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新威胁
半个月后,瓦尔斯塔帝国首府——米德奈特堡,帝国情报部大楼。
帝国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男爵头戴绅士礼帽,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此刻正站在102号审讯室的门外来回踱步。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回到了楼上的办公室里,准备喝下午茶。
十来分钟之后,一位隶属于某机密分支机构的资深探员推开门来找他,此人显得非常之喜悦,眉飞色舞地说道:
“长官,审讯室传来喜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维克托大人抓来的那矮胖子全都交待了,这对于咱们帝国来说绝对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咱们情报部第十二特勤组可是又立了奇功一件!”
这正是柯林男爵期待已久的答案,他为手下这些得力干将感到自豪。
“太棒了!尼森探员!”他伸出双手,用力捏住手下的肩膀:“快告诉我!到底取得了什么样的进展?
“我保证,您听了一定会非常满意的,请先看看这个,长官。”
尼森探员拿出个小小的牛皮纸袋子,打开线轴封口,从里面倒出一枚亮光灿灿的金币,轻轻放到柯林男爵的手心里。
“您看呐,这就是本次审讯的重大成果,那矮胖子非常不情愿地交出了这个。”
“一枚金币?我不太明白,难道是内藏玄机吗?”
柯林男爵照着金币的边缘咬了一口:“有清晰的牙印,光泽度也不错,重量也够,这含金量肯定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了。”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哎?等等……这是什么情况?我记得清清楚楚,维克托大人把这家伙送到情报部的那一天,咱们的人就已经搜了他的身,当时没发现任何可疑物品,这金币怎么会突然从他身上冒出来?“
看到上司啃咬金币的举动,尼森探员一开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脸上呈现出极为尴尬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他有些忍俊不禁地说道:
“长官,这黑皮外国佬当真是个老滑头,为了防止被咱们没收财物,他竟然把金币吞进了自己的胖肚子里。
一开始我和助手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只是按部就班地正常问讯。
直到那家伙的黑色脸孔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胖肚子里咕噜咕噜地乱叫,他强烈要求单独去一趟卫生间,被我直接拒绝了,然后嘛……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怎么了?”
“他被审讯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发出一阵恶心的响动,弄得一裤子都是污秽,当时的审讯室里简直像是地狱,没法儿再待人了,那真叫一个臭气熏天啊!
咱们敬业的工作人员捂着鼻子去清理现场,在一大堆恶臭的粪便里发现了闪闪的亮光,然后就发现了这些金币。”
“粪便?他妈的!我刚才还用嘴……呕……啊……”
说到这里,柯林男爵剧烈地干呕起来,随后骂道:“该死!你怎么不早点儿说?可把我恶心坏了!”
“哈哈哈!对不住啦,柯林大人。”探员放声大笑起来:“长官,其实不要紧的,我们已经把这些证物反复清洗过,也用医用碘酒消过毒了。”
话虽如此,柯林男爵还是恶心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本来还想着吃几块蛋糕喝点儿红茶的,现在可好,已然是没了半点儿食欲:
“一共发现多少枚金币?”他问道。
“不多,一共就三枚而已。”
“我记得古时候不是有吞金自杀的说法么?这家伙吞下黄金竟然也没事儿吗?”
“长官,纯金是没有毒的,也不会被胃液消化,一个人若想吞金自杀,就必须得吞下足够的数量才行,要彻底阻塞肠道,造成严重的肠梗阻才能致人死亡,如果说吞下的金子是那种体积小的,就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直接吞下棱角分明的金块,吞下以后致使胃肠道内壁被金块的边缘划破,造成内出血,从而导致死亡。“
柯林男爵打趣道:“尼森探员,你小子可以啊,懂得还挺多,若不是你害我咬了那金币一口,我或许会考虑给你升职的。”
“嘿嘿,感谢大人您的赏识,不过您还没发现最重要的地方,请您仔细查看金币表面的雕刻。“
“哎呦!瞧我这脑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柯林捧起金币仔细一看,惊道:
“这上面刻着的雄狮图案怎么这么熟悉……该死!这是索兰王国的国徽!”
他用力拍了下办公桌的桌面,愤怒地大喊大叫起来:
“妈的!这该死的混蛋!他收了索兰王国的黑钱!他在给我们的敌人卖命!”
“听我说,柯林大人,这小黑胖子不仅是索兰王国雇来的走狗那么简单,他还关系到一场针对我们帝国的,更加重大的阴谋!”
“什么?还有其他隐情?”
柯林男爵激动地站起身来,对着手下说道:“把你知道的信息统统告诉我!记住,要简略,抓重点说!”
“好的,长官,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面对这枚索兰王国金币的证据,那个矮胖子外国佬全都招了。
他叫弗瑞曼,是个成功赎身的奴隶,在他们当地算是个能人,挺聪明的,精通多国语言。
有一天,几位索兰王国的情报人员来到岛屿上找到了他,雇佣他当向导完成一个任务。
任务内容是让他带着一群巫毒教的教徒们潜入我国境内,事成之后会付给他更多的金钱酬劳。
这小子贪财,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们一行人在南方的某个热带岛屿上集合,乘坐索兰王国的大船穿越大洋北上,
在咱们的邻国境内换乘走私贩子的小船,然后偷渡到咱们的海岸线,成功潜入到我国陆地境内。
他们原定的计划包括四个任务,四处目的地,第一处任务的目标定在深林峡谷雾松镇郊外的某座废弃城堡内。
他对于任务的具体内容只是一知半解,只负责带着那些巫毒教徒前往目的地,举行某些奇异的宗教仪式,以达到破坏我们帝国国民的安宁,扰乱我军军心的险恶目的。
还好,咱们勇敢的艾德嘉公主陛下一行人恰好因为郊游路过此地,终结了他们的计划。
巫毒教徒全灭,只剩下这个矮胖子向导活了下来,剩下的几次宗教仪式自然也泡了汤。”
柯林·道格拉斯男爵听得一身冷汗:
“这些巫毒教的混蛋!竟然和咱们的敌人串通一气!”
“长官,我觉得您应该立即召集各分支机构的探员和特工,在情报部大楼内开一场闭门会议,这关系到我国与索兰王国的外交事务,一定要慎重处理。”
“那是当然!”
柯林·道格拉斯男爵站起身:“索兰王国与巫毒教的势力联手,事态紧急,我必须尽快去一趟金湖宫,把这个消息亲自禀告给皇帝陛下,到底如何应对,只有她才能决定!”
(309) 油画
一名身着鲜艳制服的皇家侍从横穿了整个金湖宫前庭,进入戒备更为森严的皇宫内廷区域。
他穿过一道橡木包铁的厚重大门,门的外层有个用铆钉固定住的黄铜牌子,上面镌刻着一排醒目的红色大字:
瓦尔斯塔帝国首府,米德奈特堡,金湖宫皇宫内廷,此地为瓦尔斯塔帝国皇室成员居住区域,未受邀请的人员严禁进入,安防戒备等级:SSS级。
帝国最为精锐的近卫军掷弹兵特勤营在此设立了大量武装岗哨,到处可见穿着华丽的近卫军军服、荷枪实弹的士兵们。
左右两边的棱堡堡垒上分别架设着十二门大口径加农炮,用交叉火力牢牢封锁住通往皇宫内廷的道路。
皇家侍从穿过数道大门和检查岗哨,来到一片开阔地域,这里有不同风格的园林和花圃,园丁们都在辛勤劳作,石板小路上铺满了各色的落叶和花瓣,几道天然温泉冒着腾腾热气。
古瓦尔斯塔样式的建筑群遍布期间,最靠西边的建筑是帝国皇女的寝宫,皇家侍从来到此处门外通报:
“很抱歉打搅您,罗斯玛丽公主陛下,宫外有人求见,根据皇帝陛下最新下达的命令,我们不得忽略民意诉求,必须得向您通报这一消息,还请您谅解。”
“没关系的,我现在正闲着呢,进来吧,侍从,这回又是谁要求见我?”
“额……是个平民男子,此人自称为谷地的大艺术家奥伯丁先生。”皇家侍从苦着脸说道。
“侍从,怎么这幅表情?看来你对这人有些看法啊。”
“是的,我严重怀疑此人的自我介绍中有着吹嘘的成分。”
皇家侍从走到罗斯玛丽公主身边,对她轻声耳语道:
“公主陛下,您是没看到啊,那家伙鬼鬼祟祟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样子,穿着一件特别俗气的绣花丝绸外套,还有条夸张的黄色紧身裤。
这些衣服显然是刚从城里的商店街买来穿的,这家伙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懂得食尚,却又不知该怎么穿搭,他连腰带都系反了。
陛下,依我看,这位奥伯丁先生和大艺术家完全搭不上边,反倒像个粗俗的乡下暴发户,不知道为何发了笔横财,有点儿闲钱,却没见过世面。”
“哈哈!小伯恩,我就爱听你说话,
你是皇家侍从里最有幽默感的一位,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最近整天搞军事训练,整座金湖宫都变得死气沉沉的。
我看你也别当皇家侍从了,太屈才了,改行当个弄臣逗大家高兴吧!哈哈哈!”
“弄臣……有道理,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陛下。请问,您是否要拒绝这次会面申请呢?”
罗斯玛丽皇女先是笑了几声,然后思考起来:
“嗯……奥伯丁先生,我对这名字有些印象,具体忘了是谁了,你也知道,每天要求见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大多数都是来送情书的,都是些有欲望没脑子的蠢货!
母皇陛下可真是的!她给我下达任务,要我每天至少得接见十个访客,说是为了拉近皇室与民众的关系,还得倾听他们那些无礼的请求……
这些访客中有许多无赖……见了我都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真是讨厌!烦死了!”
“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侍从说道。
罗斯玛丽抿着薄薄的嘴唇,她又努力回忆了一遍,还是没能想起来:
“哎……这简直太难为我这健忘的脑子了,等等,他有没有提到求见我的原因。”
“提到了,这人背着个特别大的画框,里面装着一副油画,说是您前些日子订的。
可咱们金湖宫里已经有很多优秀的宫廷画师了,要我把这乡巴佬轰走么?公主陛下?”
“哦!是那幅群像油画!我想起来啦!”罗斯玛丽公主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似的,开心地跳着脚,说道:
“是我前阵子外出郊游的时候订的画,快请这位先生进来把!待会儿我去会客厅见他。”
“如您所愿,陛下。”
半小时后,一位头戴绅士假发,身着丝绸外套的中年男子走入了金湖宫内廷。
他瞪着一双漆黑的小眼睛,不住地四处张望着,
无论是廊柱上贴着的金箔,还是头顶上的那些玉石天花板,都深深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一路上金碧辉煌的景象令他感到极为震撼,在这之前,他所见过最豪华的建筑也不过是镇长的宅邸罢了。
曾经觉得那里非常豪华气派,但和历史悠久的金湖宫相比,他顿时觉得镇长家的宅邸寒酸得可怜。
经过连续两道近卫军岗哨,几名卫兵确认了他的身上和背着的大箱子里没有武器,这才允许放行。
之后,他跟随皇家侍从穿过一段长长的回廊,这里是着名的金湖宫镜厅,有着“欧拉西斯大陆艺术走廊”的美誉。
他时不时朝着放置在走廊边的盔甲或其他艺术品瞥上一眼,和这里海量的收藏品相比,即便是庞大的帝国博物馆都要显得逊色许多,
作为一名民间艺术家,这趟梦幻般的旅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一路上的见闻令他心潮澎湃。
他们走到金光灿灿的,镶满金箔的大门旁边,皇家侍从说道:“请您稍等片刻,我进去禀告。”
奥伯丁先生一个人在回廊里踱着步,突然,他瞥到墙上挂着一副古代着名艺术家的名画,便驻足观看起来,正当他看得如痴如醉之时。”
一位高大的皇家礼兵朝他走了过来:
“奥伯丁先生,罗斯玛丽公主陛下已经答应与您会面,请您整理好衣着装扮,这边请!”
他们进入一间洒满阳光的大房间里,高耸的落地窗正对着金湖宫内廷的一片郁金香花圃,淡雅的花香从窗外飘来,时不时有五彩缤纷的花瓣飘落到室内。
在靠近彩色玻璃的位置,有几位贵族小姐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聊天。
她们都是皇女的闺中好友,这些大贵族出身的少女们穿着考究,发型妆容极为时髦,随便选一个放到大街上都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儿。
其中一位身材高挑,银发金瞳的少女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奥伯丁先生。”
“感谢您接见我。”画家恭敬地捧起一只纤纤玉手,行了个吻手礼。
这位容貌冠绝方圆的少女便是瓦尔斯塔之光——罗斯玛丽·米德奈特公主。
她的美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继承了瓦尔斯塔女皇的特点,带有些许超凡脱俗的气质,一点儿也不显得妖艳俗气。
如果说小公主艾德嘉是一头未经驯化的食肉猛禽。
那么面前这位大公主罗斯玛丽就是一件适合被供奉在殿堂中接受神官膜拜的圣女雕像,让人觉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奥伯丁半跪下来:“您比前一阵子又美了不少,公主陛下。”
罗斯玛丽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从小就受到追捧,已经听腻了这类恭维之辞,“您的作品创作得还算顺利吧?”
“说实话,不太顺利,
我这人是个完美主义者,中途经历了几次大幅度的修改。
我把这幅画当成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作品,精雕细琢了三个月,终于在上周完成了。
喏,您看呐,就在我背着的这板条箱里。”
“很好!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了。来人呐,我要观赏画作。”
奥伯丁先生小心地撬开板条箱,两位高大的近卫军掷弹兵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抓住画框的上角,两名贴身男仆抓住下角,一张篇幅巨大的群像油画展现在众人面前。
罗斯玛丽公主对着油画仔细端详了几秒,显得非常满意:
“您真的没有说大话,奥伯丁先生,这比我能够想象最好的结果还要好上一万倍!”
