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 崩溃的开始
“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跪倒在门外啜泣,鼻涕眼泪流到华贵的衣料上,她的发髻散开,皇冠掉在了地毯上。
豪宅内的一大群仆人聚集在楼道转角处偷看,每个人都是痛心不已,这一刻,跪在门外的不是什么伟大的帝皇,只是个可怜的,害怕失去孩子的母亲而已。
门内的马克西姆皇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被流放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有一件事伤我最深,
那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一大群像我一样的流放犯人聚在坍塌的废墟里躲避风雪。
我得感谢你偷偷派人送来了棉袄,送来了干粮和水,但你为什么不救救其他人呢?
坍塌的墙壁挡不住寒风,每一晚都有人被冻死、饿死。
我在路上结识了一个小家伙,
他叫皮尔斯,是个孤儿,因为偷窃和持刀伤人且屡教不改而被流放,他或许是劣迹斑斑……就像我一样……
但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啊!
这孩子就是你——咱们尊敬的萨兰托斯皇帝陛下所提倡的严苛酷刑的牺牲者!
我把自己的棉袄分给小皮尔斯一起盖,拿出食物和他分享,可惜已经太晚了,这孩子已经染上了风寒,他需要药品和休养。
我找到了跟踪我的特工,祈求他们救救可怜的小皮尔斯。
可你猜啊,萨兰托斯女士,你派出的特工和我说了什么?
他们说只是接到命令保护我这个皇子,保护我在流放中不出现危险,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一概不管!
两天以后,可怜的小皮尔斯死在了那座冰冷彻骨的废墟里。
我忍着泪水去找特工,找他们借一把铲子,想要挖个坑把这可怜的孩子葬了。
可得到的回答呢?
他们用冷冰冰的语调说,马克西姆皇子殿下,您的母亲希望您在流放的过程中品尝世间疾苦,除了维持性命所必要的吃穿以外,我们不会给予您任何其他的帮助。
哼哼……这就是你的手下,他们的同情心都被狼叼走了么?他们只知道遵循暴君的命令,却根本不在乎可怜的,流放犯人的死活!”
门外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并不认同儿子的说法,但现在的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见儿子一面,抱抱他,亲吻他的额头。
“对不起……妈妈错了!好儿子,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为了你,我会取消流放的刑罚……这样可以吗?”
“取消流放,然后你就可以把犯人们全都送上断头台了,送上那台你的狗腿子达利元帅发明的,效率超高的杀人器械了,是吗?
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
那时候我已经被流放了半年了,在一间又脏又臭的马厩里从事养护马匹的工作,
没有酬金,也不给工作餐,至于报酬嘛,雇主只是允许我住在马厩的稻草堆上,承诺不赶我走。”
萨兰托斯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起来:“天呐……这也太过分了。”
“流放犯人没有任何人权,就只能像这般任人剥削,
这就是您,咱们伟大的帝皇所制订的新法,美其名曰是为了震慑犯罪分子,维持秩序,却不给犯人赎罪的机会。
我在马厩里养了只跛脚的流浪狗,它是只斑点狗,大约一岁半大,脖子上还套着做工精湛的铃铛项圈,估计是被富贵人家遗弃掉的宠物,就像我一样。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约翰,用吃剩的干粮喂它。
在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里,我和小约翰相依为命,只要有我一口饭吃,一口水喝,我的宠物都会与我分享,它是我新的精神支柱。
然而,一天早晨,我没有被温热的小舌头舔醒,我的小约翰失踪了,然后我便发了疯似的寻找,终于在街角的巷子里找到了这条可怜小狗儿的尸体,
它的头骨碎裂,显然是被人用棍子或石头重击打死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附近一闪而过,我马上认了出来,是跟踪我的特工之一,我追了上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皇子殿下,别怪咱狠心,是您的皇帝母亲下过命令,要让皇子在流放过程中感到最深的绝望,这样才能改造好他!让它成为米德奈特家族合格的继承人!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奋起反抗,必须要推翻你这位暴君的统治!”
说到这里,马克西姆也趴在门上,对着门对面的母亲说道:
“这就是您的流放计划,真是失败,不是嘛。把自己不听话的儿子改造成了叛党的领袖,我的话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我亲爱的小宝贝马克西姆,你明知道妈妈不会伤你一根汗毛,这么多孩子中,妈妈最爱你……”
“是啊,您最爱我,因为您对其他孩子更加残忍呢,
比如说罗斯玛丽大姐,你把她卖给了索兰王子,当然,这都是为了您伟大的帝国霸业,与之相比,我们这些孩子的幸福根本算不得什么,是吧?”
萨兰托斯被戳到了痛处,她捂住耳朵,用脑袋疯狂地撞着木门:
“不!不!求求你,好儿子,不要再说了!你这样会把妈妈逼疯的!”
马克西姆擦了把眼泪,神情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不愿杀我,那就给我自由,我只有两个合理的要求。”
“好!好的!无论什么要求,妈妈都依你!”
“第一,我需要马车和车夫,还要通行许可证,我要去疗养院探望艾德嘉小妹,去精神病院探望康斯坦茨二哥,还要去墓地拜谒一下维克托义兄的坟墓。”
“太棒了……我的好孩子,你没忘了兄弟姐妹间的情谊……妈妈好感动啊。”
“哼!这不关你的事,别自作多情了,萨兰托斯女士。
第二嘛,我要彻底的行动自由,不希望受到任何的拘束,也不希望身后再出现特工的身影。”
“那是必须的!我的小宝贝,我向你保证,没人会阻拦你了!我会命令情报局召回你身边的特工和密探。”
“那好,既然如此,我也会做出部分妥协。
我答应你,不会再和索兰王国和巫毒教会有任何的瓜葛,毕竟我也是个有骨气的瓦尔斯塔人。
既然不再被流放,我也不需要外国势力和邪教徒们的支持了,这些人都是别有用心之徒,而我是真心为瓦尔斯塔人民某福祉。
我现在有了一批忠实的支持者,我会带着他们四处旅行,以青年政治家的身份在全国各地的酒馆内发表演说。
我会成立自己的小党派,这将会是一个纯粹的民间组织,一个不进入议会的反对党,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瓦尔斯塔新青年救国党。
我会成立自己的报社,写文章对你的各类政策实施严厉的批判。
我发誓,只要我——马克西姆·米德奈特还活着一天,就会不断地给你找麻烦。
当然,你随时都可以派人除掉我。那样的话,就代表你心虚了,我的死将会成为伟大的牺牲,成为帝皇失败统治的有力证明。”
萨兰托斯的眼泪已经干涸,眼眶也早已红肿,她抿着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吧,都依你……至少让妈妈看你一眼,好吗?”
“省省吧,萨兰托斯女士,别套近乎了,我说过,不想再看见你那张被毁容的丑脸,记住,如果你想强迫我,限制我的自由,我就割腕自尽!”
屋内一片寂静,马克西姆皇子不再说话了。
良久之后,女皇才缓过神来,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支持不住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晕晕乎乎,几乎站不稳,她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捡起自己的皇冠戴在头上,尽管年纪不大,女皇两鬓的铁灰色头发里已经出现了一缕斑白。
她想。
她为这个国家操碎了心,到头来却不被亲生儿子理解,心中的辛酸与苦闷无处排遣,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她扶着木质扶手,像一位垂暮老者般缓慢地走下阶梯。
身穿黑色制服的检察官上前询问道:
“陛下,我们等您很久了,到底怎样处置马克西姆皇子殿下?请您给个明示啊。”
“放了他吧,给他自由。”
“啊?等等!您先别走啊,陛下,我不懂您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是接皇子殿下回金湖宫么?”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回过头,在战火中被毁容的半边脸被铁面甲覆盖,另外半边脸亦是面如死灰:
“我最爱的小儿子已经恨极了我,甚至都不愿意看一眼自己可怜的母亲……”
“天呐……这……这也太过分了吧!错的明明是他,您却要退让?”
“哎!算了……就这样吧,继续想下去我会疯掉的。”
“陛下,那我们该怎样处置您儿子呢?”
“等我走后就放了他吧。”
“什么?您确定?”
“从今往后,马克西姆·米德奈特想去哪就去哪,你们不要阻拦,哪怕他跑到大街上辱骂我也别逮捕他,还有,把他的手下们也都放了吧。
该死!我竟然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成立一个反对党派,真是可笑。”
说罢,皇帝带着她的扈从卫队离开了豪宅,只留下年轻的检察官站在原地发愣。
(418) 风的色彩
年轻的威廉·艾因富特亲王低下头,把一件黑色毛呢军大衣盖到轮椅上,然后低头吻了新婚妻子的脸颊:
“亲爱的,起风了,俗话说春捂秋冻,可别着凉了。”
亲王的妻子艾德嘉·米德奈特皇女嘟囔着小嘴儿说道:
“你怎么变得像老太太似的,婆婆妈妈的,把大衣拿开,我是个战士,这点儿小风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威廉拿起军大衣,披到自己肩上:
“好好好,都依你行了吧……我可爱的小公主,你都多大了,这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净耍小脾气。”
“嘿嘿,我就喜欢欺负你,威廉,把你的脸伸过来,再让我掐一下!”
“请容我拒绝,难道你忘了么。今晚市长夫人邀请咱们参加她的沙龙宴会,可不能让我肿着脸过去见人吧……”
“肿起来不是显得更有趣嘛,哈哈哈……”艾德嘉·米德奈特格格娇笑起来:“我手痒痒了,就让我掐一下吧,就一下……好吗?我保证不使劲儿!”
站在旁边的梅耶·奥纳西斯公爵撇了撇嘴,说道:
“喂喂喂!注意点儿影响好吗?别忘了还有外人在旁边看着呢!你们小两口的打情骂俏可真够恶心的,我闻到了爱情的酸臭味,感到非常不适。”
“嘿嘿,羡慕的话就去找你妻子啊。”艾德嘉皇女说道。
“呸!谁羡慕啦,我只感觉恶心!”公爵吐了吐舌头,说道:
“你俩真的是成年人嘛?说真的,你们的行为就像一对幼稚无知的小情侣,根本不像成熟的夫妻。”
威廉亲王笑道:“哈哈,梅耶公爵大人,你怎么没把娜塔莎带来一起踏青呢?看看这蓝天白云,多好的天气啊!春天就该出来走走。”
梅耶耸耸肩:“因为不方便带她出来啊……”
“为什么啊,梅耶大哥,难道你俩吵架啦?”皇女问道。
“那必须不能够啊。
别忘了我的岳父可是强横的伊万元帅,我哪敢欺负他的宝贝女儿啊……没准儿转天就会有十万草原雄兵上门来兴师问罪啦。”
“我看很有可能!”艾德嘉皇女大笑起来。
威廉·艾因富特比较敏锐,很快觉察到了公爵神色中的异常,说道:“或许是有其他原因吧,比如说某些大喜事。”
公爵挑了挑眉毛:“哎呦呵,威廉,你真不愧是宰相大人的儿子,脑袋瓜儿就是好使,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
梅耶·奥纳西斯轻咳了两声,说道:
“其实我本想晚些再宣布的,可现在忍不住啦,干脆告诉你们得了,我亲爱的娜塔莎·米哈伊洛夫娜已经怀孕两周啦,哈哈!”
亲王夫妻显得非常高兴:“哎呦,真是好事一桩!恭喜恭喜!希望是双胞胎,双倍的快乐,双倍的幸福。”
“谢谢你们的祝福。”梅耶公爵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其实一开始我还以为娜塔莎是吃坏了肚子来着,
她连续几天都是呕吐不止,我还劝她少吃点辣酱。
还好我的老奶妈唐尼大婶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我按照她的建议,给娜塔莎叫来了医生,经过诊断果然是怀孕了!当时我高兴得好几宿没睡着觉!
你们该知道我这人的脾气,就是喜欢有备无患。
我找来了国内最专业的的施工团队,把公爵府邸三层的几间房间改造成产房、亲子休息室和婴儿房。
其他设备也都采购完毕,还雇来了全大陆最好的产科医生,总之全都是最好的!甚至还捐资修建了一座教堂,方便我的孩子接受洗礼。”
“哈哈,真不愧是自由贸易同盟的会长,梅耶大哥就是财大气粗啊。”皇女说道。
“小妹,你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你和威廉也得加油啊。”说着,梅耶·奥纳西斯拍了下妹妹的肚皮:“嘿嘿,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艾德嘉·米德奈特皇女羞得满面通红:“梅耶大哥……你真讨厌,我不理你了!”
威廉·艾因富特亲王拍着胸脯对公爵说道:“我俩会努力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这下可把皇女羞得够呛:“哎呦,威廉!你这笨蛋!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摸到了丈夫的裤腿,隔着布料用力拧了下他的大腿。
尽管还是重伤初愈,戎装公主的力气依然是常人无法抵御的,威廉只觉得自己大腿上的肉都快要被妻子拧掉了。
“哎呦!疼疼疼……我错啦!再也不说啦!”威廉惨叫起来。
“你俩可真是一对开心果,和你们在一起总是能保持心情愉悦。”梅耶·奥纳西斯公爵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办公务了,天气不错,你俩继续玩吧。”他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对亲王说道:“威廉,注意我妹妹的身体,若是伤了她,我可饶不了你小子!”
