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发病
自相矛盾的一句,燕峥拧眉,斟酌该用什么词语向她描述,“她不会给小朋友送礼,也不会...喊我的名字。”
他所认识的那个人,脾气古怪的像神经病,有时候又正常的让人怀疑,满身都是张扬恣意的气势,天塌地陷甚至丢命在她眼中皆为小事。
骨子里刻着的永远只有乖戾叛逆,连心也冷漠,不见半点红,黑透了。
燕峥眼前恍惚浮现那人身影,太阳穴像被人突然用小锤子猛敲,一锤一锤,有规律地凿动,一阵钝痛从大脑扩散到四肢百骸,连脸颊肌肉都隐隐抽动。
“醒醒!”
两道天差地别的声音骤然混合在一起,搅动他麻木的神经,他放在兜里的手即使握紧拳头,也难以控制的抽搐着。
“燕峥,冷静点!”
遥远的呼唤声,带着独属于青年的清冷和磁性。
燕峥听到了,只觉得那根紧绷的弦倏忽松开,连小锤子都不敲了,所有神经瞬间安分下来,紧接着就是前所未有的恍然和失措。
快速往前迈两步,手伸出去,拽住那人细瘦腕骨。
楚沉瑜手腕被他抓着,力道有些重,但尚且能忍。她一言不发,注视眼前显然处于不正常状态的人。
......
你没死,你没死。
不对——
这不是你。
他低声喃喃自语,着魔似给自己洗脑,陷入疯狂而被动的纠结里,重复在是与不是之间无法自拔。
楚沉瑜呼吸困难,燕峥手死死掐住她的腰,指骨严丝合缝地镶嵌进肉,他沉重的喘息声就落在耳边,执念般语句念得她生燥。
“...你他妈。”
她尽力保持的优雅形象崩塌,捏住他的脸掰到一边,偏头朝前面喊:“姚经理!”
如果今天腰被燕峥掐断,她就去找燕宁要一笔医疗费跟精神损失费!
姚经理一直注意这边动静,听闻声响立马赶到,待看清情形,吓得连忙给燕宁打电话。
“我的老天爷,快接啊,”他慌得要死,电话才接通,就嘴皮子飞快的说明情况,“...燕少忽然发病了,没、没伤人。送楼上是么?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不等姚经理说明,楚沉瑜使力掰开燕峥,艰难呼吸新鲜空气,对方却不依不饶的缠上来,看眼神,完全处于失神状态。
“再抱我就把你塞进电梯缝。”她不耐烦地威胁。
燕峥直接无视,反手利落地扣住她手腕。
意识迷茫,肌肉却帮他记忆着。
姚经理一个头两个大,那边警方快到,这边大少爷出事,他哪边都难顾上,只能双手合十拜托看向楚沉瑜,“楚先生!您帮帮忙,帮我带燕少上楼,有什么要求好说!”
楚沉瑜张口便要拒绝。
姚经理直接弯腰九十度,“求求您了!”
“......”楚沉瑜额角突突地疼。
最后在姚经理可怜巴巴的祈求目光里,她被动跟着燕峥往前走,对方脚步很快,亏得她腿长,否则差点跟不上。
两只手密实相贴,他的比他长一点,骨节分明,用力时青筋凸起,掌心不知何时冒出层细汗,湿.热温暖熨帖着皮肤。
楚沉瑜越使劲挣脱,他就拽得越紧,甚至过分到想分开她手指插进缝隙。
...玩你妈十指相扣。
047.过往
纯白洁净的房间内,满满都是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楚沉瑜双手环胸站在床边,神色晦暗不明的凝视床上痛苦呻.吟的人。
他仿佛脱离海水即将濒死的鱼,揪着衣领重重喘气,脖颈青筋凸显,脸色却苍白无比。
楚沉瑜一言不发凝视半晌,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楚先生。”
她抬头去看,燕宁在门口对她点头,“麻烦你了,这里交给医生吧。”
年轻的男医生跟燕宁悄声说了几句话,而后拎着个箱子进来,同样向她颔首示意。
楚沉瑜没在这打扰人家治疗,随意看一眼就退出门外。
“不好意思,”门刚关上,燕宁就轻声开口,语气真诚饱含歉意,“没吓到你吧?”
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一般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因此做出什么伤害性事情也算常有,燕宁已经见惯不怪,她担心青年害怕,然后提出什么终止合约的事。
楚沉瑜暗暗打量着她,从接到电话到抵达会所不过才半小时,她样子却格外狼狈,身上穿着衣服起褶,面色有些差,发髻散乱,用于固定头发的簪子也歪歪斜斜。
燕宁注意到她探究目光,无奈地笑了笑,她看着空白无生气的墙壁,缓缓开口:“急着带医生过来照顾燕峥,出宴会厅时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她说完微不可察地叹息,眉眼间沾染憔悴。
楚沉瑜这才注意到她裙摆上破了一个洞,周围浸着鲜红血迹。
缄默良久,她复看紧闭房门,唇线微抿问:“为什么这么着急?”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燕宁后槽牙立刻咬紧,随即放松,“他都跟你说过什么?或者,你想知道什么?”