奥伯丁兴奋地想着,说话时仍然保持了谨慎的谦虚:
“能得到您的赏识,小人真是受宠若惊,陛下。”
“姐妹们!快来看看这个!”罗斯玛丽对着旁边的闺蜜们招手,“这是我前阵子出去郊游时候订的画!
油画画布上,高大强健的维克托男爵占据了一大片空间,罗斯玛丽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他胸前。
旁边戴着眼镜的瘦高个子是皇太子康斯坦茨,他手里推着的轮椅上坐着侯爵之子威廉少爷,
艾德嘉公主抱着她的双胞胎兄弟马克西姆,她俩显得非常活泼,一副无忧无虑的,乐天派的样子。
每个人的形象都刻画的入木三分,很难想象这幅画只是照着模特打了底稿,然后完全凭借画家的记忆创作出来的。
公主的众位闺蜜们看着油画出神,心中各有所思。
她们中有些人正为自己挑选如意情郎。
容貌最为帅气的马克西姆皇子最为抢手,这位小皇子是个花花公子,同时还是个着名的酒鬼和赌徒。
尽管如此恶名昭彰,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贵族少女主动前来追求他。
罗斯玛丽望着油画说道:
“那段旅程很不太平,但也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再过些年大伙儿都该成家了,估计很难再有机会聚在一起出游了。
仆人们,先把这画收起来吧,待会儿去工匠那里订做个镀金画框,我要把它挂在我的寝宫里。”
罗斯玛丽公主转过头呼唤自己的贴身女仆:“伊丽莎白,从我的保险柜里取50金盾来,交给咱们可敬的画家。”
奥伯丁先生连忙道谢:“您真是太大方了!”
公主的一位闺蜜说道:“您的作品值这个价格,画作的质量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呢。”
另一位贵族少女说道:“我的父亲赛斯特茵子爵大人也想要一副这样的家族群像油画,画家先生,下次来我家画吧,报酬不是问题。”
这一刻,来自雾松镇的平民画师奥伯丁先生满脸的幸福,他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在瓦尔斯塔,像他这种未曾拜谒过名师的野路子画师是很难熬出头的。
而现在,他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宫廷画师的行列,贵族阶层的奢侈生活在向他招手。
这一切都得感谢面前这位美丽的罗斯玛丽公主陛下的赏识,毫无疑问,她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大贵人。
画师刚刚告辞退下,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个年轻人就推门闯了进来。
“皇太子陛下!”众人一齐朝他行礼。
罗斯玛丽高兴地朝他招了招手:
“康斯坦茨哥哥,快来看看这幅画,这画师把你画得很精神,你一定会很满意的!”
康斯坦茨的举动显得有些奇怪,举手投足的动作都和平时不同。
他漫不经心地朝着油画瞥了一眼:
“嗯……确实不错,算得上一副佳作。”
随后,他拉住罗斯玛丽粉嫩的小手,走近了小声对她说道:
“威廉少爷那边传来了消息!咱们大家一起去医院看看他吧!”
“怎么了?”罗斯玛丽心里咯噔一下,担忧地问道:“他没事吧?”
“放心,这次不再是病情加重了,是难得的好消息!咱们这位好朋友终于有了好运气了!”
“怎么了?他写的论文又得奖了?”
“比那好得多得多!我刚听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威廉的脊椎奇迹般地康复了!”
“天啊,诸神慈悲,难道他要摆脱残疾了?”
“是的,脊椎康复,就意味着他有希望靠自己的双腿站立行走了!”
(310) 女强人
一辆由六匹骏马牵引着的豪华马车在帝都宽敞的大路上疾驰,前后簇拥着整整一个中队的近卫军骠骑兵,队伍所过之处,街道两旁的民众们齐声欢呼:
“皇帝万岁!”
“哈哈,他们还以为坐在车里的是母皇陛下!”
皇太子康斯坦茨说道:“人们想要一睹瓦尔斯塔救国英雄的风采,如果知道车里只有些碌碌无为的小家伙儿,他们一定会相当失望的吧。”
“我会让同胞们为我欢呼的!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母皇陛下那样的大英雄!”艾德嘉公主说道。
队伍来到最热闹的商业区,夹道欢迎的民众越来越热情,旌旗招展,花瓣飞舞。
车厢内的乘客本就心情愉悦,这下更高兴了。
“母皇陛下的亲民政策还是管用的啊,我们吃的那些苦总算没有白费,其他国家的皇室成员可未曾受到过如此待遇。”
罗斯玛丽公主拉开缎面窗帘,打开车窗,把自己最为甜美的笑容展现出来,她对着路旁的民众挥手,时不时抛出个飞吻,抛出一条丝绸手帕,却不知自己这一无心之举惹得男人们疯狂地争抢、扭打起来。
马车已经驶出去很远了,一通混战之后,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伙子抢到了被撕烂的半张手帕,他把手帕放在鼻子边,贪婪地嗅着香气,那表情幸福至极,仿佛他已经娶到了这位美丽的公主似的。
马车驶入较为狭窄的辅道,周围没什么人了,罗斯玛丽关上车窗,说道:
“我说最近怎么没看到威廉少爷,原来是在做康复治疗,我就说嘛,像他这种好学生怎么会无故缺课呢?
而且啊,我还从未听说有哪位半身瘫痪的人能够成功康复的。”
罗斯玛丽公主对着自己的妹妹问道:“艾德嘉小妹,上学期郊游的时候,你们去雾松镇郊外城堡办案的那个夜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
艾德嘉公主说道:“老姐,这问题我也想过很久,现在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或许是怪物毒液的原因。”
“怪物?
毒液?
天呐,太可怕啦,你们那晚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
我之后问过维克托,他只是避而不答,说是告诉我我也不会信的,我看他就是拿我当笨蛋了!真是讨厌!”
艾德嘉笑着说:“老姐,那晚发生的事确实是有些蹊跷离奇,就连我这个亲历者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太真实。维克托大哥知道你胆子小,所以才不给你讲那些有关怪物的事,你可不要怪他哦。”
“求你啦!艾德嘉,你就告诉姐姐吧!哪怕是一点点儿也行!我可爱的小妹,你最好啦!”罗斯玛丽把脑袋伸到妹妹的怀里,在她胸前蹭来蹭去,因为静电的原因,一头银色卷发炸开了花。
艾德嘉终于招架不住姐姐的撒娇攻势,只得开口:
“我真是服了你了,老姐,哪个男人抗的住你这样啊!难怪维克托被你管的服服帖帖的。
我就简单地告诉你一点儿好了,简单来说,威廉少爷在办案的过程中中毒了,性命一度岌岌可危。
我和维克托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用另一种剧毒来以毒攻毒,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成功了,我想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误打误撞地治好了他的脊椎。”
罗斯玛丽瞪大了一双金色瞳孔:“天呐!你是说那一夜……威廉少爷差点儿死在城堡里?”
“不只是他啊,当时的战斗可激烈啦,当时那怪物用匕首把我……”
说到一半,艾德嘉注意到哥哥康斯坦茨在朝着自己使眼色,还对着自己不断摇头,嘴上只摆出唇型,却不发出声音,那唇型的意思分明是让她不要再说了。
于是她便避开此事不谈,“老姐,为了防止你做噩梦,我想我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罗斯玛丽回头看了眼康斯坦茨,气嘟嘟地撅起了小嘴儿,她皱着眉头,显得不太高兴:
“你们总是这样,把我当成小孩子,遇事总是瞒着我一个人!这不公平!哼!我生气啦!而且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说罢,她赌气般地望着窗外,足足十分钟没有说话。
半小时后,马车停在一栋城堡式建筑的门口,大门外的金属铭牌上蚀刻着一行大字:
瓦尔斯塔帝国军医研究所。
罗斯玛丽问道:“我们没来错吧?这里不是医院,显然是个研究机构啊。”
“没错的,我们到了。”
康斯坦茨率先下了马车,他非常绅士地拉开车门,把两位女士迎下车:
“这里就是威廉少爷的母亲——简宁女爵工作的地点。
她是这个帝国军医研究所的所长,作为咱们帝国最顶尖的医疗护理技术权威,她把儿子从侯爵府邸接到这里来,是为了让威廉能接受国内最好的康复治疗。”
罗斯玛丽努着嘴想了想:“简宁女爵……这名字我在报纸上见到过,母皇陛下还给她颁发过勋章来着。
她就是那位军医护理事业的奠基人,内阁的老臣们都把她称为工作狂、女强人。想不到她就是威廉少爷的母亲。”
“我和威廉非常熟络,所以对他家的事情也比较了解。”康斯坦茨说道:“威廉的母亲简宁·温斯泰德女爵是个伟大的人,她为国家做出了卓越贡献,她所提倡的现代医护改革在上次战争中拯救了成千上万的生命,就算是咱们的母皇陛下,也对她敬重有加。
对了,待会儿进入病房,你们要格外注意一点,简宁女爵早已和威廉的父亲——达利·艾因富特侯爵离了婚,他们早已不再是一家人了,待会儿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一点,别说错了话伤到人家的感情。”
“哎,真是令人心疼!明明都是这么好的人,却弄得家庭破裂!”罗斯玛丽叹了口气:“好的,待会儿我会注意的。”
进入军医研究所的大厅,里面空旷而整洁,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大厅中心有一座喷泉水池,水池边坐着几位穿着军服裹着绷带的伤兵,他们正拿着吃剩下的面包渣往水池里抛洒,喂食里面养殖的寒带观赏鱼。
罗斯玛丽疑惑地问道:“我记得最近没打仗啊,他们这是怎么受伤的?”
“那是在训练中受伤的士兵,”艾德嘉答道;“咱们国家和索兰王国处在战争的边缘,最近的大型军事演习一场接着一场。
母皇陛下提倡接近实战的激烈演练,每天都有不少士兵在训练中受伤,帝都辖区范围内的伤兵大多住进了这研究所里。”
罗斯玛丽眨着一双金色的大眼睛:“小妹,你知道的可真多。”
“那是当然!我很努力的,每天早晨都读报纸,和学长们打听最新的军事动态。”
艾德嘉自豪地拍了拍自己军装校服胸口处的国徽:“我以后一定要当职业军人,等威廉的腿好了,就更方便他为我补习功课了,这学期我的目标就是——全科目及格!”
(311) 探视
五分钟后,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指引他们来到三楼的3019号特别护理病房。
一进门就看到温馨的一幕:
威廉·艾因富特少爷穿着一身宽松的纯棉布蓝色条纹病号服,他正悠哉地半躺在病床上,手里拿着吃着半截吃剩的香蕉。
他的父亲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以军人特有的笔直站姿立于病床左手。
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黑红色帝国元帅制服,羽饰军帽夹在腋下,这位侯爵大人正用一双饱经风霜的粗糙手掌轻轻拍打威廉的大腿,似乎是在测试威廉的腿是否有知觉。
病床的另一边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士,她的胸前佩戴着一枚红宝石配槲寄生的医院十字勋章,这代表着她对瓦尔斯塔医护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
听诊器挂在白皙的脖颈上,上衣口袋里斜插着两支针筒和一根灌满水银的温度计。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还是十分漂亮,只是神情略显憔悴,额头上有浅浅的皱纹,磨旧的银框眼镜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一头火焰似的红色长发被扎成整齐易打理的球形发髻,一副十足干练的女强人形象。
她正用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眸子注视着威廉少爷,好似一头温驯的母鹿在舔舐自己的幼崽。
康斯坦茨皇子依次贴近罗斯玛丽和艾德嘉的耳朵,分别小声对她们说道:
“注意,病床右边那位女士就是简宁·温斯泰德女爵,威廉的母亲。”
看到来了三位贵客,达利侯爵笑着迎了过来:
“皇子皇女陛下,有失远迎了。”
他拥抱了康斯坦茨,显然是和他相当熟络,随后和两位公主握手,心态非常轻松自如。
简宁女爵显然要比她的前夫拘谨许多,她一边毕恭毕敬地行礼,一边用略带官腔的口吻说道:“感谢陛下们来探望我家的小威廉,平时也承蒙您的照顾了!”
“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
康斯坦茨皇子摆了摆手:“侯爵大人,还有简宁女士,我们都是威廉的好朋友,咱们之间就不必多礼了。
对了,听说威廉有了康复的迹象,我们就赶紧过来看看,怎么,他现在状态如何了?”
“皇太子陛下,”简宁女爵恭敬地说道:
“感谢您对我儿子的关心,威廉他现在的状态好得很,已经能感觉到我俩的触碰和拍打了,这说明他脊髓内的神经系统正在康复重建,而且是以惊人的速度在恢复。
我不仅是个护士,也在钻研现代医学,还从没见过有哪位半身瘫痪的残疾人能够自愈康复的病例,尤其还是脊椎遭到外力重创的情况,威廉身上发生的事简直就是奇迹!
无论是因为什么机缘巧合的原因,都已经超过了我对医学的理解,但这终究是一件大好事,我也没必要去深究其中的道理了。
现在我已经为他制定出一份详尽的恢复计划表,包括每天的按摩、锻炼和休息时间,还严格控制每天的营养摄取,就目前来说,总体效果还算不错。
照这势头康复下去,能够恢复行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棒啦!终于能摆脱那讨厌的轮椅了,祝贺你啊,威廉,等哪天你彻底好了,我们叫上马克西姆,一起去酒馆喝一杯!”
