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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萦索     杀青香txt下载     杀青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关禁闭

    不说当年老侯爷的谋算有多么精明,这么早布下了棋局,他这番操作,给了章家很大的余地。倘若真到走投无路那一步,还有一个能建功立业的理由,不至于一下子就衰败了。

    可以想象得到,章家几代家主都严守着这个秘密,若非章旻的两个儿子争夺世子之位,也不会泄露曝光的。

    这,大概是章旻对儿子的补偿了。

    而对于南魏朝廷来说,也极有利的。不费一兵一卒,轻易而举地收拢了过万的人口,还在大梁那边安插了钉子。

    宣平帝那么刻薄寡恩的皇帝,在疆域图上翻看了半响,就沉默的,把所有弹劾靖远侯的折子,丢到一边,留中不发。其中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一两年内,章家就是得罪满朝文武,也别想动章家。因为宣平皇帝需要开疆扩土的荣耀,这份荣耀之光还在闪烁的时候,谁动了张章家,谁就是太岁上动土了。

    不得不说,第一代靖远侯实在是深谋远虑。但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他的后代中出了一个情种,说什么都不肯和雪族圣女联姻。

    没有解除婚姻关系的两男女互相殴打,也是宫中从未见过的奇景了。

    某些御史官员,借题发挥,责怪章岂做事鲁莽,不分轻重,不顾大局,将定下的契约视为无物——要知道人家雪族圣女,可是一得知契约的存在就准备履行约定了,为此不惜拿终身做为条件。

    人家一个外族人还是个小女子,都能遵循,你怎么不行呢?

    如果说,章家因为这份契约得到了多少好处,那么因为章岂的悔婚,就要承担多大的坏处。

    不过说来奇怪,宣平皇帝对于靖远侯一系,向来平平。不然凭着除非娘娘的关系早就青云直上了,把章旻也不可能被逼的把亲生孩子远送偏僻乡野之地。

    这不还是因为圣眷不多的缘故吗?章旻自己也明白,他不讨皇帝的欢喜,二十多年君臣一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长相声音还是家世,哪里得罪了皇帝而不自知?

    章旻摸不着头脑的事情,章岂就更不明所以了。他在跟阿什利打架的时候,没有想过许多。有人觉得好男不跟女斗,狗屎!战场上这么想的人,死得比谁都快!

    何况阿什莉是一个外族女子,他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不鲜明的表白态度,就会被对方就势缠上,那么坑的不是自己吗?

    打的狠点,让对方忌惮,以后就不敢了。

    打完了他才想起来,哦,这是禁宫之中,这么打架,往严重点说,可能要算是大不敬罪呢。

    好在皇帝似乎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几位皇子皇女一求情,章岂就被送到淑妃娘娘的偏殿里关禁闭了。好吃好喝供奉着,哪里像是闭门思过?

    九皇子也为章岂求情了,不过他过来探望章岂的时候,有些纳闷。因为章岂丝毫不知他犯了多大的错,更不知道他犯下这样的大错之后,父皇居然没生气??

    不然当那么多皇子,皇女,吃多了撑的替人求情?因为他们敏感地发觉,皇帝希望有人来出面求情,这样有了台阶。

    九皇子嘻嘻一笑,“你到底有什么魅力本事?当时让本殿下很好奇……”

    章岂实话实说,“我只是不想跟那外族女子共度一生罢了。他她对我也无真心,我对她也无感情,何必强扭在一起?”

    “你的心中就没有家国吗?为了家国大业,小小牺牲又有何妨?”

    “那雪族愿意投奔我大魏,是因为他们连年灾年,入不敷出,东梁和之前的东齐一样,对他们一族也只有欺诈压迫。他们为了自身利益,才选择大魏,压根儿跟我没啥关系!”

    “我娶不娶她,结果都一样!”

    “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忍辱负重,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九皇子无所谓的一笑,“你在这里闭门思过,可知你那前任未婚妻如何了?”

    “一切自有圣裁!”

    章岂完全不为所动,也许是因为根本不在乎吧。

    “父皇裁定让血族圣女阿什莉,嫁给七哥。”

    “以后她就是七皇子侧妃了。”

    章岂木着脸,“那要恭喜七皇子殿下吗?”

    “我七哥喜欢体贴入微,柔情似水的女子,不喜欢打打杀杀的粗鲁女,你把他坑苦了。你觉得他将来,会怎么报答你?”

    七皇子的心胸……一向不怎么宽大为怀。章岂不喜欢被人硬塞一个未婚妻,那七皇子自然也不愿意。

    可是雪族圣女已经被拒绝一次了,他身为皇子,更要代表家国体面,区区一个女子收到后宅也就完了。要是任性,那可不是一顿关禁闭就能解决的了。

    失去圣宠的皇子,下场连失宠的臣子都不如。后者还可以凭着祖宗的功业,亲戚兄弟的帮衬,以及朋友同道同窗的帮助,过得不差的生活。

    而失宠的皇子,那待遇落差之大能把人逼疯。心腹纷纷背叛离去,亲兄弟……就是死敌,没过来踩一脚就算厚道的了。要是未来性子不和善的兄弟登上了宝座,那未来的死活都难说了。

    七皇子不可能拒绝这门婚事,哪怕明知道雪族圣女阿什莉,不可能带给他什么官场上的助力,更因为她的存在会接受到更多的挑剔与和目光。

    能怎么办?只能认了呗。

    九皇子随口说笑了几句,背着手地离开了。

    走后不久,太子殿下也到了。

    “孤今儿去了礼部,忙活到现在才回宫,竟然错过一出好戏,实在可惜可惜。”

    章岂觉得自己像是被那围观的猴儿,忍住怒气,“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太子殿下如果想看,可以请金鳞卫的高手过招,他们打的会更好看。”

    “诶,孤看的不是套路。孤是很奇怪,你就咬定了,不要她?孤看那位雪族圣女,相貌奇特,有如冰雪之姿,皎皎辉映,也不是凡俗之相啊,正好可以与你相配。孤听说你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这有何难?两个都娶了呗?”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不要了

    章岂无语的抬头看了一眼,实在无可奈何了,只能道,“太子殿下是千金之体,一举一动关系江山社稷。如何关心到章岂的个人私事上了?“

    “好奇嘛!“

    太子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叫“八卦“的光芒,“别怪孤没有提醒你啊,七弟的性子孤拐,本来父皇赐婚,是一件大喜事。可这未婚妻是你不要的,你还不顾颜面的在众人面前和她殴打……“

    “不是殴打,殴打是单方面的,欺凌弱小,章岂才不是仗势欺人,持枪凌弱之辈。“

    “有什么区别么?好,好,孤不和你分辨这些支微末节了。哎呀,都被你绕糊涂了,孤要说什么来着?对了,老七!老七可是非常不痛快,虽然雪族圣女出奇的漂亮,可他心高气傲,怎么可能愿意接受这门婚事?除非,除非……“

    太子不怀好意的冲章岂摇摇头,“除了你消失!“

    “怎么样,着急了吧?无端端惹上一位皇子,还是已成年的,入六部行走的皇子!老七已经把你看成是生平大敌,不死不休的,非要除掉你一雪前耻。你说你,何苦呢?“

    “是不是后悔了?为了一个女人,划算么?“

    太子啧啧说完,就见章岂的脸色有点阴沉,“太子殿下,原来是说风凉话的?“

    “孤明明是一番好意,提醒你别得罪了老七,还以为父皇赐婚,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那臣还得多谢太子殿下了?“

    “好说,孤一向乐于助人。“

    太子笑呵呵的,看着章岂黑脸,不知为什么,心情很是畅快。他出了殿门后,看到幼弟老九,正鬼鬼祟祟的偷看,换做平时一定要训斥了,不过这会儿他想起了自己是兄长,招了招手,“小九躲什么躲?“

    “孤是太子,更是你哥哥。你看到孤就跟避猫鼠儿一样,像什么样子!“

    九皇子不爽,扭扭捏捏的过来行礼。

    还没弯下腰,太子就一把托住他,“此处没外人,不必见外了。怎么,最近臂力渐长啊,孤捏捏看,果然长肉了。“

    太子一把拉住九皇子,九皇子哪里敢拒绝,只能满心不愉快的跟着。

    其实论圣宠,六宫之中,已经没人能比得上许淑妃了。子凭母贵,九皇子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不过,许淑妃却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仗着圣宠就一味横行霸道,相反,她是个极小心的人。对宫人,她刚柔兼济,宽严齐备,只要不违反宫规,通常是非常慈爱宽容的。对皇子皇女,也是足够的关怀照顾。尤其是没有母亲照顾的,不管是不是宣平帝喜欢的孩子,她都一视同仁,至少明面上叫人挑不出错来。

    因为许淑妃深深知道,梁贵妃父亲是前兵部尚书,守卫国土有功,李德妃是书香世家出身,父祖都是大儒。即便没有圣宠,依旧能在宫中过得很好。她不一样,她没有母家可以依靠。她能靠自己!

    幸甚她的行事规矩,出事规范,被宣平帝十分赞赏。因为许淑妃的“好人缘“,诸多皇子,包括太子殿下,都对九皇子颇有好感。

    当然,更大的原因,大概是九皇子面相太鲜嫩了,十几岁的人了,眉梢眼角还是一派天真之色,一看就知道是被父皇母妃的宠爱宠过了,就是个面团般轻不得重不得的“娇儿“。谁会把他当成敌人呢?

    九皇子被太子拉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常话。心里早就腻歪了,看到左右经过的宫人,心说“又拿我当兄友弟恭的工具“,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配合啊。

    不然,他一时犯倔容易,失去了在父皇面前“娇纵“的形象,得不偿失了。

    故意顺着太子的话锋,先把雪族前代长老和第一任靖远侯定下的契约,当成传奇感慨了一番,然后说起父皇为什么要将阿什利许配给七皇子,明明诸皇子还有未成亲的?

    别的不说,九皇子自己的终身,还没定下呢。

    太子殿下笑道,“莫非九弟是着急了?莫着急啊,有父皇和你母妃在,你的妻室定然要精挑细选,没有三五年功夫,怕是定不下来呢。“感叹一声道,“别看那阿什利美貌非常,她毕竟是外族人,生下的子女……到底言不正言不顺……“

    这句话就有些真心的意思了,听得九皇子微微一怔。

    太子殿下深深的看了老九一眼,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返回东宫去了。

    九皇子一面寻思太子话里的深意,一面暗暗的同情七皇子。

    不是同情他娶了一个异族女,会生下混血的血脉,将来在皇族尴尬,得不到足够的认可。

    而是父皇明明知道七哥是个心胸不甚宽广的,会介意阿什利定亲过,会介意章岂的存在,章岂一日不死,那就不可能会夫妻和睦,可是为了家国大业,多少不甘只能隐忍——时间久了,怕不会憋坏?

    九皇子将心理的猜测和许淑妃说了,“父皇就不能赐个可心儿给七哥?也稍稍弥补上次母妃这里因为丫鬟生出龃龉。“

    许淑妃眉梢都没动一下,“你父皇先是君,其次才是父亲。他对你的兄长怎么安排,是提拔还是训斥,可不是一家之主随便的几句话。你要谨记,你是你,你的兄长们是你的兄长们,他们托生在别人的肚子里,母妃管他们的日常吃穿,管他们生病不受奴才欺凌,管他们风风光光的开牙建府,管他们犯了小错时伸一把手,旁的,母妃一概不问。问也问不了!将来……哪怕是……“

    许淑妃收了话语,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九皇子在诸皇子中显得独一无二,胡闹贪玩,似最不受皇家规矩所限,自由极了,那是她多少年兢兢业业换来的?她可以说,这么多年,就没睡一个安生觉,身在六宫之中,恨不能生一千双眼睛,一千只耳朵,方方面面都看到、听到,这才能管着偌大的皇宫,不出一丝错儿!

    “皇后薨逝十年多了吧?你……打理得很不错,就连几位太妃都夸赞有加。朕决意年后加封你为皇贵妃,封号‘淑娴’,你欢喜么?“

    想到皇帝和自己说过的话,许淑妃心里安慰许多,看着儿子,她恍惚了,一时觉得等她成了六宫第一人,那么她的儿子是不是也要高出同辈兄弟一截?

    随即她凭着多年养成的敏感直觉,赶紧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死死践踏了九十九遍,然后封在心底,打上九十九道死结,生怕不小心泄露出分毫。

    越到高处,越要谨慎小心才是……

    许淑妃爱抚的摸着儿子,而母子连心,九皇子哪里不知道母妃所思所想呢?母妃名义上协理六宫,其实没有背景的她,何尝不是战战兢兢,生怕稍有不慎,就一落千丈,落得个不名一文的地步?

    他们母子两,在这宫廷之中,一直是孤独的,没有什么可以依靠助力。

    “母妃,那后殿关着的……拒绝了母妃的好意。母妃就容着他?“

    “他啊,和他母亲一样,是个一根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能怎么办呢?“

    “那就搬来南墙,给他撞一撞啊。横竖在母妃这里,撞得头破血流,也有母妃关心,有太医治疗,死不了。“

    “你啊!“许淑妃听了,戳了一下九皇子的脑门,面上却带着深思。

    ……

    “周姑娘,请这边走。“

    周至柔和周璇,周瑶,周琼几姐妹,清一色换上了水波绿的宫装裙,只鬓角以不同颜色的宫花区分,随着缀锦宫的大太监进了内宫。

    几姐妹本来以周璇年龄最大,不过随着周至柔身体像抽芽的兰穗伸张,个头已经超过堂姐半个头了。而周瑶,周琼,也有要比肩的趋势。

    周家姐妹旁的不说,基本都是“肩平,腰细,腿长“的配置,比娇小玲珑的小家碧玉,身材绝对是一个优势。所以排成一队,竟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进了缀锦宫,许淑妃笑若春风拂面,之前的隔阂好像都不存在。

    “早就想见见名扬四海的的周家众千金了,本宫初来京城之时,正遇到周家嫁女。那盛景,本宫一辈子都忘不掉。“

    周璇欠身,“娘娘福缘深厚,岂是寻常人可比?“

    “就是,娘娘现在才让人艳羡呢。“周瑶笑嘻嘻的说,周璇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周瑶立刻闭上了嘴巴,知道说错话了。

    “艳羡个什么?本宫进了宫,足足十年,不曾见过娘家人一面。好容易等本宫熬出头了,可以请家人初一十五进宫探看,以慰思亲之情了,本家却不剩什么人了。哎!想到这,本宫心里啊,苦似黄莲。“

    周瑶再次忘记刚刚周璇的警告,控制不住的“安慰“淑妃娘娘,浑然忘记了,淑妃如今宠冠六宫,还需要人安慰么?她要真舍不得亲人,当初干嘛进宫?十年了,足够把亲情淡化了,现在再提起,总不可能是为了博取几个小姑娘的怜悯吧?

    周琼就警惕得多,看着周瑶,眼神暗暗焦急。

    她求助的看向周至柔,希望能多给几个眼神,按时一下也好。

    周至柔却浑身不在意,她进出宫廷多次,很明白眼下许淑妃……这么温柔的态度,必然有所图谋。在图谋没实现之前,周瑶别说只是“心善“的安慰了,就是娇纵任性起来,许淑妃也能装看不见。

    你进我退聊了一会儿,许淑妃树立了“温柔““贤惠“的人设,在周家几姐妹面前显得特别和气,静悄悄的剥去了那层“尊卑有别“的隔离。之后,许淑妃才邀请周家女进宫小住。

    这次入宫,周家姐妹不是个例,那边李德妃,梁贵妃各有娘家人进宫。一次性这么多出身权贵之家,如花似玉的未嫁女进宫,一般情况下肯定要引起猜忌。不过今次没任何疑问,因为陛下不在宫中,带着几位皇子和六部大臣秋猎去了。

    御史台便是认为有问题,写了奏折也没人看——监国太子住在东宫,哪里好管母妃宫中的事情,只是请几个娘家侄女进宫解闷,这也要和家国大事一样当成重要的事情,特意上奏的话,那他每天要处理多少闲杂事情?

    周家和许淑妃的娘家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联。

    可是人家许淑妃偏偏要请周家的女孩入宫,别人能有什么意见?有,也行,憋回去!

    许淑妃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她主动邀请周家女示好,又允许周璇、周瑶,周琼在她管理宫务时旁听,还许周家女参观皇家藏书馆,命画苑的人过来给几姐妹作画,还让教坊的人来表演歌舞。

    可是在曲酣人投入的时候,偏偏请了一位不该来的客人——阿什利。

    因为和章岂的婚约,周家姐妹,除了周至柔,都觉得非常尴尬。阿什利倒是落落大方,面色如常,按照宫廷的礼节,和周家女见礼——她是皇子侧妃,未过门的,那身份也是高出一截的。

    周至柔她们还没出嫁,只能按照各自父兄的官阶等级,给阿什利先行行礼,礼数不能有一丝错漏。

    行礼之后,阿什利面带笑容,似有些得意。

    故意坐在上首,昂着脖子。

    她身后一位……身姿窈窕,相貌格外出色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江心月。

    江心月跟在阿什利身后,看着前世的敌人周至柔朝自己躬身行礼,一时是痛快,一时又觉得可笑。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计较些什么。

    “来来来,都是些许小矛盾,说开了,就没什么了。阿什利,周家女出身名门,婚事自有父兄定下,你贸贸然闯入人家,质问人家,的确有些失礼。这些时日,学过了礼仪,可知道自己错了?“

    阿什利无所谓的道,“嗯,娘娘。娘娘,我需要向她道歉吗?“

    “这个……“许淑妃微微一愣,她本意只是让阿什利知错,可是当众让阿什利认错,这么丢七皇子的面子,只怕七皇子更要记上一笔了。

    阿什利却没那么多心眼,直接道,“那就算我错了吧!“

    “章岂丢给你了,我不要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姻缘事

    阿什利说完,扬起头,下巴优美的扬起一道弧线。

    可听听她的话语,让她的美丽瞬间打了个折扣。南魏的民风还是以“含蓄“为美的,宫廷之内的女眷更是如此,不管喜欢还是厌恶,不会大咧咧的表现出来,让人一眼就看穿。

    许淑妃的脸色尤其难看。虽然是她主动邀请阿什利的,也明白阿什利的性情,可万万没想到宴会之上,就出现了这么让人尴尬的画面——周至柔还没感觉什么,她第一个就难以忍受了。

    在场之中,不提周家姐妹对阿什利的怒目相视,其他人对阿什利的不屑和鄙薄,另一个心里松了口气的,就是江心月了。

    她算是许淑妃“指“给七皇子的,这身份么,说上不上,说下不下,比普通没名没分的丫鬟强些,算是从宫里送进七皇子府的,可距离上皇家玉碟,差了好多呢。这不,阿什利进宫赴宴,她还得借着“侧妃“的名义跟着,不然光明正大进宫都难。

    别人都看不起侧妃阿什利,这样很好,这样,她才有脱颖而出的机会。

    只是,江心月毕竟两世为人,城府很深,不敢表露得太明显,相反还露出着急,忧心的模样,好像她很关心阿什利一样。

    暗暗的拉了下阿什利,“侧妃,七皇子不喜你提起旧事,那个谁,都是前尘往事了,何必提起呢?“

    阿什利大大方方的,“我不提,别人就不知道么?“

    “我提了,才说明我早就放下了。你们不提,心里总是想着,才存了心结呢!“

    这……道理也没错。

    可听在众人耳中,又是一番心事。具体怎么想,就看个人的立场和……修养了。

    周至柔反正适应良好,大概是她遇到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太多了。举杯,对阿什利道,“前尘尽勾销,还是侧妃娘娘心胸开阔。那,就祝侧妃娘娘日后万事随心!“

    阿什利挑高眉毛,鼻翼轻轻的哼了一声,片刻后,也举起酒杯,“我马上要嫁到皇家了,给皇帝当儿媳妇,自然会事事遂心了。“

    真是……天真啊!周至柔心里暗暗一叹,古往今来,嫁到皇家的能有几人幸福?别看那些身居高位的,甚至登上后座的,敢说自己事事遂心的,几乎没有一个!

    她和阿什利刚刚化干戈为玉帛,就不费心的提醒了。反正提醒也没有,现实会教导她怎么当一个体面的皇家儿媳。

    这次宴会之后,梁贵妃,李德妃等,陆陆续续又举行了几次小型的宴会,许淑妃有时会带上周至柔,有时没带,半个月的宫廷生活,还算过得丰富而……平静,没有闹腾出什么事故出来,给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增添什么佐餐料。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皇帝秋猎出事了。本来猎场都是锦鳞卫过筛子一样,过了好几遍的,安全性绝对能保障。不过,也不能把所有危险动物全部赶走猎杀,那么皇帝带人过来,打什么猎?就打几只野兔么?

