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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斯塔英雄传全文阅读

作者:天魔劫火     瓦尔斯塔英雄传txt下载     瓦尔斯塔英雄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3) 幕后黑手

    高阶黑暗祭司康赛姆巴奇掂了掂布袋子里钱币的重量,满意地点点头:

    “让本周的献祭仪式开始吧,这次我们要供奉的神明是高特,来自异界的岩羊之魔神。”

    他从身旁的侍僧手中接过一个做工精致的小雕像,因为距离太远,有些看不太清,金斯嘉德只能大概看清那雕像的轮廓,像是个直立的山羊。

    高阶黑暗祭司将那雕像放到一个由三块厚重石板组成的石桌之上,然后说道:“魔神最爱享用人类的鲜血,用来进行献祭仪式再也合适不过,那么,有谁想要这个宝贵的荣誉呢?”

    “我来!用我的!”

    “不!该我了!”

    每一位信徒都急切地把自己的胳膊伸出宽大的袖袍,似乎在争着做什么事情。

    高阶黑暗祭司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对着一位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信徒伸出手指:

    “帕里斯,你是新加入的,现在到了表忠诚的时刻了。”

    他见那人怯生生的,没有动,显得有些不高兴了,于是便提高了音量:“帕里斯先生!你耳朵聋了么?我在请你过来接受荣誉!”

    两名蒙面的黑暗侍僧架着那位新晋成员的胳膊,把他强行带到石桌边上,一边抚慰道:“没事的,帕里斯,这要不了你的命,就算是在献祭过程里出了意外,那对于我等巫毒教徒来说也是莫大的荣幸,你的灵魂会在黑暗神殿里接受永世的供奉!”

    台下那些没被选中的教徒们显得非常失望,有个矮个子厚嘴唇的教徒抱怨道:

    “怎么挑了这个傻瓜新人帕里斯?这家伙只在聚餐吃饭的时候来精神,其他时候都是一股萎靡不振的衰样!给他机会他也没前途的!”

    他旁边的几位教徒也都窃笑起来。祭司显然听到了抱怨,却依旧板着脸,装作没有听见。

    瘦弱的青年教徒帕里斯颤抖着,他眼睁睁看着一名侍僧用祭祀刀割开了自己的血管,把鲜血滴入石板上蚀刻的咒文中,由于晕血,他晕了过去,被众人扶住才没有倒下。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怜悯地说道:“可怜的家伙,他显然不是真心要加入巫毒教,这可怜人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两位特工同事也都点头赞同。

    等到鲜血灌满了整个石板上的咒文刻印,那位青年教徒帕里斯已经面无血色了,他被侍僧们放到了一边的稻草席子上休息。

    高阶黑暗祭司康赛姆巴奇看着清晰的血红色咒文浮现在石板中,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他指着草席上躺着的年轻人,对着教众们高声道:

    “这是一场献祭贡品的仪式,而不是召唤仪式,所以这位帕里斯先生不必献出生命。

    等他回复体力以后,就会以一名正式的巫毒教徒的身份醒来。

    从今以后,他可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我——帕里斯·亚门纳尔,为魔神大人贡献过热血,这是我一生的荣耀!我将沐浴神恩,在海洋深处的黑暗神殿中遨游!”

    信徒们显得非常羡慕,有节奏地拍着手,跺着脚,齐声道:“为了魔神大人高特!不朽的荣耀!”

    三名瓦尔斯塔帝国特工也跟着节奏开始拍手跺脚,他们心里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像个傻瓜,但为了执行任务也别无他法。

    “把牧羊人叫来!”黑暗祭司拍了拍手。

    十秒钟后,一位衣着破烂的,游牧民模样的男人走进了大厅,他手里牵着根细麻绳,麻绳的末端栓了只成年的长毛大山羊。

    显然,这是头倔强的牲畜,用力绷直了四只蹄子耍起了性子,执拗地不愿意过来。

    牧羊人生气了,骂了几句,用力把山羊硬生生拽了过来,

    或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在被拽到献祭石桌旁边的时候,山羊在石桌旁边拉出了一大坨热气腾腾的粪便,近处的人们很快就闻到一股臭味儿,原本严肃的场面因此显得有些滑稽。

    年轻的高个子特工差点儿笑了出来,他好不容易才强忍住笑声,只是身体微微颤抖。

    金斯嘉德看出了同事的失态,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年轻人还得多历练,这样是要坏事的。)

    牧羊人和侍僧们费力地将不断挣扎的山羊牢牢捆在一个木头架子上,下边放了个大木盆,用来盛放山羊的血液。

    “很好,捆得很结实,绝不能像上次那样进行到一半被挣脱了,那样很不合体统!”说罢,高阶黑暗祭司从托盘上拿起一支通体漆黑的祭祀刀。

    三名特工的目光聚焦在那柄造型奇异的小刀上。

    这东西的做工极佳;刀柄和刀锋浑然一体,漆黑的表面不知是金属的原色还是经过某种表面淬火处理所致,形状像是一道闪电似的,棱角分明,有种特异的美感。

    “现在,我要用这把神圣的祭祀刀,为咱们伟大的魔神——高特大人献上温热的山羊内脏!”

    随着山羊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黑暗祭司已经熟练地将这牲畜挖心剖腹,活像个正在制作烤全羊大餐的厨师似的,高个子新人特工再次差点儿笑出声来,被金斯嘉德狠狠踩了一脚才忍住。

    山羊的头骨被锤子砸开,大脑被放进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里。

    心脏、肺脏、肝脏、肾脏、胰脏、胆囊……还有一大坨黏糊糊的肠道,被分别放置在几个大敞口的陶罐中,从里朝外冒着腾腾热气。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随着钟声再度被敲响,每一名教众都用火柴点燃一根蜡烛,他们将这闪烁着的烛光端在手里,有节奏地摇摆着唱出一首旋律诡异的颂歌;

    “岩羊魔神高特,请收下吾等献上之贡品,祈求祝福本教繁盛昌荣!索斯卡亚巫毒教派万岁!”

    这时候,仪式中最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盛放山羊内脏的陶罐突然挨个碎裂,掉出来的内脏以目光可视的速度衰败腐烂,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干了似的,迅速干瘪成一团脆弱的肉干。

    高阶黑暗祭司康赛姆巴奇兴奋地大叫起来:“看呐!魔神大人取走了祭品的精魂!他接受了我们的敬意!万岁!”

    三名特工被惊得呆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心中经年累月形成的世界观正在迅速崩塌,显然,刚才发生的这一切根本无法用科学常理去解释。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暗暗点了点头,心道:

    献祭仪式结束之后,黑暗祭祀下去休息,换成一位光头女巫上来讲话。

    此人的发言内容极为惊人,正是三名特工最想要获取的情报。

    她提到索斯卡亚巫毒教派与一个敌对势力纠缠斗争了千年之久,这个敌人名为星之秘法教派,是一个擅长古代魔法与身体增强秘术的强大组织。

    很多年前,在一场史无前例的魔法大战中,巫毒教与星之秘法教派打了个两败俱伤,双方都彻底退出了争霸世界的舞台。

    在今天,在当代的巫毒教徒的努力下,索斯卡亚巫毒教派终于在索兰王国重新站稳了脚跟,有了重新崛起的机会,而那古老的对手却渺无音讯。

    经过多年的调查取证,黑暗祭司们获得了惊人的重要情报,他们古老的死敌——星之秘法教派末代的女性半神裔大法师被圣堂教会当成巫女给烧死了。

    她生前和一位人类贵族结合,诞下一名女婴,此女继承了母亲的部分力量以及强大的法器“三色项圈”。并最终成长为瓦尔斯塔帝国的女皇,这位帝皇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星之秘法教派最后的血脉。

    在发言的最后,黑皮肤的光头女巫如此说道:

    “我们这一代巫毒教徒肩负复兴教派的重任,除此之外,最大的任务便是将古老的对手星之秘法教派从这世上彻底铲除。

    巫毒教的兄弟姐妹们!让我们齐心协力!借助强大的索兰王国军队,击溃强敌瓦尔斯塔帝国,杀掉那位盘踞在北方大陆的邪恶女皇,完成我们的最终使命!

    记住,这次一定要除恶务尽,一定要清空我们敌人的家谱,女皇的孩子们一个也不能留下!你们听懂了么?”

    台下众人齐声回应:“我们会完成使命!索斯卡亚巫毒教派万岁!”

    之后还有经书讲授与问询时间,还有厨师为教会成员盛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作为宵夜,相信许多教徒就是为此而加入的。

    巫毒教的晚祷于午夜时分结束,三名特工顺利地脱身,散开后回到各自藏身的居所里休息。

    在当晚,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在任务报告书中写道:

    “我们已经在民间得到了切实可靠的证据,如果在之后的索兰王室调查中再次予以证实的话,那便足以证明在背后煽动索兰王国敌视我国的幕后推手,正是索斯卡亚巫毒教派!”

    写完这段话之后,金斯嘉德在椅背上靠了许久,仰着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天花板,他失眠了一整夜,心中只想快点儿结束调查,把这些重要的情报送回祖国境内。

(314)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4月21日,夜。

    瓦尔斯塔帝国情报部特工012297号

    金斯嘉德·布莱克

    代号——鸸鹋

    今天是潜入索兰王国执行任务的第67天,我和两位同事合作顺利愉快,我们三人一同完成了情报部下达的17项主要任务。

    只剩下最后一项备选任务,也是其中最艰难的一个——

    绑架并审问一位对方情报部门的官员,尽可能套取索兰王国针对我国的间谍计划。”

    以上这些文字都是用加密字体和数字来书写的,所用墨水也是情报部门专用的化学隐形墨水,只有用加了特殊碱性溶液的水蘸湿了才能看到纸上的字迹。

    帝国的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布莱克放下了纸笔,为了在转天精神饱满,他准时入睡。

    第二天,三名特工如往常一样,在水产市场旁边那条充满臭气的小巷里碰头。

    为了忍受周围令人头疼的鱼腥臭气,三人都叼着烟嘴,点燃了烟丝,一边喷云吐雾一边聊着今天的日程。

    “我想家了。”高个子特工瓦伦汀的蓝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忧郁。

    “谁又不想家呢,离开祖国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我妻子怎么样了。”矮个子特工弗里泽抱怨道;

    “自从来到这脏兮兮的,人满为患的鬼地方,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市民、奴隶、商人、贵族……整天看到的全是他妈的密密麻麻的人脑袋。

    还有这糟糕的市容环境,到处都堆放着垃圾,负责清洁的奴隶总想着逃跑,这该死的国家真是烂透顶了。”弗里泽满脸嫌恶地蹭掉皮鞋上的污渍,继续他的抱怨:

    “这片大陆的女人们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怀着孩子,满大街都他妈的是来回乱跑的小孩,难怪这国家总想着对外侵略,他们有太多嗷嗷待哺的嘴巴,需要更多的生存空间。”

    金斯嘉德·布莱克抖落了一些烟灰,赞同地说道:“弗里泽。你小子说到点子上了,巫毒教的怂恿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局势紧张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索兰王国太拥挤了,他们需要掠夺、吞噬其他国家才能生存下去,而我们帝国正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年轻的新人特工瓦伦汀显得有些义愤填膺,他这个人特别容易情绪化,满脸怒容地说道:“观光旅游可以,但若是来侵略的,咱们瓦尔斯塔人可还没怕过谁!”

    弗里泽望向金斯嘉德,和他打趣般地说道;“我说老大啊,咱们该完成的任务也都完成了,是不是该回去交差了,再不回去,我真怕我那漂亮老婆跟着别人好上了!我他妈的可不想给别人养儿子!”

    “哈哈哈!还好我没有结婚!用不着担心这些!”金斯嘉德大笑起来:“是啊,咱们此次收获颇丰,但还有一项任务没完成呢。”

    “你在开玩笑吗,不是都完成了么?哪还有什么任务?”弗里泽开口问的一瞬间自己想了起来,随即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

    “哎呦!我说老大啊!你该不会把柯林部长的那句话当真了吧,他就那么随便说说而已,那是备选任务!备选!又不是正式下达的任务指令。”

    “我们已经打入敌人内部,如果错过此次时机,等到索兰王国动员起大规模的反间谍作战,我们再想完成这任务可就更难了。”

    “可是……这……这完全不可能嘛!咱们身在敌人的老巢,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还惦记着抓人家的情报官员?恕我直言,这根本就不可能!”

    “而我就是爱挑战这种不可能的事,怎么了,弗里泽,你可是老特工了,连你都怕了么?”

    “该死!我才刚新婚没多久呢,我还想要孩子!可不想为了邀功去拼命!”

    “好吧,我不强求,那你俩回国吧,我自己完成着这最后的任务。”

    矮个子特工弗里泽显然有些恼怒:“你这是在激我们?和同事别玩儿这一套好吗!”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高个子特工瓦伦汀开口了:“额……我愿意留下来,和老大一起完成这任务!”

    听到这话,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就像刚刚打胜仗的将军似的,笑出了一脸褶子,他得意地望着矮个子特工:“弗里泽,你看呐,就连新人都这么积极,你这个老油条没理由逃避吧。”

    “他妈的!你这该死的菜鸟瓦伦汀!你小子害我下不来台!”弗里泽骂道。

    随后,他猛地吸了口烟,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也加入,不过你得答应我,取得一定成果就要收手,金斯嘉德,可不要像之前那样贪功冒进了,那一回咱俩差点都完蛋了!”

    金斯嘉德大笑着拍了对方的肩膀:“我答应你,老搭档!我早已盯上了一个目标,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明天咱们就动手。”

    弗里泽疑惑地问道:“怎么?你已经盯上了索兰王国的某位情报官员是谁?”

    金斯嘉德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名字:“索兰王国国安局特种事务部门主任——哈姆·丹泽尔上校。”

    “什么?哈姆·丹泽尔?那可是索兰国王路易斯一世的情报事务顾问!”弗里泽惊讶地跳起来,大声质疑道:

    “你疯了么?金斯嘉德!绑架个小官员就足够了,你真是活腻了!是嘛?你他妈的……想立功想疯了

    你不如干脆点儿,直接去吧索兰国王给绑来好了!那样的话,女皇非得把自己的两个漂亮女儿摆在你面前,任你挑一个娶走不可!”

