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少平恋爱了
“思远哥说过的,坦白从严,抗拒从宽,拒不交代,回家过年,别说不是,是我也不说。”
“是么?你怕是还不知道人民铁拳的厉害呀……”
闹腾了一阵儿,两人才开始一起商量,这高中的生活该怎么过。
两人玩性投合,从小玩到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高小,一起上初中,一起暑假里去平京。
在村里,金波的父亲在门外工作,他家里少不了力气活,也常是少平的爸,或大哥少安去帮忙。
金波的妹妹金秀和少平的小妹孙兰香,仿佛他和金波的翻版,也是一块上学,同学同班加同桌,好得形影不离。
至于金波对他的帮助,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在公社上初中时,离村十来里路,为了省粮省钱,都是晚上回家,第二天早上到校,顺便带着一顿当天的中午饭。
每天来回二十里路,与他一块上学的金波和润叶姐的弟弟润生都有自行车,只有他是两条腿走路。
大哥本来想着买一辆的,让思远哥给阻止了,说车子多了浪费,跑着吧,反正金波也有么!
于是,金波就和他共骑一辆车子。两年下来,润生的车子还是新的,金波的车子已经破烂不堪了。
金波他爸只好又给他买了一辆新的。现在到了县城,离家七十里路,每星期六回家,他更是离不开金波的自行车了。
“现在的课太少了,就连课本都没有,教材还都是区里发的油印材料,上课大多数时间都读报纸,学的还没有在平京的多呢,我看来不来也就那样!”
金波发牢骚的说道。
“说得好像你多爱学习一样,你忘了思远大哥怎么说的吗?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该学的东西,也不是全在书本上,其它地方也有呢!”
“那你的想法……”
“我想……可以从读书上入手……先选一些书,然后……”
“这样能行吗?”
“我觉得可以试试,朋友也不是谁都行的,也需要筛选,顾养民其实也不错,就看我挑衅他,他都能克制就比旁人强一些……我……都有些后悔了呢。”
“我觉得他装的很,还怕事,不喜欢他。”
“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但思远哥说了,朋友也分很多种,只交和自己一样的,或者比自己差的朋友,这朋友也基本失去了意义。”
……
交朋友也不是说交就交的,需要时间慢慢来。除了交朋友,还要有自己的事情,把交朋友当工作,那是交际花,孙少平显然不想当交际花。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每天只要学校没什么事,孙少平就一个人出去,在县城里的各种地方转:大街小巷,城里城外,角角落落,反正没去过的地方都去看看。
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看。
他在这期间获得了无数新奇的印象,甚至觉得,弥漫在城市上空的炭烟味,闻起来都是别具一格的。
当然,许许多多新的所见所识,他还不能全部都理解,但所有的一切,无疑都在他的精神上产生了影响。
透过城市生活的镜面,他似乎更清楚地看见了,他那已经生活过十几年的村庄——在那个所熟悉的世界里,原来许多有意义的东西,现在看起来似乎有点平淡无奇了。
而那里许多本来重要的事物,过去的他却并没有留心,现在倒突然如此鲜活地来到了他的心间。
他突然感觉到,在他们那个群山包围的双水村外面,还有一个辽阔而庞大的大世界,需要他去探索和发现。
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朦胧地意识到,不管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不管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是可以活得更好的。
只要你敢于挑战,敢于去努力争取!
在有这些想法的那一瞬间,生活的诗情充满了他的胸膛。
学校和县文化馆的图书室,也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只搜寻外国书和以前出的老书,这里面也包括种植和养殖方面的书。
渐渐地,他每天都沉醉在读书之中。没事的时候,他就躺在自己的被褥里没完没了地看。
就连到学校外面转悠的时候,胳肢窝窝里也夹着一本——转悠够了,不拘在什么地方,随便停下来,就找个僻静地方就看。
后来,竟然发展到在班上开会,或者政治学习的时候,他也偷偷把书藏在桌子下面看。(大多数人都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吧)
只是好景不长,不久,他这种不关心政治,光看课外书的行为就被人向班主任揭发了。告密者就是离他座位不远的跛女子侯玉英。
这是一位爱关心别人私事的女同学。少平甚至不无恶意的想,生理的缺陷似乎也给她带来某种心理的缺陷。
这个跛女子最关注的都是别人的缺点,好象要竭力证明,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不完整的——你们的腿比我好,但另外的地方也许并不如我!
那天班上学****干部带头学好》的文章,班主任主持,班长顾养民念报纸。
孙少平一句也没听,低着头悄悄在桌子下面看小说。他根本没有发现侯玉英向班主任老师举报他的不规行为。
直等到老师走到他面前,把书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之后,他才猛地惊呆了。
全班哄堂大笑。顾养民也不念报了,他看起来似乎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但孙少平觉得,班长分明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等着看老师怎样处置他。
让他失望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班主任把没收的书放在讲桌上,并没有就此说什么,只是让顾养民接着往下念。
学习结束以后,老师把他叫到宿舍,意外地把书又还给了他,并且说道:“《红岩》是一本好书,但以后你不要在课堂上看了。去吧……”
要是文昊在这里,就会发出一声感叹:这是个难得的好老师啊!
孙少平怀着感激的心情退出了老师的房子。他从老师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的谴责,反而满含着一种亲切和热情。这一件小小的事,使他对书更加珍爱了。
在孙少平眼下的生活中,实际上还有一件令他无法言明,但能给他内心带来温暖和愉快的小小的事情。
那就是:每天吃饭的时候,在众人散尽而他一个人去取自己的馍馍之前,他总能看见另外一个人做同样一件事。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他和那个叫郝红梅的女生都是毫不相干地,各自拿了自己的馍就离开了。
不知是哪一天,她走过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她一眼。尽管谁也没说话,但实际上什么话都说了。
人们的生活中,经常有一种没有语言的语言,别人无法领会,当事人偏偏就明白。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这种用眼睛的“交谈”就越来越多了。
孙少平发现,郝红梅实际上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只是因为她穿戴破烂,再加上一脸菜色,才使得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孙少平觉得,在他的生活中,有一个这样的姑娘,用这样亲切而善意的目光关注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郝红梅那可怜的、清瘦的脸颊,她那细长的脖项,她那刚能遮住羞丑的破烂衣衫,都在他的内心荡漾起一种春水般的波澜。
让金波给猜对了。
孙少平恋爱了!
虽然他自己还并不清楚这一点。
他和郝红梅用眼睛这样“交谈”了一些日子后,终于有一天,她取完自己的两个黑面馍,迟疑地走到他跟前,小声问他:“那天,老师没收了你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红岩》。我在县文化馆借的。”
孙少平拿馍的手微微抖着,回答道。
郝红梅离他那么近,他再也不敢看她了。他很不自在地把头低下,看着自己手里的馍馍。
“那里面有个**……”
女孩子都比男孩子早熟一些,她本来不紧张的,但看孙少平这样不自在,声音也有点不自然了。
孙少平赶忙说:“是。可是后来牺牲了……很悲壮!”
他最后加了一个自认为很出色的词,头仍然低着。
“还有一个双枪老太婆。”
“你也看过这书?”
直到这时,孙少平才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我没看过。以前听我爸说过里面的故事。”
“你爸?你爸看过?”
“嗯。”
“你爸在……”
孙少平显然有点惊讶,这位穿戴破烂的女生,她父亲竟然看过《红岩》!
“我爸是农民,成份不好,是地主,不,我爷爷是地主,所以……”
“那你爸上过学?”
“我爸没上过。我爷爷上过,我爸识字是爷爷教的。我爷爷死的早……我没有看过《红岩》,但我会唱《红岩》歌剧里的歌。我的名字就是我爸从这歌词里面取的。那歌剧里有一句歌词是:红岩上,红梅开……”
郝红梅轻声慢语地说着,孙少平则呆呆地听着。
郝红梅突然红着脸说:“你的书还了没有?”
