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丧钟为谁鸣
“哈哈,真是天降恩赐!一支装填好的燧发手枪!
感谢幸运之神的眷顾!要怪就怪你倒霉吧,帕拉迪亚!”
女皇举起燧发手枪,熟练地用单手操作,用拇指打开火药池上方的保险盖子,扳动击锤到待发的位置。
戴安妮修女被刚刚那有力的一脚踢得眼冒金星,几乎昏死过去。
恍惚之中,她看到瓦尔斯塔女皇正用独臂举起手枪,枪口瞄向教皇帕拉迪亚二世。
戴安妮心中一震,瞬间清醒过来,以她生平前所未有的速度,爬起身冲了过去。
“哦!不!求求你,请别伤害他!”
千钧一发之际,戴安妮修女牢牢攥住了手枪的枪管,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枪口。
女皇呵斥道:“给我滚开!修女,我这人可没多少耐性,别逼我杀你!”
“放过他,求求你!”一边哀求着,戴安妮抽出一只手,偷偷摸向腰间的备用匕首。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女皇锐利的眼睛,她只得扣动了扳机。
“呯!”
随着一团烟雾升起,手枪开火了,弹丸成功击发。
戴安妮修女胸前的亚麻布料上浮现出一大片暗红,由于内脏受损,口鼻中也涌出大量鲜血。
她的身体正变得冰冷,意识逐渐模糊,口中喃喃道:“帕拉迪亚陛下……对不起,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样了……若有来世,我愿继续侍奉您左右。”
能为供养自己长大的恩人效忠至死,也为自己心爱的男人而死,她感觉此生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不仅如此,她还打算做得更多。
临死前,戴安妮的双手死死抓住萨兰托斯女皇仅存的右臂,也不知道她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放开!”女皇用力挣脱,却发现那冰冷的手像铁钳似的牢牢钳住自己,她的挣脱竟然徒劳无功。
戴安妮气若游丝地说道:“教皇陛下……看呐,我给您争取到机会了,快杀了她,不要怜惜我……从最隐蔽的地方出手……”
帕拉迪亚二世立即心领神会,所谓最隐蔽的地方,只有一个,就算再高明的剑客,也决计提防不了看不到的攻击。
他狠下心来,单手擎起手中的巨剑“辰光”,一剑刺入戴安妮修女的后背,彻底摧毁了她的心脏。
剑刃穿透修女的身体,然后斜着刺进了瓦尔斯塔女皇的腹部。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惊得瞪大了眼睛,她想不到戴安妮修女竟会对自己的主君舍命效忠到如此地步。
更想不到帕拉迪亚二世绝情至此,竟然毫不犹豫地去捅刺自己的亲信。
这位戴安妮·撒斯维尔就像是帕拉迪亚二世教皇的亲人一样,而他竟然真的对她下了狠手,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令女皇又惊又怒。
“辰光”的剑尖已经刺入她的肚腹中,教皇拧动剑柄,继续扩大了伤口。
萨兰托斯临危不乱,她忍痛朝着教皇的腿甲上猛踢一脚,踢倒了对方,终于从剑刃上摆脱出来。
她扔掉没了弹药的手枪,用这只残存的右手摸了摸肚子,摸到了流出来的一小截肠子,手上黏糊糊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还好,只是皮肉被切开,肠道和其他内脏没事,
随即,她把肠子用力往肚子里塞了塞,用衣服裹紧,防止肠道继续脱出。
刚刚爆发的一轮精力已经衰竭,
她现在很虚弱了,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流干了似的,手脚麻木无力。但她毕竟是天生的的战士,还是拥有战斗的本能。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颤抖着蹲下,想要捡起地上的“暗暮”。
帕拉迪亚二世已经起身,没有给她捡起武器的机会,“辰光”的剑刃冲着她的脖子砍来。
萨兰托斯女皇想要翻身闪避,可虚弱的她没法彻底避开。
剑尖从她的左眉骨上方一路划下去,眼皮和部分面部肌肉被切开,左眼眼球从眼眶中掉落出来。
“辰光”的剑刃并未停下,继续下划,萨兰托斯白皙的脸颊被划开深深的一道口子。
露出皮肤下方的咬合肌与侧面的部分牙齿,左侧的几颗臼齿也被一并打落下来,剑刃一直划过她那精致的下巴,这次可怕的攻击才告结束。
拼着脸上挨了一剑,萨兰托斯女皇还是成功捡起了地上的“暗暮”,并挥剑砍中了教皇的腿甲。
“啊!”帕拉迪亚二世痛苦地跪坐在地上,他的腿甲被毁,膝关节被砍断一半,他双手拄着“辰光”之剑勉强半跪着,注视着女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说道: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当年号称拥有举世无双容貌的‘戎装公主’,真是可惜,全欧拉西斯大陆最美的一张漂亮脸蛋就这么被我给毁了……
萨兰托斯,你现在是个令人作呕的丑八怪了。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说,没了容貌就已经算是半截入了土,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依我看嘛,你还是自我了断比较好。”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右手拄剑而立,一颗眼球在嘴边来回晃动,不断敲打着她破裂的嘴唇。
这使得她相当烦躁。
于是,她干脆咬断了连接眼球的神经线,黏糊糊的眼球掉到地上。
她用仅存的右眼低头看了看,曾经那么美的……受到全大陆王子追捧的美丽银灰眼瞳,现在看起来却是这么恶心,她抬起长筒皮靴,用力踩了下去。
“咯吱”一声,眼珠爆裂开来,变成了一堆更恶心的,黏糊糊的东西。
萨兰托斯从墙上一面破碎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如今的惨相:
空荡荡的左眼眶已经足够恐怖了,再加上脸颊上那一道深深的伤痕,当她开口说话时则变得更可怕,
因为脸颊皮肤裂开,已经能从侧面看到内部的咬合肌、破碎的牙齿还有她的舌头。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着剧痛说话了:
“帕拉迪亚,我真想不到戴安妮修女她……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难道她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是你的地下情人吗?”
教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不断地试图站起身来,又总是失败。
“该死!”他咒骂着那没用的膝盖。
“咣……咣……咣”钟声回荡在四周,“霸权号”与“圣三位一体号”桅杆顶部的警钟同时敲响了。
两位身负重伤的君主面面相觑,不知道外面的战况有了何等变化。
“萨兰托斯,你听呐,那丧钟为谁鸣?”
“我不知道,现在来看,两艘旗舰都快沉了,或许咱们俩一个都活不下。但军队还是要分出胜负的,既然都打不动了,那就等着结果吧!”
几秒种后,一阵雷鸣般的呐喊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家坚持住!瓦莱罗上将的私掠舰队来了!联军舰队这下完了!瓦尔斯塔帝国万岁!萨兰托斯皇帝陛下万岁!”
(219) 血之海
“哈哈哈哈哈!”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咧开了她那张可怖的,没了半边脸颊包裹的嘴,大笑起来:
“帕拉迪亚,这丧钟为你而鸣!我的海军上将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救场,而你的联军舰队必将全军覆没!”
帕拉迪亚二世面目狰狞地遥望远方,他看到瓦尔斯塔人的私掠舰队加入战场,看着一艘艘联军战舰被击沉。
这样的一场惨败,是他无法接受的。
他可是立志要成为欧拉西斯大陆精神领袖的伟大男人。
他不愿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他认为这不公平,这个结果对不起他多年来的辛苦经营。
他动用了许多手段,才集结起全大陆最强大的联军舰队,召集起最顶尖的兵击高手,却还是败给一个该死的女人,该死的私生女。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败局已定,怨声载道也是枉然。
“哎……”帕拉迪亚二世叹了口气,说道:
“萨兰托斯,我承认,战争是我输了,但咱们俩之间的战斗还未结束,
来啊,继续打下去!我也不打算回国了,这艘船就是我的棺椁,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杀了你,用你的尸体做我的殉葬品!”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单腿强行站立起来,却再一次失败,重重跌倒在地。
帕拉迪亚二世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用钢甲巨拳用力捶打地面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都怪那不争气的,被斩断的膝盖,让自己蒙羞。
为了发泄这些不满情绪,他怒气冲冲地持剑胡乱劈砍,周遭的不少事物都遭了殃,戴安妮修女的尸体也被连累劈中一剑。
萨兰托斯女皇怒道:“混蛋!住手!你怎么能这样待她?
接受失败吧!帕拉迪亚,我会好好安葬你的部下们,他们都是值得尊重的勇士,配得上皇家级别的厚葬。至于你,我会把你接到金湖宫,给你好好疗伤。”
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涨红了脸,他朝着对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歇斯底里地骂道:
“笨女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这个不敬神的瓦尔斯塔暴君!我可没逼她去送死!是她自己愿意为我挡子弹的!”
“你亲眼看着她长大,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她可是为你而死的!”
“哼,那又如何?证明我当年的眼光没错!我在街边选了个头脑简单的小孤儿,我把她训练成了……廉价的杀人工具!”
听到这些,女皇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什么?你竟然……说她是……工具?”
帕拉迪亚二世再次尝试起身,却还是失败,他已经快气疯了,气急败坏地说道:
“呵呵……没错,工具一样的人……而且她还是件没用的工具!
她像杰奎因伯爵一样没用,辜负了我的信任!
我还指望他们能帮助我呢,她没能用手弩射中你的头或心脏,那样你就没机会自断肢体保命了。
戴安妮·撒斯维尔……
她只是贫民窟里千千万万又脏又臭的孤儿中的一员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
她运气好才能被我遇到,没有在大街上受苦挨饿。
我送她到圣堂刺客修女隐修会学习刺杀,从那以后,她不愁吃穿,受人敬畏,这都是我给她的恩惠,她自当回报!”
“帕拉迪亚,你可真是个混蛋,畜生!那可是一条性命,可不是什么工具。”
“萨兰托斯,别再欺骗自己了!不仅是戴安妮而已,我们生来都是可悲的工具,不是嘛?
我生来注定为教会献身,不得娶妻生子,注定孤独终老。
而你也没能逃过政治联姻,嫁给一个和你父亲差不多大的老男人!
无论出身如何,我们都没能拥有自由!
人人都羡艳我们的身份,可我们表面看似光鲜,可实际上都是命运之神摆弄的棋子,都是工具而已!
咳咳咳咳……”
帕拉迪亚二世愤怒的一连串发言,几乎要把自己干涸的喉咙撕碎,他剧烈地干咳起来。
萨兰托斯女皇拄着剑,努力站直身体:
“小帕拉迪亚,别跟我扯什么高深的论调。戴安妮修女……她……她爱你啊!
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而你……你却把她当做谋取权威、力争上游的工具!
把一个天真纯善的漂亮女孩培养成冷血的杀手,到最后居然还嫌弃她!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这是第三次,他又起身失败了,帕拉迪亚二世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嘴上却不服输:
“哦?既然你说到了冷血无情,萨兰托斯,你也不遑多让啊。
你一纸命令就处死了威斯特亲王,他可是你父亲伊斯特公爵的亲哥哥,你的亲伯父呢,而我刚巧也杀了自己的伯父。
所以……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哈哈哈哈!”
“你……你这疯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帕拉迪亚,你敢不敢扪心自问,你对戴安妮修女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情感吗?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她的脸!她是为你而死的,毫无怨言!而你却为了发泄怨气,肆意毁坏她的尸身!
这时,帕拉迪亚二世突然变得沉默起来,他的脑中闪过许多往事。
那时,自己还是个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他在街边偶遇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她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美丽的碧色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年轻的自己伸出大手牵着小手,送女孩到教会,给她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稀粥,从那以后,女孩就不离他左右。
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上,戴安妮·萨斯维尔就像他注定无法拥有的女儿一样,她总是显得那么温暖,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
帕拉迪亚二世鼻子一酸,赶忙压低了头,他不愿让眼前的死敌看到自己的表情。
萨兰托斯用她的那只独眼注意到,教皇身下的地板上滴落了几滴液体,他那强壮的,披着盔甲的庞大身躯微微颤动着,
帕拉迪亚二世的声音变得轻柔:
“我第一次遇到她的那天,也下着雨呢。
戴安妮,如果我们不是教皇与杀手,而是两个普通的村民,那该多好啊!”
