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命名日礼物
一分钟后,埃德嘉·米德奈特皇女来到了旅店二楼西侧的圆厅。
透过一扇巨大的彩色琉璃屏风,她一眼便看到有个人正坐在圆厅的桌前,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威廉·艾因富特少爷。
这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少爷在轮椅上惴惴不安地四处张望着,显得非常紧张,
鼻子上布满了无数细小的汗珠,膝盖上放了个巨大的长条形帆布袋子,一双手不断地来回搓着,一个人低声自言自语,像是在背诵、默念着什么东西似的。
看到公主来了,威廉少爷磕磕巴巴地说道:
“嗨!……埃……艾德嘉小姐……你来啦……”表情显得相当僵硬。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有些疑惑地望了对方一眼,她皱了皱眉,说道:
“我说威廉啊,你小子在搞什么鬼?大晚上的找我干嘛?”
她的目光落在那长条形的帆布包上面:
“哎?你腿上放着的这个大包裹是个什么玩意儿?是好玩的东西么?快给我看看!”
说着,艾德嘉大步走了过去,也不等对方答应,一把便抢走了威廉腿上的帆布袋子,她是个霸道蛮横的公主,总是欺负这位可怜的少爷。
“咦?这东西……还有点儿分量啊!威廉,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能打开看看嘛?”
“当……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礼物,艾德嘉……这是我送给你的……庆贺你命名日的礼物!”
听到这磕磕巴巴的祝贺,艾德嘉喜上眉梢,长长的银色睫毛忽闪着,给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嘿嘿……谢谢你啦!威廉,你真是有心!
我和马克西姆都是比较邋遢随便的人,所以我们双胞胎兄妹很少会想起庆祝自己的命名日,除非母皇陛下或者哥哥姐姐们主动为我们举办宴会。
这次命名日恰好赶上出门郊游,别说他们了,连我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亏你有心,还记得这个日子,谢谢你的礼物,我等不及打开看看了!”
说着,艾德嘉手上用力,一把撕开了帆布袋子的封口,把里面的东西拿在手里。
这是一柄极为沉重厚实的长柄斧,尺寸大到夸张的程度,立起来足有一公尺多高。
这显然是给像维克托男爵那种,高大而孔武有力的壮汉设计的,普通人用两只手都很难挥得动,埃德嘉·米德奈特公主继承了母亲的力量,仅用了一只手便把这大家伙轻松地拎了起来,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斧子表面的钢材呈现出美丽的亮银色金属波纹,好像飘荡的水波纹路浮到了金属表面上,相当之养眼。
金属部分的中心位置,被蚀刻出精美的夜鸮徽记纹饰,亮闪闪的银色相当耀眼,显然是用纯银填充进去的,夜鸮纹饰和钢材部分完美贴合,融为一体,斧柄上也雕满了繁复古朴的花纹,不仅美观,还能起到一定的防滑作用。
埃德嘉公主虽然年纪很小,却是个冷兵器方面的行家里手,她从小就在皇家兵器库里玩耍,接触过不少近卫军中的兵击高手,
耳濡目染之下,她迅速成为了该领域的小专家,只要近距离看上几眼,很快就能辨别出武器质量的优劣。
而她眼前的这支长柄斧显然是上品中的上品,达到了国礼级别的程度,华丽的外表并没有让它的实用性打折扣。
斧刃和斧柄的做工用料都相当扎实,一切设计都是以结实耐用为目的;
连接木柄的金属部分显得尤为结实粗厚,整个斧刃呈现出优美的曲线,越接近锋刃的地方就越是宽广纤薄,最后在末端呈现出一个优美的新月形斧刃形状,简直是个完美的艺术品。
这是一柄单刃结构的斧头,背部没有小的斧刃,而是被锻造成了沉重厚实的八角形铁锤锤头,看上去就很有力量感,感觉可以轻松砸碎大锁头,这个设计不仅实用,还完美地平衡了配重,使得斧头的平衡性极为出色。
木柄的顶端和末端各连接有一段可拆卸的,锋利的钢铁尖刺,可以用来把斧头固定在地面,当成支架来架枪瞄准,抑或当成矛头来捅刺目标。
一件武器,综合了斧头、大锤、长矛的多种用途,每个部位都能用来杀伤目标,可以说是一柄十足凶残的杀戮兵器。
“天呐……这……这是……”
这远远超过了她对命名日礼物的最好期望,
艾德嘉公主惊讶地张大了嘴,她彻底被手里的宝贝吸引住了,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纤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显得相当激动。
“它可真是……太美了……正是我想要的……比我之前的那个还要好!”
公主不由得赞赏道,她怜惜地端详着这个宝贝,仿佛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柄大斧头,而是个做工精致的瓷娃娃。
威廉少爷说道:“这是我在金斯托普镇的集市上买来的,相当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即使在帝都的铁匠铺里都不一定能搞得到,希望你能喜欢。”
艾德嘉公主没有直接回应,但她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像是在抚摸一只可爱的大猫咪似的,轻柔地抚摸着光滑的木柄,欣赏着斧头的每一处细节,显然是爱到不行了。
看到自己送的礼物得到公主的重视,威廉少爷非常高兴,他开始发挥自己强大的记忆力,讲述起这柄斧子的来历:
“很高兴看到你喜欢我的礼物,看来那个武器铺的摊主所言非虚,这就是北方海盗匠人最顶级的做工了,为了让我花高价买下它,那摊主可是费了不少力气,给我讲了很多东西;
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的伐木斧,而是一柄如假包换的多用途长柄战斧!
它专门为战争而生,是北方寒带的海盗们打造的经典样式;
现在海洋贸易兴起,做买卖显然要比抢劫来得稳定,所以那帮北方人不再当海盗了,他们开始改做和平的正当生意,
这样我才有幸能从商人那里买到这个漂亮的大家伙。”
(279) 难忘的夜
“看看这漂亮的纹路!
金属部分是由两片花纹钢夹着一片渗碳后的坚硬钢材打造的,兼具韧性和硬度。
斧刃的坚实程度远超一般的金属制品,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吹牛,摊主给我现场展示了它强大的威力,
一位强壮的铁匠双手拿起这斧头,轻轻松松就劈开了一片厚实的铁条,然后他得意地朝我展示斧刃,竟然没有一点儿卷刃的痕迹!
普通样式的锁甲或板甲在它的面前犹如摆设,就算是斧刃真的被砍卷刃了,也不要紧,只要翻转过来就是一柄威力强大的战锤!
按照摊主的说法,长柄锤的力矩更长,威力更大,随便一锤子就能轻松砸烂大野猪的厚实头骨。
斧柄的材质也是顶级的用料,是用珍贵的白坚木制成,这种木材的密度堪称世界之最,硬度甚至比一般的钢铁还高,完全不用担心在使用的过程中折断,就是在重量上沉了点儿,但我认为这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对啦,埃德嘉,你看!
我要求摊主在斧刃上蚀刻出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徽记。
他一开始是拒绝的,说那是皇家专用徽记,一开始怎么也不肯,害怕因此违法遭到逮捕,直到我承诺加双倍的钱才肯答应,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是吧?
工匠师傅先是用强酸液在表面侵蚀出夜鸮图案,清洗凹槽后再把银锭融化,用小皮锤子慢慢敲打嵌入进去,随后用砂轮打磨平整,看看这完美的白银嵌入工艺,夜鸮纹饰完美无瑕!
纯银纹饰和钢铁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任何微小的缝隙,多好的手艺啊!我觉得这钱花的还是值得的!”
威廉·艾因富特一口气叙述完了这一大段话。
他听从了马克西姆皇子的建议,为了今天的这一刻,他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还特地写了个稿子出来,在马车上默默在心中练习了很多遍,现在终于一股脑全都讲了出来,他感觉到如释重负,现在只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看到公主仍在盯着斧头愣神,他又补充了一句:
“注意看呐,斧柄上也刻了字!”
埃德嘉提起斧柄,在靠近斧刃的位置看到一排细小的花体字:
“献给世上最美的女士——埃德嘉·米德奈特公主,祝命名日快乐!”
这一行字犹如一股暖流,涌入了她的心房。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拥有有众多的追求者,可这些贵族男孩都不够了解她,总是送她一些诸如宝石项链、钻石戒指、丝绸礼服或是缎面高跟鞋之类的,大多数贵族女性喜爱的奢侈品。
公主寝宫的柜子里堆满了这些昂贵的礼物,其总价值是惊人的,足以在帝都郊区购买一座城堡,但埃德嘉从来也不去看这些东西,任由它们在柜子里落满灰尘。
这个命名日收到的礼物则是完全不同,威廉·艾因富特窥探到了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感动到了她的心坎里。
自从上一柄双手斧在狩猎中损坏之后,埃德嘉原本期待母皇陛下能够想起自己小女儿的愿望,再送她一把新的。
她一直在等待母亲想起这件事,带着些许赌气的情绪,与其说是在等待这件礼物,倒不如说,她是在期待母亲的爱。
可惜她的母亲不是平凡人,而是肩负重任的大国君主。
因为与索兰王国的政治危机,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皇没日没夜地忙于朝政,她连吃午餐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哪里有时间顾及到小女儿心中的愿望呢?
艾德嘉很聪明,她不像那些不谙世事的傻姑娘,她懂得国事为重的道理,也理解母亲的苦衷,但心里还是期望得到母亲的礼物,毕竟,她从小就缺乏母亲的关爱,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玩耍。
一年多过去了,皇帝似乎已经彻底忘却了这件事,埃德嘉没能得到母亲的关怀,难免心生落寞之意。
正在她心灰意冷之时,威廉少爷把这件她渴望已久的宝贝送到了她的面前,填补了她心灵中的缺憾。
她不禁想道:
带着这些问题,埃德嘉再次审视了一番面前的少爷,却是变得更加迷茫:
艾德嘉·米德奈特是一位崇尚武力的公主,她喜欢高大强壮的男孩,尤其喜爱那种粗野残暴、桀骜不驯的问题少年,可她面前的这位少爷正好与这些要求截然相反;
威廉少爷的腿部从小便没了知觉,由于缺乏运动,腿部肌肉萎缩严重,令人惨不忍睹,像两根晾衣服用的竹竿似的。
他整天坐在轮椅上,是一个在温室中长大的少爷,他循规蹈矩,非常有礼貌。
他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和父亲的头脑,拥有一张白皙细嫩的面庞,一头红色卷发修剪得大方得体,秀气得简直像个女孩,即使是在帝国最高学府最好的班级里,他的学习成绩也是顶尖的,仅次于皇太子康斯坦茨。
他戴着一副比酒瓶底还要厚的高度近视眼镜,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他胆子小,内心善良,性格懦弱……
总之,这位残疾的书呆子少爷简直是个透明人,是贵族小姐们最容易忽略掉的类型。
不知为什么,艾德嘉公主就是对他怀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完全想不起原因来,好像这种好感是根植于她的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似的。
威廉·艾因富特身上的某种特殊气质牢牢攫住了她的心,
埃德嘉能从威廉的身上嗅到和自己相近的气息,有点儿像母亲身上散发的那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便是——神裔血脉者的气息。
埃德嘉尝试过调查这一切,她听到过宫里的仆人们说闲话;
他们说皇帝年纪小的时候,和威廉的父亲——达利·艾因富特侯爵大人传出过绯闻,二人曾经在重要的毕业舞会上共舞一曲,后来也经常单独会面。
在兰福德公爵过世之后,皇帝成了寡妇,这种八卦传言更是变本加厉,甚至有人说威廉是皇帝和达利侯爵的私生子,那就纯属是胡说八道了,因为威廉少爷的长相和他的母亲简宁几乎一模一样。
也有人传言,皇帝和达利侯爵或许有某种血脉关系,有人说他们二人的血液都是蓝色的,这件事引起了埃德嘉的注意,她的心中浮现出无数个疑问:
这一切似乎都隐喻着某种不得了的事情,可又缺乏足够的证据去论证。
艾德嘉的心境好似一团乱麻,她用力摇了摇头,在心中责备自己:
这时候,威廉少爷再也忍不住这尴尬的气氛,他迟疑地问道:“怎么不说话啊……艾德嘉小姐,难道你不喜欢这个礼物么?”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转过头,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紧紧瞪视着对方,
她看到威廉少爷惴惴不安的神情,显然是相当在乎自己对礼物的反应,她心中剧烈一震,想道: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泪水在紫色眼眸中反射着烛光,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这正是我想要的礼物。”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俯下身,一把搂住了威廉少爷的脑袋,纤细的手指陷入到他的卷发里,随后紧紧拥抱住他,轻声说道:
“谢谢你,威廉少爷,请收下我的回礼。”
说罢,她闭上双眼,朝着威廉的脸颊轻轻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幸福。
威廉·艾因富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事情的发展大大超乎他的意料,从那次舞会之后,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刻,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艾德嘉公主端丽的面庞紧贴着自己,闭上双眼的她呈现出另一种美感,
她那长长的银色睫毛交错在一起,像是积雪的森林,银色长发拂过肌肤,蹭得他痒痒的,撩拨着他的心弦,那温暖柔软的唇更是令他口干舌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沉寂下来,就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威廉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声。
这使他想起一本心理学着作中的描述:
(人在遇到自己的心仪的异性时,体温会提升到发高烧的温度,心跳的频率会有惊人幅度的提升,甚至有心脏病患者因此而猝死……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热烈的拥抱持续了足有半分钟,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抬起头,她睁开眼睛,展现出最为甜美的笑容。
她站直了身子,提起一旁的长柄斧,掂了掂分量,显得相当满意:
“我等不及要去试试它的威力了!
