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高端流浪者
老马哥可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位爷有个坏毛病,没担待。
如果事情小,他老哥自己就能处理。
如果是大麻烦,都会推给我这个年轻的助手。美其名曰:锻炼年轻人。
其实就是想保持晚节,不肯承担责任。
连他都因为生气发火摔袖子走人,可见事不小。
偏偏今天老马那辆油蚱蜢也跟主人一样发脾气,突突突半天,声音倒是颇大,可速度死活也提不起来,真是火车进站——徐徐,向前。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我才风尘仆仆地行驶进福利院的大门。
“这位就是顾闯,咱们福利院的负责人,你有事同他讲吧!”门卫指着我说。
还没等我看清,一条人影就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不住地摇着:“原来你就是顾领导,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那双手温暖宽大。
我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此人戴着一副红色玳瑁边的眼镜,头发类似莫西干,显得很潮。
大冷天的,他竟然还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皮些亮得可以照着人影子。他背上背着一个包,手中还提着一个黄色牛皮公文包,牌子我认识,铁狮东尼,不便宜。
如果不知道的人,还真当他是个成功人士。
不过,我朝院里的停车场看了看,只那辆已经烂得快要退居二线的罪恶战车五菱宏光,另外就是食堂大师傅用来买菜的偏三轮,期待中的豪车并没有出现。
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在京城卖过保险,跑过业务的。同类相聚,鼻子一抽就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你是……”
“领导你好,我叫韩清贫,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志。”说话很是文雅。
“打住,打住,韩清贫,你看啊,我们是国家机关,这企财险早在年初就买了。至于人寿险,我们机关工作人员也买了医疗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韩清贫明显一楞,接着道:“我不是卖保险的,顾领导你误会了。”
旁边,门卫笑着说:“顾闯,韩清贫是来请求救助的。”
我眼珠子都要掉地上,这么个风度偏偏,口齿伶俐,有文化有素养的人会是流浪人员,这个世界乱套了。
难道说是遇到小偷被偷了钱包以至无法回家,这才来请求民政救助?
也不对啊,桂花镇又不是交通要冲。如果韩清贫碰到意外,直接可以找火车站福利院的“油条”游院长。如果是在机场,那地方不属于我们S区的地盘。
我把摩托车架好,问韩清贫:“是不是遇到小偷,报警没有?”
韩清贫回答:“没有被偷,就是身上的钱花光了,请政府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
还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
我感到好笑:“钱用光了,你手机总有吧,打电话给家里人让他们发个微信红包,不就可以回家了。”
韩清贫悠悠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哪里有家?我本散淡之人,优游于江湖,啸傲风月而已。”
“行行行,没有家庭啊!”我点头:“你有花呗吗,支付宝信用芝麻信用呢,信用卡有没有?”
韩国清贫:“吾身无长物,不屑红尘俗世蝇营狗苟,只愿清风明月伴我,心无挂碍。”
“大哥,你就说你个人征信稀烂,一分钱信用也没有,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了好伐。大姥,能说人话吗……对不起,这位韩同志,我有点激动,说话不注意,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忍不住呻吟一声,遇到这么个神人,难怪老马哥经受不住要逃之夭夭。
“好哒,我尽量用凡人能够听懂的话跟你交谈。”韩清贫点点头:“简单说来,就是,我没上过一天班,没有任何个人征信,快要饿死了。没办法,只能找到你们福利院请求社会救助,我要回家。”
“这样说不就容易被我等凡夫俗子理解,身份证有吧,给我。”我朝楼上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用莎士比亚戏剧的腔调,字正腔圆地说:“我们需要一处心灵的居所,灵魂的港湾。走,我带你回家!”
说完,自己倒是忍不住笑起来。
韩清贫:“顾兄风雅。”说着话,他竟从包里抽出一把折扇摇了摇。
我眼尖,见扇面上写着一行字“心不贪荣身不辱,纵横自在无拘束。”
我靠!
接下来的事情倒也简单,按照工作章程,先是验证韩清贫的身份,登记注册,然后依程序给他订火车票,按照路程远近申请路上的伙食补贴。一切弄妥,送上火车,齐活。
先是验证身份,这事简单,拿了身份证一查,真有这么个人。
这厮是H省N市N县人氏,文化程度高中,城镇居民户口。
不过,在系统中,我有个惊人的发现。韩清贫最近三年先后接受了六十三次民政救助,接受救助的地点北直H省的北极村,南到天涯海角,西到沙漠戈壁云和山的彼端。
也就是说,这鸟人不花一分钱就来了个周游列国。
“跑站”这个名词瞬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所谓跑站,就是指社会上某些不良分子以跑救助站骗取救济为生。有的人想游遍全国,每到一个地方,待游玩了名胜古迹之后就去救助站。让福利院给他们买车票送回家,可通常是坐到一半,就下车,继续去吃下一家救助站。
简直就是国家出钱给他们公款旅游,爽歪歪。
而这些人,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是穷人。真正的穷人,都忙着赚饭钱,哪里还有心思去游山玩水。
但是,人家找上门来,确实又是身无分文,你又不能不管。
难不成还能看他们露宿街头,变成路倒?
国家的政策是好的,可再好的政策也有漏洞可钻,中国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进了办公室之后,韩清贫也不认生。“唰”一声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台苹果笔记本就开始充电,又问:“顾兄,你们的WIFI密码是多少?”
韩清贫的电脑比我和老马的都好,这个流浪汉做得未免太高端。国家公帑竟然要浪费到这种人身上,好气!
我语气变得生硬:“没有WIFI。”
“顾兄诳语了,你看这不就是无线网络,信号挺强的嘛!算了,我自己试,哈哈,你们的密码太简单了,123456,得换一个,小心被人蹭网哟!”
第五十五章 韩清贫
我冷冷道:“那是隔壁派出所的无线路由。”
“原来是衙门快班的WIFI,小生怕怕,倒是不好去寻晦气。否则被拿将过去,吃上八十杀威棒,一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韩清贫以手扶额,言道。
我:“兄台也是反穿来的,在下燕人张翼德,敢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来自哪个朝代?”
韩清贫:“汝南袁公路。”
“哎哟,原来是四世三公的袁公。”
“客气,原来兄台是手握飞鸟——张飞张翼德。”
办公室二人都是抚掌大笑。
我心中已经有点明白,这姓韩的就是在装傻充愣,一边开着手续,一边道:“韩清贫,你在我区被偷了钱包,身无分文,在本地没有亲戚,且家中也没有直系亲属。按照国家政策,我救助站将对你实行民政救助。你可以在我站食宿,在接受救助期间,吃饭和居住一切费用全免,直到被我们送回家为止。但是,在我站期间当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本站纪律,我先把相关规定给你念一下,你听好了。”
说罢,我就从手机里调出相关条文,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再问:“韩清贫你听明白了吗,可有疑义?”在说话的过程中,我开了摄像头录象。
韩清贫:“听明白了。”
我用电脑打出文本,挪过去:“如果没有问题,签字吧!”
“好的,谢谢。”韩清贫一边签字一边没口子的感谢:“顾兄,我与你一见如故,就好象是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总觉得眼熟,可死活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哎,你看我这狗记性。”
我:“韩清贫,不要说不相干的话,办正事。”
韩清贫:“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就好象是庙里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难道你是菩萨的化身么?”
“我……”
韩清贫肯定地说:“绝对是,你一定是菩萨的化身。佛家的菩萨有法、报、化三身。法身清净,报身圆满,化身千亿。你想啊,这世上信佛的成万上亿,人人都磕头烧香许愿,菩萨如何忙得过来。没办法,菩萨就化出亿万化身用来救苦救难。”
刚才和韩清贫调侃几句固然有趣,可老这样就没意思了。我板着脸,道:“韩清贫,手续已经办完了。你今天先在救助站住下,我带你去房间。明天我会买张火车票送你上车回H省老家,放心,是特快,十二个小时就到。早饭救助站管,路上两餐我们用现金形式发放给你。以每顿二十块钱计算,一共四十,没有问题就签字,我向上面申请。”
“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韩清贫微笑着不动。
我:“说人话。”
韩清贫:“大姥,你是在搞笑吧,四十块,只够买一包烟,你打发叫花子啊?”
“你抽四十一包的烟?”我去,想我堂堂清爽少年,社会主流,也才抽二十一包的硬玉溪:“韩清贫,你什么意思,明说。”
韩清贫潇洒地说:“我也是走南闯北,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的人,国家政策我也懂。我所去的每一个地方,住上几日,当地救助站都会给我八百到三千的路费。你们S区是经济发达地区,我与顾兄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也不能太过分。这样,你给我三千就是了。另外,我也不回H省,至少现在不想走。我昨天刚到这里,听说你们这里风景名胜不少,都还没有看过呢!门票的事情,顾兄能不能帮解决一下。”
我瞠目结舌,人心不足蛇吞象大概说得就是这种人吧?三千,想得倒美,人家邢云996工作制,每天站得小肚子抽筋,说得口干舌燥,一个月才三千出头。你这鸟人光动动嘴皮子就想拿这么多钱,还有公平吗?
“这不能,这不符合政策。你这是诈骗,是损公肥私,是浪费公共资源,是贪污。”
“顾朋友,话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不急,反正人已经在这里了,有饭吃有床睡,有热水澡,偷得浮生几日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亦快哉!顾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心情非常好,可保不准哪天情绪不稳,会采取措施的。”
“韩朋友,你所说的采取措施,我可以理解成威胁吗?”我气往上冲。
韩清贫红色眼镜框的眼镜后面的那双眸子全是笑意:“事物总有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我的房间在哪里?”
“你去一楼办公室找小王,他会安排的。”我气得黑着脸把他赶了出去。
“泼皮、流氓、无赖,这姓韩的神神叨叨,就该送去疯人院,反正也没几步路。”安排好韩清贫之后,我到财会室报销相关费用,气愤地对洪燕说。
“你这是要让韩清贫被精神病吗?”洪燕一鼓掌:“好主意,顾闯,你是个天才,马上送走。”
我丧气地说:“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就算把人送过去,人家也不会接收。”
桂花镇是民政基地,除了有养老院、救助中心、未成年保护中心外,还有一家精神疾病控制中心,俗称疯人院和一家殡仪馆。尤其后面两家一建,搞得地价大跌,本镇百姓意见不小。
第五十六章 所谓跑站
洪燕:“顾闯,这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我道:“还能怎么样,过得几天,买张车票,我亲自送他去火车站,盯着火车离站就是了。”
在洪燕这里发泄了心中的怨气,我心情好了些,感觉这也不算是什么事。
洪燕问:“如果这个韩清贫中途下车了呢?你又不可能跟他去H省。最麻烦的,送人之前我们要通知当地民政部门的人接站,到时候人家扑空,以后大家再联系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无奈地说:“这种接站扑空的事情还少吗,尤其是跑站严重的地区,每年不都有好几起。不就是怕韩清贫中途下车吗,这事也简单,买一张特快票。我查了一下,特快票从我们这里发车,下一个停靠站是M市,离我们区六十公里。他在那里下车,难道还能回头跑我们这里来?就让M市民政的同道去头疼吧,我们也算是干脱身。”
洪燕咯咯笑起来:“顾闯,想不到你这么老实的一个人,骨子里蔫坏。怕就怕韩清贫不肯上车,难不成你能绑了他送去车站?”
我无所谓道:“他不肯去车站,怎么可能不肯。对对对,韩清贫是跑站的,利用咱们民政系统的政策漏洞公款旅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刚才不是说要到附近的几个景区游玩吗,等他玩够了自然就会走。所谓,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终……啊呸,刚才和韩清贫文绉绉说了半天胡话,都被他给传染得不说人话了。”
洪燕:“顾闯,你才来福利院没两月,不是太熟悉工作,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知道老马为什么不管这事,让你全权处置吗?”
我问:“为什么?”
洪燕:“你难道还没看明白,韩清贫表面上是钻政策空子免费旅游,其实就是想赚钱。不然你想呢,他身上的名牌衣服手中的电脑从哪里来的?他是不是问你要钱了?”
我心中一沉:“刚才他问我要三千,我只给四十。”
洪燕:“这种人,就是靠跑站生活的,跑上几年买房买车的人也不少见。”说到这里,又要说到跑站这个在民政系统如雷贯耳,让人闻风色变的名词。
她说,按照国家的《救助管理办法》规定,对属于就救助对象的求助人员,应当及时提供救助不得拒绝。只要人民群众有难,民政就该及时伸出援手。
在救助的过程中不能因为被救助对象身份区别,经济条件不同而分别对待。打个比方,如果对方是不名一文的乞丐,没啥说的,该帮;可如果前来求助的是千万富翁,只要他符合条件,也不能拒之门外。道理很简单,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一线城市的老百姓来我们区遇事,钱包和手机被扒,你总不可能说他名下有价值几百万的房产就见死不救吧?
最早的跑站出现在十多年前,当时民政救助刚开始正规化制度化。当时,贫困地区的农民年收入才几千块,可一旦被救助,不但包吃包住,还有路费可拿,可比在家里务农爽多了。于是,就有人发现这其中的利益,地也不种了,工也不打了,一年到头全国各地浪。跑上一年,竟积下了一笔不菲的救助款。
一人肇始,一带二,二带四,四带百。通常是一个村一个村的人干这事,跑站便成了一个职业。
这几年,国家发现其中的问题,开始重视这一弊端。一二线城市管理开始严格,于是,跑站就下沉到区县,并有逐步蔓延泛滥的趋势。
随着人民的收入的进一步提高,物价上涨,跑站者已不在满足于在救助站混个三饱一倒,直接开始要钱,且一开口就是几千。
你不给钱,好说,我就给你捣乱。他们惯用的方式就是撒泼,到站里要不到钱要不到票,不是踢门就是趁人不注意砸玻璃,搅得整个救助站不得安宁。更有甚者,直接向上级投诉救助站。
救助中心的人没有办法,为消息事宁人,只得申请救济款把他们打发了事。
就在去年,老马就遇到过一个跑站人士开价五千。
这不是狮子大张口吗,马院长自然不肯。来者立即翻了脸,提了一把刀要行凶。
听洪燕说到这里,我吓了一跳:“还行凶了,这也简单,旁边就是派出所,抓了,提起刑事起诉。证据确凿,判上几年就是。”
洪燕:“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人家不是砍老马,而是自残。提着菜刀对着自己的腿就不停砍,那家伙……真是血肉模糊,鲜血四溅。”大约是那日的情形实在太可怕,虽然事隔一年,提起来,她还是一脸煞白。哆嗦着嘴唇说:“得,这下好了。老马被通报批评不说,还自掏腰包赔了五万块钱。另外院里负责医好那人,送上火车才算了事。老马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昨天碰到韩清贫,知道惹不起,溜了。”
我听得瞠目结舌:“这不是碰瓷吗,那人,真是疯起来连自己都砍。”
洪燕:“那可是五万块钱啊,换我也砍。砍自己还算好的,去年咱们市N县救助站的一个站长都被跑站者给砍了,送进医院缝十针。轻微伤构不成刑事伤害,只能自己忍了。”
她又说,现在的跑站者已经集团化规模话正规化信息化,他们彼此之间利用网络沟通联系,又绘制出一张详细的全国救助战联络图。细化到每个站好不好拿钱,负责人是谁是什么性格,救助站的厨师做菜手艺如何擅长什么菜系,站里的床单被褥多长时间换一次是否消毒。
最后,洪燕道:“顾闯,搞不好你的名字也记录在册了。”
我气愤地说:“还有公理,还有法律吗?”