    金斯嘉德笑道:“你还别说,老同事,我还真这么想过,哈哈,每个瓦尔斯塔男人都做过这种白日梦。”

    39小时之后,某个早已被废弃的手工作坊内,昏暗的烛光下,一位身着锦缎华服的年长男人被绑在一把破椅子上,已然是没了气息。

    此人正是索兰王国国安局特种事务部门主任——哈姆·丹泽尔上校。

    他在从办公室返家的路上被袭击、绑架,随后他的多名手下一齐参与救援追击也没能把他救回来,他在被绑架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死在了这间破败的房子里,身上的重要文件全被搜刮一空。

    因为受到上百名敌人的围追堵截,三名特工浑身破破烂烂的,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

    矮个子特工弗里泽说道:“金斯嘉德,我还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他妈的比疯子还疯!竟然带着我俩直接混进了敌人国安局的总部!这回能活着逃出来可真是纯属侥幸!有一颗子弹差点儿打中了我!”说着,他朝着自己裤子上的一处破洞上指了指。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嘛?”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布莱克手里捏着一叠装订好的文件,得意地来回晃动。

    “这是敌人派到我国境内部分间谍的名单,就连他们执行任务的明细都有所阐述,因为这个名单,咱们的祖国瓦尔斯塔已经在间谍战中占尽先机,这功劳足够让女皇陛下亲自给咱们三个授勋的。

    尤其是你俩,干得都太棒了!弗里泽的演技一级棒!成功骗过了重重守卫,不愧是个老油条了!还有瓦伦汀,别看目前还是个新人,成长的可是够快的,我看早晚会超越我和柯林,成为下一任帝国情报部部长。”

(315) 信鸽

    国安局高官惨遭绑架杀害,绝密资料被窃,索兰国王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勃然大怒,誓要抓住间谍并惩戒相关责任人。

    国王撤掉了他的心腹之一,国安局局长的职务,另有三十名情报官员被定为玩忽职守罪入狱服刑,一天后,索兰王国全境进入紧急封锁状态。

    在港口,所有出入境的本国人都会受到严格的审查,外国商人和游客全都遭受羁押,所有海岸线均有大量巡逻艇日夜兼程地巡视,以求彻底杜绝偷渡现象。

    与此同时,

    三名瓦尔斯塔特工藏身于距离海岸线仅有半天路程的小镇内。

    一个阴暗潮湿的阁楼小套间里,

    失眠、抑郁、绝望……无数负面情绪正在这里生根发芽,

    附近的几座大城市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是索兰王国派出的巡逻队和便衣密探。

    特工们根本不敢出远门,只能在这偏僻的小镇落下脚,找附近的镇民购买些必要的生活物资,整日以烟酒排遣心中的苦闷。

    如今,安然返乡已然成了一种奢侈的梦想,越来越遥不可及。

    除了思乡之情,还有强烈的挫败感,尽管手中持有足以改变间谍战局势的重要情报,却无法把它带回祖国,每个人都是心急如焚。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布莱克望着满满一地的空酒瓶发呆。

    室内污浊的空气填满了他的肺脏,他想走到窗棂边吸口新鲜空气,却因为地上垃圾太多而几乎无处落脚,脚底板只能紧贴着地面踢出一条路。

    他打开橱柜的抽屉,里面塞满了烟灰和废弃的烟草包装袋,酒瓶盖子也攒了整整一大盒。

    他那一高一矮两位特工同事正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眼神迷离地盯着潮湿斑驳的墙面。

    在这糟糕的氛围中,他已经看不到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

    “该死!咱们三个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憋死我了!”说着,金斯嘉德一脚踢开地上的一个空酒瓶,酒瓶碎裂的清脆声响惊到了同事们。

    弗里泽转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大,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的肖像画已经被张贴到各大城市的公示栏上,还好这小镇消息闭塞,暂时没人注意咱们,可一但出远门的话,铁定会被逮捕的。”

    新人特工瓦伦汀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灌下一大口酒,说道:

    “老大,局势比前些天更糟了。

    就在昨天夜里,咱们所在的镇子也开始挨家挨户地排查了,那些家伙划分了很多区域开始地毯式的搜捕,每天逐渐缩小包围圈,很快,某个武装巡逻队就会推开咱们面前这道门的,总之,再这么等下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年轻人,看来你有自己的计划?”

    瓦伦汀稍微想了想,说道:“我看嘛……倒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赌一场,反正被逮捕的结果无非是以间谍罪被吊死,死之前还会被刑讯逼供,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在战斗中死去,那样至少还能死的壮烈些,像个瓦尔斯塔的勇士,不留遗憾。”

    金斯嘉德摇了摇头:“年轻人,勇气可嘉,但是无脑硬冲出去绝对不行,我们的生死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必须赶紧把这份名单带回去。

    都过了这么些天了,敌人的间谍肯定已经混入我们的国境,就算我们能等到风平浪静回国交差,可那时候敌人的间谍恐怕已经完成了任务,那样的话,我们拼了命才拿到的名单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金斯嘉德双手扶着墙壁,思考起来:“你们想想看,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们真的摆脱了小镇附近的追捕排查,却仍然没有机会乘上船渡海回国,那样的话,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情报送回去呢?”

    “如果真能想到办法,我早就说出来了,可惜我没那脑子。”弗泽抬起头,说道:“老同事,你可真是敬业,心里想的永远都是完成任务,从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抛去才干,这一点才是我最佩服你的。”

    “好吧,谢谢你。”金斯嘉德苦笑着说:“我亲爱的弗里泽,咱们一起共事多长时间了?”

    “十一年了,咱们当初是情报部同期来的新人,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绝对不会错的,十一年整。”

    “这么多年了啊,当初和咱们同期的同事们一个个的都是加官进爵,官运亨通,就剩咱俩还待在第一线受苦吧。”

    “没错……是这么回事儿……不过各有各的原因,

    我是因为有过不良记录才迟迟得不到晋升,你呢,纯粹是你自己想要留下来找刺激的。”

    一边说着话,矮个子特工弗里泽深深吸了口烟斗,然后吐出个巨大的烟圈,望着烟圈如同往日的记忆般不断上升、飘散,他不禁感叹起来:

    “这么说来,咱们那一期新人特工可真是人才辈出啊!想想都觉得吃惊;

    其中有成为了情报部部长的柯林·道格拉斯,还有你这个王牌大间谍金斯嘉德,女特工欧若拉也是个聪明的狠角色。

    她后来在学院进修了军事理论,进了陆军部当参谋官,真是他妈的一个比一个厉害,相比之下,像我这种无名小卒就显得很差劲儿了。”

    说到此处,弗里泽突然想起了一位老朋友,他用力一拍手,把身旁的瓦伦汀吓了一跳:

    “对了!金斯嘉德,我想起来了,除了你和柯林还有欧若拉三位最强的特工,那一期新人中还有个有趣的家伙。

    他算是咱们同期里排名第四位的强者了,就是那位在宿舍顶楼养鸽子的雀斑脸理查德,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金斯嘉德点了点头:“理查德的家族是驯养信鸽的世家,他们家的家徽上就画着一只灰色的信鸽,当年多亏有他和他驯养的鸽子,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我当时还总抱怨那些咕咕叫的鸽子很吵人,还到处拉屎,把我的新鞋子都给弄脏了,甚至一度想把它们烤熟了吃掉。

    但每次执行任务,这些鸟儿总能把情报迅速安全地送到目的地,简直是这世界上最棒的邮差。

    后来……理查德好像是因为身体原因离职了,再然后就失去了联系,我再也没见过他,宿舍顶层笼子里那些信鸽也都不知所踪。”

    “哈哈,这些我最清楚!”弗里泽兴奋地说道:

    “理查德那小子和我算是远亲,我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系,他可是倒霉的很!

    得了肺炎以后离职回家休息,后来在爬梯子修屋顶的时候被摔瘸了,娶了个跛脚的残疾女人,然后搬到了他妻子的老家生活。”

    “真是不幸啊,搬去哪了?”

    “就在亚文大陆的一个小国,后来也被庞大的索兰王国征服、兼并了,他定居了下来,过着平淡的日子,偶尔和我们通信叙叙家常。”

    金斯嘉德猛然站起身来,抓住老同事的肩膀:“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早说!快告诉我,理查德现在住在哪?”

    “哎呦喂!轻点儿啊!你捏疼我了!”弗里泽眯着眼说道:“我确实是知道他家地址,而且距离这里不算太远,但是……老大,他现在已经不是咱们的同事了,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你确定理查德他会帮助我们,而不会举报么?他可是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了。”

    金斯嘉德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了解他!他是个有荣誉心的汉子!他虽身在异乡,但他的心一定会站在瓦尔斯塔这边,咱们这就去找他!老天保佑啊!希望他还在驯养那些宝贵品种的信鸽!”

    瓦伦汀插了句嘴:“可是,咱们怎么去呢?我们的肖像画被张贴得到处都是,有可能出去就被人举报了。”

    “哈!相信我,绝对不会认出来的,你俩去照照镜子吧!我敢打包票!现在没人认得出咱们!”

    弗里泽与瓦伦汀疑惑地走到客厅的更衣镜旁,

    这些天一直郁闷沉沦,竟然一次镜子都没照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镜子里的男人们简直是一群流浪汉。

    由于长时间没有剃须理发,三人都是一副邋遢模样,

    由于整日蜗居在房间里,肤色更显苍白,满头油腻的长发、一脸浓密的胡须,大部分面部肌肤和嘴巴都被厚厚的毛发遮盖住了,对比之前干净整洁的绅士形象,就算是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难分辨出来。

    “这下没有疑问了吧!其他的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恢复了以往自信满满的状态,他低下头看看怀表:

    “时间还早,咱们吃点儿东西喝点儿水补充能量,检查好手枪,二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316) 染血的名单

    小镇外的检查站前,一群背着步枪的宪兵拦住了三名特工。

    “你们三个大胡子!都给我下马接受例行检查!”一边呵斥着,宪兵们端起了枪。

    金斯嘉德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递出一小包烟草叶:“军爷,这是孝敬您的。”

    领头的索兰王国步兵少尉瞥了他一眼,说道:“想贿赂?少给我来这一套!”话虽如此,他还是笑着接过了烟草叶,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另一名宪兵端着枪走过来:“别想耍花招!拿出你们的有效证件!”明晃晃的刺刀架在他们胸前。

    三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假证件,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嗯……欧拉西斯大陆的商人,来做橄榄油生意的?”

    “没错,小本儿生意,混口饭吃……嘿嘿。”

    “哼,小本儿生意?我看未必吧!刚才那烟草叶可是戴哈姆牌的,只在奢侈品商店出售的高档货色,一般的暴发户都抽不起,看来你们这生意不少挣钱啊。”其中一人嘟囔道。

    矮个子特工弗里泽立即心领神会,他给宪兵们一人发了一包烟草叶,里面还夹带着一枚银币。

    “嘿嘿,这是孝敬给军爷们抽的,不必客气!”

    紧张的气氛立即缓和下来,蜜糖攻势面前,宪兵们个个喜笑颜开,一个个都放下了刺刀。

    领头的少尉忍不住烟瘾,干脆直接掏出烟斗抽了起来:“我问你们,为何留这么长的头发和大胡子?这幅样子可没法儿和通缉犯肖像做对比啊。”

    金斯嘉德不慌不忙,他早已想出了关于此事的解释方案:“军爷,我们是弗兰迪亚圣堂教会新月教派的成员,按照我们那的习俗,要尽量减少理发剃须的次数,以免损伤到自己纯净的灵魂。”

    一名容貌丑陋的宪兵朝地上啐了口浓痰,骂道:

    “你们这些外国佬都他妈神神叨叨的!和我们这的巫毒教徒一样,整天穿个大袍子晃来晃去,活像从精神病医院里跑出来的!”

    其他几位宪兵叼着烟斗大笑起来。

    金斯嘉德趁着气氛暂时融洽,赶忙说好话:

    “各位军爷,这都是咱家乡的习俗,还请不要见怪,我们新月教派的祈祷仪式非常灵验,等咱们哥儿几个回到故乡的教堂,一定会给各位爷祈求平安富贵的!祝你们个个升官发财,左拥右抱!”

    “哎呦,瞧你们几个长得挺粗犷的,像土匪似的,没想到这小嘴儿像抹了蜜似的,还他妈挺甜的!

    好吧!军爷们今天高兴,就不刁难你们这些外国佬了!”少尉朝着他的手下们大手一挥,说道:“放行!把栅栏抬起来!”

    依靠着贿赂手段和表演说话的技巧,三名特工顺利地一连混过了两道检查关卡,正当他们以为前路平坦,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终于还是碰了钉子。

    在通往主路的一个路口,他们遇到一小队隶属于索兰王国预备役部队的轻骑兵,这支年轻的队伍由一位铁面无私,做事极为严谨负责的骑兵军官指挥。

    这位军官长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孔,朝他们皱着眉头说道:

    “拿回你们的烟草叶!我不吸烟!也不允许手下去吸!

    你们三个的证件相当可疑,像是伪造的!为此,我要着重检查!

    听好了,外国佬,我的手下会提供给你们一把小刀,现在就给我把头发和胡子剃干净了,我得看看你们白嫩的小脸蛋儿,要和通缉令上的画像做对比!”

    面对如此难缠的对手,完全没有婉转的余地,事已至此,只能找机会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金斯嘉德接过骑兵递过来的长匕首,他和另外两名特工装模作样地像是要互相剃须的样子,实际上在用眼神偷偷交流。

    周围一共环绕着六名下了马的轻骑兵,好消息是这些家伙都很年轻,而且是预备役部队,显然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拿枪举刀的姿势都不规范。

    金斯嘉德朝着其中三人依次瞥了一眼,意思是他负责对付这三个。

    弗里泽心领神会,朝着另外两人努了努嘴,把剩下的一个留给年轻的新人特工瓦伦汀对付。

    交流完毕,只等老大给出信号动手。

    “你们在那慢慢吞吞地干什么呢?快剃胡子啊!”一位骑兵催促道。

    “哎……你给我们这刀不好用啊,太钝了,疼死我了。”

    “不可能!这匕首我前天才刚打磨过,锋利得很,递过来给我看看!”

