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合适
“快开庭了,怎么还没进去?”
轻薄裙摆轻扫过小腿,楚沉瑜微微低头,看见一片纯白轻纱。
燕宁疑惑地看着她,随后顺着她之前的视线往前看,音调微微扬起:“吵起来了?”
楚沉瑜目光从她雪堆似的银色眼睫掠到盘起来的银发上,抬起清冷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她垂落鬓边的碎发撩挂至耳廓后。
“你头发颜色跟燕峥的不一样。”
她之前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找到恰当时机。
燕宁慢悠悠啊一声:“除了眼睛外,我外貌上其他特征都随母亲,她是外国人,所以我看起来会比较另类点。”
“不是另类,”楚沉瑜嘴角浅浅勾起几分弧度,指尖蜻蜓点水般摩挲一下女生眉尾,“所有特别出现在你身上,那叫合适。”
燕宁雾霭瞳孔微微瞠大几分,眼底平和神色龟裂,露出几分真正附和如今年龄的懵懂与愕然。
“你跟燕峥学的情话?”眨眨眼,她又恢复往日温柔,语气里的笑意真实很多,“但他好像不会说这些。楚先生,你可真令我感到惊喜。”
“谢谢夸奖。”楚沉瑜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下这个赞美。
燕宁奖赏般拍了拍她肩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便越过她走到游家二人面前。
“谨青,”她叫游大少爷名字,“你做什么了惹游夫人这么生气?”
沉默许久,以为会一直默默接受所有指责的游谨青在她出声后,乖乖开口回答:“阿姨心情不好,我陪她聊天。”
游夫人很不给面子的啐声:“谁有空跟你聊天,游谨青我告诉你,哪怕策华不在,整个游家都轮不到你接手。付出代价,我也要把你一起拉进地狱。”
她仗着游总对她那丝愧疚,这些年没少打压游谨青,亲儿离世,她更要让本就厌烦的继子付出代价——哪怕他并没有错。
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理智是丢到九霄云外的。
楚沉瑜就跟着燕宁脚后跟,听她柔声相劝:“夫人先缓缓,谨青虽有错,却不至于受你如此重的惩罚。何况,游总也并不希望一个月内,连失两个孩子。”
她三言两语,就把威胁对象挑拨回去。
提到游总,游夫人尽管再气也得稍稍冷静。
“游小少爷是个好孩子,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见到你为他奔波受苦,”燕宁见游夫人将她的话听入心,长长叹一口气:“世上最难父母心,夫人还请节哀。”
语罢,她转向游谨青,淡声道:“说话。”
“梅阿姨,”游谨青语气郑重,“我理解您心里难受,如果你觉得把气朝我撒能好过一点,我不介意做您的出气筒。”
继子姿态摆到最低,做人后妈的再追究就显得咄咄逼人。
游夫人喉间哽咽,冷哼一声挪开脸,没答应也没反对。
燕宁微微放松,摆摆手示意游谨青跟她先走。
楚沉瑜落后一步,刚好路过游夫人。
“亲爹妈给哥哥养的工具,真以为自己有多少脸。”
碍于燕宁身份没敢当面讲,游夫人语调讽刺地跟楚沉瑜吐槽:“燕家放逐在外的野孩子,拿再多实权,不过是替人卖命,到时燕少接手燕家,她就等着被踹走吧。”
107.有情况
楚沉瑜当没听见。
游夫人也不需要她回应,心底再怎么觉得燕宁摆不上台,明面上她依旧没办法跟燕家,跟燕宁抬。
只要一天她名字前那个“燕”姓不摘掉,她还是整个上京豪门追捧尊敬的“大小姐”。
罪犯赵子是被人抬着上的庭,他面颊毫无血色,剃着光头,神情憔悴而疲惫,上衣沾染不少新鲜血迹。
钟司厘不至于让罪犯顶伤进监狱,只能是他身上伤口再度裂开,染红衣服。
游夫人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情绪就变得激动,此刻她像极了穷途困兽,想凭着自己最后一口恶气,将仇人咬死在锋利尖齿里。
“...我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因为看策华不顺眼就动手杀他算什么破理由,他就是个疯子,神经病,垃圾,渣滓...”
她几乎将毕生所听脏词全骂出来,声音逐渐哽噎,泪流满面。
楚沉瑜坐在她旁边,脚尖心不在焉地点着地面,对于赵子供认不讳的诉词不做任何评价。
但凡是个有智商的正常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颤抖以及恐惧,所谓“因妒而杀”不过是当前能找到的最合理的借口。
法官明显皱眉,却仔细翻阅着手里资料,继续将流程走下去。
最终赵子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决无期徒刑。
游夫人神情有片刻迷茫,随即站起身,猛地质问出声:“为什么不是死刑?!他这种情节恶劣性罪犯难道不该直接判死刑吗!”
瞬间,所有人目光朝这里汇聚,扛着家伙的摄影师将镜头对准听众席,记者们也把话筒往前递了递,有的已经认出游夫人身份,犹豫要不要上前采访询问。
楚沉瑜默默把口罩拉起来盖住下半张脸,拨弄两下刘海盖住额头跟眼睛。
“这位女士,请您安静坐好。”法官客气道,“罪犯判决是法院同公诉/机/关根据法律规章得出最公正、公允的结果。”
游夫人嘴唇哆嗦,泪水还挂在眼眶里,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你、你们...”
她说不出话。
法官意思很明确,他们的审判结果没问题,当然,如果有人对此有异议,可以重新起诉,只是到头来结果不会跟现在差多少。
游夫人没办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赵子被两个警察左右监管押下去,走到一半突然抬起那张与身体形成强烈反差,干干净净的脸,一双眼睛写满惊惧。
而他看的方向,是听众席。
记者们顿时闻风转向,摄像头跟着一动,顿时将一张被挡得严实的脸映入镜头。
对方戴着黑口罩,额前刘海长得盖眼,只能依稀从碎发缝隙中捕捉到几分眉目轮廓。
——有情况?!
众人齐刷刷冒出同一个念头。
隐没人群后的钟司厘诧异出声:“...他看楚沉瑜干嘛?认识?”
“不清楚。”身侧好友冷淡回应。
钟司厘摩挲着下巴,疑惑道:“就算是老相识,赵子又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你仔细看看,他这个眼神,像不像我们问他伥鬼时那样。恐惧、害怕,以及慌张。”
燕峥目光漠然地从赵子一路挪到镇定自若的青年身上,眉梢轻轻蹙起。
“不管他什么想法,”钟司厘语气微沉,一锤定音,“就这一眼,哪怕他之前跟楚沉瑜没关系,现在也有关系了。”
108.替身也得下班
现场观看庭审的犯罪心理学家不会放过所有能使用的线索,他直接把这一幕录视频加连拍,留着拿回工作室做分析。
身为被观察对象,楚沉瑜却没感觉,她跟赵子对视没两秒,对方就慌里慌张地收回视线,低下头麻木着一张脸随执法人员走了。
迎接他的将是漫长而无望的监狱生活。
屈指节律平缓地轻轻敲击着扶手,楚沉瑜毫不意外地接收到旁边游夫人打量探究的目光,她高高在上审视着自己,问:“你认识那个杀人犯?”
“我说不,你信么?”楚沉瑜懒洋洋支着下颌,声音堵在口罩里听着有些闷。
游夫人嘴唇翕动,半晌无言。
“算了,”最终她说:“等孩子的事情解决后再处理你也不迟。”
楚沉瑜目视前方公正严明的天平秤,并不回答。
游夫人没待多久就离开,楚沉瑜想走,就听见背后燕宁柔声喊她名字,脚步顿了顿,单手闲散插兜朝她看去。
只见女生从她后一排座位起身,踩着轻缓步调走到她面前,在她身后,正好是全程坐在楚沉瑜后边的游谨青。
“我送你回公寓。”燕宁顺其自然地挽住青年手臂,似乎从他说出“你非另类”那句话开始,她对青年好感度跟搭火/箭似直线上升。
楚沉瑜没拒绝,曲起手臂让她挽得舒服些。
“燕小姐,楚先生,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三人走到大门口,游谨青率先告辞。
燕宁点点头,带着楚沉瑜继续往前,“现在案子结果,游夫人也撤诉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回修复店?”
拥有墨蓝鸢尾花标识的轿车停在划分出的停车位里,风钊见到人立刻打开后车门。
楚沉瑜小臂懒散地撑着门边上,闻言低垂眼帘和女生对视,她嘴角漫不经心地挑起,状似无意道:“我还以为你会干脆让我住在公寓。”
“你有这个想法?”女生雾蒙蒙地眸子瞬间一亮,“可以,我今晚跟燕峥谈,让你留在公寓。”
楚沉瑜唇边上扬弧度一抽:“免了。”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你应该思考过。奚禾跟我讲,近段时间燕峥发病时间大幅度降低,里面有你的功劳。”
燕宁弯起漂亮蓝眸,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很难有人会拒绝一位样貌可爱,声音充满蛊惑的女生提出的要求。
楚沉瑜却伸出狭裹凉意的手指,无视掉那几乎将她淹没的催眠术,戏谑又轻挑地捏了捏女生嫩白脸颊,笑意清浅:“996再惨也有休息时间,替身也得下班调整心情。”
非工作期间,她拒绝跟燕峥待一起。
燕宁抿唇,颇为不情愿道:“好吧。”
楚沉瑜今天从进家门就觉得不对劲,她盯着燕峥若有所思地看,在他目光转过来时又眯起眸子打量,对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连个声都不出。
燕峥抬手关掉小夜灯,卧室内陷入寂静黑暗。
他其实很难入睡,往常点上两种熏香或者截住药物,才能在精神疲惫时获得短暂的睡眠。
楚沉瑜和他并排躺在床上,虽然分开盖被子,可他仍然感受到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清香跟热度,像张蚕丝缚网,将他全幅心神牢牢裹住。
又一次窸窣翻身后,燕峥豁然睁开眼,手指按住被子边缘,语速很快,有些焦躁:“今天下午,为什么没走?”
