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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人世间的少年全文阅读

作者:狐影孤航     穿越人世间的少年txt下载     穿越人世间的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奎勇的美好春天

    下旬的时候,他去南横街看师父,见到了正在那里伺候的李奎勇。

    李奎勇曾在双水村呆了三年。

    他在双水村的主要任务,其实是在秦岭下乡采风的时候做保镖。

    毕竟,在这个年月里,一个漂亮女子孤身在山、塬游荡,也太不安全了一些。人是一,关键是还有在黄原出没的野狼。

    秦岭不出去的日子,他就在学校教体育课,偶尔也和少安一起,参加村里的劳动。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和孙少安结下了深厚友谊。

    秦岭在村里教了两年书,六九年的时候,她完成民歌采集整理,然后经周蓉活动就去了部队。之后,她就一直和周蓉一起双宿双飞。

    秦岭走了之后,李奎勇又在村里呆了差不多一年。

    七零年末,因为平京的事情渐多,而狐影的主要精力开始随着运输队转向全国和南岛,大量日常事务就压在了涂志强身上。

    涂志强一个人忙不过来,文昊就通过梁立雪把他重新调回了平京。正式的工作是在天坛公园做保卫,实际上接手了平京城分销网络的维护与管理工作。

    就是负责和各个主要顽主的日常联络、产品份额的分配和纠纷调节。日常有时间,他常就近伺候年龄大了的师爷。

    李奎勇的家已经搬了,他给父母亲买了一个更大一些的房子,让他们和弟妹们一起住。

    南横街的这处老屋,现在就归了他自己。一个人住更方便一些不说,还更方便他照顾师爷,替师傅尽一些孝心。

    他师傅马贵宝主要的精力在掼跤推广。天坛公园成功之后,市里的其它公园也相继推出类似项目,京城太大了,人又多,一处实在是不够。

    陪着师父聊了一会儿天,就示意李奎勇跟自己走。

    两人一起到了李奎勇住的地方。这里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重新盘了土炕,外砌青砖,白灰勾缝,边镶木框,很是漂亮。

    剩余的地方除了和火炕连在一起锅台,就是一个木桌和书橱,他居然也读起了书。

    “你这还开始读书了?”

    李奎勇不好意思的说道:“啊?……哦,没事打发日子呗。你们都读书,我也不能太落后,要不跟不上就惨了。”

    “呵呵,你年龄也不小了,一个人这样过下去可不行。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一些忙呢……”

    李奎勇给小师叔倒水,“我这家……也没有好女子愿跟我……”

    “怎么会!你仪表堂堂,又不缺收入,养家不是个事儿啊……”文昊疑惑道。

    “奔着钱来的姑娘我不要。其实……也不是没找……”李奎勇突然有些吞吞吐吐。

    “哦?说说看……”

    “少安给我来信,说他二妈老家有个……有个好的……”

    文昊一下子明白了。

    贺秀莲!

    这下可是让这小子捡着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幸福之光降临在他李奎勇身上。

    “怎么说?”

    “我的情况双水村的人都知道,他们说了好话,对方也答应了,说是让去见一见……”

    “去,去,马上去!我给你说,那姑娘我可是听说了,跟少安二妈截然相反,这下你捡着了。能娶到那个姑娘,你家祖上肯定干了不少积阴德的好事情,你小子一辈子幸福有了着落了……”

    李奎勇看着马上王婆附身的小师叔,禁不住有些怀疑:“真的……有那么好?”

    文昊看他那样子,马上就明白了,“看你那眼神儿!一会儿去跤场,我看看你的功夫最近是不是有进步……”

    李奎勇赶忙后退远离危险,双手在身前连摆,低声下气求放过:“别,师叔,我信!我信还不成吗?”

    文昊看他害怕的样子,就笑着放过了。不就是手痒跟他和强子练了几次嘛,居然有后遗症了?看来以后恐怕不太好找借口教训这小子了。

    “这么说吧,别看你眼下在平京也算是一个人物了,人家配你真还绰绰有余。身体壮健,相貌好看不说,她真要嫁给你,家里的一切,你一点儿也不再用操心了,保证给你料理的停停当当的……”

    “那我一定要娶到她!”

    父母弟妹是李奎勇一直以来的心病。他和孙少安类似,都是被家里牵累的太狠了,像他们的老父亲一样。两人都因为,或者为了家里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其实说“牵累”也不合适,因为那是家,不能这样说牵累。我们把那些看作是家里长子的责任就好了。

    如今有人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别说还很好看,就是无盐女他都敢娶。如今听小师叔这样夸那女子,心里也不禁热了起来。

    “你上门的时候,可不要学你强子师叔,那姑娘家里不穷,他那个办法不好使。你就带着诚意去,地里的活你也会干,别惜力。对了,你去的时候多带些好酒,应该能用的着……”

    文昊出谋划策之后,给了李奎勇五千元钱。如果能行,让他把贺家酿醋的方子求过来。他最近在研究这些,酒啊,醋、酱油啊什么的,甚至包括酱类。

    这钱其实也算变相的彩礼!

    离开的时候,还给了李奎勇一对白玉镯,让他带过去给姑娘做见面礼。强子结婚那时就有一对,是翠玉的,他不会厚此薄彼。

    秦岭办学校的事,他已经考虑清楚了。

    他打算先把第一所学校办在黄原地区所在地。因为是戏校和职业技术类学校,县城以下办校没有足够的生源。

    事实上在关中省城最好。

    能控制整个黄土高原,还可以辐射大西北。有足够生源不说,这区域还人杰地灵,独具特色,是未来文化领域一大块势力。

    而且华夏环境在关中的研究基地就在省城那里,以后学校扩展需要的师资那里都有。

    但文昊在省城没有足够的人脉,办校又是一个严肃的事情,管理上还是比较严的。黄原地区好歹还有田福军的人脉可以用。

    再加上秦岭也需要积蓄经验,所以黄原地区就成了最好的地方。

    秦岭也觉得不错。至于学校的职质,戏校的可以通过文工团附属培训中心的方式解决,职业学校的可以通过华夏环境来解决。

    一切理顺之后,秦岭就去找周蓉跑文工团那边,顺便算算被闺蜜摆了一道的旧账。

    华夏环境那方面,文昊直接让梁立雪去办了。等两方面都弄好之后,他和秦岭一起去找一趟田福军,确定地方上的关系和手续就行了。

    梁立雪最近又有些吃撑了。

    虽然是仍恋恋不舍,但她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一听有业务可以去做,马上得令,收拾东西就打算出发。

    “等等,你先站住……”

    刚要出门时,文昊叫住了她。

    “怎么?一个电话的事,你这像要出差的模样,想干啥?”

    看着文昊怀疑的目光,梁秘书有些慌,支吾着回应:“没……没有啊……这不是想郑娟了么,顺便……去看看她……”

    文昊更怀疑了:“这件事,关中那边就能办,娟儿……在北省啊,你……”

    “哎呀,看我这记性,妈说想我了,让我回去陪她……陪她两天,事情办好我就回来啊……”

    话音未落,人早已冲出门外,再也不见踪影。

    文昊没弄明白,想想还是算了,等她回来后再问好了。

    这天没事,文昊出门信步游逛,等醒过神儿的时候,已经到了城墙附近。

    他索性直接登了上去。

    站在那三十多米高的城楼之上,远处的红墙绿瓦,近处的居民人家,平京城尽收眼底。

    老舍说: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就是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昼夜长短平匀。既没有狂风,又不见暴雨,天还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

    相信所有的平京人,包括来平京城的旅人,也会这样认为。

    在这飒爽秋风中,那大街小巷里数不清的银杏树,就像被点亮的灯一样,鲜亮的绿叶镶着黄边的,通体黄成一片的,阳光一照,通体明媚。

    再趁上蓝得没一点儿渣滓的天,一直明快到人心里去了。

    在这澄澈的蓝天下,同样和银杏比丽的还有红枫,它是平京秋天的另一道徽章。

    此时,枫叶已经由夏天时草一般的绿变成秋天时血一般的红,像一团熊熊的烈火,烧红了一片辽阔的天空,烧红了一颗颗爱枫人的心。

    它和银杏一起,装饰着平京城的秋天。黄的灿烂,红的热烈,把整个平京最美好的色彩都在秋天大方的展现了出来。

    澄澈似海的蓝天上,飘着的几朵白云,就像海上的白帆。成群的大雁正排着严整的队列飞向南方,一群白鸽带着声声鸽哨,在大雁飞过的天上盘旋。

    远望那起伏连绵的八达岭,在陡峭的山岭之上,长城盘旋环绕,像一条巨龙横卧在绵延的山峰上。

    这时,大部分的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花瓣已经落下,而各种各样的菊花却在争奇斗艳,装点了城市,也装点了平京的秋。

    城墙之上更是如此,各色新菊完全的铺满了修饰一新的城墙,在新砌的花池里,争奇斗艳。

    “砌花池,植丁香,栽蔷薇,放圆椅,设茶点铺,辟阅览室”,这个梁公的浪漫幻想,已经实现了……

    送上北方轻工十年三成的利益,又追加了大量资金投入修缮改建,如今已经基本完工的二环城墙真的成了平京城人们休闲的地方。

    现在看,这笔投资太不划算了。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会逐渐回过味来,这是他做了多么大的一件好事。

    这个环绕京城核心的功德丰碑,会成为北方轻工最辉煌的历史之一,永远的留在这里!

第五十五章 有希望的秦女王

    “我最后去的那个地方叫土崖凹,是个小村子,是一个生产队,只有十来户人家,归几架山外的一个大队管辖。

    这个村没有一个党员,也没一个团员,生产队长轮着当,

    呵呵,一年换一个啊,每个男劳力几乎都当过了。

    我去那个队长家里时,六个娃一个比一个大点,都挤在门圪崂里看我,大概是没见过生人,

    很惊恐。

    他们几乎没穿什么衣服,

    也分不清男女,一律剃着光头。我想,应该是怕生虱子。

    吃饭时,给我吃黄馍馍,他们是糠团子。那东西……唉……手一抓就成了一把碎渣子。

    我换了糠团子,就这还没等我吃进嘴里,就有人找上门来给我磕头,说家人要饿死了,求我救命。

    到他家里一看,老婆婆饿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窑墙根儿还合眼靠墙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脸都是青黄色了。

    她见家去了生人,就用手托着墙费力的站起,思远,你不知道,那眼里全是绝望啊!”

    听着田福军的描述,文昊还没什么,旁边的秦岭听的脸都白了,没有知觉的紧紧抓住文昊的胳膊,

    像是要找一个支柱。

    她原本以为,

    她插队的地方就已经是最穷的了,没想到更有超出她想象的地方,简直不似人间。

    办校的批准手续下来后,文昊带秦岭来原西县找田福军商量,请他出马帮忙落实黄原地区校址和手续的事。

    没想到还没有等他们开口,田福军反倒先给他们诉起了苦,说起一星期前下乡走访看到的事。

    他显然是受到了不小刺激,心神有些失守,感情流露,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下他这样身份的人身上,简直难以想象。

    原来,一个星期前,他到全县最偏远的后子头公社去检查工作,在偶然中发现这公社有四个村子,公社干部们竟然两眼墨黑,根本不知情。

    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去过那几个地方。一致说,去那些村庄别说汽车,连自行车都骑不成。

    只能步行,

    而且还要翻山越沟,在羊肠小道上走整整两天才行。

    田福军对后子头公社的工作很生气。索性不要公社干部陪同,决定自己一个人步行到这几个被遗忘的村庄去看看。

    这就是田福军的问题:实干但不会干,更不会做官!

    前三个村子,缺吃少穿是普遍现象;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衣服不能遮住羞丑也正常;很容易治愈的常见病,长期折磨着人也不新鲜见;像田二那样,睡在不铺席片的光土炕上等死的也有。

    晚上点不起灯,天一黑,人们就封门闭户睡了觉。野狼如入无人之境,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跳进羊圈任意啃咬。

    没有人会洗脸,更不要说其它方面的卫生条件了。大部分人家除过一点维持活命的东西外,几乎都一贫如洗。

    有的家户穷得连盐都吃不起,就在厕所的墙根下扫些观音土调进饭里……

    当田福军去到那些村子的时候,村民们几乎都跑出来,站在远处观望他,像是看一个外星人。

    前三个村子的情况已经够让他吃惊的了,没想到最后一个土崖凹更甚!连续的冲击终于击破了田福军的心理防线,有些像要崩溃的样子。

    田福军看了秦岭一眼,说道:“你这女娃,吓着你了吧……”

    秦岭诚实的点了一下头。

    “我也吓着了呢……”感叹了一声后,田福军最后有些自嘲的说道:“前些时,在《黄原报》上看到一则消息报道,说某县一个偏僻村庄的几十户人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钟表!原来我还觉得夸张,呵呵……”

    和别人听到后难以置信不同,文昊虽然也没见过,也想象不到,但他直接相信这是事。

    自从看了秦岭的七笔勾后,他就有类似心理准备了。可以这么说,他真正被秦岭“勾引”,就是从七笔勾开始的。

    如果不查有关统计数字,谁能想象黄土高原的千山万壑中,究竟有多少个村落和人家呢?

    由于黄土具有垂直节理发育、间隙性大和湿陷性等特点,所以遇水很容易流失、滑塌和崩解。

    在漫长的二三百万年间,这片广袤的黄土地已经被水流蚀割得沟壑纵横,支离破碎,四分五裂,像老年人的一张粗糙的皱脸。

    就在这大自然无数黄色的皱褶中,世世代代生活和繁衍着千千万万的人。无论沿着哪一条“皱纹”走进去,你都能碰见村落和人烟,而且密集得叫你不可思议。

    那些纵横交错的细细的水流,如同瓜藤一般串连着一个接一个的村庄。

    有的村庄实在没办法,就被挤在了干山上。村民们要么常年累月用牲口到沟道里驮水吃,要么就只能吃天上降落的雨水了。

    文昊前世的“给西北人捐一个水窖”口号,就是源于此。

    在那些远离交通线的深山老沟里,人们谈论山外的事,就如同山外的人议论国外的事一样新鲜。

    “福军叔,你肯定没干看着吧,是不是做了什么违反纪律的事?”文昊没就田福军的话发什么感慨,而是直接问了一个他没想到的问题。

    “嗯,我放了战备粮……”田福军长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虽然严重违犯了禁令,但就算为此到法庭上,我也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文昊实在是忍不住了,就问了一句:“福军叔,借了粮怎么还?谁来还?什么时间还?您恐怕也是自己扛,没让那些公社主任和大队长们承担一点吧……”

    田福军有些默然!

    “我们这次前来,原本是要请你帮个忙。秦岭想在黄原地区办一所戏校和职业技校……”

    文昊把思路讲了一遍,然后说道:“正不知道怎么还你的情,这样吧,我以新学校的名义捐一笔钱吧,你找信得过的人赶过去,就做两件事……”

    文昊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一是就地买粮入库,还了那些粮食,完成借粮还粮手续;再是让那后子头公社干部班子这一份申请书,说是他们向你申请开仓的,先堵住悠悠之口。有您在,原西百姓还有一些期盼,有个说理的地方,您的位置不能轻易放弃了……”

    “思远,这……”

    别说田福军没经历过这样的操作,所有这个时代的干部都没经历过,因为根本没有民间资本。

    “我还没说完,原本是办个学校试试水,这次趁机会索性提前。我再以华夏环境和北方轻工联合的名义另外捐一笔钱,在那个……后子头公社办一所扶贫学校和一个敬老院。你让人把那些偏远的、不适宜再居住的村子和生产队的老人和孩子们先迁出来,给那里去了包袱。”

    “之后,你让县里免了那些村子三年缴粮任务,然后把那些留下的青壮们集中起来,在华夏环境派去的人指导下,在所有山上种树种草整地打坝修堤,他们所有的口粮也是我管……”

    “等三年之后,所有的投入,包括孩子上学、老人养老,青壮口粮,劳动投入等等,让那些村子分期偿还给我就是了。”

    “福军叔,你觉得怎样?”