她苦笑一声,同青年那样盯着房门没有挪开眼神,声音一点点变轻,“你了解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楚沉瑜点头。
斯德哥尔摩是一种罕见的心理现象,指受害者受到不良对待后对施害者产生一种特殊情感,认同包括想要帮助施害者,一定程度的依赖和信任施害者。
这其实是种精神障碍。
燕宁会提到它,显然是跟燕峥的病情有关。
她思索着用什么语气去描述,最后都只能沉重而缓慢的说:“燕峥年少时候碰见过一个女人,他在她身上处处碰壁,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
随着年数增加,在同一目标上失败次数越多,他就愈发自我怀疑,甚至在一次任务即将时失控导致目标逃跑。
燕峥无数次午夜惊醒,都会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漆黑时光。
可他仍然积极正视自己的失败并且勇于去面对,对抗,可也扛不住对方每次都把他玩在股掌之间。
那会他才二十岁,年轻气盛。
其实就这么把猫抓老鼠的游戏玩下去,没准哪天燕峥累了,或者对方落网,他就能抽身。
可坏就坏在,陪他玩的人死了。
二十六岁那年,燕峥收到任务目标突然暴毙的消息,气得当场对队友大吵一架,向来冷静沉着的他跟疯了般不管不顾的要去跳崖找人。
之后他的心理状态一落千丈,失眠、癔症爆发、无间断的焦虑、急躁,所有情绪加起来,将他直接压垮。
病情最严重那段时期,他甚至幻想那人还活着,臆想出一种病态感情,在他的理想国里,她还担任他伴侣的角色。
好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燕峥神经病一样喜欢上了他的“施害者”。
048.复杂
燕宁无法理解。
一个家世良好前途光明的大少爷,为什么要因为一次失败,而对让他失望的对手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她曾听过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对燕峥痛斥,可燕峥只会呆愣握紧那枚耳坠,对父亲的训斥充耳不闻。
父亲气得当场想扔掉耳坠,伸手抢夺时,却意外引动了燕峥的并发症。
“跟斯德哥尔摩是不是很像?”燕宁膝盖痛,站不住,让风钊搬来两张椅子示意青年跟自己一起坐着等,“他爱上施害者,甚至因为她的死亡而生病。”
“我听父亲骂过他很多次,大多时候又都在叹气,悔恨他为什么要把燕峥派遣到南江。”
她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楚沉瑜仔细听,却从她语气里听出十分深浓的嘲讽。
——是个正常人都会难以理解。
“我不知道燕峥是怎么得到这个超脱正常范畴的逻辑,从我被父亲安排照顾他开始,他就已经病得神志不清。”燕宁最终忍不住冷笑一声。
或许在很久之前,燕峥还没意识到自己生病,他无所谓的继续跟那个女人上演一场场滑稽的猫鼠游戏,任其放纵。
又或者,他早就清楚,不过是因为他能控制住所以选择隐瞒。
燕宁想,如果女人还或者陪他玩还好,这样燕峥就永远不会爆发。
但她死了。
所以燕峥疯了。
而到女人死前,他们认识六年,互相纠缠算计了整整六年。
楚沉瑜沉默不语,衬衣摆被扯出来,宽松的上衣衬得她整个人都是单薄的、淡然的,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袖口绿宝石。
没有什么比仇人喜欢自己这个消息,来得更让人惊讶。
她卷起袖子又整平,来回几次,并没有避开燕宁。
“可这跟你们选择我来陪他治疗,又有什么联系?”她嗓音清清冷冷问道。
“因为燕峥对你有反应,”燕宁默了一下,说,“其实我知道她的名字,跟你的...一模一样,不止是音,连字都一样。是不是很巧?”
楚沉瑜旋转着将那颗绿宝石往后翻,露出个金色底,偏头看向她,唇边扬起笑:“是挺巧。”
巧到她就是燕峥臆想中的对象本人。
房间门忽然从里拉开。
楚沉瑜重新转回头,目视前方白色大床里虚虚拱起的幅度,懒洋洋道:“合同治疗时间改成半年,顺便酬劳提高五倍。”
她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
按照原本合约,她需要陪同燕峥直至完全治愈才能离开,可照目前状况,燕峥好不好十分难说,谁知道会不会一辈子都好不起来。
楚沉瑜一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燕宁微微皱眉,给钱可以,但时间...
“别忘了,是你们隐瞒信息在先,”楚沉瑜食指一下下敲着扶手,眉目中尽是不耐,“我有理由提前终止合约。”
燕宁:“......”
怕的就是这句。
她唇角抿紧,须弥,松开攥得皱巴巴的裙子,点点头同意了,“但说好,半年内,你必须陪着燕峥。”
至于半年后怎样,燕宁暂时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
医生已经检查完毕给燕峥注射镇静剂,目前正陷入沉睡中,他出来给燕宁汇报情况,不远处却有几人走近。
049.重命
“除了我开的药以外,他好像还服用过其他药物,但我要拿到血检才能确认。”
楚沉瑜离燕宁坐得很近,医生说话时她也能听见。
“另外,我明天可能需要回一趟圣格岛,大概晚上到上京,我到时候把检测结果拿来给你。”医生边说边敲击手机屏幕,似乎在打字。
没多久他就抬头,一双狭长妖冶的狐狸眼能勾魂,看得方向却是旁边的青年,“这就是你找来治疗燕峥的人?其实我觉得,不太靠谱。”
楚沉瑜抬眸跟他对视,见她嘴角勾着像是在笑,一副坦然任打量的神色,瞳孔却深邃无光,甚至有些冷漠。
说不出什么感受,她就觉得这医生看人的眼神让人浑身刺痒。
像是灵魂都要被洞穿。
“柏奚禾。”
两人眼神无声焦灼对抗时,燕宁轻唤一声谁的名字。
医生迅速回神,偏过脸若无其事地朝她笑了笑。他其实长得偏妖孽那挂,过分妖异的眼睛更添几分乖张。
然而他通身气质却很矛盾,医生那种严肃揉和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使他看起来有些难琢磨。
总之不好相处。
出于直觉,楚沉瑜直直回视他刚刚那满是探究的一眼,心思全藏底,丝毫没泄露。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燕宁喊完柏奚禾后就阐明了对方身份,“他是燕峥的心理医生,那句话也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他祖上是卜算,可能是看你命格特别,所以关注下。”
楚沉瑜没应这句话。
她差点暴露了,绝对,这个大概率能算命的心理医生,凭借刚才那次对视,就看出了她的不正常。
燕宁没在意她的沉默,只以为她是被柏奚禾突如其来的评判冒犯到,拉着柏奚禾袖子小声吩咐几句,随即让风钊带他离开。
他们要走,正好跟迎面而来的人碰上。
双方点头打招呼,应该是认识。
柏奚禾把随身携带的箱子甩给风钊拿着,侧过头,明显还是盯着青年看,嘴里呢喃:“如果我没算错,宁宁身边那位可能是重命之人。”
重命——重复的命,重来的命。
“可惜拿不到他的生辰八字,不然我能算的更准确点,”柏奚禾收回视线,对风钊叮嘱:“先让宁宁离他远点,别沾没必要的业障。”
风钊知道他本事,对他吩咐自然听入耳中,“我知道了,谢谢柏医生。”
等柏奚禾二人远离一定范围,燕宁才笑了一声:“奚禾的话,听三分就好。不用往心里去,毕竟这种能力太虚无缥缈,也没人能证实真假。”
她语气轻松,仿佛真的把柏奚禾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上搁。
楚沉瑜却不这么想。
但她没蠢到现在就跳出来自证。
以后能少点跟柏奚禾接触,就别接触了。
打定主意后,楚沉瑜神色恢复自然。其实她从头到尾除了笑那一下也没什么表情,无论燕宁说什么,都淡淡点头完事。
“小燕总。”
身后几人终于走到跟前,领头的姚经理对燕宁欠身,随后说:“所有客人已经遣散完毕,会所封闭了。钟警官他们想要查看监控录像,您看?”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楚沉瑜感觉那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中,其中一位频频朝她看来。
050.嫌疑
她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纤长羽睫低敛遮住眸中深色,眉眼间染着无法忽视的倦意。
那位警员见状便直接将审视的目光盯在她身上。
这种情形,就算旁人再忙都难以无视。
燕宁在前来会所路上已经从姚经理口中了解事情大致经过,她知道会所出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我去给你开权限,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游策华是怎么死的吗?”她站起身,让钟司厘等人随自己来。
钟司厘跟她是熟识,加上会所是事发地点,她作为这里的老板,自然要清楚过程,起码,她得保证不是自己人动手啊!不然说出去,生意还做不做了?