    所以,会刻意留几只野鹿,野熊之类的,等军中那些神箭手,力士,或者新一代的年轻勇士发挥。不知怎么回事,一只猛虎竟然穿过层层护卫,冲到了皇帝面前。七皇子为了保护皇帝,拼命和老虎厮杀,伤了右腿……

    “陛下受伤了?“

    所有宫妃都吓了一大跳。

    “没有,陛下安好,只是受了点惊吓,服用过太医的安神汤,就好了。只有七皇子护佑陛下心切,冲到侍卫之前,跟猛虎搏斗……“

    “哎呀呀,老七也是,太冲动了。那么多侍卫呢,他怎么就冲到最前面?“

    “老七也是关心陛下。“

    “关心归关心,他自己也是皇亲贵胄,怎么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有了损伤,难道陛下就不难过伤心了么?真是,太不懂事了!“

    七皇子带伤回来,成了京城近期最有爆点的热闻。大多数的百姓都觉得,其他的皇子都躲在侍卫的保护之下,只有七皇子勇敢之前,为了保护皇帝,为了保护父亲,勇气可嘉啊。老虎那么可怕,他都能冲上去搏斗一番,可见勇猛刚进,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皇子府内,听说舆论慢慢的翻过来,七皇子才安心的躺下了,他的嘴角全都起了皮,怎么用珍贵的雪蛤油涂抹都不济事。还是体贴的江心月,带来了民间的风向,说老百姓心里没那么多魑魅魍魉,只夸赞七皇子的勇敢,和救父救君的孝心。

    这把七皇子心头恍恍的羞愧感抹掉了,才能安然入睡。不然,他想起臣子的奏折,说他什么“勇气可嘉智谋不足““难堪大任“之类的话,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们几个巴掌,然后丢到那头死老虎面前,看他们敢不敢摸一下死老虎的牙!

    江心月得了七皇子的赏识,立马抓紧机会,接着短暂的心情不错的时候,一边给七皇子削水果,一边慢条斯理的把这半月多宫里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的说给七皇子听。尤其是许淑妃和李德妃,梁贵妃几人的交涉,每个人说的话,当时什么表情,以及穿戴的衣裳,全部绘声绘色的。

    本来男子就在这方面迟钝些,宫妃穿戴什么,佩戴什么饰物,不大会费心思量。但在江心月的口中,“德妃娘娘夸了好几回贵妃娘娘的玉镯,奴打听了,才知道那玉镯是安南进贡而来,似那种极品水润的,绿莹莹的全无一丝丝瑕疵,一共有两对。一对赏赐了贵妃娘娘,怪异的是,奴并没在淑妃娘娘哪里见到另一对……“

    七皇子立刻懂了言下之意,“许淑妃宠冠六宫……“

    “是呢,奴记得当时淑妃娘娘的脸都黑了,之后再没见到她手上戴着翡翠镯子。毕竟,之前带的那对,虽然也水绿莹润,却比德妃娘娘手腕上的,差了些许,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七皇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看来淑妃娘娘的宠爱,倒也不是绝对。那年后要册封皇贵妃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奴如何晓得?奴身为卑微,跟在侧妃娘娘身后,能看到的听到的,都有限。也亏得侧妃娘娘每次都带着奴,不然奴就成了瞎子,聋子,纵然有为殿下分担的心,却没分担的资格啊。“

    七皇子瞥了一眼江心月,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放心,你的心意和你的好处,我知道了。“

    江心月听到这里,悬了半个月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她小心的扑到七皇子怀里,想到阿什利当日果断利落的说,“章岂,我不要了,丢给你了“。上辈子,她怎么没有这种决心和勇气?但凡有一点,凭她当时的身份,再去寻另外的出路,也不是不能啊。

    看来,是她的执念太深,才落得那样下场。

    这辈子,她成了七皇子的女人,虽说是阴错阳差,但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这次,她距离皇宫非常近,近在咫尺!许淑妃也不过是个出身衰败破落的小家族,她都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能?

    当然,前提就是把未来的储君九皇子拉下来。

    九皇子现在还没显山露水,要等到上面的几位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全部失去圣心,他才有出头之日。江心月暗暗盘算,若是能绊倒许淑妃,那把握就更大了。

    可是,许淑妃毕竟在宫中扎根二十多年,想要扳倒太不容易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妃嫔,凭着年轻鲜嫩就能取代,那是二十多年日日夜夜揣摩圣心,最得圣意的妃子。若是七皇子的母妃还活着就好了,宫中没有个帮手,到底差了一截啊。

    江心月还不算着急,因为她知道,宣平皇帝还没露出老态,在他的强控把持下,几位皇子虽然明争暗斗,但范围有限,等到年后多年的沉积爆发出来,连着几日不能上朝,才会引起朝廷的动荡猜疑。届时,几位皇子就会按耐不住野心。

    她要趁这个时间内,牢牢掌控七皇子的心。府中女子虽然多,然而比美貌,比智慧,比能力,比她更出色的没有一个!那什么侧妃阿什利,更不放在眼里了。唯一的黑历史,是那次在缀锦宫,不过,她也凭着刚刚的小细节,一次两次的,慢慢的洗掉了吧?

    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她现在年纪还小呢,不急不急,倒是周家那位,上辈子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恐怕接受不了这辈子挫折连连吧?

    倒要看看,自己和章岂彻底断了姻缘之线,那她那章岂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

    ……

    陛下回京之后,几位在宫中小住的女孩各自返家。周家女因为得了许淑妃的青睐,变得更加受欢迎起来。短短几日,媒婆差点把门槛踩破。不过说亲的,要么是周璇,要么是年纪小一点的周瑶,周琼,说给周至柔的,几乎没有。

    倒也不是看不上周至柔,而是之前许淑妃似乎,想要做媒来着,后来不是被异族女打岔,抢走了未婚夫么。虽说阿什利赐婚给了七皇子,但周至柔的婚事,还是受了点影响。周家也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其他女儿也很优秀,为什么不定没有后续麻烦的呢?

    只有一家,不顾之前的流言纷纷,提亲了。

    顾家,顾天和。

    被提亲的双方,都有些懵逼。周至柔和顾天和还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呢,在外面酒楼小聚时,听人提亲,都非常尴尬。顾天和连连道歉,“肯定是我娘误会了。“

    “不,不是顾大夫人的弄错了。估计是我家这边,哎,我们周家想和顾家联姻,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天和拼命的摇头,“只是联姻,为啥会选中你我。你们周家很多女儿,我们顾家也有女儿啊,嫁谁,娶谁,都行,就是你我……“他迎着周至柔的双眼,非常诚挚,非常恳切,“你我还是当朋友,好不好?“

    “太好了。你跟我,还是维持淡淡的君子之交。“周至柔非常赞成。

    两人友好的协商之后,发现步调一致,做人做事都在彼此能理解的范围之内。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明了了,且能互相体谅,互相照顾对方的处境,哎,也算难得了。若是没有更好的对象,就这么相处,也不是不能处一辈子。

    “娘,我有心上人了啊。能不能不要乱弹琴,我和柔娘,八竿子也扯不到一起嘛!“

    “那你还和人家去吃饭?她有了难处,你巴巴的凑上去帮人解决?“

    “不是朋友吗,朋友有难,我帮一把怎么了?“

    顾大夫人听了,更生气了,“你朋友那么多,我怎么没见你把别人的事情当自己的事情?天和,柔娘长得好看,性子有些偏激了,那是她的身世缘故。其实她为人极好的,品行也正。“

    “柔娘的好,不需要说,儿子也明白。若是那等品行不正的,早就不来往了。“

    “既然样样都好,你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不合适!“憋了许久,顾天和只有这句。反正不管他爹娘怎么逼迫,就这么一句。

    顾大夫人奈何不了儿子,只能撒手不管了,“你仔细想明白,娶了她,凭她的机智本事,还能保住你长房长子的身份,就算没了顾家家主的身份,你和你的孩子将来也能掌控顾家。不然……“

    顾家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

    顾天和沉思半响,“娘,儿子的本事您是知道的,若是顾家衰败,那当了这个家主,又能如何?“

    顾大夫人看着儿子,即是骄傲得意,又是悲伤难过。骄傲的是,儿子心胸之开阔,眼界之大,比寻常人高出许多。难过的是,可惜生在这个时代,顾家已经是逆水行舟,为了整个家族,儿子势必要做出牺牲。

    那多少年后,会有人记得他的牺牲吗?

    有吗?

    顾大夫人不得已亲自去了周家,解释之前的提亲之事。没想到郑氏也尴尬的表示,不能许婚,怕伤了顾家的脸面,尴尬的送了不少礼物。

    看来是两个孩子无缘,那也作罢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内心的抉择

    “祖母,这不是胡来吗?乱弹琴!柔儿她什么性子,怎么会答应!再说了,她从前流落在外时早和那章家子情投意合,两小无猜,怎么能好端端,活生生拆散呢!“

    荣荫堂内,周璇忧心忡忡的说,试图说服祖母郑氏。

    郑氏摆手道,“别这么看我,你祖母不是老糊涂了。这回是许淑妃派来的人,亲自保媒做亲。我看你父亲和叔父,是犹豫了。“

    “啊,父亲和二叔父不会同意吧,他们怎么可以答应!柔儿的终身大事,怎么可以稀里糊涂的随便乱许人?“

    郑氏听了,悠悠一叹,“璇儿,别顾着操心别人,也想想自己吧。你父亲答应你婚事自主,那是他看淡了红尘琐事,不想你半生过的不愉快。你母亲来我跟前哭诉多少回了?怕你老大不嫁,怕你孤独终老,我骂了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她迎风抹泪,好像我是那等恶毒的祖母,专门坑害孙女……哎!女人若是钻了牛角尖,大抵就是这副模样了。谨记,谨记!“

    提到生母严氏,周璇变得尴尬起来,尤其又是因为她的婚事引起,赶忙朝郑氏行礼致歉,“让祖母为璇儿的事情担忧了。都是璇儿不好。“

    “你好不好,我心里门清!璇儿啊,你自己走的路,自己看好,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不要害怕。祖母和你父亲,都会在后面等着你,看着你。哪怕你坠入万丈深渊,记着,祖母和你父亲会在底下接着你,陪着你。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骨血,可这么多年,就养在我膝下,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周璇听了,十分动容,刚要说什么,郑氏就摆手阻止了,“你祖母老了,你父亲也病恹恹的,好一日差一日的,我们两个……精神有限,怕是只能管你一个。旁的人,有心无力,你明白吗?“

    “孙女……明白。“

    周璇艰难的点点头,知道郑氏这是决定撒手不管了。也是,柔儿的婚事一波三折,每次入宫出宫,都引来不少风波,再加上许淑妃态度明确,根本不愿意章岂和柔儿成婚。帮她,就等于得罪了宠冠六宫的许淑妃。

    可,就不管柔儿了吗?

    她不敢在求助祖母郑氏,生母严氏就更别提了,不生乱就是好事了。而大房那边,安氏根本指望不上,三房呢?三房和柔儿的血脉更亲近些!

    想到这,她坐不住了,赶紧扶着丫鬟去往三房,找周琼妹妹说话。

    周琼一脸哀叹,“淑妃娘娘要给三姐姐做媒,我祖母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说,我阻止了几回,反而被笑,说我心急了,看着姐姐有了好姻缘,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起来。姐姐听听,这是什么话?我明明是担心长辈们乱点鸳鸯谱,坑害了三姐姐!“

    周璇顿时心凉了半截,“三叔祖母,逢人就说?“

    “是啊,真真是一副怕夜长梦多的架势,恨不能当天就定下来。“

    “也太……过了!“

    “可不是。我真怕三姐姐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辈们忧心忡忡,觉得破坏周至柔的婚姻大事,后果不堪设想。长辈们反倒没觉得这是大事,三房小王氏还乐滋滋的,“顾家不愿意,那不是还有更好的人家?“

    她眼中更好的人家,不是旁人,恰好就是周至柔上辈子嫁过的,也算得是冤孽吧!翼山侯世子,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关键是现在的他还未曾娶妻,不曾落得“克妻“之名。

    翼山侯比起靖远侯来,门第只有更高,风评只有更好,且无论哪个方面衡量,都不会落到下风来。估计就冲这个,小王氏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那是要可惜一辈子的。

    “你们小孩子不懂,这样的好人家,若不是宫里的娘娘牵线,哪里轮得到三姑娘啊。“

    “三姑娘几次三番出点事故,名声啊……在家风清正的人家眼中看来,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幸好淑妃娘娘心善,还记得咱家。不然,好好的千金闺秀,就砸到手里了……“

    “我知道,你们嫌我说话难听。可现实摆在这里,那章家,想都不要想了,鸡肋一样的,要他何用?“

    “以后别再说我不是嫡亲的亲祖母,我若真存了恶意,就换了自己亲孙女了,叫人顶了三姑娘的亲事,那才叫坏!“

    小王氏气咻咻的说完,甩了一眼周琼。

    周琼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恍惚想起,她也不是亲生的呢,赶紧甜甜的拽着小王氏的胳膊,撒娇痴缠了一会儿,才算哄得小王氏心情好转。

    且不说周家的内部的小小风波,章岂,也受到了许淑妃为周至柔另选贤婿的消息,他沉默了良久,还是递牌子入宫。

    若非特殊情况,上次被关禁闭,又受了九皇子的奚落,他根本不想再踏入宫门一步的。

    “章岂见过娘娘,娘娘千岁!“

    章岂行了臣子之礼,许淑妃轻轻的叹道,“果然,咱们娘俩生分了。“

    她面上流露出几分哀伤,几分无奈,几分悲痛,“之前便有人劝本宫,莫要做吃力不讨好,被人埋怨的事情,是本宫不听。本宫觉得,这一片慈母之心,你多少会懂。哪怕现在不懂,将来懂了,本宫也值得了。“

    “可没想到,你的一点疏离,本宫会心痛若此!“

    许淑妃捂着自己的胸口,做出被伤到了样子。

    章岂抬起头,又快速的低下头,“臣不敢,臣有错。“

    “别……岂儿,你抬起头。本宫视你若亲子,你可明白这份心?当年,本宫出来京城,无依无靠,投奔侯府后,也是惶恐不已,生怕那一天做错了被赶了出去。若不是你娘亲悉心照顾,病重时嘱咐我不要多思,把我当成亲妹妹一样,我能有今日么?“

    说着说着,许淑妃眼圈一红,珍珠般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章岂低下头。

    “罢了,这些话我说了不知多少遍了,你怕是信不到三四成。这里有一封书信,字体你认得。“

    “是你娘亲自写的。“

    “她嘱托我,为你那心上人周至柔寻一门好亲事,你知道的,她对我恩重如山,我万万不能辜负。所以千挑万选,甚至为她保媒,才选了翼山侯家。他的嫡子才华能力不如你的万一,不过翼山侯比你爹会做官,朝野上下多有敬重,加上勋贵那边姻亲众多,嫁过去,万万不会受人欺凌。对了,有我当靠山,那翼山侯夫人,也不敢慢待。“

    “这下你明白了,不是我存心故意,要破坏你的姻缘,拆散你们两个。而是你娘,偷偷的见过了那周家老三,认为不适合你!她不同意你娶!你仔细衡量下,到底是忤逆你亲娘的意思,非要娶那周老三过门呢,还是听你娘的意思,让她嫁入高门,你另娶贤妻?“

    章岂一目十行看完了,这几年,他和生母的信笺没有断过,这字体,长达百多字的用词,如假包换,就是他娘亲笔写的。

    可是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会不同意?

    “别问我为什么,本宫也不知道。“许淑妃挺起胸,再没示弱的痕迹,“本宫是知恩图报的人,不管你娘是什么原因,反正她决定的事情,本宫只会照办。她不愿意周老三当她的儿媳妇,那本宫就会破坏,不择手段的破坏。你懂了?“

    章岂不再废话,收了母亲的信笺,一路沉默的离开宫廷。

    他心理藏着许多匪夷所思的想法,种种情绪在脑子里搅和成了麻花,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处偏僻的,极少有人往来的尼姑庵外——黄桷庵。

    黄桷庵说神秘,很神秘,因为到这里出嫁的尼姑,都不是寻常人。什么公侯贵妇都有,甚至还有出嫁的郡主,县主,上过皇家玉碟的。说普通,也普通,毕竟出了家,就是世外人了,前尘种种,都是该抛下的,和寻常出家人一样得自己种菜自己收,自己织布自己裁了。

    站在黄桷庵门口,章岂看着那薄薄的一扇黑油门,很想破门而入,去见见思念了十几年的生母。可是,闯门容易,怎么收场?破坏了母亲的清修之地,那然后呢?

    然后他让母亲如何自处?

    心里实在焦灼,他万般无奈,只能噗通一下跪了,就跪在庵堂的门口。

    虽说偏僻少人,可是这里也不是人烟绝迹了,偶然有人经过,见到一人穿戴富贵,长相俊美的男子,竟然跪在庵堂的门口,自然而然的脑补出一出大戏。

    哎呀呀,不知是哪位师太?竟然勾搭……嗯,从前勾搭留下的后患吧。

    啧啧,世风日下啊!

    不多时,黄桷庵的黑门开了一个缝隙,一个声音传出来,“公子请离开吧,庵堂里都是出家人,不见外男。“

    章岂固执,不肯离开,磕头道,“章岂只想见母亲一面。“

    “你娘不会见你的,快走快走!别打扰了庵堂清净!“

    “不见,我就不走了!“

    “你……“

    庵堂的黑门重重的关上了。

    直到天黑,才过来一盏灯笼,以及另外一封信,墨迹还没干,可见是才刚刚写就的。

    这次的信,比从前的任何一封都要长,足足三页纸呢。信笺上写了她最近在庵堂的生活,几时早起,几时安歇,吃得是庵堂自种的菜苗,换得米面,此外,还有牛乳补身。日子过得虽然简朴,但清净,心灵安静。若非还有一点点红尘事情未了,根本不会操心外界的风风雨雨。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生孩子,生了,又顾不了,一心向佛,却硬生生劈了一半,还要担心那边的孩子吃得怎样,有没有挨饿受冻?明明知道生在富贵之家,有一大堆仆人照顾着,可还是忧心。

    孩子小的时候,怕他生病。现在孩子大了,又怕他走入歧路,怕被女色所迷,耽误了自己。

    信里没有说思念章岂,但却好像字字句句,无一不在说。到最后,才解释了一句,为什么拆散章岂和他所喜欢的女孩子。

    “因为……她像极了娘亲年轻时候。“

    “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别着凉了。“

    章岂就着灯笼摇晃的灯光一目十行,神色木讷呆板,“我,能见我娘一眼吗?“

    “不能。“

    “可是,她不是出门,见了我的谷莠?既能见她,为什么不能见我?“

    “见她,破不了戒。见你,就破了。这个道理,怎么不懂得?“

    “我就不懂。“

    章岂艰难的站起来,一步步的走向庵堂的大门。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想要拦,可是出嫁的女尼,不方便触碰男子身体,虚拦了一下,章岂无视的横冲直撞,她却在相碰的霎那赶紧收回来,焦急的跺脚,“师姐,他要闯进去了?“

    “来人,抬戒棍。他走近一步,责三杖。走近三步,责十杖!从庵堂门外到里,一共三十六步,等他走近,先责罚一百零八杖再说。灵韵,你去准备好金疮药。“

    “是。“

    这下没人阻拦章岂了,他的脚步也生了根似地,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无奈的跪下,磕头,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庵堂内才齐齐松了口气,“还是师姐聪慧,不然,就露馅了。“

    “哎,什么聪慧,不过仗着那点母子情罢了。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

    章岂一整夜都没有睡,内心反复的煎熬。一时是谷莠在清风苑里对他嬉笑怒骂,一时是黄桷庵的冷风瞎火,身子是半边热,半边凉,难受至极。

    就这样和周至柔断掉?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见?

    不,不行。

    只是这么一想,心都好像被挖掉了一半。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怕柔儿的外柔内刚,倔犟固执,影响了自己前程。其实前程重要,她,也同样重要。又不是互相矛盾,非要舍掉一样,为什么不能得兼?