洪燕说了一句很有哲学意味的话来:“难道我们因为碗里有几粒沙子就把一碗饭给倒掉?”
我叹息一声,是啊,以我们福利院来看,每年都要救助十几个有困难的群众。难道就因为出了韩清贫这么一个混帐东西就不去救助那些遇到事情等待救援的人?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
“老马哥也是,他跑什么呀,实在是太没担待了。”我心中突然生起了怨气:“依我看,韩清贫这人虽然神搓搓的,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倒不至于提刀砍人。”
洪燕:“跑站者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捣乱的,一言不合就扰乱救助站秩序。另外一种则是老赖,你们不给钱是吧,那我就赖着不走,反正饿了有饭吃,累了有房睡,病了你们还得给我看病。”
显然,韩清贫就是后者。
我道:“钱我是不会给韩清贫的,他要耍赖也不管他,看谁熬得过谁。”
……
“唰唰!”韩清贫使劲地刷着洁白的牙齿,上下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
然后喝了一口水,咕咚半天,吐掉。
茶水已经泡好,细瓷杯里冒着白气,屋中有淡淡的香味。
竟是上好的信阳毛锋,这混帐东西跑站还带着杯子和茶叶,太讲究了。
“韩清贫,在国外有一种说话,你看一个人是穷是富,有三个标准。”从洪燕那里出来,我还是沉不住气跑到救助站去看韩清贫,想最后争取一下。
韩清贫朝我一伸手,露出白皙细长的手指:“顾兄请坐,还请教。”
我到:“西方人的审美和我们中国人有很大的区别,比如我们以白为美,皮肤白皙说明这个人生活优渥没有从事体力劳动。可在欧美,白人则以黑为美,以瘦为美丽,这样才说明你这个人有钱有闲去海边晒太阳度假。所以,你出国之后看到白胖子,就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吊丝。另外,看一个人的经济条件好不好,看一眼牙齿就知道了。国外的看牙非常贵,尤其是箍牙,两三年下来,光帐单就得好几万美圆。你想啊,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可得好几十万。整天带着价值几十万的牙齿满街走,牛气得很。”
韩清贫:“长见识了,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国外呢?”
“可惜国外没有救助站,否则韩兄现在说不定已经在那边浪了。”我微笑地看他。
“是啊,是啊!”韩清贫深有同感,一脸遗憾。又道:“其实我国牙科也不便宜,就拿补牙来说吧,怎么也得两三千块钱。真是没有发达国家的命,却犯了发达国家的病。”
我眯缝着眼睛:“韩兄的牙齿整过的吧,我看你的上下四颗尖牙都取了,应该是做个正颌。按照现在的物价,怎么也得一万起步。看来,你的收入不错,你觉得来我们这里请求救助合适吗?”
“合适啊,反正我现在没钱。”韩清贫拿起折扇缓缓扇着,宠辱不惊:“喝茶,喝茶。”
我道:“是啊,你没钱。可没钱可以去赚啊,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恰好我们民政局正在负责一个精准扶贫项目。”
韩清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身患隐疾,一工作就会犯病,就不给政府添麻烦了。”
我气道:“你是赖上我了?”
“顾兄,你我是好朋友,说这种话就不友好了。”
我指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实在没钱你可以把电脑卖了啊,我帮你挂闲鱼上。实在不行,你开个价,我买。”
韩清贫微笑摇头,突然神秘地说:“顾兄,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个诗人,这电脑是我的创作工具,就好象是战士手里的武器,怎么能够卖掉换钱,那是对艺术的侮辱。”
第五十七章 其实我是个诗人
我倒是有点意外:“你是诗人,写格律诗、词,还是现代诗?”
韩清贫:“现代诗又什么好写的,怎能显示出本人手段,要些就些律诗,所谓戴着镣铐跳舞。听说顾兄是学中文的,想来也是同道中人,正要找你切磋。”说罢,就打开电脑,调出一个文档,点开了:“还请顾兄指教。”
我接过电脑一看,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失惊:“这是诗……”
“对,这就是诗,这是我在流浪这几年所写的,流浪生活的磨砺是我诗歌的源泉,顾兄觉得如何?”
“写得好。”我说。
韩清贫大为惊喜:“具体好在什么地方,顾兄展开讲讲。”
我指着其中一首诗道:“这首写得尤其不错,《颂冬至》就是刚写的吧?”见他点头,我朗声念道:
“冬至天很冷,
晚上吃火锅。
羊羔很可怜,
不吃它白死。”
本省有冬至这天吃牛羊肉的传统,一到这天,忙城都是肉香,中人欲醉。
我越念越激昂,最后道:“这羊羔并不是羊羔,而是指生活中侮辱和损害我们的事物,是苦难。苦难并不能打垮我们,反成为我们进步的动力,感谢苦难,感谢生活,这才是真正的来源于生活的现实主义大作,高屋建瓴,震聋发聩,引人思考。”
韩清贫欢喜得不住搓手:“顾兄谬赞了,拙作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你是不是觉得这诗句太直白了点。”
你也知道自己的是拙作啊,我心中翻了个白眼。摇头:“不然,就拿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来说,他每次写完诗都会念给隔壁老太太婆听,如果能够听懂,就算过关。否则,就会一直改,直到改到人能听懂为止。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直白吧?可人家偏偏成为千古绝唱。可见,一首诗的好坏语句是否华美并不重要,关键在立意。”
我已经看明白了,这姓韩的装得厉害,就是个大赖子。碰到这种人,你还能怎么样呢,只能苦中做乐了:“我们现在要弄清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看到我一脸的严肃,韩清贫好奇地问。
我回答说:“我们要弄清楚文艺为谁服务的问题,人民群众喜欢的我们就得写。人民群众喜欢的的你不喜欢,你不赞成,你又算老几?”
说罢,我即兴和诗一首:
“国庆好天气,
人们心欢喜。
团圆家家乐,
共铸中国梦。
今日又欢庆,
咏我老干体。”
这下韩清贫听出我话中讽刺意味,顿时变了脸:“有辱斯文,顾闯,你这是在埋汰我吗?实话告诉你,不给钱我是不会走的。”
“我也实话告诉你,钱是不会给你的,国家的钱属于全体纳税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我不是人民?”
“不好意思,你不是。要住在救助站随便你,住到天荒地老都可以。但我要提醒你,不要影响我院秩序,否则按照规定我会采取措施。”
“好说,大家都是读书人,心照。”
我和韩清贫彻底翻脸。
接下来几天,韩清贫倒是老实,整天呆在屋里上网、游戏、创作,呆累了,就跑到操场上的单杠上玩大风车。
很快,整个养老院的人都知道救助站收容了一个叫韩清贫的奇人。
一队老头老太太都在远远观摩这个运动场上的健将。
“小韩好大力气,看看人家这身体柔韧度,啧啧。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筋长一寸,寿增十年。”
“韩眼镜的肌肉不错啊,跟生瓜蛋子似的。”
“对头,对头,这如果是在七八十年代,那可是生产队一等一的劳动力,有的是姑娘抢着嫁过去。”
……
一到饭点,韩清贫都会拿了饭盒如风般冲进食堂,老头老太太们自然是抢他不过。
但是,大家却不生气。韩眼镜儿能说会道,一口一个《周易》八卦,没事就免费给五保户看手相算命,颇受欢迎。
就连外面的镇上的居民也知道福利院来了个韩半仙儿,还免费给人算卦,竟求上门来。
韩仙子碰到漂亮姑娘的时候甚至提出过要给人摸骨,吓得我连声制止,让门卫关上大门,不许无关人士出入。
我和老马哥同时站在楼上忧伤地看着下面热闹的情形,我们都知道,这颗牛皮糖怕是甩不脱了。
“算命,算命,都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有什么可算的?”
“马哥,也不能这么说,韩清贫给人算命的时候尽挑好话说,就当成一种心理安慰和娱乐活动吧?”
老马:“这韩清贫倒是本事,他为什么不去街上摆摊,怎么也能赚些路费,非得赖上咱们?”
我说:“封建迷信要不得,乱摆摊是非法的。子不语怪力乱神,马公慎言。”
“你少学姓韩的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怎么,被传染了?”马院长摸了摸发热的额头:“算了,韩清贫的事情且这样,拖一天是一天。等到日子长了,他见没有油水,自然会走,这事由我来对付。倒是城南村的拆迁的事儿你得抓紧了,不是给辛书记立下军令状要做你未来老丈人陈力的思想工作,怎么,不顺利?”
“他才不是我老丈人,我冤枉得很。”
“你小子,听说陈家的闺女是个小美人,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几天院里的事就别管了,全力以赴解决城南村的事情。”
韩清贫我搞不定,陈力那边年前完成拆迁的任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真是诸事不利。弄得我都想请教韩眼镜儿本人是不是命犯太岁,要怎么才能转运?
忙完一天的工作,我一边骑车回家一边琢磨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主意,反弄得精神恍惚,险些被一条横穿马路的秋田犬碰了瓷。
等回到家,我突然发现地上扔满了塘纸,正是我前几日买回来的巧克力。
顿时惊得肝儿一颤,喊:“萧萧,乱扔什么垃圾,你姑妈马上就要回家了,快收拾,不想过好日子了?”
正在这个时候,西屋的门开了,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胖大老太婆叼着一支香烟走出来,问:“你就是顾闯?”
“对,我是顾闯,你是……”我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新来的房客吧,刚搬进来,怎么没听刘姐说起?”
第五十八章 不省油的灯
前头说过,我们这套房子总共有三个房间,分别位于北、东、西三个方位。
北屋面积最大,又带阳台可以晾衣服,生活方便。邢云带着刑萧萧,就住在那里。
东屋最小,却可以迎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自然适合我这种朝气蓬勃的有为青年。
至于西屋,其他季节还好,到了夏天,晚上热得厉害。
最近S区房源紧张,一屋难求,租金也颇高。可西屋这么空着,每闲置一天都是一笔损失,新租客的到来是迟早的事情,并不叫人觉得意外。
老太太将一口浓浓的烟吐出来:“对,今天刚到的,我姓万。”
我点头微笑道:“万阿姨你好,既然以后大家都是室友,有事你说话。”
“小伙子真不错啊,听说你是在政府上班,是个官儿?”万老太太继续将一口浓烟吐了出来,又用手指弹了弹湿哒哒的烟卷,将烟灰弹在地上。
“什么官儿,我就是个普通工作人员,无职无权拿死工资。再说了,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人民服务。”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老太太满屋抽烟,烟灰乱抖,实在不太讲卫生,等下若是让邢云开到。那个有洁癖的女子,不知道又会怎么做妖。
要知道,我平日里抽烟都是躲在自己房间,大冷天的还要开窗。抽完,烟灰和烟蒂还得小心地收起来第一时间带出去扔了。
活得好累,我容易吗?
口中对万老太说着套话,眼睛却不安地朝北屋看去。
万老太太:“别看了,邢云和萧萧蒸好了饭,出去买菜了。小顾,你坐,你坐,阿姨有话要问你。”
说着,就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沙发上。
那手又肥又厚,又冷有湿,让人很不舒服。
我没有办法,推过老太太递过来的香烟:“万阿姨,你说。”
万老太眼珠子一转:“顾闯,你一个月赚多少?”
我眉头又是一皱,所谓女不问年龄,男不问收入,这已经是非常不礼貌了。不过,老一代人因为成长环境不同,也没有隐私观念,平日里口无遮拦。其实,这样的人我在工作中倒是遇到过不少,类似的问题以前也不知道回答过多少次。
即便心中再不快,还是客气地说:“我在清水衙门上班,一个月能有多少,也就四千出头。”
万老太神色显得有些失望:“才四千多快呀,确实是少了点,将来还怎么养活老婆孩子?”
这话倒是触及了我的痛点,禁不住道:“谁说不是呢,四千块,吃饭和在外面应酬,怎么也得去掉一半。再加上交通、通讯、抽烟,又得一千。扣除房租,就只剩几百块,惨得很。”
万老太突然一笑:“小顾,你不老实啊!”
我奇问:“此话怎讲?”咳,这几天被韩清贫气糊涂了,一说话都文绉绉的,竟改不过来。
万老太太挥了挥手中的烟卷:“你说你一个月只剩几千,怎么抽这么好的烟?难道还有外水和灰色收入,咯咯,小顾啊,阿姨和你也不是外人,你也不用骗我的。”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老太太抽的是中华香烟,如果没有猜错是我买回来的。
我这人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平日就抽点烟,一天一包,且喜欢好烟。父母大人刚拨下来三万块恋爱基金,加上我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提高了一个档次,从玉溪、云烟消费升级到中华。每月烟钱也从七百增涨到一千五。
城南村颇富,村民所抽的烟都是五十起步,平均一百一包。我的云烟递过去,人家都不接。为了和群众打成一片顺利开展工作,也只能入乡随俗,这也是没奈何的事。
等到城南村拆迁的工作做完,再降级吧!说到底,我就是个价格敏感型消费者。
当然,为了节约,我一口气买了三条,足够一月所需,然后扔在冰箱里冷藏。
想来是这老太太不告而取,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我有点生气,可人家是个老人,你又能怎么样呢:“万阿姨,你大约不知道,北屋的租客叫邢云,脾气不太好。她喜欢干净,你的烟头烟灰乱丢,是不是不太合适。”
“看你这趴耳朵的样子,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哈哈,哈哈!”老太太高亢地笑起来。
趴耳朵是本地方言,大概意思是丈夫害怕妻子,惧内,没有男子汉气概。半是挖苦,半是调侃。
我摇头:“万阿姨,我和邢云只是普通合租客的关系,你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少骗人,刚才我看到阳台上挂着你的衣服,是邢云帮你洗的吧?”
我看了看她,这老太婆竟然跑别人房间乱逛,合适吗?
“万阿姨,邢云帮我洗衣服,可是要收钱的。”
万老太太更是笑得前伏后仰,面带鄙夷:“看你这阴盛阳衰的模样,让人洗衣服还出钱,说你趴耳朵还不承认?”
和这种老太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脸突然有点发热。忙拿了湿巾纸将茶几上的烟灰抹到一张纸上,又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烟头,一并扔进厨房的垃圾筒里。
解释说,我真没有灰色收入,抽这么好是工作需要。另外,家里还会补贴一点。惭愧,惭愧,这么大人了,还让父母操心。
老太太追到厨房里来,她是个话多的人,看得出来很喜欢和我唠嗑。只是,她说起话来不太礼貌,咄咄逼人且带着询问的语气。
“小顾,你父母一个月就能补贴你三条好烟,看来家境不错啊,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回答说:“我爸爸妈妈是外地人,在一个县城的事业单位上班。”
“父母都是事业单位,你又是公务员,不错啊!哦,外地,你以后不是要在这里安家,没想过买房子?”