“别废话了,你快走吧!”威廉打趣道,然后挥手道别。
送别公爵之后,年轻的夫妻继续深入皇家园林,这个下午,他们远离喧嚣的帝都米德奈特堡,来到皇家园林拥抱大自然,内心的压力舒缓了不少。
艾德嘉·米德奈特心情大好,她举起纤细的双臂,任由林间的清风吹拂自己的银色的长发,伴着鸟儿的鸣叫,她唱起歌儿来:
“
亲爱的风儿与河流,
苍鹭水獭亦是吾之挚友
我们彼此相连
于生生不息的链环之中
朋友
你可曾听过
蓝色满月之下狼的嚎叫
或者问问山猫为何微笑?
你能否和着山脉之声
纵情恣意地歌唱。
啊,朋友
你能绘出风的颜色吗?
如果你砍掉枫树
就永远不会知道它能长得多高
我们需要和着山岭的声音歌唱
当你能绘出风的色彩
就能真正理解脚下这片土地
大地只是空寂
每一块嶙峋的巨石
每一棵高大的杉树
每一只灵巧的松鼠
都有着它们独特的神韵
朋友
就让这林间的清风拂过脸庞
感受这风的色彩
万籁俱寂
有一只黄鹂鸟望着你
而它也缄口不语”
望着妻子脸上的黑色天鹅绒布条,
威廉·艾因富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恸,一缕热泪从他面颊上流淌而下。
他很思念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从他刚认识少女艾德嘉的时候,他就被那双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夺去了灵魂,从那时起,他就心有所属了。
“亲爱的,要不……我把你头上的布条摘下来,好吗?看起来有些憋闷。”威廉说道。
艾德嘉摇摇头:“不用了,就戴着它吧,反正摘下来我也看不见。”
“那好吧……”威廉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把泪。
“你怎么了?我听到了啜泣声,你知道我不喜欢爱哭的男孩子,别教我失望。”
威廉撒谎道:“没事,我只是有些伤风感冒,鼻子不通气罢了。”
“亲爱的。”
“嗯?”
“对不起。”
“问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不……我做错了很多事,小时候,我只顾着自己玩耍,没怎么关心过你,直到现在自己也坐上了轮椅,我才体会到了不能自由行动的痛苦,当时我应该多陪陪你的。”
威廉·艾因富特亲王扣紧了妻子的手指:
“没关系的,那都过去了,现在咱们永远在一起了,我就是你的眼睛,想去哪我都会推你去的。”
“谢谢你。”艾德嘉·米德奈特靠在轮椅的椅背上,她抬起头,一双失明的盲眼仿佛看穿了天鹅绒布条,望到了湛蓝的天空。
她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知道嘛,威廉,我真想看一眼你的红头发,可惜再也做不到了。”
(419) 神秘的劫匪
一场春雨不期而至,真是扫兴,夫妻二人不得已提前结束了踏青郊游的计划,衣服被淋湿了,还好马车的后备箱里有两套平民服饰备用。
黄昏时分,在返回帝都市区的道路上,艾德嘉皇女听到了某种异样的声音。
“威廉,你听,好像是有人在呼救。”
“车夫,停下马车。”
威廉亲王命令道,然后从车厢的窗户探出头,开始侧耳倾听。
“确实有声音,不过很微弱,你可真厉害,刚才有马蹄声干扰竟然还能听到。”
“我看不见东西,听力就变得敏锐起来,等等……脚步声!有人在靠近,小心!”
艾德嘉话音刚落,路边的灌木丛里便钻出来七八个成年人,
他们手持砍刀或匕首,其中一名女子端着一支猎枪,枪口瞄向车夫。
“马车上的人,你们被包围了,举起手来!”为首的光头壮汉喊道。
车夫劝道:“朋友,你们可知道这车上的人是何等身份?放聪明点儿,别给自己找麻烦。”
光头壮汉啐了口唾沫,骂道:“我他妈管你车上坐的是谁?就算是教皇,也得给老子乖乖滚下车来!”
马车车厢中的威廉亲王丝毫也不慌张,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人,这等小场面在他眼里完全不值一提,他小声对着妻子耳语道:
“看起来像是拦路抢劫的匪徒……这可太奇怪了,竟然有人这么大胆,在帝都郊外的路上抢劫,这不是找死么。”
遇到危险,艾德嘉反倒显得有些兴奋,她小声问道:
“有几个人?装备了什么武器?”
“我看到八个人,六男两女,其中一人拿着双管猎枪,其他人手执利刃。”
艾德嘉·米德奈特攥紧了雪白的拳头:
“哼……要不是我眼睛看不见,这点人,几秒钟就全摆平了!”
“冷静……亲爱的……冷静!”
威廉低声道,“他们无非是要抢夺钱财,给他们就是了,回去以后再报告宪兵队通缉他们。”
热血好斗的艾德嘉显然不肯罢休,她的拳头越攥越紧,手指的骨节咯咯作响:
“我不想等,现在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外面的光头壮汉没了耐心,呵斥道:“马车上的人!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再不下来老子就不客气了!”
他的手下一拥而上:“包围住,别让他们跑了,先把这赶车的控制住!”
坐在马车驭手位置上的车夫被众匪徒揪下来痛打了一顿,车门也被粗暴地拽开了。
“里面的人,下车!”
威廉压住怒火,陪着笑脸说道:“各位大爷,别急,车上有残障人士,我得把她抱下来。”
满脸凶相的女匪徒打开保险,扳动猎枪的击锤,把枪口瞄向威廉:“小少爷,你最好快点儿!老娘的枪子儿可他妈不长眼!”
威廉跳下马车,举起手示意自己并未携带武器,然后一把抱起轮椅,腰腹发力,连着坐在上面的妻子一同平稳地放到地面上。
女劫匪吹了个口哨:“哎呦,想不到这俊俏的奶油小生还挺有力气的。”
威廉·艾因富特解下腰带上的钱袋,丢了出去。
为首的光头壮汉一把接住:
“不错嘛,还挺主动,是个识时务的家伙,”
他掂了掂钱袋的分量,感觉很沉,于是便解开绳扣看了一眼,然后他吃惊地发现钱袋里面竟装满了帝国标准金盾钱币,每一枚都是分量十足,这一袋子金盾的价值足以买下一艘三桅杆商船。
众匪徒面面相觑,大笑起来:
“哈哈,这下可捡了块儿肥肉,想不到这小少爷是个阔佬啊!发财了!”
听到这番话语,坐在轮椅上的艾德嘉·米德奈特再也忍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呵斥道:
“我呸!真是一群垃圾,懦夫!拿着这钱滚蛋吧,给你自己买棺材去吧!”
威廉拽着妻子的衣角,小声说道:“算了……亲爱的……算了,现在动手对咱们不利……”
女劫匪调转枪口,指向艾德嘉的头:“这瞎婆娘胆子不小啊,够狂的!活腻了是吧?”
这下其他劫匪也都转移了注意力:
“哎呦,刚才没注意,这瞎眼娘们儿还是个大美人儿呢!啧啧,这身段、这姿色……当真是世间罕有了!
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会玩儿啊,弄个瞎眼的小娘们儿当情妇,真有情趣。”
“你说什么?”艾德嘉愤怒得几乎坐不稳了,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鼎鼎大名的戎装公主竟遭区区小贼羞辱,若是她身体康健之时,面前这帮人早就没了性命。
威廉仍在小声规劝妻子:“亲爱的,忍忍吧,让他嘴上占点儿便宜又不会掉块儿肉!”
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马上就要五点半了,负责护送咱们的近卫军骑兵就快到了。”
“那小子,把你手里的东西扔过来!”
一名独眼匪徒发现了威廉的怀表,马上索要过来,他显然是个识货的人,把怀表拿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
“嘿嘿,看呐,天鹅牌的1789年纯金限量版怀表,表盖内镶珐琅彩袖珍画,而且表盘上的数字都是碎钻镶的,内里齿轮机构全都是业内大师打造,当真是好宝贝!
这表拿回老家随随便便就能换一套房,发财啦!这小少爷肯定是有个顶级富豪老爹!”
见到同伴分得了好东西,其他匪徒也都跃跃欲试,
一名浑身纹满了刺青的匪徒收刀入鞘,他垂涎艾德嘉的姿色,不怀好意地靠近轮椅,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瞎眼婆娘真是生得太美了,我要劫走她慢慢享用。”
威廉立即踏上一步:“先生,请离她远点儿,不然你会后悔的!”
“哎呦呵,小少爷还挺勇敢的。这瞎眼娘们儿一定是很喜欢你是吧?真是令人妒忌,老子就是要抢你的女人!你待怎样?”
纹身男拔出砍刀,握在右手中来回晃荡,瞪着一双牛眼威胁道:
“小少爷,别轻举妄动,敢动一下就给你肚子上戳个透明窟窿,把你的肠子掏出来晾晾。”
纹身男带着猥琐的微笑越靠越近,他的左手朝着艾德嘉雪白的脖颈摸了过去。
“嘿嘿,银发雪肤,当真是冠绝方圆的极品货色。”
“我说过了,别碰她!”威廉挺起胸膛,挡在妻子身前,用血肉之躯面对刀锋。
“他妈的!不识好歹的东西!碍了爷的兴致!”纹身男骂道,他握紧砍刀,照着威廉的小腹捅刺过来。
威廉·艾因富特面无惧色,他体魄强健,既灵敏又有力量,而且还接受过皇帝的亲自指点,此时凭借他的身手已经足以跻身于世界级格斗大师之列。
只见他巧妙地一侧身,躲过了疾速刺来的刀锋,然后双手交错架在身前,摆出了萨兰托斯皇帝原创的伽玛军用格斗术的起手架势。
威廉用了一种凶狠的反关节技巧,把纹身男的肘关节反向掰断,为了震慑众匪徒,他继续出招,造成对方上臂尺骨开放性骨折,跟上一记势大力沉的肘击,打断了对方的鼻梁骨。
“哎呦!痛死我了!”
砍刀掉到了地上,纹身男再也嚣张不起来了,他痛得小便失禁,尿了裤子,捂着断成三截的手臂在地上来回乱滚。
只见一截白森森的、断裂的骨茬从皮肉中刺出,开放性骨折的场面触目惊心,匪徒们哪见过此等高强的身手,全都被惊得退了一步。
威廉捡起砍刀,灵活地翻动手腕,舞出一记绚丽的刀花,为的就是炫技,向众人展示出自己精湛的刀法,令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他对着众匪徒说道:
“我再说最后一遍,钱拿走,但是别碰她。”
(420) 以一敌七
“好身手!想不到这阔少爷还是个练家子!”领头的光头壮汉赞道,
他瞟了眼在地上哭喊着的纹身男,轻蔑地说道:
“德布里克,你小子真是丢尽了咱们佣兵团的脸,调戏人家的女人,反倒被人空手缴了刀,胳膊都被掰折了。”
威廉紧锁眉头,心道:
光头壮汉挥手高喊:“快来几个人呐,把可怜的德布里克兄抬上马车,这家伙痛得都晕过去了,别忘了把咱们的货物拖过来一块装上车,准备出发了!”
“遵命,长官!”几个人一齐上前,把骨折的纹身男抬到马车上放平。
威廉举着砍刀护在妻子面前,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接下来发生的事解答了威廉心中的疑惑。
两名匪徒拽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帆布袋子走了过来,看那布袋子的形状,里面显然是装了个人,而且还是个成年人,还在不断挣扎。
负责搬运的劫匪照着布袋子踢了一脚,骂道:
“老实点儿!不然再打你一顿!”然后几个人合力将那布袋子扔上了马车。
威廉举着砍刀,低头在妻子耳畔小声说道:
“我终于明白了,这些武装分子绑架了一个人,有可能是某位重要人物,
帝都的郊外到处都布满了检查站,一辆挂着帝国官方牌照的豪华马车会是再好不过的挡箭牌,能在各处畅通无阻,他们是想抢走咱们的马车用来跑路。”
“原来如此,”艾德嘉点点头,小声问道:“夫君,依你看,以你的身手,对付他们有几成胜算?”
威廉笑道:“就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别忘了,我可是皇帝陛下亲授的门徒,刀剑拳脚的能力远远凌驾于常人之上,只是对方的那条双管猎枪有些麻烦,需要小心应对。”
“别放他们走,绝不能让这伙人的阴谋得逞。”说罢,艾德嘉轻轻吻了丈夫的面颊:“你的胡子可真扎人啊,威廉,不过我就喜欢粗野的男人。”
“好吧,我尽力而为。”
突然,远处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这伙武装人员立即紧张起来。
那名拿枪的女悍匪拿出望远镜眺望,然后喊道:“长官,不好了!有一群帝国骑兵正在道路上前行,预计五分钟就能到达我们这里。”
“史黛芬妮,看看来了多少人?”
“我数数看,大约……天呐……密密麻麻的,根本数不清,我猜至少有两百人……”
“什么?这么多?不合常理啊,寻常的帝国宪兵巡逻队应该是三人一组。”
这时候,威廉大声说道:
“笨蛋,那根本就不是宪兵,而是最为精锐的帝国近卫军骑士,你们跑不掉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有几人被激怒了:“哎呦,这小子够狂的!必须教训他一顿!”