晚安,威廉少爷,睡个好觉,
明早咱们一起去林子里狩猎。”
(280) 狼群
浓雾笼罩的峡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野兽垂死挣扎的嚎叫声,随着又一声闷响,一切重归平静。
“我的老天呐,太厉害啦!这么厚的头骨都给劈碎了……这可真是……太爽啦!”一个清脆悦耳的女性声音喊道。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用长筒皮靴踩住大野猪的尸体,这头巨大的野兽死相惨烈,身体上插满了箭矢,头颅被长柄巨斧劈开,脑浆溅得到处都是。
艾德嘉公主“喝!”地一声,臂膀用力,把染血的斧头从野猪头骨中拔了出来,白皙的脸庞上被溅了几个血点,她用手背抹了一下,黏糊糊的血点成了一大片血渍。
“哈哈!我的新斧头真好用!”她朝着斧柄亲了一口;“我以后每天都要给它打蜡上油,可不能让这个宝贝生锈了!”
马克西姆皇子走了过来,拍打着妹妹的猎装外套,帮她清除掉身上的落叶和泥土:
“小妹,你可别笑了,回去照照镜子吧,你现在这幅样子都可以去唱歌剧了,扮演恐怖剧里的红脸小恶魔都不用化妆,在脑袋上戴个犄角就能上台表演了。”
“哎呦!我脸上怎么啦?”
艾德嘉换了一只手,又抹了抹自己的脸颊,这下更糟糕了,手上黑褐色的泥土混合着红色的血液,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彻底成了个大花脸。
“哈哈!瞧她那可笑的样子!”
队伍最后方的威廉少爷笑得前仰后合,他今天的心情好到了极致,帮他推轮椅的康斯坦茨从未见过好友像这般高兴过。
“看来我妹妹挺喜欢你的礼物,恭喜你哦,威廉,再努把力,你就要成为咱们帝国的驸马爷了。”
“嗯!我一定努力!争取当你的妹夫!”威廉少爷用力点了点头。
维克托男爵走到野猪旁边,蹲下巨大的身子,他把手中握着的长弓放到地上,开始拔除猎物身上的箭矢。
艾德嘉拍了拍他的后背,夸赞道:
“厉害啊!这么远都能百发百中!而且每一箭都扎透了厚实的野猪皮,维克托大哥,你这射箭的技艺是和谁学来的?”
“当然是我的祖父杰森大人教的,他老人家老当益壮,我每次回星坠群岛探亲都会和他学上几招,祖父他年轻时被公认为全大陆最强的骑士,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不会太差。
至于箭矢的威力,我手里这张弓的拉力足有105磅,再加上我家族特制的锥形破甲箭头,在箭杆上绑上铁锥增重,这样的一支箭矢,威力堪比小型火药武器发射的弹丸,连最厚的板甲都能洞穿,更别说野猪皮啦。”
“好家伙!你这张弓的拉力都赶得上军械库里的劲弩啦!维克托大哥,回头也送我一把这样的长弓吧!当然,还有配套的箭矢!”
“没问题,等咱们回到帝都,我送你一整套新的!”
“谢啦!”艾德嘉踮起脚,捏了捏对方强壮的臂膀。
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宫里的一位老仆人总给她讲皇帝征战的传奇故事,从那时起,她就立志成为母亲那样的大英雄。
不光是母亲,她也很崇拜眼前的这位义兄,这位年轻的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
他是母亲麾下最强大的战士之一,曾经参加过那场着名的女妖峡湾大海战,并且在最后的时刻潜入海底,救了皇帝的性命,
正是在那次战役中,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彻底击溃了反瓦尔斯塔同盟的围攻,成为欧拉西斯大陆真正的霸主。
“维克托,你是我见过最高大强壮的人,真想和你过上几招,那一定相当刺激。”
维克托男爵笑着摇摇头,用一只巨掌轻抚着公主的银色长发:
“饶了我吧,公主陛下,你继承了皇帝的力量,我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而已,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啊。”
艾德嘉撅起了嘴:“哼!没试过怎么知道?
我听说你的祖父杰森大人和我母亲打过一场骑士比武,而且打得相当之精彩,有个老将军说过,那场战斗就是骑士比武的巅峰之战了。”
“是啊,我当时还小,还在旁边给祖父加油呢,感谢皇帝陛下的仁慈,她从一开始就手下留情,我的祖父大人才能从那场战斗中幸存下来。
不仅如此,她还收我为义子,把我带出了那座荒芜的小岛,让我接受帝都最好的教育,
这样我才有机会见识到广阔的天地,最重要的,我有幸认识了你姐姐,找到了一生的挚爱。”
“既然如此,你就陪我打一场呗,就当报答我的母皇大人了,如何?”
“还是算了吧,你姐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她今天又没来,不告诉她不就行了?来吧!你拿佩剑,我拿斧头!咱们打个痛快!”说着,艾德嘉公主就要动手。
维克托赶忙摆手:“不能用真家伙,要注意安全,以咱俩的力气,就算只是轻轻蹭到一下,都会造成重伤的。
这样吧,等咱们回到帝都,穿上全套的专业兵击盔甲,拿着安全的训练用武器再比试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定要瞒着你姐姐,绝不能让她知道。”
艾德嘉朝对方扮了个鬼脸:“哎呦,咱们的圣墓守护者大人真是个妻管严啊,这还没结婚就开始怕老婆了,以后那还了得?老姐可真是有一套,把你制得服服帖帖的。”
维克托笑着说道:“我可不敢惹她,你姐姐要是生气了,好几天都哄不好,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幼稚又可爱。”随后,他低头看了眼怀表:“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这时候,林子里传来了清晰冗长的狼嚎声。
“嗷呜……”
嚎叫声非常瘆人,长久地在四周回荡。
“天呐!该死!附近有狼!一定是野猪尸体的血腥气招来的!”
康斯坦茨皇子被吓坏了,他推着轮椅躲到了维克托身后,威廉少爷抬起手臂,喊道:“看呐,它在那!好大的一只!”
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匹巨大的野狼藏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边,它的毛皮是黑色的,随着天色变得暗淡,野狼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双血红的狼瞳发出令人不安的光芒。
“嗷呜!”它又仰起头嚎叫一声。
艾德嘉公主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轻蔑地说道:
“别害怕,这没什么,看上去挺凶,不过是条大点儿的狗罢了,就这样的野狼,我一斧头一个!你们都等着吧,我这就去把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卸下来!带回去做成标本挂在墙上!”
说罢,艾德嘉举起了她心爱的长柄斧,自信满满地走上前去。
“等等!先别过去!”
维克托男爵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赶忙伸手拦住了公主:“小心!这种峡谷黑狼都是群体行动的!”
事实果然如他所言,
几分钟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又出现了几双血红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恶狠狠地瞪视着众人。
艾德嘉被惊得打了个寒颤:“哎呦喂……好险呐,差点儿就中计了,想不到这些小黑狗儿还挺阴险!”
维克托冷静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距离天黑还有时间,我们先等一阵看看。”
在双方对峙的过程中,时间在悄然流逝,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了,周围又出现了十几双血红色的狼眼。
一声声冗长的狼嚎长久地在周围回荡,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大家的神经紧绷起来。
康斯坦茨和威廉不安地望着四周:“这下可怎么办?它们越聚越多,我们被包围了!”
(281) 轻松应对
“没事的,都别慌,有我在呢。”
维克托男爵倒是丝毫也不慌张,他一只手按着佩剑的剑柄,沉稳地说道:“它们在等待。”
“等待些什么?”马克西姆皇子问道。
“它们在等天彻底黑了,然后利用视觉上的优势,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用尖牙利爪把我们撕个粉碎。”
马克西姆被这句话吓坏了,喝到一半的酒都被他吐了出来:“天呐!我还以为你有计划突围呢!维克托,咱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你可倒好,一点儿都不着急!”
“这不是着急能解决的事儿,面对困难要有耐心,马克西姆,放心吧,我有计划的。”
“什么计划?”
“我一直在寻找头狼的踪迹,每个狼群都是组织严密的集体,听命于首领的指挥,我们只要杀掉狼王,整个狼群就会一哄而散。”
“那你倒是快点儿找啊!天呐!那些野兽的眼睛真可怕,到底怎么辨别哪一匹是狼王?”
维克托悠然自得地抽了口烟斗,吐出一个烟圈:“一般来说,狼王就是狼群里块头最大的那一匹,找到以后杀掉就行了。”
听他说的这么简单,马克西姆反而更担心了:
“什么?还得找出来最大的一匹杀掉?你觉得这可能么?
现在天色这么暗,这该死的畜生又是黑色的毛皮,怎么找?
就算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去杀?
我们的火药武器都被那些该死的民兵收走了,只剩下冷兵器傍身!你以为那些畜生会眼睁睁看着你走过去,看着你杀死它们的头领而毫不作为?”
维克托笑着磕了磕烟斗,没有说话。
看到对方还是一点儿也不着急,马克西姆急得直跳脚,半开玩笑地讥讽道:
“哦!你打算过去和那群吃人肉的畜生打个招呼,和它们说;
各位狼先生,狼小姐们,我想找你们的国王单挑,所以请你们都退开,别影响我们一对一的战斗,因为那样是不绅士的。
妈的!维克托大哥,你这什么鬼计划?怎么听都像个笑话!”
“哈哈哈!太好玩啦!”艾德嘉公主被双胞胎哥哥的发言逗笑了,
她走过去捏了捏哥哥的肩膀,说道:“没关系,以维克托大哥的实力,对付那些畜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还有我在呢!我现在有了趁手的武器,实力倍增,我过去几斧头就能把这些毛茸茸的小狼狗全都砍成碎片,不过那样会违反帝国狩猎法律,也会影响到森林里的生态平衡。
所以说嘛,还是找出狼王的计划比较实际,我视力好,能看清夜色中的事物,都包在我身上了!”
说罢,艾德嘉卷起袖子,朝着两只手掌吐了口水,随后旋身用力挥动斧头,朝着身旁的一颗杉树猛力砍去,呼啸的风声证明这一击的力量有多可怖。
木屑纷飞,斧刃深深嵌入到树木深处,艾德嘉伸手按了按,确定牢固稳当之后,她飞身跃起,踩到了斧柄上,然后伸手够到上边的树杈,像猿猴般敏捷地爬到了树顶,随后居高临下地朝着四周眺望:
“哇!上面的景色好美!你们也该上来看看,深林峡谷的夕阳,还有暮色下的雾松镇,非常养眼。”
树底下的康斯坦茨皇子赶忙催促:“小妹,别再看风景啦!咱们马上就要成为群狼的晚餐了!”
“好嘞!我这就开始干活!”
艾德嘉的紫色眸子发出淡淡的光芒,她继承了皇帝的夜视能力,在傍晚的暮色中,她比一般人的可视距离远得多,能清楚地看到所有野狼的动向:
“形势不太妙啊,它们围成了一个大包围圈,至少有三十多条成年大黑狼,
等等……那些小东西是什么?
哎呦!还有些嗷嗷待哺的小狼崽跟在后面等着开饭呢,看它们那饥肠辘辘的样子……真是可怜,要不你给他们咬一口吧,马克西姆哥哥?”
“滚!亏你还有闲心可怜那些狼崽子,要喂的话你自己喂它们去吧!老子可是要躲得远远的!”
“哈哈哈,”艾德嘉再次大笑起来,突然,她看到了要找的目标,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看到啦!看到啦!就在我现在手指的那个方向,那匹狼蹲伏在一块凸出的巨石上,这家伙的体型比其他狼大出不少,像个头领的样子。”
“好眼神!我也看到了,那家伙绝对是狼王了。”维克托男爵把抽剩下的烟丝倒了出来,跺脚踩熄灭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艾德嘉纵身一跃,跳下了树,随后把心爱的大斧头从木头里拔了出来:“维克托大哥,要我过去把它砍死嘛?”