“还没。”
“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能!”他爽快地回答。
于是,第二天,他就把书交到了郝红梅的手里。
青少年的之间的友情,就这么简单的建立了起来,虽然它们可能并不牢固。
在这以后,只要孙少平看过的书,他都借给郝红梅看。无论是他给她借书,还是她给他还书,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是悄悄进行的。
他们都知道,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这样过分亲密的交往,如果让班里的同学们发现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
真要被同学们发现,那他们也就别想过安宁日子了!
就这样,孙少平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或者说是单恋,在这个黄原北面的县立高中里,悄然开始了。
第二十七章 田润叶的嘱托
惊蛰过后很长一段日子,尽管节令也已经又越过了春分,但连绵的黄土高原依然是冬天的面貌。
山野里草木枯黑,一片荒凉。
只是夜晚的时间倒明显地缩短了。
孙少平的日子过得和往常差不多:看郝红梅拿馍馍,看借来的课外书,在城里的各个地方转悠。
不同的是,他会把看完的书又借给郝红梅。他们两个人现在的交往,倒比开始时自然多了,并且对对方的一些情况也有了解。
因为时间又长了一些,班上同学之间也开始变得熟悉起来。他和乡里来的一些较贫困的学生初步建立起了某种友谊关系。
这都是通常的规律。思远哥说过,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理智的看待,更要学会合理的控制自己。
最重要的是,由于他读书多,有不少人很爱听他讲书中的故事,他的读书会也顺理成章的展开了。
这天劳动课后,田润生润生突然来到他眼前,说道:
“少平,我姐中午来找我,说让我把你带上,下午到我二爸家去一下。她说有个事要给你说。我姐还说让你下午别在学校灶上吃,到我二爸家去吃饭……。”
润生说完这话,就又回到他挖地的地方去了。
田润生是润叶姐的亲弟弟,只是他们俩玩的并不好。
润生虽然和孙少平一样生在农村,但是他已经把自己看成是城里人了。他已经开始学抽烟,学干部的派势。
润叶姐叫他会有什么事呢?而且还叫他到她二爸家去!
他对润叶姐怀有一种亲切的感情。尽管润叶她爸是他们村的支部书记,她二爸又是县上的领导,门第当然要高得多,但润叶姐不管对村里的什么人都特别好。
自从思远哥来到村子以后,润叶姐回村里更勤了,几乎和他现在一样,每星期都回,回去就和大哥在一起。后来,还和大哥一起去平京读书。
直到四年前,润叶姐高中毕业,正好赶上她二爸恢复工作,她也就顺势留在了县上的城关小学教了书,成了公家的人。
按说,润叶姐要求他的事,他都应该按她说的做。但现在叫他到她二爸家去吃饭,他倒的确有点惶恐和为难了。
不去肯定不太可能,那太对不起润叶姐了,何况润叶姐还有话要对他说呢,要是误了润叶姐的什么事,他就百死难赎己罪了。
如果去呢,他又感到有点惧怕。他长这么大,还没到这么大的领导家里去过,更不要说还要在人家家里吃饭。
更何况,那里还是田晓霞的家!
只是,没等他琢磨明白,等他在外面转悠一通,回到他宿舍的门口,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见润叶姐正坐在他宿舍的炕边沿上,望着他发笑——显然在等他回来。
孙少平一下子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倒是润叶姐走上前来,仍然笑着说道:
“我让润生叫你到我二爸家去,你怎么不来呢?”
“我……”他不知说什么才对。
田润叶姐敏捷地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几个馍馍,问道:“哪个是你的碗?”
他指了指自己的碗。
田润叶把馍放在他碗里,说道:“走吧,跟我吃饭去!”
“我……”
田润叶已经过来,扯着他的袖口拉他了。没办法拒绝了,少平只好跟着起身。
县委大院是一层层窑洞,沿着一个个斜坡一行行排上去,最上面蹲着一座大礼堂,给人一种非常壮观的景象。在晚上,要是所有的窑洞都亮起灯火,简直就象一座宏伟的大厦。
润叶姐他二爸家是一个不大的独院,一共四孔窑洞。墙那边看来还住着另外几家领导,格局和这院子一模一样。
院子东边有个小房,旁边垒一堆炭块,显然是厨房。院子西边有个小坛,一位穿灰毛线衣的,头发花白的老干部模样人正拿把铁锨翻土。
孙少平跟着田润叶,进了边上的一个窑洞,润叶姐让他坐在一个方桌前,接着就出去为他张罗饭去了。
他一个人坐在这陌生的地方,环顾四周,发现这窑洞里不盘炕,放着一些箱子、柜子和其它杂物。窑洞不小,留出很大一块空间。
方桌的四周摆着一圈椅子、凳子,显然是专门吃饭的地方。
正在这时,他听见外面有个女的和润叶说话。润叶姐叫这人二妈。徐大夫声音很大地喊着说:“爸,你怎不穿棉衣?小心感冒!”
又听见一个老人瓮声瓮气地回答说:“我不冷……”
孙少平估计,这就是他刚才在院子花坛边看见的那个老头,他应该就是田主任的老丈人了。
不一会,润叶姐便端着一个大红油漆盘子进来了。
孙少平赶忙站起来。润叶把盘子放在方桌上,然后把一大碗猪肉烩粉条放在他面前,接着又把一盘雪白的馒头也放在了桌子上。
她亲切地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
“快坐下吃!我们已经吃过了,你吃你的,我出去刷一下碗筷。不要怕,好好吃,我知道你在学校吃不好哩……”
等他把一大碗猪肉粉条刨了个净光,放下碗筷,从凳子上立起身来,在脚地上走了两步的时候,润叶姐进来了。
她后边还跟进来一个姑娘,对他得意的笑了笑,意思是说:你这次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冤家路窄了!
“晓……晓霞……我……”
“我什么我,你不是躲着我么?这次看你还怎么跑?”
孙少平发现,田晓霞外面的衫子竟然象男生一样披着,果然啊!还是老样子!
“俄……我给你说啊……今天可是有润叶姐在呢,我不怕你……”
他立在脚地上,仍然紧张得火烧火燎。等润叶把他的碗筷送到厨房重新返回来的时候,他赶快对她说:“姐,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不许走,话还没有说完呢,胆子大了啊,还不怕我了……”
田润叶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死女子,活土匪!我还有事没和他讲呢,你的仇改天再报……走吧,我先送你出去,咱们路上再说。”
“姐,让他再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陪我说一会儿话嘛,喝点水再走也好呀……”
田晓霞拉着润叶的手,撒着娇不让走。
“润叶姐,我在外面等你啊……”
孙少平趁机逃跑,话音未落,已经飙出窑洞外面。
“哎呀,你给我回来……”
“你这个疯女子,这样会吓着他的……”
“他跑不掉的,我说的!”
……
等田润叶追上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县委的大门口。他俩迎面碰上了回家的田主任。
孙少平认识田主任——他有时路过,常回村子里来。
“你还没吃饭哩?”润叶问她二爸。
“刚开完会……”
这位县领导很象他哥田福堂,只是头发背梳着,脸面也比他哥和善多了。
“这是谁家的娃娃?”田主任指着他问润叶。
“这就是咱村少安他弟弟嘛!也是今年才上的高中……”润叶说。
“噢……孙玉厚的二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和你爸一样,大个子!……是不是和晓霞一个班?”他扭头问田润叶。
“和晓霞不一个班,和润生是一个班。”润叶回答他道。
“咱村里还有谁家的娃娃来上高中了?”田主任又问孙少平。
少平有些拘束,抠着手指头,说:“还有金波。”
“金波?他的娃娃……”
糟糕,说错了!