领头的光头壮汉眯着眼看着威廉,冷静地说道:
“这小少爷想要拖住咱们,不必搭理他,咱们得快些逃到森林里,史黛芬妮,看住他们!其他人,带上咱们的货物,扔下伤员不管了!尽快转移!”
“别让他们跑了!”艾德嘉吼道。
拿猎枪的女悍匪骂道:“闭嘴,你这瞎眼婆娘!信不信老娘一枪崩了你这漂亮的小脑袋瓜?”
艾德嘉·米德奈特丝毫也不示弱:“我刚才都听到了,你叫史黛芬妮是吧?敢不敢跟我打一架?”
“老娘才懒得跟你费劲儿!去死吧,瞎子!”
眼看着愤怒的女悍匪就要开枪,威廉·艾因富特的左手早已缩到了袖口内,从暗兜里摸出了一柄袖珍燧发手枪,
这是他父亲发明的小玩意儿,是近距离防身的不二利器。
威廉以闪电般的速度拔枪瞄准,打开保险、扳动击锤,扣动扳机的动作一气呵成,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毕竟谁也猜不到袖子里竟能藏着手枪。
“呯!”女悍匪腹部中弹,她应声倒地,手中的猎枪掉到地上。
“天呐!史黛芬妮!”一名瘦高个子拔出佩剑,此人显然是和那名女悍匪有一腿,满脸怒容地冲过来。
“铮!”地一声,金属兵器猛力碰撞,火星四溅。
威廉用砍刀格挡住对方的刺击,随即翻转手腕发动反击,
刀锋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向着对方的手腕削过去,正是萨兰托斯皇帝独创的军刀术,
第一刀斜向纵斩削断手腕,第二刀下位横斩砍断脚踝,使得对方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
众人纷纷拔出随身刀剑围攻过来:“这个混蛋小白脸……他伤了史黛芬妮和克莱恩……大家伙并肩子上啊,弄死他!”
面对多人围攻,威廉·艾因富特丝毫也不慌张,因为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他先是扔掉左手中的袖珍手枪,随后用足尖灵巧地一勾,把地上的双管猎枪勾到空中,随即用左手一把接住,依次扣动了猎枪的两个扳机。
“轰轰!”
两声巨响,双管猎枪中的两发霰弹被击发了,大量的钢铁碎屑从枪管中疾射而出,瞬间放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人。
“他没子弹了!砍死他!”
威廉·艾因富特扔掉猎枪,一个侧向滚翻躲开了敌人多柄武器的围攻,顺手捡起地上的刺剑,
随后威廉使出了艾因富特家族的家传绝技,他的双手分别使出了全然不同风格的招式,
左手的刺剑走的是灵巧迅捷的路数,一记直刺捅入光头壮汉的胸膛,右手砍刀的招式刚猛凶悍,一刀劈砍打掉了另一名女悍匪手中的短剑,随即以一记迅捷凶猛的回旋踢踢晕了对方。
这时候,马车周围的敌人仅剩下一名矮个子匪徒,
看到威廉以高强的身手连续放倒了自己的七位同伴,此人显然是不敢上前了,于是他瞅准机会接近轮椅,把一柄锋利的匕首架到了艾德嘉雪白的脖颈上。
“放下你的武器,小少爷!”
(421) 袋中人
威廉·艾因富特抛下手中的砍刀和刺剑,举起双手说道:
“我劝你还是投降吧,朋友,你已经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呸!你这狡猾狠毒的小子……你给老子滚远点儿!谁知道你袖子里是否还藏着枪或者其他暗器呢!”
威廉卷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上臂:“你看呐,我是真的没有武器了。”
矮个子匪徒仍然心怀恐惧,同伴们的悲惨遭遇令他心有余悸,他知道即使是白刃对空手,自己亦是毫无胜算,手中的人质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承认……你小子确实很能打,我们大伙儿一起上都是白给!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子今天认栽了!”他突然间发了狠,一把揪住了艾德嘉皇女的银色长发,把匕首的锋刃抵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小少爷,别再靠近了!不然我就宰了这瞎眼婆娘……把她的喉咙割断!老子杀人如麻,说到做到!”
威廉后退两步,劝道:“朋友,我这可是在帮你呢,放下匕首吧,你没看出来么?我出手的时候有所收敛,尽量避开要害部位,以免伤害你们的性命。”
“你……你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继续退后!”他转过头,看了眼马车上的黑色帆布袋子,袋子里的人仍在挣扎,又转头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光头壮汉头领:
“长官死了,这任务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小少爷……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说。”
匪徒一脚踢翻了钱袋子,金光锃亮的帝国金盾钱币滚落得到处都是:
“你的金币和怀表我都不要了,马车也还给你,放我走,我到达安全地点后再把这瞎子放了,然后咱们就相安无事,如何?”
“我的人就快到了,你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放下匕首吧,然后接受公正的审判。”
“呵呵……公正?若是落到你们瓦尔斯塔人的手里,我会死得比地上这些人还要惨上百倍!”
威廉注意到,被劫持的艾德嘉丝毫也不害怕,她的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是享受的样子。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他知道自己妻子的嗜好异于常人,她体内流淌着战士之血,别人闻到血腥味都会作呕,而她会兴奋。
“朋友,我劝你赶紧放开她,还是面对我比较安全,你选了个最危险的对手。”
“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矮个子匪徒持刀的手臂被人攥住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铁钳子裹住似的,原来是轮椅上的盲眼女人动手了。
他瞪圆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中竟能释放出如此恐怖的蛮力,硬生生把他的上臂尺骨攥成了粉碎性骨折。
锋利的长匕首“咣铛”一声掉到了地上,
矮个子匪徒惨叫着倒下,没了骨头的支撑,他的右臂变得软塌塌的,像是软体生物的触手,哀嚎了几声便被痛得昏死过去。
一旁的威廉亲王咂舌道:
“亲爱的,下手轻点儿好不好,我看着都疼啊……这样的粉碎性骨折医生都没办法接骨啊,这可怜的外国佬……只能截肢处理了。”说罢,他解开了绑缚车夫的绳子。
艾德嘉·米德奈特一脸满足的样子,她用随身的木梳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银色长直发:
“每天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无聊死了,今天正好舒展一下筋骨,打架斗殴的感觉简直是……太棒,太爽、太过瘾啦!哈哈哈哈!”
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呲了出来,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望着这天真又危险的笑容,威廉的心中暖洋洋的。
“待会儿你先回家休息,我得去一趟情报部汇报情况,然后协助他们把这事调查清楚。”
艾德嘉·米德奈特用撒娇般的语气说道:“不行!我才不要回家,无聊死了,我也要参加调查问讯!”
“听话!艾德嘉,你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皇女撅起小嘴儿:“你不答应我……我……我就赖在这不走啦!”
正当夫妻俩嚼舌拌嘴之时,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个中队的近卫军骠骑兵赶到了现场。
领头的骑士佩戴着少校军衔,他惊讶地发现马车周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
意识尚存的伤者大声哀嚎,其中有几人已经没了动静,不知是死是活,除此之外,地上还洒落着不少帝国金盾钱币,吸引了众位官兵贪婪的目光。
“我的老天呐,威廉大人,艾德嘉皇女殿下……我们刚刚听到了枪声,便快马加鞭赶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倒地的人又是谁?”
“我也想搞清楚呢,”威廉·艾因富特环视四周,“还是先救人吧,把伤员运回帝都的军医院总部,审问的事随后再说。”
一名近卫军骠骑兵下马走向马车,稍作观察后说道:“长官,这马车上有个帆布袋子,里面显然装着个人,旁边还躺着个伤员。”
威廉一拍巴掌:“哎呦!瞧瞧我这脑子……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快把那袋子解开,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近卫军官兵以行事干练、身手高强而着称,骠骑兵看到袋子上的绳结是个死扣,便直接拔出军刀快刀斩乱麻,随即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收刀入鞘,正是帝国军中流行的复古招式。
威廉亲王是兵击格斗的行家里手,一眼便瞧出了这一刀的功力,赞道:“好刀法!”
只见那破损的袋子中爬出了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此人个子不高,微胖,皮肤暗沉,留着一头黑色乱发,一双棕色眼睛惊恐地来回打量着周遭事物,嘴里嘟囔着奇怪的语言。
“这听起来……像是亚文大陆的语言,这家伙是索兰王国的人。”
威廉上前扶起了那人,用索兰语问道:“朋友,我的索兰语说的不太好,你会说欧拉西斯大陆通用语吗?”
对方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连续用力点着头说道:
“会……会!我会说通用语!也会说瓦尔斯塔语!我太紧张,竟差点儿忘了自己已经出国了……抱歉……天呐……救命啊!有人在追捕我!”他惊恐地向着众人求助。
威廉发现这黑发年轻人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便从马车的后备厢里拿出一袋饮用水递给了他:
“别害怕,朋友,你已经处于瓦尔斯塔军队的保护之下,喝口水吧。”
这个友善的举动立即赢得了对方的好感和信任,黑发青年举起水囊贪婪地一饮而尽;
“谢谢你的水!我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了!”
威廉接过空水囊,问道:“敢问你的身份是?”
黑发年轻人似乎很在乎自己的形象,他用袖口抹了抹嘴,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尘,稍微梳理凌乱的头发,然后以严肃的官腔说道:
“我乃英格拉姆·拉法利特,
索兰王国国君——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之次子,索兰王国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你可以称呼我为英格拉姆王子。”
(422) 流浪王子
近卫军骠骑兵少校高傲地扬着头,轻蔑地注视着此人,显然不信任他的说辞:
“就你这模样也敢说自己是王子?怎么看都像是个落魄的流浪汉。”
黑发青年显然是被这句话伤到了,他瞪着一双棕色眼睛,怒道:
“大胆奴仆!这要是在亚文大陆……要是在我们索兰王国,我会叫仆人们用刀割掉你这张不敬的嘴!”
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利刃瞬间出鞘,冰冷的轻骑兵军刀架到了年轻人的脖子上。
骠骑兵上校举着刀说道:“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这可是瓦尔斯塔帝国境内,可容不得你这外国佬撒野。”
威廉·艾因富特伸手按下刀锋,示意上校收刀入鞘:
“稍安勿躁,这人对着散落满地的金币视而不见,单就这份面对巨额财富的淡然,平常人就做不到,这人一定是对金银财宝司空见惯了。”
黑发青年对威廉产生了好感:“嘿嘿,这位仁兄显然是贵族阶层的精英,不像那些臭当兵的似的蛮不讲理,还是咱俩有共同语言!”
威廉·艾因富特很不喜欢对方说话的态度,觉得他虚伪又无礼,但还是保持了理智:“依我看,这家伙不像是在说大话,没准还真是索兰王子。”
少校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我看不像,看看咱们陛下和皇女皇子们的倾世容貌,再看看这小子,差距也太大了吧。
皇室家族代代迎娶美貌的贵族少女,或是嫁给俊俏的王公贵族公子哥,后代也应该是容光摄人的。”
威廉则有不同看法:“老兄,你这观点太狭隘了,咱们早已习惯了米德奈特家族的俊俏容貌,潜意识里就认为皇室贵族都应该长这样子,可实际情况却是大相径庭。”
这时候,黑发青年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一人身上——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蒙着眼睛的美貌女士,他的声音激动到颤抖:
“银色的长直发,像是一道华丽的水银瀑布似的……
女士,请容我斗胆猜测您的身份……您是不是瓦尔斯塔帝国皇帝的小女儿,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殿下?”
艾德嘉显得有些惊讶。
“你猜对了,她是我的妻子,因为赢取帝国公主,我因而得到亲王的称号。”威廉骄傲地说道。
黑发青年以妒忌的目光看着威廉,低着头说道:“命运可真是残酷,这么美丽的紫色眼睛失去了光明,真是遗憾。”
“你以前见过她?什么时候的事?”
“有年头了,在我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两国还不是敌对关系,我乘船前往瓦尔斯塔游玩,和其他国家的王子们一道,被邀请进入金湖宫参加皇帝的盛宴。
包括我在内,大家的目光都被两位帝国公主吸引了,随后都表达了求婚的意愿,所有人都竭尽所能地讨好皇帝,想要抱得美人归,可希望最终全都打了水漂,只得悻悻而归。”
艾德嘉用力一拍大腿:“哎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鼻涕虫英格拉姆王子!那个总是吸鼻子的小胖子!进餐的时候总是偷偷看我和我的老姐!”
“哈哈,没错……正是在下……”黑发青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皇女兴奋地拽着丈夫的衣角:“威廉,他说的是真的,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确认此人确是索兰王子无疑,罗斯玛丽姐姐便是嫁给了他的哥哥乔佛里王子!”
她话锋一转,问道:“我老姐过得还好么?”
英格拉姆皇子给出了意味深长的苦笑:“据我所知,您的姐姐过得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我哥哥乔弗里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他喜欢虐待仆人和宠物,对妻子也是又打又骂。”
“什么?”艾德嘉·米德奈特怒道:“竟敢欺负我的漂亮老姐?我会痛扁你那个混蛋哥哥的!”