“借你吉言,康斯坦茨,我现在非常有信心!一定能够康复的!”威廉·艾因富特兴奋地说道:
“两天之前,我感觉到自己的腿一直在麻木钝痛,就像被千万只小虫啃咬似的,尽管不怎么舒服,但仔细想想,疼痛也算是感觉的一种啊!不像之前似的完全感受不到这双腿的存在,想通了之后,腿越疼我就越高兴,是不是很奇怪啊,嘿嘿!
我当时就差人把这好消息告诉了我的父亲大人,他建议我暂时不要去学院上课了,把教材书籍全都拿回来看,我觉得很有道理,便都照着父亲的吩咐做了。
这时候又面临新的问题,我得尽快找一位专业的,有经验的康复师,最好能住进个专业的,类似于疗养院的机构。”
父亲他很为这事儿伤脑筋,还冥思苦想了一番,这时候我打断了他,说道:“最好的康复师还用找吗?近在眼前啊!我的母亲大人正是这个领域最权威的专家!
所以第二天我就住进了这个军医研究所里。”
听到儿子说出这些事,达利·艾因富特侯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愿把自己的家事拿到别人面前谈论提及,尤其还是在高贵的皇子皇女们面前。
罗斯玛丽走上去拥抱了简宁女爵:“我在报纸上读过您的事迹,真是令人钦佩,您是咱们瓦尔斯塔女人的楷模典范。”
“您过誉了,公主陛下。”简宁·温斯泰德低下了头:
“我的事业近些年来的却是挺顺利的,获得了第二个医学博士学位,还得到皇帝陛下特批的军医护理专项基金,这个全新的研究所就是用这笔钱建成的。
其实我本人并不像报纸上写的那样坚强,我经常一个人趴在办公室里失声痛哭,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因为我是白衣天使,我要带给伤员们带来希望,无论自己心里有多大负担,都不能表现出来。”
听到这里,达利侯爵的脸上浮现出哀恸的神情,他的面部肌肉剧烈地抽动着,他似乎在努力掩饰这一情绪,但显然并不成功,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艾德嘉公主赞道:“您可真是伟大,简宁女士!我的母皇陛下曾对我说过,英雄不仅存在于战场上。您的所作所为让我充分理解了这句话,我听说您在前线医护站的时候曾经连续72小时不睡觉,同时照顾十多位重伤员。”
“我喜欢让自己忙起来,随时处于紧张的工作状态,这样才能让我活的心安理得,忘却一切烦扰,我现在已经得到了名誉和利益,但心里总是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康斯坦茨说道:“人无完人,简宁女士,您已经是当代最权威的医疗护理专家了,可以说‘’白衣天使”一词就是当年的伤兵们专门取给您的爱称,后来才泛指护士这个职业,能把一个职业做到这个份儿上,您在事业上已然是登峰造极了。”
(312) 爱与家庭
“哎!可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简宁女爵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让我重新做出选择,我宁可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当个平庸的家庭主妇就好。
平常和那些贵妇人在沙龙宴会里消磨时光,聊聊帝都贵族圈子里的八卦绯闻,不用去工作,一心打理家务,有的是时间陪伴在家人的身边,守护孩子平安成长。”
“可这一切都过去了,您应该向前看。”
“很抱歉,皇子陛下,我知道自己这是在无意义地抱怨,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无尽的自责里。
我当年的鲁莽行为已然铸成大错,就算威廉能够康复,他最天真可爱的孩童岁月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瓦尔斯塔人推崇霸道强者,鄙视弱小虚弱。
一个残疾的孩子会遭受多少霸凌?想来就令我心疼。
这些年来,我儿子所遭受的种种艰辛,遭人冷眼歧视,对他幼小心灵造成的伤害,这一切都再也无法挽回了,他的童年被毁了。
都怪我……没错,都怪我。
当年我在前线读到那封信的时候,感觉心都要碎了。
因为我不负责任的离开,导致威廉骑马出了事故,就是在得到噩耗的那一天,我的生命变得晦暗无光,尽管夫君宽容地选择原谅我,可我自己再也没脸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一大颗泪珠从简宁·温斯泰德女爵长长的睫毛上滚落,浸湿了白大褂的衣领。
眼看她逐渐控制不住哀恸的心情,康斯坦茨感觉到病房里的气氛愈发尴尬起来,威廉和达利父子俩都在一旁看着呢,碍于自己这个皇太子的面子,他们没好意思做什么回应。
“额……请您多保重,简宁女士,我们还有些私事要回金湖宫处理,请恕我只能立即告辞了……”
说罢,康斯坦茨走到皇女姐妹身旁,拽住她俩的衣衫,小声说道:
“咱们快走吧,别让人家感到尴尬不适,我想他们会处理好自己的家事的。”
由于简宁女爵情绪激动,达利父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竟忘了为皇子皇女们送行。
临走之前,艾德嘉公主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眼威廉少爷,朝他投去怜悯的眼神,然后便被哥哥拽走了。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了,现在病房里只剩下离异的侯爵夫妇和他们的残疾孩子。
简宁·温斯泰德女爵——这个瓦尔斯塔帝国境内知名的女强人正捂着脸哭泣。
事实上,她本就是个天真柔弱的人,这些年里,她已经过分透支了自己的坚强。
即使在战场前线,即使面对感染了致命瘟疫的伤兵,她也未曾胆怯退缩过,可现在面对自己的前夫和孩子,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崩溃了。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伸出了手,却停留在半空中。
他想要触碰那柔弱的肩膀,抚摸着那一头熟悉的红色长发,让她再次依偎在自己的胸膛中,伸出去的那只手颤抖着,却又缩了回去,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触碰或许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达利侯爵准备推开门离开一会儿,他想要去楼道里拿出烟斗点燃烟草叶抽上几口,等待前妻平复一下情绪再说。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拽住了他的军服下摆。
回头一看,原来是威廉。
“怎么了?”他抱住儿子。
“父亲……”威廉小声说道,“请再尝试一次吧,劝母亲大人回家,不仅是为了我……也为了你们俩,为了这个曾经温暖的家……请您再试一次……好吗?”
达利侯爵惊讶地望着儿子,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庞从未显得如此坚强。
他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这孩子成长了多少,几个月前在雾松镇,这年轻人刚刚经历一场残酷的战斗。
如今的威廉·艾因富特已经脱胎换骨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胆小怕事的男孩,现在他敢于面对任何困难,还有了想要追求的爱人,也准备好修复自己充满裂痕的家。
“妈妈……”
威廉的另一只手拽住母亲的白大褂。
“请别再自责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秒钟怪罪过你,那时候是我自己贪玩任性,才导致那场悲剧的发生,现在我的腿有希望了,您应该高兴才对,您再也没有理由逃避这个家了。”
他把父亲母亲的手强行拽到一起,迫使两只手牢牢握住:
“请你们复婚吧!将来我结婚的时候,我可不希望搞得像今天这般尴尬。”
说罢,威廉伸直双臂撑起瘦弱的身体,费力地挪动到轮椅上:
“我一个人出去转一圈,透透气,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看到一个温暖的家。”他留下苦涩的微笑,用轮椅顶开房门离开了。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简宁·温斯泰德一心想要逃离,
她想要挣脱开前夫的手,只想回到所长办公室,锁上门,趴在办公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转天再以饱满的精神面对研究所里的同事们。
达利死死拽住了前妻的白大褂,他没有松手:
“我尊重你的医疗护理事业,简宁,家庭和事业是可以兼顾的,我不会把你束缚在家里。”
“我……我不行……达利,对不起……你该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咱俩再也回不去了。”她再一次试图逃离,却又被拽住了。
“你知道吗,简宁,这并不是为了小威廉,这是咱俩自己的事。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家庭是责任,是义务,是相敬如宾的一个吻,是一大堆来回乱跑的孩子,而对于我来说,家庭和爱情就是一回事儿,是我自己做出的抉择。
我的爱情开始于一个眼神,很多年前,那美丽的眼睛狠狠地攫走了我的心,这么多年来也未曾放过我。”
达利·艾因富特深情地注视着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他的心绪一下子回到三十年前,在那风雪交加的夜晚,衣衫褴褛的女孩突然造访艾因富特家族的大宅。
“对不起,简宁,那时候,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私自爱上你了。”
简宁·温斯泰德心中的堤坝轰然崩塌,长久以来的矜持随着泪水奔涌而出,她这次没有推开前夫,而是任由他将自己揽入怀中。
“很快……亲爱的……很快又要开战了,而且这将是一场决定世界格局的大战,我希望在那之前能够重建起这个家,别给我们留下遗憾。
“女皇陛下她……真的会对索兰王国宣战吗?”
“会的,和平的日子够长了,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当两个超级大国同时崛起的时候,一场争夺霸主地位的世界大战便会在所难免。”
“达利,能不能答应我,我们复婚以后,如果真的开战,我不愿待在家里,我会奔赴前线,履行自己的职责。”
“亲爱的,你是成年人,亦是自由身,不需询问我的意见。况且我这回也将被委以重任。
从我跪倒在米德奈特公爵车前的那一刻开始,从我们决定效忠于夜鸮家族的时候起,其实,咱俩的命运早已和帝国牢牢拴在一起了,遇到再猛烈的风暴也得硬着头皮前进。”
“达利,我很感激你能理解我,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的小威廉怎么办?如若咱们俩都死在战场,谁来照顾他呢?”
“他能照顾好自己,咱们的小威廉已经是男子汉了,没了咱们,他还可以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可他还小。”
“他已经懂得如何去爱了,我听康斯坦茨皇子陛下说了,威廉正在和艾德嘉公主热恋,如果他们修成正果,艾因富特家族将会迎娶一位血统高贵的新娘,正式步入世界顶尖大贵族的行列。”
“艾德嘉公主?就是刚才那位紫色眼眸,留着一头银色长直发的女孩子?我还以为她是罗斯玛丽公主陛下。”
“你把她们搞混了,罗斯玛丽陛下是旁边那个金色眼睛银色卷发的女孩,姐妹俩长相有些相似,但她们的性格却有天壤之别。”
“她可真是太美了,而且有种桀骜不驯的野性感觉,很像咱们皇帝陛下年轻的时候。”
“嗯,咱们的小威廉很有眼光,他有时候会为公主陛下补习功课,听说她想考取军官职务,想要当职业军人。”
“真好!每个人都在追逐自己的梦想,真希望每个家庭都能这样开明,这样就没人会说,‘婚姻是爱情和事业的坟墓’这种话了。”
“喂,简宁,你快看对面楼里那个拿着单筒望远镜的家伙,我注意到,他朝这边偷窥很久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羞死我了!咱们一把年纪还在这卿卿我我!这传出去还不得被人家笑话死?这家伙可真是不要脸,偷窥还有脸冲着咱们挥手!”
达利侯爵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仔细看看那个偷窥狂是谁啊。”
简宁·温斯泰德愣住了:“那红头发……那是……小威廉?还有皇子皇女陛下她们……”
她终于反应过来:
“好哇!真是一场好戏!你们联合起来算计我!”
(313) 跟踪者
瓦尔斯塔帝国,塔嘉维城西郊,艾因富特家族领地。
庄园豪宅内部烛火通明,侯爵大人和夫人复婚的盛大庆典刚刚结束,庄园通往市区的道路上挤满了返程宾客的马车。
侯爵的独生子威廉·艾因富特少爷拄着拐杖,伸出一只手挨个儿和好友们握手道别。
自从他的腿部开始恢复知觉以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身体康复的顺利程度远远超过他所能想象到的极限。
仅过了一周时间,他的腿部就能完全感受到别人的碰触,并且已经有了膝跳反应,一个月后,原本僵硬的膝关节和踝关节已经可以做到轻微的活动。
就在上个周末,由于坚持不懈的活动和按摩,萎缩的腿部肌肉开始得到恢复,他已经初步摆脱了轮椅,可以拄着拐杖艰难地站立起来了。
对于正常人来说,站立着和别人握个手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对于威廉来说,这个动作意义重大。
时隔多年之后,他终于摆脱了半身瘫痪的命运,终于不用再抬着头看别人的脸了。
站立起来的威廉明显要比他的侯爵父亲高出很多,一双长腿套着裁剪得体的长裤,配上一身笔挺的军校校服,再加上他那张帅气俊秀的面容,小伙子魅力十足,令姑娘们一见倾心。
威廉·艾因富特出身名门,他的侯爵父亲是开国元勋,亦是当今瓦尔斯塔女皇钦定的内阁重臣之一,其名望财富自不必说。
不仅如此,他还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聪慧头脑和母亲的漂亮脸蛋,唯一的缺点只剩残疾了,如今这唯一的缺点也逐渐消失了。
侯爵大人的复婚庆典结束之后,许多与威廉少爷年龄相仿的姑娘们走过来主动和他搭话,其中不乏瓦尔斯塔大贵族家的千金小姐,这些平日里骄纵跋扈的少女努力使自己显得乖巧可爱,在威廉少爷面前大献殷勤。
这下可惹得同在现场的艾德嘉公主醋意大发,她眼看着自己的小男友一点点康复,变得越来越健康帅气,本来是件大好事,但也开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竞争压力。
轮到艾德嘉前来道别时,她气鼓鼓地小声说道:“威廉,不许你和她们有太过亲昵的举动!尤其是那位贝斯金德小姐!我看见了!你刚才吻了她的手!还对着她傻笑,简直像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额……可……可是……那只是个吻手礼啊……”
“我不管我不管!”艾德嘉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似的,拼命摇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来回甩动着: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要是再被我看到你接近其他的女孩子,嘿嘿……”她攥紧了雪白的拳头,指关节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恐怖脆响。
“如若被我发现你偷腥,我就打爆你的眼镜,撅折你的拐杖,把你揍回到轮椅上再坐几年!”
