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鱼落网了
宋兮月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看向脸色疲惫的青年,嘴巴开合好几次,才呐呐道:“...沉瑜,你说真的吗?”
“你真的...愿意接纳这个孩子吗?”
楚沉瑜漆黑暗沉的瞳仁中划过抹痛色,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贴近宋兮月,轻手撩开她耳边碎发,语气温和的近乎自语:“当然,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接受。”
宋兮月激动地浑身发颤,死死咬住唇才忍住没将哭声泄露,她揪着青年袖口,把脸贴到那冰凉掌心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辛苦经营一年多甚至不惜忍着不适打骂相逼,苦苦守候,等得不就是这一刻么?
她喜极而泣,拉着楚沉瑜絮絮叨叨,给她讲美好未来。
低着头,宋兮月根本没发现温柔哄她的丈夫面上,表情尽是漠然。
对付宋兮月这种控制欲接近病态的人,和她争执完全没用,只有顺着她的意往下哄,才能让她放松警戒,全身心信赖她人。
楚沉瑜骨节微微曲起,拭去女人眼角泪珠,“别哭,好好养身体,过两天我来接你出院。”
宋兮月连连点头,“好、好,我都听你的。”
楚沉瑜长睫低敛,眸光幽晦。
看,鱼落网了。
从医院离开,楚沉瑜后脚就在医院附近咖啡店内约见了张律师。
咖啡醇厚香味萦绕鼻尖,张律师注视自己雇主不怕甜一样,使劲往咖啡里倒糖,服务生一同送来的糖包,他起码拆开四五个。
“楚先生,”没忍住,他语气疑惑的问:“您很喜欢吃甜?”
青年慢条斯理地前后搅动着咖啡使糖融合,期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咖啡店内舒缓地轻音乐飘扬,
他似是搅满意了,才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眸子眯了眯,笑意浅淡的回答:“不是。”
张律师下意识追问:“那是?”
“很俗气的答案,”青年轻叹,神色流露出几分迷茫和痛苦,“生活太苦了,总得在口/欲上满足自己。”
张律师微怔...确实,这答案经常听到。
但他不明白,雇主有钱有势还有个年轻貌美的妻子,虽然准备离婚,可之前的日子同样幸福美满。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他很快就知道答案。
雇主递给他一份文件,拆开,里面装着一张储存卡,一沓照片,以及医院出证的验伤报告。
“储存卡记录了我的妻子宋兮月小姐对我实行家暴的全过程,”说到难言处,冷静自持的青年也忍不住后槽牙咬紧,“剩下的,你可以自己看。”
张律师直接惊呆。
他几乎是瞬间,不可置信的速度扫视完照片,而后抬头——完全没办法把照片中鲜血淋漓的人跟青年联系起来。
楚沉瑜知道他在看,而她仿佛对这种过于惊讶与直白的眼神吓到,尴尬着,动作迟缓而慢,“张律师,之前那份离婚协议书废掉,我想起诉宋小姐。”
时至今日,她仍然害怕脱口那个施害者的姓名。
张律师指尖抖了抖,拿起咖啡掩饰性喝着,结果不小心看见楚沉瑜收敛的手腕处横着的淤青。
液体呛入喉管,他猛地咳嗽起来,楚沉瑜顿时把纸巾递给他,问:“没事吧?”
张律师张嘴说“没事”,视线却控制不住顺着冷白细腕往后看,更多淤痕撞入眼底。
062.小揪揪
“您的起诉案,我接了,”张律师已经缓过来,胸腔中涌起凛然而深的义气,“虽然想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有点难度,但您给出的证据很充足,胜诉不成问题。”
而且,他顶头上司也明确吩咐过,让他好好完成楚先生的委托。
楚沉瑜轻缓一笑,她鲜少将内心情绪展露人前,这会眼眸却闪着剔透的光,内里深暗一扫而空,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又克制着。
“那就拜托你了。”
张律师正义感直线爆棚:“这是我应该做的!”
楚沉瑜客气有礼地请张律师吃饭,对方以赶回事务所草拟起诉书为由婉拒,转头又怕她失落,连忙补上等胜诉再说这一提议。
张律师现在看到雇主都恨不得把他保护起来,起码在案子结束前,保证他不受到半点伤害。
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往往来得莫名其妙。
楚沉瑜嘴角轻勾,等张律师离开后,笑容才缓缓恢复成面无表情。
中午时,旧物修复店终于迎回真正的主人。
店内只有细微翻书页的声响,楚沉瑜手抚在触摸屏上,滑动调整灯光亮度,随口问:“怎么还在这?”
燕峥转过身,眼神定在她身上,“有点事想问你,司厘快过来了。”
他换过衣服,衬衫扣至最后一颗纽扣,深蓝色衣领上方饱满喉结凸起,利落分明的下颌线顺着修长脖颈延伸进领口。
神色倦怠,脑后小揪揪随意扎起,颓丧地垂着。
楚沉瑜上前一步,握住那簇小揪揪。
燕峥背脊微僵硬,“?”
“晃来晃去还挺有意思。”楚沉瑜说着还真轻轻摇晃几下。
快把自己僵成木雕的燕峥:“......”
青年不是随意开玩笑的人,他控制呼吸,轻声问:“发生什么了?”