“轰……”
一道闪电劈落,电光照亮了女皇那张血肉模糊的可怖脸孔。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微微点了点头。
“帕拉迪亚,看来在你的心灵深处,还是在乎她的。”
“我竟然在死敌的面前哭泣,真是丢尽了我基亚拉蒙蒂家族的脸……
好吧,萨兰托斯,今天是我败了,无论是这场战役……还是你我二人之间的战斗,我都输得彻彻底底。
杀了我吧……我不愿接受战败的耻辱,这是我仅有的要求。”
“你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女皇右手持握“暗暮”,一瘸一拐地走到对手身边,高高举起剑刃。
帕拉迪亚二世侧过脸,注视着戴安妮修女冰冷的尸体,注意到她那圆睁着的碧色美目。
女妖峡湾的洋面上,炮声仍在隆隆作响,人们在大海上殊死搏斗,每一秒都有更多生命陨落。
今天,参战的双方至少已有四万人在这片不大的峡湾内丧命。
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闭上了眼睛,享受难得的休息,他活的太累了,给自己的压力太大,除了那几位誓死为他效命的亲信之外,他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他最后想道。
随后,他脖颈一凉,一颗硕大的头颅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最终滚到了戴安妮修女尸身的怀里。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对着船舱里满地的尸体鞠了个躬,随后她收剑入鞘,用碎裂的嘴怒吼起来。
“父亲!您看到了吗!我把瓦尔斯塔的敌人全都打败了!全部!”
她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躺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又是一轮齐射袭来,“霸权号”的多个船舱进水,开始倾覆、沉没。
旁边的联军旗舰“圣三位一体号”也开始倾斜下沉。
这两条艨艟巨舰最终斗了个两败俱伤,都没能挺过这场战役。
过了一会,萨兰托斯女皇突然从晕厥中惊醒,她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冷的海水中,既然海水已经淹到了艉楼顶层的舱室,那就说明这艘船很快就要沉没。
很快,海水没过她平躺着的身体,无情地灌入她那血肉模糊的眼眶里。
连同满屋子的尸体一起,她沉入冰冷的海水中,眼前的海水不再是蔚蓝色的,而是泛着猩红,这场战役把小小的女妖峡湾染成了一片血海。
海水逐渐灌满她的肺部,在死亡之前,脑海中往往都能浮现出最渴望的景象:
那是一幢充满诗情画意的林中小屋,一个灰发银眼的小女孩在花园里追着蝴蝶玩耍,她的母亲在院子里采摘卷心菜,木栅栏发出吱嘎声响,原来是父亲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猎枪,背上的网兜里是猎来的野鸭。
女孩赶忙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萨兰托斯!今天我们吃大餐了!快叫你妈妈生火!”
泪水从她仅剩的右眼里涌出,随后消失在冰冷的海水中。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就这样,沉浸在幸福的梦境中,永远地沉睡……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她的右臂,拽着她朝海面游去……
只感觉到自己在上升……
上升……
(220) 不幸的家庭
一路上,侯爵夫妻二人一言不发。
他们不像以往那般似的,甜蜜地挽着手,互诉衷肠,
而是各自坐在一边,望着马车窗外的风景,心中各有思量。
马车路过一座偏僻的乡村,这里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塔嘉维城已经很近了,
牧羊人在路边的草场上赶着羊群,羊儿们“咩咩”地叫着,乡村的景色令高兴的人愉悦,失落的人烦躁。
马车中的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伸出胳膊,拉上了自己这边的窗帘,
他解开一颗纯金纽扣,松了松元帅制服的硬质领子,感觉呼吸起来顺畅了许多。
达利转头看着妻子,简宁的红色卷发迎风飘荡,她用胳膊拄着头,神色憔悴,伤感和自责写在她的脸上。
达利实在憋不住了,他轻轻咳嗦一声,说道:
“对不起了,亲爱的,我前面说的话太过分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却把怒气完全发在你的身上。”
简宁·温斯泰德没有回头,而是望着路边的羊群,说道:
“你说的一点也不过分,夫君,这就是我的责任,我把咱们的宝贝儿子抛在家里不管,一个人跑去前线当护士,我真希望自己死在前线,如果那样能换来咱们儿子平安的话。”
“哦!你怎么能那么说!简宁……你和小威廉,都是我最爱的宝贝!”
“我知道你爱我们,达利……
可我配不上你爱……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我什么都做不好,笨手笨脚的,赫伯特伯爵夫人说过,我看上根本不像个侯爵夫人的样子,像个乡下的笨女仆似的。”
“赫伯特伯爵夫人?那个毒舌又腹黑的老女人?亲爱的,你别拿她的话当回事,那老妇人妒忌你的美貌,各大沙龙宴会都不欢迎她,因为从她嘴里出不来半句好话。”
“不,我认为她说的没错,是不怎么好听,但说的全是事实。
我只是个贫穷渔家的女儿,承蒙你父亲大人的关照才进入豪门,我从来都不是瓦尔斯塔贵族圈子里的一员,荣华富贵使我难以呼吸,我只有在干活儿的时候才会感觉舒服些。”
“哎!我亲爱的简宁……怎么又提这些东西!咱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些的嘛!”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负面情绪,达利,在见到咱们的宝贝儿子以前,我根本安不下心来。”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小威廉可是咱们的独生子。
既然你现在情绪不佳,那好吧,那我不提了,到地方再说把。”
就这样,马车车厢里再次沉寂下来,夫妻二人继续各看各的风景。
侯爵的豪华马车来到山路,以六匹骏马的力量牵引,一连翻越了数个高坡,终于来到塔嘉维城的西郊,这里坐落着历史悠久的艾因富特庄园。
马车停在庄园门口,两名端着卡宾枪的门卫上前盘查,达利·艾因富特拉开窗帘,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门卫立即行礼道:“哎呦!达利老爷!是您回来了!”
达利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另一人把卡宾枪背在身后,赶忙拔出铁栓,打开了铁栅栏门。
豪华马车疾驰而入,在穿越了家族果园和花圃之后,停在了庄园豪宅的门口。
身披燕尾服,头戴白色绅士假发的管家康斯坦·格拉尔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男仆女仆。
“欢迎您回家,老爷、夫人。”
“我儿子怎么样了?”简宁急切地问道。
“夫人……小威廉少爷……他……他……”
达利侯爵火冒三丈,他抓住管家的肩膀摇晃起来:“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一连三天了,威廉少爷高烧不退,不过您别担心,艾梵尼勋爵一直陪在少爷身旁,他把塔嘉维城里最好的医生全都给请来了,少爷他现在情况好点了,医生说他病情稳定,只是昏睡不醒。”
“在哪个房间?”
“在二楼的贵宾卧室,老爷,我们把那里改造成了病房。”
“嗯,咱们走,上去看看!”
打开病房的门,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涌了出来。
这个味道对于简宁·温斯泰德来说再也熟悉不过,这味道她在前线医疗站闻了很久,这是化学药品的味道,或者说——死亡的味道。
她赶忙朝着病床扑过去,达利侯爵紧随其后。
年幼的艾因富特家族少爷——威廉·艾因富特二世闭着眼,
这可爱的男孩躺在病榻上昏睡,蜷曲的红发纠结在一起,胖乎乎的小脸蛋儿上挂着些许汗珠,长长的睫毛上也是。
一名穿着白褂子的医生正在帮他擦汗,用冰块在额头上做冷敷处理。
旁边还有另外两名医生与三名护士交谈,一名穿着贵族华服的男子坐在床边,此人是艾梵尼勋爵,艾因富特庄园府邸的常客,达利的挚友。
简宁望着病榻上昏睡的爱子,大滴大滴的泪珠砸落下来:
“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尊贵的侯爵夫人,威廉少爷的运气算是不错,从马上摔落可是非常危险的状况,一般像这种情况都活不过三天,但这孩子身体硬朗,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达利侯爵涨红着脸,用手死死拽住艾梵尼勋爵的领子,骂道:“他妈的!你小子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保护好我儿子,看看他现在这样子!怎么都唤不醒!”
“对……对不起……达利。”艾梵尼勋爵的脸上满是愧疚:“那天您和夫人都不在家,威廉小少爷又吵闹着要骑马玩,这孩子一整天都在努力学习,我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所以……所以就……”
“所以你就放任他那愚蠢的要求?让他出去骑马了?你这个笨蛋!你不知道小孩子要骑矮种马么?”
达利怒不可遏地骂道,右手一记重拳打到艾梵尼勋爵的脸上,后者重重倒在地上,眉骨破裂,鲜血流了出来。
“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儿子到底能不能醒过来,能不能恢复?”达利拽着医生的领子,质问道。
“侯爵大人……威廉少爷他摔坏了脊椎骨,以如今的医疗条件,还没有治愈的方法……”
“所以呢”
医生被达利喷的满脸都是唾沫,脖子也被这位愤怒的父亲勒得更紧了,恐惧地说道:“所以说……威廉少爷的下半辈子……恐怕都得坐在轮椅上了……”
“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简宁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这位战场上的英雄见证过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如今却无法面对自己宝贝儿子的不幸,他猛地抬起头,问道:
“就没有其他治疗办法吗?比如说其他遥远地区的偏方之类,我有钱,也有人脉,只要有希望,我愿意付出一切!”
另一名年长些的医生回答道:“恐怕不行……侯爵大人,脊柱损伤,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恢复的例子,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够幸运的了。”
达利怒道:“既然如此,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快给我滚!
给我滚!
滚!”
愤怒的声音在巨大的宅邸中回荡。
艾梵尼勋爵掏出手绢,擦了擦脑袋上的血,朝着医生们耳语几句:“咱们都走吧,他正在气头上,一时没法接受这个现实,等几小时咱们再回来……”
医生护士们点了点头,默默离开房间,艾梵尼勋爵在离开之前拍了拍达利的肩膀:“顶住啊,我的老友,看开点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说罢,他深深叹了口气,也走了,还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侯爵一家三口,简宁抱着小威廉痛哭流涕,达利坐在地上暗自神伤。
就这样,太阳快落山了,管家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夫妻二人却还是闭门不答,候在门口的人们知趣地走了。
简宁·温斯泰德突然起身,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被哭肿了,脸上满是干涸的鼻涕痕迹,她看了看瘫坐在地的夫君,对他说道:
“达利,我们离婚吧。”
(221) 皇子与皇女
十年后,1720年。
瓦尔斯塔帝国首府——米德奈特堡——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夜鸮班级。
“怎么还不下课!”贵族少女罗斯玛丽·米德奈特嘟囔着,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羽毛笔。
旁边的男同学立即大献殷勤:
“皇女陛下,您别着急,再等15分钟就该响铃了!”
讲台上的老教授发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用教鞭猛地敲了一下黑板,怒道:
“罗斯玛丽!你又在开小差了?给我好好听讲!下个月的考试如果还是不及格,我就拿着成绩单去找你的母皇陛下!看她怎么教训你!”
“哼!”罗斯玛丽噘着嘴,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似的,她低声对着哥哥说道:“老罗伊斯教授真是的,总是用母亲大人来吓唬我!你说是吧,二哥?”
一旁戴着金丝眼镜的大男孩没有抬头理会她,而是认真地记着笔记,手里的三角板和量角器忙个不停。
“喂!康斯坦茨哥哥!我在和你说话呢!”
“讨厌!不要打搅我听讲!这节课的内容可是很重要的!”男孩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架,不耐烦地说道,随后,他又拿起一个圆规。
“康斯坦茨哥哥,你可真是个无聊的书呆子!我不理你了!”
罗斯玛丽皇女委屈地趴在书桌上,她抬头望着黑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图形,那些等腰三角形,还有旁边的公式和曲线,所有东西都让她感觉到头痛。
“啊!真是烦人!我恨几何学!”