    章岂经过了一夜,最终决定,坚守自己的内心,不动摇,不放弃!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变化

    斑驳的老院墙内,悠悠的传来似有若无的女子声线,咿咿呀呀,也不知唱些什么。凝神听去,才听得“似这般姹紫嫣红,都付与断墙残垣……“章岂瞅了瞅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定了定,没说什么,只吩咐随从,明儿搬走,不住这了。

    随从名叫胡萍,萍水相逢的萍,个头不高,长得喜庆,是章岂在路上偶然经过的牙市卖回来的,之前他用的人手,要么是靖远侯府上的,要么是亲眷给的,来历么,忠心是够忠心,就是不知道忠向谁。他都不敢当成心腹。

    这胡萍,也没用多久,好在人勤快,认真,哪怕吩咐跑腿的事情,都当成大事一样办好。

    这不,天亮前才吩咐的,不到辰时,胡萍颠颠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袋银子,

    “岂哥儿,这是付了一年的定金。总这么深夜里唱歌,谁受得了。“

    章岂顿时定了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让你去要钱了?“

    “呃……不要……钱吗?咱们订金是订一年的,住不了一年,那不要要回来吗?“

    胡萍不理解了。

    看着他懵逼的表情,章岂摆手,索性放弃继续交谈的信息。他拿了那袋子银子,掂量一下,还不到十两。就这么点子钱,还值得特意索回?没得丢他的脸面!

    跨过那道老院墙,他大踏步跨入,见里面藤蔓爬满了廊柱和屋檐,半面主宅竟然都是绿油油的叶子覆盖了。好好的一栋老宅子,弄得怪模怪样的,连下脚的地方都只剩下一条线。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章岂只是拿着钱,交给女主人,“下人不懂事,这钱还是给你吧。“

    “我定的是一年契约,临时要搬走的也是我,毁约的是我。“

    女主人半遮半掩的从藤蔓之后露出一双眼睛,“你,你不是要钱的?我没有钱了。“

    双方鸡同鸭讲,过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章岂心有歉意,他临时居住的这房子,看重的是偏僻安静,结果女主人深更半夜爱唱歌,偏偏唱的让人心碎,加上其他缘故,想搬走了;而女主人感怀身世,深夜睡不着觉,一时没忍住,才唱了起来。她白天见胡萍过来索要订金,心中惭愧,可惜,那订金已经用掉了一半了,生怕章岂是过来找麻烦的……

    一来二往,女主人知道章岂不是那等刻薄吝啬的,渐渐高兴起来,“你不要银子,真是个好人。我进京这么久了,还是第一回见到你这么好的人。“

    章岂想起自己忤逆母意,哪里敢接受“好“字,只是摇头。他本想给了银子,两不相欠,就此别过的,不过看这女主人说话,天真又聪慧,心善,可是也有些狡黠,等他亮明了原意,才肯说出“钱用过了“真相。不由得多嘴说了一句,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不怕坏人盯上么?大可以找了工匠分割,卖掉一部分,你留着后院住。只记得找牙人,一定要找可靠的。“

    “我,这屋子不是我的,我也不怕坏人。“

    “不是你的院子?你收租金?“

    “啊啊,你,误会了,这院子不是我的,但是我的……我亲人的。我的至亲。她给我一个容身之处,不然我流落到外面,会吓死人。“

    女主人对章岂格外在意,急忙解释,还怕他不信,小小的露出半张脸。

    就见那半张脸,表面蚯蚓一样爬满了狰狞的红色凸起,看着就触目惊心。

    “你……“

    “别看我了,我好难看。“

    章岂带着一肚子震惊出来,倒把自己的烦心事给忘记了。他本想立刻搬走,可看到这副尊容,却又不想走了,吩咐胡萍,“打探一下底细。“

    “岂哥儿,早不是打探过了吗,一个孤女,父母长辈死了,倒是有几个姐妹。不过姐妹再亲,那也是有自个的家的,不可能天天看着她,守着她。再加上她长得不好看,也怕接过去吓到人,索性就出了钱,让她一个人住着。她有手有脚,每日蔬菜瓜果送上门,自己能弄一口吃的,也就完了。“

    “我看没这么简单。“

    章岂通过简单的交谈,发现这个毁容的可怜人,至少是读过书的,谈吐不俗,那爬满绿叶的紫藤,让他想起了清风苑的半面墙,某人好像也喜欢躺在紫藤花下,像只睡不饱的猫儿懒洋洋的。

    胡萍点头,主子的吩咐,不能打一丝折扣,必须得完成啊。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到时找出了一点线索。

    “什么,护国寺?“

    “岂哥儿,我还以为很难打听到呢,可没想到,简单得很!每天给送菜的,也好奇到底是谁养的外宅,查到护国寺时,还纷纷议论,是不是那些道貌盎然的假修行人……事后才知道是误会了。她是护国寺圣女的养着呢,大概是……远方亲戚一类?看着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被烧毁容了,嫁也嫁不出去,可不就只能养着吗?“

    “护国寺圣女?释摩兰?释摩云?“

    章岂恍惚想起来了,那个谁和他说过的,圣女一案是有内幕的。根本不是所谓的“经历了转世“,“死后可以重生“,而是几个亲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多胞胎,所以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看来这毁容的可怜女,就是其中一个圣女候选。可惜她倒霉,如今在护国寺风生水起的,是她的亲姐妹,而她,只能被关在这院子里,坐牢一样。

    章岂极少动恻隐之心,可知道了这女子的出身来历后,想到她未来永远只能是一个丑陋的影子,躲在阴暗的角落,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便忍不住同情。

    他不打算搬走了,无聊的时候还会去看看,和她交谈几句。每每谈过之后,心情总是焕然一新,可能在不同的角度,给了他一种新鲜的视觉角度。

    比如说,他苦恼母亲明明在世,却不能相见。

    她却说,“如果我母亲还活着,我……一辈子不见,也可以的。“

    他难过与忤逆母亲的意思,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她说,“喜欢没有该或者不该,喜欢就是喜欢,就像我喜欢一朵云,喜欢一场雨。尽了自己的心,不辜负好春光就可以了。“

    他悲伤父亲对他的亲情浅薄。

    她说,“亲情是与生俱来……浅薄也胜过没有。至少,你可以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章岂觉得,通过和她的交流,自己好像变得……开阔一点?不然呢,解决不了,不也只能看开么?

    这一日,被放弃的圣女没有资格称呼“释摩蓉“的蓉儿,高兴的对章岂说道,她找到愿意租房子的人了,请章岂帮忙看下,是不是靠谱的。她不方便看。

    这有何难?

    章岂答应了。

    他去看新租客,却发现不是陌生人,正是甘州甘泉县庄家人。

    庄大少和庄二少。

    这两位他相处得不多,因为庄大少在他去庄家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家了。虽然他在庄家一直住在庄大少的院子里,却没和这位庄家大哥打过交道。

    庄二少也经常外出,年龄关系,没什么共同语言,极少交谈。后来章岂的身份暴露后,更是隔阂多了。和庄家真正能当成好朋友的,大概是庄三少,四少。

    不过这两位,都被家里管束着,不能进京。

    “原来是庄家兄长。“

    庄大少看到是章岂,惊讶至极,“怎么是你?“

    “哈,老大,你装什么装,怕是千方百计找到人家,想跟人家套近乎吧?“

    “你胡说什么,这院子偏僻得紧,我只是拜托牙人帮忙找一个便宜点的,方便落脚。不过小住一段时间,哪里知道,能遇见岂哥儿。“

    “还岂哥儿,叫得多亲热?人家知道你是谁啊?“

    庄二少明显和庄大少不对付,连带着对章岂也满腹怨言。

    “老二,你醒醒酒吧。干嘛呢,当着岂哥儿的面,别这样。叫老太太知道了,当心你的皮!“

    “老太太半辈子的脸面,都被你砸到地上了,你还有脸说我?真是好有意思!”庄二少明显带着酒气,不过他的为人心性就这样,哪怕没有什么事情,也容易激动,狭隘的往偏激地方想。

    庄大少叹口气,拱一拱手,对章岂道,“今儿不巧了,时候不对,我们改日再聊吧。”

    说罢,就要拖着弟弟往外走。

    那牙人颓丧不已,看来赚不到这份中介钱,还冲里面大声嚷嚷,“我可是给你找了人啊。人家看不上也不是我的过错,可不能再说,我不尽心帮你找了。”

    章岂目光一转,问庄大少,“是不是家里的老爷太太要进京了?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这边还有几处空闲的……”

    “我谢你的好意了!你要是有空闲的地方,自己怎么不住,跑到这边过来?银子多的烧手啊?”庄二少满腹怨气,忍不住奚落。

    “二弟,你疯了不成!怎么对启哥儿说话的?再这样我不管你了,我还要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和曾祖母。”

    “又是告状,你尽管去告吧!我怕你了?”庄二少憎恶的瞪了一眼,“我真不明白,就因为你是长房长子,做了什么错事都能被原谅。”

    “可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觉得你配吗?你配吗?”

    “你把我们庄家都拖下水,无端的受人指责,泼污水,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的指责我?当初要不是你无端端的走过那个破巷子,买了那个什么人回来,我们庄家哪会落得受人指指点点的地步?”

    “错把凤凰当野鸡,又当凤凰养了十年,我们庄家都成了查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竟然还在这里对我摆你的长房长子的大少爷脾气。”

    章岂的眼神瞬间一闪,紧紧盯着庄大少,“他说的,可是谷莠?”

    “什么谷莠?那不是周家的千金吗?身家过百万,自身影响重大,差点影响了大梁的皇朝更易,哈哈,我大哥随手捡了个丫鬟,你们相信吗?这么了不起!”

    “哈哈哈”仰天长笑的庄二少气愤道,“我呸,就是个傻子!被人家设计的团团转,把我们一家当成梯子踩在脚底下。”

    说完,又指着章岂,“这也是个傻的,和你不相上下,到现在还觉得一切只是巧合?她家大火,仆役反叛,山匪杀人放火,她毫发无损的活下来,被你无意中碰见的?是你偶尔的发了善心救了?”

    “真真一对傻不愣登的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啊!”

    庄大少忍无可忍,使劲拖着弟弟,连连对章岂道歉,“舍弟缺乏管教,口不择言,不知道在说什么话,我就带他走了。启哥儿你别多想。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庄家两兄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双眼睛透过绿油油的藤蔓,悄悄地观察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你说,他会中计吗?”

    “放心吧,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的。”

    “聪明人就是容易多思多想。想的越多,心思越乱。到最后那心也不诚了,意也不纯了,也就散了。”

    章岂木着半边身体,艰难的离开处偏僻的院子,天性多疑的他还去派人跟踪了庄家兄弟,见他们一切日常,天天吵吵闹闹,等待庄家一家进京。

    等庄家太夫人抵达京城,因为过去的旧情,他还过去拜见过,执晚辈礼,庄家太夫人衰老多了,眼球浑浊,看他的眼神不似从前纯净亲切,不过态度依旧。

    章岂辞别出来,忽然感觉到,不一样了,原来早就在他不知不觉中,一切都悄然发生着变化。

    转眼到了年底,又是一年最重要的节日,冬至祭祖。

    章岂回到章家。

    靖远侯第一次把祭祖的重任交给弟弟,私下见了儿子章岂,告诉他,现任靖远侯世子,失踪了。

    “这是何必?何必呢?”

    章岂心凉了半截,“您怀疑……怀疑我干的?”

    章旻目光躲闪,“那孩子也是可怜人,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何不容下他?”

第二百五十七章 置气

    章岂卷着惊人的怒气,风一般的离开了章家,头也不回。

    罗伯叹息的看着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无奈的看着靖远侯章旻,“侯爷,这是何苦呢?“

    “章家的情形你知道的,我是苦口婆心的劝他离远一点,还是用这法子立竿见影?“

    “可是,可是岂哥儿不会理解的。将来,真相大白,他不会感激您的苦心,只会更加的怨恨。怨恨你没有告知真相,怨恨不给他承担的机会。他的性子你还不明白吗?“

    “承担什么?承担顷刻间家族覆灭么?“章旻一脸的苦涩,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力,“他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我当父亲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泥足深陷,陷在这个漩涡里爬不出来,即便出来了也是一辈子藏着心结。还不如不破不立,放他远远的高飞。只要他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罗伯听了,也是无奈。沉思了许久,才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周家那边……“

    “那边不会跟我们同舟共济的。死了这条心吧。即便那丫头有点良心,周家也会拖着她。还不如让岂儿离开,那么,看在他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份上,或许……在危难时刻能伸手拉岂儿一把?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岂儿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劫。其他的都只能看造化了。“

    大概历代的靖远侯,都占据了绝高的政治智慧和兵家才能,如明珠一样闪闪发光。到了章旻这一代,空有继承的军事指挥能力,却不懂得存身保全之道。在宣平皇帝手下,章旻这些年,也是战战兢兢,熬油似地支撑到现在。

    年不到四十,就已经头发花白了一半。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满世界搜罗染黑的秘方,只有靠着染黑的发丝,他才有足够的精神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

    外人不了解,以为他怪癖多多。其实,虽然他人缘不好,可整治嗅觉灵敏,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要不然能把章岂远远的送走?即使是现在,世子章岌的失踪,也是刻意所谓。目的,就是名正言顺的逼章岂离开。

    这么做,固然会让章岂大为不满,甚至心生恨意。

    可也顾不得了。

    悬在头顶上的利刃,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章旻不敢赌,越快让最心爱的儿子离开,越好。什么手段,他都顾不上了。事后会不会被儿子埋怨?那也看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啊!

    再说章岌,莫名其妙的“被失踪“,其实是某个角落里被人套了麻袋,求救无门,不能回家。他吓死了,以为自己遭遇了绑架。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没有建功立业的企图心,要是莫名其妙被个小人物给暗害了,他多冤枉啊!

    拼命的求饶,“大侠饶命,我有钱,我爹是侯爷,家里堆着山一样的银子。你们想要么?多少钱都行,不要钱,想通什么路子,我也能找我爹帮忙。他认识的人多,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

    罗伯的人见堂堂侯府世子,竟然是这种德性,恶心坏了。想到日后要在这种人的手下效忠,就好像踩到一泡屎后还飞溅到身上似的,洗也洗不干净的那种。故意在运送的途中,踢了好几脚,“给爷闭嘴!再啰嗦,看小爷不弄死你!“

    几脚下去,章岌细皮嫩肉的,可不就青紫了一大块,呜呜的只能忍受,内心的惶恐无依,实在难以形容。

    等到侯府那边戏码落幕,章岂怒气冲冲的离开了章家,好多人看见他站在章家的大门口,暗暗握拳,眼底流出无尽的屈辱时,这才把传递消息过来,说是火候到了,可以放人。

    几个家伙朝世子章岌吐了好几口唾沫,又踹了几脚,这才鄙薄的走了。

    章岌怕人发现他不老实,都不敢挣扎,到天黑实在又渴又饿,受不住了,才壮着胆子问,“有人吗?我想……尿尿。“

    实在憋不住……

    事后的很久很久,他都不想回忆当时的窘迫尴尬和灵魂上的屈辱。比起这些,章岂受到的一些言语上的,算什么?算什么啊?

    能有他承受的百分之一二吗?

    最后,他都不知道怎么挣扎出来的,怎么抹黑自己回到的侯府。反正等他回过味来,并不愚蠢的他才察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章岌知道,成了侯府世子,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可他一直深居简出啊,基本没得罪过人。除了侯府那群看他不顺眼的,还有谁?

    还有谁能避开他的随从小厮,绑架他!

    没人知道章岌是怎么想的,好多人暗中示好,比如廊下几个丫鬟,就偷偷的过来,嘤嘤哭泣,“世子你不在的时候,侯爷……“扒拉扒拉说了很多,将侯爷怎么怒斥,章岂怎么愤怒离开,以为这样可以讨得他欢心。

    统统被章岌赶了出门。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自己被绑架的真相,那又如何?

    他不关心章旻有多么偏爱章岂,也不关心章岂被平空诬陷,怎么心存暗恨,甚至不关心即将到来的风云,笼罩在靖远侯府上空的阴影。他只关心,哪个唾骂他的,狠踹他的……大概率属于罗伯手下的混蛋!

    他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放在怎么能抓到那几个无情伤害过他的人。花了小半个月时间,他凭着过人的毅力,和绝佳的耐心,终于把那几个混蛋给挖了出来——以为躲在人群里,面目模糊,他就发现不了?

    “知道本世子怎么发现你的么?“

    “世子误会了啊,小的平日里胆小怕事,怎么可能胆敢伤害世子爷呢?“

    “你说话的声调,出卖了你!“

    章岌又指着另一个,“你身上的味道,你自己闻不到吧?隔着老远,本世子都能闻到你的人渣味。“

    至于最后一个,那就更明显了,能被派去做隐秘之事的,必然是特别默契的,以小组形式出入。这三人就是个小团队,做什么都同进同退。确定了两个,这一个也跑不掉。

    章岌直截了当的跟罗伯要人。罗伯发现,自己小看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小世子。

    人脸没见过,就凭着气味和说话的声调,就找到了。

    他是不愿意给人的,谁知道世子章岌会怎么报复?

    但章岌挨的几脚,还有,他是莫名失踪,至于失踪给谁看——“要不要我告诉那谁,我为什么会失踪?“

    罗伯听了,眉头紧皱。

    偏偏他拿章岌一点法子也没有。

    性格平和的人,凡事都喜欢退缩让一步,不争不抢的,一旦认真起来,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那就没办法了。不达目的,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罗伯只能对手下表示,遇到生命危险,他一定会出手干预。

    三个下属也认了命,“罗头儿,是我们大意了,对世子也不够恭敬。要是干脆的不出声,从头到尾什么话也不说,也不能被发现。我等没别的,只希望要是有个万一……请头儿帮我们照看家里的老娘。“

    罗伯同意了。

    章岌知道几个家伙竟然跟罗伯辞行,托付家小。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气坏了,当他是什么人?

    是那种挟私报复……好吧,他承认,他就是。

    站在靖远侯章旻面前,他也坦荡的承认了,“不然,我耗费心力找他们出来作甚?“

    “那三人都是侯府从小收养来的,却也不瞒你了,他们本是当成死士,后来因为性格原因被剔除除外,可论忠心,不是寻常可比。“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无非是说,这几个都是能人,忠心耿耿嘛,养大花了不少的代价。对侯府来说,被我折磨死了就损失大了。不过呢,父亲大概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知道了,可能也不关心。横竖我被绑架,也就是一出戏。“

    还是第一回,章岌就是明明白白的,跟章旻撕掉那层温情的薄纱,露出翅果的利益关系。

    “他们忠心呢,忠心的是侯府。他们对我做了什么,父亲问过么?“

    靖远侯章旻气恼道,“我到底是你的生父,怎么可能没有过问。你想听细节吗,那我和你说细节。他们那么对你,是因为你玷污了靖远侯门第!你就像个无知纨绔,比市面上那种声色犬马的还不如……“

    开口求饶,这是章家的大忌。战场之上的求饶不就是投降吗?只有战死沙场的将军,求饶的,就不配列在章家的祖祠中,享受后代的香火。

    “够了!“章岌脸色大变,“你想抬高章岂,也不必这么贬低我!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什么靖远侯的儿子,靖远侯的名誉是褒是贬,我从来没在乎过。“

    “你不想认我,我也没说什么。“

    “可是你认下我,又把我顶到这个位置来,图谋的什么,还要我一点点细细和你分辨?“

    “我再怎么玷污靖远侯门第,我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或许我不够优秀,不配当你的儿子,当你当父亲的,又存了什么心?论用心恶毒,我每次看到你的脸,都很想撕掉的你面具,问问你,你不觉得羞耻么?你看着我,可曾有一点点的愧意?“

    痛快的骂完,章岌将亲爹章旻逼迫到拐角,章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是无话可说。

    之后,终于得到了在靖远侯府内相当大的自由。

    因为,章旻从此不管他了,竟是见都不见。

    大概是……彻底放弃了吧。

    章岌大哭了一顿,带了足够的金银,以及那三个曾经折辱过他的下属,去了西南方向。

    “我死了,你们就把我的尸体烧成灰。侯府要,你们就带回来,不要,就随便撒了,何处青山不埋人呢?死后不都是枯骨,几百年后都成了灰。“

    章岂愤怒,失望的离开章家。

    世子章岌也是……愤怒,失望的离开章家。

    在章家风雨飘摇的时候,两个儿子却都是被章旻逼走了。午夜梦回,他也曾反问过自己,是不是不配当一个父亲。可是,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偏心也是无可奈何,他要为了家族存续,他要考虑百年之后的章家啊。

    如果只能保住一个儿子,他只能选岂哥儿啊。

    岌儿若是想怨,就怨吧,他受着!

    ……

    章岂愤怒离开章家之后,自然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那么多风波。他漫无目的的在街头上走,浑然不知身在哪里。

    等到他回过神来,他看到面前的周至柔,恍惚一瞬间被拉回现实。

    “歪,醒一醒!梦游呢?“

    “真的恍然一梦。”章岂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将自己和亲爹翻脸的原委说了一遍,引起周至柔的疑惑。

    “这是谁设的计谋啊?这么浅显的离间计,你爹就上当了?”