可钟司厘又不能透露太多,他原先是想通知燕峥,毕竟燕峥也有管理会所的权限,又是他这边的人,行事肯定更方便。
但是燕峥发病了,猝不及防,以至于他只能来找燕宁。
“法医到了,估计还有半小时出结果。”钟司厘说:“只能等,你别着急,总会查清楚的。”
在燕峥进行治疗这段时间,他已经带人将现场勘察完毕,据现场目击者描述,他是上厕所时,在一个卫生间里发现的死者。
厕所地板仍然留有未清理的血迹,为了不破坏现场,姚经理接到员工电话那刻就让人把现场保护起来。
燕宁素来平和的面容浮现一丝怒气,而后又化作可惜。
兰德会所发生命案,势必给会所糊上一层坏名声,还影响生意,她会生气不奇怪。
而觉得可惜,则是因为死得竟然是十方科技游家的小少爷,游策华。
钟司厘没多久就拷贝完监控录像回到房门前。
他跟燕宁说着话,目光划过紧闭房门,最终落到闭目养神的青年身上,“我听死者哥哥说,死者临死前,与楚先生发生过矛盾。”
这件事其实谁都知道。
游策华跟楚沉瑜争执那场,周围就有一两个会所工作人员经过,更别说亲眼目睹的游谨青。
钟司厘不会忽然没来由就说这么一句,他视线始终凝视青年,显然是在试探。
结果很失望,楚沉瑜恍若梦中,对此毫无反应。
燕宁打圆场,“先调查吧,等法医鉴定结果,顺便等燕峥清醒,他前不久应该是跟沉瑜在一起,问他更准确。”
这段钟司厘不知道,听见燕峥跟楚沉瑜共处一室过,他心下有了章程,便同意了燕宁的决定,等燕峥醒来,而他继续调查。
姚经理得到燕宁吩咐,跟钟司厘一起走去帮忙。
燕宁坐回原位,风钊已经回到她身边,手里拎着两个袋子。
“饿吗?”她莞尔,问。
属于食物的惑人香味在空气中飘散。
楚沉瑜自钟司厘离开那瞬间就醒了,没出声,只是在思考问题。
“就不怕我是个杀.人.犯?”她缓缓睁开眼,倚靠着椅背,身体微微挨向燕宁,肩颈塌散,姿态闲适放松。
燕宁无所谓地轻笑,“还好,至少你这张脸让我觉得没那么可怕。”
楚沉瑜都忍不住笑了。
不是那种勾着唇角冷而嘲,融了肆意,真心实意的,被她给逗乐。
她接过袋子,和燕宁往外走,风钊留下照看燕峥。
上京一到深夜,外面就起风,云越压越低,偌大的客厅只有两人沉默吃宵夜,显得冷清。
直到风钊对他们说:“大少爷醒了。”
051.松木香
房间里面一地狼藉,被褥丢在床尾可怜兮兮地挂着,药水味浓重。
风钊小声解释:“大少爷期间很短暂的醒了一次,把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还拔了药水。”
简单两句,就描绘出燕峥并发狂躁症时的凶狠场面。
风钊打不过他,只能任由他发泄。
楚沉瑜看向前方。
床单丢失,燕峥趴在床上,侧脸埋进枕头里,上半身赤.裸着,背部肌理漂亮紧实,几乎是不常见天日般病态的白。
一条手臂手背向上摆在床沿,手背青色血管凸起,残存着强行拔针后流出的血迹。
他做了噩梦,后背沁了一层汗,好不容易缓解几分的头痛卷土重来,以至于他清醒后看着比平时还难受。
“他这样没问题?”观察半晌,楚沉瑜问。
与此同时,燕峥隐约听到谁在说话,似有所觉的动了动,将脸转向出声源。
侧颜疏朗,棱角分明,加上如今这软绵模样。说实话,楚沉瑜手很痒。
燕宁察言观色,相当识趣的退后一步,“没发狂就没事。这里先交给你,我去钟司厘那里看看。”
说完,她立刻摆手招呼风钊出门,秋风扫落叶,一根头发丝都不留。
临门一脚,她又停步回眸,冲青年温和轻笑:“加油。”
楚沉瑜:“......”
这油不如不加。
燕峥是被痛醒的,他病发突然毫无准备,神经撕扯着,很容易就陷入迷失状态,连之后做过什么事都不记得。
他从迷蒙混沌的思绪中抽神后,耳边仅能听到的只有一道磁性、揉和冷意的嗓音,贯穿本身,直击灵魂。
“你...”他才开口,声线就嘶哑得厉害,精神却逐渐恢复中,重重眨了眨眼,浑身充满乏力和困倦。
楚沉瑜抬头看墙上钟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
燕峥好像要跟她说什么,结果只看了她一眼,就阖眸,做了个手势让她先出去等等。
楚沉瑜当即退出房间。
约莫十分钟左右,门再次被拉开,沉厚的松木香夹带湿漉水汽扑面而来,如同蛛网将她密布裹实,融化她周围空气。
她视线内撞入一片白。
燕峥换了件白色卫衣,下身是条浅咖色牛仔裤,松散披着外套,要掉不掉。
他极少穿这么不正经的搭配和鲜亮色彩,一时有些难适应。
“司厘已经发信息跟我说了,你别着急,等会跟着我。”不由自主地,燕峥言语间对她颇为维护,甚至语气都没那么生硬。
楚沉瑜侧开身让他出门,听他一副冷淡口吻,就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点点头,没拒绝他的好意,“刚燕宁跟我讲过,是游策华?”