威廉·艾因富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自从确立了情侣关系之后,他对这个美丽又蛮横的公主陛下是又爱又怕。
尽管知道艾德嘉说的是句玩笑话,但以她平日里的狠辣作风,这句威胁可是当真不得小觑。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贝斯金德小姐邀请我去她家族的府邸做客来着,我明天就写封信回绝她。”
“嘿嘿,这才像话嘛!我的乖宝贝儿!记住,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她伸出左手,让威廉亲吻。
“等过几天回到学院上课的时候,你干脆住到金湖宫里好啦,继续给我补习化学和代数,马上就该毕业了,我一定要考个校级军官,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我走啦!不送!”
目送艾德嘉瘦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威廉感觉有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马克西姆皇子。
“我说威廉啊,你可得小心应付我这小妹,她下手有多狠不用我提醒你吧,若是你干了偷腥的事儿被她发现,我可救不了你。”
“哈哈,我哪敢啊,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了,还想多活几年呢!”威廉亲切地抱住对方:“这么晚了,你干脆在我家住下吧,我父亲大人一定会很荣幸招待一位皇子的。”
“不用啦,谢谢你的好意。”马克西姆摆手道:
“你知道的,我这人喜欢独来独往,我不大喜欢这类盛大的宴会,只喜欢那种街坊小巷里的民俗小店,这是你的老家,给我推荐个地方吧,为了庆祝侯爵大人复婚,我今晚要一醉方休!”
“感谢你的祝福,马克西姆,我知道个地方,是一个朋友和我提及过的,在塔嘉维城3号大街的辅路上,有一家名叫“流浪者之家”的小酒店。
你到市区里随便拦一辆出租马车就能把你拉到地方,那里贩卖十来种塔嘉维本地的私酿酒,偶尔还有艺人在里面表演,你一定会喜欢的。”
“太好了!正是我喜爱的那种地方,我这就过去看看!不送了,咱们过几天帝都见。”
离开艾因富特庄园之后,马克西姆皇子乘坐自己的豪华马车来到塔嘉维市区。
随后他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仆人和卫兵,让他们回帝都待命。
他自己只身一人去服装店里买了身平民服饰换上,随后雇了一辆出租马车来到了塔嘉维城的第三大街,车夫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在哪。
“流浪者之家”是个不起眼的小酒店,隐藏在一条阴冷潮湿的小巷深处,门口的泥地上满是人和马的足印,墙角边充斥着一股尿骚味儿,显然是有客人憋不住了。
“咣铛”一声,酒店的门被推开,两名面色通红的醉汉互相揪着脖领子走了出来,在门口的泥地上扭打起来,口中所说尽是污秽之词,听起来似乎是在打牌的过程中起了争执。
“哈哈,太好了!我就喜欢混乱!”马克西姆赞道,“正是我喜爱的民俗小店,没有恼人的繁琐规矩,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支付给车夫额外的小费之后,马克西姆朝着酒店走去,他还没有察觉到,有个同样乘坐出租马车的人一路尾随在他身后,并且在他后面下了车,但没有跟着他一起进去,而是鬼鬼祟祟地从酒店后院中翻墙而入。
与外面的冷清不同,酒馆里挺热闹,坐着不少人,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草雾气。
马克西姆大大方方地坐在吧台边最好的座位上,看着旁边堆满的巨大橡木酒桶,他显得非常满意。
一位面色和善的秃头老侍者迎了过来:“这位贵客,您想点些什么喝的?我们有本地农庄私酿的苹果酒和梅子酒,还有几十种下酒菜,这张是菜单。”
马克西姆扔开菜单,指了指面前的几个酒桶: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哎……别费劲了,所有的酒,一样儿来一杯尝尝!再给我端一盘蒜香烤肠!一碟油炸薯条!”
他掏出一枚银币,拍在桌上:“喏,多出来不用找了,算是小费,好好服侍我,好处少不了你的!”
“客人海量!”侍者微笑着拧开木桶上的塞子,开始倒酒,心道:
与此同时,跟在马克西姆身后的人已经在酒店的马厩里换好衣服,准备执行自己的计划。
(314) 游吟诗人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从面前的一排酒杯中随意挑选出一杯,仰头痛饮起来。
啤酒花和麦芽的香气回荡在唇齿间,黑啤酒中蕴含的气体从胃口中翻涌出来,香气再次回到咽喉和鼻孔中,他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好酒!威廉给我介绍了个好地方!”
连续灌下三大杯后,马克西姆悠闲地抓起一把薯条,蘸着椒盐吃了起来,他开始饶有兴趣地观察身边的环境。
旁边桌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位醉汉,听口音应该是塔嘉维城本地人。
瘦子说道:“听说了吗,艾因富特侯爵大人和他的妻子复婚了,好像庆典就在今晚举行。”
胖子打了个饱嗝,说道:“何止是听说啊,我还收到了请柬呢,但本大爷才不屑去参加二婚庆典,只有新婚夫妇才配接受咱的祝福。”
瘦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他妈的!你这吹牛大王!人家可是帝国的选帝侯!
就皇帝陛下都得给他面子,人家才不会邀请你这乡巴佬参加呢!比起请柬,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这个月的账单吧!”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记账的酒店老板娘抬起了头:“这倒提醒我了,我说胖子威尔!你还欠我不少酒钱呢,这都一年多了,该清账了吧!”
“你这老娘儿们!催什么催?”胖子喊道:“老子有的是钱,只是最近周转不开而已,侍者小子!快给我上酒!酒杯空了!”
“别给他上!”老板娘怒道:“别想再赊账了,胖子威尔,我知道你兜里有钱!”
“妈的!老子今天陪着朋友来喝酒,你这该死的老娘儿们竟敢折我的面子?”说着,胖子拿起手中的空杯子,朝着老板娘的脸扔了过去。
“胖子威尔!你他妈活腻歪了?”两名酒馆员工跑了过来,把胖子推倒在地,用手里的棍子教训了他。
老板娘捂着被酒杯砸到的脸颊,指着倒地的胖子说道:“小子们,把他腰带上的钱袋解下来,把咱们的帐清了。”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瘦子顾客不高兴了:“喂喂喂!刚才是他先挑事儿,你们打也打过了,撒了气就得了,可现在又拿他钱袋算什么要抢劫是吗?”
老板娘指着瘦子骂道:“柴火棍儿汤姆!这不关你的事儿!别忘了你也欠我的酒钱呢!不想挨打就给老娘闭嘴!”
“好哇,你这老娘们!仗着人多嚣张了是吧,那咱们就试试!”说罢,瘦子抄起一把椅子,朝着一名酒馆侍者砸了过去,他的眉骨被砸破了皮,鲜血直流。
这一见了血,双方的怒火一下子爆燃,疯狂地扭打起来,胖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刺伤了一名厨工的大腿。
一位客人喊道:“哎呦喂!动刀子了,快把治安官和宪兵队的人叫来!”
这场混乱持续了足有半小时,胖瘦两名醉汉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名酒店员工腿部受伤倒在血泊中,直到一队骑警赶到现场,用警棍一顿猛打,这才维持住了秩序。
由于持刀伤人,胖瘦两名醉汉都被带走羁押起来,参与打架几位酒馆员工也被一并带走。
伤者被送去了附近的医疗站,老板娘像是没事人似的继续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她可是老江湖了,这种事在她眼里只能算是小冲突,为了平息其他顾客的不满情绪,她高声喊道:
“好了,好了,闹剧结束了,大伙儿该喝的喝!该吃的吃,该打牌的继续玩儿着,给各位造成诸多不便我很抱歉!我宣布给在座的每个人赠送三大杯精酿黑啤酒和一碟酸黄瓜!”
“哈哈!老板娘,够痛快!”
酒馆一楼大厅里一片欢腾,侍者们忙碌起来,很快,地板上的血迹被拖把擦干净了,被打坏了桌椅被换成了新的,地上的碎陶瓷片和碎玻璃渣子也被清扫出去,一切都恢复如常。
在民风彪悍的瓦尔斯塔半岛,像刚才发生的这类冲突时时都在上演,马克西姆皇子对此乐在其中,他最喜欢这种欢快热闹而又充满混乱的市井文化。
他是个崇尚自由及享乐主义的皇子,对他来说,戒备森严的金湖宫就像牢笼,循规蹈矩的贵族礼仪让他感觉窒息,只有坐在像是“流浪者之家”这种鱼龙混杂的市井酒馆里,才能让他感觉舒服些。
这里什么都好,酒客足够有趣,酒也好喝,下酒菜也好吃,唯一令马克西姆感到遗憾的,就是没有酒馆侍者小妹供他调戏。
他朝着面前的调酒师抱怨道:“你们这里可真是的……所有侍者都是男的,我想找个妞儿泡泡都不行!”
调酒师笑道:“嘿嘿,您刚才也看到了,这条小巷里聚集了不少流氓混混,我们老板娘总被恶意赊账,所以她只招男性雇员,可以当做打手应急。”
这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人们的视野中,谁也没注意到她是怎么出现的,这位黑发女士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她像是从天而降似的,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酒馆里,马克西姆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过去。
这位女士拥有中等身高,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着一件宽松的彩色棉纱长裙,腿上套着厚厚的羊毛长筒袜,手里提着个粗布袋子,看起来有些贫困潦倒。
因为画着很重的妆,让人很难猜透她的年龄,但可以从细节上看出,她长得并不算漂亮。
一张圆圆的脸蛋,一双浅绿色大眼睛,鼻梁有些塌陷,脸颊上长着好些个雀斑,紧抿着厚厚的嘴唇,乱糟糟的黑色卷发显得有些油腻纠结,尽管不算漂亮,但她的身上充满了成熟女性的独特魅力。
马克西姆越看越入迷,面前的美酒和小菜都被他冷落到一边,他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黑发女士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粗布袋子,朝着老板娘展示里面的东西。
两人似乎在商量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老板娘朝对方点点头,说道:“你可以在我的店里表演才艺,不过我要收取三分之一的赏钱分成,当做场地费。”
黑发女士笑着和老板娘握了手:“成交!”
她走到吧台左手的一小片空地,拽过来一把椅子,以优雅的姿态坐上去,两条套着羊毛长袜的腿交叉着踏在木桶上,然后从她的粗布袋子里拿出一把磨旧的七弦琴。
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马克西姆心里一震,这是他平生听到过最动听的声音,既拥有少女般的温柔婉约,而充满成熟女士的磁性魅力,只是那嘴里的一口焦黄色的烂牙有点儿煞风景。
马克西姆想道。
黑发女士先是朝客人们恭敬地鞠了个躬,然后说道:“塔嘉维的绅士们,大家晚上好,我是来自南方的游吟诗人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夫人。
我是个可怜人,有过两段不幸的婚姻,当过两回寡妇,大家都嫌弃我是个不祥的女人。
我被婆家和亲生父母赶了出来,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这次来到贵国是为了挣点儿钱给自己安个家,如果大家喜欢我的歌声,还请给些赏钱,我将不胜感激!”
酒馆里的客人们刚刚得到老板娘的赠饮,热情正高,纷纷鼓起掌来:“好!快唱一个!”
游吟诗人笑得很甜,脸上起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那么就……”她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先从我最擅长的叙事短歌谣开始吧,请大家欣赏古瓦尔斯塔歌谣——黑骑士。”
她轻轻咳嗦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后用牛骨拨片拨动琴弦,熟练地弹唱起来:
“
风雪飘扬的北地呦
有位穿着漆黑盔甲的骑士
他的队伍遭遇敌人围攻
为保护那位去他国联姻的公主呦,
他战至最后一息,
站立着
双手握剑
力竭而亡。
大雪埋葬了他和他的盔甲
也埋葬了公主的眼泪
他们之间的秘密
永远消失在那凛冽的寒冬。”
(315) 叹为观止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乃是当今瓦尔斯塔帝国皇子之一,什么样的大场面都经历过了,他见识过欧拉西斯大陆最顶尖音乐家的表演,对于水平一般的街头艺人是根本不屑一顾的。
他虽喜爱这位女游吟诗人的气质外貌,却不对她的音乐造诣作多大期待,
毕竟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艺术大师都集中在贵族阶层,他们垄断了教学方法和训练技巧,所收的学徒也都是贵族子弟,平民音乐家想要靠自己开辟出一个流派,甚至有所造诣,是难于登天的。
令马克西姆大为震惊的是,
面前这位游吟诗人不仅仅是外表极富魅力,她的音域极广,歌唱技巧也是极为高明,高音清丽高亢,低音浑厚悠长。
她吐词清晰,令人听得舒服,词句间抑扬顿挫,感情真挚,使得这首古老的叙事歌谣变得极富感染力,有个灰白头发的老人竟听得哭泣起来。
她那十根白皙细长的手指灵活度惊人,似乎每根手指都有自己的思想似的,就七弦琴的弹奏手法而言,她的水平比起皇家乐队的乐器大师也是不遑多让。
在歌谣的最后一句,她故意把最后一个音节拖得很长,以加强情绪感染效果,随着最后一声悦耳的声响声逐渐散去,酒馆里的听众们先是惊愕,随后给出了热烈的掌声。
刚刚被感动得哭泣的那位老人站起身来,他颤抖着掏出一枚硬币,放入到游吟诗人面前地上放置的帽子里:
“唱的太棒啦!女士!