    田福军迟疑着说道:“思远,这要不少钱……”

    文昊笑了笑,说道:“福军叔,这两个单位都很有钱,不怕花。哈哈,如果这条路在后子头公社证明可行……福军叔,索性你也别再管其它,全县所有的公社咱们全来一遍。这样用两三年时间,你也差不多能升一升了,等到了黄原地区,咱们接着复制……”

    “那些孩子长大,一部分回到村里接他们父辈的班继续,一部分成为我新学校的生源,等学了更多本事后,一部分回村升级当地产业,一部分就能出去替学校挣钱了,这样就循环了起来……都是能吃苦的孩子啊,好孩子……”

    文昊觉得,他最多的就是钱,用这些钱做些长期投资,也不亏。

    因为村里后续的果林、畜牧、粮食产出,都会成为北方轻工的生产原料。而当地也会随后成为北方轻工的产品销售市场,一边收一边销,他也有的赚。

    在秦岭崇拜的眼神里,两人秘议之后,完善了操作步骤,也打通了办学的全部障碍。

    这次黄原之行,就算是完美落幕。

    这一切最大的收获,其实就是田福军,他自己是,文昊也是。

    秦岭也认为,自己是此行最大的受益者。

    她自己觉得,自己的收获有三:

    一是她有了自己第一所学校,打开了通向她秦氏王国的大门。这里是秦地,她也姓秦,以后秦女王上位,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二是那个被两个男人取名为“希望”的项目,自己肯定是文昊的代理人,她距离姨太太又近了一步。

    三是经过这一件事,她秦岭就有了自己的事,有了自己的领地。以后不管郑娟、梁立雪还是周蓉再来,她就是理直气壮的地主。

    所以,一出大院,她就不管不顾的挎上了文昊的胳膊,仿佛要向所有路过的人宣告:看,这是我男人!

第五十六章 长子的成长

    孙少安和田润叶结婚,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小两口仍然像在蜜月里一般热火。

    孙少安对他的婚姻很满意,而且他越来越依恋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子。

    每当他从公社外面回到家里,在他们小两口的窑里接受润叶亲热的抚爱时,他尝到了说不尽的温暖和甜蜜。

    刚结婚时间不长的时候,润叶在授课和照顾家人的同时,也会跟他参加劳动。

    她虽也不会干啥,但一起打坝修田的,也很快博得了全村人的赞赏。

    润叶在村里的威望本来就很高,都觉得她是天上的人,飞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谁也不会想到,没想到在七五年春节,还是成了他孙少安的小娇妻了。

    村里人都说,是他们孙家祖上积了阴德哩。但孙少安自己明白,在感激润叶妹子青睐自己之外,最应该感谢的是思远哥。

    没有他,自己家里的光景不会轻易改善;没有他,自己就不会有再学习的机会,更不用说去平京;没有他,他和润叶的婚事也会因为各种原因鸡飞蛋打。

    听说他要结婚时,为了参加自己的婚礼,思远哥愣是一家人在双水过的春节。他送自己两人的结婚礼物是一对玉镯,润叶很喜欢,经常在晚上带给自己看……

    一般来说,新媳妇在一年之中都是全村人关注的对象。村里人在工地上常开他们两个的玩笑。捣蛋老汉田五叔还给他们编排了一段子——

    上山里核桃下山里枣,孙少安好似个杨宗保;前沟里韭菜后沟里葱,田润叶好像个穆桂英……

    众人见了他俩,就像口歌一般,唱田五的这几句小曲。

    那时他还没去公社工作,晚上劳动回家,在家里吃完饭,小两口就相跟着回到自家那个窑洞里,润叶就会放火暖炕,给他烧洗脸洗脚水。

    庄稼人一般睡觉谁还洗脸洗脚呢?但润叶硬是把这“毛病”给他惯下了。现在不洗个脸,不烫个脚,钻到被窝里都睡不着觉。

    每天晚上,在他还没脱衣服前,润叶就把一切都收拾好,自己先钻进被窝——她要先用自己的体温把被子暖热,才让少安睡进来。

    润叶是个感情热烈的人,每晚上都非让少安和她在一个被窝里睡不行。孙少安起先还不习惯,后来不这样他倒反而不行了。

    入冬以后,夜长了,晚上他们也就不像往常那样早睡。

    润叶在灯下给学生们批改作业,他蹲在前炕头上化玉米粒或捻毛线陪她。外面寒风呼呼吼叫,但窑里暖烘烘的,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和舒服。

    中间时间,经常会由不得相视一笑,传达着内心无限的情感。有时会停下手中的活,发呆地傻看他半天。

    当他卷起一支旱烟的时候,她就又凑过来,像个孩子似的,给他擦火柴点烟。

    两个人这时候基本上也就干不成啥了,通常会依偎在一起,静静地坐在热炕头上,互相靠在那里倾听对方的心跳声。

    他们两个人太粘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润叶还没有怀娃。

    这不要紧,他们两个已经悄悄去石圪节医院检查了一回,医生说两个人都没病,肯定会生养的,让他们不要着急。

    不着急!晚生一两年也好,两个人还能干干练练过一段日子呢!

    ……就这个样子,两人像天仙配里那样过着自己的日子,一九七六年就临近结束了。

    思远哥和润叶她二爸做的事情成功,说要在全县复制,在石圪节也要建立扶贫学校和敬老院,想让润叶去主持。

    润叶自己也是乐意的。说那样他就不用跑来跑去,一回公社就有她等着自己,她很喜欢那个样子。

    那时,自己已经在公社做干事了,专门负责在全公社推行双水村的做法,润叶要是再出来,家里就只剩下妈一个人操持了,那怎么行哩!

    他们两人第一次吵了架!

    其实也不是吵,说是争执更准确一些。

    两人各有各的道理。

    润叶觉得爸妈都还年轻,兰香在公社上学后,可以跟他俩生活在一起,少平在县城,家里也就剩爸妈和奶奶,妈一个人操持也没什么问题。

    再说也不是不回,一星期回家一趟还可以做到的嘛。

    而他觉得,这不是分家单过了吗?

    润叶说咋算分家嘛,两人的窑还在家里,回去时也要住的嘛。

    她还振振有词的说,思远哥说了,离家生活是随着个人成长的必然,他孙少安过不了这个坎儿,就是一个农民。

    这让他一下子火了,“农民怎么了?我孙少安就是农民!我是农民还不是娶了你这个吃公家饭的?还不是你相跟着给我好?”

    这一下子伤了润叶的心,红着脸憋了好久,就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天很晚的时候,润叶才一个人进了她俩的窑。他知道她回来了,躺炕上也没睁开眼看她。

    他感觉到熟悉的、温热的手在他腿上轻轻碰了一下——不是无意,而是故意碰的。

    他睁开眼睛。

    血立刻呼然地再一次涌到了他的头上!

    那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啊!润叶戴上她那两个好看的玉镯,头发挽的高高的,身上穿了一身奇怪的衣服——他后来才知道是睡衣,立雪姐送给他的,居然用绸子做的衣服。

    在灯下,润叶皮肤细腻,脸上红润,眼睛要滴出水来。

    他忍不住就要化身饿狼。

    “你先别动,先承认错误再说,不然别碰我!”

    他本来想向她认错道歉来着,可她这样一来,那就是男人的自尊心问题。

    他还不惯着了!

    于是自顾自的两把将铺盖绽开,衣服也没脱,烦恼地钻进被子里,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他听见润叶像是上了炕,开始悉悉苏苏地脱衣服。

    不一会,他觉得自己的被子的一边被拉开了,接着,那熟悉的、丰满的光身子就悄然地躺在了他身边。少安心里忍不住一热。

    润叶把脸贴在他背上,又委屈地啜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少安哥,你欺负人……人家……人家都有了……”

    “啊?”

    少安一下子翻过身来,紧紧地搂住了妻子,泪流满面地在她脸上狂吻起来……

    他们后来还是一起来到了公社住,兰香和金秀就住在他们隔壁的窑里。思远哥好心,特意给自己留了两口窑。

    他知道了润叶怀孕,先是恭喜;再听说了自己犯混,把他给狠狠收拾了一次,说目光短浅,愚忠愚孝,难成大事。润叶妹子嫁给自己,亏了!

    嗐……

    他只好英雄气短,正式向润叶妹子道歉!

    其实,在文昊看来,这是孙少安的一个必然转变过程。

    像小兽长大离家,他只要想发展,为这个家更好的未来,必须要做一些父辈没有做过的事才行。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在农村,长子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富有牺牲精神!

    尤其是多子女家庭。长子自幼就会被教育,“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们。”

    长大后,长子大多要子承父业,继续在地里劳作,以继续替父亲支撑这个家。

    同时,他还往往会多一项使命:供养弟弟妹妹成才!

    用和父辈一样的技能,耕作和父亲同样的土地,怎么能承担起这个额外的任务嘛!

    于是,往往就是自己牺牲。吃不好,穿不好,结婚还要晚。可以说,用自己的未来和生命给弟弟妹妹们铺路。

    孙玉厚如果不是因为弟弟玉亭,家里的光景也不会像后来那么惨淡。

    他自己往往还对父母有抹不开的情结,什么都紧着家里,唯恐不能尽孝。

    所以,嫁给这样的人,是很累的一件事。

    对应的,长媳也具有和丈夫类似的任务。而且,对于家庭来说,她的更重要:她要持家!

    孝敬公婆,赡养父母,替丈夫照顾弟弟妹妹们的生活,把丈夫辛苦劳作赚来的每一分不多的钱,都要合理花用,每一分每一厘都要用在刀刃上。

    在农村,如果有一个好长媳,这个家就兴旺有日!如果不幸娶了一个不省事的,这个家就永无宁日,这个家的一切未来,都会最终成为梦幻泡影。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田润叶作为长媳,也该差了一些,她读书过多,有些布尔乔亚了。

    贺秀莲也是,她的问题是“自私”了一些——太心疼自己的丈夫。

    当然,这是对那种只会地里劳作的长子来说的。像孙少安这种还读过一点书的……那就更复杂。

    适合他的好媳妇儿,是田润叶、贺秀莲、自己少安妈,这样的三个好女人合体那种才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孙少安的要求,达到真正的共振。

    而这样的人,凤毛麟角,极为少见!

    说到底,长媳如何,除了一个基本模式,还要取决于长子的特点和水平。

    好在,孙少安遇到了文昊,文昊帮助孙家实现了跃迁。孙少安从此可以从家庭的惯性中解脱出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而作为长媳的田润叶,也可以轻松不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给自己的小家,给自己疼爱的丈夫。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文昊是他们夫妻两人一生的贵人!没有打一点折扣的那种。

第五十七章 一杯敬青春

    七七年元月中旬,在原西县城读书的孙少要毕业了。

    这个年月,黄原上的中学,无论初中还是高中,都是两年制。而且,还是年初入学,年末升学升级。不是后世的三年制和年中升学升级。

    不但没有课本不说,上课也没有正经上课,不是读报纸,就是参加劳动。学生们的学习成绩普遍差的很。

    不但比不了老三届以前的,也比不了恢复高考之后的。所以,文昊宁肯自己办个小学校,也不让郑娟光明他们去上学。

    临近毕业的最后几天里,所有的毕业班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共同学习了两年的同学们互赠礼物,整理自己的东西;单个照像,集体合影;要好的朋友也纷纷聚在一起,照一张留念的照片。

    许多手头宽裕的学生,还都三五成群的到街上的国营食堂去聚餐,再像大人一样喝一点酒,以纪念今日分别,祭奠青春并相约以后再相聚。

    他们一板一眼的,做着在成年人看起来很幼稚的事情,并且乐此不疲,往往还会热泪盈眶。

    在这样的时候,同学们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入学时盼着毕业,可临近毕业又有些依依不舍。更主要的是,所有人都认识到——他们的少年时代,随着毕业结束了。

    走出校门之后,他们就是成人,适用于另一套社会规则。

    因为,现在的大学不直接在应届高中生中选拔。

    这就意味着他们从此不得不走向社会,开始过另一种生活:城里的同学除过个别情况特殊者,都要到附近的农村去插队;乡里的学生需要各自归家,开始自己的农民生涯。

    截然分明,殊途同归。

    别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孙少平和他的同学们心情一样。

    他对终于能离开这学校而高兴,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再过上几天,他就要回双水村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内心里隐隐地充满了烦恼。说心里话,他虽然不怕吃苦,但是也很不情愿回自己的村子去劳动。

    他从小在那里长大,一切都非常熟悉,但越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反倒越没意思。他渴望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去!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唉……我要是无亲无故、孤单一人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无牵无挂,哪怕漫无目的地到处去流浪呢……

    当然,他超越不了严峻的现实,也不可能把这种少年可笑的浪漫想法付诸行动。他孙少平是一个冷静而不浮躁的人。

    孙少平热爱自己家里的每一个亲人。但是,他现在开始对这个家庭充满了烦恼。

    一家人整天为一口吃食和基本的生存而活,有了黑面馍时想黄面馍,黄面馍拿在手里又想白面馍,白面馍吃到嘴了又想吃肉……

    谈不上诗情画意,也不允许有想象的翅膀,一辈子在嘴上抓挠,能有啥出息?!

    而他从此以后,就要开始这样生活:他每天要看的是柴米油盐,操持的是油盐酱醋。早上起来吃饭,吃完饭出山,出山回来吃饭,然后再出山,之后回来吃晚饭,最后睡觉。等到了第二天太阳出来,就再重来一次。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书上描写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那么的讨厌和……无聊。

    毫无疑问的,他将再也没有读书的时间——白天劳动一天,晚上一倒下就会呼呼入睡,也没有地方能让他找到书看。

    他将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和外面广大的世界隔绝。

    如果,他像以前那样,不知道这世界的广大也就罢了,但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思想怎么会再仅仅局限于石圪节那个小天地呢?

    现实终究是现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几天以后,铺盖一卷,他就得动身回家。两年的学校生活,行李卷里也不过是多了几十张照片、一堆笔记本和十几块手帕罢了。

    在离校的两天前,他把所有的公事和私事都完结,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之后,就一个人出了校门。

    他一不去逛商店,二不去电影院,三也根本没有什么具体事可办。他只是想到自己曾熟悉的那些地方去走了一走,看一看。

    这些“熟地方”大部分在城外。有些是他经常去寻觅吃食的山野,有些是他读过书的土圪崂,也有些是他曾饿着肚子睡过觉的小草窝。

    最后,他来到原西河畔,这是他最初失恋落过泪的地方。

    当初替他打顾养民的金波已经去了平京,据说是跟着思远哥的大哥做事——他信里说是在练功夫,偶尔也去公园里客串吹长笛。

    冬日西沉的残阳余晖在原西河对面的山尖上留了不多的一点,河两岸已经结了很宽的冰,快要在河中央连为一体了。寒风从河道里吹过来,彻骨般刺冷。

    返回是的街面上,冷冷清清的已经没有了多少行人。城市上空烟雾大罩,远远近近灰漠漠一片。县广播站高杆上的信号灯,已经闪烁起耀眼的红光。从不远的体育场那里,传来人的喊叫声和尖锐的哨音……

    所有这一切,现在对少平来说,都有一种亲切感。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渐渐地对这座城市有了热情——可是,他现在就要向这一切告别了。

    再见吧,原西县。

    记得我初来之时,对你充满了怎样的畏怯和恐惧。现在当我要离开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又对你充满了如此的不舍之情!

    你曾经打开窗户,让我向外面的世界张望;你还用生硬的手,拍打掉我从乡里带来的一身黄土,把你充满炭烟味的标志印烙在我的身上。

    老实说,你也没有能拍打净我身上的黄土,但我身上也的确烙下了你的印记。在这里,我没有能变成一个纯粹的城里人,也不完全是一个乡巴佬了。

    再见吧,亲爱的原西……

    晚上亮灯的时候,少平正破例和几个同学在宿舍打扑克,跛女子侯玉英突然来找他。她也不进宿舍,只踮着脚立在门口,让少平出来一下,说她有个话要给他说。

    少平看见她脸上带着一种紧张和激动,并且气喘嘘嘘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把手里的扑克塞给旁边一个观战的同学,跳下炕走了出来。

    在院子里,侯玉英悄悄地对他说:“郝红梅做下丢脸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什么事?”

    少平的头皮一阵发麻。

    “你猜!”侯玉英故弄玄虚地向他挤了挤眼。

    少平着急地说:“你快说是什么事嘛!我猜不着!”

    侯玉英这才一脸的神秘,说:“郝红梅在二门市上偷手帕,让售货员抓住了!”

    “啊?”

    少平一下子震惊得张开嘴巴,“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快吃饭的时候。”

    “现在她人在哪儿?”

    “二门市后面一个办公窑里锁着。我爸让我到学校来找领导……”

    “你去了没有?”少平一步跨到侯玉英面前,瞪着眼问她。

    侯玉英被他的凶相吓了一跳。

    本来,她来是给孙少平报喜讯的。她知道过去郝红梅和少平相好,后来又抛开少平,和班长顾养民相好了。

    自从孙少平救了她的命以后,她就一心一意想报答少平;并且对这个过去她瞧不起的乡巴佬崇拜得五体投地。

    今天郝红梅大概穷得给同学送不起毕业礼物,买手帕的时候又偷着拿了几块,让售货员抓住了。

    她父亲听她说,这女贼是她的救命恩人的仇人,就立刻让她到学校来找领导,好把这个贼娃子美美处理一家伙!

    她还没顾上找领导,就先兴奋地给少平报讯来了。但是看见少平一脸凶相,她又很奇怪少平听了这事为什么不高兴,反而给她瞪眼睛?