    “自然是关心则乱了。”章岂淡淡说道。

    周至柔摇摇头,“我觉得这个离间的人很奇怪,疏不见亲,想要理解你们父子之情,肯定是对你们两个人的性格有些了解。而了解你的人怎么会相信你会做出绑架的事情?早前他抢了你的世子之位,你都没有动手,现在才来动手图什么?光是出一口气吗?”

    “连你都相信我的清白,可我的亲生父亲却……”章岂苦恼地喝了一杯酒,不一会儿就脸颊泛红,喝得醉醺醺的。

    周至柔敏感的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你有去查找你那位便宜哥哥的下落吗?找到了他不就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去找他?我?我为什么要去,就为了证明一件我没有做的事情?”章岂拒绝接受。

    “爱信不信,反正我问心无愧。”

    “话不是这样说,你你没有做过的事情,不想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难道要背着这个罪名,呃,不,是你父亲对你的误会吗?”

    周至柔觉得感情是一回事,父子之情淡就淡了吧,那也不能凭空地让人诬陷。总要想办法洗脱罪名才好。

    不过章岂根本不理会,一副清者自清的样子,苦口婆心的劝告,都成了耳边风。

    到最后两个人生起闷气来。

    一个觉得我是为你好。这样做才能免除后患。

    另一个觉得后患就后患吧,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是没有家的人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提亲

    这次分歧产生的矛盾没有几天就消除了。因为两个人都没想到,靖远侯世子那么快就回来了,而且是自行返家,并不是遭遇意外,被歹徒绑架了。

    虽然他自称是遇到了恶人,遭受了一番羞辱。

    本来两个人的性格倔强,肯定要冷战一段时间,等待矛盾的这个愤怒劲儿过了,再慢慢磨合。谁知道矛盾的导火索消除了,快得不可思议,只让他们变得尴尬起来——是一直维持争吵表达自己的态度呢,还是和好算了?

    章岂想了想,自己毕竟是个男人。

    周至柔想了想,自己毕竟多活了几年。

    两人同时决定和好。在约定的地方见到对方的同时,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语言。

    这默契……

    还要开口说什么呢,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相视一笑,之前的一切就如烟云种种,全部散掉。

    周至柔想,章岂的性格执着坚定,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早该接受了。不能只享受他对待爱情的坚定,对待其他方面就不执着了呀。

    章岂心想,谷莠是个聪明且伶俐的女孩,若不是一腔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早就选择明哲保身,也犯不着跟自己闹别扭了。

    多想着对方的好处,顿时觉得之前闹的矛盾也挺好,更能明白对方同时了解自己的内心。

    手牵手在河边漫步的时候,周至柔又找到了当日章岂前往小松山那会儿离别时的感受——彼时年纪虽然小,可她已经有了成年人的灵魂,也是把章岂当成未来老公来喜欢的。

    “你还记得那年的雪吗?我走在你后头,咯吱咯吱地踩着你的脚印。”

    章岂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怎么会忘呢?你故意把冷手塞到我的袖口里,还胳肢我,我笑得差点滑倒了。”

    “这也就算了。雪地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踝,我让你走路小心点,摔了一跤又该腿疼了。你不听我的,故意跑到树下摇晃着花枝,说喜欢看到雪花落在我头上。”

    周至柔道,“这能怪我吗?”

    章岂理所当然地说,“不能怪你,当然不能怪你了。你喜欢的那句诗我也很喜欢。”

    章岂看着周至柔,周至柔也看着章岂,两人异口同声,同样的语速,慢悠悠地念道,“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就是为了看梅花上的雪,和落在章岂头上的雪,周至柔才故意摇落了许多雪花,摇得洋洋洒洒的,冰晶一样洁白的雪花落在章岂的脸颊上,衣领上,看到他眯着眼,似享受又是似埋怨的样子周至柔没有说,当时跟着他的丫鬟们差点用眼刀活剐了她——幸好最后没有感冒伤风,不然她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同时想起了旧事,种种回忆的思潮翻涌着浮到心头,章岂不由得用力地握紧了周至柔的手,喃喃自语道,“当时我在想等我长大后,再也不用show和你分离之苦了。我要把你护卫在羽翼之下,不让你饥饿,不让你挨冻,天天听你的笑声。”

    周至柔听了有些动容,“真的吗?这就是当时你的想法吗?”

    章岂点头,“我当时最大的愿望——”

    故意顿了一顿。

    等周至柔表面装的不在意,内心实则很期待紧张的时候,才说道,“我那时唯一的烦恼就是你。做梦都想,要是你能多听话就好了。”

    “我有那么顽劣不堪吗?”

    “你说呢?”章岂哼了一下。

    关于过去,他有太多的话想吐槽了,不过时隔这么多年,其实感情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纯净无瑕了。只是随着时间的积累,思念变得越来越醇厚,喜欢都好像变成了一种习惯——不喜欢她,还能喜欢谁呢?

    如果谁都不喜欢,那心里空落落的,连一个人都没有,又觉得没有任何滋味,觉得自己很可怜。

    章岂用力的握紧了周至柔的手,从手心往上到手腕再到手肘,最后到了肩膀。

    顺着肩膀向上,脖颈间的触感轻柔的,拂过了柔顺的发丝,最后落到下巴上。

    周至柔眼睛不由自主地乱转,“额,你,你,你不觉得这样的动作很像是纨绔在跳戏良家少女吗?”

    “像又如何,你打算大声呼救剧烈反抗吗?”

    “嗯,那要看情况啊。你认真一点演纨绔,我也认真一点演良家少女。呃不对,我本来就是良家少女。”

    章岂听了,终于不受控制的笑起来。

    两人在河堤边逗留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返回家。

    不同于周至柔的满面羞红,眼含春色,章岂在热血沸腾之后,更加坚定执着。

    他的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

    怎么办?

    凉拌!

    既然母亲早就决定出家,远离红尘,那就不要干涉他在红尘中娶妻生子了。母亲有她要走的路。

    他也有自己的。

    至于另一个阻碍的大山——许淑妃,他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再一次进宫递牌子,章岂这次是诚意满满,掏心掏肺的恳求许淑妃帮助他。

    婚姻大事不比寻常,关系到他的终身幸福。他不指望能娶到在仕途上帮助他的联姻对象,只希望在未来的三五十年内,能有个知疼知热的女人在身边。这点要求很过分吗?

    许淑妃叹气道,“我的儿,她就那么好吗?娶了她之后,也许你才会发现,女人都差不多的。没有什么分别。”

    “别人说这句话尤可,娘娘说这句话叫人怎么能信服呢?娘娘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受宠,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那是因为娘娘有不可替代的好处,六宫粉黛都无法比得上。”

    许淑妃虽然被夸得很是高兴,在没有失去理智,“周家女只是占了先机,巧不巧的正好被卖到庄家,正好遇到你。若不然你心里心心念念的就是别人了。若是你历经花丛,最后还选了她,那我就不阻扰。”

    章岂对女色的关注并不大,让他历经花丛,他第一反应是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为难道,“哪儿有那么多女子?好吧,既然是娘娘的要求,那启儿我就去教坊司住一两个月,看过了所有的花魁再来复命!”

    许淑妃听了,心想这还了得?

    小小年纪就在那种地方,长住不走,那名声得传成什么样子?

    “你这孩子是故意曲解我的话吗?哪里是让你去那种地方见烟花女子?良家女就没机会见吗?”

    一听说良家女子,章岂忍不住又想起周至柔娇笑时说的话,嘴唇不经意的弯了一下。

    “娘娘的意思,启儿明白。只是那周家女与我朝夕相处了三四年功夫,之后又互相通信了五六年。她什么模样性情,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几分。换了一个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接触?”

    “你总要给人机会呀,天下之大或许有更合你眼缘的,更懂你心意的好女子,在等着你呢。”

    章岂只是摇头,“没心情了。”

    许淑妃不能理解,“你……找女人的时候要看……看心情?那你也可以找一个心情……愉快的时候?”

    章岂只是摇头,“没兴趣。”

    两人对望,都看穿了对方眼中的不理解。

    但是作为必须得到对方理解的人,章岂只能试着继续,“娘娘,启儿身边遇到过很多适龄的女子,大多聒噪肤浅,实在没几个有趣的。和她们说话又累又难受,也就周家女,我看着她这么多年也没厌烦。”

    许淑妃缓缓的点头,终于是明白了。章岂这么大年纪,还不大懂得女人的好。他的兴趣太广泛了,读书,骑马射箭会友,任何一样都新鲜有趣,相比之下,女人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女人围着他,他反而会嫌烦,阻挠了他干大事。

    简单一句话就是还没开窍啊!

    许淑妃无语了,“那周家女真是好命,在你情窍未开之时,就先遇到了你。十年来的水磨功夫,磨得到你这颗顽石,死心塌地。哎!”

    这种情况,除非过个十几二十年,章岂的事业达到顶点很难在往上了,才会把兴趣稍稍挪一部分到女人身上吧?

    可惜到那时,周家女应该儿女成群,地位坚固,牢不可破了。少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年时的携手并进,生儿育女,还有谁能取代她呢?

    罢了,罢了!

    许淑妃摆手,“我不管了,随你吧。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来做主。将来别后悔的到我这里哭诉就行。”

    “多谢娘娘!”章岂真心实意的跪下叩拜。

    “还有一件你娘那里,我可是为了你逆了她的意,哎!”

    “娘娘放心,一切都是章岂的注意。我娘要是怪罪起来,也只能怪罪我这个儿子不听话。娘娘对我的照顾,我铭记于心。”

    章岂致谢之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情,娘娘务必答应。”

    “你说吧。”

    “请娘娘不要再把旧日曾经寄居侯府的事反复说道了。虽然娘娘是一片感恩的心意,可这么多年一直是你护佑着家父和侯府,什么恩不恩的早还清了。娘娘如今是凤体,侯府一直把您曾经历居住过的地方封存起来,还起名了栖凤楼,是侯府以您为荣,莫要把那段心酸旧事重提了,免得有什么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看轻了娘娘。”

    这些话说的许淑妃心里一阵畅快。

    “做人怎么可以忘本。当年谁帮助过我,我不敢有一日忘怀。”

    章岂听了就十分动容,“娘娘……”

    说罢,深深地拜在地上,“娘娘的德言容功,无不出色。启儿一定以您为榜样,不做让你羞愧的事情。”

    许淑妃得到了她想要的——章岂的忠心,内心非常的满意,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搀扶起来。

    “好孩子,干嘛动不动就跪下,地上凉啊!”

    做了宫妃的人,即便当初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恩,那现在也都变成了利益的衡量。

    章岂和他背后的靖远侯府还有足够的价值,才值得许淑妃下注啊。不然也就是赏赐些金银,报答当年些许的恩惠就完了,哪能总是口口声声的挂在嘴边说给所有人听呢?

    毕竟想立”知恩图报,深明大义”的人设也要看看利弊得失,要是一个不小心过了头,把自己都弄栽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章岂是个好孩子,她没有看走眼。未来在她的扶持之下,章岂会成为她儿子最有力的帮手。

    当然这都是五六年甚至十年之后的事了。

    皇帝春秋正盛,过早地参与皇权争斗,只会落得一败涂地下场。这一点许淑妃看得很明白。

    既然章岂已经投了诚,那么对着这段婚事就不反对了,压制一点对周家女的恶感呗。

    至于之前布置的那个局……算她好命,躲过一劫。

    章岂和周至柔婚事最大的阻碍已经解决了,接下来,是要找一个正式的媒人前去提亲了。

    章岂想到了罗伯。

    媒婆好找,媒人就……

    罗伯内心是想拒绝的,“这如何使得?”

    “为何使不得?罗伯相当于看着我长大的,有从小教导过我,是我最敬最尊敬的长辈之一。这媒人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人选。”

    可怜罗伯曾经替朝廷,替皇帝到异国他乡递交过国书,面对着他国的满朝文武,丝毫不惧,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但是街道媒人的重责,他紧张了。

    “罗伯放心,去的是周家。周家是书香世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们全家上下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章岂的安慰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战场冲锋陷阵,我什么时候紧张过。但是提亲,大姑娘上花轿第一回呀。”

    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各色礼物,章岂和罗伯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周家。周家早就得到消息,开了大门迎接。

    分主宾各自落座,上了好茶,罗伯被背脊挺直的如一根长枪,双手平直放在膝上,说话也是一板一眼,十分的拘谨刻板。

    比他这副样子更紧张的,应该是坐在主位的那位周探花了。

    周庆书今日的表现也不佳,失去了往日博文强记侃侃而谈的风采。

    提亲草草结束了,交换了庚贴,下一步合八字。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免死金牌

    “这八字……“算命先生在纸上写写画画,勾勒了半天,拧着眉头道,“两人的生辰八字都是极好的,男子命格极高,注定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贵不可言!虽说,二十岁之前有沟沟坎坎,多半能得贵人相助。而女子的八字更是难得,乃是兴家旺业之兆。娶了她,子孙三代都不用愁了,是上上的命格!“

    “就是这两人合婚……好似腾龙遇到白虎,少年时相遇,难免一番龙争虎斗啊!“

    罗伯的金刀一亮,算命先生本来还沉浸在这一对奇特的命格上,忽然间银晃晃的刀刃,立马怂了,“呃,不过万事万物不是一定的,天道无常,也会留一线生机。这两人想要白头到老,须得三十之后成婚,方能定性,夫唱妇随,和和美美,只羡鸳鸯不羡仙……“

    刀挂在脖子上。

    算命先生瑟瑟发抖了,“我……就是个小小算命的,只会按照先师所教授的看八字,您,您想听吉利话儿,去寻护国寺的大师们吧,他们能说得天花乱坠。呜呜,他们家底丰厚,脖子也强硬些。我们师门有规矩,宁可不做生意,不可胡乱哄骗客人,本来算命就是泄露天机,要是在蒙蔽己心,那更要遭遇灾祸了。“

    罗伯恼怒,“早知道不来找你了!“

    一把扯过写有生辰八字的纸张,推开算命先生。真是邪门,他怎么没看黄历就出来了,应该找个靠谱点的,而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找了个“铁口直断“。可能是看对方卖相不错,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临时动了心意?

    罢了罢了,也是个看不准的货!罗伯拍了拍裤脚,只当自己一时糊了眼,直奔护国寺而去。

    留下那算命先生无比委屈,“我说得都是真话嘛!可惜现在真话没人听了……“

    他哎呦叹口气,慢慢的爬起来,刚刚那金刀给他的威胁太大了,他心里恐慌得要命,也不知道怎么就吓得腿软趴在地上了。

    诶?怎么有块银子?

    赶紧捡起来,抬头看罗伯消失的方向,张口还想赠送几句“苦口良言“,想了想,算了吧。人家儿女的婚事,想听好听的话,无可厚非。

    “可惜,世人都不想面对现实。真如合八字那么顺遂,那世上还有怨偶吗?“

    “我的话不中听,可都是实打实的,若是听我的,缓和几年,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对佳偶。哎!“

    不提这算命先生的叹息,罗伯去了护国寺,重金之下,果然得到“天作之合“的称赞。其实周家那边也找人合八字了,不过看周探花的表情,大约也猜到什么。

    奈何,事已至此,还能拒绝不成?

    定了婚期,准备嫁妆,一样样的筹备起来了。

    按说长幼有序,二房的周璇还没嫁人,是轮不到底下的妹妹成亲的。不过周璇的情况特别,她不愿意早早成婚离家,不愿意离开久病的父亲。几次说亲都拒绝了。

    而二房的郑氏,严氏,以及周简自己,也不愿意周璇嫁人嫁早了。

    再留,再留几年吧!

    为了堵住外人的口舌,周璇还特地去了道观为父祈福,得了师太的一语谶言,“须得晚婚,早婚不利“。

    这样一来,不成婚,一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和家族的兴旺,二是为了父亲的健康,再有闲人提起,也不好碎语议论什么了。

    周至柔的婚事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进行着,她都不敢相信,这么顺顺利利的?之前许淑妃的厌恶,还历历在目。还有,周探花竟然没有把她当成联姻棋子,婚配给他政治上的伙伴,竟然答应了,答应了章岂的求婚?

    如果说,中间有什么磕磕碰碰,为了彩礼,为了陪嫁争执什么,或者有没长眼睛的下人故意生点事端,再或者,章家那边提出过分要求,她都能理解,也做好了充足准备应对。哪里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呢?

    顺畅至极!

    所有人都极其配合。

    长房安氏提出,婚后另外置宅,不与章家人一起居住。

    后边靖远侯就将一座宅子的房契送过来,还带着京兆尹衙门的主薄,现场改换户主,变更成章岂的。

    三房小王氏提出,周至柔之母亲有的是钱,陪嫁就有十万!京城的铺子十二间,另有周家给的山林田亩,加起来有百多亩。这份陪嫁,沉甸甸的吧?

    章家那边反应也很直接,表示明白了。

    靖远侯传承多代,毕竟是公侯之家,底蕴能弱了?全州,甘州的万亩良田,够不够匹配这些嫁妆?不够的话,还有开国太祖赐予的一枚“赦“令,就是民间老百姓通俗意义上说的“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祭出,周家人上下,只有面面相觑的份了。

    早就听传闻说起过,却从来没见过。如今也借周至柔的面子,得以一览真容了。原来,开国太祖果然给开国功勋,发过十二枚“赦“字令牌。

    为什么传到今日,越来越少了呢?因为当年的开国功勋,已经陆陆续续犯了事,用掉了赦令,然后家族衰败下去,泯人众人了。

    也就一个靖远侯,还存至今。

    从这也能看出,靖远侯章家,不是普通的家族。不似别的家族,子孙繁茂,讲究一个开枝散叶。章家每一代也就二三个男丁,也不甚团结。可表现的平淡,其实是计谋深远。

    章旻算是历代家主中能力最弱的,也能提前布局,早早的把嫡子章岂送走。十多年,说忍心不见,就不见。至于那位跟雪族长老签订契约的,还有暗中经营家产的,每一代的靖远侯都不是傻子——他们早知道皇帝想要收回赦令!

    可是这赦令,是家族最大的底气。与其被家中不成器的子孙牵连,用掉了,不如不要那么多子孙。也省得被无用的情感所牵绊。

    相比其他开国功勋,章家不可谓不狠辣,小错不断,然而大错一个也没有!想抓把柄也抓不到。这也是历代皇帝想要收回赦令,却找不到发作的原因。只能不停的冷淡,让其他朝臣排挤孤立……

    亮出“免死金牌“的章家,顿时成为朝野热议的目标。

    有人问章旻,何故不留在府邸,反而要给分出去的庶子?

    章旻淡然道,“我有两个儿子,侯府和尊荣给了一个。另一个只能给点钱财和金牌了。“

    真是一碗水端平么?

    这种做法,不得不说,引起的热议不比“免死金牌“少。

    有的家族,是全然偏向嫡系长子的,连律法都规定,嫡长子可以继承家业的七成。剩余的,才是其他诸子分的。而靖远侯,竟然差不多把侯府分成了两部分,一人一半!到底是为父的心,想要公平对待,还是败家的根本?

    都知道拳头集中到一点上,力量最大。资源都聚集到一人身上,才能推上青云啊。

    分成两部分,那每一半的力量都削弱了……

    而且看这哥俩,明显不大和睦啊。将来会不会针锋相对都难说。

    人们表面是讨论靖远侯章旻的分家,其实也是在反思,怎么能让家业传承得久久的,最好千秋万代。

    对于这个谜题,周至柔有话要说,“别浪费时间了。“

    她最佩服的,千秋第一完人范文正公,他的家族传承千载,那才叫真正的“诗礼传家“。相比之下,周至柔觉得周家么……嗯,不是家里人读过几本书,家里的书汗牛充栋了,就叫书香世家了。

    这个传家问题,她还没深思过。想那么多干嘛呢,就算是皇帝,高高在上,中央集权,可以公开说自己是上天的儿子,是天子!要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呢,有一个活到百岁了?有千古不败的王朝吗?

    再英明的皇帝,也免不了后代子孙的不成器……要是他们活着的时候看到了,又会怎么想呢?