这首‘黑骑士’是我平生最爱的叙事民谣,我听过好多版本,但毫无疑问,您唱出的效果是最感人的,比我在帝都大剧院花高价买票听得都好!我家境一般,这点儿钱算是略表敬意。”
“感谢您的捧场!”游吟诗人微笑着向老人低头致谢,她的笑容太迷人了,简直是一剂致命的毒药,看得马克西姆几乎都要窒息了。
“像您这种音乐家,应该去更大的舞台演出的。”一位满脸大胡子的听众毫不吝啬赞美之辞,他掏出几枚硬币投进帽子里,随后,陆续又有几个听众给了赏钱。
马克西姆出手阔绰,直接往帽子里丢了一枚厚重闪亮的盾形帝国金币,他想借此机会接近这位黑发女士,用一双淡紫色的眼眸凝视她,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如若是一般的民间卖艺者,能得到如此大手笔的打赏一定会感激涕零,
可这位游吟诗人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马克西姆一眼,似乎是故意要疏远他似的,她摆出一副高冷难测的表情,只冷冷说了句:“谢谢您的慷慨解囊!”。甚至都没和他握个手。
这使得马克西姆大为光火,尽管未曾表露出帝国皇子的真实身份,但以他高大瘦长的身材和极为英俊的样貌,还没有姑娘能抵抗得住这位皇子的魅力。
作为帝都米德奈特堡,甚至全大陆都闻名的花花公子,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自居为情圣,他深信这天底下就没有自己搞不定的女人,可这次一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这种挫折感是前所未有的。
面前这位黑发女士长得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成熟风韵的类型,嗓音更是如夜莺般婉转动听。
可她却对自己如此出众的形象提不起兴趣来,竟以面对普通听众的态度回应他的凝视。
马克西姆怒火中烧,他在心中暗暗赌咒发誓:
游吟诗人放下七弦琴,从身旁的旧布袋里拿出一柄弯刃长刀,“刷”地一声刀锋出鞘,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接下来,我将表演一支源自古代猎隼金帐汗国游牧民的马刀舞,希望大家喜欢。”她说。
马克西姆仔细观察起来,游吟诗人手中拿着的是一种独特的游牧民族马刀,
此刀并不像瓦尔斯塔军刀一样在背面开有一段假刃,而是只有单面开刃。
刀柄很短,只能用单手持握,由于没有挡板和护手,给予给手腕极大的活动空间。
这类马刀的整体外观兼顾了现代军刀和迅捷直剑的特点,刀身略微弯曲,刀尖锋锐,可以有效的进行劈砍和穿刺,除刀尖部分以外通体带有血槽。
游吟诗人双脚开立,站得笔直,把一只小口琴含在口中,吹奏出一段草原游牧民特有的欢快旋律之后,她开始旋转起来,并且越转越快,裙子上的图案都看不清了。
裙裾飞扬,舞者的手腕动作灵活的惊人,马刀上下翻飞,舞动出一道道亮银色的刀光。
突然,她凌空翻了两个跟头,靴子差点儿踢到酒桶,马刀刀尖贴着皮肤划过马克西姆的面颊,他却丝毫没有惊慌,因为喜爱到了极致,他已经对面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卖艺人完全放下了最基本的戒备,相信她没有坏心思,相信她的动作绝对不会出岔子。
随着口琴吹奏的频率提高,马刀也舞得越来越快,黑发女子的全身已经被笼罩在一道道刀光之下,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这让人产生一种想法,大伙儿感觉这时候朝她泼水都很难打湿她的衣衫。
跳到旋律的最激烈处,她抡圆了胳膊,把马刀扔了起来,刀背的中间部位恰好落在头顶,稳稳地顶住了,只是上下微微摇晃,每一名观众都屏住呼吸,生怕她维持不住平衡。
随着一声绵长的口琴乐声,她头顶马刀连续转了十来个圈子,转完了以后竟然还能保持住平衡状态,只是略微有些面红气喘而已。
表演的最后,她把脖颈朝着左边倾侧,马刀正好落在她摆放好的刀鞘中,随后她顺着收刀动作的势头,潇洒地朝观众鞠了一躬。
如果说前一首叙事歌谣初步打动了人们的热情,那么这一支慷慨激昂的马刀舞表演就已经彻底征服了酒馆内的观众。
一时间掌声雷动,口哨声此起彼伏。
就连那位吝啬刻薄的老板娘都不住点头道:
“我干这行四十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游吟诗人,这根本不是什么江湖卖艺,而是艺术家的伟大演出,今晚可真是开了眼了!”
(316) 觅得真爱
之后的歌舞表演更加精彩。
表演结束以后,游吟诗人面前的帽子里已经盛了不少钱币,按照之前的约定,老板娘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儿场地费分成。
“女士,请问你愿意长期合作嘛?有你这样的高手驻场,对我的生意很有帮助。”
“不了,感谢您的邀请,我这人喜爱云游四方,走到哪里就表演到哪里,而且我年纪也不小了,需要多挣些钱来给自己养老,下一步我准备去更大些的酒店表演。”
“也难怪……像你这样的条件应该前往剧场,或是去给商人或大贵族演出,留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也是屈才了。”
在与老板娘道别之后,游吟诗人收拾了行囊推开木门离开酒馆,正当她朝着夜色中走去,一个年轻的声音叫住了她,正是马克西姆跟上来了。
“等等,格兰熙女士,您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哦?是刚才那位英俊又阔绰的小伙子,难得您还能记住我的名字,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你的才艺太出众了,我想雇佣你来到我家表演,价码你说了算。”
“好家伙,价码随我说?真是阔气啊。
说实话,从酒馆里我就注意到您了,您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能告诉我么?”
“你猜啊。”
游吟诗人对着面前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一番:
“您是贵族家的公子哥儿,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贵族,应该有着相应的称号。”
马克西姆显得有些惊讶,他本想打扮成一位投机暴发户的样子,不想却被人一猜即中,于是问道:“何以见得?”
“哈哈哈哈!您长得倒是很是帅气,估计很多姑娘见了您这容貌和身型都会爱到不行吧,只可惜演技不行。”
名为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的游吟诗人大笑起来,随后说道:
“我很会看人。
高档服装只要有钱都能买,穷光蛋装装样子也能像个富商。
但贵族可就不一样了,无数代家主娶了美貌妻子,从而令后代的容貌和身型日趋完美。
贵族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富裕的积累,天生带有一种对财富处若淡然的态度。
某些高贵的气质是买不来也装不出的,而我在您身上发现了这些特征,而且非常明显而强烈,所以我得出结论,您显然不是那种暴发户商人的儿子,而是大贵族子弟。”
马克西姆鼓起了掌:
“格兰熙女士,你有一副好歌喉,跳舞更是厉害,看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如你所言,我就是个贵族家的公子哥儿,怎么样,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在我家的沙龙宴会上一展歌喉呢?”
游吟诗人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好啊,只要能赚钱我都乐意干,况且是您这种出手阔绰的少爷,我没理由拒绝。
不过今天我累了,得找个旅店歇一宿,明天咱们再谈合作,好吗?”
马克西姆走上一步,握住对方的手:“你以后再也不用浪迹天涯了,我要的不仅是你的才艺,还有你这个人,今晚和我一起吧。”
游吟诗人咬了咬嘴唇,她并没有因此表现出愤怒,而是淡然地说道:
“敢问,您这是在把我当成风尘女子么?把我的尊严像草芥般无情地践踏在脚下?敢问您贵族家的绅士礼仪去哪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任何轻晦你的意思,女士,我是基于真挚的感情提出这些要求的,换句话说,你就我是心目中最佳的伴侣。”
“哈哈哈哈!”
游吟诗人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大笑起来,她开始重新打量面前这位高大帅气的青年:
“小伙子,你可要搞清楚状况。
我今年30多岁了,有过两段婚姻,还生过孩子,被自己的家族和婆家驱逐出来。
在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状态下流浪了多年,靠着卖艺求生,期间被许多坏男人侵犯、糟蹋过,可以说是社会最底层,最卑贱的人。
可您呢,您一定是出身显赫,身价不菲吧。
而且您看起来还是个大孩子的样子,像个处子,请问您今年多大?有20岁么?一定没有感情经验吧!”
“你说我是处子?开什么玩笑?哈哈!若我说出自己曾拥有多少情人,你一定会被吓坏的,女士。”
马克西姆捧起对方的尖下巴:“况且年龄有什么关系,我父母的年龄也是相差甚远,还不是一样恩爱有加。”
“可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您站在山丘顶峰的高塔上眺望星空,而我却落在山脚下的垃圾堆里捡些残羹剩饭过活。
别白费力气了,小少爷,那只是您不成熟的一时冲动,咱们不可能发生什么,我根本配不上您,我们太接近的话,会遭人闲话的。”
“我为何要在意别人怎么看呢?那些大嘴巴爱说就随他说去!”马克西姆显得异常坚定,他的言语没有一丝动摇: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你!
格兰熙女士,在你展现歌喉以前,我就看上你了,等欣赏完你的舞姿,我就决定了,你是我的人了!”
“哎呦!好专横的年轻人呦!”游吟诗人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对方的鼻子:
“你或许有几个钱,家里宠着你,让你为所欲为。
但我得劝你一句,年轻小子,你得学会尊重别人,尤其是尊重我们女性,别把我们当成货物看待,这可是你们瓦尔斯塔人自己的皇帝陛下亲口说的。”
“我当然尊重,因为那是我母亲说的。”马克西姆说道。
“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游吟诗人再次大笑起来:
“小伙子,吹牛说大话也要有个限度,吹嘘说自己和女皇或公主亲热过的醉汉我倒见过不少,可像你这样吹嘘自己是皇子的,我倒还是头一次见。”
马克西姆少有的严肃起来:“我没开玩笑,更没有吹牛。
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我是真心爱你的,格兰熙女士。
你若不信的话,我就把你带进皇宫看看。”说罢,他拿出了自己身上佩戴的夜鸮纹饰家徽。
“这是……瓦尔斯塔皇族——米德奈特家族的徽记?”
游吟诗人愣住了,她仔细观察起面前这位公子的容貌来;
“紫色眼睛,白金色头发,还有这身高和嘴唇的形状……天呐……难道您真是瓦尔斯塔皇子?我没有做梦吧?难道您就是皇太子康斯坦茨?”
“这回你可猜错啦,康斯坦茨是我二哥,我是母皇陛下的小儿子。”
他鞠了一躬,伸出手挽住对方的臂弯:
“我——瓦尔斯塔帝国皇子,马克西姆·米德奈特,愿拜倒在您裙下。
我以家族的名誉发誓,绝不会限制您的自由,也会尊重您的意愿。
咱们俩相处一段时间,如若您真的无法接受我的爱,格兰熙女士,您可以随时离开。
但请给我个追求您的机会,好吗?”
(317) 情报战
一个月后,帝都米德奈特堡,金湖宫,萨兰托斯皇帝的办公室内。
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捧着厚厚一摞文件走来:“皇帝陛下,这是近卫军胸甲骑兵新采购的一批重型军马的账目报表,请您过目。”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皇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端着珐琅彩茶杯,她用断肢上冰冷的铁钩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用那只凌厉的银灰色独眼瞪视着对方。
“交给你去处理把,鲍德温,关于马匹的事务你最在行了。
但要记住,小心那些养马场的老板朝咱们漫天要价,那些家伙总喜欢给军方报高价,远远高于各大交易市场上马匹的平均价格,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审核过去了。
你得确保把价格压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拿解除购买合同来威胁他们,要知道,最近几年咱们一直在尽全力整军备战,有道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咱们的国库可是不宽裕了。”
“放心吧,我会办好这件事的。额……我发现今天……您的脸色有些阴郁,陛下,是不是有烦心事儿了?”
“哪天没有烦心事?迟早我会被活活累死!气死!”皇帝抬起头,大声抱怨道。
“敢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生的那些小家伙?”皇帝举起左臂的铁钩,重重砸了下桌子:
“马克西姆可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几个月前,他调戏人家萨文迪老勋爵的贴身女仆,弄得整个帝都的大街小巷里传遍了关于他俩的香艳话题,我当时废了好大力气和报界沟通,好不容易才把这事情的舆论平息下去。
可这小家伙儿像是存心要把我气死似的!
这次他干了前所未有的叛逆之举,竟把一个出身低微的,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外国舞女带到了郊区的行宫里包养起来!还整天牵着她的手到处闲逛,而且还堂而皇之地同居在一起了!弄得帝都的贵族圈子里人尽皆知!
这还不是最糟的,消息还顺着大使馆传到了邻国,如今已经成了各国王室的笑谈,真是败坏我午夜家族的门风!气煞我也!”
“天呐……这……这的确是做得有些过火了!”鲍德温男爵不禁咋舌道。
他惊异于女皇陛下对儿女的容忍程度,马克西姆皇子被曝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她竟然只是责备了几句,若是在鲍德温自己的家族有人犯下如此禁忌,一定会被逐出家门剥夺继承权的。
“鲍德温,你倒是说说看呐,”皇帝问道:“我是不是过分溺爱这些小家伙儿了?”
“敢问,您是指哪一位皇子皇女?”