    她看少平这样逼问她,只好说:“我还没顾上找领导呢……”

    “你不能去找!”少平很凶狠地瞪着眼,“对谁也不能说!也不能对顾养民说!你听见了没?你要是说了,我就掐死你!”

    侯玉英吓得跛腿倒退了一步,惊慌地看着孙少平,以为这个人疯了。

    她赶忙说:“我听你的话!谁也不给说!”

    “这事除过你爸,还有谁知道哩?”少平问。

    “再就只有你们村的金光明。人就是他抓住的……不找领导,那现在怎么办?”侯玉英有些畏怯地看着孙少平那张火爆爆的脸。

    少平抬起头想了一下,说:“走!我跟你到门市上去!”

    侯玉英只好转过身,一瘸一跛地引着孙少平,向自己家里走……

    郝红梅象一只被猎人关进了笼子里的兔子:惊慌、绝望、痛不欲生。

    她在窑洞里哭得死去活来,觉得人生灰暗,所有的一切都完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毕业在即,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快乐的她觉得终于熬到了头。

    她和养民的关系虽然还没有到具体谈论婚姻的时候,但她相信顾养民确实爱上了她。

    未来的生活已在她面前展示了灿烂的前景。养民的父母亲都是黄原地区象样的人物,他们不会让儿媳妇在农村劳动的!

    养民实际上已经给她暗示过,他父母正在想办法在黄原给她找工作!她将在那个梦想中的城市和养民一块幸福而荣耀地生活。

    所以,农村来的同学都心神不安、忧郁惆怅的时候,红梅心里却象五月的阳光照耀着一般,亮堂堂,暖洋洋。

    太阳就是顾养民。这位高贵人家的子弟不嫌她的地主成份。他说成份不能决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多有水平的见识啊!亲爱的养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第五十八章 一杯敬初恋

    让万般欢乐的郝红梅没想到是,实际情况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

    原本是要好的同学之间才相互赠送的礼物,现在却要不管平时关系怎样,都要很世故的全送。

    她想随俗入俗,但很不幸的是她的钱不够。

    眼看都要离校了,她还是一筹莫展,心里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没办法。

    实在没有办法可想的她,只好赶在这天商店快关门的时候,硬着头皮去街上,想先买几块再说吧……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小门里挤了进商店,柜台后面只有一个梳大背头的售货员在封炉子,见她进来,立刻说:“下班了!”

    她只好乞求似地说:“我只买几块手帕,能不能麻烦一下呢?”

    那售货员见她这样说,就一只手提着铁铲子走过来,用另一只手从柜底下拉出一叠手帕放在柜台上。

    郝红梅按自己仅有的钱数,挑了五块不同花色的手帕,就把钱交给了售货员。

    售货员接过钱以后,就赶忙又去封冒死烟的炉子去了,剩下的那叠手帕也没顾上收拾,仍然扔在柜台上,像一种诱惑。

    在往自己的书包里装那五块手帕的一刹那间,事逼人强,郝红梅产生了邪念。

    她很快的瞥了一眼那个封火炉的售货员,见他背朝着自己,就闪电般伸出手,在柜台上的那叠手帕上面抓了一把。

    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赃物塞进自己书包的时候,那售货员却闪电般转过身来!像有第六感一样。

    于是,一切都完了……

    赶往二门市的一路上,孙少平内心波涛汹涌。他没有想到,红梅在这即将离校的时候,给自己招了如此严重的灾祸。

    他知道,这事一旦公开处理,红梅的一生就会被彻底的毁了。

    他孙少平无法目睹活人的这种惨状,何况还是他的初恋!

    在他看来,一个人哪怕让汽车压得当场断气,也比背着个贼名活一辈子强。尤其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简直惨不可言!

    “你坚持一会!我来了……”他在心里向她喊叫说。

    路灯如同眼睛,在这个夜晚显得很是诡秘,仿佛被夜魔附身,窥视着夜行的人。

    风摇动着街道两边的门环,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使得这冬夜中的原西县城,充满清冷和凄凉。

    但是,此刻,孙少平心中温热地想起,两年前,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他总是和郝红梅在中学的饭场上不期而遇的场景。

    我的初恋啊!

    一股辛辣的味道顿时涌上了他的咽喉与鼻管,使得两大滴热泪迅疾地冲出眼窝,洒落在脚下的石板街上……

    当孙少平跟着侯玉英来到二门市她父亲的办公室时,侯生才惊讶地问他们:“你们学校的领导哩?”

    孙少平立刻说:“候叔叔!这事不要经领导了,由我来处理!”

    侯生才吃惊地看着这个严峻的青年,不知他怎处理这事呀?会不会先跑到隔壁,把这个耍弄过他的女学生捶一顿?

    孙少平马上接着说:“叔叔,我请求您,除过现在的几个人,这事决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了。而且永远不能让人知道。你要对我起誓!我们村的金光明,你要把这话给他说到,因为你是他的领导,他会听你说的。”

    “你要这样想,郝红梅是我和你们家玉英的同学。她因为家穷,给同学送不起礼物,才犯了这个错误。你应该相信,她是一个好人。谁也不能伤害她!如果谁要是伤害了她,我就不会原谅,迟早会向伤害她的人算帐的!”

    “你喝水!”

    侯主任一直震惊地听这个青年说话。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后生竟然这样来“处理”这件事。

    尽管他没听说过“起誓”这两个字——但他明白这是叫他赌咒发誓,不能断送这个贼娃子的名誉和前途。

    侯主任那颗精于计算的冷冰冰的心,此刻又一次让一片人情的烫水淹没了——他总为这个年轻人冒着生命危险抢救自己的女儿,心中很不平静了一段时间。

    “叔叔,请你把这钱交给金光明。那十几块手帕还让红梅拿走。请记住,她没有偷!这手帕是她买的!”

    少平把自己身上剩余的钱掏出来,一边往办公桌上放,一边对侯主任说。

    “我知道哩!这手帕不是偷的!”侯主任硬把钱往少平手里塞,大方地说:“啊呀,这怎能让你出钱呢!既然这女娃娃是你和玉英的同学,这钱让我出!”

    少平仍然把钱放下说:“就这样了。一会光明来了,把门打开,让红梅走。你几个不要过来,让我单独领她出去……”

    “那好,那好,”侯主任感叹地说:“你这年轻人心肠真好!啊呀,现在没这种年轻人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门上来个讨饭的,尽管玉英她妈关住门不让进来,但我总要掰半个馍打发这些可怜人……”

    不一会,金光明来了。侯生才立刻把他拉到一边,在光明的耳朵边说了半天。

    金光明明白了。他走过来,亲热地在少平的肩膀上拍了拍,说:“人才!双水村的人才!”

    金光明很快领着少平去开他办公室的门。门打开后,光明按侯主任的指示,又转身回隔壁窑洞去了。

    少平的心咚咚地狂跳着,走进了窑洞。他看见红梅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惊慌地看着他。

    少平走到她跟前,说:“红梅,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现在你走吧!”

    “什么?”

    红梅惊慌地看着他,不知这个从天而降的同学怎样“处理好了”。

    她知道,自己伤过这个人的心——他大概是乘她落井之时,幸灾乐祸地投石来了。

    但两年的同学生活经历告诉她,孙少平不是这样的人!

    正在她胡盘算的时候,少平把前前后后的一切都给她说了。

    红梅立刻如梦初醒,她就像死里逃生一般出声哭了起来。

    少平把桌上的“赃物”塞进她的书包,说:“别哭了。事情已经完结,赶快走吧!”

    红梅一边哭,一边赶紧拿起她的书包,跟着少平一溜烟似的就从门市后面出来了。

    到街上的时候,孙少平想起思远哥对郝红梅的评价和自己两年来对顾养民的了解,觉得还是再帮一下她。

    “红梅,有一句话我给你说……以咱们相互之间的了解,你应该不会以为我是搬弄是非的人吧。”

    郝红梅有些懵,难道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可……

    “顾养民胆小怕事,没有担当,并不是良伴。你此前无礼品的窘境,作为恋人,他难道想不到?而你们家里……已经受不起再一次折腾了。所以,我想……你还是不要太过依赖。”

    “咱们班的田润生,他爸是我们村的支书,他二爸就是二班田晓霞她爸,田晓霞你应该知道吧。所以,对你或者你的家庭来说,润生可能会更合适你。还有,我们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穷,我家也一样……”

    一口气说完这些,孙少平像是交待完遗言的伤归战士,心里一下子开阔了。

    他最后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慢慢后边走……”

    昏暗的路灯下,红梅无限感激,又无比复杂的看着他,嘴唇颤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样久久地站了一阵,然后就低着头,抹着眼泪,在前面先走了。

    少平一直目送着红梅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然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别了,我的初恋!

    一个人慢慢向学校走去的路上,寒风像碎针扎在脸上,刺疼刺疼的,但他心里感到很烫贴。

    好了,一切都平息了。

    红梅又能正常地生活在人们之间,生活在阳光之下了。把黑夜留给鬼魅吧,白天应该是属于人的……

    但他还是想简单了。

    就在一年后的春天里,郝顾两家正式议亲的消息刚传出,小市民拨弄事非的劣根性,使侯生才迫不及待向顾老先生告了密。

    他一家人身体都不好,常到顾先生那里去看病。

    在侯生才想来,给顾先生揭穿这个“西洋镜”,往后先生给他们家的人看病就会更认真了。

    说不定老人家还会拿出什么祖传秘方,把女儿侯玉英的那条跛腿治成好腿哩!

    这之后顾家的应对,也看出郝红梅嫁过去也并不一定会幸福。

    祖父顾健翎一生修身养性,岂容一个偷鸡摸狗者成为自己的孙媳妇?他将孙子叫到跟前,严厉地训斥后,让他和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女娃娃断绝来往!

    这老人家根本没有分析女娃当时处境,也没有结合一年来对姑娘的认知,直接就定了性。

    这是个迂腐的人!

    顾养民先是如同晴天响了一声霹雳,然后到乡下去找红梅了解实情。在一棵红花艳艳的桃树下,面对他不加掩饰的问,郝红梅也直言不讳的答。

    顾养民先是两眼瞪圆绝望地叫,接着手抓黄土疯狂地哭,最后糊着泥土和泪痕悲愤转身走,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把他的“恋人”独自留在芳草青青,柳绿桃红的空旷山野,留在那死一般的寂寥之中。

    前前后后,建设性的事情一件没做,这样的人能靠的住?

第五十九章 春来发新枝

    孙少平昨日过的很充实。

    收拾完自己的简单行李后,先是迈着愉快而又伤感的脚步,用心灵去回溯了自己的两年求学历程。

    接着又因自己救过侯玉英,而有幸得到消息,及时的救了郝红梅,一饮一啄,算是给初恋画了个圈。

    最后,还把藏在心里的话给郝红梅一吐为快,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结果吧。

    昨日事已办完,明天就要离校,今日无事可做,孙少平躺在宿舍里看书。

    快晌午的时候,侯玉英肩膀上挎个黄书包,一瘸一跛来找他。

    两人走到操场上,她怪不好意思地给少平送来一个用两条红丝线束着的,很精致的大笔记本。

    然后她说:“咱们就要分别了,这点礼品送给你。你要是进城来,希望一定到我们家串串门……”

    他好奇的解开两条丝线,翻开笔记本,突然从里面掉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片。

    亲爱的少平:

    自从你昌(冒)着生命危险,奋不过(顾)身地抢救了我的生命后,我就从心里面爱上了你。

    因为我腿不好,可能你看不上我。但我们家光景好,父母亲工资也高。

    我是城市户口,因为腿不好,也不要去农村播(插)队,你要是和我结婚了,我父亲一定会给你在城里找到工作,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会让你一辈子吃好穿好,把全部爱情都献给你。你要是心里情(愿),回家后给我回信说明。

    你回家后,需要钱和什么东西,我一定全力以付(赴)支原(援)你。盼着鸿雁早飞来!

    ——爱你的人:玉英

    孙少平看完他有生以来接到的第一封“恋爱”信,脸上露出温和而讽刺的笑容。

    他把侯玉英的信揉成一团,正准备随手扔掉,但马上又想到不合适。他很快到隔壁抽烟的同学那里借了火柴,走进厕所,把这封信烧掉了。

    随着信烧掉的,是人生的一次选择,就像郝红梅伸出去拿手帕的那只手一样。

    哪怕完全抛开恋爱、爱情等一切感情因素不谈,在孙少平看来,放弃这个选择,以后会不会比接受侯玉英的橄榄枝过的更好,他是不知道的。

    但有一点他知道,接受侯玉英的橄榄枝以后,他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没有激情,沦落市侩。平日里忙活的都是斤斤计较,日常谈论的都是柴米油盐。

    这样的人生,还不如回村里种地呢!

    放弃这个选择,去外面接手挑战,哪怕过的更差,至多也不过时黑面馍和黄面馍的区别罢了。

    至于黑面馍,他早就吃多了,不怕!

    孙少平又在操场上呆了一会儿,看着远山和原西河发了一会儿呆,同时在心里和它们默默告别。

    等他收拾心情,重新回到宿舍的时候,刚进门就诧异的发现,田晓霞正等在他的宿舍里。

    田晓霞向润叶姐诉苦说心事,田润叶笑着对她讲:这俩孙家的男人啊,迟钝的很。不能太着急,要慢慢来,反正你还小,急啥嘛!

    她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田晓霞很想问她:“难道你忘了自己当初站坐不下的样子了吗?哼,菜都慌的打翻了。”

    田晓霞从来都是一个果断的女子,她决定主动出击了!

    “你到哪儿去了?”她问他。

    “我出去走了走。”他说。

    “我听说侯玉英找你?”

    “送临别礼物,一个笔记本。”

    “只有笔记本?”

    孙少平有些慌,想着还好已经毁尸灭迹,他强子镇定。

    “嗯,只有笔记本。”

    “现在咱们走吧!”她穿着一件带帽子的“棉猴”大衣,已经出了门。

    他只好跟出来,问:“到哪儿去?”

    “我请你吃饭!”她说。

    孙少平不愿到她家里去,就说:“我在大灶上报饭了……”

    “啊呀,都快毕业了,你还舍不得丢你那两个馍馍?”她开玩笑说。

    少平没吭声。

    少平原来以为晓霞让他到她家去吃饭,但她却把他引到了街上的国营食堂。

    常舒一口气,万幸!

    田晓霞把饭菜买齐后,对他说:“咱们就要分别了,我应该请你吃一顿饭。家里人多,这里咱们清静一点,还可以拉话。”

    少平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同学一块下馆子,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晓霞是个大方姑娘,他们也熟悉,才使他心里不特别慌。

    他说:“我也应该请你一次。礼尚往来!”

    “别,”晓霞说,“等我回咱们双水村的时候,你在你家里请我吃一顿饭,也许更有意思!”

    “你会到双水村来吗?”少平问她。

    “肯定会的!我还从没回去看大爹大妈呢!再说,就是没他们,我也会去看你的!你要是到县城来,也一定要来找我!行不行?”

    “行……”

    少平一边吃饭,一边心里非常激动地想:他竟然这么大方地和一个女的坐在一起吃饭,拉话,这简直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他也只有和晓霞在一起的时候,他这个年龄和女同学交往的羞怯心理,才不至于成为一种严重的障碍。

    他们常常像两个大人一样探讨一些“大问题”,这使他们的关系限定在友谊和严肃的范围内。

    “毕业后你准备怎办呀?”晓霞一边给他碗里扒拉菜,一边问他。

    “也说不准,或许劳动种地,或许思远哥会让我做其它的……这些我都不怕。主要是读书困难了。没时间不说,借书也不方便。

    晓霞,你要是找到好书,看完后一定给我留着。我到城里时,就来拿。看完后我就会想办法还你的。”

    “这当然没问题。就是《参考消息》,我也可以集中给你存起来,你多久来一次呢?”

    “一星期?太频繁了些,一个月怎样?”

    “不咋样?你上学时咋做的?”

    “可我没自行车啊!”

    “不是有班车嘛。”

    “要花钱的。”

    “你没有吗?要不我给你?”

    “有,有,我有!”

    看着田晓霞危险的眼神,孙少平赶忙摆手,他已经感觉到今天的田晓霞和以前不一样了。

    田晓霞这时才满意的说道:“那就说定了啊,一星期你来一次。我生怕时间一长,等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满嘴说的都是吃;肩膀上搭着个褡裢,在石圪节街上瞅着买个便宜猪娃;为几捆柴禾或者一颗鸡蛋,和邻居打得头破血流。牙也不刷,书都扯着糊了粮食囤……”

    孙少平仰起头,笑得都快喷饭了。这个田晓霞啊!