117.工作
话糙理不糙,楚沉瑜就是这个想法,但她说的很委婉,什么“做掉”之类的词换成“公平竞争”,显得单纯又虚伪。
起码宋元是这么想。
他就觉得一本正经跟他谈论楚家大少爷楚锦泽生死的人,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极度做作虚假。
冠冕堂皇讲得好听,好像杀/人夺位那些事不是她想出来那样。
“现在不兴什么长子暴毙幼子继位那套,楚家哪怕少了个楚锦泽,也不缺能顶事的人。”宋元一语戳穿青年画出来的大饼。
楚沉瑜却不恼,平和从容道:“那就做楚梁哲心里无可替代的存在,除我以外,他找不到任何其他选择。”
宋元笑了,笑得桃花眸眯成一条缝,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的好女婿,你真让我感到惊喜。”
黏腻而潮湿的声音充斥耳膜,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楚沉瑜身边,似蛇身冰凉滑腻的手缓慢地抚摸她脆弱脖颈,语音带笑:“既然你这么胸有成竹,我就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要见到矿脉转让商议书。”
他视线往下,看向青年合拢的十指,伸手去碰了碰他指尖银色戒指。
“我知道你想拿矿脉跟我做交易,想法不错。只要矿脉到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包括——”
宋元低头,嘴唇离那嫩薄耳垂仅仅半厘米,说话间热气拂撩而过,嗓音充满蛊惑一位:“跟小月儿离婚。”
离开书房,楚沉瑜路过一楼大厅,有佣人亲亲热热地叫着“大小姐”称谓,热情询问宋兮月晚饭要吃什么。
相比之下楚沉瑜待遇则差很多,虽然嘴上也叫着“先生”,但并没一个凑到跟前费心讨好他。
宋兮月抬头看见孤零零的老公一样,微微皱眉,随即上前挽住他胳膊,靠在他肩膀娇声道:“我跟沉瑜都带着伤,医生吩咐不能吃重油重口味,做清淡点就好。”
佣人这才注意到楚沉瑜,表情淡下来,诺诺应声。
楚沉瑜被宋兮月挽着上楼,期间几个打扫花园的佣人擦肩而过时敬声喊人,这次把青年也带上了。
她在这个家所能得到的一切都要看宋兮月脸色,没人权,没自由。
两人房间挨着,不过宋兮月的在正中间主卧,楚沉瑜在旁边次卧。
结婚第二天楚沉瑜就不顾反对搬到隔壁,至今都是一个人睡。
比起主卧,次卧装修自然简单些,宋兮月绕着房间转了圈,然后走到楚沉瑜身边,伸手把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的青年一把拽过来。
“你要去哪?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于情绪上,她过于敏感了。
楚沉瑜猝不及防,被勾着衣领退到床边,眼看就要倾倒,忙不迭一伸长腿曲压床沿维持身形,微敛眼睫凝视宋兮月,“嗯?怎么?”
宋兮月有些不满,想把她拉倒,结果一抬头,发现这个姿势形成了天然包容圈,她伸手勾住对方脖颈,正好将自己纳入她怀中。
“收拾行李干嘛?”宋兮月手指摩挲楚沉瑜后颈,流连微伏动脉间,“你要走?想去哪?”
楚沉瑜扣住她手腕,“爸给我安排了工作,要出差一个月。”
“爸爸为什么会跟你安排工作?”
明明之前一年都把女婿当隐形人对待,怎么又突然重视起来了?
119.特殊
一双细瘦手臂稳稳托住他。
明明看起来身体比他还单薄的人,力气却格外大。
陈左怀左腿抽痛的尤为厉害,想动都动不了,只能借着青年力道单脚站稳,半边身都靠到对方身上。
一股清淡好闻的浅香霎时飘进鼻尖,他抽抽鼻子深吸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余先生,你平时喜欢喷香水?”陈左怀按照对方示意坐到行李箱上,抬起头去看他线条优越的下颚线。
余先生人生得好,皮肤也好,看着超嫩,想摸。
陈左怀神情微僵,瞥开眼轻咳几声,掩饰什么般将内心涌动的不明情绪压下。
楚沉瑜把他的背包往门边放,转身去开门,闻言纠正一句:“我姓楚。”
“我知道,”陈左怀讪讪地挠着脸颊,小幅度挪动行李箱转向她,“...我有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虽然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名字等同。
让他喊这样一个带有特殊意义的名字,他做不到。
可他又舍不得心底骤然生出的那丝亲昵,在得知青年姓名后,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对方一点,哪怕只是名字也好,至少,有像她的地方。
楚沉瑜点点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划开中台灯点亮店内,她弯腰去拿背包,刚好和陈左怀的手撞到一块。
男生皮肤很热,指节突出,蹭过她手背,变得僵硬。
楚沉瑜戏谑挑眉。
陈左怀跟被电到一样迅速抽回手,“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余先生你先进去。”
然而他腿还麻着,屁股也坐在人家行李箱上,这种欲盖弥彰的话说出来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但楚沉瑜却轻飘飘看他一眼,没多问,真把箱子和背包全留给他。
陈左怀立马松了口气,颤巍巍直起自己不争气的腿,扭曲着脸忍痛一蹦一跳往店里去。
就在他即将蹦过门槛的时候,老天爷似乎跟他开了个小小玩笑——原本背靠墙壁的背包突然倾倒,还正正好倒在他选定的落脚处。
陈左怀:“......”
“余先生救救救、救命!”
历史戏剧般重演。
然而这次接住他的并非楚沉瑜臂膀。
陈左怀愣愣攥紧手里柔软布料,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跟个撒娇小媳妇似栽在楚沉瑜怀里。
两人站在明暗交杂的店门口,一抱一揽,春宵晚风拂过,这幅场面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略显滑稽。
陈左怀脸色爆红,着急忙慌手都不知道该往那放,楚沉瑜则被他乱扯一通,头发散乱盖眼,衣领歪斜。
“嘀——”
一阵又长又刺耳的鸣笛声撕破两人之间暗涌的尴尬氛围。
楚沉瑜看过去,深色轿车于黑夜蛰伏,压敛周身明灭灯火。
她眉梢轻轻蹙起,随即面无表情地拉回领口,用力将陈左怀拽起身,连人带行李扔进店内。
“里面有电子控板,你直接按落锁就行,”她吩咐陈左怀,“不用等我回来,一楼有客房。”
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崽子,再蠢也得忍着嫌弃养下去。
陈左怀表情懵懂,片刻后反应过神:“你干嘛去?”
“陪老板谈生意。”楚沉瑜摆摆手,不愿多说。
陈左怀刚要开口,又两声“嘀嘀”鸣笛声传来。
路人被吓到,脸色惶惶地远离轿车。
楚沉瑜觉得某人今天耐心可真差。
121.疼
楚沉瑜不想。
她反手捧住燕峥脸颊,仰起头去捕捉他瑰丽眸中涌动的暗潮,挑唇似笑非笑地问:“你恶不恶心?燕峥,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姐姐”,结果现在因为她的替身跟别人有接触就生气。”她语气极尽温柔,低低压在他耳边,让这些如同恶魔哄骗的低语顺着耳膜钻进他心里。
“她要是知道你这么薄情又多情的背叛了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么?”
一字一句,比山风猛烈,比潮水汹涌。
太阳穴里的小锤子再度动起来,格外凶狠地捶打凿动。
楚沉瑜按着燕峥肩膀防止他砸下来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另一条腿曲起去勾鞋架旁边的杂物框,她记得,里面好像扔了把钳子。
“姐姐...”
身前燕峥的声音变得低哑,双眼失焦,眉梢拧紧成川,身体似乎承受着巨大煎熬,神情痛苦不堪。
楚沉瑜犹豫两秒,仍够到了杂物筐,翻出里面冷冰冰的钳子照着燕峥脑袋兜头砸下!
“砰——哐当!”
钳子重重砸到鞋架发出剧烈声响,燕峥眼神有瞬间清明,他晃了晃脑袋,将眼前四五个混乱重影分开,从中找到拎着凶器一脸冷漠看着他的青年。
“你干什么?”燕峥捂着额头,眯眼问。
楚沉瑜随意掂了掂分量颇足的钳子,音调散漫:“教你认清现实。”
看,她不过是试探下,他身体就条件反射的清醒了么?