    姐妹交谈的时候,周至柔随随便便几个问题,就问住了人。关键是这些问题,从来没人想过,想到了,也不敢说啊!再加上这本来就是大而又玄的问题,没人知道结果,却能引人无限深思,越想越觉得深邃……继而觉得问问题的周至柔,也不同凡响。

    要不然周至柔最后一个来到周家,还能建立现在当仁不让的位置?几个房头,上上下下百多口人全部运转起来,都为她的婚事忙碌。

    一转眼就是四个月过去了。

    她恍恍惚惚,“再有三天,我就嫁人了?“

    “还迷糊着呢?“

    “姐,那个翁家的人,又过来了。“

    “不是说过,不见了么?快赶走。“

    “说了啊,就是不走!好说歹说都没用,赶也赶不走,气死人了。“

    周至柔听了,皱紧了眉头,“你就不能想点损招?找几个顽童过去骂一骂。或者……“她嘴角一抿,“丢点炸弹过去。“

    “啥是炸弹?“

    “就是……粪蛋蛋!“

    “啊,三姑娘,这,这不好吧?这传出去,咱们用粪蛋蛋砸人,岂不是让人说闲话?“

    “那现在就没人说了么?翁家女还没嫁过去呢,我也没过门,她就天天派人过来找我麻烦!“

    周璇制止了妹妹的胡闹,“别,柔儿,你是要和她当一辈子妯娌的。而且论长幼,你是幼,她是长嫂,这么做固然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能出口气就行。谁让她缠着我,缠了三个月,烦死了!“

    “可不许再说这个死字了!大吉大利,呸呸呸!“一向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周璇,居然迷信起来,周至柔无奈,“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她反复纠缠不休,实在拿她没办法。“

    其实,换位思考,倒是能懂得翁家女的想法。

    本来她要嫁的人,是章岂。靖远侯嫡子,那时也没什么长幼之分,所有家业包括那免死金牌,都是她……她和章岂的子孙的。嫁进门,她就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妇,顶上也没什么婆婆耀武扬威,这亲事看起来十全十美。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呢?转眼,章岂成了庶子,还是幼子,前面冒出来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又抢走了世子之位,她能愿意吗?肯定不愿意嫁给没名分的庶子了。

    本来婚事退了,也就罢了。然而两家长辈不知怎么商讨的,继续婚事,只是更换了个新郎。章岌论相貌,倒也不差,可相貌到底多了点外族人的特征,加上才华平平,也就看在未来侯爵夫人,还勉强答应这门婚事。

    最后就越来越难受了……

    快要履行婚约之时,准新郎章岌跑了,跑到西南方向,说要见识大好国土,没有一年半载不回来。这不算最气人的,最怄人的是未来公公,把侯府最重要的资产免死金牌分给了小儿子。

    这换了谁,谁能忍受?

    翁家女就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不,三个月前就不停的来骚扰周至柔。任何场合,但凡能见到周至柔的,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怼,没有理由的硬怼。

    近来周至柔快要成亲了,她更是发了疯一样,直接派人堵住周家大门口了。

    按周至柔的意思,肯定是要给个下马威的。怎么,谁怕谁啊?

    不过周璇拦着不许,周家上下也极力忍耐,任凭那翁家人如何叫骂,就是不予理会。

    大概是周家的避让之策,让翁家觉得自己占了道理,越发不像话了,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更加兴起的责怪周家不讲道理,“不是你的东西,拿着不觉得烫手吗?“

    “本是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你们非长非嫡,也好意思拿!“

    群众有时是很好忽悠的,听着翁家掷地有声的责骂,也觉得,对啊,本来就是应该嫡长子得的宝贝,怎么好意思强占呢?

    得到消息的章岂,快马加鞭赶过来,站在周家的台阶上,居高临下质问翁家女,“当初与你皆为两姓之好的人是我。“

    “你今日前来闹腾,闹的是什么?你要嫁我兄长,便是侯府夫人。嫁给我,才能得到我父亲给的赦令。什么都想要,你也不嫌弃自己太贪?“

第二百六十章 逼供

    章岂的到来,让这出唱了几个月的戏达到了高朝,围观群众大呼过瘾。

    本来嘛,不是没有人质疑,觉得翁家女有些过分了,自己还没有嫁到夫家呢,就跃图谋夫家分割的财产?正经的人家女孩,都不好意思说什么吧?不然不就显得自己也很自私,不知体统?

    不过翁家也是有道理的。

    我们家的下人就问了一个问题:“那可是免死金牌呀!不是别的什么金银珠宝。等闲东西,翁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贪图什么。但是免死金牌……请问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能对免死金牌置之不理?眼睁睁的看着流落到别人家去?”

    这真是实在的大白话。

    一下子就说到人内心深处了。

    是啊,扪心自问,谁能够对免死金牌不动心。能做到的都是圣人吧?反正他们都是凡俗人等,不眼馋金山银山,不羡慕人家祖宗荣耀,但一个免死金牌,那简直是比传家宝还传家宝。

    所以,翁家哪怕闹的再欢,也是有支持者的。而且支持率相当不低。

    等章岂的到来,直接让这出戏变得异常精彩——两个都没过门儿的儿媳妇,闹啊闹的,你争我夺,能挣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个说,夫家传家宝应该传给嫡子,你不能要!你应该拒绝!你要是有廉耻就应该主动拒绝!别人硬塞给你,你也得婉拒!

    那个说,她还没过门呢,什么情况一无所知。等过门了,长辈赐不可辞,她有什么道理拒绝?当然是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这个又说,你不要脸,亏你是大家闺秀,名门望族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那个说,彼此彼此,你身份尊贵,不一样撒泼耍赖,跟市井泼妇一样吗。

    没有直接对骂,但翁家周家两边的小厮你来我往,传递着各自小姐文邹邹的话,私底下骂人的话却没少说。

    要不怎么能吸引那么多围观群众呢?

    他们还以为,章岂会大打出手,或者掷地有声的羞辱翁家,谁知道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败坏自己的名声不要紧,败坏你娘家翁家的名声,我也不关心。可别连累了我兄长,连累我未来的侄儿侄女!”

    “果然说,世事难两全。决定将侯府和免死金牌分开的,是我父亲。这是我章家的决定,你与我有婚约在先,之后更改了婚配的对象。你要是不满意可以选。”

    “重新选择!是要免死金牌,还是要当你的侯府夫人?天底下没有那么的好事,什么都给你齐全了。”

    “你选吧!”

    章岂冷冷的看着翁家人。

    之前闹的时候,他还以为翁家会出面阻止,他家也算是名门之后了,怎么能允许女儿抛头露面,跟个市井泼妇一样做这种可耻的行径?

    可惜低估了免死金牌的诱惑力。

    翁家至始至终都没有出面,一个打圆场的长辈都没有。

    章岂又以为和温家娇好的视角好友总会有一个见识分明的,多少会提醒一下,见好就收,别没完没了的闹腾了。

    哪知道竟然真的没有!

    最后,章岂又以为章家会来收拾残局。

    他又想多了。

    靖远侯府邸上下,就好像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天天该干啥就干啥,也不过来问一声。

    他们到底把周家这个姻亲当什么了?是不是婚约已经定下,就丝毫不担心周家会毁约了?

    气愤的最后还是要他来解决。

    他和翁家女没有夫妻缘分,得知对方退婚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就是有一点被舍弃的不甘和屈辱吧。

    但是只要一想,跟她顺利解除了婚姻才能跟谷莠在一起,那点屈辱也就不算什么了。

    “章岂,你就不怕,我会选择免死金牌吗?听说你在缀锦宫面前恳求了许久,才得到那位娘娘的同意。要是我选了你,你就不能娶她了。”

    “你想多了。”

    章岂冷淡至极,“你相中了免死金牌,我会奏请陛下,说你们情愿用侯府爵位更换免死金牌。”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不要侯府爵位,不要免死金牌。我章岂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想要爵位,我可以建功立业,为我皇开疆辟土。什么免死金牌,我又不会做违反律法,欺君罔上的事,要什么免死金牌。”

    “你这样想,只怕那一位不肯呢。”

    “不会的。”章岂淡淡道,随口吩咐一个周家下人,“进去问一问你们三姑娘,我没了免死金牌,她还嫁不嫁我?”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厮弓着腰,笑呵呵道,“我家姑娘说了,嫁。还说了,留给子孙后代什么财产都可以,唯独不该留免死金牌。这不是给后代子孙一个侥幸之心吗?以为违反律法是不需要负责任的。为了不让后代子孙出那种不成器的,贪赃枉法的,鱼肉百姓的,欺男霸女的恶棍,没有也好。”

    翁家女简直气的七窍生烟,“这会儿装的深明大意了,之前怎么说的,怎么寸步不让,非要不可呢?我怎么劝说都没用。”

    小厮依旧乐呵呵的,“我家姑娘对翁家姐姐说有言在先,长者赐不可辞。”

    “好一个不可辞……我算见识了。”

    翁家女气的咬牙,深深的看了一眼章岂,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家的大门,掉头就走。

    这次失算了,白白丢了这么大的脸,也算是她存着侥幸之心吧,以为周家会因为是诗书传家,书香门第的名声而不好意思接受免死金牌。

    文臣中假惺惺的人多了,为了不让人戳脊梁骨,为了让世人举起大拇指赞叹一声高风亮节,是有可能让出来的。

    可惜遇到了周至柔这个混不吝,半点面子不给。讥讽她,她当没听见。劝过她,她笑呵呵不回话。

    骂她,她索性关躲在家门里不出声。

    这样反复耗了三个月,成了翁静桢的一股执念。章岂的话好似给了她当头棒喝——是她太贪婪了吗?

    可那些,本来就应该是章家所有,是该被她继承的。

    翁静桢死死的咬着帕子,“没有结束,不会就这么容易的结束的!”

    ……

    免死金牌掀起的风浪暂时告一段落了。因为无数人把章岂的话,还有周至柔的话,传的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宫中,传到了各位娘娘,以及皇帝陛下耳中。

    别的不说,稍微有点见识的,都十分夸赞章岂为人心性,好骨气,好志向!

    缀锦宫甚至为此摆了一份宴席,邀请了平日相熟的姐妹过来,“我就说那孩子眼儿清,心眼儿正,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搞那些歪门邪道。”

    本来只是小小的宴请,谁知道宣平皇帝也来了,虽然只是喝了小小的一杯水酒,可释放出来的信息,十分的明显。据说当日伺候的宫奴,第一次见到皇帝,脸上露出笑和煦容,惊得所有人不敢抬头看。

    许淑妃高兴极了,又准备了些赏赐给章岂。

    章岂对外界的纷纷扰扰,各种猜测完全不在意。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想去见一下未婚妻。

    奈何门禁森严。

    从前分隔两地,相距千里那是没办法。回到京城之后,再怎么规矩多,还是能想想办法见面的。订婚之后反而难了。尤其是现在距离婚期只有几天了,谁也不准他们私自见面。

    章岂只能找人传话,嘱咐周至柔这几日就在家里好生呆着,一刻也不要离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等婚礼结束之后再说。

    嘱咐完了,得到肯定的回答,章岂这才放心的离开了周家。不管他愿不愿意,婚事还是要在章家举行,他也必须要从侯府来迎亲。

    一想到回家,要和父亲章旻交流,真的是连婚事的喜悦都冲淡了不少。

    可又能怎么样呢?只能硬着头皮了。

    婚礼倒数第三天,章岂忙得跟狗一样,回到卧房倒头就睡。他去见了章家的各路亲戚,邀请了两位亲姑姑。又去了堂姑姑家,请她们来,在婚礼那天接待女眷。

    婚礼倒数第二天,周家的嫁妆陆陆续续都抬进来了,塞满了整个院子。父亲章旻告诉他,兄长不能准时来参加他的婚礼了,让他不要记挂在心上。

    章岂睡梦中还在想,为什么他要记挂在心上?横竖这次不是失踪,也不是跟他有关系啊。

    婚礼倒数第一天——有人告诉他,周至柔出了周家大门。

    怎么可能,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可以离开周家的。谷莠怎么能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她那么聪明,肯定理会了他的深意,为什么还要走。

    婚礼的流程正常举行。章岂麻木的听着下人一声声回报。

    “去了大理寺……”

    “见了陈继珍和梁音……”

    “又去了城南,见了庄家人……”

    “在铁匠铺子里逗留了一刻钟……”

    “在包子铺买了一个包子……”

    “启哥儿,周家姑娘已经返回周家了。”

    “已经抵达周家大门。”

    “顺利进府。”

    一声声回报,如实的播放着周至柔这一趟的旅程。

    章岂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灵魂飘到半空,扭曲着,纠结着,麻花一样俯视着那个僵硬的身体。

    “你倒是动一动啊!骂她一顿也好,他她不听你的话,把你的话当成耳边风。”

    然而另一个声音马上就跳出来了。

    “她不听你的话不是很正常吗?她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了?一向不都是你容忍着她,忍让着她?”

    “不会的,她不是这样的,她有乖巧可人,温厚体贴的时候。”

    “那是她有求于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肯面对现实呢?这就是她的本质,他她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怎么可能为你而改变?”

    种种声音浮现在章岂的大脑中,他拖着沉重的双腿,魂不附体的走到了后面柴房。

    垂露瑟瑟发抖的,“启哥儿,不,章公子,章少爷,我该说的我都说了啊。我发誓,我向老天爷发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有半句虚假就叫我天打五雷轰。”

    章岂木然的坐下来,“现在你再重复一遍。”

    垂露哭了,他不怕严刑逼供。因为不用严刑逼供,他也会招的。他就是一个跑腿的小厮,能知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也没有任何大秘能跟他的小命相提并论啊?

    “我说,我全都说。”垂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始第五十一遍的招供,“我以前见过周家少爷。”

    “他后来找到我,让我帮忙把一个女孩送到庄家等丫鬟,我想着随手而为的事情就同意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是他妹妹,也是金夫人的女儿。但我发誓当时我不知道。”

    “当时她也不像是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呀,两眼直勾勾的,拉一下才动一下,跟个木头人似的。”

    “你撒谎。谷莠是木头人吗?她在庄家不是因为她机灵聪慧出名的么?”

    “这,这怎么知道啊?”垂露抓着头,“我后来还特意去看了她,本来我在庄大少面前说了些……话,是想把她安排在太夫人的院子里,谁知道被人顶了呢?”

    “她被派到灶台上,当了个烧火丫鬟,天天黑漆漆的,章少爷你想,整天围着灶台转,能干净到哪里去?我压根也没想到她后来被派到你院子里去了。”

    “不是你经的手?”

    “我发誓!我对我亲娘老子发誓!我就是一个小子,也就在庄大少面前有几分脸面,庄家内宅,我年纪大了后根本就进不去呀,他怎么能安排一个丫头进别人谁的院子里呢?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在庄家,可是早就知道我会去?”

    “这个……”垂露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了,“好像太夫人随口说了一句,要有一个贵人要到家里来叫大夫人,二夫人准备着。”

    “我记得当时大少爷还问了句,要不要留下来等候那位贵人?”

    “结果太夫人说不用了,说什么学业重要,叫他继续去游学。”

    “大少爷这才罢了,既决定带着我去。”

    “可是后来却有决定让悬针跟着去,不让我去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梦幻泡影

    一切有违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周至柔就被从床上拉起来,眯眯瞪瞪的,眼睛都没睁开。许多丫头围绕着她,伺候她沐浴更衣。

    她还是很困倦,大概是昨天晚上熬夜了,杂七杂八的想法,你上我下的,统统涌到心头,导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不过,虽然困意很重,心却里明亮的。

    她知道,今天要结婚了,要嫁人了,要嫁给章岂了。这不是第一次当新娘子,可仍然觉得自己欢喜如在云端,跟做梦一样。

    因为结婚的对象不一样啊,是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嫁的人。

    当然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婚前恐惧,如果将来章岂对她不像从前那样好,或者得到的就不再珍惜了,人性啊,谁能说得准呢?

    除了自己会一直爱自己,别人,不敢全部信任。真正的信任就应该像钻石一样坚不可摧,如磐石一样不可转移,天塌下来都不会改变。

    怪不得人们都喜欢用钻石代表爱情,“钻石恒久远,代代永流传”,世界上最坚固,最闪亮,最璀璨无瑕。可能只有它能代表着坚定不屈的爱情。

    不过周至柔也嗤笑一声,所谓的钻石不过就是碳元素而已,一把火也就烧没了。学过化学的她,更能够看穿事物的本质了。

    姐姐周璇过来看她,目光中带着三分喜悦,也有几四分担忧。

    “柔儿,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姐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姐姐,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好了,难道你还怕我承受不起吗?”

    “今日一别之后,离我姐妹相见就不再是现在了,虽然你我还是只亲姐妹。”

    周至柔听了扑哧一笑,“姐姐你说的哪里话?在我心中你是姐姐,永远都不会变的。”

    “我也希望,只不过那时,你已经章家妇了,便不能像现在一样无所顾忌。”

    周璇眼中泪意满满,不过很快收敛了,然后看着妹妹道,“好妹妹,我心里盼望着,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只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如果将来你受了委屈,千万不要一个人憋着藏着,一定要告诉我。”

    “姐,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不会说的人。我会哭,我一定会哭给你看的。但凡他有一丁点对不起我的地方,还有好多人等着替我出头呢。”

    想着昨天拿回来的东西,周至柔淡淡一笑,内心十分自信。

    绣楼里很快又出现了一个声音,“哎哟,你们姐妹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这是三房的小王氏带着大儿媳过来。按理来说,接下来的活,非常之重要,应该由亲生母亲来做。只是周至柔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而名义上的秋氏,这辈子也上不了台面了。怎么能指望她来呢?

    大房的安氏拒绝了——大概是知道女儿周瑾闹和离,是谁在后面戳的,心里头对周至柔生气。二房的严氏也是摇头。

    于是,这个巧宗儿不就落到三房头上了吗?小王氏拍板,和大儿媳妇赶紧过来。给新婚的嫁娘普及新人洞房的经验。

    看了一眼周璇,这还是个未嫁的黄花大姑娘啊,赶紧把周璇赶走了,周璇有点纳闷,什么事都瞒着她,不能跟她说?还是周至柔给了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这才明白过来,脸色微红的离开。

    其实,长辈们可能不知道,有关这方面的书,这周家的藏书楼就长收藏了不少。

    女孩们闲着无聊的时候,早当科学研究一样研究出不少内容。各自得了五花八门的经验,呃,这房中术也是一门科学啊!

    待到真正该说的时候,小王氏看着儿媳,儿媳妇张口结舌,期期艾艾,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没用,太没用了!”小王氏骂了一句,可是她张口,也发现自己无法对一个晚辈说人伦大礼,好吧,婆媳俩丢下一卷春宫画塞到周至柔的怀里,勉强维持长辈的体态,“嗯,柔儿你是个聪明无比的孩子,一见就会懂了。自己多看看啊。”

    周至柔闷笑一声,接过来,把它藏在自己的裙角之下。

    稍后,有位积年的老婆婆过来帮周周开脸——所谓开脸,就是把脸上的汗毛绞掉,这是新婚婚礼上必不可少的一环。只要脸上还有汗毛的,都被认为是黄毛丫头。而开脸的,才会被视为妇人。

    绞汗毛的时候是有两根线交替着扭成一股,然后在脸上轻轻摩擦。别说,用这种方式去除汗毛,还是相当的方便快捷。

    周至柔脸颊额头有一些看不清的小汗毛。全部拔干净之后,其实跟没有开脸时差不多,不过上粉之后,就有明显区别了。

    这时代的粉质,做不到轻薄如烟雾。上粉之后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妆容很重的痕迹。尤其浓妆之后,如果有汗毛就会特别明显。而开了脸之后,就会相对比较自然一点。妆容会比较服帖。

    周至柔本来就有七分的美貌,气质超过容貌的。现在浓妆之后,再加上大红的喜服,整个人换了一个人,特别的庄严庄重,唇间一抹鲜红,娇艳如海棠一般。

    看着镜中的自己,周至柔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新娘妆太美了,真的很想去拍照呀,去那些名胜古都拍婚纱照,拍婚礼写真,拍下她最美时的样子。

    将来老了,可以跟章岂一起回味年轻时候的美好。

    正当她自我陶醉的时候,外面许多人都在高呼,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周家人个个喜气洋洋。

    催妆诗是准备了几首,不过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周至柔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她款款下楼,按照礼数辞别父母,然后上了花轿。

    手里捏着一个代表平安喜乐的苹果,心情既平静,又雀跃。好像大海汇入了奔腾的江河浪花,有一种大势已定的笃定感。

    从今以后,嫁为人妇,为那个人洗手做羹汤,而她,心甘情愿。以后无论贫穷富贵疾病,都是这样携手并进。

    身旁的那个人,就是将要共度一生的人吗?有千言万语想对那个人说,突然很想告诉他,这是我们缘定三生,奈何桥上许下的约定吧?。

    不然怎么兜兜转转?