我被她问得有点精神崩溃,可又不好和她翻脸,只得道,想过,这不是工作忙,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爸爸妈妈准备过段时间来这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楼盘,如果看上了就买一套。
万老太太眼睛大亮:“要买房子了,有钱人啊!”
我苦笑:“我家算什么有钱人,全款是不可能的,只能先交给首付,然后每月还按揭款。”
“每月还多少?”
买房是大事,我早在心中计较了许多天,早就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听她问,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以十五年期算来,每月应该还五千多块吧!”
“啊,这么多!”老太太面色大变:“你一个月才四千多,怎么还得起。对了,是不是你父母帮着还?”
我道:“我有住房公积金和房补的的,扣下来,每月还两千来块就可以了。而且,房子到手后,说不定还能涨。和房地产的涨幅比起来,这点按揭款根本就不算什么。再说,我光棍一条用不着住这么大房子,还可以分租出去。这么算下来,一分钱都不用花。十五年后就是几百万的房子,倒是不错。”
这事说起来,其实我还是比较得意的。
心中又是一动,如果我以后找个本地姑娘做妻子,一切都不是问题。
眼前又浮现出陈佳那张小巧娟秀的脸,我心中突然一慌,忙摇了摇头把这无端的念头抛之九霄云外,这也是个惹不起的人。
老太太突然有点激动,又冷又湿的手再次抓住我:“几百万块钱,你还说你不是有钱人。”
我感到很不舒服,忙甩开她的手。直想朝她翻白眼,万阿姨,你又高兴什么?
万老太又打开冰箱,摸了一颗巧克力出来塞进嘴里。
萧萧那盒巧克力早已经被那个小谗猫吃光,又将魔爪伸向我的那盒。
这老太太又是抽我的烟,又是吃我的东西,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我咳嗽一声提醒她:“万阿姨,这糖还有烟好象不是你买的吧?”
“不是我买的,怎么了?”万老太太看了看我,脸色突然一沉:“年轻人要懂礼貌。”
我是好脾气,耐心地说:“万阿姨,我们今天好象是第一次见面吧,关系好象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吧?既然大家以后要住在一起,很多事情是不是要把握好一个度?”
万老太太一脸的疑惑:“小顾你在说什么,阿姨不太听得懂?”
哎,也对,这胖老太婆看起来就没什么问题,我得明白告诉她。
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客厅的门开了。
这套房子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就看到邢云和萧萧进来,她们手中各自提着一口塑料袋子,里面是刚切回来的卤肉。
我顾不得和老太太废话:“邢云,萧萧你们回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吃这么好,等下倒是可以喝一杯。萧萧,从我包里拿点钱下去买瓶啤酒回来。要冰冻的,别买常温。我最近肠胃不太舒服,不能吃太凉的东西,这天冷得!”
“喝酒,好啊,这里就有一瓶,干嘛要出去买?”老太太随手从灶台上拿起我放在那里的一瓶白酒。
我大惊,忙叫一声:“STOP!”这可是水井坊,乃是上次搞定刘俊才之后,老马哥心中高兴约我去他家打麻将,送给我的奖励。
我这人对酒没有什么讲究,一千多块的茅台能和几十块的白干喝进嘴里都是一回事。
拿到酒之后就随手扔一边,准备过年带回家去进献父亲大人——儿子参加工作半年,好歹也为你老人家赚回来一瓶好酒。
老太太冷着脸对邢云呵斥:“怎么出去这么久才回来,你想饿死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婆?家门不幸,出了你们这俩不孝的子孙。你这娼妇,一定是故意的。怎么,嫌我来吃你白饭,故意使脸想撵我走,也不怕老天爷降下雷来劈死你?”
邢云委屈地说:“妈……你不是要吃家乡味的卤肉吗,我也是走了几条街才找到的。有人在呢,你乱骂什么?”
“啊,万阿姨你是邢云的妈妈,邢萧萧的奶奶。”我吃了一惊。
这老太太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第五十九章 尹婆婆的八卦
难怪她一来就到处乱蹿,找烟抽,找零食吃,垃圾还到处扔,难怪刘姐没有告诉我这里来了个新租客。
说话间,万老太就手脚麻利里拆了包装,拧开了瓶盖。
一股酒香在客厅里弥漫开了,她抽了抽鼻子:“这就好象不错。”
萧萧在旁边气道:“七百多一瓶的酒,你说呢?”
“什么你你你,不懂规矩,要叫奶奶!”老太太抬起手要一巴掌抽过去。
我忙拦住她:“万阿姨,我陪你喝一杯。萧萧,邢云,饿死了,快去盛饭。”
说着话,又递过去一支烟。
万老太太很满意我的态度,一屁股坐沙椅子上,一边抽烟喝酒吃肉,一边骂:“人说儿女双全有福享,我那儿子去年死球了,这女儿又和我不亲,今天一来从头到尾就黑着脸,当我要饭似的,什么东西。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生了她,直接打掉。为了生这个不孝的东西,家里的猪都被牵了,电视机被人抱了,吓得我在外面躲了半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容易吗?”
大约是喝得有点多,老太太抹起泪来,指着邢云道:“生她的时候,我躲在她姨妈家,痛了一个晚上,喊得嗓子都哑了。我那亲戚什么玩意儿,连一碗荷包蛋都不肯给我吃。”
邢云:“你能不能少说一句,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我怕什么笑话,我受了那么多罪,遭了那么多白眼,还怕别人笑话?”
萧萧不服气:“奶奶,我听人说你在姨婆家生姑妈的时候,天天要吃好的,还偷人家的鸡上山烤了偷嘴。家里的下蛋鸡都被你吃光了,哪里来的荷包蛋?”
“大人说话,你一小屁孩插什么嘴,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万老太一筷子抽到萧萧的额上,瞬间就起了一道血痕。
我惊得筷子都要掉了。
萧萧父母车祸去世,现在被人骂有人生没人养,哇一声哭起来。
“要哭滚回屋去哭,少在这里惹人厌。”老太太一声怒骂。
萧萧站起来,跑回自己房间。
我抬头看着邢云,邢云一脸黯然:“妈我吃饱了,要去睡了。”也跟着回了屋。
桌上只剩我和万老太,这老太婆一脸惬意地大口喝着就,每喝一口都眯一下小眼睛。
在吃菜的时候,每次一口都嘬一下筷子。
我虽然不像邢云那样有洁癖,可还是有点忍不住,顿时倒了胃口。
感觉万老太太一来,这家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重了。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刘军打来的:“顾闯,吃没有,下来麻将。”
我正呆得难受:“刘军你来了,吃过了,好好好,我马上来。”就逃也似地跑到二楼尹弘杰家。
尹弘杰是本地土族,早在四年前就买了新房。这老屋也没卖,给他母亲养老。一个老太太也住不了这么大房子,刚好他老婆没工作,婆媳俩就在家里弄了个麻将馆。一来能够挣点零花,二来也是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本省人除了喜欢吃火锅麻辣烫,就是麻将。
说起麻将,倒不是因为大家好赌。实际上大家都打得小,一块两块的彩头,也不影响生活。大家凑在一起,打牌是其次,重要的任务是交流信息,针砭时世,感慨人生。简单说来就是吹牛冲壳子,聊八卦。
尹家,就看到刘军、蔡大嫂和四楼李老师坐在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过,好象在说:三缺一,就等着你送钱呢!
刘军:“顾闯,哥子,这么快就跑下来了,真积极啊!”
蔡大嫂忙递了一杯菊花茶过来:“天气干燥,喝点菊花下火,放冰糖不。”
“不放糖,放糖不解渴。”我谢了一声,说:“在屋里呆得无聊,这里有节目自然要快点跑过来。咦,你们两口子一起上啊,那还打什么,没意思。”
刘军:“牌搭子不好凑啊,要不这样……尹婆婆,你来替一下,等其他人来的时候再换。”
尹婆婆欢喜地应了一声:“我来我来,就夹着小钱包走过来。”
李老师故意逗趣:“等有人只怕尹婆婆也不肯跟人换,你就是个牌疯子。”
我们都低低地笑起来,尹婆婆这人有两个毛病,一是八卦话多,二是喜欢打牌。
一般来说,麻将馆里,如果三缺一,做老板的都要坐上去替一会儿。等到其他人来,她再下去。可这位婆婆一旦坐上去,不到收场,没人能够把她叫走。
其他来打牌的人都是街坊邻居,来这里见尹婆婆已经开始打牌,也不找她麻烦,自己泡茶。等到离开的时候,把茶钱扔麻将桌上就是。
今天我们打的是两元。
家里突然钻出来万老太这么陌生人,而且人也很烦恼,我心中莫名其妙有点乱。第一把最后一个走脱,尹婆婆自摸三家对对胡,刘军自摸两家小七对,然后我点了李老师一个屁胡。
第二局我的注意力不在集中,死得更惨。刘军自摸一个清一色带暗杠,尹婆婆吃了我一个点杠,顺利自摸。然后黄了牌,我和李老师再次成为最大输家。
第三局,我和李老师倒是一前一后小胡跑掉,可惜我和他都点了杠,算起来还输了一个筹码。
而且,在验牌的时候,我愕然发现自己诈胡了,要一家赔八个筹码。
连续三次重击让我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局势越发不可收拾,在又输了几把之后,我拍拍好手道:“不打了,再打下去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借你。”蔡大嫂一直在刘军身边观战,听我说,忙打开钱包,递了几张钞票过来。
李老师开玩笑说:“蔡大嫂你借钱给小顾,不怕刘军吃醋吗?”
刘军嘿嘿一笑:“我当然吃醋了,不过,今天手气这么好,自然要在牌桌上手刃情敌。”
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蔡大嫂气得脸都红了,唾了丈夫一口:“尽说些不正经的。”
我很尴尬:“好吧,继续打,等下我用微信红包还你钱。”
心里也知道,这牌桌上手气一坏,要想扭转过来谈何容易,说不定借的这点钱都要喂狼。那么,现在只能耐心点,尽量止损了。
接下来我打得很小心,也很慢。
我这人自从到民政系统上班之后,整天处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身上的棱角早已磨平,变得冲淡平和。对我来说,麻将只是一种社交活动,重要的是在桌上和朋友邻居聊天而不是赌博。
一边打,一边就和大家说起天气和今年的收成……不,今年的经济形势,豌豆尖又涨价了,生活快过不下去了。
尹婆婆:“小顾今天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因为家里突然来了个讨厌的老太婆?”
“呃……家里多一个人也热闹。”我从来不臧否人物,含糊地应了一声。
尹婆婆突然神秘地说:“小顾,你晓得伐,这个万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可是个人物,儿女都不认她的。今天白天寻亲寻上门来的时候,小邢说她没有这个母亲,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刘军和李老师都停下来,问。
大家都知道,本居民楼有两大八婆。一个是开串串香麻辣烫的谭婆婆,另外一个则是尹婆婆/
谁家有点事,不用太长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能够让全大楼的人知道。
这二人有做名侦探的潜力,可惜春秋已高,不得已退居二线。
尹婆婆:“我先说说这个万老太婆的光荣历史,也好让大家全面了解一下她这个人。”
话匣子一拉开,尹婆婆这段故事说得可谓是绘声绘色,跌宕起伏。
原来,万老太太和邢云的老家在我省Z市下面一个农村。年轻时也算有几分姿色,人也风流。九十年代的时候,邢家很穷,邢云的父亲为了养活老婆和一对儿女,出远门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
万老太婆就耐不住寂寞了,恰好,当地正在修公路。她就和工程处的一个小包工头勾搭上了,等到工程结束,直接抛弃了邢云兄妹和人私奔。
邢云的父亲从外地回家之后,听到此事情,心情一直抑郁,竟至沉疴不起,撒手人寰。
父亲去世,母亲又失踪,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总算顺利长大。
算起来,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当年万老太离家出走的时候才三十出头,现在已经五十多岁。
她人老了,估计在外省也混不下去,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对应该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可以养老,就买了张火车票回了家。
等到家一问,才知道儿子去年车祸去世,只剩女儿邢云和孙女萧萧。
邢云在S区打工的时候留了电话和地址在老家方便联系,于是,老太太就按图索骥追了过来。
说到这里,尹婆婆道:“没错,按照我们中国人的孝道来说,世上无不是的父母。但万老太婆当年可是做了错事的,也伤害了邢云。这次回家,应该好好说话,求得女儿原谅才是。你猜怎么了,老太太凶得很,见邢云不认她,提起巴掌啪啪就抽下去,都把女儿和孙女给抽愣了。然后,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走了。”
第六十章 讨厌的老太婆
“然后呢?”蔡大嫂问。
尹婆婆:“没然后,老太太就这么住下来。”
蔡大嫂:“难道就这么算了?”
“还能怎么样,毕竟是自己的妈,人家都住下来了,还能朝外撵?”尹婆婆反问。
“这万老太婆就不要脸的,确实,她是邢云的妈,可她尽到过一天做妈的责任吗?可想,邢云兄妹二人在父亲去世,母亲又离家出走之后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咱们中国人,对于父母,除了生恩还有养恩一说,养恩大于生恩。”李老师有点文化,这话算说到点子上去了。
众听众都是感慨“是的是的。”
又有一人道:“生恩又算得了什么,说穿了,万老太太当年也就出了个肚子,完成个任务而已。”
“年轻时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临到老了,记起自己还有个女儿,想让人家给自己养老,这也叫父母?“
大家想起邢云家这段往事,皆一阵唏嘘。
刘军忿忿道:“那邢云看起来挺厉害的一个姑娘,遇到事情我看也没有什么办法,就这么由着人欺负?哎,谁家没有一个混帐亲戚。”估计他又想起自己的叔叔刘俊才了。
我听得心中苦笑,邢云看起来是比较凶,但凶只是她的表面。你想,一个独身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要想在这陌生的城市生存,不厉害点能行?凶只是她的表面,其实内心中还是很善良软弱的。
又打了两个小时的麻将,我苦苦支撑了一晚上,临到最后四把总算自摸了一个清一色带钩三家,龙七对三家,将损失夺了回来,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大门没有关,透过门缝看见去。屋中烟雾腾腾,满地烟头烟灰,万老太光着脚躺在沙发上:“萧萧,去给奶奶加点茶水。你这小娼妇,也没个眼力劲,奶奶的茶都喝完了,又烤着火,你想让我变人干啊!”
萧萧:“奶奶你说什么脏话。”
“老娘说脏话又怎么样,还顶嘴,打不死你这小闺娼。”
邢云终于忍不住了:“妈,萧萧还是个小姑娘,你就这么骂?大晚上你喝什么茶,就不怕失眠?”