虽然这种对待病人的方式过于残暴,但胜在有效。
燕峥抿唇缄默,确认青年来真的,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战场从门边移动到客厅,东西在打闹间散落一地,连沙发上的毛绒玩偶也被燕峥一个扫堂腿给踹到地上。
他无暇顾及,利落滚身后迅速偏头避开迎面而来的水果刀。
体内热火彻底点燃爆炸,恍然以为自己在和敌人交手,他一个侧滚躲掉青年裹着风的拳头,翻身越到她身后,五指成爪子蛮横擒住对方脖颈。
楚沉瑜被他掐着脖子按到沙发里,肺部空气逐渐被抽离,她像条脱离海水即将濒死的鱼,拼命翻腾想要摆脱控制回到海里。
空气到处硝烟弥漫,满地都是两人打出来的废物残骸。
“...燕...峥。”
她膝盖曲起抵在他小腹上,润泽唇瓣艰难挤着字。
短短一个名,被她唤得旖旎破碎。
清冷散开,袒露内里委屈的软。
楚沉瑜已经呼吸不过来了,眼前漆黑一片,还能看到星星环绕。
连燕峥什么时候放开手都不记得。
她刚缓过神,意识到自己得到自由,倏然扫腿就把他掀翻砸跪地面,伸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拍他额头,粗暴地将他那张脸掼扣到茶几上!
钢做玻璃面瞬间裂出两条细缝,滚烫鲜血争先恐后往里钻去。
被砸出脑震荡的人却躬身跪着,艰难转过脸,抬手紧握她手臂轻轻拉下,颤抖着唇贴到细瘦腕骨上,呼吸急促。
头疼,身疼,心更疼。
“呜。”
他红着眼眶,从喉咙缝里滚出一声脆弱轻哼,稍纵即逝。
楚沉瑜开口,声音跟拉破风箱般嘶哑:“痛吗?”
燕峥清致俊雅的半张脸被血染红,鼻尖全是腥甜铁锈味,他难受的要命,意识全然丧失。
他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眼前人是一碰就碎,随时会消失的珍宝,湿热的唇印上她满是伤痕的手背,闷哼道:“姐姐,我好疼。”
122.疤痕
整个客厅找不到一个能安全落脚的地方。
柏奚禾提着医药箱几脚扫开面前机器碎片碎玻璃等等,硬生生扫出一条能通往卧室的路。
他往前走两步,又回头问钟司厘:“他最近发病很频繁吗?工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
钟司厘都不忍心去看客厅惨状,跟经过炸弹轰炸似的,哪哪都毁得彻底。
还在回想楚沉瑜打电话给他时说过的话,骤然听到柏奚禾声音,回过神,顺着他话语思索片刻,摇头:“没有,他最近一切正常,包括离开刑警大队前,都很正常。”
“正常?”柏奚禾漫不经心地重复一句,“正常人能把房间搞成这破样?”
一脚踩到碎渣的钟司厘:“......”
他斟酌两秒,“可能...是症状突发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燕峥刚被查出病情那会尚未得到系统治疗,有一次在办公室坐着坐着就突然沉默暴起,把办公室内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亏得燕家有钱赔,否则上头除了暂时免职外还得罚他打多几年工补物品损失费。
正说着,两人走到卧室,缕缕熏香味道从里飘出。
柏奚禾皱了皱鼻子,“他最近失眠加重了?”
这个钟司厘知道,他老实点头:“对,黑眼圈厚一大圈,人平时看起来特别没精神。”
柏奚禾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推开虚掩的门,待看见内里情形却愣住。
“你们都到这一步了?”他惊奇道。
床上,被单掉落床尾,两道人影黏连在一起。
上位者眼睛闭合明显昏迷中,然而身体却遵循本能压制着下位者,发丝紧贴交缠,他像是在用全身来感受和汲取她的存在。
不得动弹的楚沉瑜伸出手去推开燕峥脸庞,没回答柏奚禾,越过他看向目瞪口呆的钟司厘,“帮个忙。”
钟司厘懵逼,还是柏奚禾捅他侧腰,把他捅得浑身一激灵才回过神去搭手。
楚沉瑜得以从燕峥怀抱脱离,细微喘着呼吸新鲜空气。
她察觉到房间两双眼睛全落在自己身上,好奇又惊讶,分不清探究居多还是看好戏居多,她没心情管。
钟司厘悄悄咽口水。
天耶,这打得到底有多凶?
楚沉瑜那悲惨模样,脖子有手掐住来的青紫淤痕,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全是细小伤口,以及已经愈合的伤疤。
钟司厘顿了顿,疤痕?
没等他琢磨出缘由,青年把卷上去的袖子拉下,盖住斑点痕迹,她淡声开口:“他可能脑震荡了,你们送医院吧。”
死是不可能死,她那点力道最多把燕峥头磕破,睡两天就能恢复。
钟司厘注意到她声音不对劲,忍住满肚子腹诽回应:“发生了啥,怎么能打成这样?”
楚沉瑜慢条斯理地扣好衣领,没多少表情地扯扯嘴角,语气凉薄且讽:“等他醒了你问他。”
钟司厘触及她深若寒潭的黑眸,嘴巴自觉闭上,连连点头。
能把燕峥揍成脑震荡的都是能人,哪怕对方顶着张软嫩可欺的小白脸,钟司厘也绝不会把她当成普通人对待。
柏奚禾倒无所谓。
掀开医药箱给燕峥做简单检查,顺便处理下他脑袋伤口,就让钟司厘背燕峥下楼去医院,而自己落后一步找到楚沉瑜。
“需要帮忙吗?”他站在洗漱间旁,看向给脖子擦药的青年,“说实话,我对你还挺感兴趣。”
123.兴趣
这种兴趣来源于初见是对方身上奇怪的命格,累积到如今地步燕峥对他越来越沉迷的态度。
那种好像离开青年就活不下去的情况古怪又离奇。
柏奚禾自然地接过楚沉瑜手中药水瓶和棉签,沾取药水后仔细涂抹在她脖颈淤痕处,喃喃自语道:“我还没帮过宁宁以外的人擦药,你小子有福。”
“这福气我没想要。”
不怪他自作主张,楚沉瑜将脖子往后伸一点方便他上药。
听到青年情绪淡淡的吐槽,柏奚禾挑眉,“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是重命这回事应付过去,或者直接去厨房拿刀杀了我,一劳永逸。”
“不过我劝你最好别,”他笑意散漫:“我魂魄是轻,惨死后化成厉鬼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都能化成鬼缠着你。”
活人被阴魂纠缠,戾气绕身,会减寿。
楚沉瑜没被他阴森森语气吓到,反而感兴趣的问:“人死后,真的还有魂魄么?”
柏奚禾绕到她身后帮她涂碰不到的地方,闻言淡声道:“那就要看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信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了。”
话题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终回到楚沉瑜身上。
她抿唇缄默。
柏奚禾也不找自,细致处理好掐痕,看向打开抽屉里有一卷绷带纱布,伸手拿出来,“就这么出去挺吓人,要遮吗?”
楚沉瑜小幅度点头,动作间难免拉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刺痛。
她有些倒霉的想,最近是不是犯太岁,怎么去哪就在哪受伤。
柏奚禾虽然是心理医生,包扎上药却格外熟练,三两圈缠好纱布,在她后颈打了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我突然有点明白燕峥为什么会对你另眼相待了,”他指尖从绷带边缘顺着滑到青年下颌处,挑逗似捻了捻,“你现在的样子,跟包装好摆在橱柜里漂亮的瓷娃娃真像。”
跟无生气的死物相比,明显会呼吸活动的礼物更吸引人。
回应他的是楚沉瑜拨通燕宁电话的界面。
对上屏幕里心仪之人沉默纠结的目光,柏奚禾邪肆俊俏的脸,毫不意外的绿了。
“...我还在想你上次对楚先生好奇是因为什么,”燕宁小姐姐声音莫名飘忽,携带细微电流音,略有失真,“原来是喜欢他。”
“一见钟情么?”
柏奚禾:“.....”我不是,我没有。
他语调微变,向来摆着掌控一切的面容泄露几分慌乱神色,“宁宁你听我解释,算了,我直接去找你。”
顾不得最开始找楚沉瑜谈话的原因,他转身提起医药箱就走,生怕再晚一秒,即将到手的女朋友就飞了。
楚沉瑜看都没看他,收拾洗手台垃圾。
“楚先生,”电话还没挂,燕宁唤她名字,“燕峥的情况医院已经告诉我了,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淅淅沥沥水声糅合青年淡冷声音,她说没有。
燕宁点头:“知道了,楚先生早点回家休息,晚安。”
楚沉瑜:“嗯。”
电话挂断。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俊挺鼻梁,她随手撩开,抽过纸巾擦两擦。
找到之前放在公寓的衣服换上,楚沉瑜本想打车回店,转念感觉麻烦,拐了步子去坐地铁。
当晚城市新闻插播一条紧急消息,福西路发生连环性重大车祸,死伤惨重,车祸原因目前正在调查中。
136.待在我身边
“死亡时间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法医拿着笔记录,边写边说:“也就是半个小时前,致命伤在脖子上,死后眼睛被挖,双手被砍断,断面切口平整。”
“一刀切?”钟司厘双手环胸,眉头紧锁,“这杀人手法跟一周前的花缘小区抛尸案很像。”
法医点点头:“基本一致,两个死者均被挖眼断手,只不过花缘小区案死者死前是个残疾人士。”
钟司厘抿唇思考这两个案子间存在的相同点,法医记录完验尸报告,抬头看向他:“双手残肢有找到吗?”