    笑毕,他说:“我不会变成你描绘的那种形象。”

    他立刻严肃起来,“你不知道,我心里很痛苦。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到一个更艰苦的地方去。越远越好。哪怕是在北极的冰天雪地里……”

    “我很赞赏你的这种想法!”晓霞用热情而鼓励的目光望着充满激情的少平。

    “我不是为了扬名天下。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和身上攒着一种劲,希望自己扛着很重的东西,去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不断头地走啊走……

    或者什么地方失火了,没人敢去救,让我冲进去,哪怕当下烧死都可以……

    晓霞,你说这些想法怪不怪?

    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等我回到家里,虽然现在有吃有穿了,我还是会熬煎的。

    说实话,几年前,我没这么些怪想法。但现在我就是这样想的。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这情绪对不对……”

    “坚决正确!”晓霞把两个不能连在一起的词连在一起,笑着对他说。

    这顿饭他们吃得时间很长、谈的话也很多。

    他们相约:一周见一次面,她可以回双水村来看他,他也可以县城来找她。

    只是,他们没好意思说互相可以通信。

    再回到学校后,两人互赠了礼物:田晓霞送给孙少平一个多兜黄挂包,那是她托父亲从省城买回来的。

    而孙少平送给田晓霞一个女式手表,就是思远哥给他,让他以后送媳妇的那块古董表。

    两人虽不言语,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们的青春,和孙少安田润叶那时不一样。虽然仍含蓄,但相互之间已经有了默契,或许,他们的长跑不会那么远了吧。

    第二天是乡里学生的最后离校日,一大早,同学们依依不舍地在学校大门口相互送别。有男有女,有些忍不住的同学都哭了。

    两年的共同生活,相互之间也许发生过口角、误会,甚至龌龊。

    但是,一旦到了分别的时刻,一切过去的不愉快就都烟消云散了,只留下美好而温暖的回忆和难分难舍的感情。

    在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也许正是在自己的中学时代。那时他们是那么年轻、纯洁、真挚、内心充满了生活的诗情……

    其实,这种感情也最无聊和最没有价值,时过境迁,也就很快会烟消云散,像那阳光下的露水。

    一起走出学校的大门口——他们的结束与开始之门!

    他们都一块相约,什么时候到各自的村子里看望对方……

第六十章 欢乐的社火

    孙少平毕业已经快两年了。

    他确实没有留在村里劳动。刚从学校回来,他就接到思远哥的通知,让他直接到公社扶贫学校报到,要求他边教孩子,边跟着派来的老师继续学习功课。

    思远哥真的有远见啊。

    不到年底,居然可以考大学了。没错,不是推荐,

    是“考”。所有人都可以凭着成绩上大学那种。

    幸好有这近一年的补习,他考上大学了,和田晓霞一起,和金波一起,他们都可以去平京上大学了。

    如今他已经上了一年学了。

    学校放寒假,他回村正好赶上今年村里闹秧歌,他成了总导演。

    双水村大秧歌和小戏的总导演。他在高中时就是全县出名的“把式”,

    还到黄原讲过故事,因此理所当然由他来指拨大家了。

    最近,

    田福堂的心里一直不安稳,有些火烧火燎的。

    他想在今冬明春的农田基建当面显一下身手,最好能震动原西县。他田福堂也要出一次大名。

    双水村最近多少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前些年更是避过一场旱灾。最后虽然减收,但没有绝收。而且随后一场大雨,也给之后的补种提供了机会。

    羊吃的是草,草要比庄稼耐旱的多,何况还有青贮。所以,双水村的养殖并没有受旱灾的影响。有养殖在,其实就是绝收也饿不着双水村的一个人。

    可以这么说,双水村非常富有,富有到外面的人难以想象。因为特殊原因,他和村民们都很谨慎的藏着掖着,没有外传罢了。

    腰里有钱,田福堂胆子就大,

    大到自己都有些吃惊。

    最近上面宣传要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田福堂这位农村的土政治家大胆的地想:能不能用炸药把神仙山和庙坪山分别炸下来半个,

    拦成一个大坝,把足有五华里长的哭咽河改造成一条米粮川呢?

    这想法使他异常兴奋!

    而且已经起念,就再也压制不住。

    如果把神仙、庙坪二山合拢,筑起一座大坝,这至少是石圪节公社最大的一座坝了。等一两年后,哭咽河道就会淤成一道平川,双水村就能增加几倍的良田呢。

    田福堂越想越激动,今年整个公社都闹秧歌,按照惯例,弟弟一定也会回来,到时候正好和他商量一下。

    闹社火这几天,双水村几乎所有在门外工作的干部和出嫁在外的女人,只要不是特别忙或者特别远,都会赶回到亲爱的故乡来。

    田福堂觉得,钱不是问题!如果真行的话,无论有什么困难,他田福堂都要干成这一件大事。

    双水村的秧歌全石圪节公社有名。

    在这个有很深厚秧歌传统的村庄里,无论大人小孩,谁都可以来几下。

    在以前,

    一进入冬天,这个村就为正月里闹秧歌而忙起来了。所有的家户都在准备招待秧歌队来为自家“转院”时的吃食;每一家都要借此机会来夸耀自己的“门户”好。

    所谓“转院”,就是秧歌队巡游时会经过家家户户,到各家院子里表演,像火种一样,点燃每一家的欢乐火焰,最终燃爆全村,成为一片快乐的海洋。

    秧歌队“转院”的同时,会接受家家户户的馈赠,也是变相增加收入的一种机会。

    而每一家一户,也借此向所有人展示自家的实力。有的家庭,仅仅因为一回秧歌招待得好,来年就有好多人家给说媳妇呢。

    因此,就是光景最破败的家庭,也要省吃俭用,把那些红枣呀,瓜子呀,核桃呀,挑最好的留下来,准备撑这一回门面。

    “转院”对秧歌队是一种经济行为,对参与的家户就是政治行为。

    所以,人们日常生活中看似普通的的一切,都有经济活动的影子,都有政治因素的思考。

    哪怕是在农村!

    一进入正月里,双水村的人就会像着了魔似的,卷入到这欢乐的浪潮中去了。人们牛马般劳动一年,似乎就是为了能快乐这么几天的。

    后来开始提倡“吃罢饺子就大干”,人们在正月初一就会被赶上农田基建工地。打坝修田代替了这个传统的节日。

    可以想来,这些年里,双水村人在一个正月,那胳膊腿是多么痒痒啊!

    双水村的秧歌队伞头是田五,就是那个唱信天游的田万有。他急得没办法的时候,常在工地上以锨代伞唱上几段,众人就一边劳动,一边给他呼应。

    过去的十来个春节,对于双水村来说,那不是过年,而是过晦气。

    好!

    现在政策松动了,双水村的人就立刻把熄灭多年的红火又扇起来了。双水村的火一起来,石圪节公社所有村庄的火都烧起来了!

    公社和县上不但不拒挡,还支持农民恢复这传统的红火热闹。

    仅就这一点,庄稼人也感到像死去的田二常嘟囔的:世事要变了……

    既然恢复了闹秧歌,那正月十五晚上的“转灯”也就必不可少了。

    附近几个村之间已经相互约定:这一天,石圪节村、罐子村、下山村等五六个村庄的秧歌队,都要来双水村“打彩门”,转九曲……

    在庙坪枣林前面的空场地上,摆满了高梁杆和萝卜做成的灯盏。金俊山、孙少安、金俊武、田福高和金光亮等人正领着一部分村里人栽灯。

    小学院子里,大秧歌队正在这里排练。全村所有闹秧歌的人才和把式都集中在这地方。

    婆姨女子,穿戴得花红柳绿;老汉后生,打扮得齐齐整整。秧歌队男女两排,妇女一律粉袄绿裤,长彩带缠腰,手着扇子两把;男人统一上黑下蓝,头上包着白羊肚子毛巾。

    随着锣鼓点,这些人就满院子翩翩起舞。

    此刻,在小学的教室里,另外一些人正在排练小戏。演员有少平、金成、姚淑芳、润生、银花、海民、金富、金强、田平娃、兰香、金秀等人。

    金波和少平一起从平京赶回来,他负责“五音”班子。金波笛子、二胡、手风琴都能来。孙玉亭和金光辉吹管子;光辉他二哥金光明拉板胡。

    小戏算是“阳春白雪”,大秧歌完了,就看这些节日撑台呢。

    孙少平此刻跑出跑里,一会在教室排戏,一会又去院子指导大秧歌,真是出尽了风头……

    下午,路程最近的罐子村的秧歌队伍,已经开到了村头的彩门下。

    孙少安家土坡下面的公路上,前几天搭起的彩门五彩缤纷,并且缀满了翠绿的柏叶。

    罐子村的秧歌一到,双水村的队伍就立刻前去迎接。

    两队秧歌在彩门下相遇,热闹纷乱的气氛霎时达到了高潮,彩门两边的公路上锣鼓喧天,鞭炮声炸得人耳朵发麻。

    随着两家的秧歌队分别扭开,公路上立刻成了一条七彩的长河。

    田福军夫妇正由福堂和村里的一些长者陪同着,站在彩门上面的一个土台上,兴致勃勃地观看。

    彩门两边的秧歌队已经纷纷编成了两根“蒜辫子”——这意味着两家的伞头要对秧歌了!

    罐子村的伞头王明清,也是远近闻名的“铁嘴”,按规矩,会先由他给不可一世的田五发难。

    田五在彩门这边腰扭得像水蛇一般,伞头转成了一朵莲花,正准备着接受王明清的挑战。

    只见王明清伞头轻轻一点,双方的锣鼓声便嘎然而止。

    王明清亮开嗓门唱道——锣鼓停声我开音,万有亲朋你细听:转九曲来到双水村,不知你们栽下些什么灯?

    王明清尾音一落,锣鼓和人群的赞叹声就洪水一般骤起。一些行家在人群中评论道:“好口才!”

    田五也不甘示弱,几乎闪电一般把伞在空中一劈,锣鼓声立即落下。他应声而唱——罐子村的亲朋你细听,欢迎你们来到双水村。

    你问我们栽下些什么灯?

    今年和往年大不相同——西瓜灯,红腾腾,白菜灯,绿蓁蓁,韭菜灯,翠铮铮,芫荽灯,碎粉粉,茄子灯,紫茵茵,七扭八歪是黄瓜灯!

    龙儿灯,满身鳞,凤儿灯,花蓬蓬,老虎灯,实威风,摇头摆尾是狮子灯!

    银蝶金蝉莲花灯,还有那起火花花带炮嗦罗罗罗乒乓两盏灯,那是依呀嗨!

    田五别出心裁,将秧歌和“链子嘴”串在一起,唱得如同一串鞭炮爆响,人群随即为之卷起了一片欢腾的声浪!

    两个伞头你来我往,十个秧歌一对完,双水村就散开了自己的大门,欢迎罐子村的秧歌进村来。

    两家的秧歌立刻混合编队,两个伞头并排在前面引路,庞大的秧歌队就一路翩翩舞蹈着向村中走来。

    看热闹的人群随着秧歌队在公路两边涌涌移动。村子南北先后堵住了几十辆汽车,司机们也兴高采烈跳下车来,加入到这欢乐的人流中去了……

    孙少安站在小土坡上,用手飞快地卷起了一支旱烟卷。他抽着烟,久久的望着欢腾的村庄和隆冬中的山野。

    再过半月就是惊蛰了。

    惊蛰一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那时,一声响雷,大地就要解冻啦!

第一章 开往春天的火车(一)

    “呜……”

    “呜……”

    一列绿皮火车从宛如一个黑点,悄然放大,并一下子逼近,在汽笛的“呜呜”轰鸣声、车轮压铁轨的“哐当”声中倏忽而来,又快速而去。

    车厢里,文昊戴着个黑框眼镜,浑身上下一副学生打扮。来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年,郑娟都已经三十三岁了,他差不多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

    说是十八九岁可以,二十二三岁也行,衣服和脸上稍微捯饬一下,说三十岁也像。家里那几位也是一样的情况。

    所以,根据需要,通过衣服、饰物和神态来调节外表年龄,是他们一家人驾轻就熟的本事。

    眼睛是平光的,也是饰物。

    他这次出来,是送周蓉去港岛。这时刚返回,打算去赣州一趟,弄一点好的柑橘苗,充实一下空间物种。

    他还打算研究一些好的食用柑橘品种出来,顺便也想看看,能否把沙糖桔弄出来。

    火车呼啸行驶着,文昊靠在座椅背上,眯着眼睛想心事。

    周蓉这次去南岛,是组建她的电影娱乐公司,顺便签几个导演和演员。如果顺利,在未来的二三十年间,这个公司会发展成为一个在亚洲巨无霸般的存在。

    这对华夏系最终实现向西方输出文化和相关商品,也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所以,这次南岛之行,他做了最大的努力,并拟了一份名单给她,结果如何,就看周蓉的努力还有……运气了。

    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在这之前,水自流他们已经做了大量铺垫工作了。

    文昊之所以没有亲自去,主要是北省的改革也开始了。大量的工厂、尤其是军工厂开始面向社会,找市场,找投资,找项目,日子过得艰难,文昊想出手了。

    此前,周蓉就通过文工团和周秉昆原来的师傅白笑川,组建自己的娱乐公司,吸纳大量北省的歌曲、曲艺界人士,边在吉春建立影视娱乐基地,边组织人员南下走穴了。

    这就稳定了一大帮子人。

    周秉昆和乔春燕两人正在文昊的授意下,依靠徐慧真派来人员的指导,大规模的进军餐饮。连锁快餐、连锁酒店、高端餐饮齐上阵,也吸收了大量工人。

    李文军和周志刚的建筑队,已经正式注册公司,和北方轻工原来的建筑公司一起,迅速的扩大规模,在承接兴建秉昆他们的酒店物业同时,正式进入商业地产,并且规划向民间住宅方向渗透了。

    文昊这次回去,就是要布局北方轻工出手,大规模进入工业领域了。

    “同志,看一下你的车票。”

    不远处一个列车员员检票的声音打断了他。文昊闻声睁眼,向声音来处瞄了一眼,马上就坐直了身体。

    骆玉珠?!

    或许是骆玉珠恍惚苍白的表情、病怏怏的身体引起了列车员的注意。列车员在骆玉珠身边停住,要检查她的票。

    骆玉珠从迷茫的神情中醒悟过来,急忙掏出口袋里的零钱:“我补一张票。”

    列车员很快的点了一下钱,说道:“钱不够,你买的票只够坐到下一站。”

    姑娘虚弱无力地问:“下一站是哪里呀?”

    “江西赣州。”

    骆玉珠接过票,转头呆呆地望向窗外。

    文昊在三年多以前是见过骆玉珠的,那时她才十六岁,如今应该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只是为什么这么惨呢?

    当初遇见她的时候,由于场景太搞笑,文昊至今仍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跟了她好几天,只不过出于一些考虑,没有打扰她罢了。

    ………………

    那时也是在火车上,穿蓝色铁路制服的乘务员指挥下,一群孩子在唱歌。

    “金山的光芒照四方,他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不过,那时候文昊没注意车厢里唱歌人,反而在闭着眼睛装睡,实际上心里正乐不可支的关注着,身后不远处座椅下的精彩的一幕。

    两个十多岁的少年,正在争抢一个掉在地板上的玉米面窝头。大一些那个稍高一些,他先拿到窝头。

    小一些的那个有些瘦小,不容分说上来抢。

    他们是逃票上来的,怕被别人发现不敢吭声,只用双手夺来夺去。或许是怕争抢弄出声音被别人发现,或许是怕争抢弄坏了窝头,瘦小的那个开始用手势谈判。

    他先是用手指了指仍拿在大一些少年手里的窝头,后伸出手掌五指叉开,示意五五分账。大一些的那个点头同意了,却不想刚一松懈,就被抢走了窝头。

    文昊之所以关注他们,一是觉得特别有趣,二是那个瘦小的少年跟郑娟实在是太像了。虽然她留着一头短发。

    但文昊可以说是看着郑娟长大,在一起后对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又都熟悉无比。所以一眼就看出来小一些的少年是一个女的,长着郑娟少年时模样。

    她争到窝头后,拿到手里并没有急着吃。

    火车鸣着汽笛进站,人们纷纷下车,她也下车了。高个少年可能是因为正饿,也跟了上去。

    人群熙熙攘攘的,人已经遍寻不见。正懊恼间,下车人群中,他突然发现,车上抢他窝头的那个瘦小少年,正举着窝头仓皇逃了回来。

    他几步赶上,一伸手抓住了少年肩膀,谁知那少年张嘴就咬,他疼痛难忍,捂着手喊:“狗啊你!”

