令人无法接受,明明他还这么年轻……”
好心的医生建议道:“公主殿下,您可以试试去聊他感兴趣的事,没准儿能管用。”
“哥哥,你在研究些什么东西,感觉好厉害的样子,能给我讲讲么?”
“嘿嘿!终于有识货的人了!看好了!”康斯坦茨兴奋地走到黑板前面,用粉笔划出许多奇怪的图案:
“若要探究这世界的终极奥秘,不受外界干扰是相当重要的,就因为专心致志,我的研究才能突破瓶颈。
看呐,通过这些弧形可以穿越到高纬度的异界,接触那些不可名状之物,不过我可没傻到去付诸实践,那样做会毁掉这个世界的!
哎呦!瞧我这脑子啊,白写了这么多,你又看不见!”
“我是看不见,不过我能感觉到你的聪慧,真是伟大的研究,康斯坦茨哥哥。”
“真的嘛?能被您这样貌美的女士夸赞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嘿嘿……”
说着,康斯坦茨被地上的书籍绊了一跤,脑袋重重地撞到书桌边缘。
艾德嘉非常担心,问道:“什么声音?他没事吧?”
薇拉扶起了皇子:“他被绊了一跤,脑袋上起了个小包。”
“我没事儿!”康斯坦茨起身后揉了揉脑袋,疯狂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之意:
“近些日子来……我的研究进度突飞猛进,也许我是过于兴奋了,希望24小时不间断的研究,这样就造成了睡眠不足,摔倒什么的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缺乏睡眠对身体最不好了,你需要休息,我的好哥哥。”
“不行,我现在很害怕陷入深度睡眠,一旦进入梦境就被噩梦纠缠。
那些异界的怪物发现我了,发现我在窥探它们的世界,想要追踪我的位置,不行……我必须保持清醒……”
薇拉想道:
艾德嘉皇女对着门外轻声说道:“我哥哥的眼睛布满血丝,身体也出现疲乏的现象,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医生小姐,或许你们该给他开些安眠药帮助睡眠。”
“不行!绝地不行!”门外的医生否定了这一建议:
“先不说安眠药的依赖性,精神病患者都是缺乏自制力的,一旦服药过度反倒会危害健康,甚至死亡。”
康斯坦茨大喊起来:“嘿!你俩偷偷说什么呢。我都听到了!我不需要安眠药好吗!我需要保持清醒!
我现在正把翘曲空间理论和古代占星术联系起来,
得赶紧研究出治愈仪式的巫术法阵来,那样的话,我妹妹的眼睛就有救了!”
艾德嘉浑身一震,她被感动了,一双紫瞳噙满热泪:
“康斯坦茨哥哥……我就在这里啊!就在你面前!”
“女士,很抱歉,我不记得在哪见过您。”
之后的半个小时,艾德嘉一直在努力帮助哥哥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希望能帮他找回记忆,可惜事与愿违,这位疯狂的学者还是认不出亲人。
探访时间结束了,薇拉推着满脸失望神色的皇女走了出来。
院长和众位主治医师、护士等人都在外面的院子里等候。
“皇太子殿下变成这样,我们也很难过,都是我的失职,让他的病加重了。”
“这不怪您,院长先生,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哥哥,我感觉到了,他那善良的灵魂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您说的对,一切都会好的。”
天色渐晚,皇女拒绝了皇家卫队士兵的陪护,选择让薇拉推着自己走出院子。
秋天到了,轮椅车辙碾过干枯的黄叶,发出碎裂的响声。
“小薇拉,我有件事想问你。”
“您尽管说吧,夫人。”
“你哥哥痛爱你么?”
“爱,非常爱。”
“我想听听。”
“根据索兰王国律法,父债子偿,到处都是负债累累的年轻人。
那时候,我们兄妹俩为了躲避父母留下的债务逃到山里隐居起来,哥哥他到处打零工才能堪堪养活我们二人。
那时候过得很艰难,每餐都要用脏污的井水就着硬面包咽下去,偶尔进林子偷偷猎一只野鸭开荤。
可就在这等环境中,哥哥仍然未曾忘记我的9岁生日,他在工地挥汗如雨,用血汗钱买了个布娃娃送给我,
我确定,那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生日礼物。
可惜后来追债的人找到了我们,所有东西,包括那个娃娃都被抢走了,哥哥和我被贬为奴隶,
他成了角斗士,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还好些,在竞技场干些杂活儿,
哥哥他怕我担心,撒谎说自己过得很好,说自己有吃有喝人缘好。
可我知道他每天都挨打受欺负,后来有了安迪大哥罩着才好些了。
我们的日子终于稳定下来,可好景不长,
索斯卡亚巫毒教开始大量收购奴隶,说是用作奴工,其实是用于邪恶残忍的献祭仪式,从那天分别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哥哥,
我怕自己忘了他,每天闭上眼睛拼了命地回忆他的样貌。
时间一久,一切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有一点是我永生不忘的,那便是哥哥对我的爱。”
艾德嘉·米德奈特听的很认真,一字一句也没有疏漏:
小薇拉,我总认为自己的经历已经足够坎坷了,可跟你一比,
竟发现自己还是幸福的,
生在豪门望族,
我又有什么资格可抱怨,可觉得不满足呢。”
(483) 探访者
空中飞着大群的海鸥,风里夹杂着一丝海盐的气息,
圣卡斯雷亚城坐落于瓦尔斯塔半岛南部,是一座生机勃勃的沿海大都市,喧哗吵闹却不失秩序,
每个街区都有治安官巡逻,证券交易所门口还有全服武装的宪兵骑士把守,确保金融交易有序的进行。
“我们进入老城区了,大人。”侍从说道。
伊万嘴里叼着雪茄,拉开帘子,望向车窗外: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里,太吵闹了,到处都是人,街头巷尾堆满垃圾,一股下水道的臭气,还是我们草原空气好,待着舒心。”
尽管他如此评论,却还是饶有兴趣地张望着街上的一切。
突然,一大坨海鸥粪不偏不倚地砸到窗棂,溅到了伊万的袖子上,他抬起头,用草原口音粗声粗气地骂道:
“这些该死的小东西!没完没了的拉屎,简直是一群会飞的造粪机器!”
侍从被逗笑了:“哈哈,大人,草原的牛羊也是遍地拉屎,您怎么不说呢。”
伊万吐了口烟圈:“那不一样,你见过牛羊把屎拉到你头上的么?”
进入老城区以后,街道变得更狭窄了,豪华马车不得不减速穿过商业街和几个主要居住区,
市场的摊位边人头攒动,小贩和买主为了几枚铜板的差价大吵大嚷,楼宇间挂满了晾晒的床单和广告招牌。
与瓦尔斯塔帝国大多数古城体现出的宁静典雅截然不同,在圣卡斯雷亚,一切名胜古迹都非常接地气,就连古城堡和圣堂教会的门外都是喧哗吵闹的。
绅士们和女士们穿着奇装异服,烫着离奇怪诞的发型,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看得伊万这个老古董连连撇嘴:
“啧啧啧……瞧瞧这些小年轻,穿的跟他妈外国鸡似的,成何体统!”
马车驭手笑道:“哈哈,大人,您是外地人,不懂本地的文化,这叫摩登时尚。”
“小伙子,我懂你那意思,你在暗骂我是个游牧民乡巴佬,一进城就大惊小怪,是吧。”
马车驭手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位传奇元帅心狠手辣的传言,不由得紧张起来:“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哪敢说您的坏话,我才刚结婚,还想多活几年呢。”
“别紧张啊,小子,我又不会吃了你,而且嘛,我才不在乎被人说几句,又不会少块儿肉。
我本来就是草原上的游牧民乡巴佬,告诉你吧,小子,乡下有乡下的好处。你们城里的破烂玩意儿我还不稀罕呐,
对了,你刚刚说的摩登时尚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这您可问对人了,我对此相当了解,在圣卡斯雷亚,服装设计师们每个月都会组织时装走秀,由顶级模特担当衣架。
届时本地的社会名流都会前去参加,这是一种大型派对,或者可以说是狂欢,人们会从模特身上的时装里选出自己喜欢的样式。”
伊万熄灭了雪茄:“就因为设计师的独特审美,街上这些年轻人就穿成这副怪样子?”