“还在找,”钟司厘低声道,眼角余光瞥见立在尸体前的挺括身影,“燕峥,你那边什么情况?”
周围警戒线拉严,刑警大队警车停在门口,他们正位于一个废弃垃圾焚烧厂内。
报案人在录口供,原先的民事案件升级为刑事案件,由街道派出所提交申请调派TXX特案组处理。
而钟司厘调遣来南江接手的,便是与此次垃圾厂杀人案极为相似的花缘小区抛尸案。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绕着尸体走了一圈,然后目光停顿在尸体扭曲的双腿上。
左腿膝盖骨整个碎裂,像外弯曲九十度,右腿则拉直按到身体上,脚尖与额头形成诡异平齐。
燕峥站到尸体右侧方微微歪头,换角度去看,发现尸体摆成的形状正好是个数字“7”。
“钟司厘,”他音调冷漠地开口:“花缘小区的死者照片你有存吗?”
钟司厘跟法医讨论几句有关尸体的信息,听到声音便说一声向燕峥走去,“有,你发现什么了?”
他摸出手机打开文件,找到花缘小区抛尸案的资料。
燕峥一张张滑动认真查看,最后屏幕停在死者照片上。
似凝裹冷霜的指尖从鲜血淋漓的照片划过,在屏幕里写出一个“7”。
钟司厘看着他动,待他停住后,瞬间福至心灵的低头,语气惊讶道:“同一个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燕峥将手机还给他,心里估算南北方位置,往前走几步,随即站定目视前方,“七点钟方向顺着找。”
“找什么?凶手?”嘴上询问,钟司厘摆手招呼小齐过来吩咐。
燕峥摇头:“不,找残肢。”
垃圾焚烧前散发的味道臭且难闻。
堆积在此处的垃圾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早已腐化生蛆。
李桃桃站圆圆的,说什么也不要跟青年进去。
楚沉瑜长睫微敛,瞥一眼她紧张拽自己衣袖的手,再抬头对上她压抑着激动神情的脸,淡声道:“你以后如果要做调查记者,像这种地方只会越去越多。”
“可是真的很臭,”李桃桃眼睛亮起,不到一秒又黯淡,“做记者真辛苦。”
话虽如此,她却松开手,改为捂住鼻子,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楚沉瑜看得好笑。
刚才直面尸体时没见她胆怯,如今只是让她进垃圾厂查一圈,她就又嫌臭又嫌脏。
“回去吧。”
楚沉瑜走到她身边,嗓音轻和:“警方已经封锁现场,口供录完也不能进去,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先在这等。”
李桃桃下意识反问:“那你呢?”
“我是死者的最后联系人,暂时走不了。”
“不行,我陪你等。”李桃桃顺其自然地挽上她胳膊,语气严肃:“警是我报的,人是我陪你找的,有问题我也能解答。”
楚沉瑜微微侧眸,幽黑瞳孔静静凝视她。
李桃桃却格外坚定,说陪就陪。
楚沉瑜正琢磨要怎么把这位小祖宗送走,身前就传来一道淡漠冷硬的声音——
“无关人员请离开,不要妨碍警方办公。”
眼底投落小片阴影。
李桃桃抬头,皱眉看向明显冲着他们来的人,嘴巴一撇就要开腔,被楚沉瑜眼疾手快往后拉去。
“我给李董打过电话,先回家。”她暗示般捏捏对方手心。
身前人默不作声地盯着她行动,眼尖瞥见她动作,死寂无澜的蓝眸眯起,眸底划过抹晦涩情绪。
李桃桃满腔愤懑在青年安抚下平息,她反握住那温凉指尖,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那我只好听话先回去啦,你小心点,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保平安。”
楚沉瑜淡淡嗯一声。
李桃桃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转身跟护送她的警员离开。
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不知何时凑到这边的钟司厘啧啧两声调侃道:“瞧瞧那眼神,都能拉丝了。”
“死者剩余残肢找到了?线索发现了?凶手抓到了?”燕峥语调平静,向他投掷一连串的问题炸/弹。
言外之意:闲的没事干?
钟司厘颇为烦躁的抓两把头发:“没没没,这就去行了没。问那么多,方才打断人家聊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自我鞭策。”
燕峥缄默,瑰丽瞳孔看他的眼神更方才躺在地上惨遭虐待的死尸没区别。
钟司厘:“得嘞,燕大爷再见!”
他走前朝楚沉瑜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此刻是凌晨一点半,垃圾厂周围安静得只有呼啸如鬼吼的风声,以及随声飘散在空气中的阵阵臭味。
楚沉瑜低头翻看起跟洪金水的聊天记录,顺便破解他打给她的那通电话,从信息里找到他一开始存在的地点。
燕峥看她操作,见她截图将信息转发给某个联系人,下一秒,自己裤兜手机震动两下。
他拿出来,发现是楚沉瑜将刚刚查找到的信息全部发送给他。
“我能提供的信息不多,”楚沉瑜退出程序,“洪金水貌似今晚跟念思茶企高层有约,按照李董告诉我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
燕峥颔首,记住了。
“可以让钟司厘从念思茶企入手。”她仰头往后看,视线内映入一片暗红液体,在月色银辉衬托下,显得恐怖而悲戚。
五分钟前,惨遭虐待致死的洪金水了无生息的躺在那。
伤感自然没有,楚沉瑜则思考洪金水死后遗产由谁继承。
据她所知,洪金水父母在他二十岁时出车祸意外去世,女儿也于年前因病离开,妻子接受不了打击,在女儿离世后选择跟他离婚。
细数过去,他尚且在世的亲人只剩许久未见的弟弟洪金石。
“想什么?”燕峥难得见楚沉瑜想事情想到出神。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摩挲下巴:“想发财。”
燕峥:“......?”
楚沉瑜摆摆手,没解释。
她确实在想发财。
按照法律规定,人死后遗产由直系亲属继承,而洪金水的亲人只有洪金石一个,她如果去跟洪金石谈合作,不知道能不能成。
毕竟洪金水留下的东西不少,除一个上市的珠宝公司外,还有各种不动产。
而她只要公司。
就看洪金石愿不愿意割舍了。
但收购所需费用,她暂时没有。
想到这,楚沉瑜眯了眯眼,慢悠悠道:“燕老板,你放贷吗?”
燕峥薄唇轻抿:“不放,你要借钱?”
青年踩着碎影,毫无规律地走,“嗯,三十亿。”
“...你把我当银行?”燕峥无意识地沿着她踩过的地方,跟上她脚步,“拿什么做抵押?”
钱能借,但不能轻易借。
楚沉瑜蹙眉凝思,“你想要什么?”
燕峥嘴角霎时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转瞬即逝。
楚沉瑜却怔愣。
她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属于“笑”的表情。
尽管这个笑容只存在短短一秒钟。
察觉到自己不自觉盯着燕峥看了良久,她偏过脸,若无其事地踩影子。
有树的,有车的,有夜色的。
而燕峥十足耐心与平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云淡风轻地钻入鼓膜。
“没还债前,待在我身边。”
凌晨三点。
楚沉瑜按亮客厅灯,她换上拖鞋,“你先洗澡,我煮宵夜。”
燕峥:“嗯。”
两人分工各自忙活,等燕峥洗漱完出来,楚沉瑜正好煮完面条,她往面里打两鸡蛋,稍微一搅和,让面条充分裹上蛋液。
吃宵夜时,两人都没出声。
楚沉瑜给言笙发信息请假,对方显然已经得知洪金水遇害的事,也清楚是她报的案,因此未过多纠结,爽快放假。
“我洗碗吧。”燕峥率先吃完,接过洗碗工作。
楚沉瑜迅速解决完面,将碗放桌上就起身回房。
门把拧动,她撩起眼皮,就见燕峥理所当然地拿着抱枕跟被子进屋。
两相对视,对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在斟酌怎么解释比较合理。
楚沉瑜却掀开被子,身体往靠墙那边挪去,主动让出位置。
两米宽大床瞬时空大半。
燕峥迟疑两秒,到底没抵过心中叫嚣的欲念,把带来的东西铺放到穿上。
“睡觉别往我这靠。”楚沉瑜整理今天赶彩上搜集的信息,头都没抬。
燕峥淡声回:“嗯。”
......
睡前清醒时答应地干脆,结果睡着后,他依旧挪到楚沉瑜背后。
长臂一伸,便将人纳入怀中。
楚沉瑜梦中惊醒,感受腰间压力,头疼地揉眉心。
掰开没多久,又黏上来。
燕峥模模糊糊的睁眼,搁在她软腰的手轻缓地捏了捏一侧嫩肉,下颌搭着她发顶狗狗似黏蹭,嗓音含糊而低哑:“别怕,我守着你。”
楚沉瑜:“......”