    正当骑兵伸出手时,金斯嘉德刺穿了他的手掌,骑兵痛得松开手,肩上背的卡宾枪掉落到地上。

    “说的没错,是挺锋利的,谢谢你的匕首。”说着,金斯嘉德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剩余的五名轻骑兵如梦初醒,带队的军官慌张地叫嚷:“动手了!上啊!格杀勿论!”

    矮个子特工弗里泽用左手拔出了藏在衣衫下的微型手枪,对着面前那名骑兵的面部开枪,右手拔出对方腰间的佩剑,刺入另一名轻骑兵的肺部,两秒钟内击倒两人。

    高个子的新人特工瓦伦汀因为紧张过度,手里的汗水太多,拔出的微型手枪竟然掉到地上,而他面对的正是对方身手最好的骑兵军官。

    他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了血的代价,一柄轻骑兵弯刃军刀刺入瓦伦汀的胸膛,他倒了下来。

    “该死!”特工弗里泽和金斯嘉德几乎同时骂道。

    此时的局势是二对三,且对方已经惊醒过来,特工们失去了突施冷箭的优势,还折损一人,只能拼了。

    还好对方的枪支都没准备好,金斯嘉德错开身体,躲开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手里的长匕首如灵蛇般游移,匕首刃沿着对方的脊椎向上切割,猛地扎穿了骑兵的后心,要了他的命,没有任何休息调整的机会,他又和下一名冲过来的骑兵缠斗起来。

    弗里泽拔出尸体上的佩剑,对上了骑兵军官的弯刃军刀,特工迅速取得优势,一剑刺穿军官的肋部,又冲上去连续捅刺,结果了他。

    弗里泽抬起头,眼看着旁边的金斯嘉德就要干掉最后一名骑兵,胜利在望了。

    这时候,刚刚那名面部中枪的骑兵突然爬了起来,虽然弹丸穿过他的脑袋,却并非损伤大脑,只是击穿了上颚,骑兵拔出手枪,扳动击锤,朝着金斯嘉德的背影瞄准。

    “老大!小心!”

    弗里泽猛扑过来,用身体替同事挡下这颗弹丸。

    随即忍住剧痛,紧紧抱住对方,用剑刃刺入骑兵的下巴,剑尖从头颅顶端钻出。

    “妈的……刚才纯属失误……这回可算死得透了……”弗里泽跪了下来,推开面前的尸体,咳出一口鲜血,这才发现子弹打穿了自己的肝脏。

    与此同时,金斯嘉德·布莱克已经手刃了最后一名骑兵,随即转过头,发现身后躺着一地尸体,一人拄着佩剑半跪在地上咳血。

    他扔掉染血的匕首,冲过去查看伤情:“弗里泽!你看起来很不妙!”

    矮个子特工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他妈的,我刚才失误了,给了对方开枪的机会,快去看看咱们的小兄弟!他还活着么?”

    金斯嘉德从尸体堆上迈过去,看到年轻的特工瓦伦汀平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一双蓝色瞳孔已经扩散了。

    他叹了口气:“瓦伦汀已经死了,都怪我,我不该让这年轻人单独去面对那军官的!”

    “他妈的!疼死我了!”弗里泽骂道,他捂着自己的肝部,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滚落而下。他咬着牙说道:“老大,我已经不行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不行!你还有救!”

    一向以冷血高效而着称的金斯嘉德这回动了真感情:“我背你走!老同事!”说着,他俯下身,想要背起对方。

    “哎呦!你他妈的……别碰我!疼啊!”弗里泽骂道,涌出的鲜血顺着衣衫流淌,灌满了他的靴子。

    “别骗自己了,金斯嘉德,我的肝脏被捅穿了,就算把帝国最着名的军医简宁女爵找来也救不了我,老友,快给我个痛快吧!”

    这时候,金斯嘉德听到了山脊后方传来的马蹄声,肯定有人听到了枪声,大批的部队就要到了。

    只是一瞬间,他已经找回了身为一位优秀特工所该具备的心理素质,变得理智,冷血。

    是啊,多少年了,为了完成一个个艰辛的任务,他看着多少同伴客死他乡,那些殉职特工的音容笑貌在无数个梦魇中折磨着他。

    多少次了,都是他一个人活着完成任务回去报告,最终成就了他“王牌特工”的美誉,实际上,他可是恨死了这个虚伪的名号了。

    金斯嘉德·布莱克举起长匕首,“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再见了,老同事。”

    说罢,他照着弗里泽的心脏刺去,终结了他的苦痛。

    然后,他走到另一位年轻同事的尸体旁边,把手伸进衣衫的内兜摸索,用手指夹出来个浸染了鲜血的牛皮纸袋子。

    里面盛放的正是他们此次任务的最大收获——索兰王国的间谍名单。

    他把牛皮纸袋塞进自己的衣服夹层,然后头也不回地钻入了山林,由于脱掉了靴子,他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可供追踪的血脚印,只是偶尔流淌下几滴热泪。

    七小时的长途跋涉之后,他找到了隐居在偏僻乡村的老同事理查德,把染血的名单撕成一张张小纸条,缠绕到信鸽们的腿上。

    然后,他目送着这些咕咕叫的小家伙儿们,看着它们展开灰色的羽翼腾空而起,飞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正是祖国瓦尔斯塔的方向。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金斯嘉德·布莱克朝着落日的余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向着北方的天空流着泪倾诉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第012297号特工,代号‘鸸鹋’向您致敬!

    我们成功完成了所有任务,特工弗里泽与特工瓦伦汀壮烈殉职,希望他们的鲜血能为祖国带来胜利!”

(317) 第二十七名间谍

    瓦尔斯塔帝国,荣誉军人陵园,第19号园区。

    这看似是一场极为寒酸的葬礼。

    没有盛大的送葬仪式,没有热闹的乐队,没有圣堂教会派来的牧师,亦没有厚重华丽的棺椁。

    松软的土壤里什么都没有埋下去,甚至连两块墓碑上都是光秃秃的,未曾雕刻上半个字母,似乎两位逝者从未拥有过名字。

    如若侧耳倾听,可以听到死者的亲人朋友们悲戚的哭声。

    尽管如此,这仍可被称之为一场豪华到极致的葬礼,一个强大帝国的国葬,不是因为排场,只因为出席葬礼的人物非同一般。

    并不太陡峭的山坡上,十二名高大的帝国近卫军礼兵朝天鸣枪,领头的队长拔出军刀站得笔直。

    在死者家属后方,低头致哀的尽是帝国内阁高官,还有十来个血统古老的大贵族家主。

    在众位高级将领的簇拥下,身着黑色元帅制服的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亲自走上前去,安慰死者遗孀。

    这位独臂独眼的铁血女皇拥有世上最坚毅的背影,她弯下纤细的腰,朝着墓碑敬礼、献花,然后动情地说出一段悼词:

    “瓦尔斯塔的英雄啊,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尸身遗落他乡,你们的功绩永世长存。”

    真是一场奇怪的葬礼,外人看起来只会是一头雾水,只有内行人才知其中门道,这是一场帝国隐秘战线工作人员的葬礼,也就是间谍的葬礼。

    他们从事着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死亡率要比出远海捕鱼的渔民还要高上许多。

    他们只在同事之间称呼真正的名字,对外只用编号和代号,他们把生命献给了帝国情报事业,默默无闻地活着,悄无声息地死去。

    尤其是今天这两位客死他乡的间谍,连尸首都没能回到家乡入土,一切都显得那么凄惨、悲凉。

    一位头戴圆顶礼帽,中等身材的绅士站在远处,他平静地看完了葬礼的全过程,一动不动,像一尊彩绘雕像,周围负责警戒的军人们似乎都知道他是谁,也没人上来问话。

    过了一会儿,下起了小雨,皇帝和大臣们陪伴着死者遗孀登上马车,沿着小路离开陵园。

    直到此时,这位绅士才开始动起来,他踏着青草,缓缓走到两个无名墓碑之间。

    他席地而坐,从背包里掏出两瓶杜松子酒,还有两支盛满了高档烟草叶的烟斗,放到墓碑前——这些是两位死者生前最爱的东西。

    一位瘦高个子官员出现在他身后,说道:“金斯嘉德,你怎么没参加同事们的葬礼?真是不像话,就连皇帝陛下的面子你都不给么?”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布莱克转过身子:“柯林部长,您别误会,我只是不愿看到遗孀们的眼泪罢了。”

    “哎……”

    帝国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哀叹一声:

    “这点我理解你,老友,这么多年了,和咱们同期入职的特工已经有多半都殉职了。

    弗里泽这个老狐狸……原本和我是同一宿舍的,他本来有希望当上审讯部主任,可就这么死在了大洋彼岸。

    还有那年轻的新人瓦伦汀,这小伙子刚从军校毕业,还没结婚呢,第二次出任务就没了,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弗里泽还打算要孩子来着,而瓦伦汀还没尝到爱情的甜头,他俩就这么没了。

    我真是恨极了这一切,为什么总是这样,出任务的同事无一生还,总是就剩我一个人回来,显得我像是贪生怕死似的!

    我不怕牺牲!可只有活人才能完成任务!”说着,金斯嘉德用力锤了下松软的草坪,以发泄心中的郁闷。

    柯林·道格拉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金斯嘉德,我心里有个问题憋了好久了,当初你为什么不和我争抢帝国情报部部长的位置,为什么要留在这么危险的基层职位上打拼?

    要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王牌间谍,如果你加入职位竞争,我绝对没有机会的,我一直想不通这点。”

    “柯林,说到当间谍的本事,我还没服过谁,但你很会处理官场上和贵族圈子里的事务,单就这一点就比我更适合当官。

    而我呢,我是个怪家伙,不喜欢平静的生活,就喜欢那种时刻处在敌人中间,那种在危险的缝隙中来回穿梭,刀口舔血的感觉,令我心跳加速,令我兴奋。

    指不定哪一天,我也会躺在这公墓里,或者干脆尸骨无存。到那时,我想你就该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

    金斯嘉德·布莱克磕了磕烟斗中的灰烬,站起身来,孤独地走出了陵园大门,只留下柯林一个人在光秃秃的墓碑前发愣。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根据情报部送来的名单,帝国境内开始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抓捕索兰王国间谍的行动。

    仅仅三天内就有二十六名敌人间谍遭到逮捕,而那第二十七名间谍最为厉害,根据名单中的描述,该间谍是位中年女性,其歌舞才艺惊人,此刻该间谍已经成功博取信任,成为了帝国某位皇室成员的座上宾。

    由于亲自看过了那张间谍名单,女皇陛下本人已经知晓全部内幕,她似乎对此事极为头疼,想了好久才做决定,为了消除种种不利影响,针对此名女间谍的抓捕计划搁置了几天才开始实施。

    一个晴朗的下午,瓦尔斯塔帝国首府,米德奈特堡的郊外,

    整整一个中队的帝国近卫军重装龙骑兵骑行在平整的石板路上,他们在一处城堡外下马,牵着马进入内墙。

    这里是皇室成员的行宫之一,几年前,为了庆祝马克西姆皇子的成年礼,皇帝把这座风景优美的城堡赐给了这位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而今天,皇帝亲自派兵闯入此地,负责值守的卫兵见到皇帝的命令文件,当然不敢阻拦。

    领头的龙骑兵中队长肩上戴着少校军衔,胸前佩戴的三枚勋章分别象征着此人在三次大型战役中均有建树,算是一名功勋老兵了。

    为了顾全城堡主人的面子,这位骑兵少校把大多数部下都留在城堡院子里,自己只带着四名亲兵走上了楼,他一边爬楼梯一边整理衣衫纽扣,似乎要准备觐见某位重要人物。

    与此同时,在城堡三楼的大房间内。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躺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苹果酒。一边小口啜饮美酒,一边望着自己的恋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在皇子的对面,一位容貌平庸的女士正抱着竖琴弹唱。

    随着她灵巧的手指拨动琴弦,跃动的音符弥漫在空气中,她的声音如同夜莺般婉转动听,站在一旁的宫廷乐师听得满头是汗,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几个月前,马克西姆皇子从塔嘉维城带回了这位浪迹天涯的游吟诗人,并把她留在了母皇陛下赐给自己的行宫里居住。

    从一开始的不了解和充满疑虑,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二人逐渐打破了身份和年龄的隔阂,逐渐发展成为一对热恋的情侣,到今天,他们的关系已经进行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318) 逮捕令

    一位贴身男仆神情慌张地跑来汇报:

    “皇子陛下,有人带兵闯进来了!城堡里的卫兵们没敢阻拦他们。”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问道:“是谁如此大胆?这可是帝都郊外!”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位身着近卫军龙骑兵制服的军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四名龙骑兵,这些人的腰带上都挂着重骑兵制式军刀,其中两人的肩膀上还背着新型卡宾枪。

    屋内的乐器声和歌唱声戛然而止,仆人们和皇家乐师被吓了一跳,竖琴边的那位女士更是紧张的满头是汗。

    马克西姆走到军官面前,大声呵斥道:“真是无礼!不敲门就闯进来了!你们可知我的身份?快给我报上名来!我要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

    军官不急不缓地摘下华丽的龙骑兵金属头盔,将其夹在臂弯处,然后躬身答道:

    “我们知道您的身份,马克西姆皇子陛下,小人是帝国近卫军重装龙骑兵第三旅的副旅长—韦斯兰·怀特少校,此次行动是受到帝国情报部的批准才进行的,是合理合法的。”

    “去你的吧!合理合法个屁!”马克西姆仍然没有消气,大声问道:“突然闯入本皇子的行宫,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奉命前来逮捕一名索兰王国的间谍,办完事就走,不会打搅您太久的,皇子陛下。”

    马克西姆突然显得有些慌张,疑惑地问道:“间谍?在我的行宫里?不可能吧……是谁?”

    “陛下,请恕我失礼,我要找某人问些问题。”说着,韦斯兰少校踏上一步,他环视四周,很快锁定了目标,随即抬起手臂,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向屋子角落里竖琴边的女士,问道:

    “这位女士,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地抿着嘴,马克西姆皇子替她说了出来:“她是我请来的贵宾!着名的游吟诗人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

    韦斯兰少校显得有些惊讶:“好家伙,我头一次看到这种间谍,竟然不用假身份和假名字,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打我们高贵的皇子陛下的主意!”