“嗯。”
燕峥一点都不瞒着她,毕竟她之前如果真的跟游策华起争执,是很有可能列入嫌疑人名单,有什么话现在说开最好。
“十一点半,警方接到兰德会所员工报案,”他讲述案子时又变得死板冷漠,“因为死者身份特殊,没多久案子被递交到刑警队。”
他一直有注意时间,哪怕发病也不影响短时记忆。
刑警队接到报案当即赶往现场,钟司厘便是赶来途中联系的燕峥。
楚沉瑜双手环胸,将信息在脑海中过一遍,说:“游策华找我闹事那个点,应该是八点半左右。”
052.被怀疑
之后她就回到顶楼娱乐室,一直待在这里,直到燕峥忽然出现。
燕峥沉默不语,法医鉴定结果还没出,死亡时间没得到确定,暂时不能锁定嫌疑人。
两人同乘电梯下游策华出事的十四楼。
楚沉瑜之前不信鬼神之说,现在看见这个数字,却突然觉得游策华挺招仇恨,连出事地点都给他挑了个晦气的。
抵达楼层,现场已经由警方封锁,无关人员只能站在外围。
燕峥连证件都不用检查,他那张脸就是最强有力的通行证。
楚沉瑜单手插兜,眸光漆黑深邃。
在她跟游策华分开后,没多久,对方被发现死于兰德会所卫生间内。
发现尸体的员工以及会所负责人正由警员带到旁边做简短口录,她仔细听几句,目光分心落向前面卫生间。
会所每天有进行全场消毒,卫生间自然干净整洁,如今却有几条红色液体凝固其中,源头更是一大滩恐怖血液,可想而知当时死者遭遇了怎样的袭击。
楚沉瑜眉梢轻挑。
她可不认为自己如今这细胳膊细腿,能给游策华一个青壮年带来如此大面积出血的致命伤害。
但不排除事先下药,致使死者失去行动能力再下手的可能。
片刻,录完简短口录的二人路过她身边。
姚经理故意停顿几秒,低头小声开口:“小燕总让您别担心,虽然娱乐室没有摄像头,但您直接跟警方如实说就行。”
这个意思,是认定楚沉瑜有嫌疑了。
“谁指出的我?”青年并未答应他,反而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姚经理是个人精,怔愣一秒便迅速反应过来,回:“是游大少爷。”
游谨青,目睹争执全程的人证,同样也是,最了解游策华这个弟弟的人。
他大概率,很清楚弟弟与楚沉瑜之间那些破事,所以认为她有杀人动机。
警方不可能放过这个线索,尤其是姚经理明确指出,娱乐室没有监控。
她的一切行踪瞬间成谜。
事情似乎陷入死局。
楚沉瑜却无所谓地挑唇,“嗯。”
“您安心。”姚经理见她这幅好整以暇的样,觉得她淡定过头,不过他就传个话,其他不归他管,便安慰青年一句,带着员工离开。
窗外风雨骤来,噼里啪啦敲打窗户,走廊灯光通明,楚沉瑜所站的位置却是楼梯口,她缓慢抬头。
昏暗幽深的走道里,摄像头感应到人,自动转动头部对准她。
“死亡时间是九点到十点半之间,致命伤在胸口,行凶器是一把长约十五厘米的水果刀,”戴着口罩包裹严实的法医陈述情况,“我在死者口腔中提取到小部分未消化粉末,已经送去检验成分。”
她平静讲完,钟司厘点点头:“麻烦了。”
法医:“本职工作。”
钟司厘跟她询问几句,眼角余光看见好友似乎在出神,便拍了拍他肩膀,“在想什么?”
燕峥回神,神色浅淡:“想凶手的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啊...其实我刚有问过游谨青,他最后一次跟游策华见面是在九点半,而在那之前,他因为某些原因和楚沉瑜大吵一架。”
钟司厘开门见山道:“他们两人早就积怨很深,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动手?”
毕竟据游谨青所说,当时游策华差点拎着楚沉瑜起来揍,若不是顾及他在场,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了。
新仇旧恨,天时地利,楚沉瑜动手嫌疑相当大。
053.维护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
燕峥稍微停顿两秒,转过身,从钟司厘手中抽走方才警员递来的简短口录,“你觉得一个人是有多肆无忌惮,才会在杀人后不逃跑,反而待在这里,等着警察找上门?”
一旦涉及专业领域,他的话就变多。
钟司厘拧眉沉思,顺着他给出思路猜想不到一秒,瞬间得出答案:“我就说游谨青怎么会突然跟我讲游策华那点事,差点给他带进思维盲区。”
“你对他有先入为主的直觉情绪,被带跑很正常。”燕峥听完录音后把录音笔递给他。
他们这个圈子说不大,也小不到哪去,统共有几个熟面孔混一起,难免在判断时会偏向个人感官,潜意识里率先相信自己人。
而跳脱这个信任圈后,钟司厘就察觉出游谨青话语中的各种不对劲。
“如果我是凶手,在杀完人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收拾现场,抹除行凶痕迹,再迅速跑掉,”他开始在脑海中模拟凶手行为逻辑,“反正能跑就跑,不可能留在这。”
假设楚沉瑜真的是凶手,那他现在应该找一个地方躲着,或者想办法怎么逃避抓捕,而不是傻愣愣继续待在会所。
钟司厘一通分析下来,叹气道:“毫无头绪,棘手啊。”
“比追捕国际逃犯简单,”燕峥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就将这里留给他,“我先走了。”
“去哪?”
“补觉。”
看着他颀长冷漠的背影,钟司厘边听录音边嘟囔:“给他讲两句,楚沉瑜嫌疑直接洗了大半,能耐。”
补觉是没时间补的,燕峥从封锁现场出来,目光看到斜倚靠着墙的青年,唇瓣微动,问:“在看什么?”