“没,”楚沉瑜放过可怜巴巴的揪揪,越过沙发坐到他对面,自己给自己倒茶,“你想问什么,问吧。”
语气从容,出奇的好说话。
燕峥唇线抿薄,凝视着她未动。
楚沉瑜见他一时半会不想开口的模样,便拿出手机低头玩游戏,指尖若有所思地戳了戳屏幕。
她或许能猜到他要问什么。
无非就是她与燕宁之间的交易。
直至茶水渐凉,燕峥也没有出声,不知道是懒得问,还是自己想通了。
楚沉瑜早坐到操作台前开始工作,对于他消极怠工在这偷懒不办案毫无反应。
按燕宁的解释,燕峥目前只在刑警队挂名当编外人员,只有遇到重大紧急案子,才会需要他帮助。
其余刑警队能搞定。
总之闲人一个。
她专心切割手中玉料,一点点雕刻雏形。
“这几天老下雨,下得我心里发毛,总觉得没好事。”
钟司厘进门就抱怨,把伞放进门边杂物框,而后坐到单人沙发上,骨头散掉一样靠着椅背。
燕峥翻阅典籍,不可置否:“迷信。”
“得了吧,你这样的还说我迷信。”钟司厘仗着好友没脾气给呛了回去。
但他也不敢调侃太过,毕竟燕峥冷淡善变得很,前一秒互怼,下一秒就能拿枪爆他头。
主动跳过这个话题,钟司厘问:“楚先生回来没?再不回来我就得跑医院去找他了。”
话音刚落,他就见燕峥从典籍里抬眸,目光淡淡看向他后方。
钟司厘心领神会地转头,“哎,楚先生中午好。”
063.审问
一楼摆放着珍贵藏品,沾染上气味或者损坏对店老板来说都属于重大损失,所以今天的午饭破例挪到三楼。
半开放式阳台养了几盆绿植,圆润可爱的多肉放置窗前,一排过去整整八盆。
钟司厘低头吃口饭,余光看见这些多肉挑眉,“没看出来,楚先生还喜欢养花。”
“用来缓解视觉疲劳。”楚沉瑜端着锅汤入座,她会做饭,但不会给面前这两位做饭,汤是外卖。
钟司厘半点不客气的盛了碗汤,又给安静吃饭地燕峥盛一碗,“你租这栋楼花了不少吧?宋兮月肯放你在外面租房?”
本来就是认识的,加上他自来熟的性格,三言两语就把几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而作为审问流程,他随口问问对方生活并不算过分。
其实能选的话,钟司厘更想去二楼不对外开放的区域搜查,但那地方是店老板休息区,没有准许,他进不去。
楚沉瑜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夹了筷子青菜,没什么油水,看着就清淡,“楼我买的。”
至于另一个问题,她拒绝回答。
想也知道不可能,答不答都一样。
钟司厘察言观色,当即打哈哈将这个问题略过去:“挺好,起码有份自己的工作,饿不着。”
楚沉瑜慢条斯理嚼着青菜:“有话可以直说,知道的我都会讲。”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到现在还扯三扯四,就为了降低她的警惕。
钟司厘轻咳几声,笑:“这不是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么,先叙叙旧,后面的话也好聊。”
“我跟你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
失算。
旁边纵观全程的燕峥直起身,把最后几根青菜夹进碗里,餐桌上顿时只剩两个肉菜。
楚沉瑜瞥他一眼,说:“杀游策华的人是不是我,你心里应该有数,我现在告诉你的,是我跟游策华分开后。”
她终于把筷子伸向那碟嫩豆腐炒肉。
“九点,我在包厢门口碰到游策华,他对我进行言语挑衅,至于挑衅内容,我想你也不在意。”
钟司厘已经打开录音笔,青年缓声继续,吃东西影响不到他讲话,口齿依旧清晰。
“九点十分,我们分开,然后我去找姚经理刷卡上顶楼娱乐室,这点姚经理可以为我作证。到达娱乐室后我就没有下过楼,一直待在里面,直到燕峥到来。”
凭借她的身份上不了顶楼,这点她没必要撒谎。
钟司厘蹙眉:“尸检最后确定死者死亡时间为十点,如果你一直在娱乐室,那确实没办法动手。”
再回顶楼还要找姚经理,楚沉瑜期间但凡下过一次楼,他都能从姚经理口中询问到确切时间。
可有个点,钟司厘没弄明白:“我们查看监控录像,在晚九点五十四分的时候,一个身穿青色衬衫的男人尾随死者进入卫生间。”
“而且我们对比过身形,无论是衣服还是走路形态等等,都跟你十分相似。”
“这能证明什么?”楚沉瑜反问:“暗中埋伏,提前踩点,栽赃陷害。除了这点,钟队还觉得有什么?”
“但他为什么要陷害你?”钟司厘眸光顿时锐利起来,直直射向青年。
楚沉瑜唇角轻勾,给自己盛碗汤小口喝着:“无非谋财害命两种,谋他人的财,害我的命。”
064.美色虽好
她不怕查,在没有足够证明她是杀人凶手的证据时,钟司厘仅仅对她有所怀疑,连锁定她为嫌疑人的资格都没有。
兰德会所姚经理就是她最好的人证。
钟司厘脸色微青。
楚沉瑜搁好碗,青瓷与墨纹大理石桌相撞碰出脆响,“顺便提醒你,十四楼监控被人动过,楼梯间摄像头不对,你查监控的时候,难道没发现有秒数画面丢失?”
钟司厘:“???”
有吗?
一直沉默缄言的燕峥忽然淡声插进来:“你昨晚观察到的就是这个?”
楚沉瑜点头,“嗯。”
盗取或者偷换监控的人技术很高,也只有她在娱乐室无聊盯着监控看,再结合自身观察才发觉不对劲。
她怀疑,冒充她的青衣人跟游策华甚至连面都没碰见,进卫生间那段录像是假的。
钟司厘神色已经不能用青来形容,被一个外行人指出错处,他有点躁得慌:“我等会就把监控录像送到技术部门还原,看看丢失的是哪部分。”
这会楚沉瑜没应和,燕峥却出声:“死者体内残留的致/幻/剂确认为HZ-606,你顺便带人去黑市药店走一趟。”
“HZ-606?不是只有催/情/药吗?”
游策华没事有病磕那么多药干嘛?
“这种药很特殊,”燕峥揉着眉心,神情疲惫而冷淡,“它是混合型致/幻/剂,不懂的会以为它只是单纯的催/情/药,但跟辅香混在一起,就能变成使人产生幻觉的迷惑性药物。”
“你是说,有人先给死者下药,再让他闻辅香,然后趁药性发作时杀了他?”钟司厘很快调整好情绪,“那我现在去查查昨晚谁喷了什么香水。”
燕峥摆摆手,让他赶紧去。
钟司厘走之前,搭着扶手回头,笑得不怀好意:“峥哥,美色虽好,但欣赏欣赏就可以,别动心啊。”
说完他就赶在燕峥动气前麻溜开跑。
阳台一片静谧。
燕峥面不改色地摸兜,拿出手机回复信息,单手搭在大腿上,思绪却放空。
逐渐地,眼神移至对面。
青年吃完饭瘫着没动,混身骨头都透着懒意,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眸子半阖要睡不睡。
他指尖轻点,戳开摄像头。
没等他付诸行动,青年就站起身,把桌面碗筷一收,说:“你先下楼。”
燕峥只能收好手机,对她点点头,离开三楼。
下午修复店来了一位客人,是从朋友那里得到店铺信息,专程从外地跑到上京来下单。
面容略显憔悴的中年男人将一本相簿放到桌面,叹了口气道:“这本相簿是记载着我女儿十几年的成长,前两天翻看时不小心打翻水弄坏了相簿...”