“小妹,你在一旁歇着吧,这个距离我有信心,看我用长弓解决它。”
艾德嘉用夸张的姿势,双手捧着长弓奉上:“好嘞!我等着看你精彩的表演,维克托大哥!加油哦!”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歇了几秒,这是祖父教给他的秘诀——开弓之前先放松。
突然,他睁开眼睛,左手举起长弓,右手熟练地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特制的箭矢,搭在弓弦上,
这支箭和之前射野猪的那种完全不同,箭头是心形的,刃上带有细小的锯齿,尾部的羽翼做工极为齐整,虽然重量和穿透性能一般,但是胜在精确和射程,在骑士战争时代,这种箭矢专门用来狙杀远距离的轻甲目标。
他看准头狼的位置,瞄得真切,筋肉虬结的右臂发力,拉力105磅的强劲弓弦被拉成了一张满月,整张长弓都发生形变,积蓄在其中的能量越聚越大。
维克托静下心来感受目标的距离和风的方向,仅靠射手的直觉做出微调,然后放开了右手手指。
“嘭”地一声闷响,箭矢裹挟着一股劲风疾射而出,以一道优美的曲线划过天空,随后像一颗流星似的飞速下坠,正中目标的脖颈。
“嗷呜!”巨大的黑狼发出垂死的嚎叫,随后变成了某种凄惨的哀萦声,几秒之后再也没了声息。
阴影中的那些血红色的眼睛开始移动起来,狼群动摇了,几乎全都是一副惊恐的样子,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其中大多数转身就跑,也有几匹守在死去同伴的尸身旁,用舌头舔舐创口边的鲜血。
“厉害啊!维克托大哥,射的漂亮!”艾德嘉公主跳着欢呼起来:“死的那只肯定是狼群头领,看看那些黑狼慌张的样子,就像是国王驾崩后混乱的大臣!”
康斯坦茨连忙说道:“先别急着高兴!有几匹还没走呢!”
轮椅上的威廉少爷慌张地惊叫:“该死!它们朝这里冲过来了!”
(282) 流氓恶徒
狼王的死使得庞大的狼群分崩离析,
这些森林里的食肉野兽都被吓坏了,纷纷转身,撒开狼爪没了命地奔逃,
但其中也有几匹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五匹身型巨大的成年黑狼愤怒地低吼着,朝着众人猛扑过来,它们要为狼王复仇。
“大伙儿替我作证啊,这可不是滥杀动物,它们自己跑过来送死,这可怪不得我喽,嘻嘻……我的大斧已经是饥渴难耐啦!”
艾德嘉公主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右手紧握斧柄,左掌托着斧刃,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美丽的笑容里充斥着对杀戮的渴望。
看到公主迎着恶狼冲上去,威廉·艾因富特少爷的手指紧紧扣住轮椅的扶手,脸上全是汗珠,显然是担心到了极点:
“天呐!太危险啦!维克托,你快去帮帮她啊!”
“别着急,威廉少爷,用不着担心小公主陛下。”
维克托男爵怜悯地看着那些冲过来的大黑狼,似乎已经看到了它们的结局,他对着威廉说道::“你应该心疼那些野狼,它们就要大祸临头了。”
他对小公主的实力心知肚明,在当年的女妖峡湾大海战中,萨兰托斯皇帝以一人之力对抗全大陆最强的兵击高手,堪称传奇史诗之举,如今,她的小女儿艾德嘉公主已经长大了,并且继承了母亲的这份力量。
面对艾德嘉公主的敏捷和怪力,别说是面前这区区五匹野狼了,就算刚刚的狼群一拥而上,也只能落得被屠戮殆尽的下场。
所以维克托从一开始就毫不担心,他给烟斗换上了新的烟丝,轻松自在地吐着烟圈,等待欣赏一场血腥的演出。
结果丝毫不出他的预料,仅仅二十秒钟之后,五匹野狼就变成了几摊血肉模糊的尸块;
其中有一匹被砍掉了狼头,两匹脑袋开花,剩余两匹更惨,直接被公主的大斧头竖着砍成了两截,肚肠内脏流得满地都是,周围的草甸上溅满了狼血。
维克托亲历过残酷的战争,面对此情此景依然可以保持淡定,其他三人都被这血腥的杀戮惊呆了,尤其是马克西姆皇子,他被惊吓得长大了嘴,对这个野蛮的双胞胎妹妹有了全新的认识。
艾德嘉的斧头上再次沾满了血液和脑浆,她试图甩干净,却没有成功,于是从兜里掏出一块破布擦拭,然后用长筒皮靴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淡然地说道:
“母亲告诫我们要物尽其用,既然杀了就不能浪费,待会儿把这狼头打包带回去,我看到镇子里有做标本的工匠,直接送给他好啦。”
“这是你的战利品,你随意处置。”维克托低头看了眼怀表:“好了,今天的狩猎到此结束,咱们回去吧,这会儿启程应该能在天黑前回到旅店,大家走快一点儿,康斯坦茨,把轮椅给我吧,我来推着威廉少爷。”
艾德嘉调皮地回应:“嘿嘿,这么着急回去,我看你是想我老姐了吧!”
维克托的心思被猜中,难为情地笑了。
与此同时,雾松镇的黑鸦旅店内,罗斯玛丽·米德奈特公主百无聊赖地走出卧室,她下楼坐到吧台前,点了杯热牛奶。
早上出发的时候,维克托男爵怕她受伤,不让她跟着大伙去林子里狩猎,
当时她心里非常不高兴,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就连最爱她的维克托都担心她拖后腿,可自己又没有底气去辩驳,
毕竟自己身子柔弱,动作又很笨拙,脑子也不太灵光,一身的大小姐脾气,娇气得很,对于一支狩猎队伍来说,自己竟然还不如残疾的威廉少爷有作用,这给她的自信心造成很大的打击。
罗斯玛丽用一双细腻白嫩的手握着玻璃杯,小口抿着热牛奶,每天穿着旧衣服让她感到心情烦躁,密不透风的穿着闷得她透不过气来,于是,她索性把碍事的头巾和口罩都给摘掉了,但她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自己要时刻隐藏身份。
一头闪亮的银色长发暴露在人们面前,完整的面容也都显露无疑。
吧台前的服务生第一个注意到了她的容貌,这小伙子一辈子没出过镇子,哪里见过此等超凡脱俗姿色的美人儿,立刻被惊得瞪大了眼睛,无意识地来回擦着手中的杯子,像是在欣赏画作的鉴赏家。
其他旅客也慢慢注意到了吧台前的银发女士,有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偷偷瞟上几眼,也有人干脆凑到了近前仔细观看。
罗斯玛丽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环境发生的微妙变化,她还在想着早上的事儿,因为大伙不带她去狩猎而生着闷气。
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被摘掉的头巾和口罩,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旅店大堂中的焦点,无数双好奇的目光集中在一点,不仅是男性,就连几位端盘子的姑娘都看得呆了。
一伙醉醺醺的本地人走到了吧台边,三人都是面相凶恶的壮年男子,穿着同样款式的皮衣,领头的光头男子朝着罗斯玛丽吹了声口哨。
“嘿嘿!藏得够深的啊,整天裹得这么严实,我们都不知道有个大美妞儿在身旁,你该早点儿摘下头巾的,好东西就该让大家欣赏啊,你们说是不是啊?”他朝着大堂里的其他人说道。
看到这三个人,人们就像看到了老鼠蟑螂似的,纷纷厌恶地转过头去,
大家都知道这三人是什么货色,这是一群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总干些令人生厌的混蛋事,是所有本地人眼中的祸害。
其中一位缺了只耳朵的矮个瘦子大声说道:“喂!我们大哥在跟你说话呢,小妞儿!你他妈没长耳朵嘛?”
“别烦我!”罗斯玛丽厌烦地转过头去,重新戴上了头巾和口罩。”
“哎呦呵?这小妞儿的胆子不小啊,竟敢和本大爷耍脾气!
外地小妞儿,你也不去镇子里扫听扫听咱们的名号,竟然敢对咱爱搭不理,本大爷非常生气,你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283) 愤怒的拳头
罗斯玛丽白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吃着东西,依然没有搭理他们。
这次凑上来说话的是一位胳膊上纹满了刺青的大胖子,他是这三个混混中面相最凶狠的:
“小妞儿!过来坐在爷的腿上,陪爷爷们喝一杯!哈哈哈!”三个面相猥琐的混混一齐大笑起来。
趁着为客人端上面包片的机会,旅店的一名服务生俯下身靠近罗斯玛丽的耳朵小声说道:
“喂……这位女士……我得提醒你,现在民兵和宪兵骑士们都在外面巡逻,镇子里处于治安管理的空档期,这些地头蛇才敢这么嚣张,我劝你最好暂且忍耐一下,别激怒他们,这些混蛋相当记仇的,我家妹妹就吃过这种亏,害得家里的窗户都被砸烂了。”
罗斯玛丽非常感激地小声回道:“先生,谢谢你的好心,我的同伴马上就该回来了,他们会保护我的。”
“是吗,那样就好……祝您好运……女士,”服务生转身离开了,旅店大堂里的其他人也都挪动了位置,他们都很讨厌那三个混混,为了避免给自己招惹麻烦,坐得离是非之地远远的。
看到没人敢为姑娘出头,三名地头蛇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嬉皮笑脸地围了上来:
“外地小妞儿!你从哪来的?啧啧啧……看看这破裙子和脏头巾,怎么穿得这么土气啊?”
“你们管不着!”罗斯玛丽愠怒地低下头,可骚扰还在继续,手臂上满是刺青的大胖子再次贴近过来:
“小妞儿,你这裹得也太严实了,白瞎了你这身条儿和这张脸蛋儿了,好东西就该露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啊!”
一位灰白头发的本地老先生再也忍无可忍了,他突然站起身,握着拳头拦在三名混混面前:
“你们这群讨厌鬼!别再招惹这女孩子了,她是从帝都来的女佣,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们!”
只剩一只耳朵的矮瘦子指着老人骂道:“妈的,你这多管闲事的老家伙,活腻歪了是吗?”
瘦子掀起皮衣的下摆,露出了斜插在腰带上的匕首,用凶狠的眼神威胁老人:“老头儿,我知道你家住哪!再敢废话,我就给你儿子肚子上捅几个透明窟窿!”
“哎……真是无法无天!”老人叹了口气,对着罗斯玛丽做了个道歉的表情,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回头看看。
“他妈的,假正经的老不死!快点儿给爷滚吧!”三名小混混回过头,继续他们的骚扰,并且越来越嚣张。
光头男子把一只粗糙的手伸进了罗斯玛丽的头巾里,从里面拽出来一缕柔顺的银色卷发,然后把他那难看的酒糟鼻凑上去闻了闻:
“哎呦!好香的味道,你这妞儿穿得这么破旧,倒是用得起高级香水啊,难道是给商人暖床的填房?。”
这回罗斯玛丽被彻底激怒了,她最讨厌陌生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一双金瞳愤怒地瞪视着对方:
“别碰我,离我远点儿!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光头男露出猥琐的笑容:“嘿嘿,你们那群人都出去一整天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看呐……肯定是被林子里的野狼给吃了,我们这经常发生这种事,小妞儿,跟爷回家吧,本大爷不会亏待你的。”
一边说着,三人又试图上来动手动脚,看到事态紧急,旅店的一位侍者从后门溜出去,去找治安官举报了。
正在这时,旅店大堂的正门被人推开了,维克托背着猎来的野猪肉当先进来,后面跟着的艾德嘉满身溅满鲜血,斧头背在身后,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狼头。
刚进门的两人恰好看到光头男正在撕扯罗斯玛丽的破裙子,另外两人分别抱着她的胳膊和大腿。
看到眼前的一幕,维克托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你们要干什么?”他怒吼道,扔掉一整袋的野猪肉,冲过来对着光头男的肚子就是一拳,把他击飞到了墙上。
“他妈的!外地佬!你想打架?”
看到对方身材高大,纹身大胖子和缺耳朵的瘦子纷纷从腰带上抽出匕首,向着维克托捅刺过来,可却被对方轻松躲开,一双巨掌像铁箍似的牢牢攥住他们的胳膊。
两柄匕首掉到了地上,“哎呦!骨头要断啦,放开手!放开手!大爷,我们再也不敢啦!”胖子和瘦子二人哭嚎着央求。
罗斯玛丽整理了一下被扯坏的裙服,气鼓鼓地说道:“跟你们说过别碰我的,你们偏不听,这下可好,我的骑士和小妹来了,这下连我都救不了你们啦,自求多福吧!”
胖瘦两名混混被维克托男爵堵在墙角里狂殴,二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光头男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刚想掏出匕首反击,就感觉到一股巨力扯住自己的脖领子,把自己沉重的身体提到了半空中。
定睛一看,原来是另一名穿着破烂的高个子女仆,她的样子相当可怖,身上、脸上全是血迹,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凶狠地瞪着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混账东西……竟敢招惹我老姐?活腻了吧?”