“老娘的孙女就骂不得吗,**花花儿,跟个木头人似的,戳一下动一下,眼睛里就没活儿,我看就是个懒鬼。照我看来,不但要骂,还得打。打上几顿,就知道好歹了。”
“你……”萧萧被奶奶如此恶毒地骂着,气愤地看着奶奶。
万老太太:“你看什么看,不服气,不孝的子孙。”她有朝邢云一瞪眼,继续骂道:“失眠,失个屁的眠。老娘当年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随便走到哪里,都有人讨好。原本以为,你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说也长得不丑。谁他妈晓得,你竟然混得这么臭,要钱要房没房。你如果有本事,给我勾搭和有钱人养着,我也要跟着享几天福啊!看到你这寒酸样,老娘才失眠呢!”
见她越发地说得不堪,我咳嗽一声走进去:“好呛人呀,别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萧萧,你明天还要读书,怎么还不睡,快进屋去。”
萧萧还昂着头,邢云忙把她拉进屋去。
万老太见了我倒是客气,赔笑道:“回来了,听说你打牌去了,手气怎么样?”
我看了看茶几,这死老太婆竟然又从冰箱里拿了一包烟出来,还把我的巧克力都给消灭干净。
顿时心中大为厌烦:“一般,就是混个时间,万阿姨你还是早点睡吧。对了,西屋你可不能住,毕竟你没有付租金。真想住,明天我跟房东说一声,便宜点,一个月八百块,押三付一。”
万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么贵,萧萧,你这小娼妇给我滚出来睡沙发,奶奶要睡床。”
我怒了:“万阿姨,大半夜的你能不能安静点,影响别人休息,明天我找房东了”
万阿姨听到我这一声吼,有点惧了,讨好地说:“好好好,我睡沙发,小顾你好好休息。”
大约是打牌的时候我喝了太多茶水,半夜被尿憋醒了,一看手机,已经半夜四点。到了客厅,发现电视机还开着。
万老太太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鼾声。
她人生得胖,每打一次鼾,身体就微一蠕动,然后旧沙发便呻吟一声,让人怀疑随时都可能散架。
这鼾声一阵接一阵,时而高亢嘹亮,时而婉转低回,就好象是一把锉刀在我脑子里慢慢锉着,令我耿耿难眠。
这什么人呀,我心中气恼,心想:不知道这老太太还要住多长时间,希望只是在这里盘恒几日,时间只要超过一周,别说邢云,我先要被她逼疯。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朦胧睡去,直到被太阳给晒醒。
今天的早饭很简单,就是一碗素面。老实说,我实在有点厌烦和万老太太一桌吃饭,太败胃口,好在人不在。
我问:“萧萧,你奶奶呢,是不是进屋睡去了?”
萧萧撇了撇嘴,骂道:“那死老太婆嫌早饭没肉,问姑妈要了钱出去吃汤锅了。”
“萧萧,什么死老太婆,那是你奶奶,要讲礼貌。”邢云怒叱,一筷子敲到她手上。
萧萧大觉委屈,气道:“什么奶奶,鬼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奶奶。她抱过我一天吗,我不要,我不要!”
邢云又呵斥了她几声,气得小丫头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然后伤感地看了我一眼,柔声道:“顾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另外,你的烟挺贵的,还是收回自己房间里去。不然,用不两天就要被我妈给抽光了。”
我道:“无所谓,抽完就不抽了呗。”
邢云:“不是这个道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动。”
她拉开冰箱门,将剩余的烟拿出来塞我手里。
“好吧!”我虽然也抽烟,可老太太就是个老烟枪,在家里一支接一支抽,熏得人实在手不了,心中对她也极为厌烦。这鬼老太婆,是不能便宜了她。
吃完饭,我下了楼,发动摩托车刚要走,就听到有人喊:“小顾,你这是要去上班吗?”
我回过头,就看到万老太正坐在旁边的汤锅店里,正吃得满嘴是油,她还喝了酒,显得精神焕发。
“是要去上班,没办法,吃公家饭,就得干活儿。”
“小顾,你也算是个有钱人,就骑这破摩托,也不买辆豪车?那样多有面儿啊!”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老马哥这辆油蚱蜢。
我淡淡道:“要这种面子做什么?”
“别是买不起吧?”
我心中突然有些生气,笑笑:“一辆车也就十几二十万,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我不是还没买房吗,你看这里窄成这样,要有地方停车。乱停乱放,交警罚款还不得罚死我?”
大小伙子谁不爱开车,前几天家中老爷子打电话来说等房子买好,准备再给我买辆二十万左右的车代步。
老爷子果然是“我拿了块地”的隐形富豪啊!
其实,想想也正常,双亲大人都在事业单位上班,福利很好,却不是我这个苦哈哈的公务员可比的。而且,据传闻,老娘上前年股市行情好的时候加杠杆赚了一波后适时收手。
我当时心中一阵惊喜:“谢陛下隆恩。”老爷子接着厉声道:“这车不是白买给你的,等车到手,你和你老婆每周开车回来看我们一次。”
“啊,我能不要这车吗?”
“不行,就这么定了。明年房子,车子,还有妻子还有孙子你都给我配齐了。”
“别的还好说,你老人家就算想抱孙子不也有个十月怀胎的过程,哪有这么快?再说我现在光棍一条,你这是强人所难。”
以上谈话自然以不欢而散告终。
……
万老太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就站起身来指指我,对买汤锅的说:“顾闯结帐。”
饭钱倒是不贵,可这行为实在恶劣,我不觉皱起来了眉头,却不好说什么。
去上班的路上,我突然想,这讨厌的老太婆见了我不是问收入,就是问房子车子,分明有探我底细的味道,她想干什么?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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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顾闯,顾全大局的顾,我有麻烦了,工作和生活两个方面就遇到了麻烦事。
先说工作上,首先拆迁一事。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经过陈力认证的未来女婿,城南村未来的女婿。群众工作开展得不错,大伙儿服我喜欢和我亲热。都说,如果我不是公务员就好了,等到村两委还届的时候让我做村长做支书。
村里但凡有事,大家都喜欢找我调解,弄得我唐志龙非常不快,反显得我要抢班夺权似的。
我的威望是高起来,可一和村民说起拆迁的时候,人家都是一笑,道,要不你找陈力说说,你们两爷子商量一下,商量好了,我们照办就是。
商量,和陈力能够商量好还用说这么多废话?
还俩爷子,天见可怜,自从那日在医院分别,我就没联系过陈佳。而她好像也有意躲着我,再没有回陈力那里去过一次。
我和老陈又有毛关系?
第六十一章 烦恼事不少
和陈力商量还是必须要商量的,可一谈到拆迁,陈力就顾左右而言他。
反教育起我来,说拆迁机会难得,正是多拿补偿款的时候。你不要有顾虑,反正你现在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什么都别管,让我去闹好了。
“要不,你申请离开工作组,不干这个驻村干部,不在是非之地,就不做是非人。”
我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走,福利院自由自在不比在这里上级还有村民这里两头受气。可工作是这么安排的,你又能怎么样?
是啊,你可是给辛书记打了包票的。虽然镇里也管不到民政局,可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和你有关,陈力神秘地说。
我道,小道消息之所以是小道消息,就说明不靠谱,你老人家还是别传谣散谣吧!
陈力说,这个消息是这样的,有传闻辛书记在负责城南村拆迁安置和这个商业广场建设项目之后要调回市里任职。
我说早就听人说过,他要去一个大局任局长,因为是桂花镇的女婿熟悉情况,这才过来干一年,干完自然要走。
陈力呵呵一笑,说:“你知道什么,还大局呢,他不会当什么劳什子局长的,听说上面已经开始考察他了。明年要到区政府做副区长,分管农业、人力资源、社保、民政。那可是你的直接领导的直接领导。你说,你还不快点离开这里还等什么?”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要让人相信啊?”陈力一个村霸,区里的人事变动能让你知道?
陈力悠悠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九十年代下海潮的时候,县人事局办公室,我跟局长跑过两年。老局长现在虽然退休,可场面上的事情却一清二楚,他说辛书记会做副区长,还能有假。顾闯,你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吧,老这么耗下去,让未来的大领导怎么看你,你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发沉。没错,我可是在辛书记那里立下军令状的,陈力这里的工作明显是不可能做的。到时候,岂不给未来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一个夸夸其谈,吹牛皮一流,却没有任何工作能力的印象?
我还年轻,还不到混吃等死的年龄,我想做事,我有自己的事业追求。
辛书记,不,未来负责民政这一块的辛副书记一旦对我有了成见,以后我也就断了独当一面做实事的可能。
“老陈,谢谢你的提醒,可是,要想离开呈南村,没有正当理由可能吗?”一刹那,我突然起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陈力:“简单得很。”
我提了精神:“还请教。”
陈力:“不是有个亲友回避原则吗,是的,现在你我没有任何关系,想要以这个理由离开城南村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你娶了佳佳,你要拆的是老丈人家的房子,自然不太方便,组织上可能会考虑的。顾闯,要不去向佳佳求婚吧,到时候领了证,咱们村也热闹热闹。”
说到这里,陈力哈哈大笑。
就连唐芳菲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哎地一声:“这如果要结婚,没有婚房可怎么办佳佳的房子在省城,咱们的在环球中心的房子又不通车,花车进不去啊!”
陈力喝道:“说你没见识果然没见识,花车进不去有怎么样?咱们弄个中式婚礼,用花轿把女儿抬进去!”
“这个主意好!”老两口笑得欣慰,笑得开心。
我瞠目结舌,好好地怎么说到结婚了?
“老陈,唐阿姨,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你们大概是对我和佳佳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和我说清楚了,以后就当普通朋友处。从那天起,到现在,我们就没联系过。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问陈佳。”
说到这里我心中突然有点虚,陈力死活怀疑我和他女儿之间发生过什么。这事情又没办法自证清白,一到我否认和陈佳是恋爱关系,老陈就是满面凶相,似是面对着杀父仇人。
不,这仇只怕比杀父还深。
果然,陈力眼睛就是一鼓。
唐芳菲突然一笑:“小顾书记,你是不是和佳佳之间有什么矛盾,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欢喜冤家。佳佳这孩子别看平时温温柔柔的,可有的时候却犟,必要的时候你也得向她服软,说上几句好话也没什么呀!”
“唐阿姨,我们之间真没什么。”
唐芳菲却笑起来,伸出拳头打了陈力一记:“这丫头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她有什么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她眼睛里有你,那天在医院的时候我能看出来。”
陈力:“说女儿你打我做什么?”
唐芳菲:“你女儿和你一样,心里喜欢一个人啊,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说,偏偏要去惹别个生气。当年你追求我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我后来一想,不能这么下去,再这样你我就要闹成仇人了。得,我答应你就是,你也别折腾了。”
两老会心地笑起来,我经受不住:“再说吧,再说吧,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老陈,那日在医院里你的承诺还有效吗?就是我查到你的真实身份,你就拆家里的违建。”
“当然。”陈力摸了摸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须,学着《三国演义》中关羽的台词,唱道:“季布一诺,重如千金。”
其实在陈力那里去做思想工作,我也知道没有任何效果,只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这老头突然头疾发作,转了性子呢?
事实证明,世界上的事情那里有侥幸的道理。
结果,不但碰了一鼻子灰色,反被陈力逼婚。得,我还是去查他的真实身份吧!
但这事谈何容易,小黄联系了许多警校毕业的后来做了警察的同学,把陈力的资料传过去,让他们帮忙。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回音。
我和小黄又将陈力的资料挂在寻人网站上,别人上网是寻找失散多年的亲戚或者儿女,他却好,要寻自己。
他是挂到网上去了,可短期内要想有什么收获我不是太乐观。
城南村这边的事情先不说,桂花镇福利院那边。且道,那韩清贫果然是个人物,在救助中心混了一周,竟和所有人都混熟了。不但和老头老太太们打成一片,就连食堂的厨师还有护工们都和他称兄道弟,就好象他是在院里居住了一二十年的五保户一样。
那天我韩清贫谈话的时候,说,要想让我们给他钱是不可能的,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韩清贫回答说不急,他先住下,等把周围的名胜古迹游遍了,什么时候住厌了什么时候再走。
不过,我省是旅游大省,省会周围的名胜古迹实在有点多,看样子,韩清贫半年之内是不能把这些景点耍完的。
这不,韩盲流最近几天就开始出门看风景了。但这里有个问题,他不名一文,路上车费,门票怎么办?
这事倒是难不到他,韩清贫每次出门都会约几个老头老太太一道。老人们在福利院呆厌烦了,有韩清贫这个能说会到的年轻人陪着,倒也快活。至于路费和门票,他们给凑了。
就这样,韩同志在这个寒冷的动日游山玩水,饮山泉,品香茗,观红叶,看雪山,和道观仙长谈玄论道,与同伴吃火锅喝跟斗儿酒。
眼酣耳热之际,韩清贫诗兴大发,朗声吟道:“云海翻腾起风雷,九州共庆生光辉。攀山克难登青城,西南古国真是美。”
韩清贫最近白了胖了,看架势短时间也没有离开福利院大算。S区,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工作上的麻烦是一方面,在生活上家里更是多了万老太太这个大麻烦。
老太太年轻时抛弃了丈夫和儿女和人私奔,临到老了混不下去,过来投靠女儿。
按说,一般人以前犯了这么多大错,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心中必然愧疚。这次回来,自然回想方设法取得女儿的谅解。
可老太太却不,家务事一概不理,每天在沙发上睡到十一点才会起床,将就冰箱里的剩饭剩菜胡乱对付一点,然后就跑楼下去和老头老太太磨牙,跑尹婆婆那里去打麻将。
她没钱怎么办,向尹婆婆借啊,赢了算自己的,输了就让邢云去还。
这一段时间下来,竟欠了人家上千。
另外,老太太贪吃,每天必须要看到水果,看到肉。另外,还得抽一包二十块钱的烟,喝二两白酒。
若邢云不答应,就是满口脏话地乱骂,骂到激动的时候,还要动手打人。
一喝了酒,万老太太就躺在沙发上睡觉,鼾声惊天动地
邢云就算性子再急,可万老太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又能怎么样呢?