“都怪我不好,守不住女儿,如今也守不住照片,黄泉之下,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囡囡。”他语气里染上浓浓悲戚。
对比中年男人的哭相,楚沉瑜嗓音毫无情绪起伏:“损坏程度还行,修补费按照损坏面积算,定金五万,确认下单这边签合同。”
想要完美复原损坏物品,材料要贵,手工要精,价格自然就高。
中年男人看着就不缺钱,几乎她话音刚落,立马同意:“好、好。”
一单生意敲定,楚沉瑜看见委托单中中年男人名字,挑了挑眉,“洪金水?”
065.亲兄弟
“你认识我?”被叫出名字的中年男人抬头,眸光疑惑地凝视眼前相貌俊逸的青年几秒,摇了摇头:“不对,我没见过你。”
“我认识你弟弟,大概。”楚沉瑜没多解释,回复也模棱两可。
洪金水却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一声:“你是说金石?也对,我跟他名字就差一个字,虽然长相有点差别,但还是很好认。”
他跟之前在芒开拍卖会的洪金石真是亲兄弟,只是两人很久没联系。
据洪金水自己说,弟弟毕业后就和他断掉联系,不知道干什么去,到过年时才偶尔出现下,每次都是匆匆来,又着急忙慌走。
楚沉瑜不置可否,把盖好章的委托单推过去:“半个月后来拿东西,或者寄快递。”
“我来拿吧,”得知相簿有救,洪金水情绪稳定很多,“寄快递我不放心,而且南江和上京一个南一个北的,途中要是出什么意外...我担不起。”
楚沉瑜没意见,委托人乐意给她省运费,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洪金水询问几句情况后就离开了。
店内几扇窗窗帘全拉下,屋内白炽灯大开,楚沉瑜进厨房切出碟水果随手摆在桌面,弯身在茶几底部按动几个按钮,就见前面柜子前忽然放下一个白色幕布。
“安装投影了?”燕峥呷着茶,轻声问一句。
“嗯。”
投影仪打开,幕布上投落画面,她随口问:“看什么?”
燕峥思索不到一秒,给答案:“《唐乐》。”
一部有关古旧年代的音乐轻喜剧。
楚沉瑜插了块反季节出现的芒果心不在焉地吃着,眼睛定在屏幕里,思绪却放空。
光起诉宋兮月家暴其实还不够,要掌握更多对自己有利益的证据,才能从宋兮月那里脱身。
她咬一口芒果,清甜味道溢满口腔,眸子惬意地微微眯起。
或许,她可以把宋兮月出轨期间所有的行踪等等全部整理好,然后交给张律师。
然而,没等楚沉瑜开始收集资料,先等来了自己被起诉。
燕峥前脚刚走,后一天钟司厘就来通知她去蹲局/子。
钟司厘对上一张神色冷清的脸,摆出标志性笑容:“这跟我没关系啊,是游夫人把你告了。”
楚沉瑜揉眉心:“知道。”
除游夫人以外,也没别人能在警方尚且无动作的情况下,率先将嫌疑早就洗脱的被牵连者告上法庭。
“我跟她解释过,但她不听,”钟司厘情况比她好不到哪去,愁得茶一杯接一杯喝,“上京法院那边已经接受这个案子,刑警队要按照规定缉拿你进监狱,所以...你怎么选?”
规章律程如此,她还能有商量余地?
楚沉瑜指尖戳着屏幕发朋友圈,通知列表各位老板最近不接单,嘴上漫不经心回:“我有的选?”
“有的选,”钟司厘讪笑两声,压低声神神秘秘道:“我给你开个后门,单间,保证你在案子水落石出前住得舒舒服服。”
楚沉瑜抬眸淡淡睨他一眼。
钟司厘飞快撇开视线。
“最近有个急单,我要带工具进去,能行方便?”她收回目光,声线低缓漠然:“你们可以检查。”
反正后门都大大咧咧朝她开,那她再开多几分也无所谓。
钟司厘斟酌着,想到燕家两位少爷小姐对她的照顾,没多纠结就点头,“行,那你收拾,我们现在走。”
066.担惊受怕
监狱普遍条件怎么样,楚沉瑜上辈子没待过不清楚,但被人客客气气“请”进去,还是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
钟司厘说给安排单间,就真安排了一个宽敞明亮,有床有窗有卫生间的屋子。
除了面积有点小以外,没什么缺点。
“有事你按门边那个黑色的铃,”钟司厘站在门口看青年放东西,一样样介绍,“白色是灯控,橙色是热水,小一点按钮是空调...”
“钟队。”
楚沉瑜把修复工具摆到桌面,头也不回地淡声道:“我看着像三岁小孩吗?”
钟司厘丝毫没觉得尴尬,双手环胸,语气有些理所当然:“不像,我这不是怕你软绵绵的性格在这担惊受怕,回头燕峥兄妹俩来找我麻烦。”
所以多说几句,缓解紧张。
楚沉瑜:“哦,你可以走了。”
钟司厘:“......”
他决定再也不要管这个傲慢小白脸了!
房间内响起“滴滴”声,只有特定人员才能打开的门锁瞬间扣上。
空调早已打开调至恒温,楚沉瑜不着急探索这间一眼看完的屋子,拉过凳子戴好眼镜,开始修补洪金水的相簿。
山岸小区坐落于旧城东,今年才被燕氏以低于市场的价格盘下,准备全面整改成新时代别墅区。
风钊撑着伞陪小姐在老小区外逛着,一束金光撕裂厚重云层撒向大地,尘埃粒子在薄阳里轻缓浮动。
“小姐,您要吃早餐吗?”
前面有早餐店,出门时燕宁没胃口,就喝了杯豆浆,走走停停那么久,早饿了。
“不...等等,”燕宁下颌微抬,指向早餐店门口,“那是不是钟司厘,在他旁边...奚禾?”