“是啊,潮流一直在变,跟不上就会被圈子里的其他人嘲笑。
上半年还是中世纪百褶领复古风,现在嘛,年轻人就喜欢这种荒诞怪异的奇葩造型,显得他们与众不同,有个性。”
“个性……我这个游牧民土老帽是搞不懂了,好吧,随他们年轻人喜欢穿什么,就算光着也无所谓。”
“哈哈,裸奔那可不行,有伤风化的事情宪兵们会制止的。”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行驶到了老城区寸土寸金的核心地带,这里是权力和财富的金字塔,越接近中心点地势越高。
顶级的高档豪宅都修筑在一座小丘之上,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大多数房屋的主人都没有爵位封号,
在圣卡斯雷亚,传统的瓦尔斯塔骑士贵族并没多少优势,新兴资产阶级的势力正在蓬勃发展。
富人区汇聚了欧拉西斯大陆最成功的银行家和商业巨子,这座小丘也因此被称为新贵山。
山丘顶端的古堡相当于圣卡斯雷亚的王宫,里面住着一位大人物,
瓦尔斯塔皇帝之长子,自由贸易同盟的领袖,同时也是奥纳西斯商会的家主——梅耶·奥纳西斯公爵。
此人乃是当今世界首富,也是伊万元帅的女婿。
马车通过层层武装岗哨,停到城堡的院子里,
一位穿戴全身复古板甲,手握长戟的卫兵大声宣告:
“有请咱们尊贵的帝国元帅——伊万·米哈伊诺维奇·伊万洛夫斯基大人大驾莅临!”
伊万拍了拍卫兵的肩甲:“哈哈,好小子,我名字这么长,难得你能说的全了。”
不一会儿功夫,城堡内城的大门被推开了,
卫兵再次通告:“我们高贵的女主人,
——阿娜斯塔西亚·米哈伊洛夫娜·伊万诺娃公爵夫人驾到!”
一位青年贵妇踮着脚,一只手托着长长的裙服,一路小跑迎了出来,扑到了伊万的怀里:
“爸爸,我……想死您了!”
伊万抱着女儿,吻了她的额头,粗糙的大手开始轻轻梳理金色发辫:
“我亲爱的小太阳,爸爸也很想你,你丈夫哪去了?。”
“哦……梅耶他去自由贸易同盟总部主持会议去了,
附近的海盗头子在给商船队伍找麻烦,他正在协调此事,对了,他让我给您带个话,很抱歉不能亲自迎接,之后会举办欢迎晚宴为您接风洗尘。”
伊万捋了捋胡子:“哼,无商不奸,这混蛋小子的眼里就他妈的只有钱,自己的老岳父来了都不亲自迎接,真令我失望!”
娜塔莎握住父亲的手:“梅耶他是真的走不开,您也别怪罪他了。”
“嘿嘿,这就开始向着自己老公说话了,老话说的好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个老头儿没啥指望喽。”
“别那么说,爸爸,您一点儿也不老,还帅气的很呢。”
“好了,乖女儿,咱聊聊正经事儿,”伊万说道“怎么样了,有消息了么?”
“啊?您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外孙的事啦。”伊万指向女儿的肚子:“梅耶那小子有没有履行丈夫的责任啊?”
“讨厌!”娜塔莎羞得满面通红,背过身去:“爸爸……我不理你了!”
“嘿,你这孩子,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好意思,我和你妈这年纪的时候啊,已经……”
娜塔莎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好吧,和你妈一样的倔脾气,老爹拗不过你!认输行了吧!快给我找个住的地方,我累了,需要小憩一会儿。”
“那当然,梅耶早就吩咐仆人们准备好了,您的卧房距离我俩的不远,就在城堡三层西侧,有落地窗和露台,可以望到海景,
对啦,偶尔还有海鸥落到露台上哦!您可以用备好的玉米粒喂它们!很可爱的!”
“可爱?可恨还差不多!”伊万笑着抬起胳膊,向着女儿展示军服袖子上的鸟粪:
“别给我玉米粒,我需要燧发步枪,打下来几只出出气。”
(484) 黑夜中的枪口
盛大的欢迎宴会结束了,伊万剔着牙,拉住梅耶公爵的袖子:
“走,咱俩去院子里溜一圈。”
“好啊,岳父大人,您这边请。”
“背着我说什么呢?”娜塔莎噘着嘴走了过来:“散步吗?我也要去。”
“乖女儿,你就别掺和了,我要和好女婿单独聊聊,谈些男人的事。”
“哼!男人的事儿?”公爵夫人叉着腰,嗔道:“爸爸您真是大男子主义,讨厌死了!”
“好好好,老爸真是怕了你了。”伊万伸手轻轻掐着女儿脸颊上的软肉:“你这麻烦的小家伙,事儿真多,带上你总行了吧?”
“我当然得去,防止你俩说我坏话!”
三人离开城堡大厅,步行来到院子里,
公爵夫妇挽着胳膊,显得相当恩爱,伊万元帅则迈开大步走在最前面,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伊万解开军礼服的一半纽扣,敞开健壮的胸膛:
“我真是适应不了南方的天气,这都秋天了,还这么热,而且湿度也大,总觉得闷的慌,喘气都不舒坦。”
梅耶·奥纳西斯公爵抬头看了眼空中的一大团乌云:“那是因为今天阴天,所以显得闷热。”
伊万扔掉手里的牙签:“话说,你们这里的厨子真是不会做羊肉料理,尤其是那道煎羊排,放的咖喱和黑胡椒太多,遮盖了原有的肉香味。”
“那是为了去掉羊肉脂肪中的膻气味。”公爵说道。
伊万摇摇头:“没了膻气味儿也能叫羊肉?简直是没了灵魂。而且你们南方圈养的温带羊肉质不行,还得是我们草原放养的寒带短尾羊鲜嫩。”
娜塔莎捂嘴笑道:“父亲还是老样子,什么东西都得说家乡的最好。”
“怎么,我说的是实话!”伊万倔强地说道。
公爵也笑了起来:“哈哈,下次您来的时候带几只草原的羊羔来,还有厨子,也让我们这些南方佬开开眼,尝尝真正好吃的羊肉是什么味的。”
“还是我女婿会说话,不愧是商人之王。
小娜塔莎,你在这里过的还舒坦么,这圣卡斯雷亚城可是够挤的,到处都塞满了人,连个骑马的地方都没。”
“夫君在郊外专门为我修建了一座跑马场,还搭了几座草原样式的圆顶帐篷,我没事儿就过去散散心,用弓箭射靶子玩。”
伊万看着公爵:“小子,有一手啊,草原上的女孩子喜欢独立,可不像城里的那样好哄。
我这回算是明白了,你小子是怎么追到我女儿的,又肯花钱又肯花心思,有你这么个精明强干的女婿,我这个老丈人也觉得面上有光。”
娜塔莎痴情地望着夫君:“没办法,他的智商情商都高,特别会哄我高兴。”
伊万突然停下脚步,站在一座花圃前说道:“好女婿,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好久了,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请问吧。”
“你弟弟康斯坦茨皇太子殿下疯了好久了,也不见好转,马克西姆皇子背叛了帝皇,能力也好,年龄也罢,你都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人选,
如今陛下的身体日渐衰弱,狭海对岸的巫毒教势力蠢蠢欲动,内阁大臣们人心惶惶,我问你,你就没想过继承你母亲的皇冠么?”
娜塔莎显得非常不安,捂住了嘴:“爸爸……您这问题……是不是太刁难人了……”
“亲爱的,我没事的。”梅耶·奥纳西斯公爵一副淡然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
“既然您问了,我就据实回答。
首先,我继承了父亲的姓氏,并非米德奈特家族的正式成员,五位兄弟姐妹中,我的继承权排在最后,当然,若是义兄维克托还活着的话,他排在我后边。”
伊万打断了公爵的话:
“这有什么的,反正都是皇帝陛下的亲骨肉,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先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米德奈特家主之位一向都是能者居之,你的确是最佳人选。”
“您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主要原因也不是继承权问题,而是因为我自己不愿意戴上皇冠。”
“哦?”伊万瞪大眼睛:“为什么?”