“我也这么希望,请务必狠狠揍他一顿。”
威廉显得有些疑惑:“怎么?你们兄弟之间闹矛盾了?”
英格拉姆叹了口气:“哎……这正是我逃出来的原因,说实话,我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帝国寻求帮助。”
“肯定是因为争夺王位的事呗。”
王子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这并非我们兄弟之间的矛盾这么简单,背后有索斯卡亚巫毒教会的挑唆。”
听到巫毒教的名号,威廉·艾因富特不禁恨得牙痒痒,
正是这个该死的巫毒教放出了龙骑士和瘟疫邪龙,
在战争中用剧毒熏瞎了他妻子艾德嘉的眼睛,还在弗兰德斯城降下瘟疫,重创了他母亲简宁的身体,使得她英年早逝,可以说是威廉的头号仇敌。
“又是这该死的巫毒教……粘上他们总没好事!”
索兰王子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说的太对了,去他妈的巫毒教!
我大哥乔弗里·拉法利特是个低能儿,原本我这个次子能顺利继承王位的,可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薛斯帕尔的阴谋害惨了我!
他们不知用什么妖法邪术治好了我父亲的痛风病,赢得了他的信任,成为索兰王国的头号宗教势力。
然后他们卸下了虚伪的面容,野心毕露,开始利用我那个白痴哥哥,用一些不可告人的办法控制了他简单的心智,
乔弗里本来只是蠢,本性并不坏,可巫毒教的人把他变得残忍邪恶,他们想要让乔弗里坐上王位,从而控制整个索兰王国,一群用心险恶的阴谋家!
我这个国王的次子挡了他们的路,因而处处受到排挤,
上个月,我甚至遭遇了一次暗杀,不用问,肯定是巫毒教干的,亏了我那些死心塌地的仆从替我挡了刀子!
我堂堂索兰王子,竟然在自己的寝宫内遭遇暗杀,真是可笑!父亲大人他已经被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蒙蔽了心智,我发现自己的生命得不到保障,只能逃出来避难!”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威廉·艾因富特点了点头,他伸手指向地上的一具尸体:“想必这些家伙就是巫毒教雇来的佣兵,对吧?”
“没错!这些为钱卖命的混蛋!他们想把我抓回去,然后把我诬告成叛徒处死,这样就没人和乔弗里竞争王位继承人的位置了!”
说着,英格拉姆·拉法利特照着地上的一具尸体用力踢了一脚,骂道:“他妈的混蛋!我都逃出来了,他们却还不依不饶地派人追杀!”
坐在轮椅上的艾德嘉·米德奈特显得非常激动,双手的骨节被攥得咯咯作响:
“罗斯玛丽姐姐肯定是受了不少苦……真希望我的眼睛能够被治愈,那样的话……我就能拿起战斧清扫垃圾了。”
威廉·艾因富特亲王按住妻子的肩膀:
“亲爱的,别激动,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我们先把英格拉姆王子殿下接回帝都,我会把这件事禀告父亲大人,然后和他一起去金湖宫求见陛下。”
(423) 新希望
瓦尔斯塔帝国,帝都米德奈特堡,金湖宫兵击训练场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兵击爱好者集会日,来自世界各地的冷兵器兵击爱好者云集于此,许多长期写信未曾见面的笔友得以当面交流经验、切磋技艺。
大多数水平稍弱的选手都在训练场的边缘地带比试,只有几个熟人观看。
水平较高的比试会吸引到稀稀拉拉的观众围观,名声在外的高手则具备相当的人气,他们的周围聚集了很多人,人们希望借此机会观看高手的公开教学课,顺便索要签名留念。
其中几位拥有欧拉西斯剑圣称号的知名剑客受到了最多的关注,他们之间的切磋交流吸引了上千人围观。
兵击爱好者集会开办了有上百届了,
总有一个终极问题受到爱好者的普遍关注,那个问题就是
——谁才是世界最强的兵击高手?
多年前,人们经常为了这个问题争论不休,甚至因为意见不和而大打出手。
直到有一年,震惊世界的女妖峡湾大海战爆发了,
此役,瓦尔斯塔女皇手持家族名剑“暗暮”御驾亲征,她以一己之力击杀了满满一屋子名声在外的兵击高手,还斩下了篡夺者教皇帕拉迪亚二世的头颅。
国际兵击协会为之震惊,困扰大家多年的难题终于有了答案,
人们彼此间的争吵也变为了谁才是世界第二的兵击高手,因为世界第一高手的宝座已经无法撼动,无人胆敢质疑。
集会进行到一半,一队帝国近卫军礼兵踏着整齐的正步出现了,他们护送着本届活动的承办者,萨兰托斯女皇进入会场。
人们的注意力马上都被吸引过去,近卫军官兵排成横队阻拦人群,以防有人太过靠近皇帝。
主办方的乐队吹响号角,主持人宣布:“请大家回到看台按照编号落座,工作人员会为大家送上甜点和饮料,大家期待已久的终极表演赛即将开始!”
“太棒了!”一位爱好者兴奋地跳起来,“今年我带了望远镜来,一定要仔细看清楚了。”
几匹高大的驮马拖拽着特制的圆木绕场一周,犁平了场地的土层,一切即将准备就绪。
这会是一场点到为止的表演赛,参赛双方都身穿防具和安全兵击武器,理论上不存在受伤的可能。
皇帝作为活动组织者,原本是不会参加演练的,不过架不住大家呼声太高,许多人远道而来只为亲眼目睹世界最强高手的伟岸身姿,
皇帝不想让这些爱好者失望,于是便临时决定加入这场表演赛。
训练场内的八千余名爱好者全都返身坐到观众席上观摩,终极表演即将开始。
站在赛场东侧的是七位拥有兵击大师称号的顶尖高手,其中四位拥有欧拉西斯剑圣头衔,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代表了世界范围内主要剑术流派的最高水平。
训练场西侧只有一人,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穿着一身复古样式的镶钉皮革兵击夹克出场,
她的右手持握一柄安全训练用军刀,为了防止误伤,左臂上的铁钩也被拆卸下来,左边袖管里空荡荡的。
她朝着观众们躬身致敬,立即收获了雷鸣般的掌声,以及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在场的瓦尔斯塔人喊道:“皇帝万岁!”
“看呐!那个高个子女人!她就是瓦尔斯塔的血腥寡妇!”不少外国游客对着皇帝吹起了口哨,这显然很不礼貌,场内的工作人员只是皱着眉头,并未制止。
时隔多年,皇帝再次出现在赛场上,她的魅力依旧不减当年,
她还只是站在那里整理装备,尽管还未出手挥剑,尽管她手握的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缠绕着海绵的钝剑,观众们却已经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独眼又独臂的女皇对阵七位顶尖高手,看似是一场极不公的对决,实则却没有任何悬念。
唯一的疑问就是;今年的这拨剑术大师们究竟能撑过几分钟?
“嘟!”
裁判长吹响了哨子,表演赛开始了,训练场被欢呼声淹没了。
萨兰托斯不慌不忙,径直走向对手,以一记朴实无华的后蹬腿突刺拉开了进攻的序幕。
“都散开,分别攻她两翼,绕到侧后!”一位拥有剑圣称号的大师用通用语建议道。
萨兰托斯把手中的训练用剑舞成了一道道幻影,无懈可击的防御令众剑客无从下手,突然,一道诡异的弧线贴着地面袭来,她的反击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哎呦!小心下路!太快了!”
有两人根本没有看清剑路便被训练剑打中了胫骨,裁判判决他们出局,随后这两人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悻悻离场,他们的心中重复着同样的疑问;
“攻她左路!她的左眼看不见!”负责指挥的剑圣还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却没法挽回败局。
尽管剩下的五人发挥出了平生的最高水平,却还是无法碰到对方的一根头发。
萨兰托斯女皇高大的身形犹如鬼魅一般四处游走,她时而连续奔逃,时而猛砍猛戳,以不规则的攻防转换打乱了对手们的呼吸节奏。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表演赛结束了。
今年的成绩着实令剑圣们下不来台,七位高手仅仅坚持了五十多秒,便全部被击中有效部位,被裁判判定离场。
“精彩绝伦!令人难以置信!”
观众狂呼起来,为世界第一高手献上喝彩,惊人的声势几乎要把训练场的顶棚掀翻了,在场的爱好者们无不心满意足,感叹不虚此行。
一小时后,活动落幕,皇帝来到后台的休息室换装。
侍从武官送来消息:“陛下,宰相大人在门外求见。”
“让他进来。”
说罢,萨兰托斯松开了固定发髻用的铁帼,披散开一头铁灰色长发,两鬓的白发更加明显了。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进入休息室,门边的卫兵持枪敬礼。
“陛下,您忘了戴上面甲了。”
萨兰托斯侧目道:“怎么,宰相大人,我的样子吓到你了么?”
达利盯着那半张被战火毁容的、恐怖的脸,还有那没有眼珠的,空洞的左眼眶:
“并不是被吓到,而是为您感到伤心遗憾。”
“无所谓,”皇帝看了眼梳妆台的镜子;“我早就习惯面对自己的这张丑脸了,没什么可羞耻的,这些伤疤都是我的勋章,是我为国尽心竭力的证明。
达利,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想必是那件事有结果了。”
“您猜对了。”
“怎么样,索兰王子怎么说的?”
“英格拉姆·拉法利特王子已经同意了您提出的建议,
如若您帮助他坐上索兰王座,他保证一辈子和我国不起兵戈,维持和平态势。”
“哼,这小王子别无选择,若是他胆敢拒绝我的提议,我就取消他的政治避难资格,把他驱逐出境,那样的话,他的结局无非是被巫毒教势力迫害致死。”
“您的手段当真厉害,臣深感敬佩。”
皇帝瞟了宰相一眼:
“哼……达利,我看你这是话里有话啊,你这是嫌我太过狠毒了吧。”
“臣不敢。”
“其实我内心里挺感谢这位落魄的王子,他的及时出现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从敌人内部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不能给巫毒教任何喘息的机会,就按照B计划来执行,达利,你来指挥行动。”
宰相抬起头:“B计划……那个利用奴隶起义的计划?”
“是的,奴隶,被索兰人压迫了千百年的奴隶阶层,如若我们打破他们的枷锁,并偷偷走私武器送到他们手里,你猜会发生什么呢?”
“索兰王国的奴隶总数占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如若他们发动武装袭击,亚文大陆的城市和乡村将会血流成河,一场杀戮盛宴即将开始。”
“压迫与反抗、鲜血与杀戮,人类永恒的主题。”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戴上了精钢打造的面甲,把被毁的左脸遮住,右半边脸庞依旧明艳动人。
随后她戴上皇帝的桂冠,冠冕上的宝石和银灰色的独眼在昏暗的休息室中映着烛光,熠熠生辉。
“我要提醒您,陛下,到那时,不仅是罪恶滔天的巫毒教,就连无辜的索兰民众也会受到牵连。”
“我是人,不是神,做不到绝对的公平完美,我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永远要把瓦尔斯塔的利益放到第一位。”
“那好吧,等您把一切款项调拨到位,我会开始执行计划的,情报部的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布莱克先生潜伏在敌国多年,他很清楚索兰王国奴隶制的弱点,会在行动中担任关键角色。”
“嗯,你办事我放心,但请记住,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就算是失败也不要泄露半点儿踪迹,我女儿还在索兰王宫里,我可不希望连累到她。”
“您这是自欺欺人,陛下。”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以一种近似挑衅的方式望着自己的君主:
“您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此规模的行动怎么可能不露出马脚,一旦咱们的计划开始,罗斯玛丽公主殿下肯定就会置身于危险之中,请记住,这是您第二次背叛自己的女儿了。”
“可是我别无选择,若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以后都没办法扳倒这个强敌了。”皇帝显得有些沮丧:
“达利,咱们可还是亲家呢,你这家伙为什么总喜欢说大实话,太伤人了!我情愿多听几句阿谀奉承。”
“西蒙老师离世之前嘱咐过我,若有一日由我继任帝国宰相之位,一定要敢于直谏,刚正不阿,成为陛下您身边的明镜。”
萨兰托斯抿着嘴,欲言又止:“达利……如果……”
“嗯?”
“若有一日,全世界都与我为敌,你待如何?”
“臣自当奉陪到底。”
说罢,宰相对着帝皇深深鞠了一躬,离开了。
(424) 镜中的罗斯玛丽
索兰王国宫廷,王太子寝宫。
一位宫廷女仆端着篮子站在门口:
“太子妃殿下,高级服装设计师阿尔布雷斯爵士求见。”
“所为何事?”