跟摄像头无聊对视的楚沉瑜转过脸,眉梢低了低,说:“随便看看,以前不能来,今天跟姚经理逛一圈发现这还挺大。”
“嗯,不想走可以在这住。”燕峥走到她身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目前凌晨两点多。
最近上京午夜不安全,能少走动就少走动。
但楚沉瑜无所谓,她自己都能划分为恶人一列,还能怕别人?
婉拒燕峥的提议,她摆摆手往电梯那边去,“算了,明天有工作。”
除了几个委托单要完成,还得见律师,时间安排的密密实实。
燕峥没强求,跟着她一起下楼。
大雨连绵,街上愈发萧瑟,几家店铺稀稀拉拉开着。
楚沉瑜滴滴半天滴不到一辆车,路面出租车也几近于无,鞋子和裤脚被打湿,她认真思索着淋雨回家生病的几率。
忽然,一辆深黑色奔驰停到面前,明显改造过的防弹玻璃窗摇下,露出一张疏朗有致的面容,他侧过脸隔着雨帘望过来,“你车呢?”
楚沉瑜相当实诚的回答:“没有。”
还是楚家六少那会,父亲因为她的碌碌无为看不起她懒得花钱给她配车,母亲只会依附父亲,对他言听计从,更不会提。
娶了宋兮月,对方怕她出去乱搞,车这种能四处乱跑的交通工具,需要允许申请才给用。
加上她手里没几个钱,坐地铁之类又方便,所以就没配车。
然而燕峥似乎误会了。
他静默片刻,询问道:“我送你回去?”
054.臆想
楚沉瑜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否则她怎么会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丝诡异的温柔?
但有车不坐是傻子,她趁着雨势稍小,秒跑进雨里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后座锁着,打不开。
燕峥提醒:“后车储物柜有毛巾。”
他等青年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发车。
去旧物修复点的路已经记在脑海中,不需要导航也能准确前行。
楚沉瑜一点都不客气,翻开储物柜就把毛巾拿出来擦脸擦头发。
边擦边想,她可能对燕峥有什么误解,这人的冷面大概率是伪装出来的,心底其实软和的很。
然而这念头浮现不到几秒,就被她随着发梢水珠脱离一起甩出去。
燕峥是好是坏,与她无关,她只需遵守合约治疗他半年,半年也足够她存钱在上京好好生活。
到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
车程平缓,车厢内安静又干燥,楚沉瑜刷着手机小游戏打发时间,等车一停稳,她就息屏准备下车。
“门边有伞。”赶在她走前,燕峥头也不回,随手指向某处。
其实停车点距离修复店只有几米距离。
楚沉瑜微微摇头,“不用,先走了,拜。”
燕峥嗓音没什么温度的嗯一声。
车门发出轻微声响,他连着两次被拒绝,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股闷气,想到这股郁闷的来由,他又鬼使神差的转过头。
青年冒雨跑到修复店,雨水无情将他淋透,轻薄衬衫黏贴着身体,勾勒出细瘦腰身,顺着往下,便是....
他忽然回过脸,似是讶异车怎么还在,出于人道主义,他遥遥的点了点头,那张十分适合亲吻的菱唇一开一合——
“谢谢。”
燕峥骤然握紧方向盘,浑身肌肉都微微发紧。
他眼神变深,于漆黑无灯的车内被不动声色的隐藏住。
那一瞬间,他想到前两天无意窥见的纤长脖颈。
那里瘦,用力一捏,怕是会立刻断掉。或者轻点怜惜着,缓慢在那片纯白上留下各种斑驳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应该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支吾着喊不出声,只能无助得张着那张润泽粉嫩的唇无声讨饶。
针扎似的疼痛袭来,跟突如其来的欲望一起,灼烧得人理智崩溃。
燕峥深呼吸一口气,从储物柜里翻出药盒,颤抖着手倒出不知道几片药,没水,他就一股脑干吞。
药片边角割得咽喉难受,等待药效发挥期间,燕峥熄火往后靠进椅背。
黑暗里,他眸子闭合,眉梢深拧出痕,身体慢慢发颤。
天灰蒙蒙亮。
楚沉瑜难得失眠,睡到六点多睡不下去了,翻身起床做单子。
她低下头,在笔记本里写写画画。
一个耳坠逐渐出形。
人专心投入某件事里就会忘记时间,等她记起要出门,已经是十点半。
摘掉眼镜,拿过不断震动的手机查看短信,就听店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快开门!”
声色严厉急促,仿佛里面的人再不开门,她就能动手砸。
楚沉瑜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起身。
外面压抑沉闷的颜色刚入眼中,另一道色彩便迎面而来。
亮黄色包包精准照着她的头砸,包主人则怒骂出声:“你个混球,杀人犯,居然还敢躲起来!怎么死的不是你,怎么你没去给我儿子偿命!”
055.舆论
杀人犯三个字如同深水炸/弹,瞬间将街道上或逛街或赶路的人目光吸引过来。
砸东西的女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衣着得体,头发却乱糟糟的仿佛随手一抓就出门,眼眶通红无比,吼人时还在流眼泪。
“为什么要杀我儿子,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她神色混乱,状态略显疯癫。
显然是被刺激过头。
楚沉瑜菱唇微抿,往旁边轻巧一站避开包包,低垂着脸面不改色道:“警方目前没有确认凶犯,你儿子的死与我无关。”
短短几秒接触,她就已经认出面前这位妇人的身份——游策华母亲,游夫人。
第一句是提醒游夫人警方调查中,没有证据前,没理由的诬赖她不接受。
而第二句,则是单纯澄清。
楚沉瑜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因此对她痛失亲儿的悲伤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养父很早那会就说过她像只养不熟的野狼,孤僻乖张又冷漠。
后来想想,他老人家确实有点本事,直接一语道破真相。
他下葬那天身为养女的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沉稳的下达一条条命令让人安排后事,平静得仿佛死的不是养育她二十年的爹。
旁观者尚且动情,事内者却分外无情。
而如今这幅漠然同样用在游夫人身上,这位保养得体的贵妇人悲痛地只会对她哭泣怒骂:“你说不是就不是?杀人犯杀了人难道就会承认自己杀人吗?!”
“什么警方不警方,我只知道我儿子没了!不在了!是你动的手,你要给我儿子偿命!”