    少校回过头,朝着四名手下挥手:“小伙子们,任务目标就是这女人,快给我把她拿下!”

    “遵命!长官!”四名全副武装的龙骑兵踏着大步一齐走来,声势颇为惊人,那女人被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微微颤抖起来。

    马克西姆皇子用高大的身躯挡在他的爱人面前,展开双臂,朝着士兵们呵斥道:“快给我站住!你们可真是大胆!竟然当着我的面刁难我的贵客!

    格兰熙女士是我亲自邀请来的贵宾!她是外国人不假,但她是才艺高超的游吟诗人,才不是什么间谍!你们搞错人了!”

    面对堂堂帝国皇子的阻拦,龙骑兵们当然不敢僭越,全都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自己的长官。

    “我和您说过了,陛下,这次行动是经过批准的,合理合法的,要不要我把逮捕授权令拿出来给您看看?”说着,他从军装裤子的口袋里拽出一张折叠过的信封。

    马克西姆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一把抢过信封,直接撕开,拿出里面的文件读了起来:

    “逮捕授权令,

    授权帝国近卫军派出一个中队的重骑兵兵力,前往帝都郊外的黑天鹅城堡,逮捕女间谍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关于此人的详细信息已经在任务报告中有所提及,授权人——帝国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

    看到这个授权人姓名,马克西姆轻蔑地笑了起来:

    “哼!柯林男爵!这个不识抬举的乡巴佬!当年我母亲破格提拔他,他反而来找我们米德奈特家族的麻烦!这是要造反了嘛!”

    他把文件扔到地上,朝着上面踩了一脚:“我拒绝接受这张逮捕令!带着你的龙骑兵,离开我的行宫!不然我就告诉我母亲,说你们涉嫌武装谋逆叛乱!”

    他这一席话可把那四名龙骑兵给吓坏了,得罪了帝国皇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全都得脑袋搬家。

    看着畏缩后退的手下们,韦斯兰少校显得有些难堪,他小声提醒道:“皇子陛下,信封里还有一张文件,上面有另一位授权人的签名。”

    马克西姆没了耐性,爆出了粗口:“妈的!我才不管哪个傻瓜大臣授权给你们呢!你没听懂我的话么?我让你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蛋!给我滚!现在!马上!”

    皇子愤怒的吼叫声在广阔的城堡内廷回荡,所有佣人和卫兵都被吓得跪了下来,他们还从未见过马克西姆皇子发过这么大脾气。

    龙骑兵少校韦斯兰·怀特无奈特摊了摊手,他再次小声提醒道:“皇子陛下,我还是建议您看看信封里的另一张文件。”

    “好吧!烦人的家伙!看完了你就愿意滚蛋了,是吗?”马克西姆从信封里抽出另一张文件,上面写的都是关于他所喜爱的格兰熙女士的容貌特征,甚至还画了面部素描画,下方空白处有一行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体。

    ——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特此授权逮捕此名间谍,如若遭遇吾儿阻拦,令他看此签名即可。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浑身颤抖起来,双腿瘫软,口中喃喃道:“这……这不可能,母皇陛下是要找借口拆散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完全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开始用谎言麻痹自己。

    韦斯兰少校继续说道:“如您所见,皇子陛下,这张逮捕令是情报部部长柯林大人和皇帝陛下联名签署的,我们也不希望对您的贵宾无礼,只是命令如此,我们这些小卒也没有办法,只能公事公办……得罪了!”

    见到皇子仍然瘫倒在地毯上自言自语,少校朝着手下们大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逮捕她!”

    四名龙骑兵先是犹豫地面面相觑,然后咬着牙走过去,走到那位坐在竖琴旁边的女人身边,给她纤细的手臂戴上一副沉重的钢铁镣铐。

    这时候马克西姆回过神来,他冲过来对着士兵们又踢又打,此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身为皇室贵族应有的尊贵形象,像是个市井间的泼妇无赖似的大吵大嚷起来:

    “我不管我母亲说了些什么!反正我就是不许你们带走她!你们若是来硬的,就得先杀了我!”说着,他从士兵的刀鞘里抽出一柄寒光摄人的军刀,把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下可把军官和士兵们都给吓坏了:“陛下……有什么事咱好好说!快把军刀放下!”

    “你们快给我滚!离我亲爱的女士远一点儿!”

    这时候,一双柔软温暖的小手伸了过来,握住了马克西姆皇子的胳膊,他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挚爱——格兰熙女士。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迷人,就连说话都像是在轻声哼唱似的,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我亲爱的马克西姆,看来咱们的缘份走到尽头了,”她说着,温热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想用手腕抹抹眼泪,首先接触到眼睛的却是那冰冷的镣铐。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愣住了:“你说什么?……我亲爱的格兰熙……你……你真的是索兰王国派来的间谍?”

    游吟诗人格兰熙·史坦纳贝格抽泣着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的感情,一切都是虚假的,无论是咱们在酒馆的初遇,还是我们的爱,都是一场可耻的骗局……对不起……”

    马克西姆彻底崩溃了,他跪倒在地,无力地说道:“天呐……快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这一辈子就爱你!格兰熙,我很确定!就像天空是蓝色一样确定!你……你不能欺骗我!不能!”

    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她羞于面对皇子,转头看向龙骑兵军官和士兵,朝他们伸出戴着镣铐的手:“带我走吧,我已经伤害皇子陛下够多的了……该还债了。”

    韦斯兰少校朝着手下们轻声道:“这次动作轻点儿,别再刺激到陛下了,他情绪失控了。”

    于是四名龙骑兵动作轻柔,不像是在逮捕,倒像是在邀请一位贵客似的,蹑手蹑脚地指引着面前的女士离开房间。

    随着高大的橡木拱门关闭,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然后是更加密集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是一片寂静。

    “我亲爱的格兰熙……我失去她了……”马克西姆皇子倒在地上,无力地想。

(319) 痛下决心

    瓦尔斯塔帝国,帝都米德奈特堡,金湖宫内廷,皇帝的办公室内。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高大强健的身躯傲然耸立于落地窗前。

    她今天穿着一身红黑配色的帝国元帅制服,长长的羊毛披风一直垂落到地毯上,玻璃上映射出她戴着钢铁面甲的正脸,一只闪耀的银灰色独眼望向窗外花圃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一位拄着胡桃木拐杖的老臣正在她身后读着一份文件:

    “多亏了皇帝的长子,梅耶·奥纳西斯公爵旗下的自由贸易同盟给予我们国库的20亿低息贷款,我们已经平安度过了此次经济危机。

    全国各地的造船厂均已招满工匠,开足马力生产新型舰船,每一周都有新船下水,帝国皇家海军的实力已经逐渐恢复到十年前女妖峡湾大海战时候的水平,足以抗衡我们所有邻国的围攻。

    但距离我们的对手——索兰王国海军的实力还是有很大差距的,目前仍需继续加大投资,保持生产力度,海员的训练也要同步跟上。”

    “很好。”皇帝点了点头,叹道:“梅耶,我亲爱的好孩子,总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鼎力支持,就像当年他父亲一样。

    即使全世界都向我宣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边!他是我的长子……可惜他只能当个公爵,要是他跟我的姓就好了……我需要一位成熟稳健的皇位继承人。”

    西蒙爵士以一种慈父般和蔼的表情微笑着,走上来拥抱了女皇:

    “我亲爱的小萨兰托斯,放心吧,咱们瓦尔斯塔会顺利熬过这次危机,就像十年前那样,我这个老家伙会拼上老命辅佐你的。来,好孩子,有些日子没见了,吻我!如果你不嫌弃我这张老脸的话!”

    “怎么会嫌弃您呢?西蒙老师。”

    皇帝低下头,吻了这位老人布满老年斑和胡茬的粗糙脸颊,留下了浅浅的唇印。

    老人抚摸着对方冰冷的铁面甲,望着那只银灰独眼,皱巴巴的手顺着脖颈和肩膀滑到她左臂末端的铁钩处。

    每当看到女皇那饱经战争摧残、残缺不全的身躯,西蒙·加利埃尼总是会心疼不已,尽管面前这位君王已经是五位皇子皇女的母亲,但在西蒙眼里,她永远是个孩子。

    皇帝也从未反感过老人的关爱,自从她的公爵父亲遭遇暗杀离世以后,西蒙·加利埃尼爵士自然而然地扮演了自己养父的角色,只要自己的这位老恩师还在身边辅佐,她就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家的温暖,有一个胸膛能够安心偎依。

    一位身着红色制服的皇家侍从来到办公室门口禀告:“陛下,您的小儿子在外面求见。”

    皇帝皱了皱眉头:“又是马克西姆?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了么?今天我忙得很,除非要紧的国事,其他事物一概不理会!”

    皇家侍从弯下腰,祈求着说道:“陛下,您的儿子都在外面等了一整天了,说是您不见他,他就不走。

    我们劝他去吃点儿东西,可皇子陛下他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不理会,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有时候还抓着头发撞墙,真是太可怜了!我想他一定是有要紧事求您。皇帝陛下,您就让他进来吧!”

    西蒙·加利埃尼注意观察皇帝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担忧、怜悯,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但很快,那表情就消失了。

    皇帝咬着牙说道:“侍从,你在考验我的耐心么,我说了不见。”

    这显然是要发脾气的前兆,皇家侍从赶忙告退:“对不起,陛下,是小人多嘴了,我这就回去劝皇子陛下,让他离开。”

    侍从走后,西蒙爵士说道:“看来您听从了我的告诫,宠孩子可以,但也要有个限度,一旦触碰到皇家的尊严和国家荣誉的底限就要果断起来,您的小儿子显然是被惯坏了,需要适当的惩戒。”

    皇帝拍了下桌子,怒道:“是啊!明知道自己被间谍欺骗了感情,却还是为那女人求情!真不知这小家伙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够给他面子了,可这孩子总也不满足!”

    西蒙爵士握着皇帝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说道:“关于这件事,我知道您需要顾及到您儿子的情绪,这小子显然是对那女人动了真情,您不想因为这件事把母子关系搞得太僵了,我懂。

    但是,您要摆正心态,您不是平民母亲,而是一个强大帝国的皇帝!

    堂堂帝国皇子被女间谍的姿色迷惑,险些透漏国家机密,无论放到哪个国家,这件事都是相当严重的。

    您一定要谨慎处理,间谍是一定要依法严惩的,不然必将难以服众,绝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损害瓦尔斯塔的荣誉!我们的国民都拿您当英雄来崇拜,他们正等着您处理这事呢,决不能让同胞们失望!”

    “我懂得以国家为重,西蒙老师。”皇帝拄着下巴,显得忧心忡忡,把心中的苦水一股脑倒了出来:

    “经济危机、战争威胁、治安秩序、党派纷争……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我的肩上,我有些撑不住了……可这些小家伙还总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找麻烦!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

    老师,您评评理,马克西姆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他继承了我的容貌,高大又帅气,肩膀宽阔,四肢修长,各国高贵漂亮的公主随他挑选,可他就是喜欢去酒馆里鬼混!

    我听情报部长柯林说过,那女间谍名叫格兰熙·史坦纳贝格,是个流浪艺人的苦出身,结过两次婚,还生过孩子,死了两任丈夫。而且,那女人的年纪竟然都快赶上我了!比我的宝贝马克西姆大上了足有十来岁!

    据说她本人长得也很平庸,全靠化妆撑着,她到底哪来的魔力?竟把我这傻瓜儿子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为了她都吃不下饭了!”

    西蒙爵士耐心地听皇帝倾诉完心里的苦楚,总结出一句话:“陛下,我发现了,您还是没能痛下决心,心底里还是舍不得马克西姆受苦,当初打仗的时候,您每日餐风露宿,食不果腹,也不曾有半句怨言,而您的儿子只是因为任性饿了一顿而已,您就已经担心到不行了,我看出来了,这些孩子里,您最偏爱他。”

    皇帝愣了会儿没有说话,她不想承认,但她的表情出卖了她,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是个外冷内热的的君主。

    她对待敌人的方式极为狠辣,甚至可以说是残忍,但她对待亲人同胞却是非常温暖而有耐心的,更何况自己的亲生骨肉。

    因为她自己在战争时期吃过不少苦头,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容颜尽毁,所以她便不想让孩子们受哪怕一点点苦,不知不觉地把这小儿子给宠坏了。

    在古瓦尔斯塔,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慈母多败儿”。

    皇帝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总是舍不得惩罚孩子,可现在事情已经糟糕到一定程度了,马克西姆皇子的行为不仅损害了家族名誉,甚至还危及到了整个国家的安全,众目睽睽之下,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没办法继续袒护这个肆意妄为的爱子了,她不得不做出痛苦的选择。

    “西蒙老师,您说的对,我不是个好母亲,不能再这样溺爱孩子了,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

    那女间谍必须像其他间谍一样被送上最高法庭,接受咱们大法官公正的审判,不出意外的话,她会被定为间谍罪,吃几顿好的,然后被送上断头台。

    如若我的小儿子马克西姆为了袒护这女人再干出些什么出格的事,那样的话,我发誓一定不会继续袒护他了,这次我要让民众们知道,即使是帝国皇子也要负罪受罚!”