敢情他以为她看见洪金水死状做恶梦了。
顾念燕峥额头伤口还在,懒得挣扎。
她眼一闭,把他的呼吸和触碰屏蔽掉,接着睡去。
对于楚沉瑜晚归一事,陈左怀表示格外担忧与害怕。
他软磨硬泡让青年承诺,以后有事一定要通知他一声。
“不管好坏,总会要听到个消息才安心。”
陈左怀皱脸,神色燥郁交杂。
当初瑜姐也是,说好出差和人谈生意,他却在楚公馆里等了半天,等到她暴毙荒野的信息。
头顶落下些许重量。
陈左怀烦躁神情一愣。
“小孩子想太多,有害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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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八卦
日常工作“怼老板”完成。
楚沉瑜心情甚好,径直越过言笙往前走。
戴经理战战兢兢,连连拿袖子擦汗,心里对楚助理的敬畏瞬间叠加。
至于言笙,他再次头疼捏眉心。
晚霞灿烂。
楚沉瑜收到李桃桃邀约,约她今晚逛街,结果临近下班点,她又发信息来说不约了。
李桃桃:【我发现一件比逛街更有趣的事,你等我几天,几天后有空再继续约!】
大小姐发现比起谈恋爱,她更喜欢搞事业。
楚沉瑜不清楚她去忙什么,也没多问,回一句“好”便息屏。
接下来近一周时间,她都没有见到李桃桃,就连李董也打电话到她办公室,询问她知不知道李桃桃最近在做什么。
楚沉瑜只说不知。
李董纳闷:“那孩子平时去哪都会报个信,这两天怎么神出鬼没的...”
除了李桃桃,没人能给出答案。
挂断电话,楚沉瑜拿着第二版样品去设计部找秦秋。
月色浪漫项目研发已经接近尾声,敲定最终版后,公司就要开始进行宣发跟量产。
楚沉瑜来到设计部,秦秋跟刘家义又一次处于争执中。
“...又来了又来了,每天八点档肥皂剧都没他两准时。”同事吐槽。
秦秋没听见,她难得撕破脸皮,气势汹汹地指着刘家义骂:“你有完没完?!先是针对我,后面又针对楚助,是觉得公司没人能奈何你了是吧?”
“谁针对你们!”刘家义反呛回去:“我就事论事难道不行吗?你自己看看,这样的成品能拿出去卖?垃圾一样,呸,比垃圾都不如!”
同事眼尖,瞥见楚沉瑜在旁边,顿时回神跟她打招呼。
楚沉瑜点点头算作回应:“在吵什么?”
“还能有什么,”同事是参与过上个月项目定稿会的,闻言轻嗤一声:“刘家义见设计成品跟他预期样子完全不符合,以为是秦秋跟...额,楚助你在背后搞小动作,所以就吵起来说要***。”
他在提到楚沉瑜时顿了顿,明显怕她觉得尴尬。
楚沉瑜倒没多少想法,对他这通意有所指的话也作任何评价。
前方争执不休,秦秋嘴皮子远没有刘家义利索,她被怼地嘴唇因生气而发抖,指向刘家义的手僵直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戳上去。
刘家义见状冷笑连连:“趁距离成品上市还有半个月时间,我劝你现在就去跟言总道歉,然后神情重新打样。”
秦秋喉间哽住:“你...”
“关于样品,是总公司跟言总都通过的修改方案。”
一份夹在板子里的文件被扔到会议桌上,墨石材质的触控笔仿佛狭裹着主人凌冽而清冷的气势,在文件其中两行重重点了点。
“需要我念给你听吗?”楚沉瑜语气含笑,格外轻挑:“刘大设计师,你不会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过,不认识字吧?”
刘家义脸皮抽抽,一见到青年那张面庞跟她细长分明的手,浑身上下就开始条件反射地疼。
他被楚沉瑜掼在地面暴揍,整整休养半个月才将养回来。
而身体还没养好,他就接收到赵琪艾的离婚起诉书,肉/体跟精神的双重打击折磨,让他理智消失,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把楚沉瑜这个造成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铲除。
刘家义狠掐手心一把,凶恶地瞪着楚沉瑜,针锋相对:“你一个软饭男有什么资格教育我?靠走后门进公司的废物。”
哗啦——
设计部内敲键盘声跟画图声一下子消失不见。
楚沉瑜眉梢亦轻轻皱起。
刘家义看到她神情变色相当满意,他扫视在场所有人,见他们都停下手里动作注意这边,胆子愈发大,将楚锦泽跟他提到的事全都抖落出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楚助理,其实就是入赘到别人家的小白脸,吃了人家一年多软饭,到头来打了自己老婆,被岳父赶出家门。”
惊天大瓜。
听闻设计部出事的安迪赶来正好听到这句,顿时惊讶地捂住嘴巴。
在众人小小的抽气声跟议论声里,刘家义得意洋洋睨着楚沉瑜继续:“他能进公司,完全是因为我们的董事长,楚董,楚助的亲爹在背后安排!”
“目的只为了让他好好在公司打名声,好拿自身条件去跟岳父谈讨好岳父,重新回去!”
比上一个瓜更劲爆的永远是下一个。
众人看向楚沉瑜的眼神霎时从欣赏变成惊疑不定。
“我的天啊,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楚助真的是楚董的儿子?”
“知道楚助结婚,但没想到他居然是入赘的那个,男神形象崩了。”
“......”
刘家义站在人群中看着她被孤立,被议论,被质疑,连日来积压的郁气总算得以纾解。
“你仗着自己是楚家少爷的身份就在公司肆意妄为,修改设计师的作品,还做出这样的烂货。”他随手从桌面抽出一样东西,猛地朝青年扔过去。
楚沉瑜反应迅速,正要侧过身避开,前面就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替她挡住投掷物。
“嘶——”
秦秋痛得眯起左边眼睛,感受到眼尾传来的刺痛感,她伸手一抹,触到一丝鲜红液体。
谁也没料到刘家义说砸人就砸人。
安迪忙不迭推开包围圈挤进中心,紧张地去查看秦秋伤口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事?”
“还好,”突如其来的尖锐痛感随着时间减轻,秦秋恢复过来,眼神冰冷盯着刘家义:“如你所言,楚助是楚董儿子,但他在公司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他就算是走后门,也比你优秀万倍。”
刘家义被反驳,登时提起气想要骂回去。
“够了。”
过于淡漠冷情的声音打断所有争执与窃窃私语。
楚沉瑜弯腰捡起地上首饰样品,将它放回绒布上。
“楚锦泽倒是什么都舍得告诉你,”她双手随性插兜,嘴角挑着几分散漫弧度,“用不用我帮你走流程,帮你把留言箱里存的内容全发出去?”
刘家义闻言不知想到什么,涌到嘴边的脏话霎时收住:“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止他,周围同事同样没听懂。
楚沉瑜漆黑深邃的眸静静凝视他,“忍到现在才发作,是楚锦泽终于觉得我威胁到他了?”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向安迪借用她的蓝牙音箱,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从监控中截取的录音。
听一句,刘家义脚步便往后退一步。
在听到楚锦泽让他挑选时间揭发楚沉瑜背景时,在座的人精瞬间了悟。
刘家义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懵逼许久,才启动按钮,他脑海里有一线思绪划过,倏然盯紧青年质问道:“你为什么会有我们聊天的录音?你监视我们?!”
楚沉瑜断掉蓝牙连接,笑意乖张恣意:“这叫以牙还牙。”
刘家义下颌绷紧,后槽齿冷。
她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监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录下这些东西,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似是清楚刘家义内心此刻所想,楚沉瑜慢悠悠补充道:“既然你跟楚锦泽挺熟,正好我懒得见他,你顺便帮我带个话。”
她向前几步,凑近对方耳侧轻声开口:“跟他说,小心别把自己玩死。”
说完她转过身,无视一众或惊悚或茫然的同事离开。
安迪犹豫几秒,最终人性占上风,挽着秦秋去总裁办请假。
而刘家义自从被楚沉瑜强行要求带话后,整个人如同雕塑般愣在原地。
吃瓜同事喃喃感慨:“...这就是豪门内斗吗,真刺激。”
刘家义如梦初醒。
满身鸡皮疙瘩迭起,鼓膜只残余青年仿佛毒蛇吐信的恶毒话语。
自从楚沉瑜身份暴露后,公司内部谈论她的人不减反增,甚至还有胆大问到安迪头上,打听她结婚对象是哪家豪门。
安迪当然不清楚,但她同样不会蠢到去问青年。
对接完月色项目所有工作,楚沉瑜从销售部出来,正好碰到姗姗来迟的言笙。
上班迟到,言大总裁行色匆忙。
“把跟李氏珠宝的合作案发给我。”
一进办公室,他就雷厉风行地发布任务。
楚沉瑜划动平板选择对应文件,找到他邮箱点击发送。
言笙微微抬头奇怪地看她一眼。
楚沉瑜退到后台写请假条,见状挑眉问:“怎么了?”
【【【【【【【【【【【【【【【【【【别往后看】】】】】】】】】】】】】
她贴着燕宁的耳垂,清润悦耳的嗓音糅杂似有若无的笑意,以及显而易见的胁迫。
燕宁点点头,“然后?”