有好事者举起手机录像,更甚的干脆开直播。
楚沉瑜轻轻吸入口凉气,冰凉凉的顺着呛到滑入肺腑,驱散体内积攒一夜的闷郁,再开口是劝慰:“这位夫人,我能理解你亲人去世的难受,但是把怨气朝无关人员撒,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
一把悦耳少年音压低,显露几分未曾有过的温柔,那双漆黑瞳仁默默凝视悲伤不已的妇人,干净又专注。
本身她就看着嫩,头上还有伤,语气稍微委婉点,气息顿时变平和,倒衬得游夫人咄咄逼人。
三言两语,群众纷纷倒戈。
“会不会有误会?如果真是杀人犯的话,怎么可能还站在这,早被警察给抓走了!”
“我倒不觉得误会,毕竟有些人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内里烂透了。肯定是他做了什么,才会被人找上门。”
“......”
众生百口各意,字字句句编出许多隐情版本。
楚沉瑜无端想发笑。
她忽然就想到在飞机上听到的那些言论,是不是在她死之后,关斐致也是这样利用舆论,来给她洗成一个黑得不能再黑的叛徒形象。
可她心里千回百转,表面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游夫人听着耳边喧闹,稍微冷静点,但情绪上头那一秒,她实在忍不住去撕扯青年衣襟,“我就只有策华这根独苗苗,他不在,你让我怎么活啊!”
楚沉瑜就穿了件单薄睡衣,松松垮垮,被她用力一扯,领口霎时歪斜至肩膀,露出大片奶白色肌肤。
围观群众里有女生发出小小惊呼声。
她额角青筋突了突,庆幸今天内里穿得无肩带,否则这会肯定暴露。
“游夫人。”楚沉瑜按住她手腕,笑容客气有礼:“你完全听不懂我说话是么?”
056.抱抱
若换作以往,游夫人手腕早被掐断。
楚沉瑜现在好脾气的跟她商量,无非是觉得她还有点用。
方才游夫人说,她只有游策华一根独苗苗,生活没盼头。
但她要是知道,宋兮月肚子里有她孙子或者孙女呢?
儿子没了,总得保住最后这点血脉。
可宋兮月身份又特别,明面上还是个有夫之妇,若想要孩子,还得保持大家族的体面,那就必须让宋兮月离婚,嫁进游家。
让这孩子来得名正言顺。
不过,楚沉瑜并不认为游夫人会喜欢宋兮月,甚至有可能跟宋家做交易,让宋兮月把孩子生下来再偷偷抱走。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楚沉瑜一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她要找时机让游夫人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得上京权贵圈人尽皆知。
掌心手腕依旧在奋力挣扎,哭闹始终围绕耳边。
“杀了我儿子难道你还想杀我吗?!”游夫人发现挣脱不开钳制,朝青年哭喊。
她是真难受,做母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搁谁身上都得崩溃。
楚沉瑜抿唇,顿了下,松开手。
结果下一刻,狭裹着风的巴掌就重重朝她袭来。
啪——
手掌拍打到肉的沉闷声响起。
周遭一片寂静。
楚沉瑜只觉得自己瞬间跌入一个过分温热的怀抱里,好闻的松木香顺着风送到鼻尖,无孔不入地入侵全身细胞,带着强烈的安全感和保护欲,勾得她平静心弦轻微拨动了下。
她准备制止游夫人,动作有片刻凝滞,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手很自然的放到某个胸膛前。
手心不免感受到薄薄衣衫下的热度,能摸到他紧实顺滑的肌肉,她指尖不适应的蜷了蜷,便引得胸膛微震。
“......”
尴尬。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抬起脸,“能放手了吗?”
燕峥垂眸。
青年衣衫半开,玲珑骨可怜兮兮的被冷风吹打,因冷而蔓延上一层旖旎的绯红,蛊色惑人。
离得这么近,他一下子看见他锁骨的位置有颗很小很小,几乎忽略不计的痣,揉红的时候才能看清。
盯着盯着,燕峥不自觉收拢几分力道。
“燕峥。”楚沉瑜推了他一把,无视急剧升高的温度,嗓音浅淡,“醒醒。”
这两句已经荣升她最近常常用到的话语。
她口中情绪甚少,倒盆冰水般,霎时浇灭所有欲念。
燕峥猛地回过神,烫手山芋一样松开她,却在抽离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细瘦腰身。
楚沉瑜:“......”故意的吧?
燕峥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长睫低敛遮住眸中暗涌,淡声开口:“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
他像个拯救世界的超人一样忽然出现,替楚沉瑜挡了一巴掌,还要好人做到底,帮她解决游夫人。
虽然看上去准备用强制手段,但楚沉瑜觉得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由上京权贵畏惧的燕家大少爷,来面对任何话都听不进去的游夫人,效果肯定比她好。
楚沉瑜毫无心理负担的转身进店。
“不行!他不能走,他还没给我儿子偿命,不能走!”游夫人见没打到人,就想继续伸手去抓。
却在半路被燕峥给拉住,对比青年,他力气更大。
游夫人吃痛:“燕少,接手我儿子案件的人是你吧?犯人就在这,为什么不去抓他?要反过来欺负我一个弱小?”