可怜她一个月才三千多块工资,如何经得起母亲这般折腾,手头明显地紧了,面上满是阴郁。
家中的气氛并得很压抑,虽然同情邢云,但我毕竟是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尽量早出晚归。回家吃完饭之后,就躲回自己房间,戴上耳机听音乐上网,来个充耳不闻。
生活变得让人郁闷,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六十二章 我买房了(一)
没错,我现在和邢云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大家同在一个灶头上吃饭,日常也免不了摩擦,那是因为各人的生活习惯不同。接触得久了,也都能够理解,小节上也不计较了。
别人的家事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两头劝。实在劝不下来,就回自己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城南村拆迁群众的思想工作做不通,一团乱麻我也是很无奈。就在这个时候,单位又有了叫人不得不去的事——上街铲除小广告。
事情是这样,最近国家对环保抓得非常紧。因为我们区以前是工业区,十年前是西南地区的水泥和化工基地,污染非常严重。又因为地处平原,周围都是一圈儿大山,气候温和。夏季不热,冬季不冷,乃是有名的天府之国。
可经济一发展起来,情况就开始不对劲了。因为空气对流小,加上污染,每到冬天就是十面霾伏。最严重的时候,你乘飞机从外地回家,低头看去,下面一团漆黑麻将声声,不用问,到地头了。
环境破坏,温室效应,冬天也变得越来越冷。走在街上,身体不好的人常常被呛得咳嗽不止。一年三百十六五天,能看到蓝天白云的日子屈指可数。
国家一看这样下去不成,必须下大力气整治。
于是,最近几年,这些高污染的重工企业搬的搬、关的关,基本都消失了。不过,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恢复到几十年前的青山绿水还需要时间。
环保力度越来越大,为了督促地方解决困绕老百姓二十多年的雾霾问题,上头直接派下环评工作组进驻省城监督。监督电话以手机短信、报纸、广播、电视的形式广而告之。
我区感到压力,今年年前的工作重心全放在整治市容市貌上面。各大单位分片区上街巡逻,遇到情况立即整改。
民政局负责的是市中心的一个名曰校场坝的老街区,王局没事就和单位同事一起上街清运垃圾,给居民做宣讲。
最近,这个街区有居民向上头派下来的环评工作组投诉小广告扰民破坏环境问题。说本社区,尤其是商铺的卷帘门上贴满了小广告。白天还好,一到下午商铺打佯,卷帘门一关,放眼望去花花绿绿一片,实在太难看了。
而且,这些小广告的内容也五化八门,有开锁通下水道的,有老中医治性病的,有富婆重金求子的,不堪入目得很。
举报人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
投诉交到区政府之后,民政局倍感压力。王局下了死命令,命局里所有党员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来一场为期一周的《党员进社区,清理整治商铺卷帘门牛皮癣》行动,还百姓,还商家一个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
我是党员,每个月都会回局里参加民主生活会的,这次行动自然不能缺席。
环保一票否决,压倒一切。不管城南村那边的事情再紧急,再麻烦,也得统统先放一边,拿了小铲子回局里报到。
作为一条青壮汉子全劳动力,我自然是居里个行动组争抢的目标。最后,财会室刘姐以单位老大姐和我的房东的身份把我弄了过去。
一看本小组成员,我就有种大势不妙的感觉。
本行动家我五人,三女两男。另外一个男人是火车站福利院院长游涛,老游这人为人和气,和大伙儿也能谈笑风生,和他在一个组确实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惜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有很严重的颈椎病和腰椎间盘突出,战斗力比女同志还弱。干活的时候你不但不能指望,还得担心老头一不小心就会晕倒在地。
至于其他三女,刘姐就不说了,这个富婆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就不是个能干活的人。另外两个女同志,一个三十四岁,患缺少爱情躁狂症,惹不起。
另外一个是刚从外地调来的新人,今年二十七岁,未婚,业务爱好是耍朋友,残害小鲜肉脆弱的心灵。
她出来的时候化了浓妆,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好象是刚抓过血旺子,一遇到事就卖萌“人家不会嘛”“人家好累啊!”“讨厌啦!”“不行,人家的妆花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埋头苦干,砥砺前行。
五个人的活,百分之八十落到我头上。
这话儿很让人烦躁,首先要用喷壶喷小广告,等到不干胶或者油漆被沁湿,再用小铲子铲,然后用钢丝刷刷干净。
一天下来,真是累得人腰酸腿疼。
我以后有一年多没干过体力活,到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拿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死活也着不了力,当真是苦不堪言。
最叫人气愤的是,群众还不理解。
倒不是说他们觉得小广告这东西不错,实际上他们也很反感牛皮癣。只是抱怨国家位为什么这么迟才管,如果不是有环评工作组,你们会来吗?
现在被投诉了,知道着急了,活该!
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照发微信朋友圈,说了许多风凉话。
我们越干心中越憋屈:各位老板,这市容市貌可不归我们民政局管。得,就算归我们管吧,那些贴城市牛皮癣的混蛋昼伏夜出,跟老鼠一样,你哪里有那么多人力物和人家捉迷藏。
我实在忍无忍,遇到有人挖苦的时候就回嘴道:“拜托,人家可是把小广告贴到你们的门脸上,你们自己不铲了,现在嫌难看,怪得了谁?”
不过,较场坝街道有一条叫武库巷的小街很是整洁,不但没有牛皮癣,卫生也搞得不错。一水的落地玻璃擦得一尘不染,干净地照出人影,让我们的工作强度瞬间下降了一个级数。
原来,这是我区有名的房地产中介一条街。最近两年,省城五城区房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上涨,让中介行业的生意异常火暴。
房产中介也从当初的区区二十来家膨胀到上百之巨。
干中介的有钱,又注重门面,每天早晨上班都会先擦橱窗,小广告自然没有生存的土壤。
我因为要买房,恰好现在又没活,便津津有味地看起橱窗里的广告。
这几日,家中老爷子和老娘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说房子的事情。说他们每天都会关注省城房产,最近的房价上涨趋势看样子是无法遏止,多耽搁一个月说不好就要多付出几万甚至十万的代价。他们最近事多,短时间内来不了,让我先跑楼盘把房子选好,他们最后定夺。
当然,电话的最后以老爹发出一声咆哮“你不谈恋爱不结婚就是犯罪”而告终。
正看着,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牌的年轻人微笑着在店里朝我招手,并向我走来。不用问,此人必然是这家店的置业顾问。我因为有工作在身,自然不好和他说话,抱歉一笑,正要走。
旁边的刘姐笑着问:“顾闯,怎么,想买房了?”
我道:“我爸爸和妈妈倒是催过,正准备抽时间看看盘。只是最近太忙,没空。”
刘姐:“二手房要不要,要不,我把你现在租的那套卖给你好了,每平方便宜两千块。我宝贝孙儿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要想上区重点小学。决定买套学区房,但手头有点紧。准备一套旧房做置换。”
听她这么说,我心中有些意动。
老实说,我更倾向于新盘,有小区物业能停车那种。大小伙子,谁不想开车。遇到老小区,光停车问题就叫人抓破头皮。
不过,和父母沟通之后,二老却倾向于在老城区买二手。原因很简单,装修太贵,家里怕是承受不起。而且,他们小时候都是生活在山区的农民,靠读书终于跃出农门,喜欢都市的繁华。理想的房子是越热闹越好,最好下楼就能吃麻辣烫,旁边就是菜市场那种。
现在的新楼盘都在郊区,两位老人家一看,就算环境再好,只怕也不会乐意:我们奋斗了一辈子,总算是脱掉农皮,临到老了,你又给我整到乡下去,岂有此理?
这是两代人观念的冲突,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谁出钱谁说了算,我也无法反对。
刘姐那套出租房正好符合父母大人的期望,而且价格便宜,用来投资正好不过。
我心中琢磨,这房虽然不符合我的预期,可拿到之后还可以再隔一隔,租出去吃租金。等到上几年班,手头存了钱,再按揭一套新房,以房养房,不亦快哉!到那个时候,新房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父母也不好说什么。
正想着,那中介已经跑了出来,用夸张的语气埋怨:“哎哟,是刘姐。你可不够意思,抢生意抢到我们这里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这瘟器天冷得厉害,先进来吹吹空调喝杯热茶。”
刘姐笑道:“原来是小高啊,我抢你什么生意。这房不是一直挂在你们这里吗,放心,你也知道我是个不耐烦的人。到时候所有手续还得交给你们办,该给的费用一分不会少你们的。”
跑手续,过户很烦也很专业。刘姐阔太太一个,又要上班,估计也不想亲历亲为。
听说要把过户的事情交给中介,平白让人家赚一笔,我心中就有些不愿意。刘姐拍了我肩膀一记:“到时候,中介费手续费我来出,进去坐坐休息一下。”
“快进去,冷死了。”十指指甲涂得鲜红的那个萌妹同事欢呼一声,率先跑进店中,叫道:“有咖啡没有,来一杯,要咖啡机里的,速融的我不喜欢。”她倒不见外。
这几天大家干活干累了,正好这条街也没什么小广告需要彻底铲除,众人便在德高望重的老游同志的率领下浩荡而入。
第六十三章 我买房了(二)
这家中介好大,起码两百个平方的面积,二十多个工作人员。
再坐下泡茶期间,电话不断,三辆看房的汽车拉着买主来来去去,生意火暴。
我这才知道,刘姐和这家店的老板是闺蜜,她名下所有的房产不管是出租还是买卖都由其经手。
我这才对刘姐说:“刘姐,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也知道你是关照我这个小兄弟,平白便宜了我好几万。不过,这事还得和父母商量一下。从我个人意见来说,倒是愿意买的。”
刘姐笑道:“那是自然,毕竟是一百多万的房产,事情不小,要你们全家人都统一意见才好。这样,小高你给顾闯说说相关手续和注意事项。”
“好的,刘姐。”小高坐到我身边,开始介绍。
原来,最近一年一来,因为房价涨得厉害,出了许多希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儿女为了争家产,偷了父母的房产证偷偷过户;有外遇的配偶悄悄卖了房产和人私奔……演出了许多人间荒诞剧。
有鉴于扯皮事太多,政府规定,房产买卖的时候需要房产证登记人亲自出面。有配偶的,双方也要在场。至于未婚的,则要出具未婚证明。林林总总,规定极多极细。
我们五人中,除了刘姐和老游,其他都是未婚青年,大龄不婚不育,社会公害。未来都将面对结婚买房的事情,顿时听得津津有味。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当”一声,一把闪亮的菜刀扔在茶几上。
却见有一短发姑娘目似铜铃,面如蓝靛,唇着血红,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其实,眼光炯炯地盯着我,绣口一张:“顾闯,你怎么来了?”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我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我刚去桂花福利院时遇到的拍照狂人,号称有五十万粉丝的微博大V,宋樱女士。
上次这位宋姐大闹养老院,叫嚣这要投诉我行政不作为。
事情过去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我担心的事情一直没发生,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脑袋上时刻悬着一把宝剑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我和她是彻底的翻了脸,依我看来,宋樱脾气火暴,心胸实在不太宽阔。
今日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这不,一把菜刀都扔过来了。若是准一点,岂不是要砍在我身上?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溜之大吉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宋樱负责。
“别乱来!”我如同弹簧一般跃起来,欲要夺路而逃。
“啊!”宋樱突然尖叫一声,一把挽住刘姐的手高兴地晃动着:“刘姐,你怎么想着过来玩?我请你吃火锅。”
刘姐也高兴地笑起来:“你这小丫头动不动就请吃饭,我已经这么胖了,再吃还得了。”
宋樱:“刘姐,我这是嫉妒啊!”
刘姐一楞:“你嫉妒我什么?”
宋樱:“我嫉妒你长得美,可不像我这只丑小鸭。看到你这么漂亮,心中就来气,就想请你吃饭把你喂肥。”
听到宋樱说自己长得漂亮,刘姐大为欢喜:“你这小姑娘张口说瞎话,我一把年纪了,自己长什么样自己清楚。你才是个真正的大美人,大长腿,还丑小鸭,过份的谦虚就是骄傲啊!”
说着,刘姐将把我们介绍给宋樱认识,又着重介绍我说:“这是我们局刚分配来的,后起之秀前途不可限量。小顾,宋樱是我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这家中介公司就是人家开的,买房的事情如果有问题就叫找她。”
我硬着头皮:“宋老板好。”说着话,我眼睛落到茶几上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上,生怕等下一言不合宋樱就暴起发难。
宋樱反大方地伸出手来和我握了一下,笑道:“顾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对了,你觉得这把刀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脑子里一阵阵发木。
宋樱咯咯一笑,招呼大家坐下,对刘姐说:“刘姐,上回我去你家吃饭,发现你厨房里的菜刀不行,恰好我这里还放了样品,送你一把,看满意不。”
刘姐大为惊喜:“太贵重了太贵重了。”见大家不解,她笑道:“你们不识货吧,老实同你们讲,这菜刀市面上三百多块一把,有钱你还得排队。”
我顿时吃了一惊,要知道超市的菜刀一把才几十块。眼前这玩意儿不过是个大铁片子加个木柄,就赶得上德国一套厨房刀具的价格了,这是要收人智商税吗?
心中好奇,我就将菜刀放在手上摩挲,一看才发现其中的不平凡之处。这刀极快,刀身上还有云状波纹,不是超市里那种不锈钢妖艳贱货可以比的。
宋樱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给我们介绍。
地产中介只是她的副业,主业是卖菜刀。
原来,我们区城关镇本有一家铁器铺子,二十多年前专门给农民打造镰刀、锄头一类的农具。后来,这些玩意儿的用量越来越少,铁器社也于九十年代末关张大吉,匠人们都转了行。
她家有个亲戚以前就是铁匠,送了她一把自己打造的菜刀。
宋樱一看,就敏锐地发现这其中的商机。在下面的乡镇盘下了一块地,聘了以前铁器社的老匠人,推出所谓的“古法,手工”菜刀,生意极好,特别是网购兴起之后。
除了菜刀之外,她还在弄古代兵器,使用了许多专业的打造技术,什么“折叠锻打”“包钢法”“夹钢法”,反正我也听不懂。
除了菜刀,古代兵器,这位宋小姐竟然还复员了一套北宋的盔甲,被一古兵器爱好者花了十二万买走。
她经常在网上和同道交流,在古兵器圈里名声很响亮。
去年央视科学频道还拍过一期她的节目,小小地出了次名。如今她的手工菜刀每年有百万利润,再加上房产中介,还有家中出租的房子和门市,妥妥地小富婆一个。最叫人惊叹的是,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赚来的。
看到从电脑里调出来的那套盔甲的照片以及十八般兵器,我们都是啧啧称奇。
我看到正朗声向大家介绍产品的宋樱,无论如何也无法同眼前这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和那日大闹福利院的泼妇和拍照狂联系在一起。
此刻的她如果穿上铠甲,再拿上把兵器,还真有点花木兰代父从军英姿飒爽的味道。
坐了大约一个小时,休息得差不多了,刘姐哈哈一笑,说:“差不多了,宋樱你要请我吃火锅我可不敢在上班时间去,以后再说吧!菜刀我也不先拿着,不方便带。你要送就送我一整套,等凑齐我再去取。”
宋樱点点头,道:“也是,一套刀具有十来把,我手头也没有存货,我让工人给你现做,做好告诉你。”
“别告诉我了,你打电话给小顾,让他去厂里取。”刘姐指着我说:“反正小顾每天城南村、桂花镇和城里三头跑,你的厂子正好在半路上,免得得我专门跑一趟。小顾,你就帮大姐跑下腿。”
我一想到要和宋樱再次打交道,心中就犯怵,只得不情愿地和宋樱交换了联络方式。
从地产中介出来,大家都感慨说这个宋樱了不得。
“关键是漂亮。”老游说:“你们看那腿,又长又直,那五官,跟明星似的。我老游活了这五十多年,还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不好看。”我摇头反驳,可扪心自问,这宋樱确实漂亮,得客观。可惜就是太凶,太不可爱了。
刘姐突然道:“小顾,把握好机会。”
“什么机会?”我茫然不解。
刘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干脆你和宋樱凑一块儿过得了,房子都不需要买了。”
我吓得满面煞白:“不要,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游院长道:“胡说什么呀,小顾才二十五,宋樱二十七,都快抱一块金砖了。还有,人家可是女强人,将来的事业估计更大。这么下去,岂不是夫纲不振,母鸡司晨,乾坤颠倒?”