“当然是最小的那对双胞胎!就数他俩最能惹祸!”她稍微停顿一下,改口道:
“不过最近艾德嘉表现得还好,没有再把追求者打进医院,只是偶尔虐待一下皇家动物园里那些可怜的狮子老虎。她最近总和侯爵家的威廉少爷待在一起,和那种好孩子待在一起当然会进步的,她最近的测试成绩大有起色,已经懂得主动学习了,对此,我感到很欣慰。”
“只是马克西姆……这孩子……哎!”皇帝长叹一声:“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管束他了,或许是我一再的容忍和放纵导致了他越来越得寸进尺。
是过分的溺爱害了他,我作为母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鲍德温,你是驯服野马的专家,你倒说说看,怎样把那些桀骜不驯的野马驯养成听话的良驹?这法子对儿女能行得通么?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狠下心来,好好惩罚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儿子?”
鲍德温男爵情商很高,知道女皇是个外刚内柔的君主,知道她根本舍不得惩罚自己的亲骨肉,只是嘴上抱怨说说而已,于是便劝道:
“陛下,请您息怒。驯服野马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长期的耐心诱导。
万万不可一味地用鞭子抽打,适当也要喂食些苹果和胡萝卜,经常按摩马背,梳理它们的鬃毛来联络感情,这样赏罚并存才是最合理的驯养方案。
就我个人认为,教育儿女的方法也是一样,马克西姆皇子陛下年纪还小,他只是太过顽劣了,以后会慢慢变好的,切不可重罚伤了感情。”
“他还小?”
皇帝满脸鄙夷地摇了摇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接手了部分政务,并且带兵打过好几场大战役,浑身是伤了。”
鲍德温男爵俯身致敬道:“拿这孩子和您相比很不公平,毕竟您是千年难遇的盖世英豪,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之中的大英雄,如若您以自己的青年时代为标准要求别人,那么这世上恐怕就全都是废物了。”
皇帝面色稍和:“嘿嘿!鲍德温,你小子近些年变得圆滑许多,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她翻了几页面前的记事本,说道:”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出去和内阁总管打个招呼,让他把咱们的情报部部长柯林大人请过来,我有事找他。”
一个半小时后,柯林·道格拉斯男爵风尘仆仆地赶到皇宫内廷,他显然喝了酒,身上的酒精味道很重。
皇帝质问道:“柯林,你这是怎么搞得?衣衫不整,连假发都戴歪了,而且满身酒气,还气喘吁吁的,是不是又去找情妇了?。”
柯林男爵扶正了头上的白色绅士假发,灌了一大口凉水来醒酒,他难堪地涨红了脸,赶忙替自己辩解:
“我刚才在情报部的训练基地视察,因为屋里太热就脱了外衣,听到您召唤我就有些着急,没有整理好衣妆就来了。”
“别以为我好糊弄,柯林,我虽人在宫内,却对外面的事务了若指掌,情报部特工的训练基地都远在乡下,你若是从那里赶来至少得花上三四个小时。”
皇帝不紧不慢地说道:“跟我说实话。”
“对……对不起,陛下,我撒谎了,刚才我确实……是去帝都的烟花巷里寻欢去了。”柯林·道格拉斯的脸涨得像猪肝似的,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帝面色稍和:“柯林,我知道你为帝国贡献良多,因为情报部工作的特殊性质,你怕连累妻儿,离婚后到现在都没再次成家,我能理解这一切苦衷。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更何况你还正值壮年,所以我允许你去那场所享受欢愉之乐,但要记住,你今日的一切成就都是我给予的,绝不能因为享乐而耽误工作。
还有很多人都盯着这情报部部长的位置,那些年轻人想要通过竞争来取代你,而你必须证明自己做得比他们好,懂吗?”
“我会努力的,陛下。”见到皇帝并未当真动怒,柯林长出了一口气。
“上次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陛下,我手下最精锐的一队特工已经成功潜伏进索兰王国境内。
我收买了他们的几位边境审查官,给咱们的人开具了合法的身份证明,全程都有当地向导指引和掩护,这次行动绝对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很好!看来你还是胜任这个位置的。”皇帝称赞道。
“在正式宣战之前,我们得先打一场见不得光的战争,间谍特工是棋子,你和索兰王国的情报大臣都是下棋的人,如果能在情报战方面取得优势,就能抵消掉兵力上的部分劣势。”
柯林·道格拉斯感觉自己清醒多了,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充满自信地说道:“陛下,您尽管放心吧,这会我派出了手下的头号王牌!一定能把您要的文件搞到手!”
(318) 王牌特工
金斯嘉德·布莱克先生脚踏羊皮马靴,披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此刻,他正站在赛凡提亚港的港务局大楼楼顶,在这里,可以眺望到这个巨大繁忙港口城市的全貌。
带有些咸腥气味的冰冷海风袭来,凛冽而刺骨,他打了个寒战,拉紧衣领,低头时却发现肩膀上落了一摊浑浊发白的鸟粪,便朝着头顶上翱翔的海鸥骂道:
“妈的,你们这群该死的造粪机器!这大衣可是刚买不久的!”
就在一个月前,他接到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男爵的命令,伪造了商人的身份,远离故土,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陆,进入陌生的国家,住进了这陌生的港口城市里。
这里的服饰、文化、饮食等方面都与祖国瓦尔斯塔极为不同,可这里的语言他却并不感到陌生,因为他——金斯嘉德·布莱克从小就被人冠以天才之名。
在刚刚经过成年礼,庆祝完十六岁命名日的那一年,他那时便已精通掌握七种语言,身体强壮敏捷,在业余拳赛中斩获冠军头衔,转年又以满分的成绩考取了外交官职位。
每一个亲戚朋友都认为他会顺着这条官运亨通之路一飞冲天,从此登上人生巅峰。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仅仅在某大使馆供职了两个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交官金斯嘉德·布莱克自己主动提出了辞职。
他的理由相当之荒唐,竟然说外交官的职位太过平庸,每一天都是毫无新意地重复前一天的工作,感觉不到任何挑战,他感觉自己是在浪费年轻的生命,虚度大好年华。
然后他做出了惊人之举,再次以满分的成绩考入了充满神秘色彩的情报部,成为一名帝国情报部特工。
此等举动实在令家人朋友难以理解。
放着外交官锦衣玉食、安全稳定的好日子不过,他偏要寻求刺激,每天过着居无定所,刀口舔血的日子。
这可是全世界最危险的职业,没有之一。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敌对势力逮捕,而在任何一片大陆,任何一个国家,间谍罪的下场只可能有一种——那便是死刑。
然而天才就是天才,尤其还是金斯嘉德·布莱克这种既有天赋还知道努力的天才,走到哪里都会发光发热,
仅仅在入职的半年时间内,他就连续立下奇功,迅速声名鹊起,成为与柯林·道格拉斯平起平坐的顶级情报特工。
随后,他主动放弃了与同事争夺情报部部长的机会,留任在一线情报工作的岗位上,成为瓦尔斯塔帝国当之无愧的王牌特工,他的代号“鸸鹋”,也成为了情报界的传奇标签。
尽管他表面上只是个基层情报人员,军衔低微,只是个少尉而已,但由于受到皇帝陛下的宠信,王牌特工金斯嘉德的实际权力早已远远超过了他那些情报部的上司们,仅仅稍微次于柯林·道格拉斯男爵这个情报部部长而已。
此次代号为“蝎尾狮”的境外任务是极为罕见的AAA保密级别任务,只有具备相应解密权限的官员才可一窥其中究竟。
金斯嘉德最喜欢接受挑战,别人遭遇挫折,都觉得棘手头疼,他却会变得兴奋。从事情报工作多年以来,这次的任务算是终极挑战了,其影响深远的程度堪称史上之最,甚至关系到世界未来几十年的格局命运,正是他这位王牌大间谍发挥特长的舞台。
和以往每次执行任务时一模一样,金斯嘉德·布莱克习惯单人行动,他乘坐一艘走私烟草的单桅小帆船登上了亚文大陆,并依靠事先伪造好的身份文件顺利伪装成一位来自欧拉西斯大陆的,富有的皮草商人,化名为“金布力先生”。
金斯嘉德·布莱克执行任务的方式别具一格,完全不像其他特工似的,谨小慎微,生怕引起敌人注意。
他完全没把自己当成间谍,而是把自己假扮的外国商人身份当成了真的,说着一口带瓦尔斯塔口音的索兰语,毫不避讳他人的质疑。他大大咧咧地招摇过市,住进最好的旅店,穿着时髦的衣服,努力接触当地的社会名流。
仅用了半月时间,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对这个城市的了解程度甚至已经超越了某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他自己归纳出了一整套搜集情报的步骤,第一步便是了解任务地点的风土民情。
金斯嘉德发现,这是个充满了内忧外患,陈腐古旧,臃肿的,庞大无比的国家。
比起祖国瓦尔斯塔的先进管理模式,这个刚刚完成统一亚文大陆壮举的索兰王国仍旧保持了古老的奴隶制度。
在这座港口大城市赛凡提亚的街头小巷和郊区,一共能见到三种不同的奴隶。
第一种是最为卑贱的奴隶,即那种由奴隶商人从海外掳掠来的人口,或是战败投降的战俘。
他们没有任何身为人类的基本自由权利,和牲畜一起被锁在棚子里,被逼迫着做最辛苦的劳役。
比如港口外的那些面色疲惫的纤夫,或是常年工作于地下的矿工,他们的命运往往是被活活累死,然后被主人抛尸荒野,尸体被野兽虫蚁啃噬殆尽,整个人就像从未存在过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种奴隶的命运比第一种强了不少,在亚文大陆,他们的人口基数庞大,是人口最多的阶层,不光拥有住房,而且还有结婚繁衍后代的基本权利,他们是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农奴,这些土地的产权属于贵族地主或新兴的资本家运营的大型农庄。
这些农奴要给自己的主人干一辈子繁重的农活儿,他们生产出的粮食喂饱了全亚文大陆的嘴巴,自己却得不到一枚铜子儿,每天只能得到仅够养活自己和家人的一点点口粮,若是碰到旱灾蝗灾,收成不好,就会遭受惩罚,只能忍饥挨饿,甚至农奴全家都被饿死的惨剧都是屡见不鲜的,虽然没有得体的墓碑,他们在死后至少还能入土。
第三种奴隶的境遇要更好一些,地位已经接近普通市民,算是半个自由人。
他们是在手工作坊里劳作的奴工,虽然没有离开工作地点的自由,但他们每月至少还能领到些微薄的,可供自由支配的酬劳,有些辛勤的奴工甚至在晚年可以攒够一笔钱,把自己赎成自由身,幸福地渡过最后的岁月,让自己的后代成为自由人。
索兰王国拥有一个以金钱为主导的社会,就算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或是教士,只要是破了产,都免不了成为上述三种奴隶的命运。
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日子以后,金斯嘉德越来越思念家乡了。
索兰王国的自由民像对待牲畜一样剥削奴隶,平民、贵族和教士还要好些,偶尔还有些怜悯之意,会给垂死挣扎的奴隶孩子一口热汤喝。
最糟糕的是那些新兴的资产阶级暴发户、庄园主或作坊主,他们稍有心情不顺便会杀几个奴隶出出气,某些残忍的场面令他作呕,若不是有任务在身,他有好几次都想出手暗杀以拯救那些可怜人。
在自己的祖国瓦尔斯塔,由于女皇陛下开明的统治,像他的老同事柯林那样的苦出身,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爬到高位,尽管仍不完美,但比起这充满了奴隶的索兰王国也是强太多了。
索兰王国的权力根基和所有财富全是建立在剥削奴隶的基础上,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隐患,因为一旦奴隶制的根基遭到动摇,整个王国都将岌岌可危。
多看报纸就会知道,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位或多位奴隶领袖带领那些苦难者发动武装反叛,该国的各类强力机构都在疲于应对层出不穷的奴隶叛乱,结果往往都是以血腥的残酷镇压收场,波及到许多未曾参与叛乱的无辜者,这些冤魂的哭嚎声回荡在旷野里,无人问津。
金斯嘉德很快意识到,如若将此类奴隶叛乱加以利用,绝对是个取得战争优势的好手段,他在写给情报部的秘信中提到了这一点。
第二个月,时机已经成熟,这位王牌特工准备开始执行真正的任务,“蝎尾狮行动计划”正式开始。
(319) 竞技场
在经过一处阴暗潮湿的小巷时,金斯嘉德听到了身后“哒哒”的脚步声。
他假装没有听到这声音,又朝前走了五十公尺,他故意加快步伐,那声音也加快频率,他放慢步子,那声音也随之变得迟缓起来。
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境况,他在一个生锈的垃圾桶旁停了下来,朝里面吐了口痰,他把手插进口袋,然后以轻松自然的动作取出一盒火柴,然后点燃烟斗,顺便侧过脸回头一瞥。
他看到一对牵着手的年轻情侣,看到他停下吸烟,那两人便开始靠在墙边接吻,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看来索兰王国高层已经加强了反间谍作战的强度,所有于近期入境的外国人都被严密监视起来。
以金斯嘉德的身手,完全可以在一瞬间撂倒那一男一女两位特工,但他不愿那样做,心里还是希望避免麻烦,尽量不惹事为妙。
可被他们这么跟踪下去自己又无法执行任务,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员密集的场所甩掉这对讨厌的跟屁虫。
走出小巷以后,面前便是一片开阔的广场,这是城里最繁华的一处地标——赛凡提亚鲜血竞技场。
这座圆形的高大建筑始建于八百年前,经历过数代政权更迭,经过几次翻修才顺利维持下来,至今仍在运营决斗比赛,里面密密麻麻的石头座位可以容纳约十万名观众。
今天恰好是周末的比赛日,周围人头攒动,路边停满了观赛者乘坐的马车,沿街叫卖的小贩分列两旁,把原本还算宽敞的大街堵得严严实实。
带着这个想法,金斯嘉德找了个票贩子,出高价买了一张今天比赛的入场券。
跟踪他的两位特工赶忙和目标缩短距离,但为时已晚,目标已然通过了狭窄的检票口,挤进了人潮汹涌的决斗场入口处,任他们怎么张望都找不见了。
男特工说道:“该死,这外地佬竟然挤进去看比赛了,任务失败。”
女特工放开了挽着同事的手,“我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个外国间谍,咱们还是换个目标去跟踪吧。”
此刻的金斯嘉德还不知道自己早已摆脱了跟踪监视,他一边朝着人最多的地方挤去,一边脱下外套,摘下眼镜和假胡子,瞬间换成了另一幅模样。
本想在此地改头换面然后立即离开的,但是角斗场内的景象深深吸引了他,令他忍不住驻足观看一番。
艳阳下的赛凡提亚鲜血竞技场座无虚席,赛凡提亚的市长亲自担任比赛的主持人,这个矮胖子中气十足,以慷慨激昂的语调宣布比赛的进程:
“索兰王国的同胞们!大家在愉快的周末聚在这里一同找乐子,我知道你们都期待已久了,废话不多说,我们的奴隶角斗士已经迫不及待要一展身手了!