    少年一挣脱,又兔子似的绕过他直窜。他急中生智,向相反方向迎面赶上,一把揪住少年脖领。

    那瘦小少年却突然拽着他推到柱子上,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领,一只手猛一下将窝头塞住他的嘴。

    他俩同时看见附近有另外两个人正在人群中扫视,她好像知道那两个人找什么,堵住他的嘴也是防止他出声被发现。

    危险已过,她一拳头敲在他的小腹之上,窝头走从他嘴里掉了下来,被她给顺手接住。

    得意的抛一下再接住,然后就转身沿铁路偷偷出站。高个少年不甘心的追去。

    文昊兴致大发,索性也跟了上去。

    两人在无人的铁路边又争执了起来,或许饿的原因,高个的少年让瘦小少年给骑在了身上。

    她顺手将他腰间的拨浪鼓拔出,撒腿就跑。他急着爬起,却饿得发慌,追了不久,无力地对着她道:“那拨浪鼓你不能拿走!”

    她停下脚步回头打量,将他的拨浪鼓摇了摇。

    他急忙爬起:“给我!”

    她调皮的笑笑,跑出老远后,又回头冲挑衅的摇了摇。

    “砰砰……砰砰……”

    他身子一软,倒在了铁道上,昏了过去。

    文昊刚要现身,打算上前帮一把,动念间又停住了,只默默打量,看她怎么做。

    她转身回来,试探一下见人确实昏了过去,就吃力的背着他,任他两脚拖地的出了车站。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古月桥洞下,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破败小窝里。

    “这是怎么回事嘛!你把我弄得昏三倒四的!”

    此时的他,像是跌进了酱缸,一脑子的糊涂。

    她见他醒来,递上一碗菜汤,又塞过一个窝头。

    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实在饿太久了,刚吃进去又被呛住,散沙一样的窝头都被喷了出来。

    她连连摇头,一副鄙夷的模样,审视着拨浪鼓上面的刻字说:“太没吃相了!鸡毛是谁?”

    “就是……”他喝了一口菜汤,勉强咽下窝头,接着说道:“你爷爷我。”

    她浑不在意,反倒“咯咯”的笑了起来:“你干过鸡毛换糖?喊一嗓子听听……”

    说着她还摇了摇拨浪鼓,他上来抢,被她轻巧躲过:“你喊不喊,不喊我烧了它……”

    说着就作势往火里扔。

    “鸡毛换糖嘞!”

    她不满意,觉得声音小不说,也没那个味儿,仍作势要烧。

    “……鸡毛鸭毛鹅毛、破布破衣裳换糖嘞……”

    这就对了嘛!

    她把拨浪鼓抛给他,很强势的说道:“以后我熬糖,你换糖,咱俩搭伙,准能挣钱。”

    他不愿意,恨恨的说道:“你去死吧!”

    她威胁他道:“你再说一句……”

    “我说,你、去、死、吧!”他说完,拿起衣服就走。

    “喂,你看这是啥?”

    她举起一块熬制的糖块,在阳光的映照下,淡黄色发着晶莹的光。

    这是好糖!

    好糖感动了他,他决定暂时留下来,看看再说。

    两人相互交换了姓名。

    他叫陈江河!她哄他,说自己叫骆江河!

    文昊这时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名叫骆玉珠。

    “这拨浪鼓是我的命,不能丢!”陈江河低头摆弄着拨浪鼓说道。

    骆玉珠笑眯眯蹲上前,一脸真情地说:“要不是我,你就躺在那条铁轨上,不知已经被哪列火车压成肉泥了呢。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又把你拉回家了,离火车站几十里路呢,你要报答我!”

    陈江河看着她道:“我只是一小敲糖的,除了拨浪鼓,什么都没有。往后,当小叫花子去乞讨也说不定,叫我怎么报答?”

    骆玉珠却眼睛发亮的说:“会敲糖就行了呀,我家原来也是干这个的,我娘还是熬糖的能手呢!”

    虽然刚才看到了糖,但陈江河并没有轻信骆玉珠的话。

    敲糖换鸡毛在他心里是神圣的,一个毛头小孩说他家干这个就干这个了?

    他闭着嘴巴没有张口,警惕的目光在小屋里四处搜寻。

    骆玉珠有些急了,她觉得自己的真情受到了羞辱,愤恨地白了陈江河一眼,走到那塌了半截子的护桥墩墙角,拿过一只罐递到陈江河眼前:“你看,这里面就是我熬的糖!”

    陈江河敲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尝了尝,面露惊诧。开始真正的重新审视少年。

    一口铁锅支在护桥墩墙角,柴火映红了两个少年的脸……

第二章 开往春天的火车(二)

    煎熬的糖水变成了金黄色,在锅中冒着浓稠而滚圆的泡泡。

    骆玉珠用铁勺不停地搅动,不时用手指沾起一点,放到舌头上轻轻一舔,那老到的动作与神情,让陈江河惊叹。

    陈江河凑上前问:“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骆玉珠专注熬糖,头也没抬:“我娘教我的,她熬的糖可好了,十里八乡的人都喜欢。”

    陈江河只知道金水叔手下那帮人也熬糖,只是还没学过,他对少年说:“你教我熬糖,我教你吆喝,怎么样?”

    骆玉珠吃惊地打量着陈江河,有点不太相信:“大人们敲糖的生意经可多了去了,你也会?”

    陈江河一笑:“我从懂事起就跟着大人鸡毛换糖了。你懂什么叫开四门?懂什么叫出六进四?如果这些都不懂,这辈子做生意你肯定做不大。”

    骆玉珠相信了陈江河,迟疑了一会,羞涩地说:“我叫你一声哥,你就教教我吧。”

    陈江河依然侧躺背对着她,闭眼讲述:“这是咱义乌挑货郎的规矩,每当赚到一百时,六十要花给别人。

    比如为自己出过力,帮过忙的朋友,还有那些左邻右舍,剩下的四十才是自己的,这叫出六进四。”

    骆玉珠慢慢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听着:“开四门呢?”

    陈江河从稻草堆中坐起,将陈金水教给他的生意经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

    “义乌敲糖生意有不少规矩。比如开四门,就是货郎到一个新地方要广交朋友,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情况都要摸清,四面八方的关系都要搞好。

    能帮上人家时就要出手相帮,谁家缺什么、谁家多什么心中都得记挂,这样才能赚到钱!”

    骆玉珠佩服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挺在行的。”

    “还有,不欺瞒主顾。出门在外要诚实,欺瞒是自断财路,砸自己的饭碗。算计别人一千,自己划到八百,宁可自己少赚一些,也要多替别人想想。

    赚一角饿死人,赚一分撑死人。就是不能以榨取上下游的利润为代价,宁可做蚀,不可做绝。”

    陈江河一脸的灿烂,不无得意:“不过,我讲得口干舌燥,我问你,你怎么不跟你娘在一块?”

    骆玉珠身子猛一颤抖,低头不语。

    陈江河看她的样子,也就没敢再问。

    只是很快的,陈江河就发现了骆玉珠是一个女的,感觉受了骗。

    “你怎么好意思骗我呢?明明是个女的……”陈江河惊诧的不能自抑。

    “我叫骆玉珠,之前的名字是骗你的。”骆玉珠伤感的目光凝视着篝火道:

    “我是逃出来的,我家就在义乌最西边,离你们陈家村也就百里路。我十岁那年,妈得了场大病后就走了。这个旧玉坠就是妈走之前给我的,说能保佑我一辈子……”

    骆玉珠摘下脖子上的旧玉坠,动情地看着。

    “我爹后来又讨了一个,生下了一个弟弟。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爹就把我卖到江西嫁人,路上我才知道那个人是人贩子。”

    “就是火车站那几个?他们一直在找你?他们没找你家吗?”陈江河不敢相信。

    骆玉珠点头说:“找了,我偷偷跟着他们,看见我爹把卖身钱还给了他们。”

    “那他们干嘛还找你呀?”陈江河有些诧异。

    骆玉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趁人贩子睡着的时候,偷穿上她的衣服去见了买主,骗那人说要卖的人就在屋里睡觉。

    我跟买主讨价还价要了笔钱,把她悄悄地卖了。哼,她能卖我,就不许我卖她吗?”

    “你把人贩子给卖了?”

    陈江河瞪大眼睛,无比惊讶地看着骆玉珠。

    他显然很难消化刚才这件事:“你把人贩子给卖了,也把我骗了,你这本事……那钱呢?”

    骆玉珠咬住嘴唇:“就藏在桥洞里,之前我是怕你……没说。大不了我分你一半……”

    “我一分也不想要!”陈江河拍了拍额头,感叹道,“我的天哪!你卖了人贩子!你还不给我说你是女的,你骗了我!”

    “我说自己是男的了吗?”

    “没有!……可……你这人太可怕了!你怎么没把我也卖了啊!”

    “你不值钱,没人买!”骆玉珠愤愤地说。

    陈江河被噎在那里,斜靠在柴堆上,两人怒视。

    “不敢睡是吧?怕我把你给卖了?”那边骆玉珠扑哧偷乐着。

    陈江河吓得忙闭眼,长叹一声:“你什么不敢卖啊。”

    不过,两人终还是和解了。

    陈江河有了敲糖的货源,又挑起了糖担。虽然有悲有愁,却也有喜有乐,两个少年如同过家家般,在桥洞的小破屋中,干起了敲糖的行当。

    文昊跟了他们没几天,见他们两人安稳了下来,就悄悄的退出了。

    青少年自得其乐的美好日子,也正是骆玉珠学本事的重要时刻,他不打算去打扰。

    只是没想到命运安排,竟然还是在火车上,他们再次的见了面。

    再远的路也有到头的时候,火车进站,骆玉珠走下火车,站在月台之上,茫然地望向四周,不知去何方。

    火车下完人,就又鸣着汽笛向远方开去了。

    骆玉珠双手空空地看着卖小吃的摊子,干咽了口唾沫。

    “烧饼啦,两毛一个!……米粉啦!两毛五一碗!”

    骆玉珠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茫然。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还是低头走过,她已经身无分文。

    火车站的管理员早就盯上了骆玉珠,她被赶出车站。清冷的晨风里,一个人影在晃动,骆玉珠提着自己的行李包,凭着自己的感觉沿着铁路走着,茫然不知去向。

    石渣铺设的铁路上,闪烁着层层光晕,冷风呜呜的在铁路轨道上吹过,吹乱了姑娘得头发。

    骆玉珠嘴唇干裂,神情恍惚。身子原本虚弱,加上饥饿和劳累,她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铁轨上,昏迷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慢慢睁开眼睛,听到了正“咕嘟咕嘟”煮着什么的声音,满屋弥漫着炖鸡的香味。

    骆玉珠使劲地撑起身体,疑惑地扫视着屋里,屋里的摆设简单却实用,应该是一个宾馆的房间。

    房间一角,一个袖珍的小火炉上,正炖着一个砂锅,鸡汤的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骆玉珠突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此时,她正穿着一套轻柔的丝质睡衣,好像还洗了澡的……

    被换了衣服!还被洗了澡的?!

    她慌了!很快的检查了一下身体。

    内衣俱全,纯白全棉,款式新颖,很是舒服,就连脚上也穿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白色棉袜。她又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稍微放了些心。

    “砰砰……砰砰……”

    传来的敲门声,让骆玉珠瞬间像兔子一样惊慌的跳了起来。

    她在房间里四处踅摸,最后找到一个瓷做的烟灰缸攥在手里,然后又迅速的重新躺进被窝装睡,眯缝着眼睛,警惕的紧盯着房门。

    敲门声稍停,然后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我进来了啊……”

    话音未落,随着钥匙的转动,进来了一个高个子男人,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

    他先是查看了一下砂锅,然后又打量了骆玉珠一下,之后走到她床前从怀里掏出什么。

    骆玉珠尖叫着,闭着眼睛把烟灰缸砸了出去。

    文昊顺手接住,同时揶揄道:“要不是我,你早就在铁道上被轧成两节了!我把你从铁路上背回来,救了你的命,给你熬鸡汤,给你买药吃,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

    骆玉珠有些赧然,但仍嘴硬的辩解道:“你……你还给我换衣服了呢,你一个男人,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虽然我也很想……”文昊好像有些遗憾的说道:“但我堂堂一个八尺男儿,怎么也不能趁人之……”

    “你就放心吧,衣服是请招待所的女服务员换的,澡也是她们帮忙洗的。你说你啊,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不洗澡不换衣,浑身都馊了的,熏死个人,就是我想也提不起兴趣!”

    骆玉珠想起这一段时间换粮票,钱被偷后找父亲,清库存还钱,又伤心得退掉房子离去。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还有时间洗澡?

    她羞红了脸,可是仍觉得愤怒。

    哪有这样说人家女孩子的?

    她骂道:“你无耻!你浑蛋!你……你欺负人……人家已经够惨了!呜呜……”

    想到伤心处,她禁不住悲从中来,呜呜的哭了起来。

    文昊见她确实伤了心,也不禁有些讪讪。

    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敢卖人贩子,敢斗陈金水,敢拦县长车子喊冤的姑娘。沦落至此,肯定是有过不去的坎了。

    莫非……她和陈江河的情变已经发生了?

    “好了,好了,算我错好了,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也想不明白,你一个敢卖人贩子的人,挣钱又是个能手,想来也不会缺钱吧,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本来就是你错……我……欠别人钱了……”

    “欠钱还钱就是,这还能难得住你?”

    “可他不要我了……呜呜……”

    文昊心说果然,又有些暗自庆幸。

    不过仍装作不解的问:“谁?陈江河吗?不至于吧,他是一个清醒而有主见的人,几乎从不犯低级错误……”

    “就是不要我了,我亲眼看见他和巧姑在一起了……”

    文昊明白了。

    是了,骆玉珠和陈金水斗,虽然互有输赢,但从来没怯过。到底是年轻,最后仍是斗不过命,被老东西摆了一道狠的。阴差阳错交织在一起,从此人生轨迹发生了重要变化。

    “好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完饭咱再哭他个天昏地暗,哭他个日月无光,到时候跟孟姜女比一比,就是哭,骆玉珠也不比别人差!”

    骆玉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第三章 敞开心扉说心事

    骆玉珠一手捂着脸,顾不得害羞,掀开被子就冲进了卫生间。

    文昊找的这个宾馆是一个高级的地方,虽然跟后世没法比,但卫生间和热水还是有的。

    过了好一会儿,卫生间里传出一个声音,“你……你转过去,看着窗外,别回头。”

    “不会吧,你身上的衣服已经很保守了,遮的严严实实的,怕啥?”

    “你别管!”

    骆玉珠怎么会说,丝绸的衣服,把身材都露出来了,怎么能随便给人看。

    “行,我按要求做好了,你出来吧。你原来的衣服让我给烧了,穿新的吧……”

    骆玉珠先是探头张望,见他确实守规矩的转了过去,床头柜上,一整套新衣服正摆在那里。

    姑娘蹑手蹑脚的出来,抱起衣服重又像兔子一样窜回了卫生间。

    不一会,一个美少女出现。棉线衣,棉线裤,羊绒毛衣,羊绒毛裤,不知材质的外裤,长款风衣,短靴等等,长短大小无不合适,里里外外无不舒服。

    竟然还有一双极柔软极好看的羊皮手套!

    从卫生间出来,骆玉珠左看右看,全都美美的。满意极了!

    在文昊的关注下,骆玉珠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砂锅里的炖鸡,抹了抹嘴,顺手又拿起文昊给她切的橙子吃了两瓣,骆玉珠重新智商上线。

    她坐正姿势,开始正式谈判。

    “大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思远!”文昊重新披上马甲。

    “马大哥,救命赠衣赠饭,我先谢谢你啊!看样子你也不缺钱哈,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说到这里,骆玉珠停了下来,她等着文昊谦虚呢。

    文昊却不言不语,只管看着她。

    他想等着听下面的话。他非常好奇骆玉珠接下来会说什么话,是“结草衔环,来世再报”,还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不知为什么,自从见到骆玉珠,文昊总想逗一逗她。

    结果就尴尬了!

    两人都等着对方先说,结果谁都没说。

    骆玉珠觉得,自己今天是碰到了对手。她眼珠一转,开始旧事重提道:

    嗯“我的情况你好像很了解,卖人贩子的事,我只给一个人说过。还有我会做生意的事,还有我的名字,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陈江河,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也是很了解的样子……”

    哟呵,这是反守为攻了呀!

    “不应该先谈一下救命之恩的事吗?”文昊不死心。

    骆玉珠强词夺理道:“要先看一下你是不是怀有别样目的再说,要是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算计的,我岂不是赔钱又赔……人?……”

    “放心吧,我看中的不是你的人,不对,就是你的人,也不对,哎呀,这还说不清了,干脆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文昊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极漂亮的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相片递了过来。

    骆玉珠接过来,只见上面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正巧笑嫣然的看着她。说一模一样也不确实,虽然一样的年轻,却比自己好看多了,多就多在了那一股子别样的味道。

    这时的她还不知道,那叫“风情”。

    骆玉珠的那双好看的凤目一下子瞪圆了,“这……我……我没照过这样的照片呀?”