风钊顿时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在小小的早餐店外,看见明显便服查案的钟队,和不知为何会在这的柏医生。
两人还边跟店家买早餐边聊天。
燕宁缓慢眨眼,觉得既然碰见,那就上去打个招呼好了。
“...HZ-606我知道,前两年才出现在黑市的一种致/幻/剂,效果好,但副作用很大。若非必要,我建议你别用。”
很显然,对各种医药用品有深入研究的柏医生,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钟司厘一口豆汁没下肚,直接呛进喉管里,咳得面红耳赤,“不、不是,你想岔了,我就是问问你HZ-606的辅香,没说我要用。”
柏奚禾嘴角勾出浅浅弧度:“我还以为光明磊落的钟队觉得刑警干不下去,准备转职当坏人。”
钟司厘把碗拍到桌面,豆汁溅出几滴,脸色沉沉。
“开个玩笑,”柏奚禾从善如流地改口,眼角余光瞥见某道靓丽身影,瞳孔霎时一亮,语调轻扬:“宁宁。”
燕宁走近两人,朝他们点点头:“早。”
“早上好。”钟司厘相当给面。
“我正准备去找你,”柏奚禾转过头跟店家买多份早餐,随即看向女生,“燕峥血检结果出来了,血液解析有几项数据不正常,他可能服用过违禁药。”
燕宁眉梢微拧,“能查到是哪几样吗?”
药品名称都带着禁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麻烦,你不如亲自去问他,”柏奚禾接过热乎乎的包子,撕下一块递到她嘴边,“人就在你背后。来先张嘴,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横到燕宁嘴前,拦住他动作。
067.蔷薇
燕峥不让燕宁接触楚沉瑜是因为对方已婚,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把妹妹推给一个家族常年不在国内,嫁过去相当于和家里断绝联系的家庭。
“她有手会自己吃。”
说着,燕峥将柏奚禾手中包子抽走,塞进燕宁掌心里。
柏奚禾微怔,随即轻笑一声,无所谓地把指尖那一小块面皮放入口中,含糊道:“挡人情路如拆一座庙。”
损德。
他语气里隐晦的讽刺毫不遮掩。
燕峥面不改色,只静静注视燕宁,示意她吃东西。
燕宁安抚般拍拍柏奚禾手背,她没多饿,小口小口吃着,顺便问:“你怎么来这了?”
“爸让我过来看看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他想把这个项目转给我。”
神色困倦地,声线染着浓厚懒意,燕峥打心底对接手家族企业没有丝毫兴趣,就连跑山岸小区也是因为迫不得已。
他说完就转头跟钟司厘聊天,因此错过了燕宁面上一瞬间露出的错愕。
雾霭瞳孔里尖锐的厌恶一闪而过。
柏奚禾倒是注意到了,他伸手,笑着捏捏女生软绵脸颊,用口型无声道:“放轻松。”
燕宁眼睫低敛,幅度很小地点头,而后唤了一声燕峥:“我不管你服用过哪种违禁药品,从今天开始,你最好把药停掉,我会定期安排你做血检。”
吵归吵,闹归闹,该说教依旧要说教。
燕峥偏过脸,瞥她一眼,口吻淡淡:“嗯。”
他答应过的事基本上都会做到,燕宁不担心,边吃包子边跟柏奚禾远离两人。
“哎,柏医生还没告诉我HZ-606的辅香是什么。”钟司厘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刚问聊到关键,就被柏奚禾打断。
“是从蔷薇花中提取的香水,名字也叫蔷薇,”燕峥常年跟黑市药店打交道,对这些药品有一定了解,“查谁喷过就行。”
钟司厘轻咦一声,眉梢紧蹙,“那不对啊,我问过当时在场的陪客生,没有一个身上喷这种香水的。”
下致/幻/剂的人倒是找出来了,那位年轻貌美的陪客生对自己想要下药上位的行径供认不讳。
“游谨青呢?”
“问过,他香水过敏,可以直接排除。”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钟司厘审问时把死者亲哥都铁面无私地带上。
线索再次中断,调查进程陷入凝滞。
“继续查,”燕峥嗓音沙哑,十分没精神,“对了,你今天看到楚沉瑜没?”
钟司厘捧豆汁的手轻轻颤抖,微咳一声,调侃:“你那么关心他干嘛?真对这小白脸感兴趣了?”
他缓解气氛过个嘴瘾,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此事绝无可能,但楚沉瑜蹲局/子这事他也没打算跟好友提。
然而他的隐瞒一到警局就被戳破。
同组警员小齐跑来给他送新资料,顺便汇报今天进来那位特殊人士的情况。
“楚先生一直在忙工作,到中午吃完饭也没动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钟哥,要不你去看看?”
钟司厘正想说他亲自送,就听身边人音色冷硬地问:“楚先生是谁?”
钟司厘:“......”
完犊子。
068.替身
屋门虚掩着,留出条小缝,透出一丝光线。
小齐压低声开口:“我刚走时楚先生好像睡觉去了,除了不吃饭外,精神状况什么都挺好。峥哥你要他的资料吗,我现在立马给你调过来。”
“不用。”燕峥漠然回应。
小齐嗯嗯两声,站在外面没动,他不进去。
燕峥推开门,就看到楚沉瑜仰躺在床上,一条笔直长腿搭在床沿,另一条曲起踩着地面,肚子就盖着遮不住低温的薄毯,鞋都没脱,细瘦身躯仅占据三分之一床铺,看起来有些落魄可怜。
听闻声响,楚沉瑜睁开眸子瞥他一眼,又慢悠悠阖上,困到懒得动。
燕峥站了几秒,走至桌前将凳子拖到床边顺势而坐,“这样睡不难受么。”
“让我缓缓。”声音闷在嗓子眼里,楚沉瑜把另一条腿搭回床上,躺平,双手搁身前,抬副棺材来能直接起丧。
修补旧物是个精细活,相当费神,比普通工作难度高三四倍,不吃不喝连着工作五六小时,她还有力气说话已经算是精神好了。
眼睛同样又涩又干。
燕峥没说话,目光扫视周围一圈,发现一个能解闷的事物都无,而一个人在这白到眩晕的无聊环境中呆久,极大概率会出事。
“如果可以选择更好的软禁环境,你要换吗?”忍了又忍,他视线触及青年眼底疲惫,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突然一声笑响起。
楚沉瑜终于翻了个身面向他,“你想滥用职权以公谋私?”
燕峥低头,看她唇边漾出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明知道意义带嘲,却还是顺着她的意点头,“去我那里,比在这好。”
“为什么?”