“皇冠带来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戴上它便是瓦尔斯塔民族的领袖,不过它也是个沉重的枷锁,戴上它就等于肩负整个民族的责任重担。
您也该知道,我母亲年轻时是个什么样子,名噪一时的戎装公主,活泼好动,英姿飒爽,是全世界王公贵族的梦中情人。
再看看现在的她,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战争的创伤令她重疾缠身,整日殚精竭虑,我从小住在金湖宫里,就没见过她笑过几次。”
伊万元帅捋着胡子:
“嗯……这话倒也没错,
自从帝师西蒙·加利埃尼大人死后,陛下肩上的担子变得更重了,
大臣和将军们都很心痛她,还好咱们的宰相大人很是能干,要不然陛下她早就被压垮了。”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公爵伸出左臂抱住妻子,右手手指则指向山脚下的圣卡斯雷亚城区:
“我爱您女儿,爱这座古堡,爱这座喧嚣吵闹的城市,爱父亲留下的自由贸易同盟,尽管每一天都很忙碌,但我感觉很充实,很快乐。
我喜爱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银行家、手工业巨子、艺术大师、佣兵头子、海盗船长、公会领袖,街头的小贩……
这些人中有好有坏,有聪明的也有笨蛋,和他们说话就像一场场冒险,总能学到些有趣的东西。
可如若戴上皇冠,这美好的一切都将离我远去,我只能把自由贸易同盟的事物交给其他人去打理,
自己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成为孤家寡人,每天花上七八个小时批阅全国各地官员送来的文件,还得应付那些烦人的外交官。
而且,最可怕的是,”
说到此处,梅耶公爵眉头紧锁:
“我不愿意去妥协,去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和做生意不一样,君主为了国家利益需要向外国人妥协,
出卖自己的儿女,剥夺他们的情感自由,让他们委身于政治联姻,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是啊,说的有理。”伊万叹了口气:“哎……比起美人迟暮、才华凋零,更令人痛心的是,骄傲的骨头在一寸寸妥协。
陛下她是个多么豪横无畏的战士!到头来却签署了一堆屈辱的条约,自己的儿子背叛了自己也不敢多说,憋着眼泪往肚子里咽,想想都难受!
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了,好女婿,皇冠太沉重了,你不愿戴。
人们只看到手持旗帜的人光鲜的一面,却不曾听闻她们的泪水辛酸。”
“理解万岁,岳父大人。”公爵伸出手,
正当两人准备握手之时,伊万元帅发现花圃中有一簇植被动了一下,似乎有些金属制品在里面反射着光。
“小心!”
半辈子的戎马生涯使得伊万对危险极度敏感,他一把推倒了女儿和女婿,自己也卧倒在地。
“呯!呯!”一连两声枪响,子弹呼啸而过。
花圃中竟然藏着两名枪手,偷袭落空之后,他们扔下空膛的步枪拼命逃窜。
梅耶·奥纳西斯显得极为震惊,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比起惊恐,更多的还是愤怒:
“该死!我堂堂圣卡斯雷亚公爵竟然在自己的城堡里遭遇刺杀,真是岂有此理!
卫兵!
封锁城堡大门,捉活的!”
(485) 潜入者
刹那间,整座城堡警报声大作,还在宴会厅里跳舞的宾客们人心惶惶,女士们尖叫起来。
梅耶·奥纳西斯公爵拉起妻子,发现她的手臂上有血迹:
“亲爱的,你没事吧。”
“哎呦……”娜塔莎紧咬牙齿,强行忍住疼痛:
“都怪父亲推的太用力,我的手肘被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痛。”
“傻闺女,我刚才要是推的慢一点儿,你这小命可就没了!”
伊万用军刀割下披风上的布料,给女儿包扎伤口:“不许哭!草原上的姑娘可不会轻易抹眼泪!”
梅耶·奥纳西斯公爵拔出了佩剑,扔给妻子一支手枪防身:
“这帮混蛋既然敢找上门,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能太过依赖卫兵,得自己动手保护自己。”
伊万元帅点了点头,对于女婿的表现颇为满意:“小子,你身上有那么点儿草原汉子的意思了,回头有空一定要去参加摔跤大会,成为真正的勇士。”
一位身着燕尾服的男仆跑了过来:“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您们没事吧。”说着便要查看娜塔莎的伤口。
梅耶·奥纳西斯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男人,
他熟悉城堡内的一草一木以及所有工作人员,面前这位男仆名叫雅克·阿尔贝奇,是城堡里的老雇员了,
他是本地人,平时都操着一口圣卡斯雷亚港口的方言,这会儿说话却变成了标准的发音,显然很不对劲儿。
梅耶警觉起来,举起佩剑说道:
“站住!离我妻子远点儿!你小子……不是雅克·阿尔贝奇,你到底是谁?”
见到身份败露,男仆卸下了伪装,他那张和善的瓦尔斯塔人脸孔突然变得黝黑且布满褶皱——典型的热带群岛原住民长相:
“去死吧!异教徒!”
他从身后抽出两柄匕首,刀刃上闪动着绿色的光,显然是萃了毒药,朝着公爵和公爵夫人分别刺去。
“呯!”
娜塔莎开枪了,子弹正中对方眉心,打得脑浆迸裂,梅耶公爵的刺剑和伊万元帅的军刀也同时刺入心脏。
大脑和心脏完全被毁,刺客死得不能再透了,
伊万拔出军刀,一脚踩在尸体的脸颊上,查看他的容貌:
“黑皮肤……热带群岛人,他刚才还说咱们是异教徒来着,一定是巫毒教派来的杀手。”
娜塔莎放下冒着烟的手枪:
“父亲,刚才他的脸怎么突然就变了容貌……吓了我一大跳……”
梅耶公爵说道:“是古代易容术,
把死人的脸皮制成面具蒙在脸上,这外国佬谋杀了可怜的雅克先生,用他的脸潜入城堡,可惜却改变不了声音,还是露出了马脚。”
娜塔莎倒也没感觉害怕,只是觉得有点儿恶心:
“夫君,我刚喝完酒吃完点心呢,咱能别提脸皮和尸体的事了么。”
“亲爱的,你可真是莫名其妙,
你旁边就躺着一具尸体呢,你一枪把这可怜鬼打得脑浆迸裂,不觉得他恶心,反倒觉得我说话恶心……这可不大公平吧。”
“幼稚,这是玩闹的时候吗”伊万瞥了公爵夫妻一眼:“到底还是俩孩子啊,就爱说些玩笑话。”
此时城堡内的第一遍搜查已告结束,两名逃窜的枪手已被击毙,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异相,侍卫队长带着人来到院内,
五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城堡卫兵已经聚集到公爵夫妇身边,围成了四面人墙。
伊万元帅这才松了口气:
“哎,本来想着过来玩几天的,竟又碰到这等事。
梳理一下局势吧,
刚才在花圃开枪伏击咱们的两名枪手已经被击毙了,
再加上这位使用易容术的杀手,敌人的暗杀手段很是专业,需得小心堤防。
我觉得刺客肯定远远不止这三人,既然能混入到男仆序列中,那么就说明……”
“说明杀手已经混入到了宾客当中。”梅耶公爵紧张起来,他的脑门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城堡卫队成员也一样,得挨个排查。”
娜塔莎对着侍卫队长下令:“巴斯蒂安斯先生,先检查你的手下,确认没人被冒名顶替,然后让你的人彻查所有仆人和宾客,仔细查看每个人的脸孔!”
由于娜塔莎曾在军中担任要职,侍卫队长朝她行了个注目军礼:
“如您所愿,公爵夫人!”
众人顺着鹅卵石小路走回了城堡大厅,楼上楼下都有卫兵看守,子弹上膛,枪口上着刺刀,气氛非常紧张,几百名宾客聚集在舞池和自助餐区。
梅耶·奥纳西斯公爵朝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很抱歉打断了各位的雅兴,贵宾们,我要做一件有失礼节的事,但这完全是有必要的,
就在刚才,一伙巫毒教杀手袭击了我和我夫人,若不是岳父大人反应神速,说不定这会儿我们夫妻俩已经没了小命。”
一名肥胖的银行家捂嘴说道:“天呐……太可怕了!”
伊万元帅手持染血的军刀:“请各位排成一列,配合卫兵们检查!”
“是血!”受邀的宾客们大多是银行家和商人,那里见过这等阵势,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连续检查了一百余人都没有发现异常,正当众人逐渐放松警惕之时,一名高挑美貌的贵妇人和卫兵争吵起来:
“你这大兵,别用脏手碰我!”
士兵发现了女人的神情有些紧张,对她产生怀疑,举起了刺刀:
“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请您配合检查,女士,如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那好啊,”贵妇人拉开晚礼服领口,摆出了极度诱惑的姿势:
“过来啊,大兵,我身上随便你搜,别不好意思。”
场面太过香艳,厅内的男人们都咽了口水,梅耶禁不住多看了一眼,被妻子狠狠掐了一把:
“哎呦……痛痛痛……你掐我干什么?”
“不准你看她!”娜塔莎嗔怒。
伊万笑道:“草原姑娘吃起醋来可是很可怕的,小心了呦,没准半夜就给你小子一刀。”
公爵委屈地收回目光;
“大家伙儿都在看,我就偷瞄一眼而已,至于吗……”
(486) 夜魔
“女士,我需要检查您的脸颊,以防被易容术所迷惑,请您配合我的工作。”
“哼,什么易容术,听都没听说过。,你只是想占便宜吧,大兵,来啊。”
“得罪了。”正当卫兵准备靠近检查时,
贵妇人突然张嘴咬了他的脖子,鲜血流顺着皮肤淌进了军服领口,周围的众位宾客均被吓退。
“哎呦!这家伙咬人,帮帮我!”卫兵惨叫着挣扎,
侍卫队长巴斯蒂安斯先生大声说道:
“这女人一定有问题,给我拿下!”