有请!赛凡提亚的战神——巴尔蒂斯!”
监工挥动皮鞭,驱赶苦工们拉起铁链,场地东面的格栅门随之缓缓升起,一位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走了出来。
此人头戴亮光闪闪的铜头盔,左手绑着个小圆盾,右手持握短剑,大腿和臂膀的围度尤为惊人,像是小树的树干似的粗壮。
此人显然是极为渴望杀戮,一出场便举着双臂绕场狂奔,向观众展示自己千锤百炼的强壮身体。
观众一齐站立起来,呼喊着这位竞技场冠军的名字:“巴尔蒂斯!巴尔蒂斯!”
为了使自己显得像是经常看决斗比赛的样子,金斯嘉德也学着众人一齐呐喊。
见到观众们热情高涨,高台上的市长也是心满意足,他大声介绍下一位选手:“有请我们的挑战者!绝境中濒临求生的奴隶,来自黑羽部族的女战士——希拉洛尼!”
场地西侧的栅栏门缓缓升起,一位皮肤如午夜般漆黑,身材高大细长的女士走了出来。
此人的体型极为优美,像一头毫无赘肉的黑豹似的强壮敏捷,她剃了个光头,身上纹满了白色刺青,穿着南方热带群岛部落特有的鲜艳羽毛服饰,左手叉腰,右手拄着一柄细长的三叉戟。
观众似乎对此人并不十分待见,欢呼声稀稀拉拉,甚至还有不少人喝倒彩:
“滚下去吧,臭娘们儿!我们的冠军会把你大卸八块的!”
金斯嘉德注意到一个细节,赛凡提亚市长旁边的嘉宾席上,坐着几位同样皮肤黝黑的男女,这些人穿着华丽的服饰,显然是受邀而来的贵客。
身旁的一名观众指着那些人说道:“看看那些嘉宾席上的热带群岛人,都是巫毒教的祭司和巫女,这帮家伙在国王的推崇下正得势呢。”
另一名观众附和道:“是啊,这些黑皮肤混蛋,竟然把自己的同胞贩卖过来当角斗士奴隶,真他妈的没良心,不过我喜欢这股狠劲儿,哈哈!”
金丝嘉德扭头朝着此人问道:“朋友,我是外地来做生意的,请问为什么巫毒教在贵国发展的如此迅速啊?”说着,他递上了一包高级烟草叶。
对方高兴地拿走烟草叶,说道:“这位朋友,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国王一直受到痛风病的困扰,试过各种医疗方法都是无果,最后是一位巫毒教的大祭司帮他脱离了病痛。
从那以后,这些来自南方群岛的黑皮肤家伙们就成了我们国王的座上贵宾。
我建议你和他们保持距离,巫毒教是个邪门的组织,这些家伙敬拜的神只都是他妈的丑陋的魔鬼!有传言说他们用孩童的内脏向邪神献祭!”
此人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盖过了,金斯嘉德低头一看,原来两名参赛者已经走向铺满黄沙的赛场中心,比赛就要开始了。
赛凡提亚的市长高高举起右手,高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让鲜血浸染砂砾吧!我宣布,开幕表演赛正式开始!伟大的索兰王国万岁!伟大的路易斯国王陛下万岁!”
“国王万岁!”竞技场中的十万名观众狂呼呐喊起来,石头台阶上小石子都开始随着声波震动,简直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似的,金斯嘉德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阵势,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滴落下来。
尽管头顶上骄阳似火,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却感受到一阵摄人的寒意,敌人太强大了,他是真心在为自己祖国的前途感到担忧。
(310) 鲜血与沙砾
观众们的一阵惊呼把金斯嘉德的思绪拉回到沙尘飞扬的赛场。
竞技场的冠军角斗士巴尔蒂斯显然更有竞赛经验,也更能沉得住气。
他显得淡定从容,不慌不忙,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调匀呼吸,然后依次活动各个关节,左手举着小盾牌稳步前进,右手短剑放得很低,手腕的姿态极为放松,翻转着,来回调整剑柄的握姿。
黑皮肤的女战士希拉洛尼占尽了武器长度的优势,她手中的那柄三叉戟乃是由巫毒教的炼金术师用神秘合金打造而成,既轻盈又坚固。
女战士希拉洛尼连续三次跳起来戳刺,动作行云流水,敏捷又有力量,她觉得羽饰披风妨碍了自己的行动,便索性将其脱下,扔到一边。
这样一来,她浑身优美的肌肉轮廓全都清晰地呈现出来,随着呼吸不断起伏,活像一尊黑曜石雕成的神像,肌肤上的汗水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不禁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这世上只有那位半神裔的瓦尔斯塔女皇陛下以及她的小女儿艾德嘉公主才会拥有如此完美的体态,原来凡人通过锻炼也能做到。
银色的三叉戟像条灵动的毒蛇似的旋转飞舞,上下翻飞。
女战士希拉洛尼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华丽,技巧难度越来越高,时而腾空而起,翻个筋斗回身戳刺一戟。时而全身俯在地上,用戟柄扫击对方缺乏防护的腿部。
她的动作不像是在从事杀戮之事,倒是像在跳舞似的,这种极具观赏性的战斗方式开始得到观众们的赏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为她加油鼓掌了。
与对手华丽灵动的招式相比,冠军角斗士巴尔蒂斯的动作似乎显得有些笨拙,他一直都在格挡招架,全程被动防守。
金斯嘉德是内行人,一眼便看出此人的不凡之处,实际上他的一招一式都蕴含着及其多样的虚招和变招,看似愚笨迟缓,实则大巧不工,暗藏杀机。
冠军角斗士巴尔蒂斯的防守可谓铜墙铁壁一般,他信任自己的盔甲,把头部和胸腹的防御放心地交给头盔和胸甲,专心去主动防御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
盾牌格档,短剑招架,他挡住了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脚底下不急不缓地前进、压迫过去,对手为了保持交战距离只得不断朝场边退却。
终于,巴尔蒂斯把对手逼到了场地东南侧的一处角落里,这里布满了松软的沙坑和尖刺陷阱,很难做出移动调整,他观测到对手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大喝一声,挥起盾牌猛砸过去。
女战士希拉洛尼虽然强壮敏捷,但在体重上处于明显的劣势,她被角斗士的小圆盾砸得失去了平衡,脚步踉跄着踩到了尖刺陷阱上,一只光着的脚被锈蚀的尖钉扎透了,她忍痛保持平衡,但其敏捷程度已然大打折扣。
“这可真是……精彩绝伦的战斗!”金斯嘉德惊叹一声,已经看出了这场比赛的结局,女战士已经失去了攻击距离优势——她输定了。
角斗士放低盾牌,挥起右手的短剑,女战士被迫变换手法,双手握住三叉戟的中段,然后便是一场残忍血腥的近身搏杀。
比赛仅仅开始了不到五分钟,赛凡提亚的竞技场冠军巴尔蒂斯便已经击倒了对手。
他的盾牌被三叉戟捅刺得稀烂,右边大腿被戟尖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皮肤黝黑的女战士希拉洛尼浑身浴血,她被短剑连续捅刺,胸腹上开了数个大血窟窿,部分内脏肠道流了出来,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喘着粗气。
角斗士巴尔蒂斯半蹲下来,把布满豁口的短剑架在女战士细长的脖颈上,等待主人们的裁决。
观众们齐声呐喊:“杀!杀!杀!割了她的头!”
金斯嘉德注意到一个细小的声音,距离他十来公尺的地方坐着个小孩子,他正用稚嫩的声音喊着:
“怜悯!慈悲!请饶了她吧!冠军先生!”
可这微小的声音很快便被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淹没了。
高台上的赛凡提亚市长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巫毒教祭司,说道:
“祭司大人,民意不可违,最好依大家的意思终结她,不过她是祭司大人您带来的奴隶,还是由您来定夺她的生死吧。”
巫毒教祭司毫无怜悯地说道:“我带她来原本是想展示热带群岛战士的技艺,可这蠢女人丢尽了我族的脸面!赶快让你们的冠军结果她,我现在看到这蠢女人的丑脸就心烦!”
“如您所愿,祭司大人!”市长微微一笑,放下右手,用左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竞技场的冠军角斗士巴尔蒂斯心领神会,他用脚踩住女战士希拉洛尼的额头,然后一剑割断了她的颈动脉。
他小声说道:“安心去吧,女士,愿你下辈子别再这么倒霉了,我也一样……做个自由人……别再当奴隶了……”
灸热的鲜血飞溅得满地都是,逐渐渗透到竞技场的黄沙深处。
女战士的鲜血染红砂砾,仿佛在无尽的荒芜中诞生出一副凄美壮丽的彩绘插画。
在全场十万观众的助威声中,竞技场的冠军巴尔蒂斯从腰带上掏出一柄带有锯齿状利刃的匕首,他耐心地,一点点地割下对手的头颅,肌肉和筋膜还好,最难的要数坚固的脊椎,废了很大力气才割断,随后他把女战士黝黑的头颅插到她自己的三叉戟上,向着全场展示。
“巴尔蒂斯!巴尔蒂斯!我们的冠军!”
观众们跳跃着呐喊起来,场面如此疯狂,甚至有一对坐在前排的母子被身后的人潮挤下了看台,活活摔死在竞技场内,尸体很快被负责清扫的奴隶拖走。
在这场精彩的揭幕战中,竞技场的冠军再度证明了自己,这是他连续赢得的第二十场比赛,他是这座城市的大明星。
按照惯例,角斗士奴隶巴尔蒂斯已经赢得了自由,他跪倒在染血的砂砾之中,朝着天空仰望,泣不成声。
此时,这位硬汉还没有意识到,对手的三叉戟上淬了剧毒,毒药已经顺着他大腿上的伤口融入血液,他的生命仅仅剩下几个小时。
可以用一句索兰王国的俚语来概括这个悲剧:“一日为奴,终生为奴”。即使伟大的竞技场冠军巴尔蒂斯也无法摆脱这个魔咒。
精彩的揭幕战之后,奴工们在皮鞭的驱赶下拖走了女战士的无头尸体,他们推着独轮车,迅速铺上一层新的沙子,用铲子拍平了,掩盖了底层的鲜血。
如果说揭幕战还算热血壮烈,那么接下来的正赛就已经变成了一场场毫无道德底限的低俗娱乐表演。
第一场比赛,一个身高达到两公尺多的巨人对阵由十个侏儒组成的小矮人军团。
巨人挥动起沉重的锤头,一击便杀死了三名侏儒,但随后他的小腿便被匕首疯狂捅刺,巨大的身体倒在地上,剩余的七名侏儒用各种武器把他一点点肢解。
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马戏团小丑杂技表演。
下一场比赛,牵着一头斑斓猛虎的驯兽员对阵一位身着铠甲的骑士。
金斯嘉德惊讶地发现,这位骑士盾牌上的徽记是他曾经见过的——这竟然是个瓦尔斯塔人,他的同胞。
通过主持人的介绍得知,此人是因为欠下巨额的高利贷无法偿还,失去了自由身,然后被迫下场比赛。
骑士不负观众的期望,先是被猛虎扑倒,然后一剑刺中眼睛,结果了这疯狂的猛兽。
失去了依仗的驯兽师连连后退,求他饶命,骑士朝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拿出腰带上别着的钉头锤,朝着驯兽师的脑袋猛砸过去。
几秒之后,那颗脑袋变成了一滩恶心的烂泥。
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头金发,他大笑着欢呼起来,仿佛自己就是新的竞技场冠军似的。
但这笑容仅仅持续了几秒,市长一声令下,另一道闸门开启,另一位驯兽师驱赶着一头硕大的寒地大棕熊走进赛场。
金斯嘉德皱了皱眉:
随着场内的骑士被棕熊撕扯成大大小小的碎片,驯兽师大笑起来。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已经对这比赛彻底失去了兴趣,他挤出了人潮汹涌的竞技场,还有重要的任务等着他去执行。
(311) 接头暗号
离开鲜血竞技场很远以后,才彻底告别了那山呼海啸般的嘈杂声。
第一个任务便是调查索兰王国境内,索斯卡亚巫毒教派势力的发展境况。
王牌特工金斯嘉德按照预定计划,去和早已潜伏在敌人境内的间谍同伴们接头。
他的兜里没有任何一张地图或笔记,仅仅依靠惊人的记忆力,他已经把各种信息了熟于心,
在路上,金斯嘉德产生一种错觉,街上和小巷里冷冷清清的,似乎所有人都去竞技场看比赛了似的,直到他走进了一间在招牌上写着“恶臭鳟鱼”的小酒吧。
这酒吧可真是店如其名,进去之前,金斯嘉德就闻到了一股臭鱼腥味,原因是这附近有个规模不小的水产交易市场。
商贩们留下已经开膛破肚的鱼儿,把鱼肚肠扔到了垃圾箱里,久而久之,滋生孕育了大量苍蝇和蟑螂,使得这条巷子成为赛凡提亚市区里卫生条件最糟糕的地方之一。
金斯嘉德苦笑着想。
推门而入,酒吧里面坐满了浑身酒气的顾客,几乎全是男性,来自社会各阶层,鱼龙混杂,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臭鱼腥味,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吸烟,烟草的味道遮盖了臭气,也使得酒吧的木质房梁上烟雾缭绕。
一位满脸凶相的醉汉朝他走来:“小子!你是个外国佬吧?我没见过你!”他说。
金斯嘉德不想招惹事端,于是礼貌地低下头:“先生,我不想惹麻烦,求您放过我吧。”说完这句话,他便想继续往里走,不想这醉汉却死缠烂打,用一只脏手拽住了他的衣衫。
“他妈的!你这混蛋!谁让你走了?”