“因为你跟她像,”他语气淡漠,十分认真地说:“我可以给你一些某方面的特权,只要在不触碰底线范围内。”
楚沉瑜听懂了。
敢情他把她当替身,而且还是自己的替身。
一瞬间,她直接把被子拉到顶部盖到脸,堪堪遮住险些露出的笑,瓮声瓮气道:“哦,可我没给人当替身的爱好。”
“燕宁给你的酬劳是十亿,我可以在这个数字上,翻三倍。”
对于她的拒绝燕峥并不意外,甚至抛出更高条件。
楚沉瑜一动不动。
跟燕宁是一桩交易,跟燕峥也是一桩交易,反正燕家财大气粗够他两挥霍,有人上赶着送钱,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权衡完毕,她嗯声:“什么时候走?”
“你收拾下,好了按铃。”燕峥给钟司厘发消息,让他准备释放文书。
来得特殊,走得离奇。
楚沉瑜大概是唯一一个进刑警大队才半天,就整整齐齐离开的人。
依旧是前两晚坐过的黑色奔驰。
驾驶座里,燕峥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骨节微微凸起,顺滑地操控着车掉头,“想吃什么?”
楚沉瑜阖眸养神,“都行。”
晚上六点,天已经完全变黑。
巷子口太小,车进不去,楚沉瑜从车上下来,和燕峥并肩往巷子深处走。
竹楼藏得很深,门前却停着众多名车豪车,高挂门匾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一家做宫廷菜的餐馆,装饰偏素雅,燕峥撩开翠青色织锦门帘,微微侧身示意楚沉瑜先进去。
069.相好
和巷子的窄小不同,堂内十分宽敞热闹,桌椅隔着恰当距离摆放着,中央楠木浮雕气派金贵,旁边隔了薄纱帘子分出两桌。
楚沉瑜看一眼便收回视线,等燕峥进门,两人朝左手边棕木吧台走去。
站立在吧台后穿着贴身红丝绒吊带裙的野性女人见到他俩,当即热情地冲他们抛媚眼。
“难得啊,峥哥居然大驾光临。我这小竹楼都给你衬得蓬荜生辉了!”女人似乎和燕峥很熟,指尖夹着烟,饱满红唇吸一口,烟雾模糊张扬眉眼,甚是妩媚。
燕峥稳稳停在一步开外,避免二手烟沾身,“一间包厢。”
“剩下的呢?老规矩?”她摆手让旁边员工开包厢,余光瞥见身形被隐没在燕峥身后的青年,霎时“哎呀”一声,“出息啊,知道带帅哥来让我饱眼福。”
边说她边从吧台绕出来,直接走向青年。
燕峥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连让他觉得难闻的烟味都不管,固执的将身后之人遮挡住。
女人似有所觉,抬眸扫他一眼,嘴角戏谑轻扬,抬手把烟摁灭在古铜烟灰缸里,“这么宝贝?别是你相好吧?”
“不是。”燕峥下意识反驳。
“既然不是那就让开啊,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男的也行...哦,我不是你公婆,那见朋友也无所...”她话音微顿,瞳孔有瞬间扩大,愣愣地看着眼前人,“楚老板?”
楚沉瑜跟她对视半秒,微微点头致意,“唐小姐。”
唐悠然轻啧两声,眉开眼笑:“挺巧,早上正想着给你送东西,看见你朋友圈就没去,结果在这碰到你了。”
楚沉瑜:“是送东西来修么?没事,你可以现在拿给我,我等会一起带走。”
其实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唐悠然,经常光临照顾修复店生意的大老板之一,唐氏财团的千金大小姐。
“那敢情好,”唐悠然笑弯了眸,端着媚意的嗓音变得娇滴滴,“楚老板是要吃饭?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这态度,比刚才见了燕峥还热情。
楚沉瑜没多想,直接跟着她往前,然而才有动作,领口就猛地收紧,有人拎着她衣领让她不能动。
走在前面带路的唐悠然没听到动静,疑惑转头,就看见一脸漠然颓丧的燕峥,扯着她看中的预备男友。
“我说你...”
“让服务生带路就行。”
燕峥平稳无起伏的音调打断她的话。
瑰丽深邃的孔雀蓝眸子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唐悠然:“......”
嘴角僵硬,笑不出来。
眼神一缩,气势就先输掉,唐悠然憋着气的唤来服务生领两人上楼,对燕峥背影皱眉扮鬼脸,吐槽道:“活该脾气臭没老婆,单身一辈子吧你!”
楚沉瑜听见了,燕峥肯定也听到,但他板着一张情绪接近于无的脸,步履平缓地拾阶而上。
通往二楼的楼梯用石镶玉,修建得很宽,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金钱上,同样,从这里摔下去绝对能当场磕破头。
楚沉瑜走在前面,单手插兜。
迎面来了一个男生,身材清瘦,因为是背对,他脚步踉跄着没注意看楼梯,后脚跟一踩空便倏地仰面往后倒——
服务生被吓得反射性往旁边跳去。
正正好暴露她后面的青年。
070.路窄
楚沉瑜还没来得及做准备,就感觉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她一手抓住倒下的男生,被重力带着往后退两个台阶,狠狠撞进一个坚硬胸膛里。
压抑的尖叫从男生嗓子眼里挤出,失重感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直到被前后当成肉饼挤得馅缓慢出声:“...能起来了么?”
男生:“?”
男生:“!!!”
他脸颊霎时爆红,跟个成熟番茄似的,手忙脚乱的在服务生的帮助下从客人怀中离开,绷着身体弯腰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脚滑了!”
“没事。”
楚沉瑜抓住紧扣腰部的修长手指,掰了掰,低头去看,发现他快要把指尖隔着衬衫的薄布料,掐进她肉里。
“你够了。”
大庭广众,收敛点!
燕峥鼻尖嗅到疏淡好闻的清香,这股似雪山恬淡的香味顺着管道爬进骨头缝里,填满每个寂寞缝隙,摩擦间扯出一股子痒意。
心脏剧烈地跳动,撞击在胸腔。
他不动声色地在那截细嫩脖颈处深呼吸一口,强忍住掐它的冲动,克制地松开力道。
楚沉瑜腰腹隐隐作痛,没去管,侧眸往旁边看。
四人动作全都停下,服务生想去找老板来解决问题,毕竟这两位明显看就是贵客,怠慢不得。
反倒是冷静下来的陈左怀率先出声,指着青年,上下牙一碰结巴道:“你你你...你是那晚的....”