057.目光挪不开了
有些昏暗的店门口,燕峥握着她的手腕站在那里,闻言皱起眉,接着淡声:“警察抓人也要讲证据,游夫人与其在大街上吵闹,不如直接请律师。”
一场闹剧即将进行到尾声,周围热闹的看客都在好奇燕峥跟青年的关系,却在对方一个冷淡眼神扫过来后,灰溜溜的跑走。
包括举着手机直播那位。
燕峥多看了他一眼。
游夫人触及他神色才清醒过神,她张嘴呐呐着无法出声,视线划过现场,突然脸上躁得慌。
其实燕峥说得很有道理,再怎么觉得一个人是杀人犯也轮不到她来判定,唯一能做的,就是请律师来告。
游家十方科技养有专业律师团队,她完全可以借用。
想清楚后,游夫人疯狂的脸色才稍微好些,还有力气冲燕峥笑,虽然有些难看,“是我刚脑子没转过弯。”
“理解。”
燕峥松开手,弯下身去捡地面掉落的东西,游夫人见状,忙不迭阻止他动作,“别别,我来就行。燕少你是来查案的吧?你忙,这给我收就行。”
怒气消散,理智回笼,游夫人就变得很好说话。
燕峥没坚持,随手捡两样递给她,语气中有劝慰:“案子有司厘,他会找到凶手的。”
这话听不得,一听游夫人就想哭:“是,有你们在,我应该放心才对,但是策华死的冤,我这个当妈的难受...你也不用劝我了,赶紧去忙吧。”
燕峥站着没动,小幅度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临进门前,他却听身后游夫人小声用气音说:“燕少,许久不见,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一冷一热两杯牛奶搁在茶几上,旁边放着几碟饼干,正冒着丝丝缕缕奶油香气。
“自己挑。”
燕峥翻阅案件,闻言抬头看向青年,又复落到茶几,而后伸出修长分明的手把冰牛奶移到自己面前,热的给他推过去。
刚刚游夫人说过的话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一瞬,没多久便被挤出去,连个音都没留。
“你要出门?”燕峥喝一口冰牛奶,沁凉过心肺,震散体内浊气。
青年已经换过身衣服,浅白色圆领线衣宽松无比,因为抬手拿东西,一截衣摆撩上去,隐隐露出内里细软的腰肢。
知道盯着那里不对,燕峥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去看他的脸,结果却看见一双湿漉漉的黑眸,从前是漠然阴郁,现在是带着点水汽氤氲的雾。
连微扬眼角都泛着让人着迷的艳色。
目光挪不开了。
他忽然理解宋兮月,明白她为什么顶住压力,也要对楚沉瑜如此执念。
那张充满清冷破碎欲的脸沾染潋滟,像极隐藏在夜幕中的星暴露任人采撷的边角,只要狠狠地,摘下来,再碾碎在掌心里,星就属于他了。
而这种陡然生出的凌虐感,与性别无关。
楚沉瑜拿到给律师准备的新协议书,正要回答燕峥,身体却敏感觉得那里不对劲,一回头,就撞见燕峥直勾勾盯着自己。
那眼神,恍若一双无形的手,企图把她扒光,扒透。
她缓慢眨眼,走回茶几前,弯身抽走燕峥掌心里的牛奶,直接把杯壁往他脸上招呼——
“嘶。”
微不可察一声抽气。
燕峥瞬间从飘然迷失状态中脱离,瑰丽瞳孔如海底翻涌出无计可施的情/欲,幽深晦暗。
058.厌甜
“实在清醒不了冰箱有冰块,”楚沉瑜见他接稳便放手,从茶几柜子找出腕表扣好,看着他,“如果还不行,你就出门左转,精神病院走路十分钟到。”
面无表情捧着牛奶的燕峥:“哦。”
被人怼神经病于他而言毫无波澜。
楚沉瑜直起身,因为困顿揉红的眼角已经褪去少许颜色,“我知道钟司厘要找我,但我现在有点事,估计两小时后才能回来。”
“嗯,那先查其他人。”燕峥从善如流地接话。
他现在差不多摸透青年的脾气,顺着他,不摆架子,就很好说话。
楚沉瑜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随即点头:“想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设置了智能锁。”
第一次没有被赶走,燕峥绷紧的神经一松,语气冷淡的嗯一声。
楚沉瑜捡了块饼干放嘴里,边嚼边出门。
钟司厘到时,她已经离开半小时,进门就只有燕峥在喝茶看书,怡然自得的模样保准让每个进门的客人,把他误会成修复店老板。
“你什么时候爱上甜口了?”钟司厘垂眸瞥见那碟仅剩两块饼干的碟子。
燕峥厌甜,是闻到都能直接吐出来的程度。
燕家厨师做饭为了照顾他口味,饭菜很少会放糖,每回去他家吃饭,钟司厘总要吐槽。
这会看他淡定地吃重糖奶油饼干,钟司厘见他跟见了鬼似的。
“之前。”燕峥将最后两块饼干搜刮进肚子,回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钟司厘眼神微妙,却没多说,而是转移话题,提起从楚沉瑜身上查到的事:“他最近在跟宋兮月办离婚,原因还不清楚。但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查到宋兮月跟游策华之间有来往。”
“夫妻感情不和,离婚很正常。”
钟司厘摇头:“你是天天关屋里不清楚,游策华老早就在圈里公开说过他喜欢宋兮月。”
然后楚沉瑜倒霉,占着人家老公位置不干事,还惹得宋兮月被指指点点,游策华为了维护心上人,肯定是要盯着楚沉瑜针对。
燕峥长指虚虚曲起,轻敲扶手,“所以?”
“半年前,宋兮月忽然转变主意,背地里跟游策华搅在一起,”钟司厘想到什么,语气愈发难掩古怪,“还记得她前两天被谁给打进医院吗?住院期间,她被确诊怀孕。”
“说句不好听的,楚沉瑜公认的阳...靠你别踹我,冷着脸突袭吓人啊,”他拧紧眉头,小腿被重踢一脚,疼得脸颊扭曲,嘴巴适时改口,“就你想,他没那功能,宋兮月这孩子怎么怀的?”
燕峥敲击频率永远保持在一条线上,“游策华的?”
钟司厘:“就是他。我估计楚沉瑜自己也知道这事,所以才跟宋兮月提离婚。”
“但凡是个男的,哪怕吃软饭,都忍不了被老婆戴绿帽啊。”
动作顿住,燕峥蜷缩地手指微微伸直,眉间轻拢成川。
豪门腌渍事年年有,身处这个圈子里,谁都不能保证自家多干净。
他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嗓音浅淡道:“这条消息留着,继续查。游谨青也别放过,还有监控。”
警队昨晚便把拷贝好的监控来回研究,重点放在发现尸体的十四楼,很快便发现有个人跟游策华一前一后进入卫生间。
是个身穿墨青色衬衣的男人。
059.没被勒够?
明亮整洁的医院走廊里,青年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路过一间病房时,却停住脚步。
这大概是她第二次站在门口无意偷听。
病房内一对姐妹并没有注意到门外动静,正紧张讨论着这两天内发生的足以让她们害怕的事。
“昨天晚上游策华被发现死在兰德会所,游谨青还供出是楚沉瑜杀的,虽然觉得他最近有点不一样,但杀人...不应该吧。”
叶里被楚沉瑜激怒是一回事,她潜意识里对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软弱可欺上。
宋兮月同理,语气比叶里还生硬:“不可能是沉瑜,他不敢。会不会是游策华之前惹到的人?对了,接手案子的人是谁?”