两名士兵举着刺刀靠近过来:“女士,松开嘴,这是最后的警告!”
“大兵们,给你们来点好玩的东西!”
贵妇人放开了血肉模糊的脖颈,从随身的鳄鱼皮小坤包里拿出了个香水瓶子,把里面的液体泼到了士兵身上。
很快,整个大厅都弥漫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气。
被泼的卫兵叫骂起来:“这他妈的,什么鬼味道,香水瓶里装屎尿么?呕……”一枪托过去把女人砸翻在地。
伊万元帅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很臭,但这不是粪便的味道,我在那头僵尸龙身上闻到过类似的。”
侍卫队长巴斯蒂安斯先生亲自动手,把贵妇人按在地上,“她还想咬人,快控制住了!”
卫兵们围上来,用手铐脚镣把贵妇人牢牢固定住,从她身上的鳄鱼皮小坤包里搜查出了萃毒的匕首,以及一支微型手枪。
“看呐,她携带凶器入场,一定是巫毒教派来的杀手!”
伊万元帅咂舌:“可惜了,小妞儿长得挺标志,可惜脑子不大好使,信什么教不好,非要信些妖魔鬼怪。”
贵妇人倒在地上,双手双脚均被钢铁镣铐束缚,拼命挣扎也是徒劳,
她情绪激动,原本美丽的面容变得扭曲,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等着吧,审判即将来临!
赞美黑暗教长迪亚蒙德大人,夜魔已经被召唤到这腐朽的世界上,它很快就会嗅到味道,冲进这里大开杀戒啦!”
“给我闭嘴吧,吵死人了!”侍卫队长猛力一脚踢向女人,把她踢得满面是血:“你这邪教徒臭婆娘,再敢废话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公爵夫人娜塔莎觉得有些奇怪:
“她刚才说的……夜魔……
好奇怪的单词,那是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梅耶公爵摇摇头:“别费心了亲爱的,巫毒教的人鬼话连篇,不必理会她。”
“我看未必。”伊万元帅走到落地窗边,朝着外面张望,他左手擎着手枪,右手紧握军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孩子们,别掉以轻心,
我在帝都米德奈特堡见识过巫毒教的手段,他们从地狱里鼓捣出些厉害的鬼玩意儿出来,比如那条浑身腐烂生疮的僵尸巨龙,
好女婿,远处有东西在活动,你的人应该进入战斗状态了。”
梅耶公爵显得有些迟疑,挠着头说道:“大人,您是认真的么?”
“小子,我可没功夫跟你开玩笑,你看着办。”
“那……好吧,
侍卫队长巴斯蒂安斯上校,让你的人守住每一扇窗,每一堵门,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即刻报告。”
“遵命,公爵大人。”
全副武装的士兵被分散部署到城堡大厅的各个门窗附近,
被咬伤的卫兵在原地包扎伤口,空气中的味道愈发令人不安,外面乌云密布,月光被遮盖,隐约可听到奇怪的声响,
余下的宾客全都挤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
几名虔诚的圣堂教会信徒聚在一起,在胸口划十字,
一名牧师带领他们祈祷起来:“吾主庇佑,洗涤世间一切妖魔邪祟,圣光之力再上,魑魅魍魉纷纷退散!”
一名卫兵站在二楼的露台附近,他望向窗外,乌云被风吹散,借着月色,隐隐约约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大人们,我想……我看到了,
远处有个大蝙蝠似的东西飞过来了……不对,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蝙蝠,而是另一种生物,难道是新物种?”
士兵后退一步,打开了步枪保险,紧张地用枪口瞄向窗外。
“吱吱吱!”一声声尖锐的嚎叫越来越近,那东西似乎在围着城堡兜圈子,寻找进入的突破点。
“听起来像大老鼠……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士兵们有些躁动不安,眼见军心出现动摇,伊万·米哈伊诺维奇大声喊道:
“小伙子们,莫慌张,
你们的元帅在这里!你们要相信火药与钢铁的力量,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遇上咱们瓦尔斯塔军人统统是个死!”
“啊哈哈哈!愚蠢的大兵,真的以为自己手里的烧火棍有用?”
贵妇人似乎发了疯,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听呐,嚎叫声越来越近,夜魔它来了,它会把你们吃个干净,骨头脑髓都不剩下!”
“妈的,吵死我了。”伊万元帅捂住耳朵:“谁发发善心,让这邪教妖妇闭嘴,好吗?”
巴斯蒂安斯先生走到贵妇跟前,一枪托将其砸晕:
“好了,这下安静多了。”
“吱吱吱!”尖锐的嚎叫声令所有人心神不宁,士兵们把守住各自负责的门框窗口,额头上满是汗珠。
“稳住……稳住,不看见目标千万别开枪!”
一道阴影掠过二楼通道的窗口,负责把守此次的士兵本能地朝着阴影扣动扳机。
“呯!”
燧发步枪的枪口飘出硝烟,士兵的表情既恐惧又兴奋:
“长官,我实……我想我打到它了!”
显然,这名士兵没有说谎,
“嗷呜!”城堡外的生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听起来像是受伤了。
“啪嚓!”穹顶的一处彩绘玻璃被撞得粉碎,
巨大的身影冲入城堡内部,先是撞断了木匠搭建的木头支架,随后扒在顶部石墙雕塑边上喘息。
借助厅内璀璨的烛光,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真容,
这是一头十足的怪物,它显然不是这个世界孕育出的生物,蝙蝠似的翼膜张开来至少有十五公尺宽,浑身覆盖蜷曲的黑毛,
它没有眼睛,狐狸似的耳朵高高竖起,鼻子到处嗅嗅探探,呲着白森森交错的尖牙,口水从嘴角滴落下来,砸在长绒地毯上。
“啊!怪物!”
大厅中的女士们尖角起来,绅士们也被吓得手足无措。
梅耶·奥纳西斯公爵巍然不惧,举着佩剑命令道:
“开火!”
(487) 音乐、香水、混战
好消息是,这怪物并不像巨龙一样钢甲龙鳞覆身刀枪不入,
子弹穿透了厚实的毛皮和坚实的肌肉,嵌入到骨骼和内脏之中,浅绿色的血液泼洒在雪白的大理石墙壁上,显得格外突兀。
遭受上百发步枪子弹的齐射之后,
被称为“夜魔”的生物再也挂不住墙壁,惨叫了几声滑落下来,在地上扑腾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一名大胆的士兵凑到跟前,朝着怪物的身体踢了一脚,
没反应,又用刺刀戳刺。
士兵欣喜若狂,大喊起来:“它死了!”
“哈哈,就这?”梅耶公爵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一轮齐射都没撑住,巫毒教也就这么回事了。”
“等等……大人,我听到了些奇怪的声响。”侍卫队长巴斯蒂安斯上校不安地望向窗外:
“好像……还有更多,不好!它们来了,准备射击!”
守卫公爵府邸的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他们早已装填好下一发子弹,在自己的岗位严阵以待。
这一次,夜魔怪兽几乎同时撞碎了四个窗口,谁也数不清进来了多少只,密密麻麻的,肯定为数过百,
它们像蝙蝠似的倒挂在城堡宴会厅的壁画穹顶之上,耳朵竖起来,鼻子嗅嗅探探。
圣堂教会的牧师被吓得摔了个趔趄:“我的妈呀,这要是齐刷刷扑将下来,可怎么抵挡得住?”
一名军官喊道:“别慌,我们发射了信号弹,援军马上就到。”
一位大腹便便的造纸业大亨骂道:“让他们快点儿来啊,要是来晚了,就只能给咱哥儿几个收尸了!”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一位商人的妻子哭叫着,朝着大门奔去,被卫兵拦住:
“你疯了么?外面还不知有多少怪物,出去就是个死!”有十来只夜魔怪兽循着声音扑击下来,多半被乱枪打死,
其中两只扑到商人妻子身上,用尖牙利爪把这可怜的胖女人撕扯得血肉模糊,士兵们只得开枪,连人带怪物一并打成筛子。
局势正在持续恶化,公爵夫人闭上眼睛冥想起来:
在国立军事学院的初级课程中,西蒙院长一直教导学生们,越是在绝望的时候越要冷静,一个好学生当然会把这些牢记在心。
娜塔莎睁开湛蓝色的眼睛,仔细观察怪物尸体,终于发现了它的弱点:
“它们没有眼睛,只能靠嗅觉和听觉定位,我知道了!