楚沉瑜把小刀递进寸许,几乎要划破那薄薄衣裙,刺入对方身体,“帮我个忙,小姐意见如何?”
问是这么问,她却根本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那把小刀自始至终对准燕宁。
而静默两秒后,楚沉瑜就听到了合意回答。
趁着叶里跟姚经理还在吵,她顺其自然牵起女生手腕,在围观群众皆震惊跟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施施然离去,十分有恃无恐。
叶里掰扯不过姚经理,正准备强行将楚沉瑜带走,结果一转头,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都要消失在眼底了!
她再顾不得形象,连忙追上去,然而没走出两步就被姚经理给拦住。
但距离她身亡才过去十几个小时...他们动作有那么快?
公馆建立在南江北区深处,权贵居住地,出租车到小区外就进不去了。
楚沉瑜踩上青石铺成的道路,两侧奇草繁花沁着缕缕香气,绕过曲水长廊,周围愈发僻静。
须弥,她驻足在古铜色大门前。
000.740
放个我的幸运数字做标题。
然后就是,从今天开始,《反派》因外力因素停更半个月
我做个指甲把手给搞坏了==
当然还有更现实的原因,只不过这个不太方便说
很抱歉追更这本书的小可爱,我会尽力多写点,努力在这个月之内完结
以及很感谢很感谢在书城一个给我投票的乌云遮月宝贝,我真的每天都有看到你,真的,谢谢谢谢!~
109.上任
时隔一个多月修复店再度开门,门边用来做装饰的招财树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楚沉瑜双手插兜脚步散漫地在一楼转了一圈,转过脸对赵琪艾说:“这里还剩两间房,你挑一间住就行。”
赵琪艾点头:“好的。”
她最后选了跟陈左怀相邻那间。
至于签订长期合租合约的燕峥——
和楚沉瑜一起住二楼。
但二楼全部打通成一个房间,所以她左逛逛右走走,将房间格局给换了位置,空出块地方放新床。
安置好所有人,她给宋元发信息,约他见面。
宋元很快回复:【直接回家,多此一举。】
楚沉瑜俯身从抽屉里翻出盒不清楚放了多久的巧克力棒,拆开,咬一根进嘴里:【太远,不想去。】
宋元:【呵呵。】
两个字,阴阳怪气到极点。
楚沉瑜不担心他会猜到自己的意图,反正宋元从答应合作意愿的时候就清楚她会提出什么要求,离婚只是最附和人之常情的一种。
最终宋元没继续问,发来一个地址跟时间,让她明天准时到。
楚沉瑜瞄一眼记住就扔开手机,下楼。
云雾尚沉,闹钟喧闹铃声响在耳侧,惊扰一片静寂。
被窝里慢吞吞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啪地关掉闹钟,接着安静两秒,头发乱糟糟的人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额前过长的刘海盖住朦胧睡眼,形状姣好的菱形唇瓣抿了抿。
她使劲揉了把头发,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叹息。
昨天不是刚起床,为什么今天还要起床?
楚沉瑜想不通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废问题。
死前活后逃不掉工作,她生半天怨气,而后认命起身收拾。
绕过长书桌,她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榻榻米床垫上安然沉睡的男人。
软白色毛绒毯子正好盖住他下半张面庞,仅露出小半清逸俊朗的眉眼,那双瑰丽如海的蓝眸闭合着,似感受到她的注视,不自觉的动了动,浓密长睫轻颤,将醒的征兆。
楚沉瑜移开视线,游移的目光落到桌案即将燃尽的香薰上。
昨晚燕峥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多,她实在受不了窸窸窣窣的翻身声,从一楼客人们送来的礼物里翻出瓶助眠香薰点上了。
看来效果还可以。
她琢磨着一会问问客人香薰的事,边想边洗漱。
下楼时,她碰到了在准备早餐的赵琪艾。
弯腰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烤的酥脆的面包,楚沉瑜转身往吧台走去,“等下快递送花过来,你搬到三楼阳台放,跟燕峥说让他自己收好。”
“是那盆铁线莲吗?”赵琪艾问,“我记得那盆花一直都是燕老板在照料,他会的。”
楚沉瑜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之前在花店买的铁线莲被她养的半死不活,差点枯萎死亡的时候正好被燕峥看到,就从她手里要走了花的照顾权,尽心尽力的养着。
交代好工作,楚沉瑜把吧台里的设备一样样摆出来,贴上备用纸条,出门。谷
楚氏珠宝坐落于淮阳区立洲大厦里,和燕家珑雀集团总部仅仅隔着一条街。
楚沉瑜经过气派肃穆的高楼时,目光微微转移到顶端蓝色鸢尾花缠绕古朱雀鸟的LOGO上。
绚目日光中,极致的红与深邃的蓝交织辉映,折射着缤纷色彩,精致大气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收回视线,解锁手机。
几分钟后,微信闪动出新信息。
小燕总:【你要见我?难得你主动约我见面,等一下吧,我开完会去找你,可以么?】
楚沉瑜长睫低敛:【嗯,我在珑雀附近。】
燕宁的片刻沉默充分表现了她的惊讶,却恰到好处的没有多问:【好,忙完联系。】
到达楚氏总部,楚沉瑜在人事部经理的带领下办好手续,然后毫无阻碍的入职。
总公司早就得到上面领导提点,无论碰到多稀奇离谱的事都不允许过多讨论。
楚沉瑜坐在楚锦泽曾经的办公室内,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后勤部,将前总监的东西全部换掉,按照她的要求添新。
等后勤部经理快绷不住笑脸,她才轻飘飘摆手放人,再接着,从抽屉内翻到了楚梁哲留给她的泊莱茵项目的策划书。
现如今,泊莱茵项目的负责权已经全部交到她手里,包括那条让楚梁哲恨不得用它获取最大利益的矿脉。
楚沉瑜修长的手指翻阅几页,随后将其扔进包里,拎包走人。
等她背影消失在资源部,沉默压抑了一上午的部门顿时冒出悄悄细语声。
“之前楚总监来公司的时候有那么强的压迫力吗?”
“没有吧,他只有结婚前来过总公司几天,也没接触多少,不太了解。”
“......那,就先前那位,真的是他搞下去....”
旁边同事连忙抽过纸巾捂住她嘴巴,“打住,公司内部不准提这一茬你忘了?”
对于楚锦泽怎么离开公司又进监狱的真实情况只有高层清楚,他们这些小员工也只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风。
员工被提醒后连连眨眼表示明白,伸手在唇边做拉链状——生活艰难啊。
楚沉瑜打车前往赴约点,并不知道短短一上午过去,她就成了员工们心中新晋的魔鬼上司。
她来到和宋元约好的地方,在侍者的带领中进入一间装修雅致,环境清幽的包厢,在门边停留片刻,她还能听到身后池塘传来鱼儿欢悦游动的戏水声。
宋元穿着身绯色西装,头发随意往后抓抹定型成背头,只脖颈边随着发丝后撩,露出一枚隐约可见淡红色的吻痕。
听闻动静,他侧过脸,慢悠悠地弯起桃花眸,嗓音愉悦:“乖女婿来了。”
楚沉瑜坐到他对面,动作自然地给自己倒茶,“这么恶心的称呼,以后别喊了。”
宋元脸色有片刻僵硬,随即冷哼:“你觉得我乐意?”
“不觉得,”废话几句,楚沉瑜把泊莱茵项目策划书以及矿脉转让商议书同时放到桌面,纤白指尖轻轻敲击着:“谈谈条件?”
宋元对完成任务的合作者向来大方,目光落到两份文件上,他挑了挑眉梢:“说吧,不过提醒你,见好就收。”
楚沉瑜形状姣好的唇弯起几分弧度,笑意散漫。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让自己单薄的肩往后塌进柔软靠背里,长睫轻压,渊黑晦暗的瞳孔中敛着无尽锋芒。
“我要宋兮月肚子里的孩子。”
110.人为财死
“孩子?”宋元呢喃着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略一思索,反问:“那个游家的孽/种?”