光头男被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吓得差点儿丢了魂:“姑娘……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啦……”
“这一拳给你长长记性!”说着,艾德嘉单手抓着光头男的领子提了起来,朝着脸颊打了一记勾拳,为了不至于杀死对方,她已经收敛了力气,鲜血伴着白沫从对方的嘴里流了出来,光头男晕了过去,随后被扔到了其他两位同伴的身上。
“别再打了!都给我住手!”两位穿着警服的治安官带领四位民兵冲进了旅店大堂,他们看到三名地头蛇躺倒在墙角里不幸人事,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其中一名治安官赶忙跑过去试了试鼻息和脉搏:“还好,都没死,不过这下手也……太狠了……”
他惊讶地发现,光头男的一半牙齿都被打掉了,脸颊凹陷进去,颧骨估计是被打骨折了,其余胖瘦二人也都伤得不轻,奄奄一息地倒在原地。
打人者淡定地站在一旁,一位是块头惊人的成年男性,另一位是满身鲜血,被破裙子和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
治安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家伙,我当治安官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接到如此奇葩的案子,
接到的报案是三个流氓调戏妇女,到了地方反倒成了流氓挨打身受重伤……不管怎么样,打人者必须受到惩罚。
民兵!给两位嫌疑犯戴上手铐,带回我的办公室处置!”
(284) 重获自由
镇中心的一幢两层楼外聚集了不少人,有人举着木牌高喊口号:“放了他们!”,也有人聚成一团互相攀谈。
今早,一个喜悦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雾松镇,在街头巷尾成为人们的谈资。
在昨晚,镇子里最为恶名昭着的三位地头蛇进入黑鸦旅店喝酒,企图侵扰一位漂亮的外地姑娘,
可这次他们惹到了绝对不该惹的人,三人被那位外地姑娘的同伴们狠狠揍了一顿,这会儿正躺在镇子的医护站里治疗,从病房外边很远就能听到他们痛苦的哀嚎。
尽管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却也没人同情这些混混,反而叫好声不断,平日里被他们欺负过的镇民纷纷拍手称快。
由于暴力致人重伤,打饶两名外地游客已经被治安官拘禁起来,雾松镇的镇民们自发组织起来,希望治安官释放他们,于是便有了今早这场热闹的集会。
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文质彬彬的老绅士挥舞着胡桃木拐杖,朝着楼内大声喊道:“帝都的英雄们!你们干得漂亮!那三个混蛋上周还在街上调戏我家女儿!这种败类就该往死里打!”
另一位穿着皮围裙的工匠接着喊道:“没错!该打!我的制鞋铺子被那帮人骚扰了很久了,这下可算能消停一阵了!感谢英雄们!帮我教训了那些流氓!”
“的没错!踢他们的屁股!这帮混蛋偷了我家的花盆!还朝着我的院墙撒尿,弄得我家门口都是尿骚味儿!”一位皮肤皱巴巴的老太太大喊道:“这些外地人做了正义的事,请你们放了他们把,我们全体镇民愿意联名为他们担保!治安官先生们!”
其他聚集在外的镇民们也一齐起哄:“放人!放人!”
几位公职人员正在楼的一间房间内办公,房门的铭牌上用红油漆漆着“雾松镇治安管理办公室”的字样。
一名身着猎骑兵制服的宪兵骑士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
“怎么办啊?游行示威的镇民把这里围住了,他们这是要暴动么?”
坐在桌边的治安官朝他摆了摆手:“暴动?得了吧!你这家伙就是爱瞎担心!放轻松点儿,那些镇民没什么恶意,依我看……还挺有趣的,简直就像一场狂欢似的。
你看看外面,不光是举牌子喊口号的人,连摆摊卖热狗的贩都来了,家庭主妇们也抱着孩儿来看热闹。”
另一名宪兵道:“哈哈,别那些镇民,连我都觉得很过瘾!这三个混混,被咱们处理教育了多少次了?依然是屡教不改,整在镇子里胡作非为,因为没犯什么大罪还没法重罚他们。
这下可好,朝着人家帝都的姑娘下手,这下傻眼了,碰上狠人了吧!要我就是活该挨打!”
“我也这么想,不过话又回来了,咱们也很为难啊,毕竟那些外地游客打了人,还下手这么重,不逮捕的话就是咱们的失职啊。”
一位神情严肃的宪兵问道:“治安官先生,要不要我出去轰走那些镇民啊?这场集会影响到咱们办公了,如果用警棍打躺下几个,这些乌合之众马上就会一哄而散。”
“你子给我把警棍放下!绝对不能对镇民动手!”治安官伸手夺走了宪兵手里的警棍,大声斥责道:
“没必要闹得这样不愉快,皇帝陛下早就下达过公文,给了我们基层治安部门灵活执法的权力,咱们也没要这么死板,该让步的地方就让步,解决民怨才是关键。你!出去帮我传个话!让外面的镇民选出一位代表进来交涉吧。”
宪兵给他挑了个大拇指:“还是您会办事儿,长官!”罢,他披上制服,出门去了。
过了十来分钟,在和镇民代表进行谈判之后,治安官破例释放了监牢里的两名外地游客,但依旧对他们收取了高昂的保释金和罚款,为了让手下能够尽快获释,那位戴眼镜坐轮椅的少爷毫不犹豫就交了钱。
治安官打开了锈迹斑驳的铁门,朝着里边的人道:“出来吧,大块头,还有那个蒙脸的女仆,你俩都自由了。”
“谢谢您,长官!”维克托朝着治安官礼貌地道了谢。
对他的大粗胳膊而言,手铐显得太细了,手腕被勒出了一道凹痕。手铐被解开之后,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低着头,侧过身来,费力地把庞大的身躯从牢笼的门里挤了出来。
对于他这种大块头来,一整夜保持双臂收紧的姿势可不好受,他在笼子里一夜未眠,这会儿才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来到屋外,大家都在门口等着。
罗斯玛丽平了他的怀里,一双金色眼睛流下了委屈的泪水,显得楚楚可怜:“我的誓言骑士!一想到你为了我坐大牢,我就无法入眠。”
维克托轻抚着皇女的背:“亲爱的,都过去了,这就是个插曲而已,不影响咱们的郊游计划,高秀儿把,明咱们去逛逛本地的集市,别哭啦。”
一旁的艾德嘉公主对着姐姐扮了个鬼脸:“嘿嘿……老姐可真是个爱哭鬼,怎么也哄不好的那种。”
威廉摇着轮椅过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好的很!甚至比住在旅店里睡得还舒服!”艾德嘉公主伸了个懒腰,得意洋洋地:
“这下我的阅历又丰富了,被关在铁笼子还挺好玩的,哦,对啦,旁边笼子里关了五个杀人嫌疑犯,我和他们聊到很晚才睡。”
威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呐,杀人嫌疑犯?离那些人远点儿,别跟他们学坏了!”
艾德嘉倒是显得满不在乎,朝着地上吐了口水,道:”我呸!那些家伙真让我失望,都是些吹牛大王,每个人都自己有多狠,有多厉害,每个都声称自己杀过一百人!
等我摘下头巾和口罩透气的功夫,他们就开始对我吹口哨,还对着我做些粗鄙下流的手势,要冲进笼子把我扒光。
我好啊,你们有种就过来练练啊,他们却又没了动静,然后我就问,你们怎么还不过来?那我可要过去了啊!”
到这里的时候,艾德嘉公主眉飞色舞,乐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唾沫四溅地道:
“然后啊!我当着那些嫌疑犯的面,徒手掰弯了一根最粗的钢条,作势要冲进他们的笼子,这帮家伙被吓得目瞪口呆,缩在角落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一个还被吓得尿了裤子,求我不要过来。
哈哈!威廉,真希望你当时也在现场,看看那帮家伙窝囊的怂包样子!真是有趣极啦!”
(285) 迷一样的大食客
这天不同于以往,雾气小了很多,难得能够看到晴朗的天空。
这已经是他们在雾松镇旅行的第二周了,因为暴打当地小混混的英勇事迹,一行人被当成英雄看待,每当这些来自帝都的年轻人经过,当地人总会热烈地朝他们打招呼。
尽管人口不多,面积也不大,雾松镇的集市还是很热闹,因为山谷里的农庄主和隐居者们都会来到镇子里摆摊做生意,外地的旅者和客商也都愿意来逛逛。
在一个简陋的小吃摊位上,摊主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的客人,颤抖地说道:“我的老天爷啊!这已经是第十碗了……两位小姐,您……您确定还要继续么?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仍旧穿着她那身破旧的长裙,一缕银色长发从头巾里活泼地钻出来,嘴上沾满了油腻的炒鸡蛋和面渣子,她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嘴唇,指着店家的招牌说道:
“怎么?老板?心疼啦?”
“哦……没事……我继续给您二位续碗!”
说着,老板又从大铁盆里盛出来两碗黏糊糊的小吃,放到两位顾客面前。
摊位前,一张裂开的木质招牌上用黑色油漆写着:深林峡谷特色美味餐点,红菜汤面疙瘩鸡蛋大杂烩,五枚铜板每人,免费续碗,管饱!欢迎大食客前来品尝!
老板是雾松镇的本地人,是个矮小细瘦的中年汉子,头发掉的只剩耳朵边剩下一点儿,一双老鼠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显得相当精明。
他自以为能在集市上狠赚一笔,可此时的他后悔死了,感觉自己做了这辈子最亏本的一次生意。
灾难的源头就是面前这些外地来的旅客,
他们一行六人,四男两女,其中两位女士裹得严严实实,听话语中的意思,两人好像是姐妹关系,在她们松开头巾,摘掉口罩后,露出两张极为甜美的面容,像是油画里的人走出来了似的,老板看得都愣住了。
妹妹邀请姐姐打了个赌,比赛谁能吃下更多碗大杂烩,然后那个大个子男人就走上来,为她们付了两人份的钱,并且意味深长地,以怜悯的眼神看了老板一眼,可惜当时他还不懂这眼神中的深意。
直到那时,老板都还在暗自窃喜,他以为自己赚到了,因为女士们一般都吃不了太多,更何况像她们这种娇滴滴的漂亮小姐呢?
可现在半小时过去了,两位漂亮小姐面前的碗越堆越高,她们食量惊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与人偶般端丽的外表形成巨大对比,两位女士就像是饿鬼一样狼吞虎咽,妹妹的吃相非常邋遢,不仅发出咀嚼的声音,还蹭得满脸都是油,姐姐显然优雅许多,吃得慢条斯理,但在饭量上也是不遑多让。
在二人拼到第12碗的时候,老板已经被吓坏了,他不禁想道:
吃到第13碗的时候,她们的同伴开始为二人加油呐喊,其中一位坐轮椅,穿着讲究的少爷在为那个妹妹加油,身材壮硕的大个子在给姐姐加油。
每当她们吃下一碗,这些外地游客们都会欢呼雀跃,只剩下老板一人暗自伤悲,吃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无所谓亏多少了,他心中暗暗咒骂道:
在二人吃到第十七碗的时候,艾德嘉皇女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她放下勺子,举起了双手:“老姐,算你厉害,我投降!”
“我赢啦!耶!”罗斯玛丽皇女摆出了胜利的手势。
她揉了揉鼓起来的肚子,抬起头,看到路边有不少人在看自己,显得十分不好意思,面色变得红晕:“额……我也快到极限了。”话虽如此,她还是用优雅的吃相把碗里剩下的大杂烩一扫而空。
皇女姐妹二人继承了皇帝的好胃口,如果她们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一个人吃空一张饭桌,
外人看起来会难以理解,但是维克托和威廉等人已经习惯了此等景象,对于像今天这种饭量决斗,在金湖宫里时常上演,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吃撑啦,咱们去别处逛逛吧,我来推你。”艾德嘉站起身,推着威廉少爷的轮椅离开,其他人也都跟着走了。
维克托男爵留在最后,他满脸笑意,俯视着那位可怜的小吃摊老板,以怜悯的语气说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哎,我今天算是涨见识了,”老板叹了口气,哀怨地问道:“朋友,那两位漂亮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比我见过的大胃王冠军还能吃!”
“哈哈哈,你猜啊!”维克托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板皱着眉头,疑惑地看了看对方:“传闻金湖宫的两位公主陛下食量惊人,难道……天呐,该不会是……”
他愣住了,想了几秒后又摇了摇头,啐道:
“哎,我真是疯了,在这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不可能的,高贵的公主陛下怎么可能造访我们这穷乡僻壤,人家每天锦衣玉食,才不会吃我这破摊子上的东西。”
维克托的手指伸进钱袋,夹出一些东西藏到了手掌里,他对着小吃摊老板轻声说道:
“朋友,刚才那位女士说你的大杂烩做得很好吃,这是我个人送你的礼物,拿好了,希望你能来帝都米德奈特堡开个店扩大经营,我们会经常光顾的。”
说着,他掰开老板的手指,把东西放进他的掌心里,随后握住他的手:“待会儿再看礼物哦,咱们后会有期,朋友。”
老板呆呆地望着那高大的背影逐渐走远,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怎么回事儿?这群人真是他妈的不正常,瞎说些什么鬼东西啊?我哪有钱去帝都开店!”