“钟队,”叶里斟酌道:“警方那边有可能会顺着游策华查到你身上,你最近小心点。”
如果是之前,被查到让家长去跟对方商量就行。
可现在游策华离世,游家肯定要闹,这种时候再爆出宋兮月怀着游策华的孩子,对方铁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兮月明显也想到这一点,揪紧床单神色严肃地摇头:“不能让他们发现。”
她沉默两秒,忽然灵光一闪来了主意,“我想到了!你去帮我做件事,找鉴定机构做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证明孩子父亲是楚沉瑜。”
“可是亲子鉴定要怀孕两个月才能做,你月份还小。”生理常识,叶里懂,宋兮月不可能不懂。
双方纠结半天,宋兮月咬了咬唇,狠心道:“试试吧,大不了就引产,反正楚沉瑜不敢跟我离婚。”
前几天被青年骤然提出离婚气懵,才会说出那种威胁的话,现在冷静下来思考,这孩子其实可有可无。
她用楚家或者链条就能锁住楚沉瑜。
相通后,宋兮月阴沉脸色顿时好很多,甚至勾起几分笑,跟闺蜜思索出院后准备去哪玩,正起个头,就听门外十分尖锐一声——
“楚沉瑜,你可让我好找啊!”
宋兮月尚未弯起的嘴角瞬间凝滞。
走廊上,三三两两从病房里探头出来的病人,都被保镖凶狠眼神瞪回去。
关凌脖子围着紫色丝巾,伤口刚好淤痕还在,她注重颜面,自然要将伤痕包裹严实。
此时她正一脸怒容的呵斥着眼前青年。
“我还以为你畏罪潜逃呢,怎么还有脸自己送上门?”
楚沉瑜扫一眼脑袋下某个位置,对方就略带惶恐地捂住脖子,踩着高跟鞋蹬蹬往后退两步,瞳孔中掠过抹慌乱与害怕。
“没被勒够?”
她单手插兜,往前走,关凌却感觉脑袋凉凉,被动地倒退,直到她背后抵住一处冷硬,再也无法动弹。
上一秒张牙舞爪挠人的黄鼠狼,此刻怂得像只鹌鹑。
楚沉瑜扬起抹带着轻嘲的笑,手拉住关凌围巾,细致地替她调整位置,菱唇轻启开合,语调格外温柔:“下次试试小刀吧,就用你藏起来那把。”
话贴着关凌耳边说的,除她以外没人听清,而被“照顾”的人嘴唇都哆嗦起来:“你、你什么意思,这里可是医院,你敢动手我直接报警!”
“好啊,”楚沉瑜食指在她耳朵后轻轻按揉,“你去报警,我顺便把你做过的事抖出去,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减刑。”
关凌:“......”
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
毛骨悚然。
060.瑜哥
没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这些年做过什么。
随便一样拎出去,都足够她在牢狱中度过下半生。
而那正是她想逃避跟遗忘的往事。
关凌不蠢,相反她还很聪明,从跟在关斐致手下多年没被扔掉就能看出来。
但从小养成的暴脾气坏了她,以至于她往往会因为一点小情绪上头,错手酿祸。
搭在耳后的手很凉,动作出乎预料的温柔,和他口中所表达出的威胁形成两个极端。
关凌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两个灵魂,一个忍不住想要怒斥谩骂,控诉青年的无礼。另一个却忍不住靠近,再靠近,甚至盯久了那张清逸精致的脸,意识都开始恍惚。
直到一个清脆响指在耳边打响。
她目光瞬间凝视在青年欣长漂亮的手指上。
“关小姐,请问你还报警么?”青年笑意盈盈,瞳孔幽邃。
关凌下意识摇头,心跳跟着他的话语加快,后背汗涔涔,她却惶无知觉。
楚沉瑜很满意她的识趣,奖励般拍拍她额头,尽管这个动作很容易暴露身份,可关凌此刻仍处于出神状态,并没有注意到。
她钻了个空子,关斐致信不过身边任何人,会在将人收入麾下时,在对方耳后种植控制芯片。
平时正常行动没事,一旦芯片遭受外界积压,便会进入意识空白,任人揉搓。
关斐致利用芯片无声无息弄死过不少人。
保镖没得到吩咐,自然不敢贸然出手,而关凌同意放走青年,他们更没意见。
楚沉瑜又拍了拍关凌脸颊,嗓音没有一丝温度:“乖孩子。”
她留下这句,越过女人敲病房门,得到回应便推门而入。
走廊只剩关凌跟两个保镖。
外面乌云密布,内里灯光刺眼。
关凌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浅淡香味,忽然打了个寒颤,气音呢喃:“瑜姐姐...”
下一刻,她脸色突变,未出口的音全咽回去,使劲呸呸呸几声。
妈的,怎么想起楚沉瑜那恶心东西。
杂志在眼前,彩色书页上的鲜亮模特,看在宋兮月眼里都成了杂乱无章的图画,扭曲成一团,一张图片都看不进去。
她心里烦躁,叶里自青年进门后就找借口开溜,剩下她跟丈夫相对无言。
楚沉瑜感觉到她的紧张,骨骼漂亮欣长的十指虚拢交叉,搭着大腿中间,轻声问:“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宋兮月指甲猛地戳破纸张,表面却平静下来。
合上杂志递到她面前,说:“有,但...你先跟我保证,听完后不会生气。”
楚沉瑜接过杂志放在右侧,闻言停顿一下,点头,“可以。”
宋兮月肉眼可见地松口气,随即倒豆子般,把她跟游策华勾搭在一起的那点关系,一五一十全讲了。
期间楚沉瑜始终保持沉默,表情无恙。
这态度奇怪,宋兮月古怪地瞥她一眼,咽回重要部分。
等到说无可说,她才端起杯子喝水。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没关系,我等会跟医生商量打掉。”
口吻轻飘地像是对待随时可以丢弃的玩意。
楚沉瑜微微低头,避开她视线,拇指轻缓匀速地摩擦过锁骨,似因为她的话而陷入前所有未的郁结。
宋兮月顿时慌了,她从未见过楚沉瑜这幅模样。
安静的让人忍不住心痛窒息。
半晌,她才听青年开口,嗓音低哑:“孩子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