想到某些不堪往事,他又闭嘴不说了。
楚沉瑜淡淡睨他一眼,却没搭理,跟服务生点点头,让她继续带路。
服务生见她不像是想计较的样子,顿时松一口气,走在前面。
然而才走两步,楼梯口又出现一个男人,双手环胸眉梢紧拧,看见服务生就厉声道:“你们老板呢?老板在哪,我要见她,你们这服务水平也太差了,什么人都能往客人包厢送。”
余光瞥见前不久被他嫌弃的男生,又是一通冷斥:“活着呢?我还以为你早摔残了。”
这话可谓恶毒,陈左怀脸色刷一下白了。
“我没有,是你们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他抿了抿唇,坚定的怼回去。
男人顿时笑出声,“我什么时候对你动手?别装得一副贞洁烈男的样,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碰你?我嫌恶心。”
他高大身躯朝男生步步紧逼,口中话语一句比一句难听。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可随着他靠近,又像突然对陈左怀失去兴趣般,猛地掉头望向楼梯上的其他人。
其中还有熟面孔。
“楚沉瑜?”精准喊出青年名字,语气恶劣到极点,“你这条狗大晚上不在医院照顾我姐,乱跑什么?”
说着,他往青年面前走来。
楚沉瑜一言不发。
“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回答啊,”他音量压低,态度张狂轻蔑,对于辱骂青年这事,习以为常,“信不信我告诉我姐你在外偷吃,让她找链子把你拴起来。”
简直颠倒黑白。
被这么欺辱,泥人都要生三分脾气。
可至于尖锐语端的青年却显得情绪淡淡。
楚沉瑜收回视线,跟燕峥轻声开口:“我饿了。”
她没想到出门吃个饭,都能碰到宋兮月弟弟,她明面上的小舅,宋以崖。
071.教训
明明楚沉瑜是入赘到宋家,却整天摆出一副软绵被欺的样子,所以导致宋家每个人都看她不顺眼,待宋兮月隐晦表态可以任意磋磨她后,宋家人更是直接把对她的讨厌摆到明面。
其中宋以崖最过分。
他有一次因为摔坏一个宋父的古董花瓶,正好楚沉瑜经过,就把这件事赖到她身上,让宋父罚她,自己则在旁边煽风点火。
楚沉瑜那次,直接跪坏半边膝盖,瓷片刺进肉里,拔出来时痛到昏厥。
休养整整半个月才调整过来。
对于宋以崖的冷嘲热讽,楚沉瑜直接无视,她面无表情跟燕峥说完一句,就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
宋以崖从没被她这么轻视过,顿时怒从心中起,在青年即将靠近时肩膀重重往她那边一撞。
楚沉瑜正好抬腿,猝不及防被他撞得身体轻晃。
下一秒,面前刮过缕沉厚松木香,宋以崖高大身体呈直线飞出,“砰”一声砸到墙面,将旁边摆放得琉璃彩盆栽撞跌在地,啪啦碎成各种嶙峋瓷片。
“宋家就这个家教?”
冷然嗓音自头顶传来,宋以崖甚至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人踩住脖子。
他头晕眼花,眼前全是星星环绕,好不容易视线清晰几分,瞬间对上一张棱角分明,神色疏淡漠然的脸,他恨不得即刻晕过去,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燕、燕少。”
宋以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要被燕峥踩在脚底。
过分坚硬的马丁靴踩得他十分难受,呼吸不顺。
他伸手去掰燕峥脚踝,“您、您怎么了?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燕峥长睫低敛,淡淡睨他一眼,而后抬起腿松开,又在宋以崖以为自己脱险时狠狠一脚踹上去——
“唔!”
上牙碰下牙,舌尖咬半截。
宋以崖疼得浑身痉挛。
燕峥单手闲散插兜,光看那张光风霁月的面容,根本想不到他下手居然这么狠。
“还想要这条舌头,嘴巴就放干净点。”他侧眸看向楚沉瑜,示意她跟上,便从宋以崖身上跨过去。
侮辱性极强。
楚沉瑜盯着他两秒,明显察觉到周围气场变化,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几块碎片踢到宋以崖大腿边,懒懒散散地跟着燕峥,而服务员被她差遣去向唐悠然汇报情况。
餐厅出事,唐悠然指定要管。
然后就剩在这打工的陈左怀给他们带路。
进门前,他悄悄拉住青年衣袖,语速飞快地小声问:“没事吧?”
楚沉瑜动作一顿,闻言便知他在担心宋以崖会秋后报复,随即伸出一根冷白细长的指点了点前方入座的燕峥,唇角轻挑,“给你个提示,搜搜他名字。”
陈左怀微愣,青年进了包厢,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单刚才点过,等上菜就行。
他睁大眼睛,试图从他身上看清些什么,然而那位置靠角落,有点暗,那道单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眉梢皱起,陈左怀离开,背对包厢门摸出手机,按照楚沉瑜给的名字提示进行搜索。
没多久,画面跳转,屏幕跳跃出属于燕峥的资料。
很短,却同样重要。
他指尖掠过“燕峥”二字,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缩紧。
072.房间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楚沉瑜嘴里说着饿,桌上三道菜却只动过一点点。
燕峥好几次抬头看着她,眉间拢成浅浅的川字,欲言又止。
等她吃完,就直接起身。
今晚,或者未来一段时间内,楚沉瑜都要住在燕峥特意为她准备的屋子里,他跟上面谈得条件,必须有专职人员看守。
轿车远离小巷行驶过繁华地段,一路开进小区。
燕峥的私人公寓接近闹市,旁边有个公园,八点多,正是热闹时候,公园里有中年舞团在跳广场舞,还有小孩在嬉戏打闹。
生活气息很浓。
车停到地下车库,从车库坐电梯直达二十二楼。
燕峥扫描指纹进门。
屋内安装全智能家居,玄关的灯感应到主人归家开启,从头顶天花板延伸至客厅,拐进左侧卧室走廊。
他按下鞋柜按钮,找出两双拖鞋。
“屋里没有你能用的东西,”边换鞋边说,“等会去买。”
楚沉瑜淡淡嗯一声,随着他进屋。
房间宽阔,客厅右边是一整片通透的玻璃落地窗户,做成半开放式,对面同样打通装了巨大明窗,天气好时打开两边窗户,任风轻送入室,感觉会很舒服。
装修风格全往简约里修,浅色调为主,米白色沙发摆放着狗狗抱枕。
光线充足,洒落满沙发抱枕上,竟有几分温馨味道。
她的房间就在燕峥隔壁。
“你收拾下,我们出门。”燕峥将一串房间钥匙扔给她。
楚沉瑜抬手接住,点点头。
附近有便利店跟超市,只补充了洗漱用品,因为晚上可能要熬夜赶工,楚沉瑜还拿多了盒速溶咖啡。
洗澡时,防止身份暴露,她擦干身体就把束胸衣穿好,然后去敲燕峥房门。
叩叩——
“怎么?”