后面一排传来一个声音:“老姐,你不只恨几何学,还很讨厌代数与化学,或者说,除了手工课以外,你什么课都不想上。”
罗斯玛丽兴奋地转过头,“哎呦,马克西姆?还是你最懂我!我可爱的小弟!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马克西姆·米德奈特皇子伏低了身子,小声说道:“嘘!别让大家注意到!母皇大人罚我禁闭三天,还好咱们的小妹够意思!她偷来了钥匙,把我放了出来。”
罗斯玛丽不断地点头:“哈哈!埃德嘉小妹妹最棒啦!她总是这么热心,爱帮忙!她现在干什么去了?”
“她还能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埃德嘉精力太过旺盛,她又提着那柄可怕的大斧子,去皇家园林伐木劈柴去了。”
“咱们这位小妹啊……不爱化妆品和洋娃娃,却像个男孩子似的舞刀弄枪,大家都说埃德嘉很像母皇大人小时候,是吗?”
“没错!咱们母皇大人年轻时候的绰号不是叫‘戎装公主’嘛?埃德嘉的性格也是如此,整天穿着身小号的军装在训练场挥汗如雨,人们给她取了个绰号,叫什么”‘二代戎装公主’来着。”
罗斯玛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逗死我啦!那些家伙真是会取外号,马克西姆弟弟,你和那些人比较熟络,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外号是什么啊?”
“你?别开玩笑了,老姐,你这样的大美人儿还能有什么外号,全大陆的王子都排着队追你呢!
对了,我听他们说过,米德奈特堡的市民们都管你叫‘瓦尔斯塔之光’,你的人气可高着呢,老姐!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姐夫?”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的精致俊俏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红晕:“讨厌!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哈哈,老姐你就喜欢孔武有力的大个子男人,这样挺好,美人儿配英雄嘛!”
这时候,下课铃声响起,老教授满脸怒气地望着皇女,她最近总是不好好听讲,在课堂上开小差,今天的课又是如此,老教授暗暗记下了这笔账,等着找皇帝陛下告状。
戴着金丝眼镜的康斯坦茨·米德奈特赶忙拿着不懂的问题去找教授提问,他的弟弟妹妹在一旁看着他:“我觉得咱们的二哥根本不想当皇位继承人,他心里只有书本和知识,他和我们越来越疏远了。”
“哎,咱们这位二哥天生就是当大学士的材料,咱们这些俗人可比不了!好了,罗斯玛丽,带我一块儿去看看骑士比武竞技,我可是被关禁闭两天了,憋得难受死了!”
“没问题啊,不过你最好蒙上脸,要是让人知道你逃出来,母皇陛下可是要生气了。”
“那不必说,我偷偷看就是了,对了,埃德嘉妹妹这会儿肯定也劈完柴回来了。我估计她要去比武大会现场。”
“那还等什么,我的车夫等在学校门口了,咱们这就出发!”
两小时后,一辆豪华马车来到了米德奈特堡郊外的一处广场,这里满地都是帐篷,旌旗招展,热闹非凡。
欧拉西斯大陆第191届复古骑士比武在此举行,参赛者中不乏各国的王公贵族。
罗斯玛丽皇女拉着马克西姆皇子的手下了马车:“哇!这真是太热闹啦!看看那些闪亮的盔甲!那些五颜六色的帐篷和旗帜!我爱骑士比武!”
马克西姆皇子更为关注其他方面:“太好啦!我就知道有卖啤酒的帐篷!老姐,我得赶快去喝两杯,借我点钱行吗?”
罗斯玛丽掏出几枚沉甸甸的金币:“我说小弟啊,你这样可不好,小小年纪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喝一点可以,但可别再闯祸了,好吗?”
“你最棒啦!老姐!”马克西姆一把抢走了钱,朝着姐姐脸上猛亲一口,然后便冲向贩卖啤酒的帐篷。
“哎,真是讨厌!难道我又得一个人看比武?”罗斯玛丽环顾四周,问道:“入口在哪”
几位穿着复古铠甲的参赛者认出了她,立即围了过来。
“天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愧是瓦尔斯塔之光!您可真是太美了,皇女陛下!”
“先生们,谢谢你们的夸赞,我现在要入场看比武竞技,你们中哪位方便为我带个路?”
几位参赛者同时发声,争先恐后地说道:
“我!我知道路!”
“我!我认识赛事主办方!”
“你小子给我滚啊,是我先来的!”
“哼,就你?你也配和皇女陛下同行?”
“呦呵?不服是吗?咱别等比武了,在这里比划比划如何?”
很快,他们互相争吵起来,为了争夺与皇女共处的机会,这些年轻人开始大打出手。
(222) 骑士竞技
正当几个年轻人打得鼻青脸肿,准备拔剑拼命时。
巨大的身影笼罩了四周的地面,一个略带粗噶沙哑的声音说道:“住手!这里可不是比武场,休得无礼!”
“给我滚蛋!轮不到你来管闲事!”打架的人火气上了头,没有理会这番劝解。
两只巨大的手掌从上方伸了出来,分别抓住两名年轻人的手臂,手背上青筋暴起,越收越紧。
“哎呦!痛死我了!你这个混蛋大个子!知道小爷我是谁嘛?快放开我的胳膊!哎呦!尺骨要断啦!”
“那你倒是看看我是谁啊。”大个子低沉地说道。
一人抬起头,看见一张如岩石般坚毅的方形脸孔,他看清了大个子的身份,显然被吓得够呛,颤抖着说道:
“原来……原来是圣墓守护者维克托大人,是我们失礼了,对不起,抱歉!抱歉!”
另一人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显得非常不服气,说道:“圣墓守护者?那是什么?我没听过这个职位,这傻大个儿怎么如此嚣张?竟然敢对小爷我动手?你们告诉他了没,我可是施泰因伯爵之子!老子在瓦尔斯塔境内还没怕过谁!”
此人的朋友阴沉着脸劝道:“冷静!对方可是女皇陛下的养子——维克托·斯特朗豪德大人!他与皇子和皇女以兄妹相称,是我们万万惹不起的人啊!如果你得罪了他,你的整个家族都要跟着遭殃了!听懂了么?还不快道歉,你这个乡下贵族,笨蛋!”
这时候所有参与打架的人都停下手来,恐惧地望着身前的这位巨人。
这个孔武有力的的大个子男人身高足有2.15公尺,浑身筋肉虬结,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此人精力充沛的程度有些夸张,透过衣服都能看出来鼓胀肌肉的轮廓,一双蓝眼炯炯有神,浑身充斥的力量似乎要爆炸出来似的。
他松开了一双巨掌,说道:“你们都是参赛者,对吧?”
“是……圣墓守护者大人……我们都报名参加了骑枪比武和下马混战比武。”
“嗯,既然参赛了就好好备战,别在场外打,我会在赛场等待你们的挑战,加油啊,兄弟们。”
说着,维克托·斯特朗豪德指了指自己胸甲上系着的五色丝绸勋带,还有头盔上那两根长长的蓝色孔雀羽。
这两样东西正是上届骑士竞赛冠军的标志,实际上,维克托男爵已经蝉联了五届冠军了。
他不穿盔甲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壮汉,等到他穿戴起全身甲胄,就变身成为身披钢铁躯壳的巨兽。
比起骑士长剑,他更擅长钉头锤与链珈这类沉重的打击武器,只要他抡圆了那双大胳膊,再厚重的甲胄都顶不住他的一击。
“您也加油,圣墓守护者大人,我们先去帐篷里换装了。”几名打架者寒暄了一番,很快离开了现场。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皇女走到大个子身旁,紧紧抱住了他强壮的身躯:
“维克托!你可真是厉害!那些好勇斗狠的男孩被你吓得几乎尿了裤子,我还从没见过他们怕成这个样子!”
维克托用自己的巨掌温柔地捧起皇女娇嫩的小手儿,行了标准的吻手礼:“皇女陛下,请允许在下指引您进入会场。”
“当然可以!我会为你加油的,维克托!”罗斯玛丽皇女的脸庞泛起一片红晕,她紧紧挽着心上人的臂弯,脑袋紧贴着强壮的臂膀。
会场内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叫卖小吃的商贩,平民观众站在木栅栏后边,富商和贵族们落座于高台上的贵宾席。
首先进行的是本次骑士竞技比武的重头戏——骑枪比武。
旗手扛着各家族的旗帜站在场边,侍从们为参赛者绑紧盔甲,帮助他们上马,随后递上比赛用骑枪。
裁判一声令下,隔板两边的参赛者开始冲锋,两支骑枪互相捅到了对方的盾牌上,几乎在同时折断。
“打的漂亮!”观众们给予热烈的掌声。
15回合的预赛之后,不出所有人的预料,今年的骑枪决赛又是老对手狭路相逢,主持人大声宣读决赛选手的名号:
“左边的参赛者,有请!皇帝陛下的养子,星坠群岛的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
右边的参赛者,有请!甘露谷地的领主,帝国元帅——拉旺卡·弗鲁恩伯爵。
维克托首先登场,他穿着一身闪亮的镀银板甲,头上插着象征卫冕冠军的孔雀羽,身披大红披风,左手绑着橡木盾牌,右手端着比赛用十二尺骑枪。
他本人的身型已经够庞大了,他的坐骑也是一头可怖的巨兽——那是一匹进口自极北之地的寒地长鬃大公马,
这匹高头大马不断地吐着灸热的鼻息,碗口大的马蹄不断地抛着地面上的泥土,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视着对方的战马,它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吃草的牲口,反倒像个茹毛饮血的凶兽似的。
对面的拉旺卡伯爵也是个大个子,他身高足有2.02公尺,比维克托略矮,坐骑是一匹凶悍的黑色公马,人和马都披着同样制式的镀金板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耀眼。
决赛的两位选手举起骑枪,向着观众们致意,引来一片掌声和欢呼。
罗斯玛丽皇女坐在看台上最中间的位置,她十指交叉,指节顶着尖下巴,正在为心爱之人祈祷。
“大姐,你来啦。”一个充满朝气的女声传来。
“哎呦!小埃德嘉!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坐到我旁边来!”罗斯玛丽拥抱了小妹妹。
埃德嘉·米德奈特一点也不像个皇女的样子,她穿着一身磨旧了的兵击训练夹克,银色长发里还夹杂着些许花瓣和木屑,裤子和靴子上沾满泥土,她一屁股坐到了姐姐身旁,伸了个懒腰,说道:
“马克西姆呢?我把他放出来了,他说也要来看比赛。”
“他去学院找我了,刚刚和我一起来的,我看见他去了卖啤酒的帐篷,到现在都没回来。”
埃德嘉扮了个活泼的鬼脸:“我一猜就是!马克西姆根本对比赛没兴趣!这个酒鬼就是想来喝酒的吧!这么说来,他又找你借钱了?”
罗斯玛丽点了点头:“是啊,我给了他几枚金盾,够他挥霍一阵的了。”
“喂,大姐,你可要替我保密啊!如果母皇陛下知道,是我把马克西姆从禁闭室放了出来,她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到时候不只是马克西姆,就连我的零用钱都得泡汤了。”
“我的好妹妹,瞧你这话说的,你姐姐又不是傻子!”
这时候,裁判敲响了铜铃,全场的观众开始齐声加油助威。
埃德嘉皇女兴奋地站起身来大叫:“哎呦!快看呐,大姐,决赛开始啦!维克托加油啊!”
(222) 誓言骑士
赛场中的两位骑士用腿牢牢夹紧马腹,用铁靴上的马刺激得战马发狂似的狂奔起来。
维克托男爵把比赛用十二尺骑枪架在绘有独眼巨人的纹章盾上,他身体稍微前倾,枪尖直指对方胸甲,冲锋的姿态完美无瑕。
对面的拉旺卡伯爵同样技艺精湛,他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把骑枪架在中段。他那猪脸型头盔的观察孔中,一双褐色眼睛死死瞪着维克托,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
骑士们在赛场正中激烈碰撞,维克托以盾牌接下对方的枪尖。
“咯啦”一声,木屑纷飞,长枪折断为两截。
维克托稍微倾斜了自己盾牌的受力角度,巧妙地卸去了对方的大半冲击力,自己的骑枪则结结实实地刺中对方的胸甲,枪尖扎进了厚厚的金属板中。
拉旺卡伯爵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下马来,他摔到了赛场的泥地中,摔得头破血流,更不幸的是,在掉落的过程中,他的足甲变了形,被卡在了马镫上。
“老天呐!快帮帮他!”观众们惊呼。
那匹狂野的大公马拽着伯爵的一条腿在泥地上拖行,拉旺卡伯爵巨大的身躯就像个可怜的破布偶似的被一路拽着,在地面上压出一道长长的凹痕。
“该死,快拦住那匹马!”一名侍从大喊。
可这发了狂的牲畜显然不打算停下,试图拦住它的侍从们都被撞开,有一人还被撞掉了门牙。
维克托男爵纵马赶到,他向前骑了几公尺后翻身下了坐骑,朝着惊马奔去。
全场观众都震惊了,一个身着全身板条甲的大个子竟然可以跑的这么快。
维克托伸出一双巨掌,牢牢攥住惊马的缰绳。
“喝!”