“你这个老封建,姐弟恋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老游这话引起三位女士的不满,狠狠地将他批评了一下午,晚饭被罚一顿干锅兔才脱了身。
回到家后,我把所住的出租屋里里外外都拍了照片,用微信发给家中的二老,又用电话说了此事。为了让二老充分了解这里的生活环境,我甚至还开了视频举着手机楼上楼下跑,来了个直播。
“好,这才是理想的生活,理想的房子,热闹,有大都市的气息。”二老非常满意,他们小时候是过过苦日子的,和绿水情山比起来更喜欢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当即,两人就拍板,买,越快越好。没有梧桐树,如何引得来金凤凰。他们可怜的儿子如果没有房,在婚恋市场上可叫不上价。
二老行动力惊人,第二天就把房款转了过来。
看到短信通知上那笔巨大的数字,我惊得口干舌躁,狠狠地喝了一瓶冰冻可乐在把心中的慌乱压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你给我滚
其实,向刘姐买房的事我们完成可以自己完成交易,也免得被宋樱的中介公司赚去一笔中介费。
不过刘姐和宋樱是闺蜜,两人已经打了许多年交道,加上刘大姐又是个富婆,还没有把区区那点中介费看在眼里,又怕麻烦,直接把所有的手续都交给小高去办。
接下来我和小高跑了几天,总算把手续办完。
当我刷卡的时候,手都在抖。作为一个月才四千多块可支配收入的普通公务员,这卡中的钱是父母一辈子的血汗,就这么唰一声不见了,说不触及灵魂也是假话。
这一套房子经过刘姐的优惠之后,全款购入,倒不用像单位其他年轻同事每月还按揭款那么苦逼。不过,还是透支了我未来十多年的消费能力。
不动产权证八个工作日就办下来了,拿着那红色房本,我心脏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从现在此刻,那套房子的主人已经是我顾闯了。
俺也是有产阶级了。
骑着摩托车行了大约一公里,我突然想抽烟。便停下车,套出烟盒一看,里面却是空的。就对路边的烟摊喊了一声:“老板,来一包软云……算了,还是五块的天下秀吧!”
从现在开始,我要节约开支,存一点钱。这次买房父母倾其所有,二老的年纪一天天老下去,未来的医疗保健都需要钱。
五块的烟抽进嘴里异常辛辣,直呛得我眼泪长流。
接着,我又放声大笑,到今天咱才算是在这座城彻底扎下根来,多么地让人快活,得庆祝一下,对,找个馆子大吃一顿,喝点酒。
当即,我便用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米、大侠、小黄还有一丁这几个仅有的朋友,约他们火锅。
一吨饭吃到夜里九点才散,我也记不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其他几个朋友也都脚步趔趄。惟独保持清醒的是滴酒不沾的小黄,他是人民警察,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如果喝了酒,遇到任务开不了车,那不是误事吗?
得,合该黄警官倒霉,开着他的车挨个把醉鬼们送回家去。
我用是这样被他送到楼下的。
用抖瑟的手掏出钥匙,老半天也插不进钥匙孔里去。
没办法,只得伸手拍着门:“萧萧,快开门,是我呀!皇军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呃……咯咯……”
门开了,邢云眼睛红红地,小声问:“你喝了酒?不能喝就少喝一点。”
我脑袋里一团糨糊,继续笑道:“你是小萧萧,不可能,不可能,萧萧怎么这么大了,这不是我的家,不是。”
说罢,就要朝楼上爬去。
邢云一把抓住我:“行了,别去吵到邻居,这里就是你的家。”
“哦,我的家嗦,不对,这不是,我的家不可能在这里,我的家在E县。”我也知道我现在好象个二货,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感觉自己心中的高兴的情绪再也遏制不住,扯起嗓子唱道:“从E县到S区,咿呀咿嘿呀,风风火火闯九州。我叫顾闯,我为自己代言……”
邢云终于怒了,厉声喝道:“还有完没有完,回去,老实点!”
“哦,对对对,我认出你了,你是邢云,我怕你了,我老实老实。”我如同被打了一拳,情绪突然低落。跌跌撞撞进了客厅,啪一声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客厅中,万老太和萧萧都在。
老太婆手中抱着床单和被子,大声咒骂着:“邢云,你这逼花花儿,二十七年前如果不是老娘东躲XZ,你能活到现在?老娘老胳膊老腿,天气又这么冷,不想睡沙发又怎么了。早知道这样,当年就该去卫生所把你给刮下来,反正也就是一陀肉,老娘也不差你这那四五斤。”
邢云的眼睛还红着,神色悲伤:“妈,咱们就租了北屋,西屋可没交钱,你不能住进去。”
“你说什么,住进去有怎么样,反正也没人看到。”
“可是,做人不能这样,这可偷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万老太火冒三丈:“什么叫偷,别说得怎么难听,你如果有孝心,把房租出了不就结了?或者,你和萧萧搬出来睡沙发让老娘住北屋。”
邢云说:“妈,你讲不讲道理。刚才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毕竟是个姑娘,屋中又住了其他男的,谁沙发像什么话?还有,沙发就这么大点,我和萧萧又怎么挤得下。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可是租不起另外一个房间的。”
我总算是听明白了,这讨厌的老太婆又开始做妖了,她想睡床,还想霸占西屋。
我醉得厉害,只感觉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可没有精神去管此事。
“没钱,没钱你说什么屁话,还跟老娘讲起道理来?”老太太开始骂起来:“看你这闺娼妇长得也和老娘年轻时一样,可老娘的本事你一分一毫都没学老。想当初,老娘可一分钱不带就能走南闯北有吃有喝,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个废物,我也是命苦,一点福都享不了。”
邢云被她这么一说,气道:“我学你,我学你?你回家去听听大家是怎么说你的,你自己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你说谁不要脸?”万老太一记耳光抽到女儿脸上,骂道:“反正老娘已经住进来了,要单独住一屋。你嫌沙发挤,滚出去住宾馆啊,有本事让有钱男人给你出钱啊!少在这里戳眼睛。”
这一记耳光抽下去,邢云满面都是屈辱,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萧萧尖叫一声,大哭:“奶奶,不要打姑妈,不要打姑妈!”
我顿时怒不可遏,腾一声坐起来,指着房门对万老太太骂道:“滚,你给老子滚蛋!”
是的,她是个老人,我应该尊重老人。可是,眼前这个混蛋东西显然不值得人尊敬。佛也有三分火,岂容她在此猖狂,打搅我休息?
万老太太一向有点畏惧和讨好我,不过今天我已经彻底爆发了。
这老太婆也是个混不吝的人,立即冷笑:“顾闯,你是国家干部,阿姨敬你三分,可你也不能说话这么难听。你算什么,这是我女儿租的房子,老娘想住就住,你凭什么赶我走?”
我哈哈大笑起来:“就凭我是这房的主人,我不想让你住这里,可以吗?实话告诉你,这套房子我买了。你马上麻溜儿地收拾东西,滚蛋!”
万老太太冷笑:“你这个醉鬼少说大话,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房子可值一百多万,你一个月才四千来块,凭什么买?哟哟,前几天还在老太婆这里夸口说要买房,买车,吹吧你!”
我一阵狂怒:“你不信是吧,好,给你看。”说着就打开包,将不动产权证书摔在茶几上,骂道:“自己看,这房子是谁的?”
“啊!”邢云和萧萧都同时低呼一声。
老太婆拿着证书仔细端详,面色阴晴不定。
我继续大喝:“邢云,现在开始,我是你的房东了,老子不想看到你带不相干的人进来住,马上让这人走,不然我报警了。另外,从下个月开始,你不用交房租了。应交的租金合计入伙食费,麻辣隔壁的,你看看这段时间我们吃的是啥,猪食,纯粹是猪食!还有,萧萧,西屋归你住了。”
“啊,老顾,我可给不起租金。”
我骂道:“八百一个月而已也拿不出来,真不知道你姑妈怎么混的?不要你钱,从明天开始,老子想抽烟就抽烟,想乱扔垃圾就乱扔垃圾,袜子臭也不许骂人,这八百就当卫生费。”
“谢谢老顾,我早就想有一个单独的房间了,就不喜欢和姑妈挤。老顾,你是个好人,么么哒!”小姑娘喜极而狂,伸出嘴来在我脸上盖了一下:“姑妈,姑妈,快给我收拾房间!”
万老太太捧着房产证的手在微微颤抖,邢云则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还在不住地流。
这种彻底掌控局势的感觉真好,我哈哈大笑着站起来:“邢云,以后你如果再敢骂我,对不起,涨房租,骂一句涨十块。哈哈,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明天别那么早叫我,不用早起的……从此君王不早朝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究竟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然后脱衣上床,一觉睡到天亮的。
第二天起床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
今天我要去城南村处理一点事务,也不用到福利院。不过,睡懒觉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点过分了。
我刚一动身子,就感觉脑袋疼得像要是爆炸了。
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喝醉了,大约是因为感觉到了经济压力,啤酒是不可能叫大伙儿可劲的造,就换了白酒。天知道那家火锅店的泡酒是不是假酒,人醉得特别快。
等下得给小米打个电话,问他无恙否?如果也头疼得厉害,倒是得让计卫局的人去取样化验。卫生安全无小事,火锅店的假酒真把人的身体喝出问题来,那是犯罪。
第六十五章 你中六合彩了
萧萧读书去了,邢云自去上班,至于万老太也不见踪影。
早饭自然是没有的,我头还疼得厉害,好半天才想起昨天晚上醉酒时的情形,心中暗道:难道那该死的老太婆滚蛋了,太好了,耳根子清净了。
今天白天的工作不忙,作为城南村的第一书记,最近在搞环评,拆迁的事情先放一放。否则,这棚户区一改造,尘土飞扬,被投诉了,大伙儿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现在主要的工作是组织人手搞卫生,搞绿化。
这事说难也难,关键是没有个标准,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地方会在检查范围,什么地方又可一忽略不管。不然,拉网式每个犄角旮旯都照顾到,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简单也简单,不外是人和财两个部分。
人就是你需要找工作来搞卫生,人来了你总得给工钱吧?
人不缺,村里有的是老头老太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出来赶点极轻体力劳动,有工资又能活动筋骨,老有所用,何乐而不为。
至于钱,也简单,让村里出就是。
唐志龙他们一听搞卫生,这是好事啊,就我一起召集了二十多个老人干活。
安排好一切,下午的时候我去了桂花镇找到辛书记汇报工作。
辛书记却皱了皱眉头,好象有所顾虑的样子。
我忙道:“辛书记你放心,这笔开支在帐目上没有问题。村里的各商家每月都要给村两委缴纳卫生费和治安费。这笔钱收拢之后,村里用来雇环卫工人、垃圾处理,还有请安保公司联勤联保。这次的费用都从这里面开支,符合规定。”
辛书记说:“小顾,据你刚才反映,这次搞环保绿化都是本村老人,如果磕着碰着,又或者有人头疼感冒,谁负得起这个责任,为什么不请专业的清洁工和园林绿化工人?”
看得出来,他对我有些不满。
我心中腹诽,村里能动用的卫生费和治安费就这点。请专业清洁工和园林绿化工,得有钱啊!
这二十个老人,每人每天五十块工钱,已经是变相的义工,这个价钱你在外面找得到吗?
我解释说:“辛书记你多虑了,那些老头老太太跳起广场舞身手比我还矫捷,扛一两百斤的担子气都不带喘的。干这点活,出不了什么事的。而且,村两委请来干活的老人都是五十五到六十五之间,年纪再大的,可不敢叫。”
“好吧,这件事先不要提,你必须保证老人不会出事。”
我心中有些郁闷,我只是个暂代第一书记,驻村干部,怎么到成了责任人,这不是把麻烦朝自己头上扣吗?
说起来,我是个喜欢做事的人,倒不怕麻烦。
心中想了想,这些老头老太在本村干活,熟悉环境,也出不了什么纰漏,就给辛书记下了保证书,最后又提到拆迁的事情:“书记,这次环保工作组要在我省半月。你说的年前完成拆迁的事情是不是缓一缓,毕竟时间来不及了。”
辛书记却道:“环保固然要搞,难道经济就不发展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建筑垃圾和扬尘,这事拆迁工作组正打算讨论。其实也容易,不外是在拆迁的过程中给房屋装上遮阳网防尘。另外,土方车在运输垃圾的时候要盖棚布,实行喷淋。”
他面上的神色更是不快,显然是以为我在耍小聪明,在讨价还价:“小顾,你在做群众这方面很强,陈力那里你得抓紧了,不要因此延误了工期。”
我心中大苦,陈力的工作能够做通还说什么呢?他暴力抗拆的时候,你辛书记又不是没拘留过他,最后怎么样,人家还是不肯合作。
就那我来说吧,每次去找陈来历,这老头就顾左右而言他,反不这痕迹地问我这几天约陈佳没有,求婚没有?问到后来,我都怀疑陈佳是不是身患隐疾,不然他为什么急着要把女儿嫁出去。对了,老陈肯定是以为我把陈佳怎么了,生怕年轻人弄出什么事来,天大冤枉啊!
我很尴尬,不住解释说自己和陈佳没有关系,私人交情归私人交情,公事归公事,老陈你这钉子户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见好就收吧!
陈力这才正色道,要我拆可以,还是以前在医院里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查到二十多年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来,以前又是做什么的,我自己动手拆屋,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事情又绕回寻找陈力本来身份上面去,我这段时间对这事也是热心,可无论我和小黄怎么想辙,基本都是做了无用功。
中国有十三亿人口,每年的失踪失联的人口高达千万。是的,你没看错,上千万。
当然比不说说这上千万人口都神秘消失了,或者死亡了。而是指这些人和家人失去联络,或者蛰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再出现在社会生活当中。
以如今的科技手段和信息传播速度,尚有这么多人袅无音讯,更别说去找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人了。
这就是个不能完成任务,我已经后悔当初答应了陈力,如今却被他逼到死胡同里了。
难道真要娶陈佳,然后根据亲友回避制度,脱离城南村这片苦海?
想到这里,我心中大动,说句实在话,陈佳长得挺美的,性格温柔贤淑,符合任何一个男生对“妻子”这个名词的想象。只是,我现在已经和她互相拉黑,再无联系。现在回过头去追求,实在太尴尬,而且人家根本就不会理睬你。
我苦笑一声,心道:这也就是一个幻想罢了。
正烦恼间,电话铃响了,是宋樱的,倒把我吓了一跳。
这位女士当初大闹福利院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虽然误会已经解除,弄得我此刻还心有余悸。
“喂,你好,我是顾闯。”
“顾闯,刘姐要刀具我已经凑齐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拿。”宋樱显得有点不耐烦:“大家的事情都多,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在厂子里等你。”
我实在有点怕见道她:“宋樱,要不你把刀具放厂子里门卫那里,我有时间过去拿就是,快递也可以的。”是啊,我实在有点奇怪,直接快递不可以吗,还让我跑过去一趟,那么麻烦。
“不行,我要亲手交给你,懒得找快递。你现在有空没有,正好我在厂子里,要不你过来?”