楚沉瑜对于他将自己外孙子或者外孙女定位为孽/种的事不做任何评价,她只慢条斯理地点头。
宋元眸中掠过抹诧异,像是第一天认识她般,仔仔细细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可惜青年神情淡得仿佛灰色天际漂浮的云雾,似有若无的蒙着一层摸不透的纱,窥不见心中任何所思所想。
他收回视线,拖着下巴思考着,手指时不时摩挲唇角。
楚沉瑜十分淡定,等侍者将餐点送上,她饶有兴致的品尝起来。
宋元面无表情地凝视她,半晌,他语气幽幽道:“小月儿的预产期,在十二月。”
他打谜语般扔下句莫名其妙的话。
楚沉瑜却听明白了,她抽过纸巾擦拭嘴巴,音调浅浅:“那就麻烦宋董在这期间,好好照顾她。”
“我的女儿,用不着你提醒,”宋元又恢复成最初怪声怪气的模样,将她面前一碟烧茄子蛮不讲理的挪到自己身前,“胃口太大,小心撑死。”
楚沉瑜曲起食指碰了碰太阳穴,将掉落额间遮住视线的发丝勾到耳后,理所当然地回答:“人为财死,很正常。”
宋元骤然扔掉叉子,银质品与瓷器碰撞出哐当脆响,他撑住桌子站起身凑到楚沉瑜面前,近的轻易就能嗅到她身上蛊惑心弦的淡香。
“话要用对地方,”他直勾勾望进对方漆黑眼眸中,话语里沾染的恶意与嫌恶毫不遮挡,“你在这,连鸟都不配称。”
非人非鸟,那用来形容她的东西,只剩空气和尘埃。
楚沉瑜却一点没反应,平静到极致,神色徒留漠然。
宋元突然觉得她比木头还木头,没半点意思。
耍人不成反被气,他忍着想要拿东西砸上去的想法,径直挺起腰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超出期限,后果自负。”
说完,他抽走两份文件,狭裹满身怨气离开包厢。
楚沉瑜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过他,没等他走远,就继续低头跟章鱼小丸子斗智斗勇。
至于宋元或许会因为生气反悔撕毁合约这件事,她根本不担心。
坏归坏,他还有身为商人的职业操守,知道利益是永久,发展长期合作才是正选。
安安静静吃完饭,楚沉瑜惬意地眯起眸子,悠闲的坐在廊下看池塘鱼戏水,她敛眉轻敲键盘,没多久对面发来回复。
张律师:【资料准备完全,起诉书已经寄给宋女士,顺利的话,下周一就可以开庭。至于您希望的半个月时间出审理结果,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有机会可以的。】
楚沉瑜觑见,复回看向池塘,从瓷碟里拿出鱼食,漫不经心地撒进去,看着一条条红白锦鲤争先恐后扑腾出水面抢食。
早餐有宋元买单,午餐轮到小燕总,楚沉瑜自认生活过得还算不错,到处蹭吃蹭喝,省钱。
以及身边叽叽喳喳的许皎,她觉得这顿午饭吃得相当热闹。
“我回国这么久都没有看到燕峥!”许皎黏着楚沉瑜,抱住她端汤碗的手臂使劲摇晃,“楚先生你知道他最近在干嘛么?我听说他跑南江去了,他为什么要去南江——”
“吵。”
玉石相撞抨击出的叮当声小而细,却似一柄戒尺清晰的敲在许皎脑袋,迫使她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凶什么嘛。”许皎嘟囔。
“我可以和你父亲商量,让他帮你请家庭教师。”
似水舒缓柔和的嗓音自对面响起,楚沉瑜望向整理玉镯的燕宁。
隔段时间没见,小燕总好像又憔悴沉默几分,雾霭蓝瞳愈发朦胧。
感受到她的视线,对方缓缓转过脸,那丝疲惫瞬间隐没消散,温润眉眼只余从容,弯眸向她点了点头。
“许皎,”燕宁微提音量,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先出去,我有事和楚先生聊。”
许皎岂敢反驳,挣扎着揪了揪楚沉瑜衣袖,才迫不得已的松开。
她望着燕宁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被对方冷脸逼得退步,走出包厢。
没了束缚,楚沉瑜把汤碗放平,率先开口:“最近很忙?”
燕宁撩起长睫,颔首。
“累死累死都是在替别人做牛马,就没点别的想法?”楚沉瑜单手支颌,眸子微微眯了眯。
燕宁转动轮盘的动作停顿片刻,鲜嫩饱满的唇瓣僵硬瞬间,继而轻颤了颤。
眼中掠过抹滞涩晦暗,又尽数收敛。
她挑唇,笑得从然:“燕峥告诉你了?”
楚沉瑜大方承认:“嗯。”
“他倒是愿意和你交心,”燕宁似乎真的为燕峥肯对他人敞开心扉而感到高兴,语气捎带几分显而易见的喜悦,“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我怎么来上京的?怎么替这个家打工的?”
她说的,是“这个家”,并非“他。”
燕宁抬手按在唇边翘起弧度上,细瘦腕骨间坠着的玉镯和银镯相撞,碰出一阵不算悦耳的响动。
“他是不是和你说,他不想接手珑雀,觉得我更合适?”似反问,又或自问,她讲完这句后,眸底浮现嘲弄神色,“所以你看,人总是那么自私。”
自顾自的做决定,自以为是的决策他人的人生。
燕宁突然将目光定在青年身上,那双始终蕴含微茫浅雾的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她用食指敲击眼尾,“我的爵位,是用它换的。”
话至此,她不愿再多说。
圣克罗蒂里子民敬仰爱戴莱尔公爵,赞美她的英勇,却从不知她在那场战争中,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最终也只得到,退位隐没的结局。
楚沉瑜双腿闲适交叠,十指虚虚合拢搁在腿间,音调淡漠无澜:“骗我很有成就感?”
燕宁转动镯子,“没有,当初燕峥送给我那把枪,确实很难用。”
楚沉瑜面无表情。
燕宁低低叹一口气:“如果不那样做,你又怎么会对我放下警惕呢?”
何况,她从未对楚沉瑜做过任何过分的事,反倒是对方一直踩在她底线提要求。
楚沉瑜懒得跟燕宁继续废话,也不同情对方貌似悲惨痛苦的遭遇,毕竟世界上比她惨的人存在大把。
她伸手勾住燕宁的玉镯,让对方停下动作抬头。
燕宁表情困惑。
111.调岗
原本快融为一体的两个镯子被迫分开。
楚沉瑜不紧不慢的将雕刻着蔷薇花纹的银镯顺着燕宁的手往下滑,直到紧紧圈住细瘦小臂,勒出一圈深痕。
“下次别带银饰,”她慢声开口:“显黑。”
上京四月温度依旧干燥,迎面而来的风能将人脸皮吹裂。
楚沉瑜刚整理好开会需要用到的资料就接到总裁办的内线电话,让她即刻去会议厅董事会。
她淡着声应了。
挂掉电话,她把资料随手递给新招来的总监助理,吩咐道:“让他们先开会,不用等我。”
助理忙不迭回答:“好的!”
楚沉瑜转身乘坐电梯上会议厅。
她知道楚梁哲召开董事会的原因。
三天前,楚氏原本即将进行到结尾的泊莱茵项目突然出事,被爆偷工减料,项目开发期间犯下严重违法行为,随后稽查局派人彻查,坐实了项目违法一事。
在半天之内,泊莱茵的合作对象纷纷向楚氏提出解约,造成楚氏重大损失。
而身为项目负责人的楚沉瑜却未在第一时间公开解释,选择沉默,变相默认了一切。
除此之外,和泊莱茵项目并做一个项目的矿脉资源也在当天,以低过市场价百分之五十的价格,由宋氏集团收购。
这条资源也在楚沉瑜手中。
但现在,却被她用低价售出,甚至没有提前通知董事会。
楚氏的股市在开门那刻就已经跌停,影响远远比当初楚锦泽入狱还要大。
楚沉瑜踏进会议厅前仍饶有兴致的想,楚梁哲没被气进医院,真是福大命大,心脏承受能力一流。
相较与上次隔着屏幕与几位董事见面,这次摸得着的实体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更强,在青年入座时,她身边距离最近的董事悄悄挪开凳子。
楚梁哲位居中间,看见楚沉瑜便气不打一处来,大拇指用力摩擦着食指关节保持冷静,他斥声问:“关于泊莱茵项目还有矿脉,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解释?”楚沉瑜懒洋洋地往后靠,长腿慢条斯理地搭起,轻笑一声,音调散漫:“需要我出一份详细报告坐实罪证吗?”
楚梁哲猛地站起直指她鼻尖:“别忘了你现在是公司总监,公司名誉受损,你也讨不到好处。”
楚沉瑜指尖浅压额角,反问道:“你给过我什么好处?”
“股份——”
“那难道不是我能力的证明?”
楚沉瑜悠悠的拖长语调,仿佛勾魂使者即将甩出手中铁链前摇晃多几圈瞄准般,她带着清雅合宜的笑意说:“再者,既然把资源给到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满口胡言!
楚梁哲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尖跟着颤抖,“你、你从明天开始,不准来公司了!月底去州东出差!没有调令不准回上京。”
对于他搞封建制裁这套,楚沉瑜表示接受良好。
她姿态优雅地起身,眼角余光掠过会议厅神色各异的众人,面无表情的迈步离开。
楚梁哲却在会议门关上那颗迅速收敛所有怒意,表情沉肃。
“老楚,他已经调离总公司我们就别想了,抓紧时间挽回损失最重要。”
有董事出声提醒。
楚梁哲没有回答。
今天的董事会确实是为了调离楚沉瑜所开,但她如此简单就答应他的命令,神态得平静又自然,完全不像她之前表现出的睚眦必报的个性。
“老楚?”董事有叫他一声。
楚梁哲顿时回神,眉目晦涩的捻摩食指关节,“先让公关澄清,停掉泊莱茵项目,再重新找人负责。”
董事们连连点头。
上午才开会,下午楚总监被调职,其中弯弯绕绕属实让人心痒痒想八卦。
楚沉瑜前脚刚走,后脚资源部就炸开锅。
“哎哎哎??这就走了?我还以为会是个大人物呢,实则不堪一击啊。”
“你确定吗,他来公司才多久,就搞掉公司大项目还有重要资源,怎么看都凶得很。”
“而且你们不觉得,这段时间楚总监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是来经营公司,倒像是来搞事......”