他大吼一声,双腿牢牢钉在原地,以惊人的力量拽住了疾奔中的惊马,战马嘶鸣一声,用强壮的后腿人立起来。
“趁现在!快把他的脚弄出来!”维克托喊道。
侍从们一拥而上,干脆把战马扑倒在地。
维克托松开缰绳,上前查看,发现拉旺卡伯爵变形的足甲卡在马镫里,因为被战马拖行,脚踝惨遭剧烈的扭曲,已经断掉了。
“伯爵大人,失礼了,这可能会很痛!”
他小心翼翼地把伯爵的伤脚从马镫里取出,说道:“拉旺卡大人,你伤的不轻啊,恐怕得缺席下一届比赛了。”
拉旺卡伯爵痛得面目扭曲,但还是礼貌地回复道:
“维克托,你进步的速度真是惊人,前两年我还能跟你打个难解难分,今天直接被你一回合击败了,不愧是斯特朗豪德家族的骑士,不负圣墓守护者之威名!”
“您过誉了,大人,医官来了,赶紧去医院治疗吧,等您恢复好了,咱俩再继续较量!”
“好小子!咱们一言为定!”
拉旺卡伯爵被侍从搀扶起来,他拍了拍维克托的肩甲,坐着医疗马车离开了赛场。
对受伤的骑士及时伸出援手,维克托的绅士行为得到了在场观众长时间的,雷鸣般的掌声。
在崇尚古风的瓦尔斯塔人心中,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就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骑士,堪称骑士的楷模榜样,骑士精神的代表。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骑枪竞赛也是由维克托男爵夺取冠军,一名主办方工作人员捧着象征冠军的桂树花环进场颁奖。
依照古瓦尔斯塔封建领主时代的规矩,竞赛冠军可以选定一位女士,将自己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并拔剑发誓为她而战。
没有任何意外,大家都知道维克托心里最在乎的姑娘是谁。
他迈开一双长腿,朝着贵宾席走去,在罗斯玛丽皇女的面前停下,后者激动得心中小鹿乱撞,脸色绯红。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半跪下来,手捧冠军花环,说道:
“罗斯玛丽皇女陛下,我恳请成为您的誓言骑士。”
一旁的圣堂教会神官起身道:“维克托大人的誓言,由我见证!
罗斯玛丽皇女陛下,您是否愿意接受这位诚恳的,年轻骑士的守护,如果您接受的话,就戴上他的桂冠,接受他的誓言。”
“我……我……我愿意!”
罗斯玛丽不好意思地答道,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身旁的小妹埃德嘉则是一脸羡慕。
维克托压抑不住喜悦的心情,他起身将桂冠献上,按住胸口发誓:
“我,圣墓守护者,星坠群岛男爵——维克托·斯特朗豪德,在神官大人的见证下发出神圣的誓约!
罗斯玛丽女士,我美丽的公主陛下!
我发誓维护您的一切利益,赞颂您的美貌,歌颂您的美德!
如若本人将来做出叛逆之行径,或是向除您之外的其他女士效忠,我便会堕入烈焰地狱受苦,永世不得安生!”
罗斯玛丽颤抖着接过桂冠,戴在自己的头上,翠绿的桂冠配上她的银色长发,显得极为典雅漂亮。
神官点了点头:“女士接受了骑士的誓言,下面请把您的佩剑交给这位女士,让她为您举行接纳仪式。”
“刷”地一声,维克托那柄闪亮的手半剑出鞘,他再次跪下,用双手捧着献上,罗斯玛丽优雅地接过长剑,在维克托宽阔的肩膀上轻轻点了两下,说道:
“我强壮的骑士——维克托·斯特朗豪德,你要对我不离不弃,保护我的安全,维护我的名声。”
“在下一定做到!宁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场复古的仪式结束了,神官带头鼓掌,观众们齐声喝彩,天空中飘起花瓣和彩带,热闹的简直像是一场婚礼似的。
埃德嘉·米德奈特凑过脸来,笑着说道;“怎么样啊,老姐,你现在拥有一位誓言骑士了,感觉如何?”
“我……真是……太幸福了……”罗斯玛丽激动地哽咽起来。
“抱她上马!抱她上马!亲她!”全场的观众们开始起哄,弄得罗斯玛丽相当不好意思,遮住了自己的脸。
维克托伸出手,有礼貌地问道:“作为您的骑士,我邀请您一同骑行,可以吗?”
“当然!”
罗斯玛丽感觉到一股巨力将自己从地面上提起,然后轻柔地放到战马的马鞍上,维克托随即翻身上马,坐到她身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对着她耳语:
“亲爱的,过两天我要陪着皇帝陛下去一趟米德奈特家族皇家墓地,到时候我就求她将你许配给我!”说罢,他拉紧了缰绳,策马奔出会场,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兜风去了。
(223) 脾气古怪的少女
“祝福你们!年轻人!”
全场观众欢呼雀跃,目送冠军载着皇女离开赛场。
“哎……”
小皇女埃德嘉·米德奈特幽幽叹了口气。
她孤独地坐在贵宾席上,手掌拄着尖下巴,显得有些失落。
从她记事起,姐姐罗斯玛丽就以完美公主的形象示人,姐姐从小就受到大人们更多的关注,
她是瓦尔斯塔之光,美丽、温柔又可爱,深受瓦尔斯塔人民爱戴。
罗斯玛丽的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身上干干净净,就连吃东西的样子都很优雅,礼貌的同时又不过分拘泥于规矩,这使得她成为全大陆所有沙龙宴会的座上贵宾。
非要说她有什么缺点的话,罗斯玛丽不太喜欢去学院上课,但这没什么,这是大多数孩子爱玩的的天性使然,没人会怪罪。
而艾德嘉自己呢?
她一点都没有公主的样子,从小就像个贫民家的野蛮男孩似的。
金湖宫里的老仆人洛肯说过,就算当今皇帝萨兰托斯陛下小的时候,也不像埃德嘉这般野蛮粗鲁。
艾德嘉的审美观和寻常女孩完全不同。
她不爱那些华丽的蕾丝衬裙与做工精湛的缎面高跟鞋,也不爱精致的花梨木梳妆台或是陶瓷娃娃。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与鲜血或钢铁有关的,野蛮的事情。
姐姐罗斯玛丽拥有七个庞大的衣橱,里面塞满了做工精致的裙服,其价值总和可以买下一座豪华大宅。
而埃德嘉呢,她的衣橱里也有不少上等货,但她从来不爱穿。
那些裙服的束腰勒得她难受,高跟鞋跑起来也和很不方便。
她只喜欢实用的,不妨碍运动的衣服。
她的大床底下藏着个锈迹斑驳的旧铁箱子,那是她从皇家军械库搬来的。
箱子里面装着一大堆小号的军装和盔甲,还有小号的皮靴。
姐姐的房间里摆满了精致的玩偶与琉璃工艺品,而艾德嘉卧室的墙上面挂着一柄特大号的伐木斧。
她的精力相当充沛,可以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奔跑玩耍,比一般人的体能强了何止十倍。
为了发泄这过剩的精力,艾德嘉成了兵击训练场与马场的常客。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怪癖,喜欢一个人背着斧头和猎枪到深山里打猎劈柴。
尤其是砍树时那种挥汗如雨的感觉,让她感觉相当兴奋。
今天也不例外,她去皇家林场砍了两颗被园林局标记过的,内部朽烂的老桦树。
砍树时穿的脏衣服也没换就来到赛场看热闹,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为了躲避这味道,那些穿着华丽的贵族小姐们坐的离她远远的。
对此,艾德嘉满不在乎,反正那些淑女们也和她玩不到一块儿去。
这时,她身旁传来了男性的声音:
“艾德嘉皇女陛下,我可以坐在您身边么。”
艾德嘉没规矩地翘着腿,她抬起头,看到一张英俊的脸。
“你是谁?”
“美丽的公主陛下,小人名叫菲利普·波拉尼,家父是甜水丘陵的领主波拉尼男爵,有幸受邀参加这场复古骑士竞技。”
“哦,你好啊,菲利普先生,你很英俊啊,是来找女孩聊天的?”
“是的,陛下。”
“我有句不怎么中听的话,你看那边啊,那边坐着很多漂亮的贵族淑女,你不去找她们,为什么非要找我说话呢?你该知道我是个怪人,没人愿意和我玩,况且我也对你不感兴趣。”
“您才不是什么怪人呢,公主陛下,不管那些大嘴巴的家伙怎么造谣,您都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少女。”
“哦?”艾德嘉注视着眼前的贵族男孩,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言,您只是不爱打扮罢了,实际上,很多淑女卸了妆以后,完全极不上您的一半美貌。”
菲利普开始大拍马屁,可他说的的确都是实话。
尽管艾德嘉·米德奈特是个野蛮粗鲁的公主,但她也全盘继承了母亲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年轻时候那天下无双的美貌。
单论卸妆以后的真实样貌,她是不会输给姐姐罗斯玛丽的。
艾德嘉留着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像一条银色瀑布似的美丽,但前提是她当天洗过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蓬头垢面。
她的眼睛颜色综合了母亲萨兰托斯女皇的银灰色,以及父亲兰福德公爵的湛蓝色,眼瞳呈现出一种极为罕见的淡紫色。
有句话说的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尽管艾德嘉脸上长了许多雀斑,皮肤上有许多细细的绒毛,脖子上有蚊虫叮咬留下的伤疤,因为没有洗脸还显得很油腻。
但她那极为立体的完美五官布局挽救了这一切。
她眉骨很高,眼眶深湛,脸型瘦长,鼻子的形状完美无瑕,嘴唇又小又薄,尖尖的下巴显得相当精致。
如果她每天肯花那么一点点时间去梳妆打扮,保持好个人卫生,她的容貌就足以胜过在场的所有贵族淑女,
但那样她就不是“戎装公主二代——”艾德嘉·米德奈特了。
她才没兴趣像姐姐那样打扮自己,讨好、吸引贵族男孩们的注意,最好没人理她,她才高兴呢。
眼前这位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菲利普显然是个被宠坏的,彬彬有礼的贵族公子,艾德嘉不忍直接回绝他,而是婉转地说道:
“哦,对不起,菲利普先生,我已经和其他男孩约好一起看比赛了,所以……我建议你去找其他淑女陪伴。”
“啊,那可真是不巧啊,公主陛下,敢问是哪家的公子如此幸运,能受到您的垂青。”
“额……这个嘛……”
正当艾德嘉发愁如何作答之时,她在看台下方看到一个坐轮椅的男孩,赶忙说道:
“哦!菲利普先生,真是对不住,我的男伴来了,就是那个坐轮椅的。”
“哦?您是说威廉·艾因富特二世先生?原来您约了达利侯爵大人的长子,我这就帮您把他推上来。”
“你真是个热心肠!谢谢你帮忙,菲利普,这是给你的奖励。”
说罢,艾德嘉凑近男孩菲利普的脸庞,轻轻吻了他一下。
贵族公子菲利普·波拉尼显得难以置信,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天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我要珍藏这个吻!我打算一周……哦……不,一个月!我一个月都不洗脸了!
我得到了公主陛下的吻!”