“没空!”我很干脆的回答。
那边怒哼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这人有毒,死活要和我见面,难道想再吵上一架,报当初的一箭之仇?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到周末再去她那里走一趟。
回到家后,万老太还没有回来,萧萧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邢云在做饭,我小心地脱下鞋子正要提回房间,她喊了一声:“顾闯,能不能和你说两句话?”
我走过去,抽了抽鼻子:“好香,今天的晚饭很丰盛嘛!”
自从昨天晚上我免了她和萧萧的租金,合并进伙食费之后,今天的晚饭非常丰盛。炖了一只气锅鸡,烧了一条鱼。
邢云神色有点抑郁:“顾闯,我母亲就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是一把年纪了,你如果赶她走,难道让她睡大街上去?”
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醉酒之后说要赶万老太太走的话,叹息一声:“邢云,你母亲以前是怎么对你,现在又是怎么对你和萧萧难道你心中没数?是是是,我们是该孝道。可是,也不能没有原则吧!你要多想想你自己,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自己,我怎么了?”邢云疑惑地问。
我是做惯了群众思想工作的人,凡事都喜欢直指人心,揭开问题的本质。有的时候甚至显得很俗气,可你和一大群村里的大爷大娘说话,不俗成吗:“邢云,你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吧,再拖上几年就三十岁了,一个女人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年。你现在带着一个孩子,现在又带着一个老娘,没自己的房子,没有资产,负担实在太重,还怎么谈恋爱?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母亲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就算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人家一看,有这么一个丈母娘,吓都吓跑了,还怎么敢和你结婚?”
我露出了政委般慈祥的神情。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邢云大怒,正要回嘴,口一张,眼圈却红了。
看到她神色凄楚,我自知失言,只得道:“算了,你自己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方便过问,我不赶她走就是。不过,我这人喜欢安静,让她不要再闹了。”
“好的,好的,我会跟我妈说的,给你添麻烦了。”邢云一脸愧疚。
我再不好说下去,吃完饭就躲回自己房间刷抖音。
万老太是八点钟的时候回来的,一到家就和邢云在屋里吵架。
我也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只有邢云的哭声隐约传来。
不知道怎么的,我心中突然一痛。这老太太真是太讨厌了,正要出去制止,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然后是万老太太小心而讨好的声音:“顾闯,我能进来吗,阿姨有一句话想问你。”
第六十六章 令人窒息的操作
万老太说着话要朝我房间里走来。
我可不想让这讨厌的东西进来,堵着门,道:“万阿姨,有什么事咱们在客厅说吧!”
万老太讨好地笑道:“顾闯你又不是不知道邢云喜欢干净,咱们俩都是烟酒不分家的人。说事情的时候怎么也得叼一支烟,等下可懒得看她那张臭脸。”
我想了想,也对,邢云有洁癖,我以前抽烟的时候都是躲到自己房间里的。只是万老太住进来之后,这个规矩才坏了。但看得出来邢云的表情非常不满,只是不好出声呵斥罢了。
就让开身子:“进来吧!”
我的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就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进屋之后,老太婆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虽然心中非常不满,我口头还是不好说什么,就坐到椅子上,掏出香烟递了一支过去。
老太婆看了看,却不接,嘲笑道:“小顾,你这么大一个老板才抽几块一包的烟啊,抽我的,抽我的。”说完就摸了一包软云弹了一棵递过来。
这人习惯了高品质生活,消费一降级就分外难熬。我这几天被劣质烟草折磨得够戗,也不拒绝,抽了一口,感觉心情美好了许多,看万老太也顺眼了许多,道:“什么大老板,我就是个苦哈哈的公务员。”
万老太太:“你可是官儿啊!”
“什么官,我算什么官,怎么也得等到了正处才算是官。处级以下,按照咱们国家古代的说法都是吏,是普通政府机关工作人。我现在不是刚买了房子吗,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得节约开支,存得钱给父母将来养老。说穿了,我就是价格敏感型消费者。”
“啥叫价格敏感型消费者?”万老太太好奇地问。
我道:“简而言之就是穷人。”
万老太太扑哧一笑:“小顾你说话真风趣,其实,你这套房子都一百多万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家庭能够眼睛都不眨一下掏出这么多现金,你不是老板谁是老板?”
我不想和她闲扯:“万阿姨你究竟有什么事?”
万老太太:“顾闯,你这房子卖不买,要不卖给我吧,每平方多给你两千。”
我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阿姨,你是不是中六合彩?”
今天一天没有看到万老太,难道她领奖去了?
听到我问,万老太太将腰杆一挺,得意地说:“小顾,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咱也不跟你玩虚的,你阿姨我在外面闯荡了一辈子还是有点积蓄的,买一套房子算什么?”
原来这老太婆有老窖,隐藏得够深的。我心中暗道:既然你两买房的钱都有,那不好意思,我也不用怕把你赶出去让你露宿街头,也不用受到良心的熬煎了。
我笑了笑,斜着眼睛看着她,说:“万阿姨,这房子是我父母买给我成家立业的的。这不动产权证刚到手,你就让我转卖给你,那不是多此一举吗?是是是,你给的价格是比较优惠,我也有赚头,问题是我即不是炒客目前也没有换大房子的想法。再说了,这房子也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有钱还怕买不到房子,又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我这套房?对了,我认识一家中介,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
“不是,不是,你听我把说完在做决定好吗?”万老太太将一口浓烟吐出来,道:“我们家的事情小顾你大概也听说过一些,当年家里实在太穷,我熬不下去了抛弃了丈夫和儿女跟人跑了,那是我的不对,可当时也是没办法。现在我真的想补偿邢云,这些年遇到了那么多人和事,我算是看透了,还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和你贴心。”
我语带讽刺地说:“万阿姨你现在总算知道自己错了,临到老了,现在知道叶落归根,想要儿女赡养了,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万老太婆老脸一红,低下头来。
半晌,她才道:“小顾,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告诉我实话。”
这不是询问吗,我心中不快,皱着眉头:“你问吧。”
万老太太:“你喜欢邢云吗,想没想过和她结婚?”
“啊……你说什么呀?”我面红耳赤。
万老太太偷偷瞄了我一眼:“那就是喜欢了,你放心,邢云也是喜欢你的。我是女人,姑娘的心思我比你更清楚,况且她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你没发现,那小妮子看你的眼睛可看常人不一样。”
我心中剧震,喝道:“你别乱说,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这话传出去像什么话?”
万老太太:“是是是,每次邢云看到你的时候都很凶,可等你一转过身,人家就定定地看着你的背影,那眼睛里全是秋天的菠菜,荡漾得很。全屋的人都看出来了,只你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话说得不堪,我怒道:“你别说这种话。”
万老太太一把抓住我的手,诚挚地说:“小顾,你不是在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买你房子吗?道理就在这里,我在外面混了一辈子,这次是诚心要和女儿搞好关系。可是,光在嘴巴里说说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有行动。我想把这房子买下来给邢云做结婚礼物,到时候,房子不还是你们的。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家,现在有房子有妈有老公,还有侄女,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算是我对她的一种补偿。你也知道邢云的脾气,我直接给她钱肯定是不会要的。现在买了你的房子,将来你们结婚之后就赠给你。只要你接收了,她一个做老婆的就没办法拒绝了。这样一来,你和邢云也不用另外去买房子那么麻烦,一举动数得,是大大的好事。”
这话都把我绕晕了,不对啊,你万老太太要和女儿搞好关系,送一套房子给她做将来的结婚礼物,干嘛一定要买我的房子,这事情和我有什么相干,人家和邢云只是房东和租客,普通朋友与普通朋友的关系。
我被她又肥又湿又冷的手抓住,感觉很不舒服。
大约是成功地被万老太太的话术给忽悠得晕了头,下意识地问:“对了,万阿姨,你买我的房子这是一次性付清吗?”
这可是涉及到上百万的交易,一般人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钱需要去银行贷款。
估计她也不像是有这么现金的人,多半是出个六七成首付,然后让邢云每月付按揭款。
“不是啊,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先付一部分吧!”万老太太:“剩下部分打个欠条,让邢云每月还你。反正你们以后是一家人,真到了那一天,这钱就不用换了是不是?”她轻轻地笑起来。
我心中也乐了,这老太太还真是,都不问我愿意不愿意卖房,愿意不愿意和邢云结婚,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自然不会卖房子的,我和邢云也只是普通朋友。房子到手才几天,现在就要转卖,还拿不到全款,怎么跟父母交代。
心中顿时起了逗她的念头:“万阿姨,你首付多少,六成还是三成。对了,这应该是你的一套房,就付三成吧,我算算是多少。哦,四十万。”
万老太太摇头:“我哪里有那么多钱?”
“你首付多少?”
万老太太想了想:“一万。”
我极为震惊:“一万你就想买房,你还不如直接帮邢云把这一年多的房租给交了,人家还念你一份亲情。”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这死老太婆没喝酒吧,怎么跟我说起了醉话?
万老太太继续说:“我先给你一万,剩下的都打欠条,每月让邢云还你一千,直到你们结婚,我将房子过户给你为止。”
我抽了一口冷气,再说不出话来。
万老太太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将一口绿色的老痰吐在地板上,正色道:“如果你同意,咱们约个时间去办理房屋过户手续。虽说咱们是一家人了,可有的话却要说到前头。过户之后,这房子就是属于老太婆我的了,你以后住这里,还得付房租,不是我想要这点钱,反正我的财产将来都是你们的,但规矩就是规矩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小顾,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被万老太婆这令人窒息的操作气得差点吐血,我去你的,你用一万块钱就想买我一百多万的房子,这操作真是666。吃这么大一个亏不说,我还得交租,合着我这房子是给你老人家买的?
当我是傻啊?
我可去你X的,草!
“不行,这房子我可没想过要卖,你这么付款可不行。”我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万老太太:“你要想补偿邢云的心意我理解,要不这样,你去办贷款买我的房子怎么样?”
万老太太:“我一把年纪了,银行可不会贷款给我。否则,我买新房不可以吗,还买你二手的?”神色中竟然带着鄙夷。
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房门:“滚,滚出去!”
万老太太也怒了:“你说什么,你就是这么同我这个老人说话的吗?苍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女儿不孝,未来女婿也是头畜生,畜生啊!”骂着骂着,她竟然一头栽倒在我的床上哭号着打起滚来。
我厉声喝道:“邢云,邢云,马上过来把你妈弄走!让她今天就卷铺盖走人,不要让我看到她。”
老太婆听到这话,腾一声站起来跑到客厅,又倒在沙发上哭号:“凭什么赶我走,我不在你房间里哭就是了。房子可是我女儿租的,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租期不满,谁也别想赶我们走,要不你陪钱也可以。五倍赔偿,给五万,我们立马搬家。”
“真是不要脸啊!”我太阳穴突突跳动,脑袋都要气爆炸了,对她我是毫无办法了。
心中实在恼火,我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就下楼到谭婆婆媳妇开的麻辣烫坐下吃饭,并点了两瓶啤酒借酒浇愁。
正吃着,一条人影坐到我面前。
来的正是邢云,她眼圈还红着,显然是哭了很长时间。
邢云给自己倒了满满三大杯啤酒,和我碰了碰,道:“刚才我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这人就是这样,心地不好。第一杯酒,我代表她给你赔罪了。”
说完就昂头喝了一杯。
我摇头:“她是老糊涂了,我不生气。”
邢云又端了第二杯酒和我碰了:“这第二杯,是想说明一下,顾闯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我之间只是普通朋友,我现在这情况你也知道,根本就没有成家的打算,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我点点头:“了解,其实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
一口气喝了两玻璃杯啤酒,邢云的脸已经有点红了,她又端起第三杯酒:“这第三杯%”
我:“这第三杯又有什么说道?”
邢云神色凄然,泪水却落下来了:“我想求求你,顾闯,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轻易求人的人,希望你能答应。”
“如果是因为房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提,太伤感情了。”我停杯不饮:“这是我父母辛苦一辈子的血汗钱,我不能这么干。”
“顾闯,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另外的事情。”邢云的声音已经抽噎起来了:“你是大学生公务员,有知识有见识,懂得东西比我多。我想求求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母亲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到她,不想看到……”
她干了那杯酒,满面都是泪水。
我默然无语,扯了一张餐巾纸递过去:“本来你们的家事我是不想管的,不过,这事既然涉及到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让我想想,看能不能想出个办法。”
邢云眼睛里带着一丝欢喜:“顾闯,谢谢,谢谢你!”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时间也早,店里的生意分外冷清,只有我这一桌客人。
如果是往日,谭阿姨和她媳妇早挨过来和我摆龙们阵了。今天却怪,婆媳二人远远地坐在吧台那边看着我们。
雪终于落下来了,像柳絮一样在空中漂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第六十七章 霸道总裁
“我需要一句道歉。”宋樱坐在办公桌后面,目光犀利地看着我。
就在这天下午没事,早早地下了班,我终于接到她的电话让我过去拿刘姐那套刀具。
我也不是太明白刘姐为什么要我亲自过去,而宋樱也不采用快递的方式,这纯粹是多此一举嘛!
宋樱铁器社的办公室布置得挺简单,但透露出不寻常的地方。却见屋中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各式手工打造的菜刀。这些刀具样式各异大小不等,最大的一把一尺长宽,一指厚的平头砍刀,看分量至少有两斤,如果没有想错,这是用来砍骨头的;最小的一把也就比水果刀大一点,想来是在食材上雕花的。我因为对这东西是外行,也看不明白。
倒是挂在墙上的一些东西引起了我的兴趣,那是仿古工艺品刀剑,从唐刀到清朝的马尾刀,从斩马刀到宋朝的朴刀,简直就是一座兵器库。
当然,这些刀具都没有开刃,否则就是不合法。
坐在汗光闪闪的办公室里,我感觉到一丝杀气。
听到她这咄咄逼人的质问,我终于明白宋樱之所以一意要让我亲自过来取东西,那是要寻我的晦气。
这人还真是记仇啊,女人得罪不起。
我心中顿时生气,可转念一想,她当初不去民政局投诉我也算是够意思了,况且看到刘姐的面子上,咱忍了不成吗?不然,一个大老爷们儿和一个女孩子撕,成何体统?
“宋樱,那日你叔叔的事情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耐心地说:“你指责我们福利院于管理,至于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我需要说明两点,希望我在解释的时候你不要打断我。”
宋樱:“你说。”
我道:“首先,当时我去福利院上班才几天,说穿了就是个职场新人,里面的事情两眼一抹黑。以前管理上的问题,你也怪不到我头上。”
这话未免有指责老马哥管理不善的意思,但看宋樱满面杀气模样,说不好人家一言不合就要同我翻脸,为了自保说不得只能让马院来背这个锅了。
宋樱一想,是这个道理,面色稍微缓和:“这么说还有点道理,第二点呢?”