少平的脑袋“轰”地响了一声,他知道回答问题不准确。润叶嘿嘿笑了,赶忙对二爸说:“金波是金俊海的小子。”
田主任也笑了,说:“噢噢,俊海在地区运输公司开车……天这么黑了,到家里吃饭去嘛!”
他招呼少平说。润叶说:“已经吃过了,我去送送他!”
“那好。常来啊……”田主任竟然伸出了手要和少平握手。
少平慌得赶紧把手伸了出去。田主任握了握他的手,笑着点点头,就背抄起胳膊转身回家去了。
少平在衣服襟子上把右手冒出的汗水揩了揩,跟着田润叶来到通往中学的石坡路上。
走了一会儿后,润叶突然问他:“你这个星期六回不回家去?”
“回。”他回答说。
“你回去以后,给你哥说,让他最近抽个空,到我这里来一下……”
她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他,头低着,用脚把一颗碎石块踢得老远。
少平一时想不开,她叫他哥来做什么。既然润叶姐不明说,他也不好问。他只是随便说:“家里事儿多,怕他抽不开身……”
“不管怎样,无论如何叫他最近来一次!一定把这话给他捎到!叫他到城里后,直接到小学来找我!”她态度坚决地对他说。
少平知道,他哥看来非来不行了,就认真地对润叶姐说:“我一定把你的话捎给他!”
“这就好……”她亲切地看了他一眼。
天开始模模糊糊地黑起来了。城市的四面八方,灯火已经闪闪烁烁。风温和地抚摸着人的脸颊。隐隐地可以嗅到一种泥土和青草芽的新鲜味道。
多么好呀,春夜!
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她站定,说:“你快回去……”
说完这话后,便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个什么东西,一把塞进他的衣袋,旋即就转过身走了。
走了几步她才又回过头说:“那点粮票,你去换点细粮吧……”
少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润叶姐就已经消失在坡下的拐弯处了……
第二十八章 双水新变化
孙少平呆呆的立在黑暗中,看着田润叶消失的方向,并没有立刻转身走开。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夜幕之中,一切都隐藏、蛰伏了起来。
黑夜降临,人们开始了不同于白天的生活。吃饭、休息、娱乐等等,调整自己,积蓄力量,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各种机遇,或者挑战。
黑夜里,光明也在悄悄的孕育着,强壮着,等到第二天,他将重新降临人世间。
孙少平暗自思忖:思远哥有事离开前,曾特意嘱咐自己的事情……发生了。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紧紧地捏住了那个小纸包。里面厚厚的一卷,应该是钱或者什么东西,润叶姐心疼自己,又在给自己补充给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按惯例下午没课,每到这个时候,学校就会乱成一团。
像少平一样从乡里来的学生们,纷纷收拾起空瘪的干粮袋,近的步行,远的骑车,纷纷涌出了校门口。
他们要回家去度过一个舒服的夜晚。在家里,光景好些的人家,大人们总要给回家的孩子做两顿好吃的,然后再准备一口袋象样的干粮,以便下一个星期孩子在大灶饭外有个补充。
这期间,偌大的学校里就象退了潮的海滩那般宁静。到了星期天下午,乡里的学生又都会纷纷返回来,这个世界才又恢复了它那闹哄哄的局面……
润叶姐给的那个纸包里,有三十元钱和五十斤粮票,孙少平猜测,这是她平常节省下来的口粮,钱也应该是她结余的全部工资了。
他其实并不缺钱。
家里的光景早已好过许多,不但还完了欠账,就是白面,一星期里也能吃个一两回了。他自己也有一些秘密的存款,那是他用劳动从思远哥那里换来的,总数加起来,应该比润叶姐还富有一些。
在学校里,他之所以那样吃饭,就是因为他并不觉得那些甲菜,或者白面馍更好吃,平常吃多了嘛,这不奇怪。再说,平时低调一些,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没什么不好。
但是这些东西,是润叶姐的心意,他是不能退的。
有时候,接受也是一种美德,思远哥说的。他也觉得很有道理。再说,润叶姐也不紧缺这些。
但他也没有马上就花这些钱,除了给祖母和娘买了一些点心,这次回家,他什么也没有带。做好润叶姐交代的事情,并更好的完成思远哥的嘱托,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孙少平和金波骑着车子出了县城,便沿着向西的一条公路,一个带着一个,往家里赶去。两个人共同骑过好几年车子,他们一路上换着蹬,轻松而愉快。
从县城到他们村的路。连接着黄土高原上的两个地区,因此公路上的汽车还是比较多的。
路走到一多半的时候,就到了一个分水岭。
壁立的横断山脉陡然间堵住了南北通道。在以前,公路只好委屈地从这里盘山而上,才能伸到山那面。
前几年,在一个山腰里捅开了一个豁口,才把公路从山顶降到了半山腰。不过,大山两面公路的坡度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很长很陡的。
过了这道岭,也差不多到了石圪节公社,还是那座小桥横跨在东拉河上,连结着公路和镇子。
镇子上,还是那条约摸五十米长的破烂街道,唯一的一座象样的建筑物,还是那个供销社的门市部。
这个小镇,在周围十几个村庄的老百姓眼里,那就是一个大地方。到这里来赶一回集,值得乡里的婆姨女子们隆重地梳洗打扮一番。
另外,这街上的南头,还有个小食堂。食堂里几个吃得胖乎乎的炊事员,在本公社和公社主任一样有名气——生活在这穷乡僻壤的人们,对天天能吃肉的人多么羡慕啊!
有时候,孙少平会暗自揣测,食堂做饭,是做给别人吃的呀,厨师都不缺肉,肯定是经常做肉菜的缘故,那么,那些肉都给谁吃了呢?
当他拿着这个问题去问思远哥的时候,他哈哈大笑一通之后,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说:“小少平长大了,知道思考问题了,很好,这个事情就留给你自己解决吧,算是一个课题任务。”
于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立雪姐,就立刻建了一个关于孙少平的新任务档案。他的小金库大多就是这样来的。
思远哥不允许他拿小金库里的钱去补贴家里,只能自己花才行。所以,他除了买书什么的,也还能存一些钱下来。
石圪节今天不遇集,因此街上没什么人。少平和金波也没打算过桥去逛一逛。
前两年在这里上初中时,他们常到这条街道上来溜达。那时,这地方在他们眼里也是大地方。可是现在,他们已经逛过更大的世界,这条破败的街道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只是,到了公社前面的中学附近时,他两个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车子。看着那两排石窑洞;看着窑洞下面,一个小土操场上安一副破烂的篮球架。
多么可爱的地方啊!
他们在此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对这地方熟悉得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现在他们虽然到了一个大学校,但这里的一切都常常出现在他们的睡梦中。
现在是星期六下午,他们知道,除过几个公派老师外,学生和挣工分的老师都回家去了。他们的妹妹兰香和金秀大概也走了。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沟道里暗了下来,风也有些凉森森的。他俩立了一会,谁也没说什么话,就骑着车子又上路了。
少平蹬车,金波坐在车后,用一只手亲热地搂着他的腰,一口好嗓音唱起了信天游:“提起我的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州三十里铺村……”
从六七年文昊来到双水村开始算起,已经差不多过了八年。
八年里,虽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顾忌和阻碍,双水村还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村里的拖拉机多了两辆。如今,双水村种粮食的大田,已经全部收缩到了塬上和谷里平地,耕地已经用不着耕牛了,四辆手扶一起,进度还比以前提高一半还多。
虽然种粮食的地少了,但产量并没有减少。而且,交完公粮,村里还会剩下不少。所以,近一些年,村里家家也能吃一些白面了。
在黄原上,像双水村这样的高原地区,其实并不合适用来种粮的,即使种粮食,产量也是极低。
这里的庄稼人,生活主要靠吃秋。秋庄稼的好坏,才真正关系到农民们的肚子。而且,夏粮本来产量就低,交完公粮之后,往往也就不剩什么了。
麦子是大量消耗水和肥的庄稼,在黄原的山区,并不合适。但退到塬上和谷底,还是增产了。
双水村之所以粮食,尤其是夏粮增产,主要原因在于另一个变化——养殖!