男孩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看台,过了一会儿,他推着坐轮椅的威廉少爷来到艾德嘉身旁,随后礼貌地向二人告辞。
(224) 坐轮椅的少爷
“嗨,威廉少爷,很高兴见到你。”艾德嘉皇女友善地伸出手,说道。
男孩和她握了手:“嗨,艾德嘉公主,感谢你的朋友菲利普把我推上来,我胳膊正好没劲儿了。”
坐在轮椅中的,是一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贵族公子。
他是瓦尔斯塔帝国的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的独生子——威廉·艾因富特二世,与皇子皇女们是国立军事学院的同校校友。
由于小时候骑马摔伤了脊椎,他的腿部毫无知觉,只能靠轮椅艰难移动。
艾德嘉显然对威廉少爷抱有相当的好感,她很喜欢和这位贵公子说话,喜欢听他讲述书本上的奇闻异事,对他有种说不出原因的亲近感觉。
“替我问候你的父亲达利侯爵大人,他最近还好吧?”
“我父亲……他……”威廉少爷低下了头,消沉地说道:“我父亲他还是老样子,醉生梦死。
他走不出离婚的阴霾,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醉酒的时候多过清醒的时候,就在昨天,他一进门就吐了一地,然后在我们的管家康斯坦的搀扶下来到盥洗室。
然后嘛,他在我们可怜的管家的光头上又吐了一次,等他洗浴过后还是没能清醒,拉着我不断地胡言乱语,不断地赌咒发誓说要和我母亲复婚,但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哎……真是对不起!威廉,这都怪我,提起了你家的伤心事,算了不说啦!说点儿高兴的!
威廉,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连个仆从都不带,这多不方便啊!”
威廉少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艾德嘉……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逞强,甚至可以说是愚蠢,这都是我那可笑的羞耻心在作祟。
我希望让大家看到,我——威廉·艾因富特二世不依赖其他人也能自由行动。
我是个残疾人不假,但不是个残废人……我渴望证明自己有自理能力。”
“哎!我可怜的好朋友!”艾德嘉脸上浮现出怜悯的神色,说道:
“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谁也不希望自己坐在轮椅上,整天被别人推来推去的,如果我被摔成你这样,我会憋屈死的!
还有件事啊,威廉,我一直喜欢看你的手,又白又嫩的,像个钢琴家,你这样总是自己转动轮椅,会把你那漂亮的手磨坏的!”
“没关系啊,虽然我是个残疾人,但毕竟是个男孩,手粗糙点更能证明我并非养尊处优之辈。
你就不一样了,艾德嘉,你是个女孩子,却不懂得保护皮肤,你那双纤细修长的手上全是老茧,我建议你还是别去劈柴了,兵击训练的次数也该适当减少。”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想改变自己,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艾德嘉摊了摊手,作出无奈的样子,说道:
“反正我是个性格古怪的假小子,将来肯定嫁不出去的,任何一个大贵族的家主都不愿意接受舞刀弄枪的儿媳妇,所以我也就无所谓了,邋遢点儿就邋遢点儿罢!”说着,她又不顾形象地挖起了鼻孔,然后把鼻屎抹到了裤子上。
威廉少爷却有不同看法:“艾德嘉,你只是懒得打扮自己罢了,如果你每天肯花上一点点时间,让仆人们给你化妆,然后穿上那些漂亮的蕾丝连衣裙,每次运动完了之后洗洗澡,或是喷点儿香水遮盖汗味儿,还有……别再挖鼻孔了,那样的话……”
说到这,威廉少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咽了一口唾沫,停住了嘴。
“别害羞嘛,小少爷,如果我像你说的那样做的话,会如何呢?”埃德嘉笑道。
“如果你真的听我的建议,那样的话……嗯……埃德嘉,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妥当。
我认为你如果稍微打扮打扮,就会有很多贵族男孩追求者……甚至是外国的王子来求见你!他们都会排着队找你约会的!”
“哈哈,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吗?说实话,你别看我这个邋遢样子,其实还是有追求者的。只不过追求者的人数要比我那漂亮老姐少了许多。
那么你呢?威廉,你会不会单独约我出去呢?等我们长大了,你会向我求婚吗?”
这个问题让脸皮很薄的威廉少爷相当难堪,男孩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埃德嘉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哎,你这家伙可真是的,怎么像个小女孩似的扭扭捏捏!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也无所谓!
你父亲达利侯爵大人可是开国战争中的大英雄!你母亲简宁女爵也是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的人!你作为他们的独生子,将来注定是个大人物!
拿出点勇气来,小威廉!对自己有点儿信心!”
威廉感觉到,对方正以热切的目光望着自己。
他一直觉得,埃德嘉公主那双淡紫色的眸子既美丽又令人不安,或多或少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可现在,威廉觉得那一抹淡淡的紫色正在拥抱自己,相当温暖人心。
他鼓起勇气,说道:
“嗯……我仔细想过了……埃德嘉,就算你不打扮,我也愿意约你出去玩,因为我们是无话不谈,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
“哈哈哈哈!咳咳咳!”
埃德嘉几乎笑得岔了气,笑得都咳嗦起来:“好朋友?这就是你深思熟虑的答案?真是幼稚!难怪你身边没有女孩子!整天一个人啃书本!”
“这不公平!我向你倾吐肺腑之言,可你却笑话我!”威廉·艾因富特二世有些不高兴了,眉头皱了起来。
埃德嘉抓住轮椅的手柄晃了晃,试图哄他高兴:
“好了,好了,威廉大少爷!别生我的气!
看来你和我那个不谙世事,一心埋头读书的康斯坦茨二哥一样,都是书呆子!
而我也差不多,我是个没人敢要,嫁不出去的野蛮公主。
我们在人家眼里都是一群无可救药的怪胎、异类,正因如此,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互相报团取暖,你说是吧?威廉?”
“那是当然!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做一辈子好朋友!
不过嘛,有件事我得纠正一下,你的二哥康斯坦茨和我并不是什么书呆子,我们只是对知识充满渴望而已!
我们从来不给他人造成麻烦,在我们看来,那些不读书的,无知的傻瓜才是可笑的,而他们竟然还敢联合起来嘲笑我们读书人!”
“好哇!你小子竟敢骂我傻瓜!看本姑娘今天不掐死你的!”
说着,埃德嘉公主用力掐了一下威廉的脸颊肉。
“哎呦!痛痛痛痛!快停下!你这野蛮的女人!”威廉捂着脸痛苦地嚎叫。
(225) 艾德嘉的诡计
二人一通打闹之后,下方的比武赛场也打扫干净了,一位比赛官员吹响了号角,下马骑士混战赛即将开赛。
一位皇家侍从为贵宾席的观众们送来了午后甜点:每份包括一杯古式香浓红茶和一小块奶油布丁,还有两根诱人的,油汪汪的,蒜香四溢的烤香肠。
埃德嘉公主继承了萨兰托斯皇帝的好胃口,只见她一口吞下整个布丁,香肠和红茶也被三两口瞬间消灭,威廉的那一份餐点也被她抢走吞下肚。
她兴奋地看着场内的骑士互相敲打对方的头盔,大声叫嚷道:
“干得好啊!小施泰因伯格!
打他!打他!用力!太好了!打死他!敲碎他的胸甲!”
威廉·艾因富特却看得心惊胆战。
当他看到一位骑士的头盔被钉头锤敲瘪了一半,晕倒在地时,他的内心实在是接受不了,于是便嫌恶地说道:
“真是野蛮的游戏……咱们瓦尔斯塔帝国可是文明之邦,怎么总是搞这些无聊的复古骑士竞赛!我有些后悔来这里了……还是回家看书有意思。”
“好烦啊!就你小子事儿多!威廉,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个人逃走,我就继续掐你的脸!直到掐紫了为止!”
在埃德嘉公主的恐吓威胁下,威廉无奈地放开了轮椅上的手,他放弃了抵抗,乖乖坐在原地。
埃德嘉则是继续疯狂地呐喊加油,她使劲摇晃着威廉的轮椅,一条腿翘在栅栏上,嘴角还残留着香肠和布丁的残渣,她唾沫四溅地大叫道:
“哇!你看到了嘛?太精彩了!
老巴斯蒂安斯男爵真是老当益壮!
他老人家就要夺冠了!加油!老人家!好好教训那些小伙子!就像这样!用你的长戟把那小子的屎给打出来!”
一旁的威廉实在受不了了,说道;
“埃德嘉!你可是皇女!瓦尔斯塔帝国的公主!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还没等埃德嘉回话,一个声音从后排传来:
“皇女陛下,您何必跟这种残废加书呆子一块观赏比赛,多么煞风景啊!不如我来当您的男伴,如何?”
威廉和埃德嘉同时愤怒地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令人讨厌的脸孔——莱因哈特·罗森博格子爵。
此人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皇帝面前的重臣,在首都附近横行霸道,其恶名在贵族少年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只有那些性格最顽劣的少年才会和他混到一起。
此刻,埃德嘉只想冲上去痛打他一顿,来教训他对威廉的出言不逊。
但她又害怕母皇陛下怪罪,想动手却又不敢动,一口恶气憋在心里相当难受。
这时候,埃德嘉注意到在不远处观赛的菲利普少爷,以及刚刚被淘汰下场的少年骑士施泰因伯格。
这两人再加上面前的顽劣少年莱因哈特,三个人全都是埃德嘉忠诚的追求者,一条狠毒的计谋涌上她的心头。
她冷笑着走上一步,故意对着莱因哈特显露出妩媚的神色:
“莱因哈特少爷,你说的没错,我不喜欢和这坐轮椅的四眼儿书呆子在一起,他可真是太无聊了!我需要勇敢男人的陪伴。”
顽劣少年莱因哈特兴奋起来:“哈哈,说的没错,艾德嘉公主陛下,离这残废远点儿!
我正是您所寻求的,勇敢的男人!请问,我可否有幸成为您今天的男伴?”
艾德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纤细雪白的手摸向男孩结实的胸肌,这使得莱因哈特更加兴奋了,鼻孔像公牛似的鼓胀起来,喘着灸热的粗气。
“莱因哈特少爷,你长得很结实,我就喜欢能打的男孩,不过嘛,我有些不确定,还有其他两个男孩邀我共同观赛,而我只想从中选出来一位最强壮的当我今天的男伴。
看完比赛之后,我会和这个人共进晚餐,邀请他去金湖宫的皇家园林一起散步。”
听到有机会和艾德嘉公主共进晚餐,还能与这位大美人携手进入皇宫一同散步,贵族少年莱因哈特不禁咽了口口水,他热血上涌,拍着胸膛说道:
“艾德嘉公主陛下,我懂,宝贵的位置当然要有竞争!这样才有意思嘛。至于那两位竞争者,那还不好办?
把他们俩找来,我们三个比划比划,等我把那两个弱鸡揍趴下以后,您一定会对我的实力另眼相看。”
“好!就这么办!”艾德嘉用力拍了拍莱因哈特的后背:“我就喜欢你这样痛快的人!”
只见她拍着手喊道:
“来个皇家侍从!我有事吩咐!”
一名穿着红色制服的金湖宫皇家侍从闻声而来:
“皇女陛下,您有何吩咐?”
“侍从,麻烦你,把坐在那边的菲利普少爷叫过来,还有场内的施泰因博格少爷。”
“敢问您为何事召唤他们,我好向他们说明。”
“侍从,看到我旁边这位莱因哈特少爷了么?他要和那两个人争夺与我约会的位置,而我解决事情的方法你也知道,无非就是打架嘛。”
听完这些,皇家侍从的鼻子上已经布满汗珠,他心想:
过了一会,满脸怒气的菲利普少爷和施泰因博格少爷都来到了贵宾看台上,皇家侍从看到势头不对赶忙跑了。
施泰因博格刚刚参加完下马骑士混战赛,其实比赛一开始还挺顺利,他一连击败了几名实力强劲的对手,可随后他被人围攻,一柄长斧击中了他的头盔,他被打晕了几秒,然后就被裁判判定倒地立场,被淘汰出局了。
这位强壮的贵族少年正在气头儿上呢,又听说有人要和他打架,情绪已经变得失控。
“莱因哈特,就是你小子要找我单挑?”