(320) 苦命鸳鸯

    万众瞩目的间谍大审判于今日上午开庭,

    由于证据确凿充分,被逮捕的间谍们全都认罪了,经过一整天的审理,二十七名嫌疑人全都被定为间谍罪,依照法律,即将在两天后被处以极刑。

    其中一名被告最为瞩目,她是个女间谍,长相一般,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说话的声音极为婉转动听。

    旁听席上各大报社的记者们都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根据坊间传言,此位女间谍成功打入了帝国皇室内部,竟和某位帝国皇子产生了恋情。

    这则不明真假的八卦消息迅速登上了各大报纸娱乐版块的头条,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持续发酵,关注此事的人们都在等待着这位女间谍即将迎来的命运。

    法官给出的答案令大多数人大呼过瘾,女间谍也和她的同事们一样被定为间谍罪,即将走上断头台。

    这绝对是一件重要决定,处死索兰王国的间谍是一个明确的讯号,说明瓦尔斯塔女皇不打算继续她的绥靖政策了,说明她准备用武力和强大的敌人摊牌。

    当日的审判结束之后,被定了罪的间谍们全都被戴上手铐和脚镣,他们被法警赶入囚车,即将被打入到最为阴暗潮湿的地牢中等死。

    法庭门口,帝国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男爵被记者们包围了,

    他是此次事件的功臣之一,据说正是他手下的某位王牌特工成功潜入索兰王国,并成功窃取一份敌人间谍的名单,由此才破获了这件瓦尔斯塔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间谍案件,算是情报战战场上的一场伟大胜利。

    法庭附近的大街上,所有人都是欢呼雀跃,好似一场盛大的狂欢。

    愤怒的群众们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朝着囚车中的索兰王国间谍们扔去,负责看守的宪兵和法警们也不阻拦,故意让这些死囚遭受折辱。

    一名身上挂满勋章的伤残老兵举着瓦尔斯塔帝国国旗挥舞着,高声唱起了国歌。

    群众也都跟着一齐合唱起来,唱到动情处,大家的爱国情绪达到了顶峰,很多热血青年立即奔赴一街之隔的募兵处报名入伍,想要为国家出一份力。

    一位身躯极为肥胖,几乎走不动路的老妇人朝着囚车高喊道:

    “索兰王国的间谍们!该死的走狗!跟着你们那位被诅咒的国王一起下地狱去吧!还有那些崇拜魔鬼的巫毒教徒,愿你们在地狱的烈焰中熊熊燃烧!”

    说罢,老太太拿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正好砸中其中一名间谍的额头,鲜血立刻流淌而下。

    “干得好,老奶奶!真是老当益壮!来啊,大家一起砸死那些混蛋间谍!”人们欢呼起来。

    一旦有人开了动用私刑的头,局面就变得不可收拾。

    大大小小的石块铺天盖地地扔了过来,人们似乎等不及官方的行刑了,想要用古老的石刑当场砸死这些囚犯,砸得他们头破血流,许多无辜的市民也被波及,宪兵们不得不开始维持秩序。

    当马夫挥动鞭子,囚车开始驶向地牢的方向时,整个现场成了欢乐的海洋,欢腾跳跃的人群里,只有一位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蒙面人显得很不高兴。

    他就是那位爱上了女间谍的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

    马克西姆是个浪荡公子哥儿,从不关心国家大事,他才不管格兰熙女士到底是不是敌人的间谍,他只知道自己爱她,一心想要拯救自己爱人的生命。

    但他的皇帝母亲拒绝帮忙,也不准他来观看审判,他只能乔装打扮偷偷前来,审判的结果令他甚是绝望,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

    皇子一边祈祷着,一边拦了辆马车,跟随囚车前行。

    当天傍晚,在地牢典狱长的面前,马克西姆无所不用其极,又是用自己帝国皇子的身份恫吓威胁,又是苦苦央求,终于得到了下去探视的机会。

    这座隐蔽在帝都郊外的地牢是专门用来关押临刑的死刑犯的,笼罩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关押间谍的囚牢位于地下四层,这里是黑暗的世界,全靠墙壁上微弱的煤油灯照亮,时不时可以看到大老鼠或是大蜈蚣从脚下经过,阴暗潮湿的环境滋生大量霉菌,到处都散发着一股陈腐霉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在一个拐角处,指引他的典狱长突然停住脚步,说道:

    “皇子陛下,您要找的人就在前面的单人牢笼里锁着,小人权力有限,只能帮您到这了,您得弄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咱这可是冒着违反上级命令的风险在帮您,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尽管放心吧。”马克西姆点点头:“我就和里面的人说几句话就走。”

    典狱长再次强调:“记住,皇子陛下,您最多只有五分钟的谈话时间,因为晚些时候会有情报部的高官前来探查,他们接受皇帝陛下的命令来确认死囚们的情况,以防止存在逃跑或调包现象,若被他们发现您在这里,那咱俩可就全完了。待会儿一旦出现情况,我会在附近用力咳嗦几声,到时候您就赶紧离开。”

    马克西姆感激地望着典狱长:“感谢您肯为我冒险,事后我会报答您的!”

    “不,我不是为了回报。”典狱长说道,“我是被您感动了,我没看到什么皇子和女间谍,只看到一对不顾一切想要追逐爱情的小情侣而已,一对苦命鸳鸯。”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走过拐角,便到了尽头,这里有间狭窄的单人牢笼囚室,由于深处地下,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光源,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马克西姆举起煤油灯,朝着牢笼里照射,看到一个穿着黑白条囚服的,柔弱纤细的身影,

    显然是个女人,她的黑色长发乱蓬蓬地披散开来,正蜷缩在脏污的稻草堆上,被冻得瑟瑟发抖,发出微弱的抽泣声。

    见到爱人如此惨状,他的心快要碎了。

(321) 颠沛流离的人生

    “是你么,格兰熙?”

    穿囚服的女人止住颤抖,她侧过耳朵倾听,用手掌撑着潮湿冰冷的地面,猛地站起来,抓住栏杆朝外张望:“天呐!是你?马克西姆?”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当然是我!我来看你了!”

    马克西姆把煤油灯挂到铁栅栏上,让灯光照射进牢笼内部。

    显然,这地牢是个折磨人的地方,仅仅被关押几小时后,格兰熙女士的脸色已经变得很苍白了,她的嘴唇青紫,浅绿色的眼睛都哭肿了,瞳孔在光亮下急剧收缩。

    皇子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哦,对不起!你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受不了光照的刺激,我这就把灯熄了!”

    “别!千万别!”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抽泣着苦苦哀求:

    “别熄灭这光!求你了!就算刺眼我也愿意,这里黑漆漆的,又冷又潮湿,看不到任何希望,可能等不到上刑场,我就已经被吓死了!”

    “别怕!我这不是来了么!”

    马克西姆修长的手臂穿过栏杆,用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对方满是泪痕的脸庞:“受苦了……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请你再坚持一天,好吗?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

    皇子不经意间低头一看,看到地上有个打碎了的破碗,碗里面沾着些黏糊糊的稀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道,一些恶心的食腐蛆虫正朝着破碗的方向聚集过来。

    马克西姆皇子的脸色剧变:“该死……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这……这就是他们给你提供的晚餐吗?一碗放馊了的稀粥?”

    格兰熙女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那苦涩的表情和晶莹的泪珠已经算是默认了。

    马克西姆皇子暴跳如雷,他用拳头猛砸铁栅栏,发出巨大的声响:

    “到底怎么回事?说好的临终关怀呢?热乎乎的饭菜哪里去了?按规矩死囚牢房不是应该提供上好的餐点么?”

    格兰熙女士摇摇头:“典狱长是这么说过,死囚能吃几顿好的再上路,

    但是他手下的狱卒们不会照做,他们把好酒好肉全都私自扣下自己享用,只给我们这些死囚丢些冷粥酸饭……而且还不是端进来的,而是扔进来的。”

    “该死的狱卒!真是无法无天!我要找他们算账!”马克西姆的手指开开合合,他想要在腰带上寻找剑柄的踪迹,然后才想起来今天是乔装打扮出门,没带着佩剑。

    他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武器,用手指从墙面上抠出来一块儿松动的石头,想要寻找狱卒的踪影。

    格兰熙女士赶忙拽住皇子的衣衫,劝道:

    “别!亲爱的!千万别!

    求你别再惹祸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瞒着你的皇帝母亲偷偷溜进来看我的吧?

    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千万别因为我这条贱命让你负罪受罚,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

    马克西姆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不会有事的!我发誓!我亲爱的格兰熙,我会找母皇陛下为你求情的,她最宠爱我了,一定会满足我的所有要求!”

    格兰熙女士羞愧难当,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欺骗你的感情,你却还想着救我……”

    马克西姆皇子隔着冰冷粗糙的铁栅栏拥抱爱人,他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出了这些天来一直折磨着自己的问题:

    “亲爱的格兰熙,求求你,请跟我说实话!

    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想过三种可能,是单纯为了完成你的间谍任务,还是一开始就爱上了我,或是二者皆有呢?”

    “是第三种!”格兰熙女士不假思索地答道:“亲爱的,我要把一切全都告诉你!我发誓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可信的!

    我的史坦纳贝格家族原本是游吟诗人世家。

    我们和索兰王国的人种不同,我的家族是古老的亚文大陆原住民,先祖们能歌善舞,带着古提琴、哨笛、风笛、六孔木笛、宝思兰鼓……传唱古老的歌谣。

    在亚文大陆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浇灌着我族不死的艺术之魂。

    可世事难料,随着外族的入侵,我族慢慢被征服……被同化了……而我所在的家族是维持至今的,难得的原住民纯净血脉,仍然维持着歌舞艺术传统。

    后来,我的父母为了供养家里面嗷嗷待哺的三个弟弟,急着把我嫁出去,那时候的我还很年轻漂亮,他们收下不菲的彩礼,把我嫁进了一个富庶的索兰人地主家庭。

    一年之后,我生下健康强壮的儿子,母以子为贵,一切似乎都在好转,然而,

    命运多舛。

    在我第一任丈夫病死之后,我被迫嫁给了他的兄弟,然后又赶上流行瘟疫,第二任丈夫也没了,于是我两度成为寡妇,成了不祥之人。

    我被婆家赶出了家门,父母也以我为耻,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我一个人浪迹街头,餐风露宿,身为一介弱女子,又能怎么办呢靠着表演才艺是很难养活自己的,因为会遭到抢劫甚至杀害!

    为了生存下去,我甚至想过去干些不正当的职业,去当交际花,可那时的我年华已逝,经历过两度生育,容颜逐渐衰败,就连最差的风月场所都不会收容我。

    就在我走投无路,难以熬过下一个寒冬的时候,

    索兰王国的情报部门开始招收有才艺的女特工,我在头一轮面试中就被选上了。

    我终于有了组织,有了收入,有了栖身之所,尽管那宿舍又小又破,但至少有个暖炉,不至于被冻死了!

    然后嘛,我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了,我开始活跃在各个大陆各个国家的情报战战场上,可别小看了间谍这个行业,特工们的殊死搏斗比起战场上的战士们也不遑多让!每个月都有同事死去。

    我成功完成了十二个任务都还活着,因此受到了上级的赏识。

    然后,我接到了一个重磅任务,渗透进索兰王国的头号劲敌——瓦尔斯塔帝国的皇室内部,找机会窃取情报或是伺机暗杀重要目标。

    在塔嘉维城的那个夜晚,我以帮工的身份出现在达利侯爵的复婚晚宴上,宴会结束之后,我跟着你的马车来到了那小酒馆,用我的才艺表演吸引你的注意。

    后面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马克西姆,你把我接到了行宫里,接纳为贵宾。

    之后的日子里,仗着你的宠信,我每天都在收集情报。

    我甚至设想过在床上拿一根绳子勒死你,设想过如何暗杀掉你的兄弟姐妹,设想过如何用毒药除掉你那半神裔的皇帝母亲……

    直到后来,我身为特工的意志逐渐动摇了,因为……我犯了女间谍的最大禁忌——我真的爱上你了!

    马克西姆,像你这样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又有哪个女人不爱呢?尽管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我敢说,没有哪个女人能抵御住你那双淡紫色眼眸的凝视!没有!

    而且你真心待我,并没把我当做情妇看待,而是想给我正当的名分,甚至跪下来向我求婚!

    这让我如坐针毡,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在你对我说,说你想要娶我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间谍生涯在那一刻已经彻底结束了!

    我发誓!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纯粹的!”

    听完这一席话,马克西姆心满意足地笑了:“亲爱的,我果然没看错人,不枉我冒险混进地牢!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这时候,地下隧道的远处传来典狱长的咳嗽声,这说明情报部的官员即将前来视察了,他必须赶紧离开。

    “该死,怎么来得这么快?”

    马克西姆皇子隔着铁栅栏拥抱、亲吻了自己的爱人,然后向她挥手道别:

    “我必须走了,亲爱的格兰熙,我这辈子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意志坚定的时候!为了你,我豁出去了!””

(322) 爱与责任

    夜晚的金湖宫。

    一男一女,两个激烈的争吵声从皇宫内廷深处传来,偶尔还伴随着几声陶瓷器皿摔碎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

    若是以往,这种不得体的事情绝不可能在皇宫里发生,

    但这次的争吵是瓦尔斯塔皇族——米德奈特家族的家事,不仅皇家侍从和近卫军卫兵们全都避得远远的,就连大臣和元帅们也都知趣地不去干涉。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右手紧攥着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左臂上的铁钩愤怒地砸在桌面上,银灰色的独眼圆睁着,布满血丝,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这任性的坏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为国征战多年,可你呢?整天纵酒作乐,从不为国家考虑!”

    站在她对面的马克西姆皇子也是同样的神情激动,他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中蕴含着泪光:

    “母皇陛下!我真是受够了!不要动不动就把您年轻时候的事迹全都搬出来说一遍!我早就听腻了!不要拿您的标准去要求您的孩子!我生而自由!我只为自己而活!”

    皇帝踏上一步,因为愤怒激动,她细长脖颈上的血管筋脉都鼓胀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你错了!马克西姆!

    你不是平民家的孩子,你没有为所欲为的资格!从你接受洗礼的那一刻开始,从你得到米德奈特这个姓氏开始,你就已经失去了自由!醒醒吧!你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

    你生在皇家,身为一个强大帝国的皇子出生,你肩负责任,家族的荣誉,国家的利益,都得顾及到,绝不能那么自私!”

    “母皇陛下,看来我们之间的分歧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说着,马克西姆皇子踢了踢地上的陶瓷碎片,那是他刚才在愤怒之余为了发泄而打碎在地上的花瓶。

    “总之,这件事没得商量,女间谍必须被送上断头台,我不可能为了你的小情人去阻碍法律的执行。”

    说完这句话,皇帝咳嗦几声,她拿起杯子,就这热水喝下一枚草药丸,这是宫廷御医开给她的药方,用来缓解疼痛的,由于在战争中遍体鳞伤,她已经对这类强效止痛药物产生了依赖,一刻都离不开。

    见到来硬的不行,马克西姆开始转换方法,对着母亲撒起娇来:

    “妈妈!求你了!我这辈子就爱上那么一个人,她如若死去,我也活不下去!”