突然,他感觉到手里握着的东西沉甸甸的,便张开手掌查看,
一股耀眼的金光袭来,小吃摊老板被惊得跪坐在地上,他望着手里那几枚盾形金币出神,
这些钱是他摆摊几年都挣不来的。
(286) 世界的秘密
旅店二楼的某间客房里,威廉·艾因富特少爷握着一支鹅毛笔,写着今天的日记,钢质笔尖在粗糙的纸张上划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10月21日,阴转小雨,深林峡谷的空气一如既往的潮湿。
我们一早便从旅店出发,在一位本地向导的带领下,去往镇外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旁垂钓。
周围的景色很美,小溪里的水清澈见底,水面像镜子似的映出天空和树木的清晰倒影,红色和黄色的落叶飘在上面,周围都是湿润泥土的气息。
维克托很懂垂钓,他用一条鲜活的蚯蚓作饵,很快便钓到了一条肥美的红鲑鱼。
这条鱼的身上通体覆盖着美丽的红色鳞片,肚子圆鼓鼓的,现在是鲑鱼繁衍的季节,它肚子里面肯定全是红彤彤的鲑鱼卵,这东西做成鱼子酱以后价格不菲。
本来说好是要炖鱼汤喝的,但是,罗斯玛丽皇女怜悯眼前的这个小生命,她希望这条红鲑鱼能够回溯到上游顺利产下鱼卵,让它尽完繁衍后代的责任。
所以我们就把它扔回小溪,看着它游走了。
可好景不长,这条鱼还没游出去多远,便被一头守在溪边的大棕熊一巴掌给扇到了岸上,然后小熊们一拥而上,把这条可怜的鲑鱼开膛破肚、肚肠子和鱼卵流了满地,那些小熊显然是饿坏了,吃得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鱼骨架。
这位伟大的鲑鱼母亲可是不容易,它怀着一肚子鱼卵长途奔波,一路逆着湍急的水流来到上游,途中经历无数暗流和礁石,还要躲过上百种捕猎者的威胁,它顽强地撑了下来,距离产卵地仅有一步之遥,可终究还是功败垂成,就这么被吃掉了。
可那些毛茸茸的小棕熊也很可爱,对于它们来说,多吃就是生存之道,吃掉那样一条肥美的鲑鱼,能在凛冬到来之前储备更厚实的脂肪层,这无异于提高了在冰雪中存活的下来的几率。
像往常一样,罗斯玛丽扑到维克托的怀里撒娇,我想她的心里一定很纠结,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肯定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却不愿接受这残酷世界的现实。
我拿着鱼竿,在小溪边坐了整整一下午,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我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因为有一只美丽的精灵攫走了我的心——
我亲爱的艾德嘉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她用清澈的溪水冲洗着被泥土弄脏的头发。
她那茂密的银发又长又直,就像一条银色的瀑布似的倾泻下来,修长的小腿泡在溪水里,白皙的脚丫踩着水底的小石子,野性奔放的气质显露无疑,真是太美了,简直是一件浑然天成、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她发现我在看她,便对着我微笑,薄薄的嘴唇间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简直令我感到窒息。
天呐!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她了,今天比昨天更爱了一些,这一秒比上一秒更爱了一些。
白天,我的视线里全是她,晚上回了屋,脑子里也全是她的倩影。
我现在无法静下心来读书学习,翻上几页就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耳朵里总是充斥着她那动听悦耳的声音,
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已经悄无声息地侵入了我的大脑,洞穿了我的灵魂。
这可怎么办呐,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感觉自己要发疯了,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心中的情感和欲望,想要用脑袋往墙上撞!”
写完最后一句话,威廉·艾因富特深吸了一口气,他合上了厚厚的日记本,抬起眼镜,揉了揉疲惫的双目。
窗外,月已高悬,一只黑羽乌鸦落在窗棂上,灵活的小脑袋贴近窗户,血红的眼睛瞪着屋里,哇哇地怪叫着。
“滚开!讨厌的家伙!”康斯坦茨皇子来到窗边,挥手吓走了它。
威廉问道:“你这么讨厌乌鸦吗?”
“对啊,很讨厌,它们很烦人啊,整天乱叫个不停,还到处拉屎,简直是个制造鸟粪的机器!你没听镇民们说嘛?这种鸟儿是灾厄的象征,就像黑猫一样,被它们盯上的人会变得不幸,是一种很不吉利的飞禽。”
“哈哈,康斯坦茨,你现在变得这么迷信,你被那些神神叨叨的镇民们传染了,真是令我感到意外,你这么热爱现代科学,我还以为你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呢。”
“这和环境有关,身处这个怪异古老的小镇,周边总是充斥着一股陈腐霉烂的气息,再加上这里的镇民都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迷信的很,耳濡目染之下,难免都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疑神疑鬼,就连我也没能幸免于难。”
说到这里,康斯坦茨皇子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纠结该不该把话说出来,他最后还是决定开口:
“迷信还是科学,我认为这并不矛盾,威廉,你想过没有?这些神鬼怪谈或许都能用现代科学来解释。”
“很有趣的见解,”威廉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康斯坦茨,你对吸血鬼伯爵的故事怎么看?那位提行李箱的老人讲得非常生动,令人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他所叙述的大部分内容都和历史记载的没有差别,”
康斯坦茨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面对着坐轮椅的好友说道:
“我先纠正你的一点错误,那是野史,不是官方正史!
威廉,咱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算是最知心的伙伴了,你对我的世界观应该很清楚——
我喜欢阅读宗教典籍,也欣赏不同教派艺术家的杰作,但我并不相信他们的世界观和教义,归根结底,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这点我同意,咱们俩都是现代科学的坚决拥护者。”威廉点了点头:“可我看你最近对民间传说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没错,的确是这样,但我可以做出解释。
我之所以收集这些民间故事,是害怕这些宝贵的民俗经典失传,而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转变,我有预感,感觉自己要办成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或许,我已经接近触碰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了。”
威廉感受到好友的心情,康斯坦茨的眼中燃烧着火焰,那是先驱探索者特有的,热忱疯狂的目光,二人都变得困意全无:
“真是太厉害了!老朋友,我迫不及待想听听你的高见了。”
每当有人谈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康斯坦茨皇子就会变得非常亢奋,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
这世上没有什么天使或者恶魔,也没有什么幽灵或吸血鬼,人们总是用宗教理论强行解释自己理解不了的事物,用敷衍的态度来完善世界观,以掩盖人类自身渺小无知的可悲境况。
最好的例子就是火药,在火药刚被东方人传过来的时候,人们管它叫魔法粉末,当时的炼金术师就是后来的科学家。
我很同意西蒙·加利埃尼院长的观点——那些公元前的上古神话故事中所叙述的神灵抑或妖魔鬼怪,都是的的确确客观存在的。
无数的壁画和着作都能印证这一点,只不过他们的真实身份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光辉或邪恶。
通过近期的种种研究分析,我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这想法让我激动得彻夜难眠。
或许……我不是说肯定,只是说或许!
我或许已经探索到人类文明元初时代的秘密。
我想,这些传说中的神怪或许都是些强大的生命体,比我们人类高级得多的智能生物,他们有可能来自遥远的星空彼端,有可能来自黑暗的地下洞窟深处,甚至有可能来自于异界——存在于更高纬度世界的先进文明。
疯狂的科学家拉尔斯勋爵曾经说过,人类在接触到自己无法理解的高阶生命时,精神会受到过度的刺激,变成无可救药的疯子,这或许能够解释,有人在那座城堡里过夜后发疯的原因。”
这一番发言之后,便是长久的寂静,二人都低着头,各有所思。
威廉·艾因富特率先打破沉默:“我很荣幸能够倾听你的思想——这世界上最为聪明的头脑才能一窥究竟的奥秘。”
“谢谢你的夸赞!这么说……你同意我的观点?”康斯坦茨瞪大了眼睛,显得相当有成就感。
“康斯坦茨,你的观点很前卫,但也相当危险,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的理论都是正确的,那就等于颠覆了大多数人从小对这个世界所建立的认知,那会造成何等的混乱啊!一切固有秩序都将荡然无存!”
“哎……你说的没错,”康斯坦茨叹了口气:“愚昧无知反而会对人类产生更多的好处,探求真理的人往往都会孤独终老,真是可笑啊!所以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康斯坦茨闭上了眼睛,他彻底放松身体,深陷到柔软的座椅靠背中:“是啊,我不能把这些想法公之于众,所以,我只把这些心里话留给你来倾诉,我的好朋友。”
正在这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骑着马的宪兵骑士从旅店前疾驰而过,不断地挥舞着马鞭,靴子背部的马刺深深刺入马匹的肚腹中,逼得马儿口吐白沫,不断加速。
此人看起来极为慌张,直奔着治安官办公室的方向跑去,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了人们吵嚷的声音,再然后,镇中心的大铜钟被人敲响了,
“咣……咣……咣!”
已经入睡的镇民全被吵醒,黑洞洞的窗子里亮起了点点烛光,穿着睡衣的人们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一脸迷茫地看着外面。
“大半夜的敲什么钟?”威廉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为了能看得清楚,康斯坦茨推开了凝满了露水和雾气的窗户,朝外面眺望,潮湿的冷风立即灌进了屋里。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威廉看到好友一脸震惊地愣在了窗前,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喂,康斯坦茨,你这是怎么了?”他也想要看看外面,却被残疾的身体拖累,没法站起身来,他很着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快给我讲讲啊!”
康斯坦茨回过头,颤抖地说道:
“很多的乌鸦……还有蝙蝠,成千上万,像一阵乌云似的,都在那座城堡的上空盘旋,那里一直是黑漆漆的,可现在……城堡塔楼里竟然亮起了诡异的蓝色光芒!”
(287) 突发事件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康斯坦茨去开门,来者是维克托。
“对不起,打搅你们休息啦。”
“没关系,我和威廉少爷一直都没睡。”
“这么说来,你也看到窗外发生的事了?”
“看到了,乌鸦和蝙蝠像是发了疯似的聚集到那里,还有那城堡塔楼内的蓝色光芒……很不对劲,不是烛光,也不是篝火,简直太诡异了。”
“是啊,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屋内的威廉朝着外面大喊:“维克托,帮个忙好吗,把我抱下楼去吧,我也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好吧,那我先回屋换衣服,顺便把两位公主叫起来,你们也多穿点儿,现在外面又湿又冷,可别受了凉,等会咱们在楼道里集合再下去。”
过了一会儿,二楼的住客们都已经聚集在楼道里了,楼道尽头的小圆厅内挤满了人,他们都在七嘴八舌地猜测着外面的事。
罗斯玛丽和艾德嘉也穿好了她们的破裙子,等到一行人下楼出了旅店,大街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看得出来,恐惧的情绪已经在雾松镇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望着镇外山丘上的古堡,每一个都显得惴惴不安,圣堂教会的信徒们都在胸前划着十字,默默祈祷。
一位穿着破烂的老者跪在地上,用哀怨的语气朝着天空祷告:
“天呐,布兰登大人回来啦!吸血鬼伯爵回来了!他回来向我们报仇索命啦!
诸神保佑!虔诚之心必将洗涤一切罪恶!邪魔退散!邪魔退撒!大家跟我一起做晚祷,让我们一起度过难关!”
在此人的感召下,有不少人开始模仿他的行为,跪在地上,用树枝划出各式各样的法阵符号,开始祈愿。
一名宪兵翻身下马,朝着众人喊道:“不要胡说八道!你们这样传播恐惧情绪,会让事情更糟糕的!”
可没有人理会他,祷告的人仍在继续,城堡的恐怖往事已经深入人心,一旦那里发生些什么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就会点燃人们心底深处的恐惧,使得他们完全失去理性。
维克托走上前去,对着宪兵骑士问道:“朋友,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宪兵朝他撇了撇嘴:“哎呦,是你小子?前几天打架被关进去那个?”
“没错,是我,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我们本地治安部门的事情,你们这些外地游客不必参与,站在街上稍微等等吧,估计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维克托继续问道:“你们刚才为什么敲钟?”
宪兵显得非常不耐烦:“哎呦,你小子问题真多!烦不烦啊!都告诉你啦,我们会处理的,你就慢慢等着吧!”
“朋友,我这可不是多管闲事,这算是我的分内事,咱们是同行,都是帝国治安部门的一份子。”
“同行?我怎么没见过?敢问……您是哪位?”