从文昊那十口青贮窖开始,从那两百多只羊开始,双水村的绵羊养殖量逐年翻倍提高。后来又加入了山羊,到如今,最大量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接近八千只的存栏规模。
双水村每年只是羊的出栏量,就突破了一万只,接近一万五千只的规模。村里一多半的人力,包括妇女和老人,都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上去了。
之所以增加这么快,靠繁殖肯定不行,有了全村和附近村里青贮料的充足供应,加上北面就是蒙省,有充足的幼羊供应。文昊大胆的采用了育肥养殖,做起了二传手生意。
大批资金,大量购买半大的幼羊,经过五六个月的育肥之后,就宰杀出售。是的,在冬季大量出栏的时候,文昊很鸡贼的,一般不卖活羊。
这又消耗了大量的人力。但好处也很明显,一是挣钱多,比较多的利润留在了双水村手里;二是全村人都不缺肉吃的了。
虽然正经的肉都用去换钱了,但是羊头、羊蹄、羊脑、羊杂可以放开吃,有这些吃的,高粱做的黑馍馍都变得可口起来。
之所以选择冬季出栏,有多方面考虑,文昊并没有一一给田福堂解释。每年冬季大规模出栏的时候,全村人齐上,甚至周围村子的人都来帮忙。
就这样,连续几个月下来,全村人都累的像少了半条命。但他们不怕,而且乐此不疲。庄稼人缺的就是钱,不缺力气,何况天天肉汤随便喝,羊肉随便吃呢!
大规模连续养殖的羊,就有了充足的肥源,积肥工作也顺势而起。充足的肥料,为粮食增产打下了良好基础。
增产的不只是夏粮,秋粮也一样,甚至开始有了结余。有了粮食,生猪的集中饲养也就提上了日程。
猪要想快速长大长好,没有粮食是不可能的。
生猪的养殖,又有了大量的肥源。反过来促进了粮食增产。
到如今,猪、羊的养殖,已经成了双水村的两大收入支柱之一。
猪和羊的饲料从哪里来?
这就不能不提双水村的另一支柱——枣林了。
自从跟文昊打赌,双水村有了一笔大钱之后,种枣树的热情就没有停过。
八年下来,凡是不能种粮食的沟沟坎坎,几乎都已经被枣树占据,大量的枣树,每年收获的大枣让双水村人赚的盆盈钵满。
只要成片的枣林里,下面必然有猪草和各种豆类植物,很多不等完全成熟,就被做成了青贮,青贮料的营养价值大幅度提升,育肥效果更快。
现在的双水村,已经是附近村子的学习榜样,成了石圪节公社的样板了!
第二十九章 奇怪的大会
庙坪里,变化更是巨大。除了靠近山体的槐林之外,已经被枣树完全覆盖,枣林的规模,比原来扩大了三倍不止。
这片双水村小学的自留地,已经被学生们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的完全的改变了模样,
真正成了双水村的景点了。
如今,双水村小学扩大了两倍,增加了幼儿园和初中部。
幼儿园是为了解放家长投入劳动,初中部是为了留这些孩子更久一些,这是田福堂自己的看法。为此,他更是力排众议,把庙坪收入全部归入了学校。
于是,双水村的学校,成了黄原第一个福利学校,
只要进入校园,不但不用交学费,而且吃穿全免费,就连看病,都有校医了。
孙少平回村的时候,村里正在庙坪大规模的采摘槐花,槐林里远看白茫茫一片,槐花的香味飘满双水村。
槐花有刺,采摘起来不像大枣方便,但槐花好吃啊!
不管是加一些粮食蒸着吃,还是拌过面粉以后炒起来吃,都是极为可口。加粮食蒸成的菜窝窝,比单纯的窝窝头更是好吃的多。
吃不完的就晒成了干花,放到冬天又多一个菜。
村民们用绑了大剪刀的长杆对付有刺的槐树。嘁哩喀喳的把槐花多的小枝剪下来,像给人理发一样,后续它仍会长新的,并不影响槐树的生长。
地上全是老人、女人和孩子。一堆一堆的簇拥在一起,
边拉家常边干活,很是惬意,时不时还能吃两口甜甜的槐花,感觉很不错。
落在地上的也不会浪费,等最后赶一群羊过来,保证啥也不剩下。
如今,双水村的耕牛都已经从大田里退下来了,主要用在不适合拖拉机作业的枣林地块。
现今,双水村在做的主要工程,是文昊早就想干的事。
全部降水就地入渗拦蓄!
田福堂巧妙的利用公社副主任徐治功急于出成绩的心理,把公社的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放在了双水村。
在各个合适的地段,集中修建各式各样的拦水工程。双水村的山地,开始向“山上草灌,山腰枣林,山下梯田”的方向前进。
有了早就完成的测绘地图帮助,上面早就标注了适合筑坝和修筑梯田的地方,按图索骥,办起来很省事儿。
有了这些东西,生生的把原本的害民之举,
变成了有利于双水村的事情。
孙少平在工地上找到大哥的时候,
已经成了一队队长的孙少安正在工地上,
他正在和负责给牛家村那个被拉来劳教的“母老虎”装土的后生递烟,说服他们装土慢一些。
“家里都有娘亲老子,以后还要有婆姨,不能那么狠,抬一下手,让她歇一歇,可不敢出事儿!”
“那……杨指挥那里……”
“莫担心,他那里我负责,你只管听俄的,晚上给你们加肉吃……不就骂了几句队长嘛,有啥哩,就为一颗花椒树,不值得……”
这个女的在自留地里种了一棵花椒树,被队里没收了,骂了村支书几句,结果就被队里给推荐到了这里,被当做“母老虎”典型给打了。
但这女的也实在是倔犟,被这样侮辱性的对待,咬着牙偏不愿认输。孙少安他是看这女的太要强,怕出事儿,在和负责人杨高虎达成默契以后,赶到现场亲自安置落实。
“少平,你咋来了哩?”
“润叶姐要我捎信,让你务必到县城去找她一趟!”
“润叶?”
“嗯。”
孙少平接着就把润叶姐叫他去她二爸家的前前后后都给哥哥说了。最后,少平对他哥还一再强调说:
“她叫你这几天一定来一下!”
“她没说是什么事吗?”少安问。
“没说,就叫你一定来一下……”
少平说完,就回家了。他要在家里盯着大哥,确保他一定去县里。
孙少安愣了半天。
润叶找自己能有啥事儿呢?从她去城里上学和上班,除了去平京学习的时候,两人日常的联系就不多了,也就偶尔她回来时拉拉话而已。
算了,先不想了,等忙完眼前的事儿再说。
同样觉得自己很忙的,还有孙少安的二爸。
这个年月,有很多事情,是不适用通常的标准来判断的,就像那个所谓的“母老虎”。
而且,即使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山村,在这样的忙碌时刻,一些事情也还是逃不了的。
孙玉亭因为不会劳动,加上婆姨贺凤英不会过光景,日子原本过得没棱没沿。
但夫妻两人都觉得,他们穷是穷,但也自有活人的一番畅快。所以,夫妻两人都是双水村里有名的穷积极。
八年来,双水村发生了巨大变化,村里富了,村民自然也富了,作为干部的两人自然也不会再穷,做起事来愈发的积极了。
孙玉亭现在是大队党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一身三职,在村里也是一个人物。
全村开个大会,尽管他衣服不太体面,但也常是坐主席台的人。他又有文化,上面来个什么文件或材料,书记田福堂和副书记金俊山都不识字,回回都是他给众人宣读。
自从石圪节公社集中十几个队的民工,在他们双水村搞农田基建大会战以来,孙玉亭更是兴奋得不得了。
会战总指挥是公社副主任徐治功,副总指挥是公社武装专干杨高虎。后来公社又研究,要在各队的基建队长中间抽一个人担任副总指挥。因为会战在双水村,这差事当然就落在了孙玉亭的身上。
现在,孙玉亭正走在去找大队副书记金俊山家的路上,去找他商量一点事。田福堂去公社开会了,不在村里,他现在只能去找金俊山商量。
这事说起来也不大,但是件伤人事,最好不要叫他孙玉亭一个人当鬼子孙!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总指挥徐治功对他说,晚上的大会,各村都有批判的人,为什么双水村没有?