    今生的缘分,是前生多少苦难换来的?那么多的苦楚,终于等到今生的长久相伴。好像抱着他,把心底无穷无尽的话,想统统对那个人说一遍。

    可惜红盖头遮住了他们相互对视的视线。

    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他的一些动作。

    大红花轿上街,有一点像游街的感觉,不过喜庆的路人都是带着笑意祝福,锣鼓喧天的,热闹非凡。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花轿后面跟着的是十里红妆。

    她的嫁妆多到什么地步呢?这一辈子的吃穿用度都准备好了。一年四季的粮食,蔬菜,瓜果。有大片田亩菜地提供。还有几个庄子种了桑树,还有养蚕的农户,以及绣娘绣娘,从织布染布绣花裁剪全包,这辈子的绫罗绸缎穿之不尽。小到绣花针,大到棺材板,全都准备好了。十里红妆倒不算什么,这份细致,才算是周家给他的底气。

    长达十二页的嫁妆单子,是这几个房头拼拼凑凑的,长辈们一人跟她说了一句话。

    “嫁人后,他能对你好,你就对他家人好,对你不好,你自己吃穿无愁,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只管你自己快活就行。”

    “男人变心快,章岂若是起了三妻四妾,见异思迁的心,你也不必很是为此烦恼焦心。若是自己生有子女,那就好好的将孩子培养成人,若是没有。你娘家人还在呢,你兄长对你也好,你几个姐姐,几个弟弟妹妹。都会支持你的,莫要忍气吞声。”

    很难说,这时候听到这些话,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原先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周家人。只觉得这里是临时落脚之处,住几年迟早会离开的,而且会远离这家人,再不联系。

    可是想一想,这会儿她突然觉得,所谓的亲缘是什么呢?

    难怪重生了一辈子,她还是活在自己躯壳里,还和这一家人做亲人。

    纵有千般,万般不是,周家人还是相当团结的。好比他她上辈子几次婚嫁。周家都是欲玉成其事,没有盘算着,对她的嫁妆索取或者哄骗走。多少和离在家的女子就是在夫家过不去了,娘家兄弟又开始欺压,妯娌说风凉话,那日子才真的没法过。

    出嫁之时带着是有多么的幻想,而下一刻的变化就让她多么的僵硬呆滞

    骏马嘶声,马车忽然断了,惊扰了游行的队伍,而抬着花轿的轿夫也受了惊吓,倒地不起。

    周至柔本来不想下花轿,只是周围都静悄悄的,她才掀开了轿帘,试着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章岂的脸上沾着一点血,大红的礼服上,斑斑点点。

    是的,湿润非常明显,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砍断了一匹马的马头。那马的尸体就倒在地上,四蹄还抽搐着。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的变化令所有人都惊异不已。周至柔也不能理解,他疑惑的目光在章岂的脸上划过,然后并集中在始作俑者身上。

    这是一两个长相普通的两个人。丢到人堆里都不会找出来。

    不过周至柔竟然很熟悉他们,因为他们是胡老三父子。前世曾经受过他母亲资助,一心想要报恩的。

    “你认得他吗?”

    周至柔先是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按正常道理来讲,她应该不认识,因为这辈子。,这父子俩应该没有正式介绍过,也不可能熟悉。

    但上辈子打过几次交道,人家还冒险救过她的性命。

    刚刚那一瞬间,她神色肯定露了行迹,再说不认得,那就像是故意欺骗人了。

    具体情况他可以跟章岂解释,便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再慢慢说。”

    “慢慢,慢慢到什么时候,等个十几年吗?”

    周至柔闻言诧异,抬头看了章岂,一时觉得他的脸有些陌生。

    “怎么了?”她轻声的问。

    “这对父子,在往北上去东梁的路上出现过很多回,有的时候是挑着担子卖私盐,有的时候是伪装成货郎,走街串巷,有的时候是正好来挑着鞋子来卖。

    当时我便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沿街叫卖卖的东西,正好是我想要的。却原来是如此缘故啊。”

    周至柔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当时她并没有在意,因为她当时的身份是小丫鬟,要买东西当然不需要她出面了。

    只能解释一下,“这对父子曾经受过母亲的恩情,嗯,可能是在沿途保护我吧。”

    “是啊,保护你,保护你一个小丫鬟。都这么明显了,我当时竟然还相信你,相信你只是一个出身卑微,只是一个倒霉,被我连累的小丫鬟。

    我信任你,保护你,维护你,不管有多少人骂你,我一直认为你是最美好的,天真无邪的。我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心思城府,能算计无数人了。多少人被你算计的,鼓掌之中,被你戏弄。”

    周至柔大吃一惊,惊愕的抬起眼看着章岂,而他那双眼睛,已经变得无情而陌生。

    这不是深爱她的那个人。

    这个满腔的愤怒,一心的恨意,甚至还有被欺骗后的伤痛。

    “不是的,章岂,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的?你是告诉我,你不是故意隐姓埋名到庄家的?”

    “我当然不是故意啦,是我哥哥他……”

    “对,是他把你卖到庄家的,为什么甘州那么多大户人家,他偏偏要选到庄家。是不是因为知道庄家,我会来?”

    一时间周至柔无言以对。

    她想说,当时他她根本不清楚,他

    她要是知道这件事的话肯定剧烈反抗。因为那个时候他她还在研究怎么把章岂弄死呢。

    这些话肯定说不了,但是不说的话又好像在默认了。

    “我……”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春去秋来

    章岂惨然的看着周至柔,嘴角缓缓的,滑过一道弧线,看着像是笑,可是骨子里却是悲哀,巨大的悲哀。

    他以为,幼年时那场被迫的“游记天下“,是有惊无险的刺激旅行。却原来,他的种种感受,都是旁人早就盘算好的!

    他以为,他和谷莠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谁知道统统都是假象。所有的情感和付出,都是别人一点点下注,等着看着他,落入陷阱,心甘情愿的成为猎物?

    他以为,他们的相遇是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没想到,的确是注定——可是,都是谋算!

    人家早就把一切的一切,都算好了!

    而他,就是那个傻瓜!

    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谁能相信,当年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有如此心机。一点点的放钩子,好像钓鱼一样勾着他上钩。饶是多少人在他面前提起谷莠的存在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巧合“,他也不信,还辩解的认为,无巧不成书,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多着去了……

    现在回过头来一看,哈,他真是个大笑话,滑天下之大稽的大笑话!

    看着惊疑不定的周至柔,他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有几分真心对我?

    有一分真心吗?

    我是不是你得意的猎物?

    愤怒吗?章岂品味着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倒是不全是。因为被愚弄的痛苦和自责,以及背叛后的耻辱感,超过了所有。他还能保持冷静,那是亏得他多年来历练,不像普通人那样容易被冲昏头脑。

    何况,杀了马之后,浓郁的血腥味刺激了他——大概是祖辈流传下来的,章家上数几代都是战场上杀伐出来的,环境越是惊险险恶,心情越是焦灼,大脑越是清醒,思维越是清晰,还变得特别果敢无畏。

    一瞬间,他就心思通透了,这场婚事,这场他千方百计求来的婚事,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不能面对这张直到此时此刻,还显得单纯无辜的脸,否则,他怕自己愤怒到极致,会做出杀妻的恶行来。

    想到杀妻,他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周至柔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含着无尽的深情。

    只一眼,他立刻挪开了目光,深深认定,不能再看了。

    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既害怕自己会动摇,被情感左右了理智,抛却那些坚守的理念,变得没有立场,又害怕会愤怒过头,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谷莠身上。

    真杀了她?洗刷所有的耻辱?

    不不,不可以。

    虽然她负了他,欺了他,骗了他,但他还是不能亲手毁灭她,他怕自己变成一个刽子手,一个没有情感的,舍弃了所有美好情感的刽子手。

    过去那个既天真无邪,又慧黠娇纵的谷莠,就把她尘封起来吧。

    眼前之人,只是一个骗子,骗取他的情感!

    章岂在短短一念之间,就决定了放下,慢慢的解开身上缠绕的大红绸带,脱下了大红礼服,和头冠。

    呼啦……

    抖开的一片红色遮天蔽地,蒙住了周至柔的眼睛。

    她眨巴眨巴眼睛,就觉得无尽的红,挡住了她的所有视线,什么,什么也看不到了……

    ……

    “怎么回事?“

    听说过有人闹婚礼现场的,有人故意借机生事的,却没听说在迎亲的路上,新婚的新郎悔婚逃跑,新娘昏厥失明的!

    现场一团乱。

    章家的护卫来的不少,只护着章家人离去。周家人可就为难了,新婚嫁女,只要出了门,就是出嫁了啊,现在难题来了。是算出嫁女回门呢,还是没未出嫁的?

    算后者,可是,可是已经焚香禀告过祖宗了!族谱上都记了,难道说算二婚再嫁的么?

    章家这事,做得太不地道,日后肯定要讨回来。可现如今,周至柔如何安置,成了周家上下都头疼的事情。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周家不可能受这等气,还忍气吞声的。

    在周璇和周瑶等姐妹的斡旋之下,周至柔被安置二房的别院中。正好,从前她也住过,就算失明了暂时看不见,也不妨碍。至于那十里红妆,还是周瑛做主,找了仓库一样样点好数目贴了封条。

    这官司,很快打到御前。

    章家咬死一句话,周家骗婚。

    周家反驳,生辰八字都交换了,周至柔是正儿八经的周家千金,骗什么骗?再说,章岂算什么东西,他是侯府世子吗,谁还想着骗他的爵位?

    章家继续道,周家骗婚,章岂已经负气出走。。

    周家愤怒反击,骗你TM的狗屎!章家都分家了,章岂无非是有个免死金牌。周家才不稀罕的,要是觉得图谋章家的免死金牌,可以,收回去!咱不要。不要了,还能说什么骗婚!

    负责调停的宰相大人察觉,周家人虽然愤怒到极点,不过还有所保留,大有只要继续婚约,那之前的既往不咎。

    已经非常大度了,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话都没有说死,还愿意给机会。

    立刻和章家家主章旻商谈,毕竟是男方,该大度时要大度,要不……就继续?

    章旻叹口气,无奈的拱手,他儿子当日婚礼之后,就下落不明,已经派人去找,可惜没找到,同时表示,周家索要什么赔偿都可以。

    “周家嫁女,给了多少嫁妆?他们稀罕你给的赔偿么?“

    本来也不是钱的事情……

    章旻表示,他对他儿子的事情无可奈何。周家能自己说服章岂,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也不会强迫儿子迎娶一个他心怀恨意的女子。再说婚姻本事结两姓之好,他也不想平白得罪周家,然而肯定是有缘故才导致分崩离析的下场,不能只让章家一家背负骂名啊!

    要不怎么说,章旻在满朝文武的名声不好听呢,或许他做人的本质没什么恶处,可为人处世……真的有些难以描叙的,作为一家之主,竟然撒手不管。

    周家的怒气,可以预料得到了。

    官司还继续打。

    这场无论道理还是声势,甚至围观群众都说出一个三五六来的大新闻,最后谁也没想到的,在缀锦宫那位娘娘的调停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缀锦宫那位本来的筹划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了。反正现在为了压制周家,将当日周至柔被召唤,无意中乱闯禁地,被某宫人发现,为了掩人耳目,下狠手掐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表述出来。证据,自然有证据,周至柔的贴身饰物,算不算?她的帕子还在死者手中死死拽着,拉都拉不出呢。

    好多宫人都可以作证。

    “本宫想着,她是岂哥儿的心上人,才为她多番维护。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恶意欺骗岂哥儿。“

    “六宫之内都知晓,本宫是不同意她和岂哥儿的婚事的。是岂哥儿百般苦求,求了多少天,本宫奈何不得,才心软答应。“

    “早知道,本宫宁可凭着被岂哥儿恨上一辈子,也不能答应啊!“

    “是本宫坑了岂哥儿,是本宫对不起姐姐的托付……“

    缀锦宫嘤嘤的哭起来。

    宣平皇帝震怒,竟然有人在宫中下死手,处死了宫人?斥责了缀锦宫,责令她闭门思过,然后大肆调查那位宫人的死亡案件。

    毕竟已经相当久远了,当日宫人死亡,的确有些人证,可过了这么些时候,难保不是被人买通,做了伪证。物证呢,也说不过去,因为那帕子,只绣着歪歪曲曲的曲线,又不是写着“周至柔“的名字,或者别号什么,如何能证明就是她的?

    稍微有些刺绣功夫的,都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帕子。

    最后的结案定论是,只能说明周至柔有很大的作案嫌疑——不能定罪,也不能洗脱罪名的那种。

    这下子,婚事是彻底完了,因为周家没了立场继续喊冤,同时也察觉章家太不靠谱,把女儿嫁到这种人家,也等于推火炕里去。

    调查宫人死亡的案件,只在宫苑之中,缀锦宫的意思很明确,你撤诉,该怎么赔偿就怎么赔偿,要是继续闹腾,别怪我心狠手辣,把这起案子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到时候,别说周至柔一个女儿,周家的名声都搞臭掉!

    至于世人相不相信,好端端的,周家女儿进宫之后杀人作甚,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她可不管。反正世人都擅长八卦和猜想,谁知道会猜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都是那么一回事么?

    缀锦宫的算计,成功了。

    周家果然不再闹腾了,彻底收敛了之前非要章家给个说法的意思,全家上下,关紧大门,除了每日里买米买菜的下仆出入,其他人都不出去交际了。

    至于住在别院的周至柔,她的眼疾是一时急火攻心,吃了几贴发散的药汤,渐渐的好起来,不过不敢用眼过度,一直是卧床休养的状态。

    事发之后到如今,她昏睡了许久,浑浑噩噩的,意识如云海的灰尘,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有时会想起成亲那日的清晨,姐姐周璇过来和她说起婚后若是受了欺负,一定要说出来的话。

    那时她怎么回答的,笑着道她可不是那种忍辱负重的传统女子,受了欺负肯定会大声叫嚷,然后找许多人帮她出气。

    可事到临头,她胸口塞住了棉花似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苦吗,痛吗?

    多少的苦涩和悲痛,已经流淌全身了,就是不能化成眼泪哭出来。

    谁没失恋过啊,谁年轻时候没遇到个把人渣?

    安慰失恋人的话,她张口就来,可轮到自己,就像卡壳的机器,运转不了。

    她不想说自己有多痛,因为痛苦是没办法衡量的,她像是沉溺水中的无助小孩,知道想要求生就得拼命向上划,可是,哪里来的力气呢?

    她没力气用力了。唯一的力气只能用来认清事实——她在溺水,处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刻。

    除了任凭水灌满她的胸腔外,什么也做不了了。

    等到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沉溺的状态,又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没有死,也没有活,人们发明一个词语来形容,叫行尸走肉。

    再高明的医生,能看得了身体上的病,治不了心病。吃过汤药后,她眼前一片猩红的视觉毛病是好了,慢慢恢复了,可身体上的麻痹感,总是时不时袭来。所以,等她第一次可以不靠别人搀扶,自己出了房门,已经是大雪飘满山庄的时节了。

    冰晶一样的雪花给天地铺上了一层雪白。

    周至柔哆嗦的裹紧了身上的狐狸毛大氅,凝视着天空散落的柳絮一样的雪花,忽然想起那个夜晚,也是这样风雪加交的夜晚,她踩着章岂的脚步,跟在他身后,还故意揉了雪团砸到他身上。

    种种欢声笑语,还回响在耳边,然而已经是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了啊!

    “姑娘,你觉得今儿怎么样了?“

    “挺好的。“

    周至柔发现自己可能有点近视了,不敢过度用眼,希望只是假性的,每日里不管有用没用,眼保健操做起,因为她真的不想带眼镜啊。

    看着白茫茫的一切,抽离了身体上的感受,心灵变得更加敏感。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不能等你一起了,此后的此后,都是我一个人……

    周至柔仰着头,等着雪花飘落到她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很多。她伸出手,看着一片片冰晶落在掌心,融化,轻声道,“没有时间不能愈合的伤口,我,该好起来了吧?“

    可能名为章岂的这道伤疤会一直存在,但她,也不是过去的周至柔了。

    看着她这样,身边的人都很心疼,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好转。

    只有周瑛,一个劲的叹气,“早知今日,哎!“

    “今日如何,当初又如何?“周至柔微笑得不露无懈可击,“兄长,你查到了什么?“

    “淑妃娘娘,已经晋升为皇贵妃了。“

    “哦,那是要恭喜了。“

    周至柔没有一丝波动,“你就不气?章岂将免死金牌归还皇家,陛下认为淑妃劝告有功,才晋升了皇贵妃。这荣耀,本应该是你的……“

    “瞎说什么呢?那免死金牌,不是豁免他的罪过的么?他拿来抵罪,无可厚非啊。“周至柔对许淑妃的晋升,表现得十分淡然。

第二百六十三章 忘了吧

    周瑛似不太相信周至柔的话,依旧看着她。

    “这般平静,倒让我生出不安之心。柔娘啊,你知道的,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这么从聪慧的人……“

    还没说完,就被周至柔摆摆手,阻止接下来的劝慰话。

    “兄长想说什么,我心里清楚。“她笑了一笑,“我明白,你生怕我有了怨怼之心,可是,我再怨,再恨,也应该恨章岂弃我而去,恨他不顾两家的情分,恨他在婚礼当日让我颜面尽失。我又不是那等愚昧之人,不分青红皂白,无辜迁怒到别人身上?“

    “最对我不起的人,是章岂。“

    “皇贵妃那边,你大可以放心。一来她身份尊贵,我何德何能与其并肩而立?连站在一处的资格都没有,又谈什么报复?再者,她对我观感如何,曾经算计什么,都随着婚事的取消,周章两家的分道扬镳,而结束了。未来,她的目标不会放在我这个小喽啰身上,我也不会把心力花在她身上……“

    都说得这样明白了,周瑛还是讪讪的,试图挽回些颜面,“我是怕你会受到伤害。“

    “哦,是么?不是怕我触怒了皇贵妃,降低了你在九皇子面前的印象,阻扰你的青云之路?“

    周至柔说得很不客气,话语字字如刀,刺得周瑛差点挂不住,不过他忍下了——有这两辈子相处的兄妹情缘,还有什么是忍不了了?

    “哎,你还是你。“他叹口气,“先前你病了,我还以为你会一蹶不振,心里十分内疚。想来想去,都是我把你引到他身边,结果……却是这个下场。早知道,我肯定会提前提醒你……“

    “此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提醒的话,你当我没有告诉过自己么?“周至柔幽幽道,“怪我自己动了情,也怪我太小看我和他之间存在的隔阂,他连一次解释都不愿意听,恐怕信任早就出了问题。而我,竟然感觉良好……还是怪我自己吧。“

    剖析自己,周至柔一向做得极好。她太懂得自己,也懂得形势。

    如此这般说完,周瑛那颗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了点,目光柔和,带着点沉痛,“好妹妹,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他就这么欺负你。你不是没有娘家,没有后盾的人。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欺负了你之后,还全身而退的……“

    待周瑛走了之后,周至柔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几步,就坐在廊下,侧影轮廓美好如同剪纸上的美人。她平静的面容,许久之后裂了个缝隙。

    幸好没有人看到。

    若是周瑛看见,肯定要大吃一惊,继而生出无尽的压制之心。

    谁说,她最恨的人是章岂?

    没错,她是怨恨章岂弃她而去,不过那设计离间她们的,还有在婚礼上故意出现的一幕幕,都是利刃插到她胸口的仇人,有一个算一个,她统统不会放过。

    “我的好哥哥啊,我说我不像许淑妃报复,你就相信了?“

    “是的,我现在身份受限,不可能瞒过你的眼睛去对付许淑妃,呃不,是现在的皇贵妃。“

    “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位,那位可是和我们一样重生,拥有重生的优势……就是江心月!“

    “她成了七皇子的房里人。你以为,她会甘心只当一个后宅的女人?不,她会千方百计的爬上去,等她成了七皇子最信任,最倚重的人,你以为九皇子,还有机会登临大宝?“

    “不是我要阻拦你的青云路。而是九皇子这辈子,没有这个天命,他当不上天子!“

    只要九皇子跌落尘埃,那么母凭子贵,许淑妃就算当上了皇贵妃,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未来的皇帝陛下,想要悄无声息的对付一个宫妃,一个彻底失去指望的前任宫妃,太容易简单不过。

    就算他不会,他身边的某人也会啊。听说,当日在缀锦宫闹得很不愉快,江心月几乎是被打发的送到七皇子府,就以她的心性,能轻松的一笔带过才奇怪了!