女士们,把你们的香水瓶打碎,乐队,继续演奏起来啊,大声点!”
“对呀,这脑子!不愧是我女儿!”伊万元帅一拍大腿:“愣着干嘛呢?行动起来!”
众人愣了几秒,随即明白过来,
银行家和商人的妻子们纷纷行动起来,从名贵的小包里取出水晶香水瓶,把这些昂贵的奢侈品扔向墙面摔个粉碎,
这些高档香水精油都是用千万朵鲜花提炼而成,一下子大量释放到空气中,非常的呛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香味儿熏得连连咳嗦。
一位造船业大亨捂着鼻子骂道:“他妈的,第一次觉得香水这么难闻,老子现在都有点儿想念厕所的味道了!”
乐队的指挥疯狂地舞动手臂,
钢琴演奏家十指纷飞,弹奏出高难度的练习曲,羽键琴,曼陀林、尤克里里的演奏者,以及小号手也都也不甘落后,纷纷拿出看家绝活。
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变得相当古怪,穹顶上面吊着可怕的怪物,时不时有几只扑下来杀死几名宾客,然后被乱枪击毙,
到处都是纷乱的人群,呛人的香水味和嘈杂热闹的乐器演奏声,简直像是一出荒诞的滑稽闹剧。
公爵夫人的方法奏效了,
穹顶上倒挂着的怪物们许久没有动弹,
它们的听觉被乐器声干扰,嗅觉被香水干扰,又没有眼睛,变得犹豫不决,不再贸然出击。
“这办法管用!姐妹们,加油扔啊,别吝惜!”
“这瓶可是我老公给买的限量款,我舍不得啊!”
“笨蛋!香水没了可以再买,命没了你还留着香水干嘛?”
贵妇们见状摔碎了更多的香水瓶子,乐队指挥像疯了似的挥舞指挥棒,演奏家们也都更卖力气,小提琴的弦被拉断了几根,变成了刺耳的噪音。
女高音歌唱家开始炫技,一连爬升了三个音阶,简直要把玻璃都给震碎了。
“啊哈哈哈哈,真是热闹,有点草原摔跤大会的意思了!我喜欢!”伊万元帅兴奋起来,他收刀入鞘,从桌子上抄起一瓶威士忌猛灌一口:
“啊……南方酒,度数低,不如家乡的伏特加够劲,不过也算不错啦!”他猛力摔碎了瓶子,朝着屋顶开了一枪。
士兵们也都举起步枪齐射,
不到一刻钟时间,穹顶上的夜魔怪物就被击毙了大半,掉落的尸体砸死砸伤了不少士兵和宾客,
一些受伤的怪物狂怒起来,在厅内乱窜乱撞,为了防止误伤,士兵们等到目标附近无人才开枪,或者用刺刀佩剑解决问题。
与此同时,城堡外面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太棒啦!援军来了!”侍卫队长巴斯蒂安斯上校欢呼起来,终于看到希望,他麾下的士兵们战斗起来也更加自信。
似乎此次危机即将解除,大家都变得有些松懈。
不经意间,公爵夫人娜塔莎看到宾客中有个小个子绅士偷偷走到角落里蹲了下来,似乎在地上划些什么。
“亲爱的,那人很可疑,快过去看看!”
梅耶公爵带着六名士兵走过去:“那小个子,你在干什么呢?举起手来!”
绅士手上加快速度,嘴里似乎在念叨些什么咒语。
公爵看清了地上用粉笔划出的十二芒星法阵符号,此人确是索斯卡亚巫毒教徒无疑,或许他便是此次刺杀事件的领导者:
“快放下粉笔,不然开枪了!”
“闪开!”伊万元帅抢过士兵手里的步枪,一枪打爆了绅士的脑袋:
“与邪教徒多说无益,直接打死完事。”
巫毒教徒的鲜血流淌到了法阵中央,粉笔勾画的符号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伊万见识过龙骑士的巫术,立即大声警告:
“小心,巫术生效了!”
(488) 巫毒教的报复
“咔嚓!”
“父亲,您听到了么?”娜塔莎警觉起来。
伊万元帅朝着四周张望,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听到了,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像是厨娘在刷锅。”
“咔嚓……”
这次的声音更大,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一位宾客突然指着大厅内摆放的艺术品,一边惊恐地倒退,一边说道:
“天……天呐……动……动起来了!”
“什么动了?”侍卫队长巴斯蒂安斯少校皱着眉头:“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然后,他也看到了异常:
摆放在大厅角落里的一具骑士盔甲突然动了起来,
关节处吱嘎作响,锈蚀的铆钉出现晃动,钢甲巨拳挥舞着手里的巨剑,
腿部像是痉挛了似的,一动一颤,朝着梅耶公爵的方向缓缓移动过去。
侍卫队长也惊慌起来:“这又是什么鬼?巫术嘛?快保护公爵大人!”
士兵们擎起制式燧发步枪朝着盔甲齐射,板甲头盔和胸甲被打出了无数弹孔,
绿色鲜血从弹孔中流淌出来,盔甲慢慢倒下。
士兵们松了口气:“哦……还好……是实心的,能打死就行,不是他妈的幽灵就好!”
显然,城堡内摆放的古董盔甲里面早已藏好了某种怪物,只等着巫师的法阵进行驱动,刺杀的目标显然就是皇帝的长子——梅耶·奥纳西斯公爵。
随着地上的十二芒星法阵图案开始燃烧,更多的古董骑士盔甲动了起来。
侍卫队长骂道:“该死!这也太多了!当初摆这么多盔甲干嘛?”
娜塔莎瞟了丈夫一眼:“显摆他有钱呗。”
“快阻止它们,保护公爵大人!”
由于燧发枪的发射流程繁琐,士兵装填弹药需要时间,火力难免出现空隙,有两具盔甲距离梅耶公爵很近了,士兵们只得挺着刺刀上去拼杀,
虽然很容易受到火药武器的杀伤,可一旦形成冷兵器的正面对抗,盔甲的优势便显露无疑。
“铛啷!”
刺刀戳到盔甲折断了,大剑轻松斩掉士兵的头颅,滚落到一位贵妇人脚下,把她吓晕了过去。
藏在盔甲里的怪物力气很大,凭借单手挥舞双手巨剑,一剑能把士兵劈成两截,以无人可挡之势接近公爵。”
“来啊,怪物,我不怕你!”
梅耶·奥纳西斯公爵勇敢地拔剑迎上,格挡住巨剑的下劈,
公爵继承了母亲的勇敢,可他的佩剑却是不堪重负,被巨剑劈砍出来一道豁口,几乎折断。
此时公爵身边的六名卫兵已经全都被盔甲怪物砍死,只剩他一人勉力支撑,
他用弯折的佩剑和手枪枪柄堪堪抵挡巨剑的剑刃,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怪物势在必得地刺出一剑。
还好公爵反应极快,一个灵活的侧滚翻滚到一张桌子下方寻求庇护,盔甲怪物弯不下腰来,只能猛力劈砍,厚实的橡木桌面被劈得面目全非。
娜塔莎帮不上忙,急得直跺脚:“父亲,求您了,快救救我丈夫!”
“放心,我可不会让乖女儿当寡妇!”
伊万元帅早已带人猛扑过去,他知道现代军刀佩剑不适用于古代着甲作战,若要与之对抗,还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于是便从墙上的古董装饰品中取下了骑士战争时期的破甲武器——
一支沉重的,生锈了的中世纪钉头锤。
凭借惊人的膂力,伊万一锤子敲瘪了板甲头盔,第二锤彻底终结对方,像砸西瓜游戏似的砸成肉泥,掀开变形的头盔面甲一看,
原来藏在里面的是新死的僵尸,被巫术操纵前来刺杀公爵。难怪行动如此迟缓又很抗打。
此时士兵们的弹药都已装填完毕,一阵凶猛的步枪齐射把盔甲怪物压制得抬不起头,连盔甲带里面的怪物全被打成了筛子。
“可惜了!”一位银行家开始扼腕叹息:“哎呦,这一副古董盔甲可是价值不菲,打烂可就不值钱了。”
银行家的夫人怒目瞪视着丈夫:“命都要没了,你却还惦念着钱!”
“轰!”
大门被推开了,大批援军涌入城堡,开始快速清除余下的怪物。
伊万一锤子掀翻面前的盔甲怪物,然后将其砸成馅饼:
“嘿,你好啊,僵尸先生,然后,再见!
这是来自草原的,游牧民的热情问候!”