    听到这个平民般亲切的称呼,萨兰托斯皇帝心里一震,有些动摇起来,她想:

    宫里人尽皆知,女皇最吃这一套亲情攻势。

    每次这位小儿子闯了大祸,只要在她面前示弱哀求,这位皇帝母亲都会禁不住亲情攻势而饶恕他,正是因为了解母亲这种吃软不吃硬的弱点,马克西姆才能屡屡逃过惩罚。

    这招每次都管用,但这一次不同了。

    马克西姆皇子所要庇护的人是一位索兰王国的女间谍,而索兰王国乃是瓦尔斯塔帝国在当今世上的头号劲敌,萨兰托斯皇帝不可能饶恕这个外国女人,那样的话,会让帝国全体国民将士心寒的。

    皇帝语气稍和:“马克西姆,不要再这样变着法的求我了,无论你说得如何天花烂坠都没用,这索兰王国的坏女人已经被法庭定为间谍罪,她死定了。”

    听到皇帝的语气缓和下来,马克西姆皇子嗅到了一丝希望,他跪倒在母亲面前,双手抱着她的大腿,开始苦苦哀求:

    “母亲!请您不要这样冷酷地称呼她,好吗?

    她不是坏女人,她叫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是个流浪的游吟诗人,如果您听到她的歌喉,看到她那惊人的舞姿的话,一定也会像我一样喜欢她,爱上她的!”

    皇帝冷冷地说:“有什么区别?一个跑江湖的戏子?就算是伟大的艺术家又能怎样?你得搞清楚,我的傻儿子,这女人意图不轨,她想利用你的天真纯情去害你!来危害咱们的国家!”

    “母亲,您错了!她根本就不是索兰王国的人,而是亚文大陆的原住民,她当间谍都是被生活逼迫的,最重要的,她早就放弃了自己的间谍任务了。”

    皇帝依然不为所动:“那又如何?就算是真的,那也只能说明她是个可怜人,并不能作为你们相恋的理由。”

    “她爱我!我也爱她!这理由还不够么?”

    “哦!天呐!”皇帝难以置信地摆了摆手,抱着儿子说道:“我的傻孩子!你陷入到了女人布下的温柔陷阱里,动弹不得。

    用才艺和色气勾引你这种不成熟的大男孩,那正是像她那样的女间谍所擅长的。

    而且,她长得并不漂亮,年龄还大,甚至还生过孩子,天啊!我真不懂你这傻小子为什么这么迷恋她!

    为什么不去考虑考虑我给你介绍的外国公主们呢?她们一个个都是血统高贵的处女,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哪一个不比那女人强上百倍?更重要的,还能给咱们国家带来盟约。”

    马克西姆咬了咬嘴唇:“年轻漂亮又如何?血统高贵又怎样?我全都不感兴趣!我早就说过!我不爱那些外国公主!”他不服气地辩驳母亲:

    “若论容貌,这天底下,又有谁比得过年轻时候的您,又有谁比得过罗斯玛丽大姐,还有我的双胞胎妹妹艾德嘉,她们的身材美貌冠绝方圆,但我恰恰对那些外在的东西不感兴趣。

    我之所以爱上格兰熙女士,并不是因为我喜爱她的容貌或是出身,而是因为我爱她的一切!

    她的气质,她的歌喉,她的舞姿,她躺在床上熟睡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

    总之,怎么看怎么顺眼!我这辈子非她不娶!母亲,如果您真的爱我,就放过我和她吧!成全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好吗?求求您了!”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站得笔直,她低着头,望着小儿子马克西姆抱住自己的长筒皮靴,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被这孩子的话语给感动到了。

    她想。

    当年她自己,当年的戎装公主萨兰托斯小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那场国立军事学院的毕业晚会上,高贵的戎装公主与名不见经传的塔嘉维穷小子达利·艾因富特共舞一曲,那正是她的青春岁月,她所追逐过的爱情。

    但那美好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为了国家利益,她最终还是委身于政治联姻,嫁给了一位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商人。

    皇帝仰头长叹一声,眼眶里泛出泪光。

    她同情自己的儿子,但责任在肩,无论作为一位母亲还是一位君主,她都只能做出绝情的回答:

    “我的回答依然是——不!”

    见到母亲软硬不吃,马克西姆着急起来,他没有时间了,因为再过一天就到了间谍们上断头台的日子,他无路可走,只得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以死相逼:

    “母皇陛下,”他说。

    “您怎能如此冷酷,对我的苦苦哀求熟视无睹……我是您的儿子啊!

    如果格兰熙小姐死在断头台上,那我也会随她而去。”

    然后是长达几分钟的寂静,母亲站着,儿子跪着,保持着令人难堪的静默。

    马克西姆想过一千种回答,答应、劝说、或是婉转的否定,但出乎他的预料,皇帝说出了一句让他绝望的话:

    “傻孩子,你想学那些苦情戏剧里的主角,学他们殉情么?你不要家族,不要荣誉,只要那女子,想要给她殉葬?那好,要死要活,随你的便吧!”

    皇子难以置信地仰视着他那位皇帝母亲冷若冰霜的脸孔,眼睁睁看着她推开自己,走出了房间。

    高耸的鎏金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只留下马克西姆一人跪在地毯上乜呆呆发愣。

(323) 断头台

    这个清晨的天气格外糟糕,寒风凛冽刺骨。

    尽管如此,还是有成千上万名帝都的市民走上街头,前来围观死刑犯们的最后一刻。

    在帝都米德奈特堡的某个广场内,一个用廉价木材临时搭建的木架高台拔地而起。

    工人们之所以冒着严寒搭建这东西,是为了把行刑现场更好地展示出来,是为了让大家看得更清楚——瓦尔斯塔帝国的敌人会遭遇如何恐怖的下场。

    一个崭新出厂的断头台被端端正正地固定在木架高台中央。

    精钢打造的斜线形闸刀散发着比今天天气更加凛冽的杀气,令观者触目惊心,吊着闸刀的粗麻绳在风中摇晃,不断抽打着一旁的木架子,发出叮里当啷的,令人不安的声音。

    这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设计原型出自帝国的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那天才的大脑。

    在这位侯爵大人还是个男孩的时候,他在塔嘉维城的大剧院里观看了一出儿童木偶剧。当看到剧中有一个木质机械飞快地砍下一个布袋木偶的脑袋时,这个男孩深受启发。

    多年之后,他因为受到迫害,带着义妹远离故土,追随父亲的愿望来到瓦尔斯塔公国,发誓效忠拥有帝皇血脉的古老族裔——米德奈特家族,加入公国军队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后来他又亲身经历了威斯特亲王叛国的事件。

    当时的瓦尔斯塔公国处于持续动荡的局势之中,全国上下的监狱人满为患,缓慢的绞刑效率低下,已经满足不了处决大量死刑犯的需求,断头台因此应运而生。

    在这种斩首器械应用的初期,也遇到了一系列的问题,

    首先是斩刀很容易卷刃。发明者达利听闻此事之后,马上召集了参与制造此机械的工匠团队,他建议将闸刀的材质升级加重,刃口改成斜面三角形,还亲自在图纸上进行其他的一系列修改。

    在经历了十几个版本的升级更替之后,最后终于诞生出最为稳定经典的型号——1705年量产型断头台,这是一台真正高效、无情的杀人机械。

    在瓦尔斯塔帝国,断头台已经成功地成为一种符号,一种国家强制力的提现,它时刻提醒着不法之徒莫要猖狂,它的诞生直接使得瓦尔斯塔半岛的犯罪率降到了千年以来的最低水平,其威慑能力可见一般。

    设计者达利·艾因富特因此获得国家级勋章,此人在后来的日子里成为帝国的首席发明家,着名的线膛步枪也是出自此人天才的大脑。

    在这个冰冷的清晨,断头台静静地矗立在广场中央。

    米德奈特堡的市民们都以敬畏的神情仰视着它,圣堂教会的信徒对它尤为恐惧,看着那厚重闸刀的眼神,就像在注视着冥界的死神一般,因为传说被断头台处死的灵魂上不了天堂,只能堕入燃烧着的烈焰地狱。

    太阳逐渐升高,钟声敲响了。

    “咣……咣……”连续七声。

    穿着一身陆军尉官制服的监斩官看了眼怀表:“七点了,没有新的命令下达,那就按照原计划执行。”

    他对着身旁的三名刽子手说道:“让杀戮开始吧。”

    头戴黑色皮质头套的刽子手们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都是肌肉发达、身躯高大的壮汉,平均年龄四十来岁,这些人都是从退伍老兵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曾在地狱般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心里素质绝对过硬。

    虽然这职业被人诟病杀业过重,但如果民众们得知刽子手惊人的高额年薪的话,恐怕就会转而开始羡慕了。

    领头的刽子手开始深呼吸,灼热的呼气在寒风中形成一股烟雾,他来回搓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戴上猪皮手套,朝着两名同事说道:

    “兄弟们,准备干活儿啦!这回要送上路的人挺多,今天的天气真他妈的冷,赶紧漂漂亮亮地把差事办完,然后回家抱着老婆接着睡。”

    第一名间谍很快被带上高台,此人似乎是被冻得麻木了,面对死亡也是面无表情。

    一名刽子手将他摁倒,把他的脖子嵌入到木头凹槽里,另一名刽子手拉动绳子,绳子带动滑轮机栝顺畅地运作,沉重的闸刀落下,间谍的项上人头被平整地切下,落到早已备好的木桶里。

    第三名刽子手抓起那脑袋上的头发,高高举起,向着人群展示,引来一阵欢呼:“杀得好!索兰王国的杂碎们!这就是冒犯咱瓦尔斯塔人的下场!皇帝万岁!”

    欢呼声中,一位父亲抱着个可爱的金发小姑娘,指着前方说道:“看呐,小露西,间谍罪就是这个下场!脑袋被人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小姑娘怯生生地捂住眼睛说道:“爸爸,那……那看起来很痛……”

    父亲大笑起来:“哈哈哈!不会疼的,那么快的闸刀,估计脖子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很快,一大盆滚烫的开水倒了下来,把木头平台上的鲜血冲刷干净,并在台下很快结成了粉红色的冰柱,又有一名间谍被带了上来。

    与此同时,在半小时路程之外的金湖宫内廷。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皇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此刻,她的心里正做着激烈的斗争。

    尽管她在嘴上逞强说不在乎小儿子马克西姆的死活,但那终究只是一时气话而已。

    实际上呢,这位溺爱孩子的母亲根本舍不得,就连抽儿子一巴掌都能让她心疼自责好几个月,这一次,儿子提出的自杀威胁令她无法入睡,环绕在她独眼周围的黑眼圈便是证明。

    皇帝听到远处传来的钟声,突然停住脚步。

    “几点了?”她对着身边的参谋官问道。

    “七点了,陛下。”

    “嗯,开始了……第一名间谍应该已经被送上断头台了……那女人排在最后……还有好长时间才轮到她。”皇帝呢喃自语道。

    她用左臂上的锋利铁钩轻轻刮擦着墙纸,显得惴惴不安,随后又把目光对准了宫廷侍卫队长:“我儿子马克西姆在哪,你的人还在监视他么?”

    侍卫队长俯下身恭敬地回答:“陛下,我派出两名最能干的皇家侍从混进了皇子身边的仆人团队里监视,就目前的情报来说,皇子陛下还待在自己的寝宫里,只是精神状态有些萎靡不振。”

    “嗯,很好!”皇帝点了点头:“继续监视,让你的人看好了,绝不能让我儿子干出些什么傻事儿!”

    皇帝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门外的卫兵举起刺刀,喝道:“大胆!区区一介仆从,竟敢在金湖宫内廷大肆喧哗!”

    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显得焦急万分:“我要见宫廷侍卫队长大人!”

    “卫兵!放他进来!”办公室内的皇帝喊道。

    “遵命,陛下!”卫兵推开大门,一位神色慌张的年轻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险些摔倒。

    此人穿着一件仆人的制服,气喘吁吁,显得非常着急:“大大……大人,哦不对……皇帝陛……陛下!大事不好啦!”

    “到底怎么回事儿?说清楚!”侍卫队长抓住年轻人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好让他清醒。

    “我们中计了!马克西姆皇子陛下让他的贴身男仆穿上自己的衣服,背对着我们在墙角处用餐,等我们发现假扮的时候已经晚了!

    根据那贴身男仆交待,皇子陛下早上四点就起来了,他穿上男仆的衣服,已经溜出宫去了!”

    侍卫队长怒道:“一群酒囊饭袋!这点儿事都办不好!”

    皇帝慌张起来,她大声喊道:“坏了!

    那孩子一定是去刑场了!快!派出骑兵去拦住他!别让他干出傻事!”

(324) 袭击者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木架下方冻结的血色冰柱也越积越厚。

    断头台上吊着的沉重闸刀一次次被升起、又一次次落下……

    随着重复的次数越来越多,刽子手们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在做的不是夺人性命的残忍之举,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需要不断重复同一动作的无聊差事罢了。

    每一名间谍被处死之前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人平静地一言不发,甚至对着刽子手微笑,并且亲吻了染血的枕木。

    也有人愤怒地叫骂,大声诅咒瓦尔斯塔人,立即招致一顿毒打。

    面对断头台,多数的间谍既不平静也不愤怒,他们像平常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一样,因为恐惧而颤抖,裤子被尿得湿漉漉的,在凛冽干冷的晨风中散发出带着腥臊味道的雾气。

    他们中大多数都是亚文大陆的人种,也有少数几个欧拉西斯大陆人。

    相同的是,他们都为索兰王国卖命,在瓦尔斯塔帝国从事间谍活动,最后落得个砍头的下场。

    最后,他们的结局都没差别,一个个都成了无头尸体,脑袋被人抓起来展示然后丢到桶里,身体被装到帆布袋子里拖走。

    长时间的工作之后,刽子手们显得有些疲惫,就连台下的观众都开始打哈欠了,有人转身去街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热腾腾的玉米饼肉卷,然后回过来边吃边看。

    也有许多人对砍头失去了兴趣,干脆转身离开广场,他们去往各自的工作地点,忙碌自己的生计去了。

    无论有多少人离开,总有更多的人聚过来围观,不久后,广场上的人数达到了饱和状态,人挤着人,几乎迈不开步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开始的木桶里早已装满了人头,血液顺着木条的边缘渗透出来,并很快被冻成红色冰凌。

    清洁工拉走了装满头颅的木桶,换上个更大的竹筐来代替,又过了大约一小时,竹筐也被头颅塞满了,刽子手从街边随便捡来个废弃的板条箱,放到断头台旁边。

    这次的容器显然是够用了,因为剩下等待处决的间谍已经不多了。

    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名黑衣人正艰难地朝着断头台近处挤过来,他不断地推搡,扒走前方的观众,招致一片骂声:“他妈的!挤什么挤!你踩到我脚了,混蛋!”