燕峥换过一身浅灰色睡衣,领口敞得很开,隐约露出肌理漂亮的胸膛。
楚沉瑜视线平静扫过,面不改色,淡声问:“有电脑或者笔记本吗?”
她来借东西。
“我拿给你。”燕峥转身进屋,没过多久重新出现门前,手里多了台笔记本,“密码X50901。”
楚沉瑜动作一顿。
这串数字...是她生日吧?
燕峥见她沉默,以为没听清,“没记住么?密码是X...”
“记住了。”楚沉瑜地跟他道谢,收好笔记本回房。
薄薄电脑搁在桌面,她手指停顿许久,随即蜻蜓点水般划过几个数字,最后才准确敲下。
屏幕锁打开,黑红交织的巨大字母占满全屏。
楚沉瑜凝视片刻,移开目光,操控鼠标点开浏览器遮挡住屏幕。
时至深夜。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燕峥睡梦中格外不安稳,总有光怪陆离的画面在眼前飘,一开始是他调遣到南江担任特警队大队长,他躬身半跪,手掌撑着地面才稳住身形没有跌倒。
梦里和他对峙的人不知为何,扭曲成了今晚才见过的楚沉瑜。
他额头贴着的纱布渗血,站立他面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眼神充满厌烦鄙夷。
燕峥却卑微地想伸手去碰他,却被他狠掼倒。
他攥住一小块裤脚布料,用力把楚沉瑜拽到跟前,发泄般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闪,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梦中没有痛觉。
燕峥却觉得自己浑身遭受捶打。
狼狈至极。
073.梦魇
夜凉如水。
漆黑房间内只有笔记本屏幕亮着幽光,绿色进度条从99%跳跃到100%,楚沉瑜按下回车键跳回主界面,手指敲击键盘删除所有操作记录。
人只要在一个地方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花费大量心思在上京地区局域网内搜索,总算让她找到不少宋兮月出轨的证据,把证据传输回修复店电脑后,她终于可以休息。
然而刚躺到床上,一阵沉闷敲门声便响起。
房子现在只有两个人住,门外是谁不言而喻。
搞不懂燕峥大半夜敲门干嘛,楚沉瑜直接盖被子闭眼睡觉,懒得理会。
但敲门声一直传入耳中。
她手背遮住眼睛,沉默两秒,忽然有些燥地掀开被子趿拉鞋子去开门。
门缝拉开的瞬间,一道身影直面朝她倒来。
楚沉瑜被这股重力带得往后退几步,接着抬起头,看向眼睛紧闭明显处于混沌状态的燕峥,额角猛地一跳,“燕峥?”
“阿瑜。”
燕峥伸手圈住她腰身,额头抵在她肩窝处蹭了蹭,碎发肆无忌惮垂落至对方锁骨上,嗓音低沉,“别走。”
他根本没注意到怀中身体的紧绷,还在蹭着,把对方宽松睡衣弄开,一只手跃跃欲试地从衣摆探进去。
指腹触碰温热的那一秒,他似乎缓缓睁开过眼睛,蓝色瞳孔深处氤氲起一丝热意,深情而执念。
楚沉瑜前晚收到过燕宁给得详细资料,知道这种时候强行叫醒燕峥会产生严重后果,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但她真的很想,把他那只手给砍掉。
沉下心压制住将人暴揍一顿的念头,楚沉瑜捏了捏他脖子,动作很粗暴,效果很显著。
准备把嘴巴压到她锁骨的人果然停了动作。
“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她抓紧时机问。
燕峥嘴角轻抿,似在抗拒,半晌,发现自己对她的命令只有顺从这一条后,闷闷出声:“梦见我跟阿瑜结婚了。”
他去掉开头近乎撕心的别离场景,三言两语描述婚礼来由,然后低头把潮湿温热的吻印到她脖子旁边,声音沉着愉悦:“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
楚沉瑜:“......”
没救了,死吧。
她实在忍不下去,趁着燕峥又开始意识迷离期间,一个手刀重重劈下去。
清晨七点,晨阳透过薄薄纱帘在屋内洒下细碎的光斑。
燕峥睡眠浅,在阳光照到面颊那刻就已经从梦中醒来。
他尚未彻底清醒,鼻尖却嗅到一缕清香,手里好像也握着什么。
大脑顿时开机。
燕峥呼吸乱了一下,心高高提起来。
手下腰肢纤细,掌心无比贴合着柔软线条,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女人。
零零散散的回忆和光影般于眼前浮现,他难得露出尴尬神色。
...他昨晚都干了什么,敲门调戏青年,还说胡话,最后还跑人家床上睡。
燕峥闭眼,缓了缓心神,动作格外轻慢地抽回手,却在即将完全脱离时,感觉楚沉瑜背脊微动。
浑身僵住。
楚沉瑜没继续动,她能感知到身侧人已经醒来,力气凝聚在腰间往前挪,躲开他触碰,“醒了就走。”
燕峥手停滞在虚空,只有指尖残留着那处软肉的细腻触感。
“抱歉,”他微微握拳,斟酌半天,哑声问:“你没事吧?”
074.尴尬
楚沉瑜仰直脖子,困到连话都不想说,伸完懒腰后把被子一卷裹住全身,留给燕峥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燕峥忽然暴露在空气中,脱离温暖被窝,空调冷风无情地吹打在身上,冷热交替得不适感让他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指责的话。
毕竟是他先做错事,哪来的资格去评判他人错误。
看青年没动静,想着他可能又睡着了,燕峥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缓慢往床边挪动。
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穿上拖鞋的时候,房门骤然被节律地轻敲两下,伴随咔擦一声门把拧动声,浅咖色房门从外向内推开——
“燕峥,你跑这干...”