他许久没有伸展筋骨,打到痛快之处,便点燃了一根雪茄叼在嘴里喷云吐雾,扔掉变了形的钉头锤,把手伸向梅耶公爵,把他从桌子底下拉出来:
“嘿嘿,起来吧,棒小伙儿!
还以为你只会做生意呢,看来你继承了陛下的战士之血,但是距离你妹妹还有些差距。”
梅耶·奥纳西斯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说道:“若是艾德嘉还健康,就这些怪物,都不够她热身的。
还有,我收回之前的话,巫毒教还是有些厉害手段的,今晚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半小时后,公爵城堡终于恢复了平静,
无论是大厅、过道、房间还是花园,到处都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
治安官和宪兵们从宾客中筛查出疑似巫毒教人员带走审问,伤者都被带到当地医院诊治,法医也开始忙碌,把一具具尸体装袋拖走。
神秘学研究所的老学究们满脸兴奋地拖走了怪物尸体,急不可耐地想要解剖研究。
娜塔莎咂舌道:“这些老教授竟痴迷于怪物,这让我想起了康斯坦茨,疯狂的笑容令人心底生寒,多好的一个人呐,怎么就进了疯人院,可惜了!”
“乌云终会消散。”梅耶安慰妻子:“皇太子殿下会好起来的,等他继承皇位,我会率领自由贸易同盟鼎力支持。”
伊万元帅乐呵呵地看着女儿女婿,心里美滋滋的,抽了口雪茄,然后咳嗦起来。
“父亲,你该把雪茄戒掉,这恶心迟早会毁了你的肺。”
伊万拿出手帕,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对女儿的劝告置若罔闻,又抽了一口:
“我当然知道这对身体不好,不过咱游牧民有句话,不抽烟不喝酒,白在世上走!宁可少活些日子也要活得痛快!”
“哎,这老顽童!随你的便把!”娜塔莎甩手离开。
梅耶公爵微笑着走过来,伸出手:“给我也抽两口,岳父大人。”
“你?”
伊万扭过了头:“谁都能抽,就你不行,我还等着抱外孙呢!你小子给我好好活着吧!”
第二天,从北方传来消息,
帝国境内的巫毒教徒在昨晚策划了多达二十五起刺杀行动,
各式各样的怪物被从异界召唤出来充当凶手,帝国军人们见识到了黑巫术的可怕之处。
其行动目标包括皇帝本人和她的子女们,以及帝国宰相、多位将军和内阁重臣,
多亏了安防力量部署得当,大多数阴谋都遭到挫败。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和自己的母亲闹翻了搬出了戒备森严的皇宫,
凭借自由党人的战力,哪是巫毒教的对手,
整个自由党总部几乎被怪物掀了个底儿朝天,死伤者超过百人。
自由党领袖马克西姆皇子本人被怪物啃咬抓挠成了血人,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
听闻此事,梅耶公爵担心兄弟和母亲,即刻起航离开圣卡斯雷亚港,前往帝都。
(489) 含恨而终
瓦尔斯塔帝国首府,
米德奈特堡,
帝国宰相官邸内,一位高阶文职官员进入了办公室。
“达利侯爵大人,
今早邮差给金湖宫送来了一封匿名信,
信封上写着‘来自索斯卡亚巫毒教会的严重警告’,
收信人一栏上直接写了个‘寡妇女皇’,
这可是大不敬!当然不能呈上给陛下,
所以我把这封信带给您看。”
“小伙子,你做的很对,把它给我。”
达利·艾因富特伸手接过信封,用小刀拆开读了起来: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士,
我乃索斯卡亚巫毒教会黑暗教长。
现在我以索兰王国摄政王的身份跟您平等对话,
怎么样,
我的礼物想必您都收到了吧,
那还只是最低阶的怪物和巫术,好戏还在后头呢。
当然,我没指望这些粗陋的把戏能成功,
这只是一次轻微的警告,仅此而已。
造成这一些的根源并非其他,都是您的贪婪和野心所致,
您与奴隶叛军领袖艾迪·怀特菲尔德串通一气,干预我国内部事务,
而且还对我巫毒教充满敌视态度,
对瓦尔斯塔境内的巫毒教徒大肆迫害,致使生灵涂炭。
我——迪亚蒙德·薛斯帕尔,
作为真神的唯一代言人,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我宣布,拉法利特王族与您签订的所有合约即刻作废,两国重归战争状态,
若要寻求和平,除非您释放牢内的巫毒教徒,
承诺永不干预索兰王国事务,把叛徒英格拉姆王子交给我们去审判,
这是最好也最明智的选择,也是您唯一的选择,
若是回绝,迎接您的将会是更强大的巫术,以及更强的异界生物武器,
醒醒吧,看清局势吧,女士。
我们都清楚这世界的起源,
您母亲的星之秘法教派已经衰亡,
您本身又无半点儿秘术天赋,拿什么来和我们对抗
最后,有个好消息容我透露一下,
我教的大型时空裂隙巫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相信不久以后,
黑暗混沌的力量将会跨过维度限制降临到这个世界,
到那时,
唯有巫毒教信徒才能生存,
其他凡人异教徒都将被地狱之焰炙烤,被自己的鲜血呛死!
女士,
留给您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相信我,
黑暗与混沌终将笼罩大地。
读完最后一行,达利·艾因富特面色凝重,
他用拳头攥紧信纸,揉烂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哎?怎么扔了?”
文职官员急不可耐地问道:“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来自黑暗教长迪亚蒙德狂妄的威胁之辞,吹嘘自己的力量让我们屈服,但也不能完全忽视。”
“哦,是那该死的邪教老头儿写的信,一定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罗斯玛丽公主发动的政变失败,但也除掉了索兰国王和王太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迪亚蒙德·薛斯帕尔趁机登上摄政王的宝座,现在此人已是索兰王国的实际掌权者,但他的权力还不稳固。
他要我们交出英格拉姆王子,只要除去拉法利特王族最后的继承人,他这个摄政王的位置才能坐得名正言顺。”
“宰相大人,咱瓦尔斯塔不必怕他,
如今索兰王国已经被奴隶义军和内战毁了一半,曾经不可一世的军队变得四分五裂,完全不足为虑。”
“非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达利谨慎地说道:“如论如何,索兰王国仍是世界上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国家。
由于接收了王国军的军火库,巫毒教护教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巫师和祭司们正不断地开启传送们,把更多的怪物带到这个世界。”
文官拍着桌子咒骂道:“这些混蛋,他们是人类的叛徒!”
“没错,这些人沉溺于巫术不可自拔,已经走火入魔无药可医了。
如今瓦尔斯塔帝国与索兰王国的争斗已经迈上了新的台阶,
这已经不再是国与国之间的争霸这么简单,而是人类与怪物的较量,光明与黑暗的战争。
迪亚蒙德·薛斯帕尔想要对自己效忠的黑暗力量邀功,他要毁掉咱们美丽的世界,
现在能阻止他的邪恶阴谋的,只有我们瓦尔斯塔。”
文职官员点点头:“我们必须警告陛下,该做出行动了。”
“她会知道的,”达利转头看向窗外:“但不是现在。”
与此同时,
帝国境内希里亚宁城的一座医院内,
皇帝正率领一众子女告别自己的小儿子。
“我亲爱的小宝贝,妈妈在你旁边呢,你的兄弟姐妹也都在呢。”
病榻之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人,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全身包裹着绷带,
鲜血和脓液浸透布料,从各处渗出,空气中飘荡着腐烂的臭气和刺鼻的碘酒味道。
马克西姆浑身都被怪物抓伤咬伤,内脏组织外露,
曾经帅气英俊的面容也被完全毁掉,耳朵和鼻子都被咬去一半。
奄奄一息的微弱声音从孱弱的嘴唇里缓缓发出:
“萨兰托斯女士,您应该很高兴吧,
国内最大的反对党领袖危在旦夕,没了我的庇护,自由党议员迟早会遭到驱逐,家眷遭遇迫害,可说是保皇党的一场狂欢,对吧?
我死之后,您的霸权之路再无阻碍了。”
皇帝的独眼中噙满泪水:“好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该知道的……你是妈妈最疼爱的孩子。”
马克西姆痛苦地翻了个身,绷带持续渗血:
“别再假惺惺了,暴君,有你这样恶毒残忍的母亲,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旁边的大皇子梅耶·奥纳西斯再也按捺不住怒气:
“小弟,你太放肆了!怎敢如此和母皇陛下说话?”
“咳咳咳……”马克西姆咳嗦两声:“梅耶大哥,你还是一点儿没变,甘愿俯首帖耳,愚忠到底。”
“你应该对母亲道歉!”