领导关注的事,要优先办!这个道理,孙玉亭很懂。
“哼,叫金俊山去想吧!”玉亭在心里说。
他现在一路走,心里还在盘算这事。他想他得先在心中有个数。万一老狐狸金俊山耍滑头,这事归根结底还得他来办。
他想来想去,在村里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几家成份不好的人,都规规矩矩,简直抓不住一点毛病。要是评先进和模范,这些人倒都够条件!
走到金俊山家的土坡时,孙玉亭突然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
他心里说:对了!大概只有田二可以充当这个角色。虽说这老汉神神经经的,但又没经法医鉴定他就是神经病。再说,除过本村人,公社领导和大部分外村人对田二的情况也不太清底;只知道老汉有个憨儿子,本人脑子有些毛病罢了。
可是,他很快又想,用什么理由呢?
对,干脆就他常嘟囔的那句话:“世事要变了……”
当孙玉亭进了金俊山家的大门时,铁链子拴着的那条大黑狗一扑起来,拼命叫了几声。然后发现是个熟人,叫了几下也就不吭声了。
金俊山立刻出了中窑。他一看是孙玉亭,马上把他请进窑里来。俊山的老婆赶紧给这个大队负责人泡了一缸子茶水。
这时候,金俊山已经给孙玉亭递上一根纸烟,同时问:“玉亭,你来有什么事哩?”
孙玉亭在金俊山的打火机上点着烟,接着就把公社徐主任的意思给他说了一遍。然后问:“俊山哥,你看这事怎办?”
金俊山有点嘲讽地看着孙玉亭,反问:“你看……咱村里谁合适?”
这倒把孙玉亭给问住了。他本来想叫金俊山说出一个人来,想不到这老家伙倒反问起了他。真是个老狐狸!
孙玉亭想了一下,觉得还应该逼一逼他。
于是就说:“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问问你。福堂哥不在,村里的事就看你拿主意哩!”
金俊山马上说:“玉亭,你怎能这样说哩?这不是村里的会,这是公社会战指挥部的会!你是指挥部的领导人,这事当然要你拿主意哩!咱们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熟悉?你现在不仅代表咱村,还代表公社哩!公社出面搞的事,我金俊山现在也要听你的哩!”
孙玉亭觉得,自己是实在没智慧治住这老家伙了,而眼看开会的时间又快到了,只好吞吞吐吐说:“……你看田二怎样?”
“哈哈哈……田二?说田二的什么哩?那人谁不知道是个半脑壳!”金俊山一下子仰起头笑了。
“他不是常说,世事要变了。就这句话!”玉亭说。
“那话他都说了几十年了,完全是神经病憨话,能批出个啥名堂?”
金俊山抽了两口烟,又改变口气说:“不过,你看能批就批吧。我对你的决定没什么意见……”
金俊山心想,今晚上双水村要是没个人去陪罪,看来玉亭也不好给徐主任交差。既然孙玉亭让老憨憨田二去充数,也就只好让他顶缺去了。
“那就这样!我还要主持批判会,先走了……”
玉亭喝了一口茶水,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走了。
金俊山把他送到大门口,说:“你先走,晚上天气冷,我回去披件衣裳就来了……”
孙玉亭匆忙地从金俊山家的土坡上下来,顺着哭咽河畔的小路,向金家湾后面的小学赶去。他远远地看见,那里已经闪烁起灯火,并且聚集起一大片熙熙攘攘的人群……
第二十九章 田二挡雷
庙坪里,变化更是巨大。
除了靠近山体的槐林之外,已经被枣树完全覆盖,枣林的规模,比原来扩大了三倍不止。
这片双水村小学的自留地,已经被学生们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的完全的改变了模样,
真正成了双水村的景点了。
如今,双水村小学扩大了两倍,增加了幼儿园和初中部。
幼儿园是为了解放家长投入劳动,初中部是为了留这些孩子更久一些,这是田福堂自己的看法。为此,他更是力排众议,
把庙坪收入全部归入了学校。
于是,
双水村的学校,成了黄原第一个福利学校,只要进入校园,不但不用交学费,而且吃穿全免费,就连看病,都有校医了。
孙少平回村的时候,村里正在庙坪大规模的采摘槐花,槐林里远看白茫茫一片,槐花的香味飘满双水村。
槐花有刺,采摘起来不像大枣方便,但槐花好吃啊!
不管是加一些粮食蒸着吃,还是拌过面粉以后炒起来吃,都是极为可口。加粮食蒸成的菜窝窝,比单纯的窝窝头更是好吃的多。
吃不完的,就晒成了干花,放到冬天又多一个菜。
村民们用绑了大剪刀的长杆对付有刺的槐树。嘁哩喀喳的把槐花多的小枝剪下来,像给人理发一样,后续它仍会长新的,
并不影响槐树的生长。
地上全是老人、女人和孩子。一堆一堆的簇拥在一起,边拉家常边干活,很是惬意,时不时还能吃两口甜甜的槐花,感觉很不错。
落在地上的也不会浪费,等最后赶一群羊过来,保证啥也不剩下。
如今,双水村的耕牛都已经从大田里退下来了,主要用在不适合拖拉机作业的枣林地块。
现今,双水村在做的主要工程,是文昊早就想干的事。
全部降水就地入渗拦蓄!
田福堂巧妙的利用公社副主任徐治功急于出成绩的心理,把公社的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放在了双水村。
在各个合适的地段,集中修建各式各样的拦水工程。双水村的山地,开始向“山上草灌,山腰枣林,山下梯田”的方向前进。
有了早就完成的测绘地图帮助,上面早就标注了适合筑坝和修筑梯田的地方,按图索骥,办起来很省事儿。
有了这些个东西,
生生的把原本的不好办的事情,
变成了顺理成章,有利于双水村的事情。
孙少平在工地上找到大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队队长的孙少安正在工地上,他正在和几个后生递烟,他们是给牛家村那个被拉来劳动的“母老虎”装土的,说服他们装土慢一些。
“家里都有娘亲老子,以后还要有婆姨,不能那么狠,抬一下手,让她歇一歇,可不敢出事儿!”
“那……杨指挥那里……”
“莫担心,他那里我负责,你只管听俄的,晚上给你们加肉吃……不就骂了几句队长嘛,有啥哩,就为一颗花椒树,不值得……”
这个女的在自留地里种了一棵花椒树,被队里没收了,骂了村支书几句,结果就被队里给送到了这里。
但这女的也实在是倔犟,被这样侮辱性的对待,咬着牙偏不愿认输。孙少安他是看这女的太要强,怕出事儿,在和负责人杨高虎达成默契以后,赶到现场亲自安置落实。
“少平,你咋来了哩?”
“润叶姐要我捎信,让你务必到县城去找她一趟!”
“润叶?”
“嗯。”
孙少平接着就把润叶姐叫他去她二爸家的前前后后都给哥哥说了。最后,少平对他哥还一再强调说:
“她叫你这几天一定去一下!”