某种方面而言,楚氏员工真相了。
楚沉瑜站在楼下导航最近的地铁站,屏幕一闪,张律师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接通:“张律。”
“楚先生下午好,”张律恭敬的向她打招呼,“打电话是想告诉您,起诉书对方已经接收,开庭时间定在周一十点半。”
家庭暴力行为的法律案件,庭审结果一般会按照证据表示,判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
“但宋女士如今正在孕期,法官或许会看在她是孕妇的情况下从轻判决,”张律师把利害点逐步分析给青年听,“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原本张律有信心将按键提高到故意伤害罪,情节严重可以提起公诉,谁料半路杀出个孩子。
既定结果出现动摇,而且变动因素过于真实,情感方面,对方律师很有可能抓住怀孕这一点进行打击。
最差的结局,就是离婚失败。
楚沉瑜按照导航指示走到地铁口,耳边电子音提醒她刷二维码购票,她调出微信打开二维码,同时淡然道:“尽力就好。”
张律师当即挺直身板——即使他的委托人看不到。
“我会的!”他胸腔正义满涨。
修复店每日客人平平稳稳保持在两位左右,除开来领单子的委托人,店内无论员工或老板都闲的看起电影。
陈左怀近期报名了上京第二高中的内招考试,忙着复习没有凑热闹,赵琪艾在吧台处理外卖送到的甜品。
“《秋梦与春风》还是《热血岁月》?”
燕峥边问边理了理棉麻上衣的领子,立领的家居服他很少穿,会觉得勒脖子,呼吸不畅。
他蹙眉整理领口的动作被楚沉瑜看到,她直接抬手帮他将其中两个系紧的扣子解开,顺势往旁边扯。
领口扩大,弧度深凹的锁骨顿时暴露。
“能喘气没?”她转身坐回去,神情和动作过分自然,一点不想刚生扒良家男子的狂野。
燕峥洁白耳垂悄然镀上一层浅薄的红,手中依旧四平八稳地摁着遥控器,“嗯,看什么?”
楚沉瑜撩了撩眼皮,随口道:“《热血岁月》。”
燕峥长指轻按。
《热血岁月》属年代片,电影开场背景战火纷飞,演员表随着演员的出场而出现。
楚沉瑜双手懒散环胸,看见女主角的人像旁字幕——领衔主演:白凌雪。
158.离婚
论演技,拿过影后奖项的白凌雪演技全程在线;论颜值,虽然为了符合年代背景穿了和其他演员同样的装扮,甚至妆容也没上,但她漂亮的面容依旧比其他演员出色百倍。
楚沉瑜凝白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额角,目光似有若无地随着女主角动,燕峥眼角余光看她一眼,想问些什么,却没有问出口。
反倒是他的小动作被楚沉瑜察觉,绯红昳丽的唇瓣散漫轻挑一下,问:“你也觉得她像我?”
既然已经被发现,燕峥没反驳,点了点头。
“想象力太丰富不是什么好事。”楚沉瑜懒洋洋地软进靠枕里,右边摆放的玩偶瞬间陷进她身上,滚入她怀中。
前生她的亲生父母将她无情遗弃,今世她的生母不过是一普通平民,为了在家族里站稳地位讨所谓的丈夫欢心,更是隐瞒她的性别将她出卖。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哪怕白凌雪真的和她沾亲带故,那也是她妈要解决的问题,而非她。
楚沉瑜眼底浮现嘲弄的沉沉郁色,须臾又消散。
燕峥知道她不喜欢提及有关楚家的事,得到这句明显带有拒绝意味的回答后就没继续问转回脸专心看电影。
直到陈左怀复习完从书房里出来,看见他俩不大对劲的气氛,疑惑地眨眨眼,随即看向昏昏欲睡的某个青年,“瑜哥,你的离婚案什么时候开庭?”
楚沉瑜垂着惺忪睡眼懒散道:“周一。”
“那不就是后天?”陈左怀惊讶片刻,脸上掠过抹真情实感的开心。
楚沉瑜略略颔首。
燕峥俯身拿起桌面尚且温热的牛油果奶昔插上吸管,递到她面前,原意是想让她拿走去和,谁料她居然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抬了抬,将吸管凑到唇边,就着他的手喝几口。
白嫩脸颊随她动作微微凹陷,从燕峥的视角看去,正好能看到她因为咬吸管而嘟起几分弧度,泛着盈盈润泽的水光的菱唇。
喉间滚动,干涩感瞬间上涌。
他强迫自己偏头移开目光。
楚沉瑜不清楚他内心想法,她只是不想动手拿东西,喝完就松开燕峥的手腕,继续窝回沙发里蜷成团当树懒。
被她触碰过的皮肤仿佛燎过一层炙热的火,变得滚烫灼热,燕峥拿奶茶的手指无意识地颤了颤。
宋、楚两家当初订婚摆婚宴时是热闹到上新闻,如今离婚亦然,在上京法院官网发布出公告的时候,上京贵圈内早已炸开锅,个个或兴奋或鄙夷地议论。
而作为当事人,楚沉瑜没有出席现场,由代理律师全权负责,被告方同样。
由丈夫起诉妻子家暴并要求离婚的民事案件,于五月二号正式开庭。
双方律师在审判庭上激烈争辩陈词,有资格进入现场、闻风而来寻八卦真相的媒体记者比他们还激动,举起摄像机把这一幕幕豪门秘辛通过网络宣告出去。
楚氏珠宝再度因舆论而遭受创伤,董事长楚梁哲看到网上新闻后直接晕倒在办公室,而另一个涉及家族并未出面,也没有解释,留下满目引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庭审结束已经是中午,由于被告人是孕妇,审判庭采取从轻处理的方式,判决两人离婚,但免除扣押。
原告方选择同意。
法院判决离婚后会邮寄判决书到民政局确认夫妻二人已经离婚,而判决书等同于离婚证,不需要办手续。
经过一上午的辩论,楚沉瑜净身出户,恢复自由身。
烈阳被纯白伞面尽数遮挡在外,楚沉瑜撑着伞站在法院门口,心底突然有一丝感慨。
上辈子躲着警察躲着法院走,这辈子有事没事就得来一趟,纯纯的造化弄人。
她静静站在黑暗阴影中许久,伞外是触手可及的阳光,可她没有身后,于正常人来说温暖和煦的光线对她而言更像致命的毒,稍稍触碰就会过敏病变。
“楚沉瑜。”
犹带沙哑哭腔的女声自面前传来,凌冽掌风宛若刀片横割,擦过她细长脖颈。
宋兮月见一击不中,手指颤抖着想要再来,楚沉瑜却缓而慢地敛下浓密长睫,鸦青暗影投落眸中,镀上一层锥心刺骨的冷漠:“宋元还在后面。”
她攥住宋兮月想揪她衣领的手往上提起,在大庭广众下,以一种近乎暧昧的姿势靠近宋兮月耳侧:“你应该不想半小时后上娱乐头条吧。”
宋兮月顿时愣住,位置影响她看不到楚沉瑜口中的人,却能看到陆陆续续从法院里出来的媒体记者。
耳廓温热的吐息在刹那间变得冰凉,往昔所有甜蜜顷刻间化成一触即碎的泡沫虚影。
曾经她梦寐以求的接近,现在却恨不得逃离。
崩溃感充斥全身,她挣扎着,试图想掰开楚沉瑜的钳制,未料到楚沉瑜突然松开手。
宋兮月措手不及,猛地往后倒去,惊恐短促地尖叫一声。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片温暖取而代之。
“我警告过你,适可而止。”
略微冷硬的声音响起,宋兮月被人扶正站好,转身仰起头看向宋元挺括的身影,心底瞬间涌现酸涩,红着眼眶扑进他怀里哭泣。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父慈女孝的戏码,闻言秀致浅眉轻扬,“宋董今天心情很差?”
“装狐狸好玩么?”宋元把宋兮月从自己怀中拉开,交给身后追来的宋以崖,而后冷冷睨着眼前神色疏淡的青年,“楚梁哲不是让你滚出上京,怎么还没走?”
楚沉瑜微微笑着,并不作答。
缓过神的宋兮月愣愣地看着眼前此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来回对话,心中莫名的有种违和感,她转动哭得险些生锈的脑子,一缕线恍惚掠过,她迅速抓住,震惊出口:“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在你能想到的任何时间。”
没给宋元开口的机会,楚沉瑜慢悠悠截断他,抛下浮想联翩的答案,她将伞面轻抬几寸,让悬顶的日光撒到两人中间,横出一条炽烈楚河,“有缘再见,宋小姐。”
“等等!别走,你给我说清楚!”宋兮月推开宋以崖,跌跌撞撞地追上青年的背影,她秀雅面庞露出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宛若失去码头的船夫,着急想要找到能停泊的岸口。
不对,一切都不对。
楚沉瑜为什么等在法院门口?为什么要见到宋元后只关切他?
适可而止...又是什么意思?!
未知的真相过于恐怖,宋兮月胸口被难过与背叛塞满喘不过气,两眼一翻直接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