“他带来了晚礼服的设计图纸,想要请您过目。”
“知道了,我要自己梳妆打扮,稍后过去见他。”
“那我们先在外面等您。”
关上门之前,女仆还不忘了多看几眼,尽管同为女性,也难以抵挡太子妃倾世容貌的魅力。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坐在梳妆台前,直视着镜中的自己,
这张脸庞令男人们疯狂,令女人们羡艳不已。
肌肤白皙娇嫩,宛若凝脂,五官极富立体感,眉骨高耸、眼眶深湛,直挺的鼻梁堪称完美,浅薄的红唇充满诱惑,一双摄人心魄的金瞳闪耀着微光,茂密的银色卷发柔顺又富有弹性。
和她那勇武的妹妹艾德嘉不同,罗斯玛丽不会使用战斧和步枪,这张脸,还有这身体,才是她最强有力的武器。
“我准备好了,出发吧。”
梳妆完毕之后,罗斯玛丽在众多仆人们的陪伴下前往会客厅,
穿过长长的回廊,穿过花香四溢的宫廷室内温室园林,到处都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一位笨手笨脚的小女仆被地上的雨花石绊了一跤,摔坏了手中的补妆盒,
这可怜的女孩被吓得痛哭起来,蹲下身拼命地捡拾地上的陶瓷碎片,仿佛她有能力把它们重新拼好一样。
这个补妆盒的价值是她一辈子都赔不起的,这等错误若是被乔弗里王子看到,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对……对不起……太子妃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小爱丽丝菲儿,”罗斯玛丽轻抚小女仆的脸蛋,用手帕擦拭眼泪:“别害怕,小姑娘,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丈夫的。”
“天呐……太子妃殿下……谢谢您!您真好心!”
“好了,把这些碎片留给花圃的园丁们去打扫吧,咱们先走。”
罗斯玛丽感受到周围人的眼光,他们对她的好感显然是再次提升了。
她为人和善,从不依仗身份欺压底层人,和大多数仆人相处得都很好,
但也很清楚其中一些人是国王的耳目,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一定要谨言慎行,尤其是今天这件事。
服装设计师阿尔布雷斯爵士正在会客厅等她,此人的实际身份是瓦尔斯塔帝国的王牌间谍——代号“鸸鹋”的金斯嘉德·布莱克。
在索兰王国宫廷内部,这件事只有罗斯玛丽和她从帝国带过来的贴身女仆伊丽斯知道。
在索兰王国,人们没有信息隐私,像她这种外来人更是被列入严格监管的目标。
罗斯玛丽寄出去的每一封书信都会被索兰人的情报部门拆开查验,
因此,和祖国联系、和母皇陛下说些真心话就变得十分困难,只能依靠间谍来回带话。
“这是您要的晚礼服设计图,请过目。”服装设计师笑着迎了上来。
罗斯玛丽一手接过设计图,翻阅起来,摆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噘着嘴说道:
“我说过不喜欢白色蕾丝的礼服,我要黑色天鹅绒镶金丝材质的,那样才够雍容华贵。”
“让您失望了……真是抱歉,太子妃殿下,我会把这稿子拿回去再做修改。”
罗斯玛丽用右手递回设计图,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捏着个被卷起来小卷轴,偷偷塞到了藏在间谍袖口内的暗兜内,这卷轴正是她写给母亲的信。
金斯嘉德意味深长地回看她一眼:“祝您生活愉快,殿下。”
罗斯玛丽故意摆出一副怨恨的表情,说道:“你走吧!下次再设计不出我想要的衣服就别来了!我会领请高明!”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会做好的……告辞……”
这次简短的会面显然并未引起国王耳目的怀疑,
罗斯玛丽身边的仆人数量骤减,只剩下三人,其中两位都可以信赖的人,另一位则是她的心腹同胞,没了身边的近距离监视,她终于可以稍作放松,喘口气了。
“小爱丽丝菲儿,还有罗拉娜大婶,你们先走吧,让伊利斯留下来陪我就行,我要陪丈夫去参加威尔斯将军的沙龙宴会。”
一仆一主前往王太子的书房,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大吵大闹的声音,这位索兰王子又在对仆人发脾气了。
不出意料,乔弗里·拉法利特王子见了妻子的面就没好气地骂了起来:
“该死的瓦尔斯塔女人,你来晚了!老子还等着去喝酒呢!”
“对不起,夫君,我去会见服装设计师,耽误了会儿时间。”
“哼!你们女人就是他妈的屁事儿多,快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罗斯玛丽没有像刚嫁过来的时候那样,一旦挨骂挨打就抱头痛哭,
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默默地跟在丈夫身后上了马车。
乔弗里王子自顾自地摆弄手中的拼图玩具,根本不理妻子,一路上,罗斯玛丽都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色,心中百感交集。
嫁到异乡已经有段日子了,她已经慢慢适应这令人崩溃的新生活,变得虚伪,为人处世变得灵活变通。
公主的抱怨声日渐嘶哑,泪水逐渐干涸,她绝望的手掌慢慢收紧变成拳头,她想要在这地狱中生存下来,并且要活出个样子。
马车驶出了广阔的王宫,罗斯玛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像是刚刚出狱的囚犯那般兴奋,离开索兰宫廷令她身心愉悦。
整座索兰宫廷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古老邪恶的索斯卡亚巫毒教的影响无处不在。
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薛斯帕尔将他的魔爪伸入到这个国家的各个领域,就连国王本人亦是无法幸免。
罗斯玛丽作为一位嫁过来的外国公主,也都能看得清楚,这个强大的国家正在逐渐陷入泥潭,可说是危机四伏。
国王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已被邪教头子洗脑,她的王太子丈夫乔弗里又蠢又邪恶,二王子英格拉姆离家出走,余下的整个王室贵族也都烂到了骨头里。
索兰贵族和大官僚麻木不仁,只顾自己的利益,被剥削的奴隶阶层随时都有暴乱的可能,军中将领不和,议会党派纷争严重。
罗斯玛丽逐渐意识到,这种混乱正是她所需要的,恰好为自己创造了最好的舞台,从一个月前开始,她已经决定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从小到大都是个淑女,从未像如今这般对权力充满渴望。
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她们兄弟姐妹说过的一句话:
长时间遭到丈夫的言语侮辱和殴打之后,罗斯玛丽觉醒了自己的另一面,
潜藏在她心底的野兽被释放出来,她要用自己的美丽来征服这个国家,而沙龙宴会这种贵族社交场所便是她的主要战场。
今晚,她要用美丽与自信去征服索兰男人们的心。
(425) 美人心计
索兰王国陆军总司令——此次沙龙宴会的东道主威尔斯·坎特伯雷勋爵举着水晶高脚杯,说道:
“感谢伟大的路易斯国王为我们带来富足的生活,在宴会开始之前,我先敬国王陛下一杯!”
厅堂中的宾客们举杯附和:
“国王陛下万岁!索兰王国万岁!”
矮胖丑陋的乔弗里·拉法利特王子酒量不佳,他只是小口抿了一口白兰地,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耐烦:
“好了,好了,马屁精们!
我知道你们都敬爱我的父王陛下,这些循规蹈矩的环节真是又臭又长,这个万岁,那个万岁的,无聊的紧!
现在能不能进入到宴会的狂欢环节了?我等不急要去赌两把了!”
在场的宾客们都是索兰王国的高官贵胄,听闻此话无不瞠目结舌,
此等胡闹失礼的话语竟然是出自堂堂王太子之口,委实荒唐可笑,
不过想想也算正常,毕竟这位乔弗里王子本就是个心智未全的低能儿,不能以成人的贵族礼仪来要求他。
宴会主人威尔斯·坎特伯雷勋爵轻轻咳嗦了一声,他稍微皱了皱眉,随即俯身对着王子致意:
“如您所愿,王太子殿下,剩下的繁文缛节就都省略了吧!
乐师!出来演奏,姑娘们,跳起舞来!我要让这大厅变成欢快的游船舱室!
酒窖里堆满了陈年佳酿,自助餐区域内有上百种糕点供大家随意品尝,祝大家玩得愉快,吃好玩好,心情好!”
“那我们哥儿几个可就不客气啦!”一位胖得像皮球似的银行家拍着肚皮说道。
“别客气,祝你们玩的愉快,银行协会的贵客们!”
这几位银行家都是腰缠万贯的金融大鳄,威尔斯还要依仗他们的贷款来维持索兰王国陆军日渐庞大的军费支出,只得陪着笑脸迎合。
正当宾客们前往自助餐区域挑选甜点的时候,一位衣衫不整的青年军官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这小伙子显然是喝多了,用醉醺醺的语调问道:
“司令官大人,请问府上的卫生间在哪?我……我憋不住了……”
威尔斯勋爵微笑着答道:
“在二楼,从楼梯上去右拐,小伙子,你的酒量需要锻炼啊,才喝几杯就醉成了这副模样,我的仆人会为你送上醒酒药的。”
“嗝儿……谢谢您……司令官大人……嗝儿……”
“哈哈,这小子当真好玩!他是哪个部队的?是您的亲戚吗?”
“我和他不熟,看肩章是第二十军的骑兵上尉。”
青年军官连续不断的打嗝儿声逗得全场哄笑起来,这本是个令人愉悦的小插曲,却被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乔弗里·拉法利特王子突然大声叫嚷道:
“我讨厌这家伙的打嗝声,他妈的烦死了!禁军卫士,给我把这小军官拖出去痛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遵命,王太子殿下!”
两名荷枪实弹的索兰王宫禁军士兵一左一右,把正在打嗝儿的青年军官架了出去,随后从外面传来几声凄厉惨叫;
“饶了我吧,殿下,我再也不敢打嗝儿了!”
声音悲惨凄厉,那年轻军官显是被打得不轻。
王子莫名其妙惩罚军官的做法令宾客们感觉很不愉快,尤其是那些远道而来的银行家,一个个都有皱着眉头。
这让此次沙龙宴会的主办者威尔斯·坎特伯雷勋爵感觉很没面子,
他被气得紧抿嘴唇,可对方毕竟是王太子,他却只得憋着怒气往肚子里咽,只能装作没看到这件事。
宾客们亦是装聋作哑,没人敢为可怜的,平白无故被殴打一顿的军官说句公道话。
刚才发生的荒唐事只是当今索兰王国众多乱象的缩影,
巫毒教一手遮天,黑暗教长所支持的王太子势力权势熏天,国王也不过问,任由这个傻儿子胡作非为,贵族和重臣们支持的二王子英格拉姆受到排挤离家出走,王国的未来着实令人担忧。
威尔斯勋爵不想让这件事毁掉自己辛苦筹办的沙龙宴会,宴会最忌讳的就是尴尬的冷场了,必须尽快予以纠正。
于是他拍着手试图缓解气氛:
“乐师,还愣着干嘛呢?我花钱雇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坐在这愣神儿的!快弹几首轻快的曲子让大家高兴起来!
这里的气氛太死气沉沉了,我希望大家跳起舞来,欢快起来啊!”
在他的努力下,宾客们逐渐忘却了刚刚的不愉快,厅堂也热闹起来。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社交活动,一对对女士和绅士来到舞池中翩翩起舞,商人和银行家则在餐桌上抽着雪茄讨论未来的经济趋势。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位举止优雅的贵妇人所吸引,胖墩墩的银行家邀请她跳舞,她也不拒绝。
与喜爱制造麻烦的王太子乔弗里完全相反,太子妃罗斯玛丽·米德奈特是一位讨人喜欢的外国公主。
她的脸蛋身型犹如神殿中的女神雕像一般完美无瑕,美得超凡脱俗、不可方物,男人的目光一旦移到她的身上,便像被粘住了似的,很难再移开了。
不仅是外形上璀璨夺目,内里也是心怀瑰宝,太子妃通晓多国语言,声音像银铃般动听,话语的内容亦是如蜜糖般甜蜜。
可惜她的丈夫不怎么受人爱戴,
乔弗里·拉法利特王子正陪着他那群粗野的狐朋狗友们在赌桌旁落座,
这些人为了每一块筹码的归属大吵大闹,为了每一个低俗的笑话哈哈大笑,着实令人心生厌恶。
罗斯玛丽就像一只优雅致命的蜘蛛,慢慢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在场的贵族、军人、大官僚、外国银行家以及本国的庄园主们都很爱和这位充满热情魅力的太子妃交谈。
她的丈夫一旦沾上赌桌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现在她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用自己的魅力去征服这大厅内的每一位宾客,并且她早已选好了主攻目标。
罗斯玛丽美丽的金色眼瞳锁定了沙龙宴会的主办人——索兰王国陆军总司令,威尔斯·坎特伯雷勋爵。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拥有完美的九头身比例,身高超过1.8公尺,而这位勋爵比她还要高出一头,浑身满是强健的肌肉,他毛发旺盛,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浑身的精力似乎要爆炸出来似的。
威尔斯勋爵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军人,勇敢且富有激情,
最重要的,他极度厌恶巫毒教,极度厌恶巫毒教徒和王国军人抢夺军功的行为。
罗斯玛丽想道,然后举着酒杯走了过去。
(426) 致命的诱惑
“太子妃殿下,您的美丽可真是惊为天人,能否赏光聊两句?”