“没错,就是本少爷的意思,不光是你,我还要和和旁边的菲利普少爷也打一场,等我摆平了你俩,就能赢得公主陛下的芳心。”
他这一提到公主的名号,便相当于点燃了火药桶,那两人的火气就更大了。
因为他们一直都是艾德嘉公主的忠实拥趸,做梦都想当皇帝陛下的女婿。
艾德嘉公主挑逗着这几位热血少年的情感,使得这些情敌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一场贵族少年间的恶斗在所难免。
(227) 言而有信的公主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得意洋洋地背着手,她站在一旁,等着看男孩子们为她打斗。
她只是略施雕虫小技,便把这些热血盲目的贵族少年玩得团团转,激得他们动起手来。
可这场斗殴的过程与结局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顽劣的贵族少年莱因哈特只用了两拳就把小施泰因伯格给揍趴下了,随后他又闪开了菲利普少爷鲁莽的撞击,反身一脚把对方踢倒。
只用了不到十秒钟,这个劣迹斑斑的问题少年已经打败了他的两个对手。
艾德嘉公主惊得瞪大眼睛,为他鼓起掌来:
“打得漂亮!莱因哈特,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吹牛,原来你小子真的有两下子!就像你一直吹嘘的那样强壮!”
可莱因哈特似乎发现事有蹊跷,他是性格顽劣,可并不是愚蠢,发现被人玩弄可让他不太高兴,于是他撇着嘴说道:
“皇女陛下,请恕我多言,这并不是您所期望看到的结果吧。
我刚刚注意到了,您用眼神指使他们俩来围攻我,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对吧?
而是计划好了,针对我一个人的。”
艾德嘉公主面色淡然,毫不避讳地说道:
“没错!我原本就是想让他俩痛扁你一顿的!可没想到他俩这么不中用!”
莱因哈特面色一黑,显得非常失落:
“哼,我猜的果然没错,对不起啊,公主陛下,我让您失望了,没有照您希望的那样乖乖挨上一顿打!
像我这种劣迹斑斑的人,一直就不怎么招女孩子喜欢,我可真是个大笨蛋,还奢望能与高贵的公主约会,可人家根本看不上我!还策划着让人一块儿打我!”
说着,这位问题少年伤心地摆了摆手,想要转身离开。
艾德嘉公主伸手拦住了他:“莱因哈特少爷,这都怪我,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贵族少年莱因哈特赌气似地说道:
“哼,我哪敢生您的气呢?像您这种大人物,才不会待见我这样粗俗的小子!
我看出来了,您只喜欢那些守规矩的,长得漂亮精致的男孩,像我这种问题人物还是赶紧自己滚蛋吧!免得脏了您的眼睛!”
“哎呦!莱因哈特,哪有那么严重!
我才没有故意针对你,你误会了,我指使那两人来打你,跟你的名声好坏没什么关系。
我之所以想教训你,是因为你刚才对威廉少爷出言不敬,你怎么能骂人家是残废、书呆子呢。
威廉他已经够倒霉了,不应再遭受嘲笑,威廉少爷可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你说他坏话我当然不高兴,我没亲自打你就算不错了!”
莱因哈特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哦!陛下,那可真是抱歉啦!我不该骂他残废,骂他书呆子。”
说罢,他朝着威廉鞠了一躬:
“对不起了,威廉少爷!我不该那样说你。公主陛下,我也道过歉了,这下可以让我走了吗?”
“你傻啊?当然不能走啦!你还得陪我回宫用餐呢。”
“什……什么?您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太懂。”莱因哈特显得一头雾水。
“你这个大笨蛋!你已经按照约定打败了两位竞争者,按照之前的约定,你是我今天的男伴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莱因哈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强壮的大男孩儿愣在了原地,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问道:
“天呐,这不是为了教训我的无礼给我设的局么?难道……您是认真的?您真的要和我这种问题少年约会?”
艾德嘉照着他的大腿狠狠掐了一下,说道:“小子!你以为我说话不算话?告诉你!本公主言出必行!”
“哈哈,太好啦!我第一次有幸进入皇宫看看,而且还是和公主陛下在一起,我的家族都会因此为我感到骄傲的!”
莱因哈特少爷嬉笑颜开,高兴地跳起传统的踢踏舞来,埃德嘉喜欢他那直爽的性格,为他的舞蹈打着拍子。
其他两位被打败的少爷则显得非常狼狈,二人灰溜溜地爬起身来,他们揉了揉疼痛的伤口,和公主道了个别,一脸哀怨地离开了。
埃德嘉公主看了眼下方的赛场,老骑士又用他的长戟打倒了一位强壮的对手,她伸了个懒腰,说道:
“这下没悬念啦!看样子肯定是巴斯蒂安斯老爷子拿到步行骑士比武的冠军,我也懒得看完剩下的比赛。
莱因哈特少爷,待会儿你跟我走,我带着你上金湖宫的马车,你是我的座上宾。
晚上你要吃什么都行,尽管说吧,宫里的厨子们可都闲着呢!
到时候敞开肚皮多吃点儿,吃完了我会按照约定,陪你去宫廷花园里散散步的!”
“好!太好啦!感谢您的邀请!”
顽劣的贵族少年莱因哈特不住地点着头,像个白痴似的傻笑着,满脸都是褶子,好像今天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似的。
埃德嘉回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朝着威廉说道:
“对了,差点儿把你给忘了,我亲爱的威廉,对不起啦!我得履行自己的约定,今天就不陪你玩儿了,我会吩咐皇家侍从伺候你的。”
威廉少爷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回宫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劳烦皇家侍从,待会儿我就去趟学院图书馆,找你二哥一起玩儿。”
埃德嘉笑道:“就你?还有我那个无趣的二哥康斯坦茨?你俩所谓的玩耍也就是读书对吧?”
“嗯……是这么回事儿,读书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嘛!
我有些代数问题要请教你哥哥,我们俩聊天能说到一块儿去,他对拉耶尼教授新发布的理论公式有独到的见解。”
艾德嘉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威廉:
“哎!你们俩可真够恶心的!两个大男孩儿整天黏在一起!
从来也没有女孩子找你们玩!
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两个书呆子!还没长大就像两个老头儿似的无趣了!
你和我二哥康斯坦茨……你俩干脆结婚好了!多么般配的一对眼镜夫妻啊!哈哈哈哈!”
她那爽朗的笑声像银铃般动听,听得一旁的莱因哈特少爷心痒痒。
威廉显然很不服气:“谁说没有女孩子爱读书的?高年级的艾儿法莉特小姐也会来图书馆,她也会和我们一同探讨代数问题!”
“那个戴着大号眼镜的……埃儿法莉特小姐?伯尼亘勋爵的女儿?”
“没错,就是她,她是一位求知欲很强的贵族淑女,她很温柔,才不像你这么野蛮!”
“嗯……没错,她看起来就和你俩是一类人。再见吧,威廉少爷,祝你们的小团体玩得愉快。”
说罢,艾德嘉·米德奈特皇女把一只纤细的胳膊伸进了莱因哈特少爷的臂弯,挽着他离开了看台。
会场外停着一辆豪华马车,周围环绕着三十多名荷枪实弹的帝国近卫军士兵。
皇家车夫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迎接皇女陛下和她的男伴返回金湖宫。
(228) 皇帝与养子
一个晴朗的晌午,瓦尔斯塔帝国——米德奈特家族皇家陵园。
这里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涓涓细流滋养周围的土地,藤蔓爬满了石头砖墙,林子里充斥着上千种鸟儿的鸣叫声。
一整个营的近卫军士兵在远方警戒,只有皇帝的亲信才能来到墓地的近前。
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全身镀银板甲,胳膊底下夹着飞翼头盔,毕恭毕敬地低着头。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那高达2.15公尺的伟岸身躯,在土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与这个巨人般的骑士相比,其他人全都显得小了一号。
在人群中央,高大强健的女士正半跪在一座巨石墓碑之前。
她裹得相当严实,穿着一身红黑配色的天鹅绒长袍,足蹬长筒皮靴,右手上戴着绒布长手套,缺失的左手则被尖锐结实的铁钩代替。
左半边被毁的脸笼罩在一片冷冰冰的铁面甲下,上面精细地雕刻着眼睛浮雕。
女皇的威武形象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就连岁月似乎都怕了她似的,尽管她生育的五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她的矫健身材一点都没有变形,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样子。
露出来的右半边脸庞相当之美丽,皮肤白皙娇嫩,一只深湛的、银灰色的美目望着坟冢,完美无瑕的高鼻梁下面,是浅薄的红唇。
此人正是这欧拉西斯大陆如今的霸主——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十年前那场史诗般的女妖峡湾大海战中,她仅凭一人之力对抗来自全大陆的兵击高手。
她为这场胜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皇家海军在那一天内损失了两万多人,她自己也失去了左臂和左眼,半张脸也毁了,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可对于之后产生的结果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教皇帕拉迪亚二世弑亲的丑闻被曝光了,新上任的弗兰迪亚教皇不再对瓦尔斯塔人抱有敌意,反而心存感激。
这样一来,反瓦尔斯塔联军土崩瓦解,希尔维尼亚帝国与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纷纷退出联军阵营,与瓦尔斯塔人签订停战条约。
如今的形势已经向当地明朗,瓦尔斯塔帝国一家独大,成了欧拉西斯大陆新的霸主,萨兰托斯女皇只要随便说上一句话,周围的大小国家全都会心怀恐惧地屈从。
十年后的今天,一切尘埃落定,巨额的战争赔款与割让的土地养肥了瓦尔斯塔帝国,帝国的经济蒸蒸日上,就业率处于前所未有的最高水平。
连街边的乞丐偶尔都能吃上肉,更别提南方的那些商会头子了,他们一个个都发了战争财,赚得盆满钵余,胖得都快走不动路了。
帝国的巨额财富给所有瓦尔斯塔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充足物质供给,人们转而追求精神上的满足,繁华的商店街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图书和艺术品成为大家的精神食粮。
各大主要城市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穿着时髦的绅士和女士们在庄园豪宅里翩翩起舞。
在丈夫的坟冢前,女皇把这一切都向逝去的夫君倾诉了一遍。
她用左臂上的铁钩触碰墓碑的粗糙表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仅存的右眼中已经没有泪光,而是充满了幸福感。
“我的维克托,好孩子,你过来,向你的养父大人献上敬意。”女皇朝着身后的圣墓守护者说道,示意他跪下。
高大壮硕的维克托半跪下去,在墓碑前的石台上端端正正地摆上了一束白玫瑰花。
“养父大人,我来看您了,愿您在这祥和美丽的地方得到安宁。”
女皇对养子的态度十分满意,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亲爱的小维克托,时间过得真快,那场战役都已经过去十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惜你的养父没有福气啊!他没能看到这幸福的一切!”
维克托抬头说道:“对此,我也感到相当遗憾!命运之神啊!您可真是喜怒无常!
我的养父兰福德公爵大人……他熬过了那场地狱般的大海战,熬过了之后的春季大瘟疫,还坚持打完了国内的治安战,到了最后,竟然败给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小小的伤风感冒!这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哎!”女皇幽幽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他能看到你们慢慢长大,他很爱孩子,可惜了!”随后她看了看天,说道:“今天天气不错,是个踏青的好日子,咱们走吧,小维克托,你可以自由支配下午的时间。”
“感谢您,母皇大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行动了,骑着高头大马的胸甲骑兵开路,后面跟着高大的近卫军掷弹兵,皇帝的马车被紧紧保护在队伍中央。
队伍经过一条小溪时,维克托拉上了豪华马车的窗帘,车厢内的一切笼罩在黑暗中。
“你拉窗帘干嘛?小维克托,你有话要对我说嘛?女皇敏锐地察觉到养子的表情。”
“是的,母皇陛下,我再次请求您,能不能把罗斯玛丽公主陛下许配给我?我们俩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们两情相悦,她爱我,我也爱她,如果我们结婚,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哎,我一猜就是这个问题……”女皇的脸色沉了下来,略显难堪地说道:“我说啊,维克托,你该知道皇子皇女们都是一群让人操心的小家伙!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我看出来了,母上陛下,您最近总是头疼,做母亲可真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女皇轻轻拍打窗棂,左手的铁钩不小心划破了座椅上的皮革。
“唯一让我省心的只有梅耶!