    黑衣人稍微抬起兜帽,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容,原来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他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想离得近些观看。”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如愿挤到了第一排,从这里距离断头台只有不到二十公尺距离,看得相当真切。

    这时候,一名上了年纪的,越有五十来岁的死囚被带了上来。

    在看到血淋淋的枕木和闸刀以后,此人被吓得大小便失禁,裤子里散发出臭烘烘的气味。

    刽子手骂了几句,把他摁倒在枕木上,很快,闸刀落下,又一颗头颅被举起朝着人群展示,随后被人一脚踢到板条箱里。

    停靠在旁边的马车上有个关押死囚用的大铁笼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名等待斩首的间谍了,和其他死囚不同的是,这是名女间谍。

    领头的刽子手朝着枕木倒了一大盆沸水,冲刷掉前一名死者的部分血迹,随后朝着笼子张望一眼,对着两位同事说道:

    “伙计们,看呐,胜利在望了,还剩下一个娘们儿,砍了她就收工了。”

    另一名刽子手粗暴地拽着锁链,把笼子里的女人拽了出来,嘴里不耐烦地骂道:“他妈的!走快点儿!索兰王国的臭娘们儿!”

    那女人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黑白色囚服,手臂在胸前交叉着,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不断地打颤,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开始艰难地蠕行。

    “快点儿!”

    刽子手没了耐性,朝着女人踢了一脚,女人摔了一跤,脸庞撞到了冰冷的地面,然后又被人用锁链粗暴地拽起来。

    她的鼻子被磕破了,鲜血直流,但偌大的广场上几乎没人同情她,只有不耐烦的催促和脏口叫骂声,因为她是一名间谍,是妄图破坏这个国家的敌人。

    人群中,有一人露出怜悯忧伤的神情,正是那位刚刚挤到前排的黑衣青年,他在不断调整自己的站姿,一只手攥着拳头,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显得相当紧张。

    在驱赶下,女囚犯艰难地爬到了木架上,然后被拖到断头台旁边。

    她被摁倒下来,趴在血淋淋的枕木上,一头乱蓬蓬的黑色长发盖住面颊,一双美丽的绿色眼眸望着下方的板条箱,目光恰好直视着盛放在其中的一个头颅,她被吓得哭泣起来,大滴的泪水滚落而下,滴落到下方的人头上。

    一名刽子手抓住了连接着机栝的粗麻绳,准备放下闸刀。

    正在此时,站在第一排的黑衣男子突然大吼一声:“放了她!”然后掏出了兜里的燧发手枪,朝着近在咫尺的刽子手扣动了扳机。

    “呯!”弹丸击中了刽子手的大腿,他跪倒下来,捂着伤口大声叫骂呼救:“妈的!有人开枪!哎呦!救命啊!”

    “砰砰砰砰……!”又传来几声枪响,原来那黑衣男子并非孤身一人,他的便衣手下们也都隐藏在人群里,朝着木架高台上开枪射击。

    三名刽子手和一名监斩官全都被弹丸击中,中弹的并非要害部位,没人受到致命伤,但也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负责在刑场警戒的六名宪兵全都举起枪械,但他们无法对着拥挤的人群开枪,因为肯定会误伤到无辜群众。

    便衣的袭击者和平民们混杂在一起,根本分辨不清,场面已经变得极度混乱。

    上万人尖叫着,互相推搡着竞相逃命,很多老人和孩子都被挤倒,然后惨遭人群践踏,死伤人数正在迅速增加。

    趁着一片混乱之际,手持枪械的袭击者们冲到了高台上,彻底控制住了断头台附近,这下终于能看清他们的人数了,竟然多达三十余人,六名宪兵遭到拳打脚踢,被挨个制服,然后被麻绳捆了个结实。

    黑衣青年放下兜帽,跑到女囚犯的身旁,把她扶了起来:

    “亲爱的!快走!”

    女囚犯惊讶地望着这张俊朗的面容:

    “马克西姆?是你?”

    皇子拥抱了自己的爱人,说道:

    “是啊,我的宝贝格兰熙,是我!看到了么?

    为了你,我舍弃了一切!不惜找来雇佣兵袭击刑场!我现在的行为已经彻底背叛了我的母皇陛下,也背叛了整个帝国!”

    想到这,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心里一暖,先是感动地流泪,然后又变得着急担心起来:

    “天啊!你这傻孩子!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这样救不了我!还会害了你自己!快停下吧!还来得及!”

    马克西姆拉着爱人的手,在佣兵们的簇拥下开始向着街道另一侧撤退,一边说道:

    “我亲自朝着刽子手开枪,亲爱的,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了!也许我是疯了,没怎么考虑后果就行动了……但我没办法坐在宫里等着你被处死的消息!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傻孩子啊!咱们在帝都的市中心啊!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快扔下我走吧!去和你的母亲道歉!”

    “没事儿的,咱们混进人群里准能跑出去!

    亲爱的格兰熙,看这沉甸甸的袋子,我准备好了足够的钱,咱们逃到国外去,隐姓埋名,当一辈子快乐夫妻!”

(325) 失败的私奔

    他们握着手,在便衣佣兵的簇拥下逃出刑场。

    趁着混乱,

    马克西姆皇子脱下身上的黑色毛呢大衣,扔到地上,随后,他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件早已准备好的裙装外套,套在了格兰熙女士的囚服外面,二人瞬间变了另一幅形象。

    他们手拉着手,钻入拥挤的人群,每个人都想着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没人注意到他们。

    马克西姆英俊的面庞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心想:

    从断头台上逃出升天的格兰熙女士显然还心有余悸,她惊恐地望着皇子,她所看到的是,一个天真的,未经世事的,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大男孩,对方温暖的手掌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尽管毫无希望可言,可事已至此,她也不再劝说他放弃了。

    作为过来人,她心里清楚得很,马克西姆的私奔计划不可能成功。

    皇子所向往的自由恋爱和田园生活也是一场幻梦,即使他们侥幸逃出了帝都,瓦尔斯塔的女皇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成千上万的追兵将会接踵而至。

    未来将会是一场颠沛流离的,狼狈的逃窜生涯,两人的结局都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能和爱人在一起,手挽着手奔跑,享受着自由的呼吸,对于像她这样不幸的女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她所能奢望的就是让这一刻多持续一会儿。

    可这世上不存在如果,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从未止歇。

    远处的街道传来密集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大地开始震颤,震得街道石板地面上的小石子来回乱滚。

    “怎么了?”有人问道。

    马克西姆个子高,他越过人群的头顶朝远方望去,骂道:“该死!街道被封锁了!骑兵来了!”

    此次行动的声势委实有些惊人,骑兵的数量多到夸张,看起来,驻扎在皇宫附近的帝国近卫军精锐骑兵已经倾巢而出了。

    挡在他们正前方的,是一支华丽威武的劲旅,

    这些骑兵身着亮银色胸甲,头戴羽饰头盔,乘骑高头大马,他们肩并肩地排成横队,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简直是一道钢铁和血肉铸成的高墙壁垒。

    马克西姆皇子转过头,他朝着身后的雇佣兵头子小声吩咐:“凯特普尔!带着你的人冲破那包围圈!”

    佣兵头子咋舌道:“你疯了么?让我们这点儿人去和近卫军胸甲骑兵对抗?简直是以卵击石!”

    皇子怒道:“不然呢?我出十倍的高价雇你们来不就是干这个吗?战斗啊!”

    “对不起,我拒绝这个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只干有机会成功的买卖,送死的事儿就算了。”

    说罢,佣兵头子凯特普尔吹了声口哨,这是一种暗号,吩咐他的三十多名佣兵手下隐藏在人群中,逐渐分散开来。

    “砰……砰砰!”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有几名佣兵被人指认出来,随即发生了枪战,被发现的几名佣兵很快便被闻讯赶来的近卫军骑兵击毙了,两个倒霉的无辜市民被流弹打死,人群慌忙逃窜,大街路口处更加拥挤了,踩踏事故造成的伤亡也是愈加严重。

    马克西姆焦急的环视四周,佣兵头子的身影消失了,他高声喊道:“凯特普尔!凯特普尔!人呢?快履行你的契约!”

    没人回应他的呼唤,周围全是拥挤的,情绪焦虑不安的市民。

    皇子愤怒地骂道:“该死的佣兵!一群混蛋!胆小鬼!他们……背叛了我!”他转过头拥抱爱人:“格兰熙,现在我们得靠自己逃跑了!”

    这时候,一名近卫军胸甲骑兵在人群中认出了他:“看呐!那高个子就是马克西姆皇子!紫罗兰色眼睛、银色头发,准没错了!和他在一起的肯定就是那女间谍了!”

    “该死!我们被发现了,快往回跑!”

    马克西姆拉着爱人的手,想要挤回去,可密集的人墙已经挤得密不透风,这对情侣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此刻,他们的处境极为尴尬,被夹在人群和骑兵中间,动弹不得。

    五名身材魁梧的胸甲骑兵跳下马来,朝着他们缓缓逼近。

    处于绝望中的马克西姆皇子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混蛋!停下!我是帝国皇子!我倒要看看,谁敢碰我!”

    骑兵们显得有些犹豫,他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皇子看到一线希望:“这就对了!快!松开包围圈!放我们走!”

    这时候,一名佩戴少校军衔的骑兵军官走上前来,沉稳的话语中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

    “皇子陛下,我们确实不敢忤逆您的意志,但很可惜,这次的任务是您的母亲——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陛下亲自向我们下达的。她让我们务必把您二位带回宫去。

    ‘即使动用镣铐也要带回他们,’这就是您的母皇陛下的原话!所以嘛,皇子陛下,反抗是没有意义的,还请您务必服从!”

    “不!我的母皇陛下最疼爱我了!她不可能派人来抓我的!快闪开啊!”

    见到皇子开始无理取闹,军官无奈地摇摇头:“马克西姆皇子陛下,既然您不愿意接受命令,那就多有得罪了!”

    军官使了个手势,朝着手下们吩咐:“铐住皇子陛下和那位女士,不必彷徨!这是咱们皇帝陛下亲自下达的命令!但要记住,动作要轻柔,别伤了皇子陛下!”

    “遵命!”五名胸甲骑兵不再犹豫,其中一人从武装带上解下了两幅镣铐,作势要给格兰熙女士先戴上。

    马克西姆皇子飞起一脚,踢倒了拿镣铐的骑兵:“混账东西!离她远点儿!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军官继续说道:“士兵们!不必犹豫,继续执行咱们皇帝陛下的命令!”

    这一次,又有六名骑兵跳下马,一共十一名高大强壮的胸甲骑兵围了过来。

    “陛下,得罪了……”

    在马克西姆皇子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中,骑兵们一拥而上,用粗麻绳把这对情侣捆了个结实,然后给他们戴上镣铐。

    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干得好!咱们这就带人回宫,剩下的兵力负责搜捕人群中的佣兵,好了,开始行动!”

    “遵命!”

    骑兵们像一阵风似的行动迅速,人群中的一位退伍老兵叹道;“不愧是帝国近卫军,办起事来雷厉风行,不是一般的军人可以比的!”

    一小时后,袭击刑场的主谋——马克西姆皇子和他的情人被送到了金湖宫。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为了尽量避开其他人,皇帝把会面的地点选在了皇宫内廷的一间小会客厅内,身旁只有几位亲信作陪。

    看到被五花大绑,戴着镣铐的小儿子被推到自己面前,萨兰托斯皇帝幽幽叹了口气:

    “哎……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我的傻儿子呦……”

    被仆人松绑之后,马克西姆皇子愤怒地站起身,随即解开了格兰熙女士身上的绳结和镣铐,朝着自己的母亲大声吼道:

    “我没做错任何事!我只要求自由!仅此而已!”

(326) 母子决裂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失望地注视着自己的小儿子,此刻,她心中的情感极为复杂,既愤怒,又失望,还带这些悲伤。

    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次儿子闯的祸太大了,就连她这个贵为帝国皇帝母亲也无法将事态平息下去。

    她想大声训斥,已经张开嘴却又闭上,因为那毫无意义,最后只是强压住怒火,无奈地摇头叹息:

    “哎……马克西姆,你对着自己的瓦尔斯塔同胞开枪,雇了武装人员袭击刑场,还劫走了犯有间谍罪的死囚,你可知罪?”

    马克西姆皇子面对母亲的质问,依然是高昂着头,他完全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大声回应道:

    “母皇陛下,我再重复一遍,这都是我为了自由而做出的抗争!

    如若我不去救援,我的爱人此刻已经脑袋搬家了!

    您……您太霸道了!您总是想要绝对支配您的子女,总想让我们按照您的想法而活,想要让我们为国家奉献出一切!

    不给我们半点儿自由!可我不想这样!我想要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我有权挑选自己的未婚妻!”

    皇帝用牙齿咬住下嘴唇,银灰色的瞳孔中放射出光芒:“照你这么说,今天的事都该怪我?怪我这个母亲不尽责?”

    马克西姆皇子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他低下头,显得有些愧疚:“是的……是这么回事,您只在乎国家政务,从来也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们。”

    皇帝继续强压住怒火,试图和孩子讲道理:

    “有些地方是我做的不好,这我承认……但是马克西姆,你这次所犯的错误和这些家庭琐事无关,你的行为已经上升到了刑事犯罪层面,若我把你送到法庭受审,你可知道自己的将会受到何等严厉的惩罚?”

    “我又没杀人,只是打伤了那些刽子手……我猜是……监禁三年?不得酗酒?没有零花钱?”

    “天呐……你竟以为还是过家家一样的小惩罚?你已经铸成大错!”

    皇帝抬起仅剩的右手,捂住自己的面孔,显得相当绝望:

    “这真的得怪我,马克西姆,多年以来,为了不让你吃苦,我安排好了你的一切,可这把你给惯坏了。

    你现在的世界观是畸形的,只会用花花公子的眼光去审视世间万物,你认为一切东西都不需付出代价就能得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金钱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让我来告诉你残酷的事实吧,你的行为已经涉及到叛国罪,而叛国罪的刑罚只有一种,那便是死刑!”