我说:“宋樱你想啊,福利院是什么地方,是国家赈济抚养五保户孤寡老人的机构,可不是监狱。老人住在养老院里,有衣穿,有房住,有饭吃,病了国家出钱给治。进出自由,只要符合条件。简单说,你是个五保户,到了年龄,只要符合条件,提出申请就可以住进来。但如果你住烦了,想要出去,也没人能够拦住你。所谓来去自由,又不是关监。你叔叔要和人谈恋爱,只要不扰乱院里秩序,那是他的人权,没有人能说三道四。你说,他和陈方萍搞对象,谁管得了。”
宋樱好象被我说服的样子,道:“确实是,养老院又不是监狱,如果真那样管理,谁敢把自己家老人送进去,那不是把人朝火坑里推吗?”
“对啊,是这个道理!”我见气氛有所缓和,一拍大腿,逗趣道:“要说起我们福利院,最近出了点事,气得我都快吐血,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上级交代。”
宋樱好奇地问:“什么事?”
我故意看了她半天,久久不语。
宋樱被我看得不自在,神色不快:“你看什么?”
我道:“这事还真不能让你知道,否则就被你抓到把柄了,如果真去投诉,我不是死得很难看?”
宋樱哼了一声:“你我之前不过是一点小误会,我叔叔现在安置得也不错。刘姐也算是我的好朋友,看到她的面子上,你我之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我道:“最近我们福利院里吧,来了个奇人。不,应该说是个诗人。”
说罢,我就把韩清贫的事情同她说了一遍,且大声朗诵起了韩诗人老干体诗来。当听到冬至吃羊羔“死了它白死”一句之后,宋樱笑得花枝乱颤:“咯咯,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不过,人家赖在你那里白吃白住,你确实不好向上级交代。”
我故意苦着脸:“宋樱这事你可不能跟人说,不然我就要倒霉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宋樱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找出一个木盒子,说这是为刘姐准备的一套刀具。
我接过去,入手很沉。
在我们说话中,车间那边不断有丁丁冬冬的打铁的声音传来,是工人正在干活。
看看时间还早,告辞欲走。
宋樱道:“顾闯,时间已经晚了,要不我请你吃饭,算是向你赔罪。”
我道:“不了,好意心领,我还是回家去吧!”
“怎么,瞧不起人?”宋樱故意板着脸开玩笑:“如果你不给面子,我就向你的上级投诉韩诗人的事情。”
“别,我吃请还不行吗?我先骑摩托回家,你说个时间地点,等下过来与你汇合。”
“不用了,那么麻烦。”宋樱朝外面喊了一声:“小牛,帮顾闯把车骑回他家去。”
我没有办法,就上了宋樱的奔驰车,依旧到了世豪广场。
据我所知,宋樱的生意做得挺大,名下有一家做菜刀的铁器社,一家房地产中介,一家卖电脑的连锁专卖店,还有十几套房子,财产数目正在朝亿万富翁的不归路蒙眼狂奔。
本以为这么大的老板请吃饭,怎么也得去米其林一行。可到了了地头,这为宋女士却带我进了KFC,点了一个双人汉堡套餐。
我这人吃什么都无所谓,但还是开玩笑地说:“宋樱,这就是你诚意吗,太简单了点吧?”
宋樱:“这KFC我是加盟商,请客吃饭自然要照顾自己的生意。”
我吃了一惊:“了不起,女强人啊!”
宋樱:“你觉得女强人是好话吗?”
“难道不是?”
“女孩子太强势未必是好事。”宋樱。
经过差不多一下午的接触,我对她的恶感尽去。
加上我本就是一个活泼开朗,能言善道之人,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喝着美式咖啡和她神侃起来。只片刻,就把宋樱侃得笑个不停。
“之所以请你吃汉堡,还有个原因,时间来不及了,等下我们去买衣服,估计会话点时间。”
“哦,这样啊!”我有点头疼,女孩子都墨迹,陪她们逛街买衣服那不是要命啊!
吃过饭,我们出了世豪广场,就在附近的一条街逛了起来。旁边这条街是我区刚建成的奢侈品一条街,很多诸如LV、爱马仕之类的国际大品牌入主。我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也不太感兴趣。
进了一家店,才发现是男装,宋樱命人拿来衣服鞋子让我穿上给她看。
我突然明白:“是给你叔叔范建国买衣服,让我当模特儿啊!”我和范建国身材仿佛,本人长得也还成。
换了一身新,我在穿衣镜前顾盼自雄,笑道:“宋樱,怎么样,帅吧?”
说来也奇怪,我看到宋樱的眼睛一亮,她叹道:“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帅。都要了,结帐!”
然后照例拿起手机就拍了一气。
最后,她从卡包里拿出一张金卡去柜台那里刷了卡。
在结帐的时候,我看了看标牌上的数字,顿时大吃一惊,一件衣服就一万多,一件衬衣五千,一双鞋又是破万,这不是交智商税吗?社会的贫富差距实在太大了,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宋樱拿了一把剪刀过来,嚓嚓地标准牌都剪了。
一个形象顾问,也就是卖衣服的小妹过来,指着我放在更衣间里的衣服问宋樱:“小姐,这些衣服都需要装包里吗?”
宋樱一挥手:“不要了,都扔掉。”
我吓了一跳:“宋樱你别乱来,都扔了你让我光着屁股在街上走啊?丢不起这个人不说,冷也得冷死了。”
宋樱笑得前伏后仰:“谁叫你光屁股在外面走了,这些衣服都是我送你的。”
我大骇:“太贵重了,当不起。”
宋樱:“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怎么,不给面子。”说罢,她突然大发脾气,抱着我的旧衣服就扔进店外的垃圾筒里,喝道:“给你你就穿着,怎么,要做有骨气的人,那你就光着屁股呀!”
我追了出去:“宋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
宋樱回头看着我,大长腿在看得人触目惊心:“顾闯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刘姐把你介绍给我了,我对你很满意,给自己的男朋友买衣服难道不对?”
我一个趔趄几乎摔到在地:“神经病,神经病啊,谁答应你了。宋小姐,对不起,我可不同意。我会把衣服钱还给你的,不过,得宽限我两个月。”
我手头所有的钱都用来买房子了,最近日子过得有点清贫。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沮丧。
宋樱也火了:“要当硬气汉吗,谁要你还钱了,我自己想送东西给你,你管得着吗;我自己要喜欢你,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实在不喜欢,回去之后你脱了帮我扔了就是。下次我还送你东西,你不喜欢自己拿去扔。”
我们两人眼见着已经修复的关系再次破裂,不欢而散。
我心中气愤,这人有毒,那里有如此强势要和我谈恋爱的道理,也不问问人家的感受,霸道总裁也不是这种套路啊!
当下就拨通了刘姐的电话,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埋怨道:“刘姐,你让我好被动。现在好了,那些衣服好贵,我一年的工资都赔进去了。”
说到这里,顿时感到心中一痛,好象在流血。
第六十八章 书房
“这么一个大美女主动追求你,你还被动?”听完我的痛述,刘姐哈哈大笑。
“等等,等等。”我突然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刘姐,别说你不知道这事,你是不是在从中撮合?”
刘姐打了个哈哈:“是有这事,我是和宋樱说过把你介绍给她的,今天相处得愉快吗?”
“愉快,实在是太愉快了。”我抱怨:“刘姐,我的好大姐,你就不能事先和我沟通一下?还有,凡事都讲究你情我愿啊,怎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哟,人家一个大美女倒贴,你还得瑟了。”刘姐:“事先和你沟通,你又要推,我实在是太了解你了。”
我立即明白那套刀具宋樱为什么不亲手交给刘姐,或者直接叫快递,反让我专程跑一趟那么麻烦,原来这是在给我和宋樱创造相处的机会。
“大姐,我的好大姐,我倒不是要皈依我佛一辈子当光棍。如果那样,家里老爷子非宰了我不可。可是,一来我还年轻,二来我有什么呀,一个月四千多块的普通人。我和宋樱的差距实在太大,你觉得在一起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我看就很合适吧。对对对,宋樱做惯了领导,有的事情性子是比较刚强。而且,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一遇到你,心里喜欢,就想惹你生气,引起你的注意。现在要正式建立关系了吧,就知道给你买买买,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完全不讲究方式方法,我找时间跟她谈谈。还是我说的那句话,小顾你不要太小看自己。男强女弱,那是陈腐的封建观念,尤其是在咱们省,都该统统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还有,爱情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了,有感觉就是有感觉。我可是从宋樱口中撬出实话了,人家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大美女你不喜欢,你要喜欢天仙呀,下来自己主动一点约。”
我彻底恼了:“再见!”
刚挂电话,铃声又响,竟然是宋樱的。
我硬着头皮接了电话:“宋樱,什么事?”
那头,宋樱咄咄逼人:“顾闯,你马上来一趟,我家。我发给地址给你,快快快!”
我:“宋小姐,大半夜的不合适吧?你就算要逼帐,也得等我慢慢筹钱,你这是要当黄世仁吗?”
“你一大男人怎么那么墨迹,谁跟你说钱的了,马上过来,有正事,十万火急。”
我如何肯羊如虎口:“宋小姐,我要睡觉,如果没什么事改天联系,我挂了!”
“顾闯,你干什么?”对面发出一声怒吼:“我好象可以帮你找到那谁?”
“什么那谁?”
“就是先前在肯德鸡吃饭的时候你给我看的那张片,说是失回忆要请你帮着找回自己以前身份的那人……叫什么来着,黄什么……”
我身子一震:“不是姓黄,而是姓陈,陈力。”
“对对对,就是他,我好象能帮这个忙,你快过来。”
我一个骨碌从床上下地:“好,我马上过来。你微信发个地址过来,直接定位吧!”
陈力的违建就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道难关,不迈过去一旦给辛书记留下大话炎炎只知道吹牛的印象,至少在五六年之内前途无亮。
我这段时间日思也想就是怎么查出陈力在流落到S区之前的真实身份,现在既然有了眉目,如何不令人激动。
出租车停在S区和省会之间的一处郊区,这里是一片别墅区,安保森严,和宋樱联系确认过身份之后,门岗才挥手放行。
眼前是一栋联排,宋樱家有三层楼,但面积不是太大,布置得很精致。
她穿着一见睡衣就下来给我开门。
我好奇地问:“宋樱你怎么知道陈力?”
宋樱说:“顾闯你忘记了,先前吃饭的时候你给我说过陈力的事情,又让我看了他的照片,我总觉得这人好眼熟。”
是的,其实在买衣服事件之前我和宋樱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再KFC吃东西的时候聊得也比较多。我是一个话多的人,心里不太藏得住事,口一快将把这事同她讲了,还把陈力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过。
我笑道:“陈力本就是我区的人,你说不定什么时候接触过他。”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区现在居民加流动人口都上百万了,宋樱只怕还真不认识这个人。
宋樱摇头:“不,我肯定已经没见过,不然怎么会没有印象。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寻思。”
我:“合着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陈力是谁,就把我交过来。姐姐,你这样妥当吗?”
天气已经很冷了,宋樱家开着地暖,平日在家里穿得单薄。现在站在门口和我说话,一阵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道:“太冷了,管他呢,你想让我进去暖和暖和。”
“好,先去书房吧!”宋樱给我拿来拖鞋,把我领上楼。
联排别墅的面积都不大,这样一来就有个毛病:楼梯很陡。她穿着睡衣在前面走,我跟在下面,抬头看去,就见到两条长得惊人的白皙的腿,心中不觉一荡,就慌忙低下头。
虽说我觉得这人实在太讨厌,可内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宋樱是我认识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这个亿万身家的小富婆可比那些所谓的平面模特美多了。
“茶还是咖啡?”
我回答:“这个时候喝咖啡,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喝茶吧!你也别鼓捣功夫茶什么的,简单泡一杯绿茶就是。”
“好吧!”
等泡好两杯茶和,我忙不迭地问:“宋樱,你说,究竟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陈力,又为什么叫我过来。”
宋樱坐在电脑前面不住鼓捣,道:“刚才或许是我说错了,应该说我好象见过年轻时的陈力……哎,乱了,乱了。这么说吧,我不是在做网店吗?”
“知道,销售好象还不错。”
宋樱道,做网店并不是你弄一台电脑坐在那里接收用户定单,然后发货、收款那么简单。还得找专业的团队推广运营。只可惜她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懂得这些,自己守在电脑前面直接面队用户,如此搞了两个月。不但成绩了了,还把自己累得够戗。最后没有办法,才找了专业团队,从这片苦海中解脱出来。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个事,而第一次通常又是让人难忘的。
在她亲自管网店这一块的时候,什么奇葩的用户都遇到过。其中有一个能够孩子向她求购一把菜刀,先后退货三次,最后还给了个差评,搞得她恼火透顶,在电话上和她吵了好多次。最后,白送了全套刀具才让她改了过来。
宋樱说这人当初用的是一个男人的头像,那人的模样和陈力很像。不,应该是年轻版陈力。因为这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先前吃饭看到陈力照片的时候宋樱就留了意。
回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才打电话叫我过来。
“这事过去有好几年,要查不是那么容易,我又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再说也跟我没关系。你自己来查吧,这个就是网店的电子帐。”宋樱让我坐在电脑前面。
我精神一振,然后有道:“世界上长得相象的人也多,也许是你想错了。”
宋樱摇头:“不会想错的,绝对是。这么跟你说吧,那个头像是照片翻拍的,上面的人穿的衣服款式很老,一看就是九十年代的。你也不要跟我说这些,反正你查到那个用户,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好吧,我慢慢查。”
两个月的台帐虽然不多,可宋樱这人做事很严谨。用户叫什么名字,ID是什么,电话多少,买了什么,价格是什么,都记录得详细,一个一个查谈何容易。最麻烦的时候,你还得把这人的ID复制出来,再网购平台上搜索,一一对照头像,才能最后确定。
这事自然快不了。
还有,事情过去有几年了,有的人已经注销了帐号,或者改了ID换了头像,或者索性就是一串数字,这又怎么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一个小时过去,我不觉心浮气躁。
宋樱看着正在揉着太阳穴的我,柔声道:“你如果想抽烟就抽吧,我不介意的。”
我:“这里开着暖气,门窗都关着,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宋樱从包里掏出一包中华俯身轻轻地放在我面前。
我正好犯了烟瘾,大喜,转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咳,你看我就忍不住自己这张嘴!”
这一回头,我面上的笑容消失,鼻血差一点喷了出来。睡衣的领子开口都低,她这一俯身,就露出里面的内衣,饱满圆润,就好象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维纳斯,完美得找不到任何缺点。
我手都颤了,慌忙将头转过去。
突然,宋樱惊喜地叫了一声:“找到了,是她,是她。”
我忙凝神朝电脑屏幕看去,放大用户头像,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没错,这人就是陈力,年轻时的陈力。作为一个天天和打交道的,又被人当成未来女婿的哭逼驻村干部,我对老陈熟得不能再熟,我可以肯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