    “当然不是你了,我老婆!怎样?还会觉得我会对你有兴趣吗?”文昊有些炫耀的说道。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骆玉珠像是遭受了巨大侮辱,彻底的出离愤怒了,站起身就扑了过来,张牙舞爪的,发誓要咬死他。

    这个时候的文昊,只要他不愿意,是没有人能够近他身的。他只抬起一只手摁在骆玉珠脑袋上,任她双手乱舞,却不能前进一步。

    “好吧,我说错话了。这要是再往前推三四十年,就你这样的,说什么我也要抢回家里做老婆,哪怕强抢民女也不怕。

    你这和我老婆长的一模一样的,嫁给谁我都觉得亏了……不过现在是新社会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虽然还是那种混账味道,但骆玉珠到底还是明白了双方差距,不再追求咬死他解恨。

    她换了招式,开始挑逗他道:“其实吧,偶尔贪心一些还是可以的哦……”

    既然敌人退了,她就要前进。反正看他对自己老婆挺上心的,自己也没有后顾之忧,玩火不会自焚,那还怕啥!

    现在,报仇第一!

    看来这次情变,她是被刺激的狠了。真不是省油的灯啊!文昊是彻底的怕了她了。

    “能给我说一说你和她的事吗?”骆玉珠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文昊看着她那可怜的模样,不知怎的,郑娟的面目浮现出来,渐渐和她重叠在了一起。

    “好吧,就简单说说啊……”

    文昊答应了下来。

    他把从六三年开始,自己怎么流浪倒在沟里,又怎么被娘救了回去,一家人怎么凄苦,姐弟三人又怎么捉鱼养家等等事情,一点一滴的娓娓道来。

    包括后来怎么借壳开幼儿园,姐弟两人又怎么碰到老药子开始学医,最后一起学习,一起长大,又结婚等等,除了工作上的事,只捡生活上的点点滴滴说了不少。

    “她还真是幸福啊,有你陪着长大,最后还没有一丝阻拦的顺利结了婚,我真的羡慕你们……”

    骆玉珠想起自己和陈江河的经历,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从小死了娘,没有兄弟姐妹疼自己或者被自己疼不说,还被亲爹卖给了人贩子。认识陈江河刚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他就不辞而别,一去就是三年。

    见了面后两人开始相知,相恋,马上好日子就要到来的时候,又碰上了这样的事……

    现在他已结婚,自己独自漂泊在外,举目无亲,还差一点死在了铁路之上。

    想到这里,骆玉珠忍不住又热泪盈眶。刚想再哭一下,文昊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好了,说正事。大约三年多以前吧,还是在火车上,你和陈江河抢一个窝头,我就在现场。后来,还跟着你们去了那桥洞,你们熬糖换糖,我都见了的。我说啊,那时候你们挺好的啊,这次是怎么了?”

    “你跟踪我们?”

    “重点,注意重点,不要太在意细节,跟踪是有目的的,我怎么你们了?没有吧,所以,你可以把那看成是保护,这一下子是不是就平衡多了?”

    “那这次呢?”

    “你当我是神仙啊,这次真的是巧遇。当然,你把这看作是缘分,也不是不行。”

    “我不信!”

    “随你,咱们是不是该说一下报恩的事了?”

    “还不行,你目的未明,要先清楚再说。”骆玉珠继续嘴硬。

    “那先说一说骆姑娘如何沦落至此,总可以了吧。先说好,这可不是揭你伤疤啊,我觉得了解清楚后,说不定能帮你……”

    骆玉珠一想也是。

    在悲伤又重新占据心头的情况下,含泪说了她想帮陈江河的忙,千方百计换粮票,又怎么遇到亲爹骆大力,被偷梁换柱偷了全部的钱的事一一道来。

    包括接着怎么追人,怎么卖货还钱,怎么听到陈江河结婚,怎么见他和巧姑拥抱,怎么退掉房子伤心离开等等也没有瞒着。

    说着哭着,慢慢的她就睡了过去。

    太累了呀!

    文昊心疼的替她除去外衣,抱她重新躺好,给盖上被子后,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静静的凝视着窗外想自己的心事。

    不知不觉的,他也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到重新回到了前世老家,见到了父母,见到了二妹和弟弟。那里唯独没有他自己。

    他有些慌了。奋力的挣扎着想过去,可无论怎么努力,就是丝毫动弹不得,仿佛有一层隔膜,禁锢住他,也隔离着他们。

    他惶恐极了,嘶声喊叫却仍发不出一丝声音,并且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努力的拖他往回走。他怕了,极力挣扎,想抓住身边一切物品稳定身体。

    突然感觉到一些绵软包围了他,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的抱住了……

    骆玉珠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一夜好睡,睡前又吃了一顿好吃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

    她仰起头,映着晨光,看着窗边的沙发上还在沉睡的男人,有些痴了!

    他这是守了自己一夜啊!

    骆玉珠有些妒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了。这男人高高大大的,有钱还体贴人,尤其是心地善良,和他说话是那样的畅快。

    嫁给这样的男人,那个女人一定很幸福吧!

    也不知是为什么,骆玉珠一见到文昊,就从心底里感到亲近。打打闹闹的,也是潜意识里感觉没危险罢了。

    她悄悄起身,鬼使神差的轻轻走到沙发前,俯下身体认真端详着他。

    没了眼镜的遮盖,陷入熟睡的文昊也没有再控制神态,骆玉珠这时才发现,他是那样的年轻,啥男人,男孩子嘛!

    她忍不住低下头,悄悄的吻了上去,但马上就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动弹不得。

    咿咿呜呜了一阵,也就听之任之了。

第四章 玉珠决心赴平京

    文昊突然惊醒了过来!

    他本来感知就极为敏锐,如果不是昨夜陷入那个奇怪的境地,不会被人近身而不自知。

    可这时看着软软的,像没了骨头一样缩在自己怀里的姑娘,瞧着她那滴血似的晕红脸庞,他觉得这下坏菜了。

    再看了一下两人的身体,衣服都还好好的,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文昊见她又在装睡,也不点破,轻轻的抱上她,想再放回床上。不想却被她紧紧的抱住了,不愿松开。

    先前是睡着了不自知,这时他可不敢造次了。骆玉珠和陈江河有着很深厚的缘分,她现在如此也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只是他本是极为体贴的人,也不忍伤了姑娘的自尊。好在他经验丰富,轻声说道:“乖啊,我想起还有点事儿没给你讲,你躺好我给你说一说。”

    骆玉珠有点疑惑不解,睁开大眼睛看着他,想要一个解释。

    文昊说:“昨夜你睡以后,我琢磨你说的事,觉得有不少疑点,你且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骆玉珠不依,伏在他胸前轻声说道:“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听,现在你救了我,我……我啥也没有了,除了这个身体,也……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你了,你不会……也不要我吧……”

    说完以后,她有些像是被极大的伤害了的模样,忍着羞涩倔犟的看着文昊,泪眼朦胧,可怜兮兮,意思是说“你看我都多惨了,你还拒绝我!”

    文昊听完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和郑娟一样相貌却截然不同的性格,还真的是吸引人。

    此时如果他心一横,姑娘也就从此是自己的了。

    但他不能啊!

    “你真的不想听?有转折的啊……”

    “真的?”

    “真的!”

    “那……你就这样说吧。”骆玉珠不见兔子不撒鹰,仍是蜷缩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说道。

    文昊无奈,只好轻揽着她重新坐回窗边,然后看着她说道:

    “我回顾了整个过程,还真的为陈江河鸣不平啊,合着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见他一面,给可怜他一个申诉的机会,直接就缺席审判了!你呀你呀,让我咋说你好呀?!女人啊……”

    骆玉珠原本听他这样说,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觉得自己确实考虑的少了一些,听他说“你呀你呀”的爱怜无奈,还觉得挺感动、挺愧疚,挺不好意思的。

    但最后那“女人啊”又把她给刺激到了。她再次不管不顾的挺身抬头想咬人,但这次文昊没再客气,直接抱住了她。箍住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

    直到她承认失败,才又放开了她。最后还威胁道:“你不要再挑战我啊,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这下骆玉珠才真的消停。不过,她仍破罐子破摔,赖在那里不起来。

    文昊还能咋样,只好控制思绪,把她像小嫚一样,当妹子宠了。

    “这个社会啊,太复杂了,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探知万一。很多时候啊,眼见未必是真,耳听也未必是实。我给你简单分析一下啊,巧姑是陈江河一起长大的玩伴,一直当亲妹妹看的吧,大哥抱下妹妹安慰下,应该不过分吧……”

    “而且陈金水和你斗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就对你推心置腹的好了起来?有人要抓你,他不帮忙还则罢了,居然还通知你快点跑,不感觉到奇怪吗?

    我觉得吧,这里的重点就是那个‘跑’字!我推测啊,他的目的恐怕就是想让你快点走。为什么这样?答案不言而喻,他要促成陈江河和巧姑结婚,你在路上听村里人说的,大概也就是从这里来的了……”

    骆玉珠有些恨自己了。

    是啊,为什么不现身见陈江河一面,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呢?

    他俩都说好要相信对方一辈子的,结果都没有做到。他见自己拿走了粮票痛苦不已,自己见他和巧姑拥抱,连解释都不给他机会。

    她这下彻底的软了下去,侧身趴在文昊怀里,委屈的抽噎着,最后终于又大哭了起来。

    不过,这次文昊没拦着她。只是轻轻的拥抱着姑娘,任她痛快的哭泣,直到她再次的睡了过去。

    骆玉珠再醒来时,仍是蜷缩在文昊的怀里。

    那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她羞涩的挺身起来,跑进卫生间仔细的洗漱了一下,甚至还让文昊递给她睡衣洗了一个热水澡。

    再出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骆玉珠说“饿了”。

    文昊领着她出去吃了馄饨面,回来后边给她剥橘子边商量下面的打算。

    “我这次来这里,是想订一批柑橘苗,按时间来算,大约需要一个星期。这一星期你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一起走走;二是在宾馆休息等我。你的身体最近消耗太大,需要好好修养。至少我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的,这一点你放心。”

    骆玉珠想了想,说:“那……我还是在宾馆呆着吧,你哪天去有趣的地方时,叫我一起也行,其它时间,我就在宾馆呆着吧……”

    “这样最好,等忙完我带你在附近转一转……至于以后……我建议你也别做你的小买卖了。你已经知道那一类生意是怎么做了,剩下的也无非是用时间换钱罢了。跟我去平京吧,我在那里有一所培训学校,花几年时间,学一些做生意的知识,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以后生意会做的更大一些。”

    “那我岂不是吃你的,喝你的,没这个道理呀?”

    “你还挺要强的哈,要不咱俩签一个合同?我支持你学习,以后给我效力多少年什么的……”

    “那就是卖身了给你了呗。”

    “还真不好伺候,那你说想怎么办?”

    “我……想先去看看陈江河,不让他知道的那种。这次经历,归根结底是别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他,可……我就是想……呜呜……我想看看他……然后我跟你去平京读书。”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我不知道,就是不想……”

    文昊拿出手绢给她,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好,就依你,以后留短发吧,你留短发肯定最好看。”

    就这样,两人结束了第一次关于未来安排的探讨。

    接着,文昊就早出晚归起来。不过,每天晚上回来,他都会给骆玉珠做一顿饭,或是馄饨,或是鸡汤蘑菇,或是鱼汤豆腐,有时是红焖羊肉。配着小菜看她吃完。

    一个星期以后,文昊带骆玉珠在赣州游玩了两天,然后两人直接去了杭城那个袜厂。

    陈江河果然蹲守在这里。

    他遍寻不见人后,广撒寻人贴,然后想起骆玉珠以前说过的话,就每天蹲守在厂外,盯着大门直到天黑。他相信,骆玉珠迟早还要来厂里拿货。

    骆玉珠在远处也痴痴的看着那个心上人。

    看着他咬着烧饼等在厂门口,一有车进厂,就拿着照片跑上前去询问。虽然每次都失望而归,但下一辆车来时,仍是快速的跑上前去,继续询问。

    一个在厂门口盯人,一个在远处也盯人,痴男怨女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两人相互看了两天,第三天,天刚蒙蒙亮,陈江河照例在曙光厂大门口蹲守骆玉珠,骆玉珠在远处蹲守陈江河。

    忽然,袜厂厂房里腾起一股浓烟,隐约有人喊叫:“快救火!快!”

    袜厂的原料车间里火势熊熊,值班看守厂房的是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见了大火就手足无措。

    陈江河冲上前喊:“消防栓呢?水在哪?”

    老人吓得面面相觑:“水……水……”

    看他语无伦次成这样,陈江河不再管他,直接转向原料车间,脱下衣服用力拍打。

    他咬牙冲入火场,拖原料的同时,机智的拖动已经彻底无用的废旧机器,用它们建成拦火墙隔火。

    拦火墙的阻隔起了作用,火势没有蔓延到成品仓库。随后不久,原料车间的火就被扑灭了。

    厂长急匆匆带着工人从大门口奔向了原料车间,看厂老头向厂长哭诉着:“厂长,多亏了他呀!把火拦住了,这厂子才保住呀。那火苗噌噌地……”

    “那人呢?”

    陈江河已经被火烤得灰头土脸,靠在已被烧黑的墙角下喘息着,墙皮被烧掉,裸露出了里面的砖石。

    陈江河突然发现了什么,慢慢爬上前。离地一米多的高处墙砖上,刻着不起眼的两个小人。

    一个大的牵着一个小的,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骆玉珠和妈妈。

    骆玉珠泪流满面,几次想冲过去,又自己止住了。直到看见厂长当场同意陈江河进厂工作之后,骆玉珠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对文昊说道:

    “咱们走吧!”

    文昊咂了咂嘴,对骆玉珠说道:“妹子,你这样做,对我们男人太狠了一点吧!陈江河同志可是一个立场坚定的好同志,在你的事情上没有犯过哪怕一点点错误,你这样考验他,是不是太……”

    骆玉珠没有接话,她迎着朝阳,坚定的说道。“从今天起,我骆玉珠的日子,要重新来过!”

第五章 清官文昊断家事

    骆玉珠随后又仿佛自言自语的轻声说:“他要是能等到我学成归来,此生我必不负他!”

    听话听音!

    骆玉珠的言外之意很明白:他若负我,那在她以后的人生中,从此没有陈江河。

    好狠好残酷,幸好陈江河立场足够坚定,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好同志。

    文昊也暗自庆幸,不知道郑娟他们咋勾兑的,让他同时拥有了三个各具特色的大美人。

    只是,也不全是享受!

    尤其是这几年,她们各自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事业心越来越重,就连梁立雪都是。

    她一手化妆品延伸至洗化,一手在运输队基础之上发展起的物流延伸至食品、烟酒、家电、服装和百货销售。已经成为轻工领域的巨无霸了。

    郑娟却坚守医药领域深耕,已经延伸进入成药销售连锁和居民区诊所部分了。

    周蓉以文工团庞大的人脉和人力资源为基础,背靠平京、沪市两大戏校,依托工作室、经济公司、发行公司进入影视、音乐两大领域,并在全国大建影视娱乐基地。

    文昊仿佛成了她们的高级客房服务员。想了,或者累了,她们就一个个的,或者一起回来,在平京家里住那么两天几天的,享受一下优质客房服务,像疗养,像充电,然后就又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各奔东西了。

    而且,最近不知是受了什么启发,她们居然还学会了叫远程服务……

    这一切,都让文昊很受伤。有了一些“悔教老婆觅封侯”的意思。

    最近他居然发现自己甚至像女人一样,已经到了迫切的希望有一个孩子,来安慰他受伤心灵的程度。

    可是不知为什么,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什么措施都不用,但就是怀不上。周蓉甚至还说“这多好,享受还省事省钱,没有后顾之忧,大赞”。

    文昊开始怀疑空间和太阳九练法,他已经开始研究,只是还没有结果出来。

    三女倒是乐观,说忙着做事,没时间生孩子。都三十多了各方面还犹如少女,像时光在她们身上停止,身体状况的变化给了她们极大的信心,又有事业做依托,对孩子还真的并不迫切。

    三女都是持“有了正好,没有也无所谓”的态度。

    至于秦岭,已经不加任何掩饰了。

    她好像与另外三女达成了一致意见,丝毫没有了顾忌。出入行止已经俨然以四夫人自居了。

    而且,关中戏校已经建立起来了,遍布黄土高原的扶贫学校提供了充足的生源,触角甚至已经延伸到了青藏疆。

    扶贫学校和更高一级的职业技校,给文昊的黄土高原环境改造计划提供了大量的人员和实验田。

    在黄原原本偏远穷困的边边角角,已经实现了“全部降水就地入渗拦蓄,米粮下川上塬、林果下沟上岔、草灌上坡下坬”。

    环境和收入的增加,原来敬老院的老人大部已经回迁。只是居住分布更合理了起来。

    以前家所在的地方,大都成了新的黄原护林人的居所。他们在巡视、守护这些年的劳动成果。

    秦岭手握文昊的命脉,打着“为了青春”的旗号,最近在强烈要求“同工同酬”。文昊是越来越难以抵抗了。

    但他还在坚持,再来一个事业女,再来一个叫远程服务的,他还不悔死!