剩下那个字被咽了回去,燕宁维持推门而入的动作,眸中雾霭因诧异散去几分,瞳孔震了震。
燕峥:“......”
他现在解释来得及么?
燕宁视线错过他看向床上隆起弧度的鼓包,手中折扇在嘴角轻点,遮掩若有似无地笑:“是楚先生么?”
“嗯。”
狡辩没用,她跟楚沉瑜有定好每周汇报进程的约定,现在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
燕宁于是笑得更欣悦,眉角眼梢都蔓延上一层喜意,“我记得,有些人曾经劝诫过我,说‘他是宋家女婿,已经结婚的’,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次次燕峥都压着她教训,好不容易等到反怼的机会,她当然不可能放过。
而燕峥被妹妹那充满戏谑的语气逗的直揉眉心,神色疏冷中透着些许窘迫。
好在燕宁只调侃这一句,便转过身温声道:“先起来收拾下吧,钟司厘跟奚禾在等你。”
燕峥淡淡嗯声,等她走远就立刻离开这间房。
没多久,热腾腾的早餐上桌时,他换好衣服出现在餐厅。
钟司厘余光瞥见他就冲他招手,“快来,监控视频已经修复好,我昨晚抓到了携带辅香的嫌疑人,你过来帮我分析下...咦?你今天脸色好像比昨天好多了?”
调整检查仪器的柏奚禾闻言抬头,认真仔细观察自己手里的病人。
往日总是颓到极致的面容变得平和,眼底浓重的鸦青色转淡,就连苍白无血色的唇都染上层薄粉。小揪揪没扎,发梢随意地垂落脑后,浑身上下看起来轻松而懒散。
柏奚禾微微眯起眼,问:“你昨晚找了哪个小妖精,还是又吃违禁药了?”
燕峥长睫低敛,窗外阳光映在眼底,他面无表情地将吸管“啪”一声插进豆浆杯。
“哦,看来我说中了。”柏奚禾半点不受影响,尾音微扬,语气轻挑,“通过欲/望来发泄病发前的疼痛确实算一种治疗方式,但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不建议你经常用这种办法来解决问题。”
他唇角一勾,笑得像只狡猾狐狸:“会上瘾的。”
钟司厘没忍住,嘴里东西直接喷出去。
坐他对面的燕宁猝不及防遭受豆汁洗面。
“哎哎哎!柏医生有话好说别拿餐刀!”钟司厘连忙拿起碟子挡住柏奚禾飞过来的刀,转头嬉皮笑脸看着好友,“你真采阴补阳去了?”
燕峥无语凝噎。
但老天爷仿佛跟他作对般,在他纠结要怎么讲清楚来由时,一道困倦懒洋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越过他和众人打招呼。
“你们挺早?”
075.怪异
沉默是今早冒热气的早餐。
钟司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惊得盘子都不记得拿稳,哐啷掉到桌面。
瞬间惊醒众人。
燕宁慢条斯理地擦着脸,她戴着的白色蕾丝手套沾染上浓色豆汁,不得不脱掉,听到青年声音便掀眸,“楚先生,早。”
楚沉瑜点点头,根本没给僵在面前的燕峥眼色,直接绕过他往燕宁那走去。
餐桌位置很多,而只有燕宁身边能正好隔绝掉那位心理医生朝她看来的,探究而晦暗的目光。
她刚坐稳,瞥一眼呆愣愣盯着她的钟司厘,眉梢一扬,问:“怎么?”
刚才就听到他们在聊燕峥,话题内容奇奇怪怪,等现下她来,氛围更古怪。
钟司厘心不在焉地夹了个小笼包,边咬边含糊道:“你...昨天晚上跟燕峥睡了?”
啪——
一笼包子被重重放到他面前。
抬头,燕峥低垂着脸,神色冷淡如冰川,声线平直地毫无音调起伏:“我给你报个语言教育班,有空去上两课。”
钟司厘:“大可不必,我说话很好听的。”
燕峥挑了挑眉,没有给他再次拒绝的机会,摸出手机三两下就定好上京最贵的语言教育补习班,一节课四位数数,同班同学全是五六岁小朋友那种。
柏奚禾笑到往后仰倒。
恼羞成怒,绝对是恼羞成怒。否则平时多冷静自持一大少爷,现在竟然干出这种幼稚事情。
钟司厘听到上课时间,差点没跳起来翻桌跟燕峥打一架。
虽然很大可能惨败,但不打他心里堵得慌!
“行了。”
最后还是燕宁看不下去出声控场,她把小米糕之类的甜食推到青年那边,轻声开口:“抽血化验然后吃早餐聊案子,别浪费时间。”
小米糕做得软糯香甜,楚沉瑜咬一口,又去尝别的糕点,眼角余光却瞥见伸到面前的那只素手,背上一道血痕格外扎眼。
她凝视几秒,总觉得这道伤有些怪异,像是被人用什么特殊器物划伤所致。
可燕宁一个娇小姐,身边还有保镖跟随,会这么轻易受伤么?
楚沉瑜吃着糕点,把疑问压在心里,没多问。
柏奚禾抽完血就走,燕宁和他一起,他的心理咨询工作室还开着门,没办法多待。
等案子无关人士全离开,钟司厘就把平板电脑连接上投影仪,放大修改完毕的全新监控录像。
事实证明,他们之前推测有误,伪装成楚沉瑜的疑似凶手根本不是跟游策华在同一个时间里,他或者她,都比游策华晚半小时进入卫生间。
而那个时候,游策华已经死了。
“我怀疑他就是凶手,”钟司厘来回切换两人分别进入卫生间那段录像,“在他进去前,死者已经死亡半小时。他见过死者,却没有报警。”
“以此可以证明,他有可能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帮凶。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燕峥修长手指夹着支银色触控笔,漫不经心地转着,“理由?”
“我刚跟你说过,身上喷辅香的人抓到了,”钟司厘说:“昨晚我对他进行过审问,他承认自己是收取别人给的好处费,帮忙引发死者体内致/幻/剂。”
而当时他就给那人看过照片,确认让他帮忙的就是录像中,假扮楚沉瑜将命案嫁祸给他的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