“好了!梅耶!没看到你弟弟他痛苦成什么样子么?给我闭嘴!”皇帝怒道。
“不行,这话我今天非说不可!”
梅耶·奥纳西斯想起了过去弟弟对自己的种种无礼行径,不由得怒火攻心,一时间失了理智:
“哼,都怪您,母亲,对他太好,把这混小子给宠坏了,看看他,死到临头都在咒骂、抱怨,一辈子从没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啪!”
皇帝用独臂扇了梅耶皇子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半边脸颊肿胀,嘴角淌出血来。
“梅耶,你们是兄弟啊!快闭嘴!”
梅耶·奥纳西斯捂着肿胀的脸,心中还是愤恨不平:
“这耳光……多么的似曾相识,不是嘛,
和当年打猎之后的争吵一样,我明明没错,却挨了打。
母亲,
我从小就听您的话,从未忤逆过您的意思,而您为何如此偏心,只爱这个离经叛道的小弟?他这辈子都没干正事,只会闯祸而已。”
“你……梅耶……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眼看皇帝即将暴怒,娜塔莎赶忙拉住丈夫,对他耳语道:
“亲爱的,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现在你弟弟他都快死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哼……”梅耶低下头,逐渐平复心情:“对不起,母亲,我不说话了。”
旁边的皇太子康斯坦茨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一边吵闹着要出去,皇帝的女婿威廉·艾因富特抱着他,不让他乱动。
马克西姆感觉到头晕目眩,内脏一阵翻涌,自知命不久矣,便说道:
“小妹呢?我要见她。”
“我在这呢!”艾德嘉·米德奈特踏上一步,她伸出白皙的手掌,却看不到兄弟在哪。
马克西姆费尽全力抬起手握住妹妹:
“可怜的小妹,我最挂念的就是你,威廉兄,你得好好照顾她,不然我的魂魄会来找你算账的!”
威廉默默点头,没有说话,任由妻子在怀里痛哭。
马克西姆的气息愈加虚弱,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罗斯玛丽和维克托也在就好了,可惜一对情侣被生生拆散,各自殒命。
好吧,你们都走吧,我和母亲大人有话单独说。”
众位皇子皇女纷纷离去,威廉左手拉着康斯坦茨,右手揽着妻子的纤腰,临走时从门缝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心道:
门关上后,病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皇帝攥着儿子的手:
“我亲爱的宝贝马克西姆,你终于肯叫我一声母亲了!妈妈太高兴了!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咱母子俩终于和好了,对吗?”
弥留之际,马克西姆·米德奈特陷入了浅度昏迷,意识逐渐模糊的他心里却依然对母亲抱有无尽的恨意,
只听得他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我得承认一件事,
在帝国刑法上的分歧是我错了,您的断头台和情报人员确实管用,
如今国内治安是变好了,这一点我向您道歉。
您的却是个励精图治的好君主,
但却远远不是个好母亲,
您杀了史坦纳贝格女士,我这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人。
不仅如此,您还把罗斯玛丽姐姐卖给索兰王子,间接害死了她,
而您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
您自己甘愿为国家献上一切,也用这个标准来要求别人,
可您的儿女不是工具,我们都是一个个大活人呐!
我们有自己的想法,不希望任人摆布,
正因如此冲突,才酿成这许多悲剧。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您,
我恨呐,我恨……
倘若我不是您的儿子就好了……”
病房里变得安静,一片死寂。
萨兰托斯愣在原地好久
当怀里裹满绷带的尸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儿子已经走了。
她没有落泪,
外面等候的人只听到一阵疯癫的狂笑。
(490) 紧急会议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殒命的两周后;
帝都市中心街道边,
精神科专家弗洛伊德博士走下了马车,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帝国的权力中心——
金湖宫。
无论是锃亮的大理石地板,还是金碧辉煌的穹顶,亦或是繁星般璀璨的烛光,
都令这个生活朴素的老学究深感局促不安。
此行,他是作为精神疾病学领域的首席专家被邀请到皇宫,
第一次进宫,还是为皇太子康斯坦茨诊断,
如此优秀的年轻人深陷疯狂令他深感遗憾,而这一次更加不幸,病患变成了皇帝本人。
由于皇女皇子接连遭遇不幸,
金湖宫内部撤下了所有颜色鲜艳的装饰摆设,
窗帘和桌布都换成了黑白灰的缟素颜色,走廊里摆满了白色丁香花,已示深切哀悼之意。
卫兵和侍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沿途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绷着脸,和今天乌云密布的天气相得益彰。
穿过重重宫殿大门,终于来到目的地门口,弗洛伊德感觉自己老迈的膝盖快要撑不住了,还好旁边的皇家侍从帮忙搀扶:
老博士感谢道:“你真好心,愿诸神保佑你,年轻人。”
皇家侍从神色淡然:“进来吧,老先生,大人们等得急了。”
推开门,不出所料,没有笑容,只有肃穆。
由于不少人在半月前的大规模刺杀事件中痛失亲人好友,
再加上皇帝如今的精神状况堪忧,为整个帝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会议小厅内的气氛冰冷沉闷,令人窒息。
“博士,内阁成员都在等着您的诊断结果呢,请您尽快公布吧。”一位大臣说道。
身边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部长,元帅、甚至还有帝国宰相,
弗洛伊德感到压力很大,苍老褶皱的额头上布满汗珠,
一双布满老年斑的,枯瘦的手缓缓翻动病例册子:
“根据这一周的秘密观察,我可以确诊,陛下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同时伴有间歇性的偏执型狂躁症,以及轻度的偶发性人格分裂。”
内阁重臣们听了之后面面相觑:“尽是些专业词汇,请您说得通俗易懂些,博士。”
“说白了,就是……陛下她精神崩溃了。”
实际上,很多人都已经猜出了这个诊断结果,听到以后还是扼腕叹息:
“这么严重的吗?听起来很糟糕。”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抬起头:“博士,我希望您能给出建议。”
弗洛伊德合上病例册子,叹了口气:
“哎,以过往的经验来说,陛下的情况倒也不算多严重的病例,可和不能忽视,毕竟她的地位摆在那里,一举一动关系到国家命运。
病因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是因为连续遭受沉重的心理打击,才并发这么多种精神疾病。”
达利轻咳一声:“我想知道,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还能不能做出理性的政治判断。”
弗洛伊德摇摇头:“以陛下当前的状况,不要说统治国家了,就连最基本的起居生活都需要有人陪伴,以免她……嗯……以免……”
说到这里,老博士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宰相替他说完:“你想说,以免自杀,是吗?”
弗洛伊德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抑郁症患者容易想不开,思维陷入到死胡同里,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皇帝的忠实拥趸,激进派的代表人物,宫廷大元帅诺伊莱开口道:
“博士,您和她相处得时间太短,不了解她的个性才会这样担心,
陛下她颇具古风,生来就是个战士,
平生最蔑视的就是自我了断,她认为那是逃避现实的懦夫行径,临死之前再砍敌人几刀才是她的个性。”
“大人,可现在陛下她病了,不能以常理度之,我这辈子都在研究心理疾病,见过的病例数不胜数,
许多轻度抑郁症患者前一秒还很平静地说着话就餐,后一秒就毫无征兆地撞墙而死。”
诺伊莱元帅对此嗤之以鼻:“哼,那不可能。”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捋了捋胡子:“嗯,弗洛伊德先生的忧虑很有道理,
皇家侍从,让陛下的贴身女仆和男仆们看紧些,以防不测。”
“早就该这么做了,我一直担心她。”情报部长柯林·道格拉斯点点头:“她现在每天都精神恍惚,动不动就大发脾气,
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把女仆们痛批一顿,还总喜欢砸东西泄愤。
她总望着一副油画出神,
一副家族群像画,一边看着丈夫和孩子们的脸,一边自言自语,
过了十来分钟呢,又恢复了常态,变得耐心又勤奋,偶尔还开个玩笑,向以往那样批阅起文件来。”
弗洛伊德说道:“喜怒无常,间歇性狂躁症的典型症状。”
这下,就连诺伊莱元帅也不得不接受皇帝精神失常的事实,他朝着老博士低头致歉:
“您是领域内的首席专家,给陛下开些药吧,有些副作用也无妨,她太痛苦了,我们做臣子的看得心痛。”
“很抱歉,大人,心理学疾病不同于身体疾病,没有特效药那么一说,
最好的良药就是时间,当然,身体也需要休息,一个长假会是不错的选择。”
“一个长假?就算休息一周都不可能!”陆军总司令利奥波德提醒众人:
“她是皇帝,支配着几千万瓦尔斯塔人的命运!