一位大腹便便的外国银行家半跪下来,请求对她行吻手礼。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微笑着答应,
尽管她的纤纤玉手被银行家的唾液所沾染,也不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情绪,她耐心地听着银行家吹嘘自己的财富,显然,这个大胖子富豪已经爱上了她。
无数双渴望而又贪婪的目光向她扫来,美丽娇艳却不庸俗卖弄,身份高贵却不摆架子,这样的女人谁能不爱呢。
“先生,抱歉,请容我失陪一会儿。”
罗斯玛丽有礼貌地告别了银行家,
随后端着满满一大杯香槟走到猎物身旁,口中倾吐出温柔且充满磁性的语调,仿佛要把人融化一般:
“威尔斯勋爵大人,您的沙龙宴会办得可真不错,乐师和舞者都是顶尖的艺人,厨师的手艺也不错,宾客们都很享受,我代表我丈夫来敬您一杯。”
正在与将军们交谈的威尔斯转过头,赶忙举杯相迎:
“您谬赞了,太子妃殿下。”
罗斯玛丽仰起纤细雪白的脖颈,一口气把整杯的女士香槟喝得一滴不剩,随后,她有礼貌地把水晶高脚杯递到仆人手中。
凭借这个举动,她迅速获得了对方的好感,面前这位贵妇人既美丽又豪爽,对待仆人也有礼貌,正是威尔斯勋爵最喜爱的类型:
“好酒量!太子妃殿下,您可真是女中豪杰,要知道这种兰德而香槟酒很特殊,酒精度数着实不低,酒量一般的男子都很难一饮而尽。”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用一柄精致的熏香羽毛扇捂着小嘴格格娇笑起来:
“哈哈,让您见笑了,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是能吃能喝的年轻人,因为继承了母皇陛下的胃口。”
与娇滴滴的罗斯玛丽完全不同,威尔斯·坎特伯雷勋爵的笑声粗噶豪迈:
“哈哈哈!能吃能喝才有力气嘛!人们都说瓦尔斯塔人是战斗民族,民风彪悍,军队中竟然还有不少女兵服役。”
“是这么回事,我国有贵族女性从戎的传统,我的母亲和妹妹都是职业军人。”
“哦!鼎鼎大名的两代戎装公主,屠龙者!当真令人钦佩!另外,我在战场上可是亲身领教过瓦尔斯塔女人的厉害。”
“哦,是吗”
“不信您看呐。”
勋爵解开袖口处的一排镀金纽扣,然后撸起袖子,粗壮的小臂上满是茂密的汗毛,中间有道恐怖的枪伤疤痕。
“这颗子弹打穿了我的胳膊,是贵国的一名女特工干的,
她伪装成医护人员渗透进我的指挥部内,用藏在白大褂里的手枪向我这个总司令射击,随后她被卫兵们乱枪打死了。
我忘不了那双眼睛,她至死都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似的,当真可怕。”
“抱歉了,让您想起了这段不愉快的往事。”
“没关系的,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我崇敬勇敢的战士,尽管我们两国曾有过交战,但英雄就是英雄,还是该得到尊重的,我吩咐手下厚葬了那名女特工,尽管她想杀死我。”
“您可真是位绅士,还是个硬汉,我母亲也称赞您是位可敬的对手。”
甜言蜜语、糖衣炮弹,这招总是屡试不爽,尤其还是出自绝世美人之口。
威尔斯勋爵显然被捧得很舒服,他已经彻底卸下了心中的防备,开始倾吐真正的心里话:
“贵国帝皇确为当世豪杰之首,我借助望远镜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她亲手宰了一位龙骑士和他的龙,霸道强悍的战斗身姿令我深感震撼,真是我等军人之楷模。”
罗斯玛丽想道。
她贴近勋爵的耳畔,小声说道:
“看来您不怎么喜欢龙骑士。”
“哼!实话跟您说吧,我和巫毒教的黑暗教长迪亚蒙德大人不和,这老家伙抢了我的功劳!战斗是要靠我们职业军人来打的,而不靠什么妖魔邪祟之物!”
“嘘……小声点儿,勋爵大人,黑暗教长的耳目无处不在,况且他还有国王陛下作为后盾。”
勋爵楞了一下,他对太子妃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我知道您是为我考虑,但我才不怕!让他们都听见好了,我要为了索兰王国的军人们夺回本应属于他们的荣誉!打仗的事儿就该交给我们职业军人来办,不能让宗教势力瞎掺合,您说是吧。”
罗斯玛丽被吓得一惊,她四处观望一番,还好音乐声够大,没人听到这番发言。
罗斯玛丽心里盘算得清楚,面色依旧丝毫不变:
“我明白了,您是个热诚的人,重荣誉甚于生命,有点儿像我们瓦尔斯塔的骑士精神,请容我为您献上最为诚挚的敬意。”说着,她向着勋爵屈身行礼。
这番话把威尔斯勋爵捧上了天,这位热血的糙汉子面红耳赤地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太子妃,咱可受不起此等大礼!知道嘛,殿下,您在宫里的事迹已经被作为美谈佳话在王国的贵族圈子内广为传颂。”
“啊?我怎么不知道。”罗斯玛丽故作微笑道。
“您对佣人甚至奴隶们都会相当尊重,为人和蔼和亲,从不刁难别人,与大臣们相处得也都融洽,真是值得敬佩,这才是贵族女士应有的风范。”
“您过誉了,勋爵大人,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罗斯玛丽扭动纤细的腰肢,借助紧身的晚礼服,她故意摆弄出极具诱惑的姿势。
勋爵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他咽了口口水,眼睛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来,强健的心脏开始狂跳,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您这是怎么了?闹肚子了?”
勋爵解开军装硬质领口的纽扣,挠了挠滚烫的脖子:
“额……我没事的……就是突然感觉浑身燥热,或许是穿多了。”
“我也有点儿热了,咱们去吧台边喝杯冰镇饮料降降温吧。”
威尔斯心里乐开了花:“好主意!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您怎么不去陪乔弗里王子殿下呢?”
罗斯玛丽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指向赌桌旁的丈夫:
“您看呐,我丈夫根本就顾不得我,他只喜欢和朋友们玩轮盘赌和扑克牌,我在他眼里甚至不如一粒骰子。”
望着赌博赌得正起兴的乔弗里王子,勋爵心道:
此等僭越之言也只能在心中发泄一番过过瘾,威尔斯·坎特伯雷身为索兰王国的臣子,自然不能说自家王室成员的坏话,于是便说道:
“哼……那些纨绔子弟,就是他们把乔弗里王子殿下教坏的!”
“别管他们了,咱们去吧台喝一杯,然后也找张桌子去和宾客们赌两把,如何?”
“求之不得!”勋爵兴奋地说道,眼睛里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
(427) 暗流涌动
索兰王国都城,某繁华街巷的小酒馆内,两位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坐在最偏僻的小桌边窃窃私语。
其中一位穿着蓝色丝绸外套,戴黑色礼帽的绅士尤为引人注目,
此人的真实身份是瓦尔斯塔帝国情报部新派出的高级间谍之一,瓦尔特·柯迪亚克少尉,特长是渗透、骗术和暗杀,只见他端起啤酒杯痛饮一口。
“根据帝国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男爵大人的最新指示,原B计划现在更名为复仇女神计划,原有的各项部署保持不变,下周一上午开始行动,届时,咱们情报部潜入到索兰境内的两千名特工将会同步行动,你是行动总指挥,我会在一旁辅佐。”
在他对面,戴着白色绅士假发的男子吸了口雪茄,吐出的烟圈慢慢飘散开来,此人正是代号“鸸鹋”的瓦尔斯塔帝国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布莱克上校。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除此之外还有意外收获。”
“哦?什么收获?”
“昨天上午,罗斯玛丽公主殿下差仆人为我送来一封秘信,她私自展开了行动,在各类社交场合结交索兰王国军方高层。”
“什么?她这是要反抗乔弗里王子的家庭暴力?”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压低了声音:
“不,没那么简单,公主殿下深谋远虑,她有个惊人的计划,她正试图把索兰王国军中对国王不满,对巫毒教不满的高级军官聚拢起来,挑动他们起事。”
特工瓦尔特显得非常震惊,他举起袖口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天呐!公主殿下这是要干嘛?难道……她要鼓动索兰王国军方发动政变?”
金斯嘉德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同事一脚:
“嘘……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
瓦尔特四处张望一番,发现没有可疑的人盯着自己,便向前拉动椅子,靠近了小声说道:
“这不是胡来么,她这样做只会是好心办坏事,给我们帮倒忙!”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罗斯玛丽公主殿下是个温室里长大的淑女,或者说难听点儿,她除了化妆购物以外屁都不懂!我不相信她能靠自己的力量办成如此大事,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怎么?她真的有了进展?”
“何止是有了进展,我真是严重低估了公主殿下的能力,你敢相信么?短短的两个半月时间,她已经成功获得了索兰王国陆军总司令威尔斯勋爵的信任。”
“我知道这位威尔斯勋爵,他的却算得上号人物,此人对巫毒教的不满情绪是索兰上流社会人尽皆知的,有传言说索兰国王会撤掉他陆军总司令的职务。”
“那只是传言而已,即使是索兰国王也不敢轻易裁撤掉沙场上打拼出来的功臣,而且巫毒教在这个国家也尚未站稳脚跟,正遭到很多人,尤其是军方的抵触。”
“嗯……如果真的能怂恿这位勋爵牵头造反,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对咱们的复仇女神计划大有裨益。”
年轻的间谍瓦尔特来回搓着手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公主殿下真是厉害,一下子就钓到了条肥美的大鱼,不过嘛……随便想想也能猜到她是怎样得手的,毕竟没几个男人顶得住帝国公主的魅力,可是嘛……这样会不会……嗯……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金斯嘉德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惊异于公主殿下竟能做出如此牺牲,
她毕竟是太子妃的身份,如若张扬出去,此事对她的名誉势必造成极坏的影响,更危险的是,搞外遇的事若是被她的王储丈夫得知,很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年轻的间谍瓦尔特打了个寒颤:“确实太危险了,或许我们应该劝她停手?”
金斯嘉德摇摇头:“晚了,公主陛下已经走得太远,她和勋爵的关系甚为密切,已经回不了头了。”
“此事皇帝是否得知?”
“已经知道了,她当然反对公主殿下冒这个险,但事已至此,即使是皇帝也管不了自己远在大洋彼岸的亲女儿,她没办法去干预索兰王国的事务,只能坐在金湖宫里干着急。”
“我有句敏感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说看。”
“我觉得罗斯玛丽公主陛下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她怨恨自己的皇帝母亲把自己卖给了国家的敌人,所以就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嗯,很荒谬的见解,但也很有意思,请继续说。”
“我怀疑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祖国瓦尔斯塔的利益,她的野心很有可能早已超出我们的想象,
或许,我是说或许,她会以极端的方式夺取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让政变军人向自己效忠,然后开始一场血腥的大清洗。”
“你的意思是说,若是公主殿下的政变得手,她会毫不留情地杀掉国王和自己的丈夫乔弗里王子,甚至杀掉作为跳板的情人威尔斯勋爵?”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陛下行事一向狠辣决断,她的女儿依样学样也不是不可能。”
“这剧本……越想越刺激了,或许公主真的会拒绝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拒绝把王国的权力交到英格拉姆王子的手中,而是为自己加冕,成为独揽大权的索兰女王。”
“我最担心的是……她会不会报复自己的皇帝母亲,与自己的祖国开战。”
“太离谱了!你小子的想法很危险啊,或许我该向柯林部长举报你。”
“喂喂喂!我这只是瞎猜而已……随便那么一说,你可别当真啊。”
“哈哈,开个玩笑。”金斯嘉德一挑眉毛:
“瓦尔特老兄,你的猜想很是大胆,但我认为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毕竟,在这之前,谁都不看好罗斯玛丽公主殿下的能力,在被嫁到异国他乡的几个月时间内,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如今的罗斯玛丽·米德奈特已经不再是那个爱哭鬼小公主了,她现在是拥有极度敏锐政治嗅觉以及超强忍耐力的太子妃。
再加上她本身强大的魅力光环加持,会有更多的大臣和将领拜倒在她裙下效力,前途不可限量啊,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一丝恐惧了。”
“金斯嘉德老兄,我觉得咱俩都有些杞人忧天了,是不是今天这酒喝的太多的缘故?”
“哈哈,是这么回事儿,这赛跑的发令枪还没打响呢,咱俩就想着拿到金牌以后怎么庆祝了,真是可笑!”
“所以嘛,想太远没有用,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的执行复仇女神计划吧,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公主殿下的行动对咱们还是很有帮助的。
如若奴隶起义军和政变军队同时发动武装叛乱,那会是怎样一番混乱的局面?
到那时,我们的特勤队会趁乱大肆破坏他们的重要设施,炸毁水坝、焚毁粮仓、堵住道路等等,嘿嘿,再趁机暗杀掉几位国王的心腹大臣,如果能直接杀死索兰国王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那就太好了。”
“瓦尔特老兄,你想多了,
索兰国王的安保工作固若金汤,他的每道菜都有专业的化学家查验,
精锐的索兰王家禁军对王室贵族忠心耿耿,只听命于国王本人的指令,而且还有巫毒教的祭司助阵,我反复研究过了,刺杀国王成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好了,咱们说点儿迫在眉睫的事吧,复仇女神计划必须要有个华丽的开场,你选好第一个目标了么?”
“早就选好了,早在多年前我就知道哪里的奴隶怨恨最深,战力最强。”
“我猜你指的是竞技场的角斗士奴隶。”
金斯嘉德用力一拍同事的肩膀:“嘿嘿,英雄所见略同,鲜血竞技场就是咱们行动的第一站!”