维克托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也不得不公布身份了,喏,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闪亮的金属卡片,递了出去。
宪兵疑惑地看看了对方,随后接过卡片,看到上面的夜鸮徽记,一行烫金小字显得相当精致,他读了出来:
“瓦尔斯塔帝国,米德奈特堡城防卫戍部队一级参谋,兼任帝国警务部副部长——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军衔——上校……”
宪兵被这一系列冗长的称号吓到了,他在小镇里当了一辈子低阶公务员,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他心里清楚,帝都内的高阶官职都是皇帝亲自任命的,比其他行政区域的官职含金量高得多,帝都内卧虎藏龙,随便一位芝麻大的小官,都有可能是出身显赫贵族的公子哥。
面前这个大个子竟然同时兼任着帝都两个重要部门的高级官员职位,他的级别就和他的块头一样高大,军衔虽然不高,但其背景却比普通的将军还要厉害,无形的压迫感压得自己这个小兵透不过气来。
“既然你已经知晓了我的官员级别,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哦……当然可以,长官?哦,不对……上校阁下?还是不对……男爵大人?”宪兵被惊得满脸是汗,他不确定该怎样称呼面前这个帝都来的大官。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维克托伸出一只巨掌,轻柔地捏了捏对方的肩膀,以表示亲切和善意:
“别紧张,朋友,慢慢说。请你告诉我,镇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慌慌张张的?为什么要敲钟?说的越详细越好。”
宪兵朝他行了个注目军礼:“我会照实说的,大人。
今天傍晚的时候,我们雾松镇治安巡逻队的第三分队按照惯例上山巡逻,
他们有五个人,由治安官西姆切尔中士带队,四位民兵跟随,
由于附近山匪猖獗,他们身上都带着燧发手枪和佩剑。
在巡逻队走到通往山丘的小路之时,发现了可疑的身影,一群身材高大的人排着一列纵队沿着山脊前行,他们穿着古怪样式的宽大的棕色亚麻长袍,蒙着脸,背着大背囊,手里拄着雕刻华丽的手杖。
西姆切尔中士他们上前盘问,想要检查那些人的证件,那些家伙竟然是一群外国佬,不会说瓦尔斯塔语。
带头的瘦高个子用蹩脚的通用语交流,他说他们一行人是从南方的热带小岛来的,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山丘上的古堡。
问他们为何前往城堡。他们只是说旅游观光,无论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些人绝对都是非法入境者,他们没经过边境检查站的搜查,就擅自闯入了我国国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西姆切尔中士打算把这些外国佬带回镇子里,在办公室对他们进行进一步的盘问。
正在这时,领头的那个外国佬摘掉了兜帽,露出面容,
原来是个皮肤黝黑的光头瘦子,黑色眼睛,厚厚的嘴唇,扇风耳朵,的却是南方群岛住民的长相。
他恳求不要逮捕他们,说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去做,而我们的巡逻队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非法入境者在小镇附近逗留的,
西姆切尔和他们摊牌了,跟他们说,要么举起手来,回镇子的办公室里接受调查,要么用武力制服他们捆起来带走关进大牢,敬酒还是罚酒,让他们自己选择。
那位头领举起手来,他的随从们也都依样学样地照做。正当我们的巡逻队打算上前捆住他们,这些该死的外国佬突然动手了!”
(288) 全面警戒
“这时候,对方头领开始大声吵闹,嘴里说出些奇怪的陌生语言。
他的手下们掏出了形状怪异的锋利小刀,突然发起偷袭,瞬间捅伤了我们的三位民兵。
西姆切尔中士和剩下的一名民兵赶忙朝着对方开枪,
因为距离太近了,他们很确定,弹丸击中了其中至少一人的胸膛,可不知为什么,那些家伙竟然一个都没有倒下!
西姆切尔中士拔出佩剑抵抗,却因为寡不敌众身中数刀,随即失去抵抗能力,
仅剩的那位民兵明智地扔掉了武器,乘着夜色的掩护,他拼了命地跑回了检查站,和我们岗哨上的人讲述了这一切,一名宪兵骑士把这消息带到了镇子里的治安办公室。
然后嘛……镇上的另一名治安官斯特林格下士认为情况紧急,应当通知镇长,并让小镇进入紧急戒备状态。
他命令我们敲响镇中心大厅阁楼上那口古老的大铜钟,提醒全体镇民警觉起来。
然后集合起全部的义警、宪兵和民兵,加强巡逻,封锁道路,防止小镇遭到恶徒们的袭击,并且开始计划营救我们巡逻队的幸存者。
随后,我被治安官分派到黑鸦旅店的这个街区巡逻,然后就遇到了您,大人,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您了。”
维克托男爵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的治安官做得很好,应对的非常迅速得体。”他转过头,发现皇子皇女们都在身边听着呢。
威廉·艾因富特说道:“我全都听到了,竟然有外国人胆敢袭击我们的治安巡逻队,真是令人震惊。”
“胆大包天的外国佬!绝不能轻饶了他们!”康斯坦茨皇子愤愤不平地说道:“维克托,先让我们的郊游计划告一段落吧!履行你的职责,保护国民的安全!”
维克托恭敬地低下头,小声说道:“皇太子殿下,我会处理好这事的,您尽管放心吧。”
旁边的宪兵骑士没听清他们具体说什么,却注意到二人的举动,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他已经知晓了维克托的身份,这位帝都来的高官竟会对那个戴眼镜的人俯首帖耳,恭敬得像个小跟班似的,这只能说明,这群人当中还有身份比维克托更为尊崇之人,委实令人难以想象。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一名上臂戴着红袖标的义警骑马奔过来,“吁!”他在人们面前翻身下马。
他走到宪兵面前,说道:“朋友,我们刚刚从山上回来,已经找到了事发现场,发现一位民兵的尸体,确认他是被刀子捅死的,治安官西姆切尔中士和两名民兵仍然不知所踪,不过我们看到地上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古堡的方向。
经过侦查,初步确定,嫌疑犯把我们受伤的同僚带到那个鬼地方了。
治安官斯特林格先生要求我们回到镇里集合起一支小队,尽可能地全副武装,然后到城堡里逮捕嫌犯,营救同伴们。
这次行动将会非常危险!那些外国佬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有可能从任何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突然给我们一刀。
我觉得参加行动前还是留好遗书吧。
该死!我非常后悔报名当了这个义警,当初我就不该贪图那点儿补贴,谁能想到这辈子还能遇到如此危险的局面?”
说起那城堡的时候,义警显得满脸嫌恶,似乎很不愿意提及那个不详的地方。
义警感觉到来自上方的沉重鼻息,他抬起头,注意到一直在侧耳倾听的维克托,于是朝着宪兵问道:“这大个子是谁?他偷听我们的对话干什么?”
宪兵骑士贴近了义警的耳朵,小声告诉他面前之人的显赫官职,然后两人都恭敬地站在一旁。
维克托拿出了高阶官员的做派,他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带我去你们的办公室,就是我上次蹲大牢的那幢房子。”
“遵命,大人。”
“等一下!”罗斯玛丽公主扯了一下维克托的披风,她那双不安的金瞳显示出惊恐的情绪,委屈的小脸儿显得楚楚动人:“请你……也带我去吧,我……我现在很害怕,不要离开我,维克托。”
威廉说道:“干脆大家一起去!这种时候在一起比较安全,我们的两辆马车就停在那边。”
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位于镇中心的治安管理办公室。
宪兵对着自己的上司讲述了维克托的身份,后者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恐惧地仰视着维克托男爵,心中暗暗后悔,自己这是闯了多大的祸?
竟然把这样一位大人物关在牢笼里一整夜,而且这大个子还对身边的那些同伴们毕恭毕敬,天知道那位和他一起坐牢的少女是何等显赫的身份,自己的职位恐怕就要不保了。
维克托找了张椅子坐下,点起了烟斗:“说说看吧,治安官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男爵大人,您现在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了,以我们现有的人手和经验,是没法处理当前这种危险局面的,还请您多调点儿人手过来帮帮我们。”
维克托显得有些为难:“这大半夜的,还是这么偏僻的山谷小镇,你让我从哪里给你调集帮手?”
他看到对方失落胆怯的神情,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嘛,既然我来了,就得担负起责任,对了,瞧瞧我这脑子,刚才还听你的手下说过来着,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人名叫斯特林格·伊比赛斯托尔,是雾松镇的治安官,军衔是下士。”
“嗯,请问你们雾松镇的镇长在哪?”
“镇长?哦!别指望那老头子了,他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转着圈发愁呢,要不……我们把他叫过来见您,大人?”
“不用了!现在的局势,他过来也帮不上忙。那就我们自己干吧!就屋子里这些人,还有屋外的那些民兵和义警们,我们一起来渡过这次难关。”
“您打算怎么办?大人。”
维克托举起他那粗壮的胳膊,手指指向对方:“你——斯特林格治安官先生,你负责带领大家好好坐守雾松镇,毕竟,镇民们的安全是最要紧的。
就目前来说,你的应对之策都很得当,显示了良好的指挥能力,加油,我会持续关注你的表现,
将来会酌情给你提升官阶的,还有各位义警、宪兵和民兵们,你们大家也都一样,不要畏惧困难,每个人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皇帝陛下会给所有人加官进爵的机会,不论出身,只要他为帝国做出贡献。”
维克托的一席话激励了他们,使得大家斗志昂扬。办公室内的公职人员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大人,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一定会保护好城镇的安全。”
治安官问道:“那么……大人,您让我们守卫城镇,那么逮捕嫌犯的工作让谁来做呢?
还有……我们的另一位执法官西姆切尔中士和两位民兵还在那些嫌犯手里,他们都受了伤,必须得有人去救,而且要快。”
维克托自信满满地说道:“由我亲自处理此事!
治安官,我需要五名志愿者与我一同前往城堡,其中至少要有一人当向导,此人要熟悉山丘地形和城堡内部结构,好为我们带路。”
原本有些怯懦退缩的公职人员们竟然都开始主动请缨:您带我去吧,我枪法还可以,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我小时候总去山上玩儿,我来给您带路,大人!”
很快,五名志愿者凑齐了,其中有三位民兵,一位义警,以及一位宪兵骑士。
威廉·艾因富特突然问道:“请问,治安官先生,那条山路是否可以让马车通行?”
“没问题的,先生,虽然那里一直没人居住,我们每年还是会去修缮道路,除去杂草,路面的情况还算不错,就是有些颠簸而已。”
“那也带我去吧。”威廉说道:“我略微懂得南方热带群岛部落的语言,对于他们的文化信仰也有些研究,我可以和那些外国嫌犯交流几句,至少可以喊话让他们投降。”
见到维克托面露难色,威廉继续说道:“我不想总是当个累赘,也想做点儿贡献,请你带我去吧。”
“嗯……好吧。”
艾德嘉·米德奈特皇女踏上一步,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手柄:“我也要去!我要好好教训那些外国佬,让他们尝尝瓦尔斯塔人的厉害!战斗民族的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说着,她摘下了头巾和口罩,刹那间的容光震慑了屋内的所有人。
治安官斯特林格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觉得面前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位容貌惊为天人的少女一定是某位出身显赫的大小姐,不仅如此,她还自带一种令人不安的,强悍而充满野性的气质,从气势上判断,她要比在场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强大得多。
“治安官!”她用命令的口吻喊道。
“是……我在这呢,姑娘您有何吩咐?”
“在进入镇子的时候,我的火药武器全被你们的民兵收走了,你去库房里,把那个装满枪支弹药的大袋子还给我,那里面还有我的军服和靴子。”
说到这里,她嫌恶地拽了下自己的裙服:“我真是受够了这件该死的破裙子了!我要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冲进古堡,把那些该死的外国佬打得屁滚尿流,那样才叫痛快!”
治安官惊讶地愣在原地,这位少女甜美的长相和她那鲁莽的发言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
“治安官?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给我拿来啊!”艾德嘉不耐烦地跺着脚。
“对……对不起……如您所愿,女士,我这就让手下把您的东西都还回来。”
(289) 进入城堡
在前往古堡的山路上,两辆马车颠簸着前行,道路崎岖不平,还有许多石子,为了防止马匹到崴蹄子,只能稍微放慢速度。
前车的车厢内,宪兵骑士惊讶地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坐在她对面的少女,答案就在心中,他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便隐晦地问道:
“敢问,您是来自帝都的……大贵族家的小姐?”
“嘿嘿,你猜啊。”少女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那身破旧的花布裙服已经被她扔到了车厢里,为了便于行动,她换上了一身红黑配色的骠骑兵军装,肩膀上没有军衔,硬质高领上是颀长雪白的脖颈,真容已经显露无疑。
无论是那一头茂密的银色长直发,还是长长的银色睫毛。抑或那双罕见的淡紫色眸子,一切特征都使得答案昭然若揭。
宪兵骑士激动地问道:“我见过一次皇家成员的肖像画,没想到真人比画作美得多,您……您就是帝国的公主陛下?”
“恭喜你,猜对啦!我叫艾德嘉,很高兴认识你,宪兵。”说着,少女友好地朝对方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
“天呐!您可真是平易近人!我太幸运啦!”
宪兵骑士受宠若惊,赶忙伸手握了上去。
结果令他感觉非常意外,这完全不对,完全不是和公主握手该有的感觉,
那手背的轮廓美得令人惊叹,但掌心里却布满了老茧,硌得他的手掌生痛,这哪里是在和公主握手,简直像是在和一名铁匠握手似的。
既然已经摘下了头巾和口罩,便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不用再费力地扮演女仆的角色,现在她显得轻松多了。
一位民兵鼓起勇气,问道:“公主陛下,另一位蒙着脸的高个子女士也是皇室贵族吧?”