“她没说是什么事吗?”少安问。
“没说,就叫你一定去找她一下……”
少平说完,就回家了。他要在家里盯着大哥,确保他一定去县里。
孙少安愣了半天。
润叶找自己能有啥事儿呢?从她去城里上学和上班,除了去平京学习的时候,两人日常的联系就不多了,也就偶尔她回来时拉拉话而已。
算了,先不想了,等忙完眼前的事儿再说。
同样觉得自己很忙的,还有孙少安的二爸。
这个年月,有很多事情,是不适用通常的标准来判断的,就像那个所谓的“母老虎”。
而且,即使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山村,在这样的忙碌时刻,一些事情也还是逃不了的。
孙玉亭因为不会劳动,加上婆姨贺凤英不会过光景,日子原本过得不算好……不是不算好……是根本很差,朝不保夕的那种。
但夫妻两人都觉得,他们穷是穷,但也自有活人的一番畅快。所以,夫妻两人都是双水村里有名的穷积极。
八年来,双水村发生了巨大变化,村里富了,村民自然也富了,作为干部的两人当然也不会再穷了,做起事来愈发的积极。
孙玉亭现在是大队党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一身三职,在村里也是一个人物。
全村开个会,他也是经常坐主席台的人。他有文化,上面来个什么文件或材料,书记田福堂和副书记金俊山都不识字,每次都要让他给村里人宣读。
每当他站在台上,看着村里的老老小小,都抬头望着他,听他的指示,心里就无比的慰贴,无比的幸福,无比的满足。
自从田支书和徐主任商量着,把石圪节公社十几个队的民工们集中起来,在他们双水村开展农田基建大会战以来,他更是兴奋得不得了,站坐不下,斗志满满。
因为公社要在各队的基建队长中间抽一个人担任副手。因为会议地点设在了双水村,这差事很自然的就落在了他孙玉亭的身上。
劳动现场的喇叭里,时不时就会响起他孙玉亭的声音,一会儿这个指示,一会儿那个表彰,一会儿又是领导讲话。
等终于安静了,他一定是在劳动现场指导和监督工作,忙前忙后,不亦乐乎。还别说,他这一闹腾,场面倒是活跃了起来。
现在,孙玉亭正走在去大队副书记金俊山家的路上,他要找副支书商量一点事。田福堂今天去了公社,不在村里,他现在也只能去找金俊山商量。
这事说起来也不大,但是说起来不好听,是一件很伤人的事,最好不要叫他孙玉亭一个人挡雷,去当鬼子孙!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总负责人徐主任对他说,晚上的大会,各村都有人,为什么双水村没有?
领导关注的事,要优先办!这个道理,孙玉亭很懂。
“还是让金俊山去想吧,他也该出一出力气了,整天就知道忙自己家里的事情,都箍了五孔窑了,队里的事儿一点不管,这还是干部?”孙玉亭在心里嘟囔着。
尽管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盘算起来。他觉得,自己也要先有个数。金俊山可是一个老狐狸,经常耍滑头,到最后,这事情还是要他来办。
他想来想去,在村里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几家成份不好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简直抓不住一点毛病。要是评先进和模范,这些人倒都够条件!
自家的大哥倒是更合适一些,经常牛脾气一上来,说一些过天的话,严格来算,是够着资格了。哈哈,那是他大哥哩,他孙玉亭宁可自己站上去,也不会选他的。
走到金俊山家的土坡时,孙玉亭突然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
他心里说:对了!就是他了,全村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虽然说这老汉经常神神经经的,但又没有人鉴定过他就是神经病嘛。再说,除过本村人,公社领导和大部分外村人对田二的情况也不熟悉,只知道老汉有个憨儿子,本人脑子也有些毛病罢了。
虽然这样做有些坏良心,但是这样的会,也是站上去让人说说,不伤人身体的,反正他又听不懂,也不怕说。
至于村里人,他们应该庆幸,他孙玉亭没有选他们,否则,总会有一个人上去的,村里人应该感谢自己,凭什么来指责自己?
可是,用什么理由呢?
对,干脆就他常嘟囔的那句话:“世事要变了……”
当孙玉亭走到金俊山家的大门前的时候,就张口喊了起来:
“金书记,俊山哥,我啊,孙玉亭,有事找你……”
金俊山家院子里拴着一条大黑狗,他一般自己不进去。
金俊山听到喊声,立刻出了中窑。一看是孙玉亭,马上呵斥黑狗,把孙玉亭请进窑里来。
“玉亭,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哩?”
金俊山给孙玉亭递上一根纸烟,边给他点火边问道。
“晚上的会,徐主任要每个村出一个人,俊山哥,你看这事儿……”
孙玉亭凑田润叶在送过来的火上点了烟,吐了一口烟圈说道。
金俊山反问道:“你看……咱村里谁合适?”
孙玉亭对他的阴阳怪气只当没看到,不过,他的话倒是把孙玉亭给问住了。
他原本想叫金俊山说出一个人来,想不到这老家伙倒反问起了他。真是个老狐狸!
孙玉亭想了一下,说道:“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才来问问你。福堂哥不在,村里的事就看你拿主意哩!”
“玉亭,不是俄说你,你怎能这样说哩?这不是村里的会,是公司的会,我是村里的干部,你是大会的副指挥,又是村里的干部,比我更有资格哩。再说,村里啥情况你不清楚,还要让俄来说?”
孙玉亭觉得,自己是实在没智慧治住这老家伙了,而眼看开会的时间又快到了,只好吞吞吐吐说:“你看……田二……怎样?”
“哈……田二?哈哈哈……说田二的什么哩?谁不知道他是个傻子!”
“公社的人不知道,他不是常说,世事要变了。就这句话!”玉亭说。
“你……这……咳,算了,你看行就行吧。我对你的决定没什么意见……”
“那就这样!我还要主持会议,先走了……”
孙玉亭匆忙地从金俊山家的土坡上下来,他远远地看见,会场那里已经亮起了灯火,一大片的人,熙熙攘攘的……
第三十章 少安和润叶
田二真名叫田福顺,在田家圪崂属于“福”字辈儿的人。
他和田福堂共有一个老先人,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不知道都隔了多少年了,早已没了血缘……
此人长得看起来很富态,破毡帽下有一个光亮而宽阔的额头,身上穿着公家救济的破烂棉衣,松松垮垮的。一根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破皮带,一年四季都束在腰里。
烂皮带上吊着一个大烟布袋,是庙坪先前那座老庙里的红牌匾做的,“有求必应”四个黑字至今仍在其上,居然没有褪色。
他喜欢整天在村里村外四处转悠,捡一些没人要的破烂。铁丝头,废铁钉,烂布条,断麻绳,坏螺丝帽,破碗碴,碎纸片,不管有用没用,统统的捡回家去,倒在没有炕席的土炕上,像是鸟儿在装饰自己的窝。
他的嘴角会时不时的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神秘微笑,凑到什么地方,不拘是什么场合,那些人正在干什么,说他那句“永恒的格言”——世事要变了!
看到这里,田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明白了吧。
半脑壳,俗称傻子。在农村,经常会有这样的人,同样的神态,同样的话语,天南海北不鲜见。
至于是怎么造成的,是生来如此,还是后天造就,没人知道。
文昊前世的县里,就有一个。那人走路虎虎生风,挥臂有力,常常站在县城的十字路口,发表他的演讲,言辞铿锵,手势果决,一副大演讲家的模样。
据村里一些老者的估摸,田二已经七十大几了。在他四十来岁上,同族的人,给他娶了邻村一个白痴女子,想让他生养一个后代,以免他这一门人绝了种。
此举到底是积德……还是作孽?没人能说的清楚,或者也没有人愿说。
结果,白痴女子和憨憨丈夫生了一个纯粹的傻瓜!
傻瓜他妈产后三个月就得病死了,门中人你一把我一把拉扯大的憨儿,却有一股憨劲,天天出山劳动,而且最爱干重活,因此挣的工分还能维持父子俩的简单生活。
这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样的会场,受全公社人的瞩目,不能不说……咳……该说啥呢?