    文昊和骆玉珠回到平京是三月里,刚到家里,徐慧真就找上门来。

    她现在正沿着铁路线,全面布局快捷酒店和面馆、饺子馆为主的快餐,为打着各大菜系为招牌的高级酒店熟悉市场并铺路,完成前期调研和布局。

    “昊子,你可回来了,哎呀,郑娟跟你一起回……不对,你不是郑娟,昊子……她……这……”

    原本兴高采烈的徐慧真突然见到骆玉珠,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太惊悚了!

    以她的眼力,稍一关注,马上就想到了眼前姑娘和郑娟的不同。

    倒不是年龄原因,而是气质。这姑娘满身野性,而且身上又一种和她类似的特性——那是商业人员的气质。

    “给你介绍一下,骆玉珠,我刚认的妹妹,老家是浙剩的。玉珠,这是徐慧真,你应该叫姐,做餐饮酒店的,以后你们两个的共同语言应该会不少。”

    文昊给她们俩人做了介绍后,任她们姐姐妹妹的在那里寒暄,自己回屋洗漱换衣服去了。

    他现在住百花深处的四合院主院,和郑娟住在一起。即使身边的人,知道这里的也不多。他的惯常联络地点,在宾馆小院那里。

    能来这里的,都是核心人员,基本上都知道他有三个身份,三个老婆。

    徐慧真找他来,是因为何大清的事,确切的说是何雨柱的事。因为事关大孙子,才牵连到了何大清,他才有了发言的权利。

    原来是娄小娥回来了,去年就回来了,秘而不宣,也没去四合院,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不知是怎么想的,转过年却带着儿子大模大样的进院子找爸爸,一时闹的的沸沸扬扬。

    秦淮茹还没有表态呢,大院里的人棒梗兄妹一拨,一大爷、二大爷一拨,就开始谋算起来了。

    打亲情牌,陈说厉害,感情拉拢,目的只有一个,保护秦淮茹,最好能再划拉娄小娥一些钱回来。

    作为爷爷的何大清肯定向着孙子啊,既然向着孙子,孙子她娘就不能不管。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又身单力孤,正唉声叹气时,被蔡全无指点,就找了老板徐慧真求助。

    徐慧真也管不了这个事。

    她当然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但她没有管事的资格。何况秦淮茹还是她的员工,师出无名不好插手。

    但论亲疏远近,何大清显然更值得她帮助。尤其求上门来,还是自己老公出的主意,于情于理她都要伸手相助。

    她徐慧真是谁?既然想做事,手段有的是。既然直接管不了,那就间接来。

    她极有章法。先是找娄小娥了解了她的想法,又侧面打听了一下何雨柱的态度,这就找上文昊然的门了。

    马思远是何雨水的弟弟,还是自己老板,有资格而且有能力管这事。

    何雨水已经出嫁,一子一女,老公爱她,事业顺遂。所以,文昊实在是不想插手何雨柱的事了。

    这人实在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

    文昊当初给他开了那么好的局,愣是让秦淮茹慢慢收复失地。不但还是没有给他生下一子一女,而且何家的两个房子,聋老太太的那个房子,让秦淮茹给分的干干净净。

    而且,何雨柱还替他养着婆婆和三个孩子,付出的就是偶尔给何雨柱睡觉而已,实在是大赚。

    就这,三个孩子该不孝顺还是不孝顺。

    “娄小娥是啥态度?”文昊问道。

    “当然想争取孩子他爹呗,唉,俺们女人真苦!”徐慧真顾影自怜。

    文昊都气笑了,“你拉倒吧,天下女人苦,你都不会苦。你说娄小娥怎么傻成这样?有钱还好看,啥男人找不着,非要在何雨柱的身上吊死!”

    “唉……她守身如玉十几年不说,还替我柱子哥养大了孩子,还真的不能袖手旁观,这忙还必须要帮……不对,你不可能没有办法,你是没有名分吧?!”

    徐慧真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表示鼓励。

    “姐,你别对我放电啊,这不合适。这要是早二十年遇到你,我肯定娶你,现在……”文昊调侃道。

    徐慧真嗔道:“去死吧你,大姐的玩笑你也敢开?不分场合,你妹子看着呢!小心回去让你全无大哥知道,他找你麻烦我可管不着!”

    骆玉珠赶忙表态,“别管我,我没看见,也没听见……”

    她正在体会文昊身边的一切,这是她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领域,连想都没想过的。

    “就是因为怕全无大哥我才不敢娶呢!……给你个尚方宝剑吧,徐姐,既然你插手了,就不能只跑跑腿,动动嘴。都这个年龄了,说来说去都是利益。你帮我做三件事吧,一是通知秦淮茹休息,从明天起不用上班了,让她好、好、安、家……”

    文昊在“好好安家”上加重语气,停顿一下后又说道:“二是……你给我雨水姐捎一个信儿,让她明天带着我何叔的授权跑一趟,让她收回何家那两个房子,另有用处。”

    “这三嘛,你帮我准备一下,三天后我在那四合院里给小娥姐和小侄儿接风,这消息也让雨水姐放出去。”

    徐慧真啧啧道:“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文昊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少来,难道你还要让我掰开揉碎去给他们讲道理不成?再说,这是新社会,还能真的逼死人?”

    “再说,四合院那两拨人归根结底是为了利益,那就从利益上帮他们算算账!他们打的是秦淮茹分旗号,是秦淮茹分水军,那就让秦淮茹自己去摆平。都不识相,咱再图穷匕首现……”

    文昊说完,看着鄙夷的瞅着自己的两个女人,有些恼羞成怒了!

    “哎,啥眼神儿,我这是帮你们女人讨回公道,不鼓励还则罢了,竟然还鄙视我!立场呢?王法呢?”

    俩女人竟然齐声发言道:“嘁……”

第六章 五女联手开公司

    晚上,在徐慧真的安排下,何雨水带着娄小娥母子去宾馆小院。

    如今改开,人渐渐有钱,来往商务人士渐多,宾馆常常客满。但徐慧真坚持留着小院,除非极为贵重的老客,绝不会开放这里。

    所以,这个地方文昊常用常有。人际交往的尺度和火候,徐慧真把我的极为到位。文昊也很喜欢她这样,所以,交往十六七年,从不曾渐行渐远。

    晚上是文昊安排的,何家人聚餐,给娄小娥母子接风。骆玉珠作为文昊妹子作陪。

    十几年未见,娄小娥美丽如昔。好命的女人大多脑子不好使,娄小娥就是真实写照,文昊很怀疑她怎么在南岛活下来的。

    可想着嘴里不知怎么的就秃噜出来了。

    娄小娥听到了,“你啥意思?就是说我傻呗……”

    “这个……啊小侄儿真可爱,来,晓啊,叔送你一个小礼物……”被抓个现行,文昊只得接侄儿遁走。

    小侄儿何晓倒是长的聪明伶俐,就是太听话了一些。何大清对他真是无可无不可,爱煞了他。今天的家宴就是出自他的手,何雨柱帮忙他都不让,嫌他手潮。

    从保定回来后,何大清享受了一段父子天伦,可时间一长,他又嫌弃起凡事拎不清的何雨柱了。尤其近几年,见秦淮茹那样,实在是看不过眼。

    之所以不发作,是觉得好赖也是一个家,没必要。如今有了孙子,一切就有了价值,在蔡全无的激励下,他就发起了这场讨伐。

    之所以没找女儿的干弟弟文昊,他觉得事情不大,徐慧真能搞定。

    而徐慧真觉得家务事难断,并不是有道理就说的清楚的,就想到了秦淮茹很害怕的文昊。谁让他还是何雨水弟弟呢!

    文昊给何晓一把小匕首,男孩子嘛,说:“晓啊,知道叔送给你匕首是啥意思吗?”

    “叔,你教我……”

    文昊毁人不倦:“匕首是武,叔盼你文武双全,长大了能保护你妈咪。你妈咪是个傻的,你爸爸又是个糊涂蛋,以后家里只能靠你保护……”

    何雨柱反对:“当着孩子呢,留点面子……”

    娄小娥不依:“思远啊,你又说,枉大姐始终想着你,在南岛你的事我可不少帮忙……”

    文昊摆事实讲道理:“柱子哥,养了人家十几年了,家产让人霸占完,买个电视机都被抢了,人家愣是一个蛋都没给你下,还说你不糊涂?何叔,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何大清恨铁不成钢:“太有了,太糊涂了,不是我儿子!”

    何雨柱无言以对。

    “别不是你像许大茂一样了吧……可不对呀,有何晓啊……”

    “你就损吧你!”何雨柱无奈喝酒。

    “小娥姐,你有三傻,我说的不对,你在骂我。这一傻,你漂亮又有钱,什么男人找不到,非的在我柱子哥这一棵树上吊死。守身如玉十几年不说,还给人养大儿子,最傻的是你又给人送过来……”

    “这二傻,你给我哥投什么资啊,投资给糊涂蛋,这不是给外人送钱吗?你这做生意的眼光可真不咋的……”

    “这三傻嘛,听说你还想投资四合院建养老院?你这是帮情敌养儿子,帮谋算你的人养老啊,你这是有钱花不完呐!我娄叔的精明怎么没遗传一点给你啊……”

    娄小娥气的不说话了,何雨柱却更羞愧了。

    何雨水解恨的说道:“思远,你说的可真解气,哥,你羞愧不羞愧?!”

    文昊转头看向何晓,说:“叔这样说你妈咪和爸爸,不是说他们人不好,而是人太好了,好到不知道保护自己。所以,你在这点要加强,学你爸妈的好,但要学会保护自己……”

    “知道的,叔是在帮我妈咪和爸呢,爷爷刚说的,这叫……”

    何大清插嘴帮孙子,“恨铁不成钢!”

    “对,是这个意思,阅读理解做的不错!你光明叔叔、用贤叔叔都在南岛,水叔叔更厉害,回去后多跟他们学学本事,你们家啊,以后只能靠你来保护了……”

    正跟爷爷玩的何晓说:“思远叔,我听到了,光明叔对我可好了……”

    何大清问:“那他们这事儿……”

    文昊就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下,何大清二话不说,也不写什么授权了,当即写下转让书,直接就把房子给了孙子。

    何雨水也想写,让文昊给拦住了,“姐,你那个东屋收回来后就留给我外甥吧。”

    文昊又谆谆教诲侄儿,说:“晓啊,这房子你一定要接受,要看好,这不是房子,这是你妈咪的脸面,给何家生了儿子,她应得的!”

    娄小娥想哭了。

    “办完这事儿,柱子哥,你请个假,去一趟南岛吧,在那里落个户,跟小娥姐把婚事先办了。

    至于平京这里,我就替小娥姐拿主意了,你维持原状也行,离婚也可,都随你。不过,秦淮茹最多只能得老太太那房子,其它的就不要奢求了!”

    “小娥姐,你看……”

    “思远,我听你的……”

    接风宴后,何家的事儿对文昊就算结束了。

    学校扩大,北方轻工另辟了一块地方新建了学校,有幼儿园和小学部,外加一个培训班,娄家的房子也就腾出来了。

    文昊重新收拾了一下,把一、二楼恢复了旧观,就还给了娄小娥。

    “小娥姐,要说我还得说说你,去年都来了,住宾馆都不找我,你这是见外啊……”

    娄小娥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原本想悄悄看看就走呢……那地方太伤心了……”

    “妈咪,这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是,这个屋就是,还是老样子啊……思远,真的谢谢你!”

    “这房子当初娄叔说送给我了,如今你们回来,我就送给小侄儿了。你们在平京也要有个住处,总住宾馆也不行……对了,还有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

    说着,文昊领着她们去了后院,当打开地下室后,娄小娥惊呆了。

    全是货架,满噔噔的古玩……

    “图纸我就留下了,其它的都给何晓吧,算是个家底儿。你们要是不缺钱,这些东西还是放着吧,再过二十年,才是真正的值钱。”文昊给她们说道。

    留娄小娥她们母子在那里怀旧,文昊和骆玉珠从里面出来。

    到了大街上,骆玉珠问道:“真的会值钱?”

    “怎么?我怎么觉得……你一听赚钱就两眼放光呢?”

    “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现在还身无分文呢,你借我点本钱呗……”

    “你现在读书第一,知道吗?我……”

    骆玉珠一听他又说教,不耐烦了,说:“你就说借不借吧……”

    “要多少?”

    骆玉珠惊喜,“……要不你先借……五千?”

    文昊鄙视,说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呀……”说着,文昊递给她一个存折,“这是哥给妹子的零花钱,不用借!”

    骆玉珠打开一看,惊叫道:“十……十万?”

    “我给你说啊,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缺的是……”想起叫客房服务的老婆,文昊有些伤感,说:“缺的是顾家的老婆……”

    尤其是郑娟,文昊很后悔。让她读书,让她学医,最后成了一个女强人!原本温柔贤惠,眼里只有家的那个……不见了!

    “这……要不我试试?”

    ……

    文昊气的直接走人了!

    不久郑娟回来,见到骆玉珠,当场就认了妹子,拉她在中院长居。

    骆玉珠是个要强的,她不想白吃白喝,学习之余不忘赚钱,又跟破烂打上了交道。

    废品收购站原本属于物资回收公司,改开后整理资产,陆续向外出售,郑娟入股,选位置好的,她们姐妹俩一口气买了十个,连员工一起接收的。

    不说其它,光地皮都值不老少的。

    文昊看过后,在城区又挑着买了十个,算是入股,也交给她们经营。

    梁立雪听说了,也挑了十个,替周蓉传话,也挑了十个,后来秦岭闻风而来,她说“不能跟夫人们比”,挑了五个。

    这样算下来,骆玉珠的物资回收公司一下子有了四十五个废品收购站。这让她开了眼界,原来生意还可以这样做!

    她以前十年努力都挣不到的结果,一晚上实现了。那天,她失眠了!

    文昊知道后,给她举了一个例子开导她。

    有一个人,喜爱摄影,攒了好久才够钱买一个。他很珍惜,花了半个月时间,全市卖相机的地方转了一个遍,比价格,比性能,比牌子,最后选了一个最满意的。

    他朋友是一个做大生意的,见了他买的相机,要过去把玩。

    有人欣赏他的物,他很兴奋,说了自己选择比较的过程和最后选择买它的原因。

    他朋友听完后,就说了一句话。

    “玉珠,你觉得他朋友说了什么话?”文昊讲完后问骆玉珠。

    “表扬他?不对……这样简单你不会讲给我听的……”骆玉珠沉思了一会,就说道:“你说,我想不出来……”

    “跟你睡不着觉的原因有关。人分层次,事情也分层次。这个人攒了好长时间的钱,好比你以前敲糖换鸡毛生聚资本;他比较半个月的购买决定,好比积累的经验……”

    “这些在谈话之间就被他朋友捕捉到,直接享受到了他的劳动,并且推陈出新,这就是因为层次不一样了……所以,他那朋友只对秘书吩咐了一句……”

    “你去照样也给我买一个,顺便调查一下这照相机的分销,合适的话,咱们开一个摄影城,把相机集中起来卖……”

第七章 郑娟玉珠小阿美

    文昊后来是这样解释的:这不是说他那个朋友就比这个人聪明,而是层次不一样了。

    他还在生聚的时候,朋友已经凭着足量的资金追逐机会了。其实,还有比他朋友更厉害的方式,就是用更多的资金形成资本,根本不参与具体的生意,让别人替自己挣钱。

    骆玉珠突然插了一句嘴,说:“就像你和立雪姐这样?”

    ……

    文昊看着骆玉珠,无奈说道:“你果然冰雪聪明,虽不中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真实的资本生意,其实我不喜欢,因为资本有意志,它追逐的是钱,为钱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人情味,包括价值观,它遵循的是只有赤裸裸的金钱规则。

    玉珠,答应我:在你有一天发展到那个程度之前,要学会控制它;在你有一天发展到那个程度之后,要记住我这句话……”

    文昊直盯着骆玉珠,说:“资本无情人有情!你一定要控制自己不要沦落为资本的帮凶,那样挣钱,将失去根本的意义。”

    骆玉珠不是很懂,但她还是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

    到了约定的时间,文昊去了一趟四合院,在差不多人去屋空的四合院里,宴请了老街坊们,表面上是在给娄小娥母子接风,实际上强势的宣示了自己的态度。

    他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所有针对娄小娥的行动都偃了旗,息了鼓,再也没有人提了。

    他甚至都没有跟秦淮茹说一句话,何雨水代表何大清,就顺利的收回了房子,并当着众人的面,把它交给了何晓,何晓转手给了他妈咪——娄小娥。

    有时候,正义还是需要有人伸张一下的!