“那是我的老姐,罗斯玛丽公主。”
艾德嘉嘴上说着话,手里可是一点儿都没耽搁,灵活有力的手指忙个不停,
一支崭新的军用卡宾枪放在她膝盖上,她确认了枪支的部件全部正常,然后装填好火药和弹丸,上好保险,最后拉起枪带,背到自己的肩膀上。
一支大口径四管霰弹枪挎在她的身前,武装带上斜插着两支军用手枪和一柄重型直刃军刀,定装弹和火药包被装到一个皮质弹药匣子里,连同备用燧石枪机一起,也被固定到武装带上。
她最心爱的长柄斧斜靠在车厢的墙壁上,冰冷致命的金属斧刃反射着月光,散发出慑人的寒意。
面对她的人都惊讶地咽了一口唾沫,
传闻中的戎装公主二代果然确有其事,这位野蛮粗鲁的公主把自己武装成了移动的军火库,这明显是她最想要的效果,大家都看到她的眼睛里浮现出狂热的光芒,毫无疑问,她的心中充满对战斗的渴望。
“我们快到地方了。”车夫说道。
马车逐渐停下,维克托男爵推开车窗,听到乌鸦和蝙蝠煽动翅膀的声音,月光穿透薄雾照射着古老的石头墙,布兰登伯爵的城堡就在他们眼前。
威廉·艾因富特惊叹道:“真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难怪民间故事都把这里称作吸血鬼城堡,等这件事结束了,一定要把康斯坦茨也叫过来开开眼。”
众人下车之后,负责引路的宪兵骑士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城堡门前,
他惊讶地看到,城堡大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两扇高耸的铁皮橡木门板被关得死死的,上面布满了不明生物留下的爪痕,下方的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周围的藤蔓也都干枯坏死了。
“天呐!这……这非常不对劲!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城门早就朽烂不堪了,自从伯爵被处死以后,这城堡大门几百年来都是敞开着的,合页早就被锈死了,门板也陷到泥土中,应该完全动弹不了才对!
可今天……这城门竟然被关上了!我的老天爷啊!这绝非人力所能办到!难道真的有魔鬼作祟?”
宪兵骑士恐惧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城堡塔楼上散发出的诡异蓝色光芒,他在胸前划着十字,手里捏着圣像小声祈祷:“吾主庇佑,邪魔退散……”
义警和其他三名民兵也都是本地人,吸血鬼伯爵的故事早已在他们的心灵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看到城门的诡异变化之后,他们也都被吓得不轻,便跟着宪兵一起祈祷。
维克托对于宪兵的举动有些不太高兴,行动还没开始,这迷信的家伙就开始大肆制造恐慌的情绪,这完全是在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愚蠢行为。维克托心里清楚,自己必须得找点儿事情让大家忙起来,让他们没有时间去恐惧。
三位民兵得到命令,合力去推城门,结果是纹丝不动,维克托卷起袖子,喊道:“我来!”
随着这个巨人般的壮汉猛力推门,高大的金属包边橡木门发出了危险的“吱嘎”声响,似乎随时要被推倒似的,努力了半分钟后,维克托只能放弃了。
“不行,完全推不动,门后面一定是有非常结实的门闸。”
“都躲开!”艾德嘉扛着长柄斧走了过来,她对着两只手心各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掌:“不就是个破门闸么?看我的!”
经过一段助跑,她抡圆了斧头,对着门缝处挥出了猛力一击。
“咯嚓!”木屑纷飞,包着铁皮的橡木门板竟然被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众人都被这一斧的力量感和气势惊讶得目瞪口呆,就连以孔武有力而着称的维克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绝对做不到这般强力的劈砍。
艾德嘉朝着城门踹了一脚:“这玩意儿好结实!不愧是骑士战争时期的老物件!”她退了几步,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再来!这次我可不会再收力啦!”
维克托被公主的这句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事实证明,公主的话还真的不是在逞强。
和上次的动作如出一辙,艾德嘉又发起一次带助跑的劈砍,不过这次,她使出了全力,
“咔嚓!”腐朽的木门再也禁不住如此暴虐的力量,表层的铁皮和木头散架了,门缝处被劈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门闸也被一击劈断。
艾德嘉试图推开城门,然而合页早就已经锈死了,根本动弹不得,大伙想要上来帮忙,也都被她拦了回去。
“大家别急,等我给你们开路!”
说罢,她再次挥动起长柄斧,发狂般地连续劈砍。
门板几乎被砍成了碎片,随后,她抬起长筒皮靴,照着已经被严重破坏的左半边门板使劲儿踹了一脚,
沉重的门板轰然倒下,激起一阵呛人的尘土,等到烟尘飘散,通往城堡内部的道路已经豁然开朗,可以清楚地看到内层城墙。
艾德嘉仔细检查了自己武器,开心地说道:“我的新斧头太好用啦,这么用力的劈砍,竟然一点儿豁口都没留下!”说到这,她感激地看了威廉少爷一眼。
由于心情大好,她玩心大起,以调皮的表情,朝着众人做了个淑女般毕恭毕敬的姿势:
“各位先生,请进!”
(290) 血迹与法阵
“干得漂亮!”维克托走过来,亲切地拥抱了她。
尽管这位小公主陛下的野蛮粗鲁远近闻名,但维克托心里很清楚,艾德嘉公主其实上是个天真可爱的好孩子。
众人小心地穿过城门,进入城堡外墙和内墙之间的大院子。
由于高墙遮挡了月光,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而艾德嘉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淡紫色的幽光,像是一头凶悍的母狮,以警觉的野性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咱们已经砸破城门闯了进来,就没必要隐藏了,把煤油灯拿出来照亮把。”
“不巧啊,煤油灯落在车厢里了,不过别担心,我还带了火把过来。”
一位民兵掏出备用的燧石枪机,熟练地点燃了一团棉絮,随后用它作为火引子,点燃了三支浸过油的火把,他把其中两支火把递给宪兵和义警,另一支交给领头的维克托男爵。
三支火把照亮了周围二十来公尺的地方,这里的确是一座死寂的废墟,到处都是一副毫无生命气息的荒芜景象,
土地因为干涸而开裂,可见之都是杂草和野花,石墙边缘落满了乌鸦和蝙蝠的粪便,还好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和沙砾,否则那味道一定会令人难以忍受。
义警蹲下身来,用火把照着附近的地面,终于在一堆枯草边找到了他想要的线索,他兴奋地说道:“大伙儿快过来看呐,我敢确定,咱们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干涸开裂的地面上,几滴鲜红的血液显得尤为醒目,放低火把往前走,还能找到更多滴落的血液,血迹一直延伸到内墙的根基处,
他们本以为能找到一条通往城堡内部的暗门或是破洞,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血迹到了墙边就突兀地消失不见了,只有冰冷的石头墙壁拦在面前。
宪兵在墙边蹲下来,用手指蘸了一点儿血,在皮肤上搓了搓,焦急地说道:
“血迹还没有凝固呢,是新鲜的,这回肯定没错了,就是咱们巡逻队成员留下的血!他们一定是被那些外国佬带到了城堡内的某个地方,得赶紧找到他们!”
义警不禁担忧起来:“天呐,失血这么多,一定很虚弱了吧,但愿西姆切尔中士他们还活着!”
其中一位民兵挠了挠头,疑惑地看着墙边:“咱们是跟着血迹来的,可这里没有门,没有窗子,也不可能爬上这么高的内墙,该死!那些外国佬到底把咱们的人带到哪里去了?”
“别着急,冷静下来,我再重新看一遍。”
维克托再次查看了一遍线索,血迹的确是在城墙边突然消失了,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我多年的办案经历中,还从未遇到过此种状况,太奇怪了!一群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不可能!”
宪兵想要赶紧救出同伴,于是便建议道:“要不……咱们绕到另一边吧,另一侧有进入内墙的城门,在这里耗着时间可不好,咱们的人还在流着血呢。”
艾德嘉没有和众人一起研究案情,而是自己躲到一旁无聊地踢着小石子,小石子被踢到了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猛地抬头,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到这里来,用你的火把照亮这里的墙面!”她对着义警说道,随后,就着这火光,大家都看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
粗糙的石墙上有一副鲜红色的奇怪图案——
一个巨大的圆圈里套着十二芒星图形,里面又套着几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里面有更多的多边形和曲线,最后在中央形成一道诡异的旋涡,在最外围的圆圈和十二芒星图案的周围,写满了看不懂的奇异文字。
宪兵骑士感觉到面前图案中的红色有些不太对劲儿,于是他来到墙边,用手指轻轻蘸了下图案,放到鼻子边嗅了嗅,随即惊叫起来:
“我的老天呐!这可不是画家常用的红色颜料!这图案是用鲜血画在墙上的!”
义警和民兵愤怒地叫嚷起来:“他妈的!该死的外国佬!他们才不会用自己的血,一定是用咱们人的血画的!可怜的西姆切尔中士!”
维克托皱着眉头,贴近了还是没能看懂:“这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异教的法阵符号?我在炼金术师的画册里见到过类似的,可是……这十二芒星旁边的是哪国的文字?像是蚯蚓似的七扭八歪,不是弗兰迪亚语,也不是亚文大陆的语言。”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南部热带群岛原住民部落的文字——名叫锡兰语!朋友,麻烦你把我推到墙边,我来给大家读出其中的内容。”
维克托回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威廉少爷,一位民兵推着他的轮椅帮他移动。
在此之前,威廉少爷一直默默地跟在大家身后,看到墙上的怪异文字之后,他不觉得陌生怪异,反倒显得非常亢奋,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能起到作用了。
这种心情就叫存在感,尤其对于一个总是被人忽视,注定一生都要乘坐轮椅的残疾人来说,存在感显得尤为重要。
为了帮助他看得更清楚,三支火把一齐照向石墙,那幅鲜血绘制的图案清晰地呈先在威廉面前。
他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读道:
“黑月之灵,星辰之主,混沌之神,天上天下,唯吾主至尊!
祭祀刀已然放出鲜活祭品之血,在此庄严神圣之时刻,
您忠诚的侍僧在此恳求神迹,请赐予吾等圣地之匙!
伊斯帕尔特里姆巴特之荣耀将会永世长存!”
听他念完之后,几乎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一脸茫然。
就连威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像是帝都图书馆里那些古代占星师的画册似的,晦涩难懂,意义不明。”
艾德嘉走上来,按住威廉的肩膀:“这些外国佬掳走咱们的巡逻队员,又用他们的血写下这些意义不明的文字图形,这些家伙就是一群疯子吧?”
维克托敏锐地注意到,跟随他们来的一位民兵正在浑身发抖,面色变得紫青。
“你怎么了?”
这位民兵颤抖着抬起手臂,指着墙上的图形,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位少爷读出来的……东西,
我虽然没有听懂,但我可以确定,这件事肯定和索斯卡亚巫毒教派有关!
因为这些咒文和小镇博物馆里的展品太像了……简直就是几百年前吸血鬼伯爵事件的重演!”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几位本地人也都紧张起来,用恐惧的眼神不安地瞪视着墙上的图案。
这些雾松镇的本地人原本还算得上勇敢,可是一旦提到索斯卡亚巫毒教派的名号,他们就变得疑神疑鬼,胆战心惊。
(291) 上古卷轴
宪兵骑士犹豫了几秒,对着维克托男爵说道:
“大人……我斗胆向您提个建议,或许……我们应该召集更多的人手来处理这件事……”
义警和民兵也一齐点头:“求援吧!古老的巫毒教可不是咱们这点儿人能对付的了的。”
“哦?你们害怕了么?”
维克托的神色凝重起来,厉声质问道:“都到了这里还要停滞不前?你们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同伴么?怎么?现在你们又决定不管他们的死活,抛弃他们了?”
五名本地志愿者自知理亏,但石墙上那副用鲜血画成的图案着实令他们胆战心惊,
在雾松镇本地人代代相传的故事中,被巫毒教派施下诅咒要比死亡还可怕。
他们不怕与人或猛兽战斗,唯独承受不了那种诡异未知的恐惧,他们的确是不想再前进了,面对顶头上司又不敢直接说出来,因此全都闭口不言。
“如果你们胆怯了,那随时可以离开,滚回到你们的镇子里,钻到温暖的被窝里做个好梦!扔下我们三人,然后享受那片刻的安宁吧!然后等着这些外国佬继续祸害你们的小镇,威胁你们妻儿的生命!”
维克托的激将法起到了奇效,五名本地志愿者面面相觑,他们想道:
宪兵骑士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喊了出来:“妈的!不管啦!管他什么巫毒教派?都是些邪魔外道!那些外国佬侵扰我们的地牌,还袭击我们的同伴,老子必须得把他们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好!那我们也不走了!大家一起继续执行任务。”
义警和三位民兵也都做出了决定,他们希望为自己辩解:“维克托大人,请您不要怪罪我们,我们本地人都信这个,都是听本地老人的故事长大的,对于巫毒教派的恐惧根植于我们的心灵深处,很难改变。”
“算啦!你们用不着跟我解释这些!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些不愉快!”维克托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
“既然都决定留下了,那就继续前进吧!我倒要看看那个什么索斯卡亚巫毒教派有多厉害!”