田二毕竟是给全村人顶了雷,要不是他,村里总有一个人会站在他的位置的。从这一点来说,可爱的孙玉亭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的。
至于田二的诉求,是不会有人关注的,包括他自己。
孙少安读了多年的书,而且现在还读着。一直没停过的平京学习,那么多各种领域的老师教他,眼界和思维早已和村里人不一样了。
至少,在这个时间,他是不会顶硬上,发表自己看法的。从这一点看,他已经超出了县里的那个做官的田福军。
从会场回来的孙少安,夜幕下,坐在场院里的石碾子旁边,抽着他自己卷的土烟,思考着少平带回来的讯息。
由于他的精明强悍和可怕的吃苦精神,又有了学习和眼界的加成,他比剧里早一年,被一队的社员一致推选当了队长。
当上队长的六年多时间里,除了学习,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队里和家里的事上了。田润叶他都关注不多了。
从毕业在城里上班以后,田润叶回村来的时候就少了,除了一年一度的平京学习,他们几乎没有独处时间。
但不论是她上中学的那些年,还是后来当了教师,只要她回村来,都要给孙少安的祖母拿一些吃的,到他家里来看看。
每次见面,俩人也总在一块说一些话。她给他说城里的各种事,他给她说乡里的各种事。不管他说什么,她总是非常有兴趣地听他说……
不过,一切也都仅此而已了。
小时候,说她是他的“媳妇”的玩笑话,再也没有人说了。真正懂事的人都知道,这的确是个玩笑。
总之,谁也不会再记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了。
是的,生活就是这样。在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一个人和一个人可能有家庭条件的区别,但孩子们本身的差别并不明显。
可一旦长大了,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会有多大的差别呀,有的甚至是天壤之别!
生老病死,一别经年,环境改变,地域区隔,都会造成心理上的距离改变。
可能,只有田润叶不会!
当孙少安听他弟弟少平说,润叶让他去一趟城里时,一个人就有些魂不守舍。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和她除了一年一度的学习,其余时间并没有什么交往。而他们两家之间的交往就更少了。
她会有什么事,需要他到城里去找她呢?
他想:如果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可没什么闲工夫去逛一趟县城!
队里现在这么忙,挖沟修渠,植树养羊,他怎么能丢下这么重大的事,而为一件小事胡跑乱窜呢?
不,他不会去。
尽管这可能伤了润叶的自尊心,但以后见面时,他会给她解释清楚的。
润叶向来通情达理,她会原谅他的。这就是善良的坏处,因为没有威胁。
当孙少安自以为想清楚了所有问题,离开石碾子,准备回窑里的时候,一直透过窗户看着他的少平走了出来。
“哥,你想好了没,什时去城里?”弟弟少平问道。
“现在正忙,等等再说吧……”
思远哥说对了,果然如此!
“当领导的,是用人做事,不是自己做事……”孙少平倔犟的说道。
“俄是领导么?就是个班排干部,啥事儿不都要带着干?”
“你还有副队长,离开一两天又有什打紧?你这次必须去,不然,我没法和润叶姐交代……”
“你……”
看着这个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的弟弟,孙少安有些无奈。
“你要是不去,我就在家等你,等你去了,我再去上学……”
孙少平用出了杀手锏。
没办法的大哥只得答应了。
城关小学的宿舍,田润叶搬了个小凳坐在炉灶前,她并没有动筷子,只是望着一碗土豆菜和一个玉米面馍怔怔地出神。
学校灶一个月只有六斤细粮,其余的都是玉米面和高粱米,菜总是白水煮土豆,里面也没有几滴油。
她忙的时候,一般就在学校灶上对付一下。此时没动筷子,倒不是嫌这饭菜不好——尽管家庭条件优裕,但她从来不是个娇气人。
她现在坐在这里发愣,是在想她的心事。
自从去年秋天,她二爸家就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刚开始她没有认出来是谁,只是觉得有点面熟。到了后来才知道,他叫李向前。
李向前的父亲也是县里的副主任,和她二爸一块共事。他的母亲听说是县医院的书记,是她二妈的领导。
本来李向前是从不上她二爸家来的。但是从去年秋天以来,他隔几天就来一回。每次来的时候,还总要到她窑里来东拉西扯说半天话。
这时候的田润叶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这个人先是省里省外的事说个没完,后来发展到送衣服,再后来,她二妈居然联合别人算计他们看电影。
田润叶反感极了,但她不好意思表示她的反感——他父母亲和她二爸二妈一块共事,而且他妈还是她二妈的领导,而她在二爸家里吃住了很多年。
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了一起,超出了这个善良姑娘的处理能力。
她虽然已经开阔了眼界,书也读了不少,但处理器有些bug,影响了运用和发挥。
电影事件后,没过几天,她二妈找她谈了一次,直接了当说明了,李向前的母亲托她转告,说李向前看上她了,希望她能成为他们家的媳妇。
“他看上了”!
听听,多么跋扈的一家人啊!他看上了,我就要成为他家的媳妇儿?
她反感李向前!
肤浅,粗糙,长得又不帅,在外面吃喝得肥肥胖胖,已经不像是一个青年人的样子了。
但她又不能一下子就伤了二妈的面子,因为二妈不是她妈。更何况,她又在人家门上吃了多年饭,人家还给她找了工作……
她后来只好对她二妈说:“我一直没考虑这种事……”
“那你考虑好了再说!你不妨和向前多接触一下,不要老躲他!”她二妈又劝她说。
真的,润叶尽管已经长到了二十二岁,但的确还没有考虑自己的婚姻问题。
但现在由于这件事的出现,她才明白地意识到,她已经到了一个微妙的年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想不到这样一种人所难以逃脱的法则,这样快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的,人一辈子,谁能回避这件事呢?假如有一个人,或许只有那个马思远了吧。
这人好像有一种神秘的本事,除了怕身边的几个女人,仿佛没有什么规则能够约束到他,什么困难他都不缺办法。
假如是他,应该不会有自己这样的烦恼了吧。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了那个好看的身影,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个下午。
“你好!认识一下,我叫马思远……”
第三十一章 县城终见面
田润叶想到了马思远,想到了立雪姐,想到了周蓉姐,想到了郑娟姐,想到了那个勇敢的追求爱情的秦岭姑娘,最后又想到了她自己。
想到了她的婚事,脑海里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孙少安的影子,自然的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是的,如果她田润叶一生非要和一个男人在一块过日子的话,她第一个就想到了孙少安。
他们在不知羞丑的年龄就在一起了。
睡一个被窝,吃一个锅里的饭食,在一条河里耍水。
一起挖草根,一起寻吃食,一起捡瓷片,一起溜冰玩,一起上学,一起去平京……
她竟然不知道,他们俩竟然一起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对她来说,就象自己家里的人一样习惯和亲切。
她以前没有认真想过少安就是她以后的爱人。因为迄今为止,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但是,现在,当生活已经把这问题给她提出来以后,她就非常自然地想到她的男人就应该是孙少安了。
在田润叶的这个年龄,一旦内心真正产生了爱情的骚动,平静的内心世界和有规律的生活就会一去不复返了。
以前的孙兰花不是一样嘛。就因为被人轻薄了一次,也就是亲了脸颊而已。
结果一个平常老实本分的姑娘,寻死觅活的。不顾爹的反对,不怕对方的贫穷,不管男人的“逛鬼”名声,一心一意的跟他过起了日子。
就连最后,王满银从外面带回了女人,直接躺在了她的炕上,兰花都没有想过离婚单过。
唉……
黄原的女人啊!
很快,她的面前好像总是站着个孙少安,无论她走路、吃饭、工作和……睡觉,他都在看着她。
她想着他的一切。想他那高挺的身材,想他那黝黑而光洁的脸庞,想他那挺直的鼻梁,想他那两条壮实而修长的腿……
哎呀,羞死人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们之间共同经历的一切。唉,晚上再也不会刚躺下,看两页书就睡着了!