    何大清只跟几个老朋友喝酒拉话,何雨柱全程也没有说一句话,让干啥就干啥。

    在这之后,就是娄小娥的生活了,文昊退出,继续过他的安闲日子,顺便去接受……远程服务。

    到了五月的一天,骆玉珠突然带回了一个小姑娘,还不到五岁。

    要不是骆玉珠说明,文昊还以为是郑娟避着自己在外面生的娃。那玩笑就开的太大了。

    那天郑娟刚好回来“充电”,她自己都有些傻眼了。先是骆玉珠,这又来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小姑娘,如果把她们三个人放在一起,郑娟再画个老人妆,活脱脱一个外婆、女儿、小外孙,祖孙三代的全家福嘛!

    骆玉珠说,小姑娘叫阿美!

    阿美是她管理的,其中一个收购站的职工——孙力的养女。

    五年多以前,废品收购站的老职工孙力像做梦一样的结婚了,新娘叫刘之兰,是一个二十二岁的返城知青。

    孙力当时已年近四十,年轻时参加突击队修建青藏铁路,生了一场大病后被烧坏了声带,成了一个哑巴,忠厚善良的孙力因此一直没能够结婚。

    热心的同事给孙力介绍了一个对象,就是刘之兰。

    孙力怎么都不敢相信美貌的刘之兰会嫁给他,但交往了才不到两个星期,刘之兰却主动的提出了要结婚,她的理由是哥嫂把房子占了,自己想快点搬出来。

    只是,两人拍结婚照时,刘之兰的微笑里有着一抹不细看都难以觉察的忧愁。

    新婚之夜,刘之兰和孙力相敬如宾,孙力老实,两人并没有夫妻之实。

    转天晚上,刘之兰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嘴里还说着“我是别人的人,怎么可能跟你结婚”之类的话。

    天亮后,还在婚假中的孙力就去上班了。

    刘之兰纯粹是利用老实的孙力。她拿着结婚证就去了医院,要做人流手术。

    医生说胎儿已经四个月,不能做手术了,除非有爱人的签字。刘之兰回到家,强装高兴的给孙力又是做饭又是打水洗头,期望能得到孙力的支持。

    但她的目的被孙力洞悉,两人再次一夜无眠。

    再后来,刘之兰怀孕的征兆越来越明显,已经彻底无法掩饰,最终向孙力坦白了一切。

    孩子的父亲是一同插队男知青,男知青已离开她回了上海,并不知道她怀了孕。

    孙力宽容地留下来她,从此两人兄妹相称。不久,刘之兰生下女儿,就是阿美。

    真相被众人得知,孙力的妹妹孙敏大闹一场,娘也被气死了,两人从此离了婚。

    刘之兰带着阿美搬到郊外,孙力仍然非常关心母女俩,把家里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送给了刘之兰,并且把全部精力放在了照顾刘之兰母女身上。

    再后来,刘之兰抓住了一个机会,决定到美国去读书,孙力表示可以由她来照顾阿美,刘之兰却把阿美交给了哥嫂。

    从阿美一生出来,孙力就十分喜欢,分离并不能阻挡他照阿美的决心。

    虽然刘之兰的哥哥并不愿意,他还是经常去幼儿园看望阿美。

    又是后来,刘之兰的哥哥上班时的厂房倒塌,他受了重伤,他的妻子不愿照顾阿美,把阿美送到孙力家来。

    孙力十分高兴,为了支付养孩子的开销,把烟酒钱都省下了。后来干脆就认阿美做了女儿,阿美冲孙力叫了第一声“爸爸”。

    就这样,孙力把阿美拉扯大,长到如今这般可爱的模样。

    文昊听完故事后,就“呵呵……女人……”,于是就捅了马蜂窝,被郑娟和骆玉珠联手讨伐,被迫承认:个别人是个别人,女人是女人。

    他被两女要求去解决阿美的手续问题,她们决定要收养阿美!

    这不是和刘之兰一样,要摘孙力的心肝儿,捅孙力的心窝子嘛!

    文昊怎么能干那样的事!

    但郑娟发话,他又不能不重视,思前想后,还真的让他给琢磨出来一个办法。

    他先是把封着的倒座房收拾出来三间,收拾的干干净净,整理的漂漂亮亮的,桌椅床铺都布置好,锅碗瓢盆全置办上,花花草草都安排好。然后,就带着三女“全家福”去找了孙力。

    从阿美的前途出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有感于孙力的贡献,公司给孙力安排了特殊福利,奖励他一套新房子住,可以就近照顾阿美。

    对闺女的关心压倒一切,孙力也感受到了文昊并无恶意,并不会抢他的宝贝女儿,只是纯粹喜欢她,想给她最好的生活。而他,也确实离不开阿美。

    当然,那张令人震撼的照片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孙力从生病哑了之后,历经人间冷暖,知道有时候“自尊”并没有什么意义,学会接受善意的馈赠反而是一种美德。

    于是,收购站的职工孙力,就搬到了百花深处,住在了宽敞明亮的倒座房里,上班之余,顺便替文昊看看门,照样享受父女天伦之乐。

    文昊好人做到底,又继续撮合孙力和李玉琴的婚事。

    李玉琴是孙力同事后来又给孙力介绍的对象,是个商店售货员。她前夫是个酒鬼,后来死了。而且活着的时候对她也不好。

    她本来就看上了老实的孙力,只是因为阴差阳错,加上又有刘之兰横亘在那里,心里相互都有对方的两人一直没有结合。

    文昊就充当红娘,替半推半就的两人办了婚事。

    这下好了,文昊终于觉得把事情办到了完美,以后可以放心的宠阿美了。

    只是现在却轮不到他了。

    郑娟和骆玉珠都是经历过生活磨难的。郑娟出生就失去双亲,成了孤儿,被郑母拉扯长大;骆玉珠幼年幸福,十岁后疼爱他的母亲去世,生活被继母接管,还没成年就经历被亲人卖掉的人间惨事,要不是她泼辣机智,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小阿美的出现,仿佛自己重生,她们认为有了弥补童年遗憾的机会,“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都不足以述说她们此时对小阿美的心情。

    两个重来没有做过母亲的母亲,按照自己的想象做起了母亲,还听不进去别人劝告。吃穿住行无微不至,喜怒哀乐时刻关心,看得旁边的文昊和孙力直咂嘴。

    孙力说不出来,文昊就替他发声,说:“过了,过了!”

    两女无视无闻,仍自行其是,口中还振振有词,“女儿要富养!你们懂什么?”

    富养是这样的吗?

    文昊没办法,搬出教育专家冉秋月老师,她俩才有所收敛。

    但文昊还是插不上手。

    他只能在饮食上下功夫。

    早上豆浆、油条、小笼包,蒸蛋、豆粥、豆腐脑,鸡丝、菌丝、豆腐丝,青菜、萝卜、山野菜,苹果、香蕉、西红柿,反正能想到的,能找到的,统统换着来。

    上午半晌是一顿加餐,主要是以牛奶为主,外加各种自制零食。

    中午最丰盛,也最解馋。

    配菜出去说,鸡、鱼、牛、羊、鹿、猪等被他做出了百般花样,蒸炒煎炸,汆烫溜滑,涮炖焖烧,卤腌焗煸,最后在郑娟嫉妒凤眼嗔视中才有所收敛。

    女人嘛,吃醋不分对象,不分场合,不分老幼,不讲道理。

    晚餐就清淡许多,以各种粥为主,辅以各种精致小菜,餐后照例有水果拼盘奉上。

    偶尔睡晚了,还有以各种汤品、面食为主的宵夜及时端上。

    这些都让孙力大开眼界,有钱人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

    好在文昊还是很清醒的,所有吃食他都有意控制在日常饭食的范围之内,只在看不见的加工环节上下功夫。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小阿美肯定是个胖墩没说的。

    好在这时北省传来消息:准备工作就绪,可以开始了。

第八章 秉昆春燕好姐夫

    文昊到吉春,刚安稳住下,还没来得及拜访各家长辈呢,更不用说展开工作了,乔春燕就闻风找上门来。

    她见面就说:“哥,你弟弟蒙受不白之冤,你管不管?”

    她是知道周蓉和文昊之间事情的,所以,找文昊办事理直气壮。

    原来,从参加工作开始,随着接触面扩大,十来年里,秉昆还是交了不少新朋友的。

    这里面就有他原来的老师白笑川。

    秉昆虽然最近一直忙酒店和餐饮连锁的事情,但只要有空,他照例会去白笑川的编辑部玩。

    他这已经是快十年的老习惯了,编辑部上上下下跟他都很熟,对这位经常来玩,还带各种好吃食,偶尔还会宴请大家的豪客赞誉有加,口碑那是相当的好。

    近十年里,编辑部的人员换了几茬,尤其最近,从工厂里调上来一个女编辑。

    女编辑何雯,嘴甜腿勤,自来熟,很善于钻营。来编辑部不到两个月,就盯上了常来编辑部的“豪客”周秉昆。

    周秉昆自从搞起古董买卖就没有缺过钱,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改开以后,更是增加极快。

    手里有钱,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觉就带了出来端倪,他在编辑部的行为,自己觉得很正常,就着他已经收着很多了。

    但别人不这么认为呀!

    他是那么的耀眼,所以被“社会人”何雯盯上也很正常。

    就在前几天,周秉昆抽空又去编辑部找白笑川。

    他去的不巧,白笑川出去采风,时间也不太对,中午也快下班了,编辑部就他和何雯在。

    何雯笑嘻嘻地说:“昆哥,我还没主儿呢,你认识的好男人多,帮我找个对象呗!”

    秉昆敷衍地说:“成啊,我会留意的。”

    随后周秉昆见要找的人不在,正要走时,何雯非要跟着秉昆,说她还没有吃过秉昆的饭,都是编辑部的人,不能厚此薄彼,区别对待,非要“豪客”秉昆也请她一次才行。

    秉昆无奈,只得同意。

    两人一块儿出门,走着走着,她挽住了秉昆的胳膊。挽着就挽着吧,已经不同以往,现今女同事挽着朋友的胳膊走一段路,也不算太岀格。

    不料,她说:“其实你又何必帮我找什么对象呢?我觉得你就挺好的。”

    秉昆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说道:“我想,你是知道我已经结了婚的。”

    何雯满不在乎,说:“那又怎么样呢?如今离婚不再是丢人的事了,哪天我陪你看一场新电影《谁是第三者》,开开窍儿。”

    秉昆非常生气,骂道:“无耻!”

    何雯先是莞尔一笑,转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啪地扇了秉昆一记脆生生的耳光,转身扭扭搭搭地走了。

    秉昆一想不对劲儿,她那一记耳光,似乎是扇给背后的什么人看的。因为他回头发现,发行部的主任和两名下属正看着呢,他们显然刚从小饭馆出来。

    第二天,有关常来编辑部做客的“豪客”周秉昆,调戏新来的女编辑何雯,言语轻佻、蓄意调戏,被愤怒的女编辑骟了耳光的流言散布开来。

    周秉昆就算浑身是嘴也辩不清了。

    向谁去辩呢?与何雯辩吗?那后果岂不是吹她一口气、落自己一身灰吗?

    周秉昆只有将耻辱和窝囊吞咽下去,闷在心里。

    但性如烈火,疾恶如仇的乔春燕哪里能受得了这个,何况还事关他老公的名声,但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人,思来想去没有太好的办法。

    周秉昆现场反应太糟糕,事后也没有及时补救,听之任之任事情发酵,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文昊原本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小编辑计较,但后来又想,这事太他玛恶心人了,又事关自己一直维护的昆子弟弟,也不能听之任之。

    于是他就带着乔春燕去了一趟编辑部,先找到他们负责人那个韩主任,拜了码头,道明来意,说这事你既然先前没管,这次也不要插手。

    然后他俩直接找上何雯,先礼后兵,让她主动出面,给周秉昆洗冤。

    “这对你来说虽然难堪了一些,但一来你也不在乎,二来好在还有工作可以继续做。再说本来就是自己作孽,受点难堪也正常,如果你不还他人公道……”

    往下文昊没再说,让她自己想。

    何雯闯荡社会,胆大好赌那是必然素质,没到山穷水尽怎会主动认输,自爆其丑?!

    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后悔的肠子都清了!

    文昊就做了两件事:

    先是请韩主任召开编辑部员工大会,文昊向编辑部捐款价值五万元的食品,作为编辑部本月福利。同时对编辑部最近的流言表示关注,然后乔春燕上台发布两条消息。

    一、悬赏一万元,寻找谣言的始作俑者,一人提供证据一人享受,多人提供证据大家分享。

    二、悬赏收集何雯日常不端事件,一条一千,没有上限,童叟无欺。

    一个这样的女人,生活中怎会只做一件这样的事?

    随后,他又让水自流留守北省的人直接去何雯原单位调查,收集何雯作风问题证据。

    不到三天,真相大白,全部事情的经过一清二楚展现下编辑部众人面前。

    韩主任挥泪斩爱将,何雯被当场辞退,她不走自己也干不下去了。

    消息布达现场,文昊不屑的的说:“大众媒体,己不正何以正人!”

    然后“呵呵”一声,唾地而走,带着乔春燕仰天大笑出了编辑部,只留下不是滋味的一众文人。

    郑娟听说了后笑他小题大做,浪费钱财,而且做法还招人恨。

    文昊怎会想不到这些,他觉得既然出气,那就出个爽的,哪里管的了其它?

    到此仍没有结束,事情大白之后的第二天,吉春日报上就出现了一篇文章。

    不但以某何姓编辑为主角,把事情的经过写的清楚明白,就连某编辑部众人的反应都没有放过。

    最后更是升华,提出大问题:改开之际,作为媒体应该承担什么责任?抓物质文明的同时,精神文明应该怎么办?

    同时宣告:自本文刊登之日起,吉春日报投资二百万元,成立媒体诚实基金,奖励北省范围内,敢于直言真相,维护人间正义的记者和媒体。

    后来,周秉昆找到文昊,费解地问:“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已婚男人,值得她这么勾引吗?”

    文昊给他讲:“你要知道,她和你一样,也只不过是普通人家子女。后来在社会上混出了些能耐,成了地道的’社会人'。

    她到底混出了些什么能耐,别人也说不大清楚,反正据说能耐不小。以她这样一个女'社会人'的眼光看来,你周秉昆还真值得她下一番功夫勾引的。

    你想啊,你哥已经是部里的大官了,你嫂子是高干女儿,还掌控华夏环境这个庞然大物。

    她父亲不在了,她母亲那也是三十年代初的老干部。如今尽管离休了,人家毕竟属于省里老资格的革命前辈。

    你姐更是名人,手里好几个大公司,影视娱乐一把抓,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这一切,对于一个女’社会人’是多么丰富广泛的关系呀!社会关系是’社会人’这一种人形蜘蛛的网。蜘蛛没有网可怎么活?

    '社会人’只有将社会关系这张网织得大大的、密密的,才能活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想事成。

    那何雯就算拆不散你和春燕,与你有一腿她肯定也愿意。”

    周秉昆说:“我怎么以前就没有遇到过什么’社会人’呢?

    文昊问:“你说的以前指什么时候?”

    周秉昆说:“'五、六年以前吧。”

    文昊想了想,点拨说:“你错了,那时也是有的,只不过品色不同,道行不同。

    那时的人表面看起来都是单位人,都有单位管着。没有单位的,叫社会闲杂人,由有关部门管着,所以个体的社会能量都不太容易发挥出来。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许多人都得找靠山、抱大腿、托关系、走后门。女的为了实现愿望岀卖姿色,男的为了达到目的背叛友谊、落井下石,都属于另一种’社会人’的勾当,只不过表现不同罢了。

    在我看来,’社会人’大体分为两类。好比’盗亦有道’,一个’道'字,便将盗划分成了两类;好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那个’道’字,也将爱财的人划分成了两类。

    有一类’社会人’是目的主义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另有一类’社会人’其实并不坏,甚至可以说还是古道热肠、助人为乐的好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社会关系网,网丝连着的也都是好人。

    昆子啊,你那个朋友白笑川就是后面这类人。”

    文昊借这事为周秉昆上了一堂社会关系学启蒙课,秉昆很爱听,也忘了自己的屈辱和隐恨。

    后来,所有人在北省,再也没有见过何雯。据知情人讲,说是去了南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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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人世间的流浪少年,成为郑母收留的第三个孩子,母老,姐弱,弟幼,怎么办?好在时间还早……穿越人世间的少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人世间的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人世间的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