    周至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决定暂时当围观群众,反正她这个过气的主角,已经不再是京城人民交谈的热点了。

    她也需要清净,来理清未来的道路。

    爱情,的确很神奇,从前的她,无论想什么,都把章岂放在计划中。

    她想周游天下,先考虑的是章岂的时间怎么安排?得先挑他空缺的时候。

    她想尝遍美食,第一个考量的也是章岂喜欢不喜欢?他不喜欢,就等一等,放一放。

    她还想四处经商,继续慈善事业。可是,也先考虑章岂未来的驻军地点,安排设置各店铺地点时,优先考虑他……

    等这个人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她空了一大块。

    同时,也觉得自己……解脱了。

    “你到底爱不爱他?“

    她问自己。

    结果是她也不知道。

    显而易见,她是很爱很爱的,可爱的那个对象,总像是幻觉,抓不住的幻觉……

    两日之后,不愧是亲哥哥,周瑛送了一份大礼给她。

    周至柔第一次踏出别院,低调的乘坐着马车前往青屏山。

    这是久违了多少年啊,她一直没有踏足,午夜梦回却不知道多少次梦到的地方。

    在大雄宝殿上了几炷香,周至柔披上了雨过天青暗花梅花暗纹的披风,足上穿着珍珠履,和当日一模一样的装扮。她踩着咯吱咯吱的木质楼梯,爬上了福鼎寺的观星台。

    一样是雪花飘落的时候。

    前世和今生,仿佛交汇成一点。

    她恍惚中,好像看到一缕黑线过来,那是章岂带着他的黑甲军而来……

    悲哀顿时涌上心口,她一点点的挪着步子,凭着过人的毅力才坚持到了观音殿。周瑛依旧布置好了,泄愤对象章岂,已经被抓捕到了——多可笑,章岂竟然以为过了三四个月,事件就平息了,竟然不带什么护卫就孤身一个人出门?

    他以为朝堂上的解决方案,是陛下和朝臣们商议好的,就够了么?

    他用了免死金牌,是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但在周家这里,什么都没过去!

    为等这一天,就算是十年八年,也能人耐得住!

    “这小子太蠢了,我们的人轻易而举的就抓到了,都没费什么力气。“周瑛笑着,“他太高估自己了,柔儿,你没嫁给他是对的,其实他眼睛长在头顶上,行事冲动不顾后果,连自己的安危都预估不足,将来战场上还想保全自己的小命,我看难!“

    周至柔目光穿过所有,直视麻布袋中,昏迷不醒的章岂。

    光是看这张脸,就心痛得无法说话。

    只能摆摆手。

    周瑛叹口气,“行,我知道了。你处理好了,摇一摇铃铛。我的人会处置好的,放心,不会留下一点点痕迹。他会在天地间消失,兴许十几二十年后才会发现,届时早就物是人非了。“

    示意完,不会又任何后患,周瑛才后退着离去。

    周至柔轻轻的走过去,先在观音像前,屈膝跪下,合掌喃喃自语了许久。

    她一腔心思,能对谁说呢?

    没有人。

    恐怕也只有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才能知晓一二了。

    感谢了菩萨给她这次机会,她才慢慢的挪动身子,挪到章岂身边。

    仔仔细细的看这张脸,和记忆中有什么分别?

    当日……他已经三十有六了,再英俊的面容也难掩沧桑。鬓角发髻间,也星星点点。

    而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才十七岁,五官相似至极,可那股没有经过风吹雨打的稚嫩之气,太明显了。

    这个人,不是她爱上的章岂。

    她深深迷恋的,想要把他整个人非融入胸怀,把自己的人生都和对方交缠在一处的,是那个幻觉中步伐沉重,行走都带着凌冽之风的黑甲军军主,他沉痛,他悲悯,他满怀的爱意从没得到过她的回应,却还是为她的性命安全不顾一切。

    不是这个听了几句谗言,就在婚礼上丢下她,扬长而去的年轻人。

    他们长着一样的脸,拥有同样的身世,同样的身体,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爱他,爱他年幼时的天真,爱他成长时的真诚,爱他情窦初开时心系与她。

    不过,心底里,她知道,那些爱,不够。

    和放在观音殿中的记忆一比,就如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怨恨你。我一点也不恨你……“

    轻轻的摩挲着章岂的面容,她贪恋的在这张脸上找那个熟悉的影子,可惜,时光匆匆,哪里去寻前世呢?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你既重诚信,又多疑。别人在你面前挑唆,一次两次你坚信,三次四次你也不听。也不知是你的固执,还是你太过自信。等到你心底动摇了,你就立刻改变,自己推翻从前的看法和决定。了解你的人,想要针对你做圈套,太简单不过了……“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就是这样的性格啊,可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办法驱赶你身边的不安定因素?“

    “可能我心底里,想看看你会做什么选择吧?“

    “是选择任凭外界风风雨雨如何评论,都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身边,还是选择放弃……“

    “你放弃了……章岂,你放弃了我!“

    “我……心痛……可我也知道,我该清醒了。你不是,你不是我该爱的那个他,你不是我的章岂,不是他……“

    周至柔坚定的和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靠近章岂了。

    这次,她把章岂摆放到蒲团上,当日,章岂就是这个位置坐了一夜。

    那个晚上,他在想什么呢?

    近在咫尺,他想要得到的人,可以随心所欲的得到。

    是,她会宁死不屈,不过,她不会死的。

    以她的性格,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死路。

    所以,她还是会被送到黄桷庵中,等翼山侯府覆灭,再被接出来……

    重生了有多久,她就想了有多久——章岂那一夜,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里路程?他分明知道,以她的性格,这一夜共度,是她们仅有的接触,此后再也不会见面了。而他,怎么只选择坐在蒲团上,看着她一脸防备呢?

    他不说,不说爱意,不说翼山侯的困境,不说我想救你,更不说,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他承担了一切。

    却失口不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把章岂扶到那个位置,眼前的景象几乎和记忆中重叠了,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扑扑往下落,“我爱你,我爱你啊,章岂,你听到了么,我真的爱你……“

    千言万语,多想对那个过去的,或者说未来十年后的章岂说?

    “如果可以重来,我真希望,时间就停止在那一刻,只有你和我……“

    “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自己过去有多幸福,有你的爱一直陪伴我,我从来不知道,不懂得珍惜……“

    “可惜你没有给我第二次机会……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她哭得哽咽起来,锤着自己的胸口。

    忽然想到一句著名的台词,曾经说得有多喜庆玩笑,现在说得就有多认真,“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周至柔痛哭过后,才感觉整个人得到了洗礼。

    她不能亲口对过去的章岂致歉,不能对他表白,也只能对眼前这个“替代品“倾述了。

    这样也好,若是婚约没有取消,她仍旧嫁给章岂,会在天长日久的婚姻之中,互相拉扯,互相折磨,再慢慢依恋,慢慢习惯,磨合到成熟,成就一份柴米油盐的夫妻之情。

    但那不是触动她内心,震颤她灵魂的那种“爱“了!

    章岂成了蚊子血,成了饭粒子,磨平了所有观音殿中的他的记忆。

    也很难说,是一种福气,还是一种悲哀。

    周至柔发泄完所有的情感之后,感觉整个胸口都被掏空了,缓缓的走出观音殿,此时,天空蒙蒙亮。

    周瑛吹熄了灯笼,悠悠的看向东方的鱼肚白。

    “前尘往事,都忘了吧。从今天开始,重新开始!“

第二百六十二章 善良

    虽然周瑛这个哥哥,有诸多的缺点,连此刻的关心也有他的私人目的存在。然而周至柔还是感谢,感谢他在这个特殊时刻的陪伴。

    “嗯,前尘往事,尽数了断。“

    裹紧了披风,她就着迷蒙的昏暗和破晓之间的天色,缓缓的沿着山中台阶,身影一点点的缩小,直到彻底离开青屏山。

    她想,大概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她和章岂的情缘开始于此,了断也在此。

    就像一个圈圈,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是原点,也是终点。

    可谁说这不是一种圆满呢?

    以后的她,可以彻底放下,跳出圈外,开始没有章岂的日子。

    周瑛步入观音殿,神色立刻变得冷漠淡然,看到昏睡得安静无比的章岂,眉头一皱,“人……还活着?“

    “是,三姑娘还细心的给人腰下垫了一个蒲团。“

    “她可真是……“

    周瑛刚想说心软,可想了想,他的妹妹,什么时候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上辈子她是怎么对付秋氏的?可那真是兵不血刃,就让人肝肠寸断,欲哭无泪。

    只凭此刻的轻松放过,就认为她是不忍心,舍不得,那也太简单武断了。

    “罢了,既然柔娘不愿意下手,就送他走吧。“

    “可是……他这么羞辱三姑娘,羞辱周家,压根就没有把少爷你放在眼里啊!“

    下人都愤愤不平。

    “无所谓,他……就是这么个人。遇到我们周家以理服人,不和他计较。待日后,自有他受的!“周瑛指的是,周至柔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么严重伤害过他的人。眼下没有大卸八块,不代表将来就能躲过凌迟。

    而听的人却理解成,章岂这么放肆无度,狂妄任性,早晚会碰得头破血流。

    也是,这个人恶毒透了,名声也坏到家了,连章氏家族都不大理会他了,迟早落得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到那时,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周瑛命人把章岂送回原地。离开家族的章岂只能低调行事,自然不可能居住闹市大酒楼了。

    那是一间小酒馆,平时都没有什么客人的,也就这会儿特殊,可谓是群英荟萃,聚集了来自各方的探子和眼线。地位最高者,乃是锦鳞卫的指挥使——这就是宣平皇帝的眼线了。

    “哦,人送回去了?“

    “是,回禀陛下,人全须全尾的送回去。听说人是送到青屏山的观音殿,和周家三姑娘共处了三个时辰,遥遥听到一些哭声,然后就送回去了。“

    “身上可有伤痕?“

    “没有。臣暗中派了酒馆小二借送洗澡水的机会探看了一眼,肉眼所见,没有任何新伤痕。“

    宣平皇帝听了,半是嗤笑,半是摇头,“既然人没有大碍,就放过吧。”

    毕竟是刚刚还了免死金牌的,要是过不了一年半载,人就已经死了,那么皇帝的颜面往哪里摆?日后的史书上还不会说是他故意暗害的?

    其实说起章岂主动归还免死金牌,宣平皇帝是很不高兴的,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所有臣民包括他的子民,一切福泽都是他赐予的。

    怎么能还出现一样需要子民归给他的?

    这有点羞辱皇帝的尊严。

    不过就依靖远侯章旻那个狗脾气,至少还需要十几二十年才磨得他彻底的告饶,说不定还得动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宣平皇帝衡量一下利弊,觉得有个台阶就先下来吧,免死金牌先收到手里比较好。万一日后这金牌真的派上用场,遇到一个想杀而不能杀的人,那就把他架火堆上烤了。

    能当上皇帝自然是识时务的。

    心里很不爽,不过宣平皇帝不得不因此格外多注意了章岂。

    周家的一切动静都在皇帝陛下的视线范围内。若是真的做出什么迫害的行为举止,只怕整个周家都要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极有可能是抄家……灭族。

    如此来平息皇帝的怒火和打消未来史书上的无端猜忌指责。

    除了皇帝陛下为了自己的名声,另外还有不同的关注,那就来自不同的势力了。

    章家且不提,比较章岂的本家,多少关心都在意料之内。皇宫内的,缀锦宫,梁贵妃,李德妃,以及几位名义上退居二线的太妃。皇宫之外,皇子们当然也关注着此事。

    朝廷上,胡丞相,翰林院掌院,还有周探花的政敌们,都等着周家出一个大错呢。

    就是周庆书自己,何尝不是派了心腹跟在自己的一儿一女身后?

    他们一个月不动手,就盯着一个月。

    他们三个月不动手,更要紧紧的盯三个月。

    反正拖延的时间越久,耐心就被拉的更长,更有韧性了。

    可是等到这个晚上平平安安的度过,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好像多日的等候,就等了一句早安,晚安,平淡的叫人一整颗心都碎了。

    你倒是闹啊!

    你折腾啊!

    你闹的人仰马翻,闹得章家上下不得安宁,闹得章岂不能在本国境内存生,不得不远走他方啊?

    你有足够的理由,足够的委屈,结果却是跑到一个偏远山上,在观音殿下痛哭了一个晚上,就结束了?

    活生生的人都送到你眼皮底下了,拿皮带抽几下不会很解气吗?

    拿蘸了盐水的小皮鞭,抽他个满脸开花不解恨吗?

    只要不弄死,就算被人当场抓住,大多数审理案件官员也会同情你的。

    然而……周家女只是轻轻的放过了,好像悔婚坑害她一生一世的大过,只是等闲。

    要知道这件事的影响非常深远。

    这又不是两口子过日子,过不下去了,你不甘,我不怨的,和和气气的和离了。

    婚礼当日发生婚变,足矣让京城人民记住个十几年。而重视礼法的周家,竟然没有把始作俑者章岂怎么样,也对侯府章家没什么报复行动,很容易被人误会为理亏在先。

    是你周家错在前面,才有后来的婚礼当日被抛弃……

    “算他们躲过一劫吧!”

    “真是可惜,错过了一次最好的攻诘机会。”

    ……

    外面的人惋惜,错失了这次覆灭周家的机会。周家内部却在庆幸,好险好险,幸亏我家的孩子都是善良的,没把那章岂怎么样。不然岂不是全家受牵连?

    不过,身为周至柔和周瑛的亲生父亲,周庆书却不认为是因为善良的缘故。

    他沉思了良久,招来周瑛,“你可知道当日在小酒馆有多少人盯着你们兄妹?”

    周瑛大吃一惊,“父亲此言何意?”

    “你竟然丝毫没察觉。”周庆书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说道,“自从婚变之后,就一直有些眼睛盯着我们周家。你以为盯梢的人越来越少了,其实只是从明线转为了暗线。上至皇帝陛下,下至平民百姓,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出招。”

    “你以为,章岂是那么容易让你用药迷倒的吗?章家在战场出来,基本的蒙汗药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你找的那些奇人异士,也是有人故意引你上钩的。”

    周瑛听了,冷汗立即流下来。

    “父亲的意思,当日我的所有行动,还有妹妹柔娘的,都被人看在眼里了?”

    “是。下药,绑架,还有试图毁尸灭迹……你提前挖好的墓坑,还有木材那些,都被瞧看在眼底。也就是你没有真的下死手,不然你的命,还有你妹妹柔娘的,都要先一步为他陪葬。”

    “他不一定会死,关键时刻一定会有人救他出来。但是你们兄妹两个,为父就没有一丝把握能救你们了。”

    周瑛吓得半边身子都僵硬了,万万没有想到,一念之差,只是一念之差,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

    关键是他毫无自觉。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平息着胸口的惊涛骇浪,“这都要感谢柔娘,若不是她放过章岂,我也不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周庆书听了,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她是女孩,又曾经情根深重种,不忍心下狠手,你是做兄长的怎么也软弱无能?”

    周瑛:……

    “父亲的意思我还是做错了?”

    “不能杀他,不能要他的命,但他卸掉他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谁又敢置喙什么?”

    书香世家,书香世家又怎么了?但凡一个家族,若是不能将触犯家族底线的人狠狠的痛击,那么等待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欺凌,和看不起。

    “眼下盯梢你们兄妹的人是走了,算是过了这次危机,但给人留下软弱无能的印象,看吧,日后还有更多麻烦。”

    周庆书摇头。

    周瑛张口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曾辩解。

    最后只能叹气而回。

    他想去看望妹妹周至柔,却得知周至柔去了护国寺。

    她又不喜欢拜佛上香,怎么去了佛寺?难道说想要平静心情?福鼎寺不够,还得去大名鼎鼎的护国寺?

    周瑛很是稀奇,很快想到一个人。

    转世佛女!

    这个女人奇特的很,很多世家大族都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圣女转世。但是底下的平民百姓似乎都接纳了,每逢初一十五都一窝蜂的涌到寺庙烧香拜佛。

    想要阻拦都阻拦不住。

    不是没有人试图戳穿转世佛女的骗局,可真的见到是释摩云的本人,很多有识之士都放弃了。可能是释摩云本人太具有圣女法相,悲天悯人,穿百衲衣,而且勤劳无比,日日夜夜劳作,初一十五施粥之时,都是亲身上阵,无论寒风酷暑。

    更别提谈她精通佛经,深入浅出的讲经,就连不信佛的人都能听得进去。有她在,心都好像宁静了好多。

    目前来看,还没有出现恶行。导致人们渐渐认同了释摩云的存在,默认她就是转世佛女。

    如果妹妹能够和他交谈,获得心灵上的平和,那也是不错的。

    周瑛怎么也想不到,周至柔和释摩云的交谈,完全超乎想象,会是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的。

    “我查到了……”

    “查到什么?对于施主的遭遇,我万分的同情。这可能就是天生注定的缘分,注定施主要经受这一番磨难。待得风雨散去,自然会见到彩虹。”

    周至柔淡淡的,“章岂曾经租赁令妹的院子。而且巧不巧的,那日庄家兄弟过来,也是要租赁令姐妹的院子。”

    “巧合,巧合,都是巧合!”释摩兰云双手合十,“舍妹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内,不通人情世故,更加不懂得与人相处。就算是和我在一处,三五天内,也未必能憋出两句话来。她这么性情孤僻的人,施主以为她是害得您爱侣分离的陷害者么?”

    “呵呵,世人都说,佛女是转世之身,可没人知道,我才是转世身——释摩云,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认得你姐姐蓉娘,我还知道,诸姐妹中,已经毁容的她才是主心骨,是你们坚持的重要支柱!”

    “所以,让我认为都是巧合,哈哈,我周至柔再怎么愚蠢,也不会信的。”

    “阿弥陀佛,施主已经陷入迷障之中,竟说自己是转世之身?你……”

    还没说完,周至柔就笑的柔和而危险,美人罗刹,怎么就不可以一边颠倒众生,一边凶狠可怕了?

    “你姐姐不是平白无故出现在章岂身边。他现在还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棋子,值得她亲自现身的唯一可能,就是你——释摩兰,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以为你对外自称是释摩云,我就不知道你的真名了?”

    “只不过你到底是兰儿还是云儿,不重要了。你察觉我的危险,你想先发制人,你想控制章岂再控制我……逻辑没错。唯一的错就是认错了我的本意。”

    “我也是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我真心所爱的,是前世的章岂,而不是现在冲动的,能别被人揣测行为模式的章岂。”

    释摩兰静静看着周至柔,似乎不会被他她的任何言语打动了。

    周至柔继续道,“我自己来,也不是来威胁你,只是想请你帮我转告一声,你背后的那个人。我想跟他合作。周瑛”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交易

    “周姑娘真爱开玩笑,大先生在周家住了多少年?论亲近,只怕我还要落到后面,怎么让我当传话筒来?有什么,周姑娘只管回家去自己寻大先生商谈啊?“

    周至柔眉眼不动,依旧镇静的看着释摩兰,看的对方的伪装都难以掩饰了,才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在说什么?需要你居中传话,传的什么人,你心里非常明白。“

    “对了,我不是白指使人做事的人,你和你的姐妹们深陷在这个圈子里,就没想过脱身么?“

    “我虽然本事有限,救不了你和已经死去的‘释摩兰’,但搭救一个完全没有出现过在世人面前的女孩,还是有些技巧的。“

    “佛女局“是一环套一环,现在还奋斗在底层阶段,想要扩大影响,影响到南魏权贵阶层,不是前面两个佛女的死能达成目的的。别看眼前的释摩兰淡然平和,只怕她自己也知道,她只是一粒棋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牺牲了。

    到那时,就轮到其他的姐妹上场了。

    等闲女孩听到这个,可能就心境露出破绽,不过释摩兰明显不是寻常人,任凭周至柔如何说,没有任何软化迹象。周至柔也不多说,空口白话,就说要救人,人家相信她才奇怪!

    “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看到一些动静,届时不要惊讶。还有,章岂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恩是恩,怨是怨,她一向是非分明。

    是她顾虑不周,之前没有想到人家用水磨功夫挖动了章岂的心思,不过换个角度一想,能轻易变动的,也不是她所爱的人了——不配!

    这么说来,她根本没必要为此忧神顾虑了。

    会放弃她的人,她也不要了。

    离开护国寺的时候,周至柔淡淡回望了一眼山顶上的黄色飞檐,暗暗想,我给你机会了,你们姐妹要是还不想着抽身而退,硬要往那权势漩涡里陷,就恕她袖手旁观了——上辈子她也只是萍水相逢,出手相助,也是看穿了佛女的骗局,知道这是几个和自己一样,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可这辈子,算计她在先,再让她毫无保留的继续出手相助,心里上总有点隔阂。

    “回清水别院。“

    也只有青山绿水,能洗涤她此刻的焦虑和黑化后的……复仇计划。

    等候了两三天,护国寺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这也在周至柔预料之内。她没有派人盯着释摩兰,因为没必要。那幕后主人图谋甚大,花费了十多年心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释摩兰姐妹?