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她批阅,国库拨款、官员调动、军事部署,哪一样都绕不开皇帝的签名。”
“相信我,大人们,她真的需要休息,”弗洛伊德双手交叉,警告似的说道:
“连续不断的沉重打击摧毁了陛下的心理防线,马克西姆皇子之死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再给她施加压力了,
若是不能得到喘息,间歇性的症状会迅速恶化,甚至有可能变成康斯坦茨皇太子殿下那样的严重病例,成为难以治愈的顽疾。”
会议厅内变得嘈杂起来,大臣们三两扎堆窃窃私语。
“请大家安静,听我说一句。”外交部长索斯盖特伯爵轻轻敲着桌子。
这位功勋老臣是厅内资格最老的,辅佐过三代米德奈特家族的家主,他这一开口,大臣和将军们立即安静下来。
“无论如何,必须要有人主导帝国事务,瓦尔斯塔的王座上必须要有人待着。
你们也都见到皇帝如今的模样了,她现在的状态极差,需要休整,必须有人站出来担这个责任。
我提议一个人选——
现任宰相达利·艾因富特侯爵大人,
他是建国功臣,位列七位选帝侯之首,又是咱们陛下的亲家。”
“不错,达利侯爵是最好的选择。”情报部长和陆军司令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宰相并未推脱,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很荣幸得到诸位的信任,等到陛下恢复神智的那一天,我会交还一切权利,
我会按照自己的政治见解和军事见解行事,期间若有分歧争吵,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我相信你!达利老兄!”诺伊莱元帅第一个站起来鼓掌,
很快,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小小的会议厅里回荡着掌声,
老博士弗洛伊德也在鼓掌,老人心里暖洋洋的,他看到了瓦尔斯塔高层仍然斗志昂扬、团结奋进,
像这样一个坚韧不屈的民族,
又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击倒呢。
(491) 权力的游戏
“我要出趟远门,龙骑士降下了一场瘟疫,我要带着军医团队前去支援。”
“简宁,你想过没有,你这一去,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亲爱的,我必须去,好几万瓦尔斯塔同胞的生命等着我去拯救。”
那一天,
他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走到大门边,朝自己淡淡一笑,推开门,踏入光芒之中,
那片刻间的记忆不断折磨着他,
他想要追上去拦住她,却感受不到双腿,
只能透过窗子,看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什么也做不到。
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令人崩溃。
“简宁!”他大喊起来。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全都褪色消失,随即崩塌。
然后,他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很快确认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淡青色的眼眸蓦地睁开,直视着天花板上的雕刻。
窗子是打开的,一只黄鹂鸟落在花盆上歌唱,钟表的机械结构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床头边的酒瓶和玻璃杯提醒他头痛的原因:
挣扎着爬起身,左胁下的旧伤隐隐作痛,额头满是汗珠。
这么多年过去了,痛楚依旧,这伤口好似是在提醒他,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过了几秒钟,达利·艾因富特才彻底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自从独生子婚后搬出去住,这所大宅子就显得空荡荡的,达利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无聊的生活,
由于对亡妻的思念愈演愈烈,他也像皇帝一样借酒消愁,
(这就是我的后半生么?用酒精麻痹痛苦,每天呕吐不止。)
“咚咚咚。”
管家康斯坦·格拉尔敲响了卧室的门:
“老爷,我听到您刚才喊了夫人的名字,您没事吧?”
达利双脚踩着地毯,一只手用力按压太阳穴试图令自己清醒:
“没事的,一场梦而已。”
门外的管家松了口气:“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老爷,您这是要起床还是要继续休息?”
“起床,我要工作。”
达利拿起床边亡妻的肖像,像以往的每个清晨一样,吻了她的额头:
“老爷,热水烧好了。”
“嗯,谢谢你,康斯坦,
今天的日程也是排得满满的,我这就去沐浴更衣,
告诉厨娘,早餐要培根和薄煎饼,还有一杯热朱古力咖啡。”
沐浴更衣之后,达利端坐在露台上享用早餐,
管家康斯坦·格拉尔戴着个单片眼镜,手里捧着一厚叠报纸,捡些重要的新闻读给老爷听:
“《批评家周刊》的头版文章:皇帝消失许久,她还活着么?宰相全面掌权,这是否是一场政变阴谋?
老爷,太过分了!这是对您的诋毁侮辱,一定要严惩这些不良媒体!”
达利听了也不生气,咬了一口煎饼咀嚼起来,然后就这热朱古力咖啡咽下肚去:
“这家报社的编辑为了博眼球脸都不要了,这是严重的误导群众,我会派人去调查他们,限期整改。”
“还需要我继续读报么?”
“不读了,对了,小威廉那边有消息么?”
“少爷他知道您忙于朝政,怕打搅到您,最近都没过来。”
旁边的胖厨娘苏珊大妈插嘴道:“我儿子昨天在帝国剧院门口看到了少爷。”
达利放下煎饼和咖啡:“哦?威廉那小子去剧院干嘛?和谁去的?”
“当然是和他夫人,这小夫妻俩可真是一对璧人,太漂亮了,去哪里都引得人群欢呼。”
“哼,算这小子有心,他若是敢怠慢了公主殿下,我会好好教训他!”
早餐之后,忙碌的一天正式开始,
上午,达利乘着马车前往帝都交易大厅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所得款项均用来捐助受难家庭以及战争孤儿。
由于宰相接管了几乎全部国家事务,每个人都极尽谄媚之色,
达利一眼就看了出来,有些贵族和商人参加此次活动完全是为了讨好自己,想要在之后通过关系捞些好处,而非真心热衷于慈善事业,
他当然没有蠢到点破此事,虚伪的钱财也是钱财,对于那些亟待救助的人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午餐时间也是不得安生,接待了几位外交官以后已是下午两点了,于是下午茶和午餐合并,一边进餐还得一边批阅文件,由此可以感受到皇帝平时的工作有多繁忙。
3点钟,达利启程前往帝国议会。
马车距离议会大楼老远就能看到各党派的旗帜和宣传标语,
马克西姆皇子虽然身死殒命,但他的自由党还在,而且还发展壮大,拥有多个议员席位,
再加上一些同样以年轻改革派为主的新政党,在议会中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一般被称为激进派。
这些人的政治立场鲜明,内政上主张革新除旧,希望限制旧贵族的土地财富,分散权力。
他们喜欢把人权挂在嘴边,力推废除死刑,反对一切战争行为,建议削减赋税,增加补贴和假期,
领衔人物是年轻的怀特·勒夫特伯爵,此人是靠纺织业发财的新贵族,新兴资产阶级的代表,深受思想开放的年轻人的支持。
而议会中另一大派别的主张完全与之相反,
他们自称为保守派,内政上因循守旧,拒绝一切新事物,
希望稳固旧贵族权力,削弱小农场主和新兴资本家的力量,
由于其成员大多是骑士贵族军人,主张强硬的外交政策,希望扩充军队。
领衔人物为唐纳德·贝肯侯爵,此人和宰相达利一样位于七位选帝侯之列,是拥有久远历史的名门望族。
所有激进党派议员都扎堆聚集在左侧坐席,保守党人都聚集在右边,两派之间经常因为出现严重分歧争吵起来。
之前,由于萨兰托斯女皇的强大影响力和坚决的意志,议员们还是有所收敛。
后来女皇的身体心理都垮了,议长也无力控制局面,那一周时间出现了混乱,激进派与保守派吵得不可开交,有几次甚至动起手来形成大规模的群殴。
自从改为宰相主持议会,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
拥有天才政治头脑的宰相达利·艾因富特很快找到了解决之法;
那就是加强自身的影响力,平衡各党派间的力量。
政治游戏是一门古老的艺术,需要经验和技巧,这些达利都不缺。
不能毫无计划的滥用权力去压制,也不能过于胆小,一味妥协。
他把自己当做一位舞蹈家,誓要在权力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既不能过于激进也不能过分保守,要寻找合理的,适用于瓦尔斯塔帝国国情的中庸之道。
要做到公平公正,就不能偏袒任何一方,维持平衡方可保障社会稳定运行,反之则会招致灾祸。
达利时不时的便会提案释放轻型犯,赦免死囚,推荐商人和平民进入政府机构任职,增加节假日,削减贸易税,每当这时,自由党人和激进派便会兴奋不已。
每当政策过于向左倾斜之时,他便会及时向右调整政策,
着手稳固旧贵族的权益,减少遗产税,增加军费支出,增加荣誉军人补贴,此时保守派人士都感到欣喜若狂。
就这样,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每人都分块儿糖吃,
下议院的争吵越来越少,派别纷争和缓,讨论起问题来也都是就事论事,趋于理性,大大加强了办事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