这小子继承了他爸爸的商业头脑,已经全盘接手了自由贸易同盟的事务,可惜他的姓氏是奥纳西斯!而非我们米德奈特家族的成员!
我丈夫兰福德真是有福气啊,最可靠的皇子继承他的商会产业,如果他的灵魂能看到梅耶有多能干,他在坟里都能笑起来!”
(229) 皇帝的烦心事
“是啊,梅耶是个可靠的皇子,我很荣幸能拥有像他这样优秀的一位兄弟。”维克托说道。
萨兰托斯女皇摇了摇头:“可惜啊,这孩子的姓氏限制了他的未来,他只能继承我丈夫的圣卡斯雷亚公爵的爵位,还有自由贸易同盟的领袖位置,却无法成为储君。
我国宪法有明文规定,只有具备米德奈特皇家姓氏的孩子才能继承帝国皇帝之位,若不是这层关系,我一定是要选梅耶当帝国的皇太子!”
“母皇陛下,我不太明白,可您有二皇子康斯坦茨啊,他可是姓米德奈特,现在也是皇太子,论才智绝对不输梅耶。”
“别!你快别提那小子了!提到他我就头痛!”
“为什么您对他不满意呢?他挺好的啊,比同龄人稳重得多,爱读书,有智慧。”
“爱读书是好事没错,但是求知欲过强就不太好了,那样会让人丧失掉对现实世界的关注,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康斯坦茨的眼镜度数越来越高了,简直像两个酒瓶底儿似的!
他对科学理论的兴趣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恨不得吃住都在图书馆。
对了,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一个,就是咱们选帝侯达利侯爵大人的公子——威廉·艾因富特二世少爷,
这两个男孩整天待在图书馆,从来也不去参加沙龙宴会和其他社交活动,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不能自拔。
现在,我的小康斯坦茨对所有人都疏远了,就连我这个母亲也不例外,这对于他将来的政治生涯可是致命的缺陷!
作为皇太子,帝国未来的统治者,要学习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倾听大家的抱怨,并且用极高的情商一一作出言语上的安抚,处理好这些琐碎的小事对于国家的稳定来说至关重要。
显然,康斯坦茨对此毫无兴趣,他早就和我这个当母亲的说过,将来想要当学者,在帝国科学研究所内供职,康斯坦茨一点儿都不想当皇太子,他想要把继承权让给弟弟妹妹们。”
“额……既然他自己都怎么说了,那您也可以考虑一下您的其他孩子啊……”
“其他孩子?哼!看着一个个的光鲜靓丽,实际上都是些问题少年和问题少女!整天给我到处惹祸!
你倒说说看啊,维克托,他们中哪位够格继承皇位”
“嗯……依我看嘛……罗斯玛丽皇女就很不错嘛,她在国内的威望很高,算是咱们帝国的形象担当了,如果由她继承您的位置,肯定能成长为受人爱戴的君主。”
女皇举起左臂上的铁钩,打断了养子的发言:“什么?你说罗斯玛丽?就她?
哎呦!你可得了吧!她是最不适合统治的类型!
维克托,我明白,你是因为爱她,才会只看到她的优点!
罗斯玛丽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格太优柔寡断,做起事情来总是慢吞吞的,她胆子太小,一只毛毛虫都能把她吓得够呛!干什么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迟疑不决的样子。
作为一个公主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可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她这些缺点可都是致命的!
一个大国的君主,必须是处事果断,勇敢无畏的!这样才能在外交上保持强势,掌握主动权。
所以说,罗斯玛丽绝对不行,她不是管理国家的那块儿料儿!”
“那剩下的皇子皇女呢?埃德嘉和马克西姆。”
“其他孩子……他们还不如罗斯玛丽与康斯坦茨了!那两个小家伙更让我这个倒霉的母亲操心!
先说埃德嘉把!
听说老百姓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什么‘第二代戎装公主’来着?说她很像我小时候?”
“没错,母皇陛下,是有这么回事。”
“哎!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大人当年的苦衷,养着一个野蛮任性的公主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而且埃德嘉的状况比起当年的我可要严重多了!
我当年起码还会做做公主的样子,在各种场合应付一下各国的宾客。
可埃德嘉呢?她倒好!一点儿面子都不留给人家!
维克托,你还记得上半年来访的那位王子么?就是那个来自东部小国的漂亮男孩。”
“我当然记得!当时还是我接待了那位王子,他似乎对埃德嘉公主陛下着了迷,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看。”
“是啊!那男孩子多优秀啊!既强壮又懂礼貌,也不嫌弃埃德嘉的那副邋遢样子,简直是我梦想中的好女婿!
当时可把我高兴坏了!我还以为终于能把这野蛮的小丫头许配出去了!可是你猜怎么着?
埃德嘉当着人家男孩子的面,用她的那柄大斧子砍掉了一匹骏马的头!原因也是非常幼稚,竟然只是因为那匹马踢伤了一位宫廷侍从!
埃德嘉……她可真是笨的可以!牲畜又懂得了什么?未被完全驯化的战马偶尔撒撒野不是很正常嘛,她可倒好!
当着人家外国的王子的面砍下马头!把人家男孩子的脸上溅得全是血!”
听到这,维克托显得有些忍俊不禁,为了不至于真的笑出来,他捂住了嘴,正色说道:
“我记得那件事,那王子显然被吓坏了,他再也不敢和埃德嘉公主搭话,和他一道来的其他几位贵族公子也都被吓得不轻。”
萨兰托斯女皇气愤地跺着马车的地板,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
“所以说啊,好不容易给她找个不嫌弃她性子的夫婿,她却一点儿都不给面子,把人家给吓跑了!害得我这个当母亲的还得给男孩的父母写信赔罪!
你见过哪个国家的公主抠鼻子的?我的宝贝埃德嘉能不能嫁出去都是问题,至于让她继承皇位我的天呐,想想都觉得可怕,埃德嘉要是掌握了权力,怕不是要把米德奈特堡翻个底儿朝天!”
维克托点了点头:“看来埃德嘉的确不太适合当继承者,她太崇尚血腥暴力,那么只剩她的双胞胎哥哥了,马克西姆皇子或许是皇储的最佳人选。”
(230) 管教
“哎呦!马克西姆!又是他!这个爱惹事儿的小混蛋!”
说到这个名字,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恨得紧咬牙齿,显然是被这孩子给气坏了。
“我亲爱的维克托,你敢相信吗?
马克西姆作为一个没成年的大男孩,竟然已经开始酗酒了!整天醉醺醺的,什么都干不好!”
维克托谨慎地说道;“嗯……我觉得……马克西姆皇子的性格……很活泼……和蔼可亲,没有架子。”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活泼?活泼个屁!
他在学院的成绩一塌糊涂,比罗斯玛丽还糟糕,所有的教授都向我告过他的状,说他逃的课比上的课还多!
我一直在安慰自己,这孩子读书不行,身体好也行啊!
可是这孩子一点都没继承我的体质!跑个一百公尺都能把他累得气喘吁吁!
这浑小子恨不得整天窝在酒吧里,抱着酒瓶子和女人浑浑噩噩地度日!
总之啊!马克西姆绝对不行!如果他当上了皇帝,帝国肯定会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的!”
“这么说来……您可真是不易,母皇陛下。”
“我亲爱的维克托啊,知道我为什么整天头痛了把!
这么多的皇子皇女,竟然挑不出一名适格的储君!真是愁死我了!哎!”
萨兰托斯女皇单手拄着额头,做出痛苦无奈的姿势。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显得有些犹豫,他知道母皇大人现在的心情不太好,不过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他必须硬着头皮继续刚才的问题:
“母皇陛下……恕我多言……您好像忘了回答我的问题……
我刚才求您把罗斯玛丽许配给我,您也说了,既然她不适合当皇储,那就当个平凡的贵妇人吧!远离喧嚣,在城堡里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如果我有幸能娶到她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我以斯特朗豪德家族的名誉发誓!绝不让她受苦伤心!
求求您!答应我吧!母皇陛下!”
女皇显得有些为难,对养子说道:
“哎,我亲爱的小维克托,你看不到我的烦恼么?况且罗斯玛丽她还小,你就不能等等再和我提起这事?”
“但是……埃德嘉的婚事您就相当着急,怎么轮到罗斯玛丽就不着急了……”
“停!你不要再问了,维克托,关于罗斯玛丽的终身大事,我自有远虑,况且我又没有回绝你,只是让你等等。”
维克托慌忙单膝跪下:“哦!对不起,母皇陛下!是我太心急了!我……我会等您心情好些再提起这件事的。”
“咚咚咚!打扰您一下,我有要事禀告皇帝陛下您。”一位皇家侍从在车外敲了敲车窗玻璃。
女皇拉开了窗帘,问道:“怎么了?”
穿着一袭红衣的皇家侍从显得吞吞吐吐,犹豫了几秒才说出口:
“陛下……我给您带来个坏消息……”
“又怎么了?快讲!”
“陛下,您的小儿子……马克西姆皇子在郊外的一间小酒馆里喝醉了酒,
皇子声称自己被扒手偷了钱袋,说酒馆老板和扒手串通一气,所以他拒绝支付酒费和餐费。
然后老板娘的儿子跟皇子大人扭打起来,现在这事情已经在城里传开了,不少人都去看热闹,造成的影响很不好。”
萨兰托斯女皇愤怒地挥动左臂,锋利的铁钩深深嵌入到马车的木质内壁里。
“马克西姆!这该死的小家伙!就没有一天不给我惹祸的!你们谁也别拦我!这次我要狠狠踢他的屁股!”
皇家侍从问道:“陛下……请您息怒……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了吧。您看……这回该怎样平息事态?是要逮捕参与者?还是给点儿钱了事算了。”
维克托自荐道:“要不让我去处理吧,我会料理好一切,然后把皇子陛下接回宫。”
“谢谢你的关心,维克托,用不着劳烦你去给那小子擦屁股!你一会下车去忙公务吧。我已经受够了!这回我得亲自去教训那不听话的浑小子!不然他永远也不长记性!”
半小时后,皇家车队在禁卫军的护送下驶入了一条狭窄的街巷中,这个肮脏的街区里挤满了官员和军人,堵得附近的道路水泄不通。
附近的民众们纷纷出来看热闹,许多父母抱着孩子出来,想要让孩子一睹皇帝的风采。
但很快,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宪兵骑士集结与此,他们用礼貌的方式,把看热闹的人群驱散了。
街道清空之后,周围的房子上面站满了负责戒备的轻步兵,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支新型线膛步枪,在高处保护皇帝的安全。
十二名胸甲骑兵下马护送,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下了马车,皇家侍从指引她走到一间破败的小酒馆门前。
女皇抬头一看,裂开的招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破烂街的大汉斯酒馆”,她推门而入,看到满是油污的吧台,
酒馆内的空气污浊不堪,只有三扇窗户开着,摇曳的烛光相当昏暗,几张破桌椅散乱地摆着,桌子上还有没喝完的啤酒杯,看起来所有顾客都被军人清走了。
角落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马克西姆皇子是个身材瘦长的少年,尽管年纪不大,却已经长出了几根细细的胡子。
此刻他正扶着墙,对着地上的痰盂呕吐,旁边的侍从搀扶着他,不断给他拍着后背。
“咳咳!”女皇故意咳嗦两声,让儿子注意到自己。
“哦!您来了,母皇陛下!”马克西姆说着,又吐出一大堆半消化物,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女皇怒道;“马克西姆!我警告过你,不许你再酗酒了,可你就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把所有人的忠告置若罔闻!
不仅如此,你竟然还在首都打架闹事,你知道这会给我们家族带来多坏的影响吗?”
“母皇陛下……我冤枉啊……这次真的不怪我,我没招谁惹谁!
我就一个人喝闷酒,不知道哪来的该死的扒手,趁我不备偷了我的钱袋!
我怀疑那店老板娘和扒手是一伙儿的,然后店老板娘的儿子就上来打我,我当然就得还手啦!”