说罢,他举着火把带头向前走去,给众人留下高大的背影,披风飘在身后,显得相当有魄力。
艾德嘉赞许地微笑起来:“嘿嘿,真够勇敢!不愧是我的义兄维克托大哥,我们瓦尔斯塔人的英雄!跟着他干准能立大功。”她把长柄斧扛在肩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宪兵骑士愣了半秒,赶忙冲到前面带路,义警咬了咬牙,也硬着头皮跟上,一位民兵推着威廉少爷走在队伍最后方。
进入内城的大门位于墙壁的的另一侧,还好,这道门没有被闸住,维克托用力一推就打开了。
大家沿着坡道走到内城城墙上方,城墙和主堡垒之间由一条悬空的石桥连接,穿过石桥,推开正面的最后一道大门,就进入了这座森严堡垒的内部。
首先踏入的空旷地带就是堡垒的主厅,这里是一片黑暗的世界,死一般地寂静,借助火炬的光亮,可以看到大厅上悬着的巨型烛台,几十只蝙蝠密密麻麻地倒悬着吊在烛台上休息,乌鸦则落在窗棂上,血红色的小眼睛瞪视着下方的不速之客。
厅内到处都充斥着乌鸦和蝙蝠粪便的腥臭气味,还有木料受潮发出的陈腐霉烂的味道,威廉少爷体质虚弱,被呛得差点儿呕吐,剧烈地干呕起来,艾德嘉贴心地为他拍了拍后背。
无论是家具还是地面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有几只肥硕的老鼠在黑暗中沿着墙边蠕动着爬行。
维克托男爵瞪视着地面,显得有些难以置信:“真是见鬼了!竟然没有脚印!他们到底去了哪?
宪兵骑士俯下身,用手指戳了一下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以这灰尘的厚度,可以证明十年内都没人来过这里,毕竟之前有镇民在堡垒过夜以后被吓得发了疯,从那以后,大家再也不敢来了。”
维克托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尤其是在这黑暗诡异的坏境中更是不能久留,他必须让队伍尽快行动起来,于是命令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滞不前!
艾德嘉,你帮忙照看威廉少爷,义警先生也留下来,其他四个人,跟我上楼,咱们去看看尖顶上的诡异光芒是怎么回事?”
大概只过了十来分钟,维克托就带着四个人顺着原路回到了大厅里,他一只手擎着火把,另一只手拿着个圆柱形的小物件。
当他进入城堡大厅,看到艾德嘉公主正坐在轮椅的扶手上,她被威廉的笑话逗得格格娇笑。
威廉显得颇为得意,这些讨女孩子欢心的小把戏全都是马克西姆教他的,就目前的成果来说,他这个学生学得还不赖,把这位刁蛮的公主哄得相当高兴。
义警却是一脸恐惧不安的表情,听了威廉的笑话也完全笑不出来,因为他脑子里全是老奶奶故事中恐怖的场景。
“怎么样了?”威廉少爷问道。
维克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上面没什么情况,我们一路都没受到阻碍,就是太高了,爬楼梯有点儿累。
对了,尖顶塔楼上蓝色光芒的源头找到了,喏,就是这个玩意儿,
它被平放在塔楼顶端的水晶匣子里,周围都是尘土,真是奇怪,这玩意儿放在塔顶这么多年,竟然没被人动过。”
说着,维克托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威廉少爷,后者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古老的卷轴,吹去上面的浮土。可以看到卷轴的皮质外层,边缘缝线针脚均匀,做工非常精细。
“除了会发光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一位民兵评论道。
“没什么特别?我看未必……”
威廉·艾因富特捧着卷轴端详起来,他贴近了仔细查看卷轴外皮的材质,又看了看自己手背的皮肤,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鼻梁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手也变得颤抖起来。
(292) 沃尔帕吉斯之夜
“怎么了”维克托疑惑地问道。
威廉抬起头,话语中带着不安的恐惧情绪:“我的老天爷啊!这……这卷轴的外皮不是牛皮……也不是羊皮……”
“那就是野猪皮或者鹿皮喽?”艾德嘉说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都……都不是!这……这根本就不是动物皮制成的……这是人皮!”
“人……人……皮?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威廉·艾因富特少爷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没有听错……这卷轴的封皮是用人类的皮肤制成的!”
宪兵被吓了一跳;“天呐……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辈!”
威廉小心地捧着卷轴,似乎这东西有些烫手似的:
“我一开始还只是怀疑,可我仔细看了好几遍,还对着自己的皮肤做了对比,你们看呐,这些细细的褶皱和汗毛孔的分布全都是人类的特征!一定是用了什么秘方药水浸泡,才能完好地保存这么多年。”
民兵和义警也被吓坏了,各自向后跳了一小步:“我的天呐!太可怕啦!”他们不断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嘴里不断呢喃:“我还有孩子,还想多活几年呢!诸神庇佑!邪魔退散!”
身处这座黑暗诡异的古堡中,又发现了人皮制成的卷轴,难免都会心生恐惧。
艾德嘉公主是唯一一个丝毫没有吓到的人,不仅如此,她还充满兴趣地捧起卷轴,大大咧咧地欣赏起来:
“哇塞!这也太酷啦!我还从没见过人皮制品,这摸起来……手感还挺不错的嘛。”
维克托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为了凝聚队伍,他开始安抚起其他人:
“好了好了,就算真是人皮做的,这卷轴也只是个死物件罢了,并不会突然跳起来给你们一刀,无论如何,就是这东西在塔顶发光,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艾德嘉解开了系在卷轴上的绳子,缓缓打开卷轴;
果然,卷轴内层的涂料在黑夜中发出蓝色的幽光,有点儿像萤火虫发出的那种光亮,却又诡异得多,使得大家不用借助火把也能看清卷轴上描绘的内容。
随着卷轴逐渐被拉开,一副长长的画卷在他们面前展现开来,
画卷中描绘出一副地狱般的,十足骇人的场景——
一群形貌可怖的怪物正在恳噬鲜活的人类身体,锋利的牙齿嚼着骨头,爪子掏出柔软的内脏,张开血盆大口便开始大快朵颐,蹄子践踏破碎的血肉。
那些怪物的眼睛令人想起山羊,因为它们瞳孔的纹路都是横过来的。
怪物身上的皮肤像岩石似的粗糙不平,长满了恶心的肉瘤和肿块,除了恐怖的尖牙利爪之外,背后还长着蝙蝠似的肉翅。
它们吃人的样子就像人类在嚼太妃软糖似的轻松愉悦,没有任何道德伦理上的束缚,只有无尽的野性杀戮。
画卷的正中央,是一位类似童话中女巫似的人物。
那是一位形貌枯槁的老妇人,牙齿掉光后使得嘴唇缩皱回嘴里,再加上干瘪褶皱、遍布老年斑的皮肤,死鱼眼似的、浑浊的、泛白的眼珠,这一切严重衰老的特征都使得她看起来得有上百岁了,一副随时都要一命呜呼的惨样子,不知为何,她的神情却又显得颇为坚定。
她站在一张巨大的,雕满了符咒的石桌前,头戴一顶软塌塌的尖顶布帽子,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一只干瘪枯瘦的手捏着一串念珠,另一手握着一柄造型怪异的小刀。
石桌上平躺着一位身着盛装、头戴花环的美貌少女,她的胸腔和腹腔都被那位老妇人用小刀剖开了,
旁边的托盘上平放着她的肝脏,一只看起来极为恶心,形状类似大蜘蛛的怪物正在一旁耐心地等待,显然,它是在等待老妇人把少女的内脏一件件盛放到盘子里,等待享用献给自己的贡品。
这是标志性的,古代黑暗时期活人献祭的场景,最可怕的是,那位少女苍白虚弱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与不甘,她竟然展示出幸福平静的微笑,那笑容似乎在证明她是自愿参加献祭,而不是被迫的。
随着这副画作被完全展开,卷轴也被拉到了尽头,边缘处有几行细密的小字,看起来和城堡内墙上的怪异文字如出一辙。
“又是锡兰语!我来翻译给大家听!”
威廉显得相当兴奋,证明自己的机会又来了,尤其还是在艾德嘉面前,自己更是得好表现了。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柄放大镜,指着卷轴上的小字,读了出来:
“
啊!
鲜血!
艺术!
死亡!
这一切真是太美了!
恶魔们的饕餮盛宴!
这是每百年一度的巫师集会——沃尔帕吉斯之夜的盛况。
我真幸运,能够亲身经历一次!
每到这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巫师们都会来到亚文大陆中部的黑暗森林聚会,
他们用神圣的祭祀刀为诸位恶魔领主献上诸多供品,
最基础的贡品有牛羊和禽类,最好的贡品是人类,以他们的理论来说,人类身上流淌着部分恶魔的血液。
除了享受贡品和狂欢,恶魔领主们还会带走一些人类的婴儿,并非要吃掉他们,而是把这些小家伙带到自己的黑暗异界里圈养,就像我们人类圈养禽类和牛羊一样。
与那些愚蠢木讷的圣堂教会信徒不同,我们的伟大信仰会给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
巫师们的忠诚会换来真正的奇迹。
恶魔领主给予信徒们丰厚的奖赏,赐予他们长生不衰,远离疾病的不朽之身,以及远远凌驾于凡人之上的黑暗魔法力量。
而代价,只需要鲜血即可。
在献祭仪式之后,巫师把我引荐给其中一位女性恶魔领主,她对我的诗句和画作很满意,并且要求到我家中做客。
我被选中了!
多么荣耀!
我高兴得快要疯了!或许,我已经疯了!
伟大的恶魔领主扎贾拉斯巴德!感谢您屈尊莅临寒舍,
伟大的黑暗洞穴女王万岁!
恳求您赐予我长生不衰的身体,我将作为您忠诚的仆从……一辈子服侍您……美丽的女王陛下,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谨以此画作,纪念这伟大的沃尔帕吉斯巫师狂欢之夜。
——忠诚的仆从,阿戴尔·哈斯卡·林登布鲁,公元723年3月11日,夜。”
威廉读完了卷轴上的最后一行小字,带着忐忑的心情,他把卷轴重新卷好,蓝色的光芒在众人面前消失。
宪兵骑士问道:“画面中描绘的场景,难道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威廉少爷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假的,自古以来,描述恶魔崇拜和邪神献祭的画作屡见不鲜,那都是宗教艺术家的狂想曲,试想一下,如果这些邪恶的怪物真的横行于世,弱小的人类早就该灭绝了。”
“这画卷的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维克托问道。
“阿戴尔是瓦尔斯塔人和希尔维尼亚人的混血,算是咱们的半个同乡,在那古老的年代,他是个非常有名的旅行家和游吟诗人。
他的一生堪称传奇,经历过大瘟疫的年代,跟着沙漠人的骆驼商队到东方做过小买卖,还跟着雇佣军打过仗,足迹踏遍了世界各地,他年轻时是个虔诚的圣堂教会信徒,年纪大了以后改信南方的异教。
他早期的诗句和绘画还算比较大众化,但晚期的作品往往都伴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癫狂,所以后世的艺术评论家都把他称作‘疯狂诗人阿戴尔’,或者‘黑暗吟游诗人’。
总之,他的作品都被艺术届公认为荒诞猎奇之作,大家看看就好,别当真。”
说到这里,威廉·艾因富特突然哽住了,就像被一根巨大的鱼刺卡到喉咙似的,表情显得说不出的难受。
艾德嘉关切地拍拍他的后背:“你没事吧?威廉?”
“你……你们知道……今天的日期么?”
艾德嘉脱口而出:“1723年3月10日,怎么啦?有什么不妥的么?”
威廉拿着卷轴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卷轴上记载的,恶魔的饕餮盛宴——巫师狂欢之夜沃尔帕吉斯之夜是在公元723年3月11日。”
说着,威廉不安地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厚厚的眼镜片也难以掩饰他眼神中的恐惧和不安。
维克托终于意识到威廉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天呐!该死!是那个不详的日子!”他赶忙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现在是23时57分,再过三分钟,就是3月11日了,正好是这卷轴上日期的整整一千年后!”
威廉不安地点了点头:“没错,马上就要到了,每百年一次的巫魔狂欢之日——沃尔帕吉斯之夜。”
由于刚刚一直在上楼下楼,再加上现在神情的高度紧张,维克托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收起怀表,略做思考后说道:
“这恐怕……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一场阴谋!一切都太巧合了!
非法入境的外国人袭击我们的巡逻队……闯入这黑暗的古堡,莫名其妙消失的血迹,还有那外墙上的魔法阵……还有……这诡异的人皮卷轴……日期上的巧合,以及上面记载的恐怖传说。
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个案子不简单,不管面前出现什么鬼东西,我们都要十分小心地应对……”
高大强健的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咬着牙,低头看着怀表。
“滴答……滴答……滴答……”齿轮带动指针跳动。
时间无情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众人都在等待零点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