醉汉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威胁着摇晃着刀锋:“外地佬,看你穿的不错,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吧?把你的钱袋交给我。”
“我要是不给呢。”金斯嘉德一脸轻蔑地说。
“不给……隔儿……”醉汉打了个饱嗝儿,随后把弹簧刀顶在了金斯嘉德的腰部:“不给的话,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晾晾,拉直了看看有多长!”
酒吧里的调酒师注意到了门口发生的事,他朝着金斯嘉德喊道:
“这位绅士,那家伙找您麻烦了吗?用不用我去把巡逻队的人叫来?”
酒吧里的几位打手也都望了过来,维护客人的利益是他们的工作之一,尤其是面前这种看起来就很有消费能力的贵客。
“别多管闲事!小心老子半夜去你们家报复!”醉汉回过头警告。
“你他妈吓唬谁呢?”打手们提着短棍走了过来。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能自己解决。”
趁着醉汉分神,金斯嘉德按住对方的肩膀,用膝盖猛力一顶,醉汉的肋骨瞬间被击断两根,扔下匕首,痛得满地打滚,那些打手见到如此迅捷凶猛的身手,一个个都看得呆了。
金斯嘉德好似没事儿人似的,走到吧台前,对着调酒师说道:“来一杯本地的威士忌,加桂花蜂蜜和冰块。”说着,他拿出几枚硬币拍在桌上。
“先生,您可真是厉害!好身手!”调酒师对着他挑了个大拇指,然后对着打手们说道:“把那醉鬼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别让他躺在那影响生意。”
金斯嘉德先是在吧台边喝了几口,他又点了一份煎牛排,然后端着酒杯和盘子,坐到了酒吧角落里的一处空座上享用。
他拉住一名路过的侍者,塞给他五枚铜板的小费,让他给自己的桌上放个烛台,并点燃三支牛油蜡烛,说是需要光亮来阅读商务信件。
蜡烛点燃后,金斯嘉德拿出一封信煞有其事地读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两个戴着绅士高礼帽,身披灰色风衣的年轻人朝他走过来。
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先生,您要和我们做生意么?我们有上好的鲜榨橄榄油待售,价格量大从优。”
金斯嘉德放下手里的信,说道:“有样品么?拿来看看。”
另一名矮个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罐子,放到桌上:“您看呐,包装得很好,非常显档次,运到国外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金斯嘉德注意到身边还坐着其他几桌顾客,他们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这桌说了些什么,于是他临时改变计划,说道:
“很好,先生们,我有兴趣加入你们的粮油生意,那咱们出去找个地方慢慢详谈?”
“太好了,您先吃着,不急。”
金斯嘉德吃掉了剩下的一小块牛排,又点了三瓶啤酒打包带走,结了账以后走出了酒吧,那两人也跟着出来。
他们来到水产交易市场堆放垃圾的地方,这里的几个垃圾箱里堆满了臭鱼烂虾,人们都避而远之,只有他们三人。
确认没被跟踪之后,金丝嘉德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开啤酒瓶子,“一起喝点儿?”
“谢谢您!”高个子特工接过啤酒瓶,以一种倾慕的表情说道:“早就听说过王牌间谍金斯嘉德先生的大名,今天终于能一睹您的真容了,真是兴奋!刚才您那个膝撞真是太帅啦!把那醉鬼打得屁滚尿流!我差点儿忍不住叫起好来。”
“什么王牌间谍,虚名而已,至于那个膝撞动作,你要是在搏击训练场待得时间长了,也能做到。”
矮个子特工说道:“金斯嘉德先生,您别见怪,这年轻人是新来的,看什么都新鲜,另外,柯林部长的命令已经下达,从现在起,我俩是您的部下了,听您的指示。”
金丝嘉德举起酒瓶和二人依次碰杯:“大家都是情报部的同事,一起为帝国效力的战友,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就是比二位早点儿入行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咱们的柯林部长也是从基层情报特工干起来的,咱们的女皇陛下用人不看血统,只看才干,所以大家都有晋升职位的机会,希望咱们合作愉快,以这瓶酒,预祝此次任务圆满成功!干杯!”
“干杯!”
高矮两名特工均是面带笑意,他们没想到,这位着名的王牌间谍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之前准备的种种恭维拍马之辞也都派不上用场了。
心情好办事效率自然就高,在接下来的两周时间内,三人通力合作,连续走访了赛凡提亚市区的几处巫毒教集会所,对这个神秘的组织有了初步了解。
(312) 巫毒教的晚祷
亚文大陆的宗教体系与欧拉西斯大陆存在根本性的不同。
在欧拉西斯大陆,弗兰迪亚圣堂教会作为全大陆80%人口信仰的宗教一家独大。
尽管因为某些政治因素,圣堂教会内部分为数个大小不同的教派,单其本质并无根本性的不同。
无论哪种圣堂教会的教派,所敬拜的神灵都是一样的,教典也是几乎一样,无非是尊教皇为神之代言者,或是尊其他大主教为神之代言者的区别而已。
其他小众的宗教势力在欧拉西斯大陆都是作为异教而存在的,他们往往只能在暗地里偷偷举行宗教活动,以避免遭到圣堂教会信徒们的打压。
在更为广阔的亚文大陆,在统一了亚文大陆的索兰王国,宗教形势则要复杂得多。
在这片幅员辽阔的大陆上,来自世界各地,各式各样的宗教百花齐放;
有自北方远渡重洋而来的圣堂教会,也有本土的亚文观星者协会,还有从东方传来的炼金术师联合会。
最近十年,一支从南部热带群岛部落传来的宗教在本地迅速崛起,这便是索斯卡亚巫毒教派,人们将其简称为巫毒教。
和圣堂教会一样,巫毒教也属于多神教体系,
教众们在平日里的着装与常人无异,在参加宗教集会的时候,他们会穿上各式各样古怪的长袍,头戴形状各异的金属或骨质冠冕,口中念诵着神秘的咒文,向着他们所崇敬的神明表达自己的忠诚。
巫毒教历史悠久,其渊源可追述到公元前三千年之前,属于亚文大陆上流行的众多宗教中最为特立独行的一个。
在瓦尔斯塔帝国情报部制订的“蝎尾狮”行动计划书中,特别提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经过前期的大量调查取证,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巫毒教派正在怂恿索兰国王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对于我国保持敌对状态。
并且,这个神秘的组织在事件中亲自充当了马前卒的作用,前些日子发生的深林峡谷雾松镇伯爵城堡事件证明了这一点,被俘者直言不讳,交待了自己受雇于巫毒教,意图以邪恶宗教仪式损害我国利益的事实。
巫毒教成员已经开始向我国领土内部渗透,不管他们想要达到何等不可告人的目的,总之,一定是要对我们不利的。必须予以相当程度的重视和迅速反应,必要时必须果断予以铲除。”
结合这份任务说明中的指导精神,经过与其他两位特工探员的讨论,王牌特工金斯嘉德认为空谈空想显然是不管用的,最终决定进入巫毒教的主要集会场所一窥究竟。
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下午,赛凡提亚城的大量市民照例前往鲜血竞技场去观看那血腥的奴隶角斗表演。
特工们得到准确消息,在城内的某座建筑内,一场巫毒教的大型集会正在筹划中,正是混进去探查一番的好机会。
当他们来到第七大街的时候,看到了一大群身披黑袍,头戴梯形金属冠冕的巫毒教教众排成一路纵队,沿着路基缓步前行,因为知道这教会心黑手狠的坏名声,其他市民都躲得远远的。
在长长的巫毒教徒纵队内,有三人似乎遇到内急,拐到了路边的一处小巷里方便。“好机会!目标是那三个倒霉鬼身上的行头。”金斯嘉德说道,然后带着两人跟了过去。
拐入小巷之后,恰好看到那三人背对着他们,正站成一排对着墙根撒尿。
金斯嘉德拦住同伴:“等他们尿完再动手,任务得持续一段时间,我可不想弄一身充满尿骚味儿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一整天。”
两位同事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过了十来秒,那三个倒霉蛋已经鼻青脸肿地躺在了地上,这些未经训练的平常人在特工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被粗麻绳捆在了铁栅栏上,其中一个胖子恶狠狠地骂道:“混蛋外国佬!竟然袭击真神的信徒,我会给你们做三个巫毒娃娃,诅咒你们染上瘟疫,浑身长蛆!”
他的话很快得到了回应,一个大耳光,外加额外的一顿暴打,为了让他们闭嘴,三个巫毒教徒的嘴里被塞进了他们自己的臭袜子,嘴唇外面用布条绑好。
换上了黑色长袍,戴上锡制的梯形冠冕,这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三名特工顺利地混进巫毒教众的队伍里。
穿过繁华的第七大街,他们来到一处古老的石质平顶建筑面前。
这里在古代是一处军队屯粮的基地,后来成为本地一家粮油公司的仓库,那家公司因为经营不善缩小了规模,然后这幢建筑便被巫毒教派租了下来,成为赛凡提亚市区内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巫毒教集会所。
入口外有个岗亭,站着两名巫毒教专门司职惩戒的神官,他们的作用类似于其他组织的安保人员,他们检查每一位入场者的行装是否符合规矩,用手里的棍棒惩戒那些不成体统的教众。
三名特工学习能力极强,他们用熟练的索兰语学着其他人的口吻读出了此次集会的口号:“生命诞与混沌,陨于黑暗,吾等真神信徒,必将铲除强敌,复还世界原本之面貌!”
进入建筑物内部,跟随着大部队来到一个开阔高耸的大厅内。
和圣堂教会那种光明神圣的气氛不同,这里没有高大的拱粱和尖顶,也没有彩绘玻璃和壁画。
目力所及之处,只看到光秃秃的石灰岩墙壁,以及湿漉漉的长满了霉斑的石砖地面,整体气氛显得异常黑暗、压抑,平常人如若闯进来一定会感觉相当不适。
有那么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熏香的味道,不香也不臭,说不出好闻或不好闻,事前经过调查,足量吸入这种熏香以后,就会感觉自己置身于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之中,身边的一切看起来都会是亦真亦幻的感觉。
还好特工们对此早有防备,用浸湿的毛巾捂住口鼻,没有被迷幻熏香影响到。
教众们的站位是很有讲究的,他们被按照森严的巫毒教会等级制度安置在不同的区域中。
区分的方法很简单,长袍的样式越夸张,冠冕上雕刻的花纹越是复杂,此人的地位也就越高。
金斯嘉德等三位特工抢来的衣衫冠冕显然是属于高阶教众的范畴,他们站在众多普通教众前面,仅仅位列在十几位低阶祭司身后。
当人员完全齐整,恰好听到了午时的钟声敲响。
“咣……咣……咣……”
外面负责守门的武装教徒合上了大门,这里彻底成了一处封闭的空间,显得更压抑了。
一名长袍上绣着白色骷髅纹饰,头戴黄金三角形冠冕的黑皮肤男人走上了前台,嗓音低沉而沙哑:
“我宣布,索斯卡亚巫毒教会亚文大陆分会,赛凡提亚集会所,周末晚祷正式开始,由我——高阶黑暗祭司康赛姆巴奇主持。”
台下众人一齐低下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廊柱上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高阶黑暗祭司康赛姆巴奇抬起右手:“首先,献上你们本月的贡品。”
他身后的两名蒙面侍僧朝着教众们走去,两人手中各持一根长竹竿,竹竿末端的铁圈上套着个宽松的布袋子,像是小孩子用来抓蜻蜓的虫网子似的,沿途的教众纷纷拿出身上的钱币,放入到袋子中。
“这什么意思?”一位特工小声问道。
金斯嘉德贴着他的耳朵回答:“和圣堂教会的会费差不多,向信徒们收钱,维持组织的正常运作。”
“他们怎么不收我们的钱?”
“咱们抢来的这些衣服应该是高阶教徒所有,平日里肯定已经出了不少钱用于供养巫毒教会,所以那些祭司才对我们这么客气。”
“哈!这么势利眼的嘛……出钱多的就能身居高位。”
“这年头儿,哪里都一样,金钱当道。”金斯嘉德笑道:“好了,不跟你们瞎聊了,注意观察探测情报,巫毒教派的晚祷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