(428) 牢笼之中
石窟牢笼里面阴暗潮湿,巨大的老鼠正啃噬着石板缝隙中的食物残渣,偶尔发生争抢撕咬,发出“吱吱”的叫声。
被关在石窟牢笼里面的,绰号为“铁拳先生”的角斗士屏住了呼吸,
他光着脚,慢慢靠近争斗中的老鼠,随即以闪电般的速度欺近,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最肥大的,然后一口咬将下去,瞬间骨断筋折,满嘴的血腥味道。
其他老鼠全都被吓坏了,它们也不再争抢食物,全都惊叫着逃到了墙角的老鼠洞内避难。
铁拳先生一把将手中的猎物撕成两半,然后贪婪地咀嚼着柔软的内脏,仰起头渴饮鲜血,撕扯掉为数不多的肉,然后吞下去。
看到这一幕,旁边的另一名绰号为“大白鲨”的角斗士也不惊讶,他似乎早已对此司空见惯,只是轻描淡写地问道:
“铁拳大哥,你又没吃饱是么?”
铁拳先生扔掉了吃剩的老鼠骨头,答道:
“当然没吃饱,角斗场管理者给的那点儿残羹冷炙都不够塞牙缝的,我得自己动手开开荤,不然都没力气干架了。”
“铁拳大哥,第一次看到你吃老鼠的时候,我都恶心得吐出来了,不过现在好多了。”
铁拳先生瞪着一双猩红色的小眼睛:
“我茹毛饮血的行为让你恐惧不安,是吗?”
“我的妈呀,请别这样看着我行吗……
大哥,每次你用这个表情之后准得有人遭殃,恐惧是当然的了,毕竟我堕落为奴隶之前还是个作家,那时候我连杀鸡都不敢动手,更别提活吃老鼠了……”
“白胖子,你小子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这都多亏了您的照顾啊!铁拳大哥,想想我刚来的时候差点儿被人围殴致死,从那时起,您就一直帮我解围。”
铁拳先生照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那些家伙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脓包,他们也就敢欺负欺负你这样的窝囊废了。”
“您这么说可就过分了……”大白鲨笑道。
“我说的是事实,窝囊废!若是没有我主动陪你组队作战,你小子连一场战斗都撑不过,懂嘛?”
大白鲨一副谄媚者的样子,上前给对方捶起背来:
“我这人白长了一副大块头的身板,却不能打,反应慢力量也差,上场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话说……和您组队可真是轻松愉悦,什么都不用干,站着看您杀遍全场就行,不过我这样混日子也没少受过观众们的嘘声……”
铁拳先生闭着眼享受着对方的捶背按摩:“小子,你格斗的本领没怎么见长,拍马屁的手法倒是越来越精进了……
哎呦……对,就是这里!舒服!多锤几下,给我弄舒服了,下一场团队赛我还罩着你。”
“哈哈,我这按摩的手法没白练。”
大白鲨笑了起来:“大哥您真的是非常信任我,竟然把后背交给我看管,就不怕我暗中偷袭么,毕竟这牢笼里每天都有人被谋杀。”
铁拳先生吐掉嘴里的老鼠毛,说道:“把我弄死了,可就没人罩着你喽。”
“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
“说!”
“我在训练的时候……听到他们讨论您……关于您的过去……”
“说我是个杀人狂,是吗?”
“好像……是的。”
“哎?怎么停下来了?接着锤背啊?”
铁拳先生转过头,看着一连恐惧的大白鲨,骂道:
“他妈的,你小子真是白长了这么大块头,胆子比老鼠还小,这点儿传言就吓坏你了?
我在竞技场里杀了有上百人,之前有过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区别了,在竞技场杀人是被逼无奈,是为了讨好那些嗜血的观众而杀戮,在社会上杀人可是犯罪!”
“什么鬼道理!杀人就是杀人,都他妈一样,有个屁的区别!”
铁拳先生用一根老鼠骨头剔着牙,一边说道:
“这么说吧,那传言是真实的,而且嘛,我不仅是个杀人狂,还是索兰王国有史以来最臭名昭着的一位杀人狂,小白胖子,你听说过‘碎颅者’的名号么?”
大白鲨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当然听说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因为欠钱被贬为奴隶,过得还挺滋润。
那时候的报纸头版头条几乎都被‘碎颅者’的行凶案件给包揽了,据说那家伙半年内犯下了19起命案,杀了41人,远远超过之前的杀人凶犯记录。”
“那就是我,索兰王国官方的数据没统计到位,我实际的战绩可要比那厉害得多。
臭名昭着的‘碎颅者’和鲜血竞技场伟大的角斗士冠军‘铁拳先生’是同一个人,
怎么样啊,胖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大白鲨后又退了一步,靠在了生锈的铁栅栏上:
“天呐……我早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大哥您的样子和通缉令上的‘碎颅者’太像了,没想到……竟然真是同一人……”
铁拳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冷笑道:
“怎么样,小兄弟,害怕了吧,还愿不愿意叫我大哥了?”
“哎,不论怎么说,您都是我的大恩人,我哪有理由去疏远您呢……”
大白鲨叹了口气,他终于克服了心中的恐惧,说道:“我只是很好奇,像您这样温和而有礼貌的男人,怎么会堕入犯罪的深渊,被贬为角斗士奴隶呢?”
铁拳先生扔掉老鼠骨头,抬起头望着潮湿的岩壁,开始回忆起不堪的往事:
“小子,反正我们早已失去了自由,被关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就给你讲讲吧;
我都快忘记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第一次杀人是因为懵懂而又冲动的爱情,真是蠢。
那时我还尚未成年,还是个在城堡里给贵族老爷做苦工的大男孩。
那可真是个美好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反倒少操心。
我爱上了伯爵大人的贴身女仆,她叫丽萨,亚文大陆北方人,比我大三岁,有一双摄心心魄的蓝灰色眼睛,一头闪亮的金发,声音甜得像蜜糖似的。
我们在库房里约会,我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没想到她也早已对我有了感觉,然后便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月,我和丽萨小姐陷入热恋。
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在伯爵城堡内每一个隐蔽的角落里都接过吻,马厩里、稻草堆上、过道拐角处,盥洗室内、甚至是厨房的灶台旁边……
那时候,我俩规划了美好的未来,打工攒够了钱以后就租块田地,做一对平凡的佃农夫妻。
可天有不测风云,讨厌的小白脸吟游诗人凭空出现了,
他比我高、比我英俊,比我会说话,穿着得体,还有一副甜美的歌喉,深得伯爵老爷和夫人的宠爱,不像我们这些苦工住在棚屋里,而是作为上宾住到了单间内。
那家伙总是嘲笑我们干活儿的又脏又臭,真是个讨厌鬼,我们都想打他,却又没有机会。
最可恨的……他夺走了我亲爱的……丽萨小姐的心。
有天我在干活时,恰巧看到他们在牛棚里亲热,那一晚,我哭了一整夜,我知道自己各个方面都不如人家,生气也是白搭,我失去了她。”
“真是令人悲伤,”大白鲨说道:“像我这样一辈子没人爱的家伙才不会懂这有多痛苦。”
“是的,小子,没人能真正懂别人,
你永远也不会懂失恋的痛苦,那要比在赛场上挨一刀还要难受。”
(429) 角斗士的过去
“哎,我真是闲的发疯了,干嘛给你讲这些呢。”
大白鲨继续给对方捶背:
“继续讲吧,大哥,我爱听着呢。”
铁拳先生闭上血红色的眼睛,再次陷入回忆:
“那时候的我,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大男孩,还没有变成那个冲动易怒、脾气暴躁的杀人狂‘碎颅者’。
我像大多数老实巴交的底层人一样,被恶人欺负了也不敢报复,只能做做白日梦安慰自己。
我记得那些梦,
在一次次的幻想中,我把吟游诗人那张虚伪俊俏的小脸蛋撕成了碎片,然后解开裤子,照着他血肉模糊的尸体撒了泡尿。
感觉真他妈爽!可惜醒来以后发现只是个梦。
我终究不敢真的动手,只得一个人受闷气,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怎么?那游吟诗人又惹你了?”大白鲨猜测道。
回忆到此处,铁拳先生饱经风霜的脸孔上怒意渐浓:
“何止惹到我了,他毁了我的一生,那家伙就是个披着漂亮人皮的禽兽……不对,他还不如禽兽呢。
我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天的事,
那天恰好是五朔节前夜,大家都去附近的教堂里做礼拜,祈愿来年能有好收成,我被人抢了女友,自然没有心情去参加任何活动,一个人在城堡里四处闲逛。
经过一间库房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男一女的争吵声,随即隔着木门偷听起来,仔细一听竟是我最爱的丽萨小姐的声音,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男子的声音正是我最恨的那个小白脸吟游诗人,我隔着门听明白了他们争吵的原因,
那混账东西到处沾花惹草,四处留情,被丽萨小姐发现了,她果断要求分手,却被对方扇了个响亮的耳光。
我问你,胖子,这等事,换你的话,能忍得了么?”
“必须不能忍啊,这种混蛋人渣,哪怕打不过……我也得上去揍他!”
“我当时没多想,一脚踹开门,揪着那小白脸的脖领子就打,打得他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丽萨小姐被吓跑了,可我还是没能消气,照着他的脸又踢了两脚,把他的牙齿踢掉了两颗。”
“听着真他妈解气啊!”大白鲨评论道。
“当时是解气了,可这一瞬间的爽快,却给我招致了一辈子的灾祸。”
“怎么?那家伙去找治安官报案了?”
铁拳先生摇摇头:“没有,那混蛋没走官方渠道,他很珍惜自己的容貌,被我打断了鼻梁骨、打掉了牙齿使得他怒不可遏,他使了坏心眼儿,想要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猜那小子是去找城堡主人告状了。”
“没错,他去找伯爵大人告状,而且还添油加醋,诬陷我偷城堡里的奢侈品,他说看到了我偷窃的全过程,想要制止的时候被我打了。”
大白鲨气愤地说:“真是恶人先告状,你该把真相告诉伯爵大人。”
“我当然说了,可是没有用,我是个底层出身的苦工,几代的贫农,人家却是名声在外的吟游诗人,着名艺术家,你猜伯爵会信谁呢?”
“你应该据理力争。”
“没用的,人家可是靠嘴讨生活的艺术家,精明得很,比我能说会道得多,最关键的,这家伙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谎言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轻松。”
“那……那可真不好办了。”
“伯爵对吟游诗人的谎言深信不疑,他解雇了我,当月的工钱也一分不给,还叫人把我扭送到治安官办事处,说我是个盗窃惯犯。”
“太冤了……哎……”大白鲨同情地叹了口气,问道:“然后你就坐牢了?”
铁拳先生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啊,整整三年!
我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在牢狱中虚度了,等我出来以后,发现自己已经和社会脱轨了,父母和兄弟姐妹急于和我撇清关系,我也是没脸回家了。
因为有前科,没有人愿意收留我做工,我成了街头流浪汉大军中的一员,靠着翻找垃圾堆内的残羹剩饭,祈求别人的施舍度日。
没脸回家,活的像条狗,我心里还是放不下丽萨小姐,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估计早就嫁人了吧,我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仅此而已。
再次回到那座城堡,我发现了不对劲,
飘扬在塔楼上的旗帜徽记变了,原本是一头愤怒的公牛,这会儿却变成了二分纹章盾家徽,左半边是熟悉的公牛,右边是一柄金色提亲,看来城堡已经易主了。
在附近打探一番之后,我才知道,
原来那混账吟游诗人娶了伯爵的女儿,在伯爵病逝后继承了庞大的家业,一个戏子摇身一变成了有权有势的大贵族。”
“哎!真不爽!”大白鲨啐道:“这该死的世界就是这样,好人举步维艰,恶人顺风顺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他妈是糊弄小孩的!”
“我……我走到城堡大门处,向门卫询问女仆丽萨小姐的状况,那人只是冷冷地和我说了一句;
叫花子,这里是私人领地,不欢迎你这种人涉足,你询问的那人早已经死了,快滚吧!”
说到动情处,铁拳先生的眼里泛出泪光,
这位铁打的硬汉捂着鼻子抽泣起来,鲜血竞技场的冠军竟然哭了,这令大白鲨非常震惊,赶忙按住老友的肩膀:
“老兄,看不出来你竟是个心思细腻的汉子,想必这背后又是一段冤屈吧。”
铁拳先生擦了把眼泪,很快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坚毅神情:
“我亲爱的丽萨小姐……如此健康活泼的姑娘,这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我当然无法接受,便开始挨家挨户地调查,期间受尽了冷眼,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查清了真相。
原来那吟游诗人为了霸占家产毒死了老伯爵,然后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害死了伯爵的女儿,从此过上了骄奢淫逸的日子。
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强抢民女,再次祸害了丽萨小姐,逼得她上吊自杀,其他的罪行更是数不胜数。
本地百姓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本地的治安官和检察官都被贿赂了,每个人都知道城堡里住着个邪恶的伯爵,却都拿他没办法。”
“必须有人站出来,而那个人就是大哥你。”大白鲨数说道。
(430) 欧肯福德郡的碎颅者
“含冤入狱三年,遭受到非人般的虐待折磨,直接毁掉了我的一生。
最令我崩溃的还是丽萨小姐的死讯,她曾是多么活泼可爱的姑娘,像一朵盛开的郁金香,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早早凋零了,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我很确信这世上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令我如此心动了,而那混蛋小白脸不仅骗走了她的心,还间接夺去了她的生命。
天真纯善的花季少女在地下喊冤长眠,而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却在城堡里享乐!世上哪有这种道理,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大白鲨似乎是把自己也代入到了故事中,紧张地抿着嘴唇:
“然后你觉醒了。”
“是啊,觉醒,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我第一次找到了可以为之舍命拼搏的明确目标,使我感到自己还活着。
就像大多数庸碌麻木的底层人一样,我这辈子活得浑浑噩噩,毫无激情可言,那一晚,我第一次充满激情,有了杀人的冲动。
不能让丽萨小姐白白死去,不能再放任那恶人逍遥快活,既然索兰国王不作为,那我就自己动手主持正义!”