    如果她能做到,那么释摩兰会千方百计掩藏此事。

    如果她做不到,那么释摩兰更不会理会她了。

    所以等了几日后,她再次前往护国寺。这次没有进寺庙,而是在山脚的一处民居停留下,派出去的侍婢回来告诉她,佛女正在接待皇子府的女眷。

    “哦,知道是那位皇子的内眷么?“

    “姑娘,我们的人还没靠近,就被锦鳞卫阻挡了。“

    “能驱动锦鳞卫的,也只有那几位皇子了。“周至柔暗暗的想。

    宣平皇帝对几个成年皇子的态度很是耐人琢磨。皇帝高高在上,享唯一权柄,哪能容忍旁人分割他的权利呢。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年宣平皇帝自己,就是一路厮杀才攀登到皇位,他脚下踩着累累的手足尸骨。按理而言,他应该非常防备才是。

    然而他几个皇子成年后,却乖巧得不得了。不敢像前朝叔伯们早早露出夺嫡的野心,都是一副贤孝模样,没事宁愿种种田,或者跟翰林学士学书做画,一个个弄得和清风明月似地,导致朝臣连战队都没选择。当然,当前立了太子,太子是正宫嫡出,襁褓之中就立为太子,没有大错,就是喜欢嬉闹了些,性子跳脱了点,那不是年轻么,等过个几年,不就沉稳了?

    宣平皇帝大概是觉得寂寞了,曾经试探的让几个年长皇子到六部“历练“。历练是历练了,可惜没有为君父分忧,反而惹出不少乱子来。靠着太子派去的帮手,勉强保全了颜面。回头就过来辞去职务,说自己不堪大用……

    看看,这儿子们怂起来,也是够让人生气的。

    宣平皇帝既气恼,又放了一层心,然后就将多余的精力放在太子身上。

    太子呢,自幼缺乏母爱,对父爱的关注表现得十分欢喜。哪怕是斥责,也能感动得眼泪花花。曾经不止一次对东宫的侍讲感谢父皇日理万机之余,还分心教育他,说道动情处,还真掉过几滴眼泪。

    谁能厌恶一个仰慕父亲的儿子呢?

    几次下来,宣平皇帝的心思就难以揣度了。时而对太子无比宽容,时而对其他皇子父爱满满,经常赏赐东西。有些朝臣认为,皇帝是希望其他儿子跳出来,跟太子斗一斗的,免得身为君父亲自打压太子,不利名声;也有些朝臣认为,皇帝熄灭了挑拨儿子内斗的心,全心全意教育太子,让太子百年之后登临宝座……

    各种想法的碰撞,但是大多数都不敢表态——站队是关系家族命脉的大事,他们也要好好观望观望,再做决定的。

    周至柔不用多想,她前世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目前还有些跳脱的太子被诛,就在金銮殿上被利刃穿胸,死在他父皇面前,死后还被辱为“戾太子“,说他行事暴戾,手段残忍,无度残害手足弟兄和平民百姓。

    其他皇子,有的被圈进,活着跟死了也没两样。有的被贬为庶人,发配到遥远的边疆,脱离了皇城,过着不知生死的日子。还有的,就是残废了,彻底退出了皇位竞争者的行列。

    七皇子,就是那个倒霉的,残废之身。他跌落骏马之时,也没想到他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周至柔慢慢的回忆那几年的风波诡谲。

    一面派人请那一位过来。

    释摩兰不出意外,没有来。借口都是现成的,“招待贵眷,无暇分身。“

    看来她是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话啊,以为她做的空头许诺?无妨,日后她就知道了。

    释摩兰来不来,完全不妨碍周至柔的收获。

    因为,正主儿江心月来了。

    “周三姑娘怎么不进寺烧香礼佛呢?我以为……“

    江心月努力掩饰眼角那抹幸灾乐祸,可惜藏得不太好。

    也难怪,到最后,谁也没有得到。她进了皇子府,而周至柔也和章岂分道扬镳了——以她们两人的性格,怕是这一不成为仇敌,就是天大的幸事了,根本不可能和好了。

    周至柔对江心月的想法,了如指掌。

    她幽幽道,好似一个老友,“江姑娘呢,你在七皇子府过得好么?“

    “托福,我家爷近来心情不错,和侧妃娘娘完婚之后,因为侧妃娘娘出身异族,不太知晓府里的规矩,嘱咐我来管理后宅。我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错,丢了我家爷的颜面。“

    果然环境最能改变一个人。

    想江心月也是心智过人,行动果敢的女强人,上辈子在章岂手底下,被称为红粉军师,行动多么爽利。可进了皇子府,沾染了后宅争宠那一套,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不露形色凸显自己的受宠爱程度了。

    周至柔抚额,忍不住笑了。

    “我们可以开门见山的说话么?“

    江心月睁着无邪的眼睛,“周三姑娘的意思是?“

    “其实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第一次来我周家,躲在人后偷看我,以为我不知情么?“

    “周三姑娘气质非凡,我第一次随同窗姐妹去周家,也是被惊到了,才露了怯,呵呵,让周姑娘见笑了。“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吧,我记得……今生今世初次会面,应该是在江姑娘进入学院之前?“

    “今生今世……“

    这四个字,江心月慢慢咀嚼着,五官容颜显而易见的发生了变化。之前是养在深闺中的,略有嘚瑟的受宠轻浮女子,而此刻,则眼神犀利,唇角挂着几分凉薄几分嗤笑的弧度。

    “看来,是真让周姑娘你见笑了。“

    不用伪装自己的江心月,眨了眨那双凤眼,“今生今世……我很喜欢这个词。是啊,不一样了。对了,我能问下,你和章侯是彻底断了么?“

    “嗯。“

    “呵呵……“江心月开始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若是早知道,我当年何必那么愚蠢,早撮合你们了。也是,你们的性格根本不合适,他只有撞了南墙才知道后悔。我还是太小心,生怕出了一点点问题,才含恨败了……“

    “身为红粉军师,你是怎么……去的?“

    “谁能害得了我,还不是他?“江心月紧紧抿了唇,“我也是傻的,早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可我还是想赌一把。结果我输了。他为了你的死,要我赔命!“

    想到前世的章岂,周至柔的心攥成一团,面上却还笑得云淡风轻,“倒是深情得紧!“

    嘴角故意讥讽的划开一点弧度。

    换做平时,江心月也不会这么容易上了钩,可当日婚礼章岂抛弃新婚嫁娘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目睹者无数。且后来,章家和周家算是彻底结了仇,只是双方碍于形势,互相克制着。谁都知道,将来势必有一朝死拼,就看谁先落了颓废之势,就别怪后者落井下石了。

    都闹成这个样子,江心月将心比心,也不相信周至柔还对章岂存有几分真心。

    “我此刻也不知道是庆幸好,还是怨恨好了。“

    “你自然应该庆幸!没有和他在一起!他对你深情又如何,还不是舍你而去?我当年陪伴他多少年,到最后我只求他一件事,他都不肯答应!“

    “哦,如此绝情?但不知你求了他什么?“

    “我求他,若是不能容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亲手杀了我!我不想被别的脏男人碰。可是他……“江心月脸颊抖动了下,随即深深一闭眼,再抬眸,又恢复了那种皇宫中常见的甜笑,眉梢眼角都向上飞扬的,看起来整个人轻盈喜悦,仿佛没有任何烦心事挂在心头一般。

    “还没问,周姑娘将来有什么打算?“

    “等事情淡了,再找个人嫁了。“

    “啊?“

    江心月露出惊讶之色,“你还要再嫁?“

    “当然了,难不成还等着某人回心转意不成?“周至柔淡定的说完,“你知道我不是这几年,可曾见我在一棵树上吊死?“

    想到周至柔上辈子就嫁人嫁了三回,江心月自然是信以为真了。

    “那我就祝福周姑娘和未来夫婿和和美美,夫唱妇随了!“

    “且别忙着祝愿,我请江姑娘过来,是有一桩交易想和你做,就看江姑娘愿不愿意了。“

    “生意?你,和我?哈哈!“

    谁能想到,曾经的生死仇敌,竟然有一天平平静静的面对面坐着,商量起生意来?江心月觉得十分好笑,出于好奇,随口问道,“好啊,说来听听。说不定,我真的愿意呢?“

    “江姑娘当然是愿意的。因为嫁到七皇子府,江姑娘知道未来七皇子的下场——那场坠马,七皇子断腿之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会竭力避免我家爷去打猎的。“

    “恕我直言,躲过这次坠马呢,下一次那幕后之人再设计七皇子,你身在后宅,有什么办法阻拦?“

    江心月面上变幻,“你所说的交易,指的是?“

    “身份缘故,我可以将我上辈子所知道的,关于七皇子的事情,告诉你!“

    “那你想要知道什么?“

    “章岂的弱点!这辈子说来我和他相处了近十年,可到最后,我发现一点也不了解他!“

    “可我知道的,是上辈子的他。“

    “没关系,片面的他也够我参考的。而我的消息,大概也够你帮度过一两次劫难。怎么样,这次交易,可够公平?若你不愿意,只当我们今天没见过面。“

    “公平,当然公平!“

    江心月意味深长的看了周至柔一眼,开始描述和章岂相处的点滴。

第二百六十六章 谜团

    锦兴元年。

    是江心月跟了章岂的第五年。

    五年里,多少娇花一样的女子来来去去,唯独她始终屹立不倒。她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渐渐的不再怕他了,渐渐的敢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开口索要些东西了——其实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那些都是身外物,她怎么会放在心上?

    无非是想通过物品的价值,来判断自己在章岂心目中的地位罢了。

    后来有一次,她陪同章岂去参加了一次通州的拍卖会,在会场上看到了一副价值连城的红蓝宝石的头面,那宝石质地,还有那做工,灯光下耀眼逼人,妥妥是可以当传家宝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心里第一次动了“贪心“,期望的看着章岂。

    当时她不敢张嘴提,因为知道章岂的钱财都用在兵员上,养兵处处都要钱。一日三餐不能断,针线衣袄不能少,平时的养家银两,还有伤亡的抚恤金。不然凭什么让手下忠心耿耿?凭什么在战场上为你搏命厮杀?

    她当时根本没抱着希望,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在章岂心目中,他的兵才是第一位的。无非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平时索要些东西无所谓,这么昂贵的东西一旦开口,就是不知轻重了。

    所以,她忍下当时的冲动,什么也没提。

    谁知道,不久之后,那副红蓝宝石的头面,就送到她手上了。

    什么手段得来的,花费了多少功夫,她统统不在意了。她在乎的是,章岂竟然看懂了她的眼神,也记在了心上。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有了底气,觉得自己在章岂心目中有了不一样的地位。

    章岂婚姻不顺,几个即将成亲的对象,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是为了那种原因,都没结成。她温柔细致的关怀,无微不至的,也真的以为章岂是贪恋她给的温柔,所以对她格外不同。

    她忘记了早年楼子里的姐妹,用亲身经历告诫她的话——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老祖宗早就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经验教训都是用血和泪凝聚的啊,她却忘得精光,一头扎了进去,还无怨无悔的。

    “我以为,我在他心目中,不说刻骨铭心,也至少是在他心底留下过深深印记的女子。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我自认对他的脾性性格,对他的日常习惯,都做到了了如指掌。没有我在一旁知冷知热,他能适应么?可谁知道,都是假象,是我自欺欺人了。“

    江心月一边说,一边轻叹得摇头。

    周至柔附和道,“不单单你一人,我又何尝不是?这么多年,我也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知冷知热,关怀备至。到最后,又如何了呢?“

    江心月听了,不自觉的勾起唇角,“是啊,你还不是一样,被他抛弃了!哈哈,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过去那么嫉妒你,太可笑了。原来你跟我的境遇差不多,远了香,近了臭,得到的不值钱,没有得到的,才是他心底的白月光,可望不可及!“

    “上辈子我和章岂也就短短几次见面机会,他的感情……我到死那一刻都没相信。“

    “所以你很疑惑吧?上辈子和他关联不多,他却对你痴心一片,至死不渝,可这辈子,你成了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却说舍就舍了,丝毫不顾及过去的情分。“

    周至柔点头,“这的确是我心底唯一的疑惑了。我虽然想尽快忘记,可这个谜底不知道,总觉得对不住过去自己付出的。“

    “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

    江心月继续说起,她是怎么发现自己在章岂心目中的真正地位的呢?

    那时九皇子已经登基了,对太后视为侄儿的章岂,自然额外关注,给了几次建功立业的机会。章岂不负众望,携剿匪以及平定山蛮的功劳进京。本来是来接受赏赐,顺便升升官的,没想到初至京城就得罪了徐家的人。

    徐家,出了两位宰相,现任的家主虽然不及父祖官位高,可名望在这里摆着,人家门生故旧能坐视徐家被章岂欺负到头顶上?文官闹腾了一段时间,御使都掺和了一脚,整天上奏折。

    不过,被参的不只是章岂,还有徐家——谁让徐家的徐振林,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呢,竟然勾搭妻子的姐姐,闹出家宅不宁的丑闻出来。

    新皇帝就借题发挥,两边都敲打了一顿。章岂原定的功劳是没有了,徐家也得到了惩罚,尤其是徐振林,和妻子也和离了,不得不迎娶的大姨姐,闹得所有人都看了笑话。

    江心月道,“我那时不懂,真以为章岂和徐家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后来才发觉,没有,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我也是糊涂,竟然仗着往日他对我的不同,一个劲的追问,为什么要一时冲动?他也不是冲动的人,更不是昏聩到街面上看到一个纨绔,就奋不顾身教训的。“

    “他没理睬我,只说讨厌徐振林罢了。“

    “后来,我多少次厌恶自己的刨根究底?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大概也会过得很快活。“

    江心月的脸上都是回忆,既有几分酸苦,也有几分怀念,“我发现他有几日,天天去一座酒楼,谁也不叫,就闷坐着喝酒。“

    “总不会是因为酒好喝吧?“

    “我也包下另外一间包厢,心想,他不让我面对面陪伴他,那我就在他一声呼喊就能过来的地方,等着,等着他需要我的时候!我等啊等,看到你从酒楼下经过。你的马车,每日那个时辰都会经过。“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我派人打听了你的身份,知道你就是那个倒霉的,被表姐勾搭了丈夫的徐家前妻,当时我还没多想,只觉得巧合。因为我……心理上还接受不了,章岂会喜欢一个和离再嫁的女子吧?“

    “再到后来,你得了明真公主的缘法,住进了皇家别院,章岂就再也没去过那家酒楼了。我慢慢的,才回过味来。“

    女人都是擅长哄骗的,不是哄骗别人,就是哄骗自己。江心月也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做的,也不是想办法验证猜测,而是加倍的对章岂好,让他发现,别光想着外面的有夫之妇了,自己身边就有一个色艺双绝的佳人,还是一心一意的对他。

    “可是他向周家提亲了。虽然,周家没有许婚,而是让你嫁到了翼山侯府,我发现章岂被拒了也只是笑笑,没有烦闷恼火之意,那时我就确定了,他是真心。“

    “要是他愤怒之下痛骂周家,那还罢了,可是什么都憋在心里,要么提亲成功不成功是真无所谓,要么是他自己也知道没多少希望……“

    “有在酒楼逗留十余日,只为看你一眼的经历,我当然知道是后者!“

    “于是,我故意灌醉了他,没有明指你,变着话套问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子有几个,最喜欢的是谁,长得什么样……“

    “他说,他第一个真正意义喜欢上的,是在一家佛庙中遇到的女孩,大约十四五岁,冰肌玉骨,清丽无匹,外貌上的惊艳还是其次,他永远记得那女子说话的神情和眼神,好像天上的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睛……“

    “我就想啊想,无法把那个人联系到你身上。“

    “我又追问,那女子出身如何,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提亲?“

    “他苦笑一声,说已经嫁人了。“

    “那时我就确定,就是你了!“

    随着江心月的话语,周至柔心中慢慢勾勒了画面——护国寺,她披着斗篷,步伐缓慢的和周家几位相处得并不和睦的姐妹们进殿祈福。那时,她在秋氏手底下过活,压抑至极,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短暂脱离秋氏的掌控,自然巴不得能走远一点。

    当时出了一档子事情,那也是“章岂“名扬京城的起始。一伙流民,也算是劫匪吧,绑架了当时过来祈福的女眷。章岂当时也不过十三四岁,挺身而出,带着临时组建的家丁护卫,就攻破了流民劫匪的队伍,挽救了众女眷。

    本来这事情悄悄的就过去了,章岂救了人,那被救的人家明着不能感谢,暗地里给的好处肯定不会少的。偏偏章岂太不懂得人情世故了,直接索要家丁护卫死亡的抚恤金,还把自己出兵的酬劳也明码标价……

    到最后,他人救了,可也把什么救命之恩给抹杀得干干净净。

    周至柔当时也在被救的人群中。

    原来,就是那次,让章岂一见钟情?

    是什么,让章岂在众人之间,一眼相中了她?

    周至柔努力回想,想啊想,终于想到了。她平日里极少外出,听了一些京城内外的新闻事故,也只能对猫儿说。那天不是上香么,遇到了陈妃的侄女儿陈珍儿。陈珍儿的那个脾气,娇纵得不得了,周家几个姐妹都受了她的气。周至柔就在言语之中挤兑了陈珍儿几句。

    大致意思还记得,说得是陈珍儿看似心直口快,其实是自私又懒散,出口伤人的真正涵义是什么都不知道,就随意臆想,以自己的看法立场给别人下评断,与“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就这个?

    周至柔在江心月口中,也只得了这些,记忆的片段都是零零碎碎的,有些清晰,有些都遗忘了。她想,如果她永远不知道章岂爱的是什么,那也挺好的,就自欺欺人,糊涂过去吧。毕竟,他不是他,她也不是过去她了。

    和江心月的交易,是记在日程表的。她还需要江心月扶植七皇子,好和九皇子斗上一斗呢。不如,七皇子没有什么母家势力,诸皇子中也不是特别得皇帝宠爱,被九皇子压制,是早晚的事情。

    七皇子倒下了,八皇子也没有出头之日。

    太子被废后,那不就是九皇子登上东宫之位吗?

    那许淑妃更要得意了。

    她得意后要怎么帮扶风评越来越差的章家,周至柔一点也不关心,她只想让许淑妃知道算计她的下场——算计就算计,还无耻的牺牲了一个宫女的性命,这么多年,可想而知许淑妃为了向上爬,什么手段不用!

    和江心月交流之后,周至柔依旧在护国寺山门外等候,等了三天,佛女释摩兰才姗姗来迟。依旧那身白缁衣,脸上不施粉黛,却犹如出水芙蓉,天姿丽色。

    “听闻周姑娘和几位皇家的女眷相处甚好。“

    “哦,是,毕竟都是转世重生的人么,有共同语言。“周至柔笑着道,“我和她商量,怎么能让七皇子继承大宝,登基为皇。“

    释摩兰听了,忍不住“呵呵“的笑起来。

    “周姑娘真是风趣。不过此处是红尘世外,闲谈倒也无妨。去了别的地方,千万别这么口无遮拦了。“

    周至柔从谏如流,表示听进去了,点头之后才凝神看着释摩兰,“佛女想好了?“

    “嗯,横竖是与我无碍的事!只是周姑娘可想好了,牵扯其中,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谁说的,我若没有好处,怎么会主动送上门?“周至柔笑眯眯的,“佛女以为,我光有钱财,没有脑子么?“

    “好吧,既然都说到这份上……“

    释摩兰将肃谨公杨天一介绍给周至柔,“两位相比早就认识了,我就不多介绍了。有什么事情,你们慢慢谈,我寺里还有些许俗事,就不打扰了。“

    肃谨公杨天一三年过去,蓄了短短的胡须,试着遮掩他有些稚嫩的圆脸。别说,有点效果,不然那张天生娃娃脸看着就让人生不出什么尊敬之心。

    别人可能只注意到了,杨天一脸型显小,脾气软和,好说话,动辄洒金撒银,是个靠祖先荫德才有了公爵爵位,会投胎而已。不过周至柔上辈子和他打过的交道可多了,知道他心思缜密,那副见谁都笑呵呵的好脾气,只是故意装出来的!

    但她现在也有了一层疑惑——杨天一参与了佛女案,肯定是幕后之人有所关联。那他前世为什么还要帮着她,帮她救了一位佛女出来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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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青香介绍:
重生之后再重生,她以为上天给她机会,让她逆天改命,弥补过去的遗憾。
谁知道,是给别人机会。
章小侯爷搓搓手:这辈子总算入我彀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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