    “死?”

    这个单词吓坏了马克西姆皇子,他有些头晕目眩,一连退了好几步。

    “母亲……您在开玩笑么?您……该不会……真的要杀我吧?”

    皇帝提高了音量:“我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这次我真的救不了你了,太多人目睹了今天的劫刑场事件,如若我继续包庇你的犯罪行为,那便会招致帝国全体国民的愤怒!”

    皇子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拽住母亲左臂上冰冷的铁钩,哭着央求道:“妈妈……难道您不爱我了嘛?”

    “马克西姆……你该扪心自问,几位皇子和公主里面,我最疼爱的是谁?”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开了口:

    “尊敬的萨兰托斯皇帝陛下,我是真心爱上您的儿子,并且主动放弃了间谍的工作。

    您的儿子很年轻,很多道理还不懂,他为救我一时冲动才铸下大错,所以……这全是我的错!我愿意回到刑场上接受死刑!”

    皇帝怒道:“闭嘴!女人!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工作的低俗娱乐场所么?我告诉你,这里是金湖宫!瓦尔斯塔帝国的皇宫!这里容不下你这低贱的戏子!没你说话的份儿!”

    母亲这一说,马克西姆皇子可是不乐意了:“母皇陛下!她是我的未婚妻,请您尊重她!好吗?”

    这下子,皇帝几乎被自己的小儿子气得晕厥过去,她扶住额头:

    “什么?我——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瓦尔斯塔的皇帝!竟然要对区区一介敌国的女间谍放尊重?

    我的傻子儿子啊,你说话前都不走脑子吗?

    而且,这女人有什么好的?傻孩子,她配不上你,先不说血统的问题,她生过孩子,做过两回寡妇!单就这一点缺陷就绝不配作皇子之妻!”

    马克西姆恼火地小声嘟囔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而且……母亲您……您不也是寡妇么?”

    此句话一出,皇帝身边的亲信们都是浑身一震,还从未有人敢对皇帝如此无礼,若不是面前之人是当今帝国皇子,他们早就动手杀人了。

    “你……你说什么!”皇帝被儿子的话彻底激怒了,她完全失去了耐性,开始唾沫四溅地破口大骂:

    “天呐!大胆!你这逆子!混账东西!

    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还有十几年来的关怀和劳苦……就得出你这么一句话来……”

    她悲愤交加,热泪从独眼中倾泻而出,终于,萨兰托斯皇帝颤抖着拔出了腰带上的佩剑,指向皇子的喉结部位。

    马克西姆皇子还从没见过母亲这般愤怒疯狂的样子,他被眼前明晃晃的剑刃吓得浑身颤抖,额头和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格兰熙女士挡在皇子身前:“陛下,这孩子太年轻,说话没轻没重,若您要杀,就杀我吧,都怪我,若是我当初不去报名当这个间谍,便也不会惹出这些祸事了!”

    皇帝的心中正在激烈交战,她根本舍不得对儿子下手,面前女人的话语再次惹怒了她:“是啊!该死的女人!若是没有你就好了!”

    盛怒之下的皇帝把剑尖放低,然后猛地向前一送,刺入了格兰熙女士的胸腔,随后熟练地拔出来,扔到地毯上。

    鲜血即刻染红了格兰熙女士的衣衫,她低头看了眼伤口,然后一头栽倒。

    马克西姆皇子先是一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抱着自己的爱人狂吼:“亲爱的!不!”

    即使是重伤垂死,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的声音也像她平时唱歌的时候一样动听,毕竟她诞生于游吟诗人世家,天生一副夜莺般的歌喉:

    “马克西姆,对不起……我们的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若是我们从未见面就好了……”

    说罢,她的瞳孔开始放大,死在了皇子的怀里。

    眼前的悲惨一幕使得皇帝想起了一段往事,当初她的公爵父亲也是像这样死在自己的怀里的,她有些后悔,放低右手,试图抓住儿子的肩膀安慰他。

    但马克西姆愤怒地推开母亲的手:“别碰我!你这个嗜血的暴君!离我远点儿!”

    皇帝的亲信们再也看不过去了:“皇子陛下!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

    马克西姆抹了把泪,站了起来,怀里抱着的尸体逐渐失去热量,变得冰冷,脚下的地毯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我不想继续做您的儿子了,萨兰托斯女士!要杀要剐,请您随意!”

    皇帝的心里先是一阵后悔,然后迅速恢复了坚定。

    她已经想出了一整套计划,为了让儿子成长,眼前的悲剧是很有必要的,这会提醒他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何等残酷。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她这个母亲必须要做到的,那便是强迫儿子去锻炼独自生存的能力,不能再放任他继续扮演花花公子。

    “马克西姆,我的傻儿子,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这米德奈特家族的姓氏是你不想要就能随便摆脱的?

    你就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傻瓜!无知到可怜的地步!”

    皇帝转过头,对着一位陆军上将说道:“我的儿子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犯有叛国罪,按照法律此罪当诛!可我要更严厉地惩罚他,做出比死亡还要残酷的刑罚!

    把他流放到北方的荒芜高原!今天就执行!”

(327) 被流放的皇子

    他饿了整整一天了,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荒芜。

    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像行尸走肉般蹒跚前行。

    他未曾受过如此艰辛折磨,

    没有食物、没有水、钱袋里空空如也。

    至少——他的母亲还给他留了件厚实的棉大衣,还有一双磨旧的长筒靴,皮帽子和皮手套也是一应俱全,虽然这些衣物又旧又破,却足够抵御寒风的侵袭。

    可他并不会对此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情,毕竟,母亲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爱人,让他沐浴爱人的鲜血,令他苦痛、绝望……

    他恨她。

    一番激烈的争吵过后,他已经和母亲彻底决裂了,

    随后被流放到这北方的不毛之地,心中满是愤恨,他甚至想过弑亲,但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实力去为爱人复仇。

    现在的他,对于未来已经没有多少期待,想要自杀却又怕疼,只能是浑浑噩噩地,活一天算一天了。

    与兄弟姐妹和朋友们出游玩耍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如今想起来似乎已经不太真实了,自己真的曾是个大贵族么?

    骄纵任性的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已经从奢华的宫殿中消失了,与此同时,北地荒原上多了个被放逐的,衣衫褴褛的无名流浪汉。

    四周都是盐碱地和裂开的冻土,连一根野草都没有,原本他不明白“不毛之地”的可怕之处,现在他终于懂了,就是死亡之地的意思。

    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古代开始就会把重刑犯流放到北地荒原,

    因为这里生机渺茫,看不到任何希望。

    走着走着,就能看到地上的森森白骨,皮肉和服装早就朽烂没了,骨头上还套着锈蚀的手铐和脚镣,不用想,这一定是过去的被流放者。

    (天呐……难道这就是我的下场么……无声无息地死去,连个棺材都没……)

    最可怕的是一具还未变成白骨的尸体,看身形和头发应该是个女人,应该是死了有段日子了,皮肉已经腐烂,肚子鼓胀得像个气球,伤口处滴出来的血都是黑的,一些白胖的蛆虫正在其中蠕行。

    这些恶心的小东西,就是马克西姆在被流放之后见到的第一种活物。

    突然,上空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他赶忙躲开,几只秃鹫俯冲下来,它们降落在尸体身上,开始啄食眼球。

    马克西姆被吓得不轻,生怕自己成为下个目标,所以他加快脚步,离尸体远远的。

    天色暗淡下来,北地荒原的黄昏与繁华的帝都相比,也并没什么不同,只是风更大,空气更冷。

    由于饥渴交加,马克西姆开始变得神情恍惚起来,他产生了幻觉:

    在过去,这个时间正是享用第二次下午茶点的时间,

    记忆中,他的贴身男仆哈格曼先生会为自己准备好热腾腾的红茶和巧克力夹心饼干,另外还有一小勺酸梅果酱,这是用来开胃的,因为第二次下午茶距离晚餐的时间很近。

    一边幻想着这一切,一边蹒跚着前行,马克西姆的脸上露出笑容,一想到晚餐,他肚里的馋虫更加疯狂了,口水流了出来。

    金湖宫的随便一个皇家御厨都是最顶级的烹饪大师,每天都有马车把高档的新鲜食材运到厨房,身为皇室成员,不需走出宫殿一步,便能享受到世界各地的,口味正宗的美食。

    马克西姆最喜爱银鳕鱼酱,这些晶莹剔透的小颗粒被整齐地盛放在纯金的碟子里,用银勺子取上一点,涂抹到烤得酥脆的黑面包片上,夹上生蚝和鲍鱼汁,然后咬上一大口,嘴里尽是大海的鲜美味道。

    当然还有黄油煎鹅肝,油汪汪的,入口即化,配上秘制调料,咸淡恰到好处,再喝上一杯专门用来配鹅肝的红酒,简直绝配!

    蒜香蜗牛就更不必说了,马克西姆喜欢蘸着辣酱吃,享受蜗牛肉的汁水在嘴里爆开的感觉,蒜香味和辣椒刺激味蕾,令他食欲大开。

    汤菜里他最爱鲜牛肉薄片栗子汤,御厨们用排骨汤把顶级的新鲜牛肉薄片烫熟,搭配剥好皮的甜味栗子和清脆的洋葱片,鲜嫩清香无比。

    当然还少不了那一道填鸭浓汤,经过煎煮后外香内嫩的鸭肉,再配上宫廷秘制的洋芋泥,清爽不油腻。

    金碧辉煌的餐厅,舒适的高背椅,银刀叉和碟子,一尘不染的鲜艳丝绸桌布,还有彬彬有礼的宫廷侍者……

    对于高贵的帝国皇子马克西姆·米德奈特来说,这些只能算是稀松平常的家常菜而已。

    但对于被流放的罪人来说,这一切只能是幻影,是不切实际的想象,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开始祈祷:

    若是过去,他绝不会产生这种想法,若非亲身体验,他永远也想象不到,挨饿的滋味竟然如此难熬。

    一阵劲风把他的皮帽子吹掉了,寒气侵袭头颅,幻象马上消失了,马克西姆打了个寒颤,赶忙跑了几步,把帽子捡起来重新戴上。

    他抹了抹口水,想要继续沉浸在幻想中,却怎么也进不去状态了。

    “该死的风!”他骂道。

    显然,他不想回到残酷的现实,只想沉浸在往日的奢侈梦幻中,就那样慢慢死去就再好不过了。

    突然,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想这些没用的干嘛?”他自言自语道,

    “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没了爱人,没了自由,即使是回到宫里继续享受锦衣玉食,像一只被母亲圈养的宠物一般活着……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我绝不能再想着死了!这是在背叛我自己!我要好好活下来,让他们看看,我不依赖别人也能活的很好!”

    如此想着,马克西姆变得亢奋起来,他的步伐明显加快了。

    不幸的是,他的想法只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都无法在这荒原上存活,更何况他这个被惯坏的公子哥儿呢?

    与此同时,在后方,

    一支十来人的小队伍和马克西姆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们骑着马,牵着骡子,骡子背上驮着大量物资。

    为首的是个军官,他穿着便衣,正举着单筒望远镜观测着远处皇子的一举一动。

    “我想第一天的历练到这里就足够了,该给皇子陛下投食了。”

    他的一位手下犹豫地说道:“这够吗?只不过饿了一天而已,起不到什么历练的作用吧……”

    “我说够了就够了!”军官说道:“你不能把皇子陛下当成咱们这种粗人,人家可是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贵族少爷,吃不得太多苦!有可能在你眼里没什么的苦痛,却能要了皇子陛下的命,这罪过咱可担当不起!”

    另一位手下表示非常同意:“是啊,皇帝陛下要我们紧紧跟着马克西姆皇子,要保证皇子吃到足够的苦头,同时却又不能让他受到太大的伤害,这任务可是够难的!”

    “可不是嘛!喂!西德尼,我听说皇子和皇帝争吵的时候出言不逊,甚至说要断绝母子关系,就算这样,皇帝陛下依然宠着这混蛋小子!把原本的死罪改为流放,还让我们跟着保护他,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妈的!真羡慕啊!如果我也出生在米德奈特家族就好了!

    我可不会傻到为了追求个女人而失去高贵的皇子身份!如果我是那小子,皇帝母亲想让我娶谁我就娶谁,听话就好了,管她长什么模样呢,让爱情见鬼去吧!反正有钱有势!婚后再偷偷找几个情妇还不是易如反掌”

    “嘿嘿……我也希望这样!想想金湖宫里穷奢极欲的享受,每一顿饭都是大餐,还能每天看到仙女似的两位公主陛下。

    听说贵族们都喜欢搞兄妹恋情,嘿嘿,想想看啊,一手搂着罗斯玛丽公主,一手搂着艾德嘉公主,让她俩坐在两边给我倒酒喂水果,本大爷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能这么享受一天,老子他妈的死也值了!”

    “戴西特,你这个种地出身的穷小子还是算了吧!就你也配惦记两位公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妈的,你小子真是扫兴,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咱们平民百姓做做白日梦想象一下还不行吗?”

    这时候,军官放下望远镜,对着手下们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混蛋老兵油子!整天胡说八道,对咱们的帝国皇室出言不敬!小心我把你们挨个都给毙了!”

    听到长官开口,手下们嬉皮笑脸地闭上了嘴。

    军官继续说道:“咱们现在去办正事儿,来个人骑着马去给马克西姆皇子送饭。

    记住,要装成路过的旅人,还有啊,绝不能直接把面包和水递给他,要装作不情愿地施舍给他,注意演技!懂嘛?不能让他看出来!”

    “好了,别唠叨了,该干什么早就都清楚了!第一次谁去?”

    “为公平起见,咱们来划拳决定吧!”

    “哈哈,戴西特输啦!第一次就他去,下次我去!”

    随后,戴西特少尉骂骂咧咧地,不情愿地上了马,他接过来面包和水囊,放到了马鞍侧面的鞍袋里,然后双腿夹紧马腹,开始加速奔行。

    十分钟后,马克西姆皇子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个骑着马驮着行李的的旅人,他赶忙跳起来,挥动着帽子喊道:

    “救命啊!朋友!我需要水和食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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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斯塔英雄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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