(231) 似曾相识的醉汉
“你小子给我闭嘴!”女皇吼道:“我才不关心你这些破事儿的前因后果!我只知道你小子又给我闯祸了!而且这次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什么?竟然还怪我?哦,得了吧,妈妈!
难道我受了欺负,挨了打,还得被您惩罚?这不公平!我表示严重抗议!”
听到儿子说出“妈妈”这个词。
萨兰托斯皇帝的心一下子软了半截,她是个霸道专横的君主,但也是个慈爱的母亲,实实在在地宠爱着每一个孩子。
但她转念一想,马上想起了小儿子马克西姆近期的种种叛逆行径,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绝对不行,于是这位母亲下定决心,咬着牙说道:
“马克西姆,你的抗议无效,这一切就是你的错!等回了宫,我一定会执行米德奈特家族的家法!用皮靴狠狠踢你的屁股,然后再用蘸水的鞭子抽你几下!”
“什么?妈妈……您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了?我真的受了欺负!我没有说谎!这个酒馆就是个黑店,和扒手与强盗串通一气!”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酒馆的事我自会派人调查,如果他们真的和扒手串通一气,当然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但你要搞清楚,马克西姆,这件事和你逃课出去喝酒是两码事!你必须负罪受罚!”
“您可真是偏心!不去管哥哥姐姐们,也不去管埃德嘉,就喜欢来管束我!那我也直说好了!我再也不想去学院上课了!我就想潇洒地玩一辈子!我才不想当什么皇家子弟,让荣誉和责任见鬼去吧!我要离家出走!我渴望自由!”
皇帝的脸色阴郁到了极致:“马克西姆,这都怪我,怪我之前太溺爱你了,什么事都依着你,这才让你这孩子变得如此叛逆!我必须得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不守规矩的人没有权利享有自由!”
“哼!您又想打我?或者关我几天禁闭?我真的受够了!我现在就走!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皇子!我自己也能养活自己!”说着,马克西姆皇子踢开了一把椅子,他还没有醒酒,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只能摸着墙前进,看起来想要离开酒馆。
皇帝朝着身边的军官下令:“瑞德上尉,帮我执行家法!把皇子铐起来,强行押送他回宫!”
这位胸甲骑兵上尉一脸的为难,说道:“天呐……您要我……用这钢铁镣铐锁住高贵的皇子陛下?请您三思而后行啊,陛下,这玩意儿可是锁犯人用的!”
“别废话!执行我的命令!”
“遵……遵命,陛下。”
胸甲骑兵上尉无奈地摇摇头,他从腰带上解下一副沉重的铁镣铐,对着马克西姆皇子说道:“得罪了……皇子陛下……求您别记恨小人,这都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你敢动我?不想活了吗?”马克西姆皇子又踢又打,大撒酒疯,皇帝再也忍无可忍,对着其他士兵下令:“你们一起上,把这个坏孩子捆起来,扔到马车上带回宫!”
“是,陛下!”
十多位强壮的近卫军士兵一齐动手,皇子的挣扎没了意义,他被粗麻绳牢牢捆住,被士兵们扛到肩膀上,只剩一张嘴来叫喊:“放开我!我要自由!”
随着吵闹声远去,酒馆里终于安静下来,“哎!这个让人操心的孩子!我该怎么管教他呢?”萨兰托斯皇帝嘟囔着,朝门口走去。
突然,她注意到酒馆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有个人影。
那是一名矮个子的,脏兮兮的酒鬼,此人穿着丝光面料的上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手边的酒杯被打翻了,地上是一大滩令人作呕的半消化呕吐物,应该是这个男人吐的。
“这背影怎么有些眼熟?”皇帝略做思考,朝着身边的侍从下令:“帮我把那醉汉拉起来,我要看看他的脸!”
“遵命!陛下!”
两名皇家侍从粗鲁地将手架在醉汉腋下,一把将他拉起来,另一名军官揪着醉汉的长发,好让皇帝看得清楚。
“他妈的!该死!你们要干什么!”醉汉醒转过来,嘴里不断地嘟囔叫骂。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震惊地望着醉汉,这人看起来像是深山里的野人似的,满脸都被毛发覆盖,一头乱蓬蓬的棕色长发和满脸的胡子连接在一起,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醉汉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青色的眼眸,睡眼惺忪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皇帝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是你?”她轻声问道。
“是老子我!他妈的!你们干嘛把我拽起来?是要抢钱么?你们来晚了,老子的钱早就被扒手偷了个一干二净!我兜儿里现在只剩这个……”
说着,醉汉掏出了一张脏兮兮的手帕,上面全是恶心的,黏糊糊的鼻涕,他把手帕塞到了军官手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个好宝贝送你了!”
皇帝难受地想着,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谈。”
等到军官和侍从们离开,萨兰托斯皇帝扶着醉汉,把他放到了旁边的躺椅上,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嘴边的呕吐物,然后她找人要来了一瓶醒酒药水,掰开醉汉的嘴灌了进去,然后耐心地坐在旁边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醉汉逐渐醒转,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哎呦……头好痛啊!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破烂街的大汉斯酒馆。”皇帝答道。
“大汉斯……酒馆?太好了!酒保小妹,给老爷我……上两杯最好的威士忌!再来一盘混合水果沙拉,叫两个漂亮姑娘来陪我喝酒!等会儿我的仆人就会送钱过来,到时候小费大大地有赏!”
“很抱歉,侯爵大人,您不能喝酒,这里停业整顿了,您的老朋友正在找您呢,看她一眼吧!”
“什么老朋友?”醉汉不悦地转过头,朝着模糊的人影看了看,他伸出手,反复揉了揉眼睛,这下终于看清楚了:
“这……天呐!皇帝陛下!”
醉汉被吓得不轻,血液瞬间顶到了额头,酒马上就醒了大半,他跪了下来,说道:“我太失礼了……让您看到我这副样子……对不起……对不起……嗝儿!嗝儿!呕……”
醉汉一边跪着道歉,一边打了几个饱嗝儿,然后又扶着墙吐了起来。
(232) 重拾希望
皇帝将手帕递给醉汉,低声说道:
“达利,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变成了这副落魄邋遢的鬼样子,真令我感到震惊。”
醉汉接过手帕擦了擦嘴,满面羞愧地低下头:
“陛下,正如您看到的这样,我现在的状态就是个废人,您就当没我这个臣子吧!放任我堕落到底,我宁愿一辈子醉生梦死!”
“啪!”
皇帝狠狠扇了醉汉一个耳光:“达利!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一巴掌是为了打醒你!你是咱们帝国的首席智将!开国元勋之一!
你肩负着国民的期盼,早晚要在内阁担当重任!难道你真的要成为酒鬼,沉沦荒废后半生吗?”
“我……对不起,我累了……陛下,我如今已然难当大任,您就放过我吧,让我过过舒服日子。”
“该死!不要再逃避了,达利!负起责任来吧!为了国家,也为了给你儿子做个好榜样,别让自己沦为笑柄!”皇帝提高了音量,她愤怒地抓住醉汉的肩膀,猛力摇晃着,似乎试图把他摇醒。
“呜呜呜呜……”
达利·艾因富特——这个满脸胡子的邋遢醉汉——这个曾经的英雄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抽泣着说道:
“自从离婚以后,我似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干什么都没乐趣了,我辞去了一切职务,赋闲在家……
我经常一个人……在宅邸的摇椅上呆坐一整天,不吃饭,也不说话。
那时候,仆人们以为我疯了,可我自己清楚,我没疯。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帝国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那些年轻人都干得不错,感觉有没有我这个人都无所谓了,我是个可有可无的……活死人了……”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攥着他的手说道:“达利,谁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人,这世上没有那种人!不要失去希望!振作起来!想想你儿子!他需要你!别再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了,好吗?”
“对啊……威廉需要我,可我从未尽到身为父亲应尽的责任,我每天醉生梦死,反倒是这孩子来打理家中的一切事物,我……我感觉自己配不上他,我不配当他的父亲。”
“达利,别再妄自菲薄了,小威廉和我的小康斯坦茨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他们都很喜欢读书,康斯坦茨告诉过我,威廉很为他的父亲感到骄傲自豪。
因为街头巷尾的每个瓦尔斯塔人都知道你达利·艾因富特的大名,你有诸多荣誉;
你是民族英雄,新大陆的征服者,帝国的开国元勋之一,伟大的发明家与资深学者,仁慈爱民的侯爵大人,你已经无需再证明自己了,你所需要做的只是重拾希望,好好生活,仅此而已。”
“感谢你对我的肯定,陛下……但您有所不知,每当我回到空荡荡的卧室,就控制、压抑不住孤独和悲伤,
眼睛里总是出现简宁的幻影,耳朵里也总是出现幻听,以为她在喊我吃饭。
我和她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孩子,我们既是义兄义妹又是夫妻,离开了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家。”
皇帝用那只银灰色的独眼盯着达利,她举起了左手的铁钩,说道:“我注意到了,达利,你说到了幻影,
我们在动荡时期都失去了很多东西,亲人……朋友……爱人……或者身体的一部分……
不仅是你,很多人都失去过,这些宝贵记忆的幻影折磨着大家。
就像我这只左臂,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存在幻肢痛的症状,我能感觉到并不存在的左臂在火辣辣地剧痛!
而这并不存在的疼痛似乎比真实存在的疼痛更加猛烈、难熬。
我差点死在了那场大海战中,后背被划开一道大口子,肠子从腹部流出,左臂没了,左眼球连带左半边脸也没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在内心数羊便可轻松入睡,但我不同,每天的睡眠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只要我闭上眼,那些逝者的幻影便会入侵我的大脑,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不仅如此,
空荡荡的左眼眶一直在痛,左臂的幻肢痛,再加上腹部还有背部的伤口,肺部积水,……伤口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我在浅度昏迷状态中听到了宫廷御医的低语,
他们说我伤得太重,活不长了。
我听到孩子们在哭泣,大臣已经在讨论我的葬礼,以及康斯坦茨继承皇位的事情。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撑了过来,而且我是自己爬起来的,不靠任何人搀扶,我自己走到了会议厅,重新主持内阁会议,我终于可以告诉大家,他们的皇帝回来工作了!”
“您可真是坚韧不屈,陛下,比我强得多了。”达利低头说道。
皇帝抬起头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父亲生前曾告诫过我,如果我坚持父亲的道路,坚持瓦尔斯塔民族统一事业,坚持复兴帝国,极大可能遭遇失败,就算是成功了,也很有可能得不到善终,被后世的学者称呼为暴君。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坚定了信念,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至于结果如何,那就随他去吧!
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抱怨自己受的苦,而是为了提醒你,达利,像我们这种处在权力斗争核心的人物,有哪个不是满身伤痛的呢?
像我们这种人,明知道前方的道路上铺满了荆棘,我们偏要踩上去试试,不求安逸而求苦痛,明知道最后会落得悲惨的结局,却还是义无反顾,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坚强地活了下来。
现在最难熬的时候都熬过去了,可你却倒在了该享乐的和平时代,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
达利心中一凛,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乱蓬蓬的长发再配上满脸的大胡子,“何止是可笑!我现在看起来简直是糟透了!”
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知道自己不能再堕落下去了,儿子需要他,国家需要他,一双青色眼眸闪动着光芒。
皇帝注意到醉汉的眼神从迷离变为坚定,她满意地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你觉醒了,达利,我感觉到了,保持专注,重新开始生活吧!”
“感谢您,陛下,您拯救了我,但我还是有些迷茫,毕竟离职太久了,我和这个社会有些脱节。”
“那没关系的,达利,咱们慢慢来,我会帮你一点点找回状态,先从简单的工作开始干起,首先,你得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帝国的官员应该是礼貌、优雅而整洁的绅士。”
达利已经彻底清醒了,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揉了揉眼睛,说道:“是啊,我这就去格拉瓦大街,那里有一家不错的理发店,店老板是个退伍老兵,他会帮我整理形象,重拾自信的。
但是嘛……陛下,我现在钱袋里空空如也,如果您肯借我几个金盾,我会相当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