大白鲨越听越兴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没有那种勇气,但我理解大哥您的想法,弱小的兔子尚有蹬踏雄鹰的一搏,更何况人呢。”
铁拳先生也是越讲越兴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那晚,我终于下定决心为她报仇,即使为此殒命亦是毫无怨言,我清楚杀人犯会有怎样的结果,尤其还是以下犯上,杀死一位新晋的贵族。
无所谓,
反正我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贱民,没有朋友,我被逐出家族,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命换命也是稳赚不赔。
既然决定了,就开始行动。
之前在那座城堡里工作过很久,对于其地形暗道烂熟于心,潜入进去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接下来就是工具的选择问题,一开始我想用刀子的,可那样太过普通了,街头的小混混才用刀,而我不同,
我是正义的审判者,愤怒的复仇者,得用点儿不一样的东西,吟游诗人不是很得意自己那漂亮的小脑袋瓜么,那我就毁掉它,把它敲碎!”
“原来如此……你选择了锤子……”
说到锤子,铁拳先生微笑起来:
“是啊,锤子,多好的工具啊,朴实无华的好伙伴,我知道它在哪。
一周以后,
那是个闪电轰鸣、暴雨交加的夜晚,
我从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溜进城堡,在院子西侧的铁匠工坊里,我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拿起来掂了掂分量,抚摸着木头手柄上的纹路。
没错,这就是当年我用来干活儿的工具,真是熟悉的感觉,每一寸都凝结了劳动者的汗水。
磨旧的锤柄已经变了色,一面是八角形实心锤头,另一面是起钉撬棍,平衡度堪称完美,是老天赐予我最顺手的工具。
原本以为自己要干一辈子的修补匠和勤杂工,汗流浃背地敲打铁片,爬上爬下修缮房屋,或是跪倒在臭气熏天的马厩里钉马蹄铁,想不到有一天还能用锤子敲打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某人的脑壳。
我当时就捧起它向着神明祈愿;
铁匠之神在上,木材与钢铁啊,请赐予我力量,助我惩奸除恶。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我顺着防水烟囱里的梯子一路向上,爬到了城堡主人的居室中,悄无声息地从壁炉里钻了出来,听到了酣睡声。
大床上躺着的正是当年的吟游诗人,如今的伯爵大人,
这家伙过得可真是滋润,左拥右抱,一手搂着一个,嘴角挂着猥琐的微笑,口水滴到了床单上,马上我就要让这口水变成脑浆。
我点亮了屋里的煤油灯,叫醒了梦中人。
哈哈,胖子,我真希望你当时在现场,那样就能看到惊恐的表情了,平日里的蛮横狡诈全都寻不到了,
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要干什么,眼睛里只有恐惧。
第一锤,
我瞄准了膝盖骨,
他像杀猪似的尖叫起来,
旁边的两个女人醒来后吓跑了,我没拦着她们。
他求我怜悯,而我果断拒绝。
我开始嘲笑那小子,说道,你不是很能说谎吗,继续说说看呐?
第二锤砸掉了颚骨和半边牙齿,
这次他发不出声音了,只能举手跪地求饶。
我揪起了他的长头发,让那双惊恐的黑眼睛直视自己,然后说道,
这一锤是为了丽萨·多诺法拉小姐,或许你已经忘了这个名字了,是吧,毕竟你祸害过的姑娘多到数不清。
去地狱里给魔鬼们弹琴去吧,吟游诗人。
第三锤,
我铆足了力气,瞄准头盖骨,
这是我这辈子最兴奋的一刻,黏糊糊的东西溅满了我的脸庞,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品尝到复仇的滋味。
然后我站在原地,拿起桌上的烟斗点燃抽了起来,
楼梯传来了脚步声,临走之前,我照着那尸体啐了口唾沫,然后心满意足地顺着烟囱爬下去,沿着原路离开了城堡。
之后的你肯定都知道了,
多家报社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伯爵被谋杀的消息,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因为其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报社编辑称之为‘碎颅者’。
大白鲨捂着胸口说道:“真是精彩……我听得心脏狂跳,但我有个问题,既然大仇得报,为何还要继续杀戮?”
“哈哈,问得好。”铁拳先生笑道:
“因为地狱里空空荡荡,恶魔都在人间!
吟游诗人的死只是个开始,我已经不满足于复仇了,开始广泛关注民间疾苦。
之后我又在当地做掉了几个虐待农奴的庄园主、贩卖人口的奴隶贩子,还有地痞恶霸、受贿的王国治安官、献祭婴儿的巫毒教祭司等等……
这些家伙们犯下的罪恶能令地狱深处的魔鬼都自愧不如。”
大白鲨顿时感觉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欧肯福德郡短时间内治安好转的原因……真是讽刺,王国治下最混乱的一个郡,却被一个杀人狂整治成了当年名噪一时的文明模范地区。
不过……铁拳大哥啊……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同意您的做法,以暴制暴并不能解决问题,倒下一批恶棍,新来的会比之前的更加邪恶,欧肯福德郡现在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老样子了。”
“解决不了问题,至少解决掉了制造问题的人。”铁拳先生说道;
“品尝世态炎凉之后,我知晓了这个国家朽烂罪恶的根源,你可知是什么?”
大白鲨举起了拴在自己脚踝上的粗铁链和大锁头,说道:
“奴隶制。”
(431) 孤独的角斗士
铁拳先生愤愤不平地说道:
“从殖民地贩卖来的,被看作牲畜的褐色皮肤土人奴隶,
还有被拴在土地上为地主耕耘一辈子的农奴,
亦或是矿场中那些挥汗如雨,劳作至死的本地苦工奴隶,
当然,最惨的莫过于像咱们这样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随时可能在比赛中丧命的奴隶角斗士。
没了自由身的人们,过得还不如街头的流浪狗。”
“自由……哎……”大白鲨叹了口气,呢喃道;“对我来说,这个单词已经太过陌生了,真希望这辈子还有机会能卸下镣铐出去走走。”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真的吗?什么时候?”
铁拳先生一脸坏笑:
“快了,等你在比赛中殒命之时,
到那时,他们就会卸下你手脚上的镣铐给新来的角斗士戴上,
然后把你这堆烂肉扔到饲料厂里喂猪,奴隶主们再把猪宰了吃掉,然后拉出屎来冲走。
到那时你这摊粪便就享有自由身了,可以顺着下水道进入大海免费游览一番。”
大白鲨不禁打了个寒颤:“大哥你可真够坏的,先给人希望,再把希望打个粉碎,听起来倒是挺有趣,仔细想想就要哭了。”
铁拳先生躺在稻草堆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嘿嘿……兄弟,别多想喽,我来给你指明方向,
好好享用咱们的残羹剩饭,然后睡个午觉恢复体力,下午还有团队竞技比赛呢,咱俩还得为了生存而战。”
大白鲨也躺倒下来,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大哥,你还醒着么?”
“有屁快放!”
“杀掉吟游诗人之后,你去丽萨小姐的墓前看望过么?”
“当然看过,我亲吻了她的墓碑,这一幕恰好被欧肯福德郡的搜捕队伍看到了,还好我跑得快,被抓住可就完了。”
“然后你就开启了逃亡生涯,是吗。”
“我说过,吟游诗人一直在贿赂本地的王国官员,
他这一死,那些贪官污吏便少了一大笔灰色收入,他们可是恨我恨得牙痒痒呢,恨不得将我剁成肉酱塞到馅饼里吃了。”
大白鲨舔了舔嘴唇:“听的我都饿了。”
“你这饭桶,就他妈的没吃饱过!
我还记得,那是个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我拿着锤子,向贫瘠寒冷的北方逃窜。
漆黑的夜里,只能看见星与月的光,追兵的马蹄声无处不在。
我想过回家,但唯一爱我的母亲也早已死了,其他家人不会接纳我的。
我别无选择,只能离开这伤心之地,从此无亲无故。
我,被逐出故土
只身一人,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我,是个杀人犯。
那些逃亡的日子里,我的梦中只有无尽的鲜血、人肉烧焦的味道、以及濒死的惨叫声。
逃到北方以后,我上了一艘海盗船,成为隐姓埋名的水手。
我当时暗暗赌咒发誓,终有一天要回到故乡,回到欧肯福德郡,
终有一天,
我要一个个的算账,敲碎那些贪官污吏的头盖骨,让奴隶贩子们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然而大哥你还是失败了,”大白鲨叹道:“不然也不会被他们抓来关在这里。”
“是啊,失败,我这一辈子都是个失败者,
爱我的人一个个离去,我怨恨的人却又太多,杀都杀不净。
在杀死一名压榨童工的作坊主之后,我被逮捕了,
狱卒们在我的脸上纹了刺青,
那时我意识到,他们不会像对待寻常杀人犯那样绞死我,
大名鼎鼎的连环杀手‘碎颅者’是个大明星,哪能就这样轻易死去呢?
鲜血竞技场的主人、奴隶主、大富豪巴蒂塔斯花重金买下了我,把我这个死囚赎出来当奴隶角斗士。
而我也没辜负自己的价值,
为了活下来,我必须满足观众们嗜血的欲望。
连胜二十五场,击败无数强敌之后,我成为鲜血竞技场独一无二的冠军,
让赛事组织者赚得盆满钵满,成为史上最吸金的角斗士之一,得到铁拳先生的绰号。
我的名字被镌刻在大理石碑上,我的全身雕像被放置在竞技场的名人堂内,成为全王国无人不知的偶像。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依然是个奴隶,每天吃着残羹冷炙。
没有自由,除了比赛和训练就只能在铁笼中栖身,
除了这副生锈的铁镣铐,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沉沉睡去,
午后温暖和曦的阳光普照大地,穿过锈蚀的牢笼,照在了奴隶们的身上。
这样的好天气,再加上整个中午都没人打架,使得铁拳先生睡过了头,
等他醒来揉眼睛的时候,刚巧听到了三声钟鸣。
“该死……三点了,怎么没人叫我?”
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之后发现了异样:
“哎,那家伙……人呢?”
他拽住一名路过的文职奴隶的裤腿,问道:
“小子,你看到大白鲨了么?”
“大白鲨?”文职奴隶扶了下眼镜,楞了一下,然后猛然点头:
“哦,你指的是那个大白胖子是吧,那家伙参赛去了。”
“什么?不是说好了我俩组队参加团队竞技么?”
铁拳先生抓住对方的脖领子一把提起,肌肉虬结的臂膀上满是暴凸的血管和青筋。
文职奴隶被吓得尿了裤子:“大哥……这不关我的事啊,是咱们的主人巴蒂塔斯老爷决定的,他说那胖子会拖您的后腿,就让他去参加个人竞技赛了。”
铁拳先生松开手放下对方,跺着脚抱怨起来;“哎!他妈的!都怪我!睡过了头了!”
整个下午他都坐立不安,双手紧紧攥着锈蚀的铁笼,倾听远处传来的,观众的喊叫声。
五点多的时候,今天的比赛结束了,幸存的角斗士在安保的监视下回到各自的牢笼里,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逃出生天之后的喜悦,胜利者苟延残喘,而失败者的尸体则被留在赛场的黄沙之上,被专业人员拖走草草处理。
太阳落山了,依旧不见大白鲨的影子。
厨工奴隶送来了食物,
铁拳先生的面前摆着一块黑麦硬面包、一根烤糊了的香肠,一块酸臭的奶酪,以及一碗发了霉的南瓜燕麦稀粥。
在牢笼中,这绝对算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了,而他却丝毫没有食欲,他神情呆滞地望着牢笼入口,渴望着奇迹的出现。
星辰璀璨,月已高悬,其他人早已吃完休息了,铁拳先生这才慢吞吞地端起自己的餐盘,先是啃了一口硬面包,又掰下一截香肠放进嘴里。
伴随着粗鲁的咀嚼声,一滴泪珠划过满是刺青的脸庞,落到了奶酪上。
他怕被别人看到,在角斗士的牢笼中,软弱的行为是会遭到嘲笑的,于是他转过身去,举起脏污的袖子抹了一把,随即自言自语道:
“妈的……我这是怎么了?
这该死的胖子就是个软蛋!窝囊废!他能活到今天全靠我的帮忙,
何必为了这种废物的死感到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