田润叶半夜半夜的,翻来覆去的合不住眼,一次次拉亮电灯,又一次次把电灯拉灭。
寒冬腊月,她的被窝居然异常的热,最后,她不得不经常的将被子蹬在一边,把两条发烫的腿放在外面凉一凉……
青春萌动,向往爱情的少女啊!
可是,该怎么给少安哥说这件事情呢?难道要她直接跑到他的面前,像电影里那样说“少安哥,俺喜欢你”?
这个死家伙,难道他就从来不想吗?
那段时间里,田润叶脑海里也会偶尔的出现一个问题:少安哥是农民,而她已经是吃公家饭的了。
“这不算什么!”
田润叶暗暗给自己说道。
古时候,皇帝的女儿还能嫁给平民呢!她又算什么,一个小学老师而已。
双水村的神仙山,不就是仙女为了追求人间的爱情变成的嘛。天上的神仙都可以用死来殉情,何况她一介凡人的田润叶。
她想着和少安哥两人结婚以后,干脆搬到双水村教书去算了……
她可是知道,现在的双水村学校,连初中都有了哩,里面舒服极了,连吃饭都比城里好呢!
田润叶白天黑夜想她和少安的事,已经到了神情恍惚,不思饮食的地步。
工作上接连出错,班上的学生也让她训的哇哇的。因为她二爸是大官,学校也不好批评她,但她自己已经觉得有点不象话了。
她决定马上和少安谈一次。
村里是不行的,那里没有秘密,几天时间,都能传遍石圪节。而且,少安哥经常出山,她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说不了话,回去也白搭。
最好是少安到城里来!
这里人都不熟悉,男女在一块也是经常现象,不会飞短流长……
陷入恋爱之中的田润叶,智商没有下降,反而有了一些提高。很快让她想到了一个聪明的好办法。
孙少平在县里上学,可以让他捎信回去的。
于是,才有了孙少平回村,盯着大哥孙少安进城的做法。
那钱和粮票确实是田润叶节省下来的,她已经以少平的嫂子自居了,给一些钱不算什么。她以前可是连手表都送了呢!
现在,田润叶坐在炉灶前,还是没有动筷子。
她不想吃饭。
她想着少安。
她焦急地等待着他来。
可是,已经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来!
少平回来时说过了,这两天就来。可“这两天”已经过去了,他为什么还不来?
少安!少安!她在心里不断地呼叫着他的名字……
这两天,田润叶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为的就是让孙少安一来就能找到她。
为了让他更亲切一些,不那么拘束,她甚至剪短了头发,换了一身洗的发白把蓝布工作服。
这两天,她恍恍惚惚,魂不守舍,坐在学校的宿舍里,只要门外有脚步声,她的心就一阵狂跳。
听见敲门声就跳起来开门,但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败兴,后来,她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了。
敲门声再一次的响起,还没有等她去开门,田晓霞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死女子,活土匪,整天都是王朝马汉的,还是个女子?”
“啊呀,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了,不回家吃饭不说,还这样说我,你不对劲啊,说,上次让少平捎的什么信?老实交待!”
“哪有,你乱说,我没有让他捎什么信儿,就是请她吃顿饭罢了……”
田润叶强自掩饰的说道。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你肯定有什么目的,哼,我会查出来的!”
田晓霞挥了挥拳头,加强说话的语气。
田润叶有些慌,赶忙岔开话题。
“这个时候,你跑来干什?家里有事儿?”
“你不问我差点忘了,今天我可是专程来请你的……”
原来,今天是徐大爷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二爸家的大事儿,她真的不好不去了。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生日宴是生日宴,生日宴也不仅仅是生日宴。
李登云赫然坐在席上,居然还问她为什么不去他家里玩儿?
她能去?
别说不能去,连听她都不想听的。
“学校里事情多……”她红着脸解释。
她分明的看到了,二妈和李登云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意味深长的笑了。
这个家不能呆了!
从二爸家出来,田润叶一路踢着一颗小石子,一脚一脚的,生生的把那颗倒霉的小石子,给一路踢到了小学校的门口。
当她进了大门,身子就猛的一震。
只见孙少安正在她的宿舍门口,来来回回的瞎转悠。
少安哥,我的爱人,你终于还是来了啊!
田润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瞬间有些喜极而泣了。
“少安哥!”
田润叶喊了一声,拖着有些绵软着双腿,跌跌撞撞的迎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一辈子和你好
这是孙少安头一次到城里来找田润叶。
看着不管不顾,趔趄着向自己奔过来田润叶,孙少安下意识的赶上几步,一把就揽住了她。
这让田润叶一下子羞红了脸,身子更软了,力气一下子没来由的跑了个干净。这下子,没有少安哥的扶持,
她是彻底的站不住了。
这姑娘狠劲儿上来,索性一把抱住了孙少安。他到没什么,妹妹嘛。
他以为田润叶出了什么事儿,急得什么似的。好在田润叶不傻,还能说话,“快,
进屋,
钥……钥匙在兜里……”
孙少安探手从田润叶罩衣兜里摸出钥匙,扛着妹子就进了屋。田润叶啥也不想管了,
觉得就这么下去算了,从此天荒地老。
只是,孙少安焦急的呼声唤醒了她的理智,赖在少安哥怀里了好一会儿,才静了静神儿,稳定了下来。
“少安哥,我没事儿了,二爸给徐……徐大爷过生日,喝了酒,见了风就……”
好理由!
于是,孙少安释然了。
“俄就说嘛,没骨头似的,以后这酒可不敢喝,一个女子家家的……”
田润叶的脸更红了,滴血似的。她想咬孙少安这个木瓜一口。
虽然有这么个插曲,但老熟人见面,但由于间隔的确实久了一些,总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拘束。
比如:孙少安现在正在发呆,
田润叶给他打好了一盆洗脸水,水盆里还特意泡了一条雪白的新毛巾。
她让他洗脸,顺便把头也洗了,他很确信,他的头在这点脸盆里洗不干净!
他犹豫地笑笑,说:“我不洗了……”
“快洗!坐了半天车,洗洗脸清朗!”润叶命令他说。
“这么白的毛巾,我一次就给你洗黑了。”他只好走到脸盆前。
“你看你!这有个什么哩!黑了我再洗嘛!水很多,洗澡都够哩……”田润叶促狭的说道。
“不了,不了。”这次孙少安是真的不让了,他边洗脸,边坚决的拒绝了洗头洗澡的事儿。
等洗完了脸,田润叶立刻说:“走,咱们到街上食堂吃饭去!”
“我已经吃过了。”
“你大概早上吃过了!”
少安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太熟悉他了,什么事也别想瞒她。
他们一块相跟着往街上走。少安现在才发现润叶身上有些变化,“俄怎么觉着你哪里变了哩?”
“怎?是不是好看多了?”
“真丑!”
“哎呀,你……”
田润叶不依的举起小拳头要打人,
才发现孙少安是在打趣他,羞恼的锤了他一下,
嘴里嘟囔着:“还不是因为你……”
“什?你说的什?”
“没什么?咱们快到了,你紧着点……”
孙少安已经发现了,田润叶已经不梳辫子了,成了剪发头。两根漂亮的辫子剪成了短帽盖,只用一根绿毛线扎了一绺头发。
是啊,光阴荏苒,每个人都在变化。他强烈地感到,他们的童年早已经流逝,两个人都成大人了。
不知为什么,他猛然间又记起了那时候她给他补破裤子的情形,便忍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
“少安哥,你笑什么哩?”走在旁边的润叶问他。她白净的脸蛋上泛出兴奋的红晕,腼腆地微笑着。
“没什么……”他的脸也热烘烘的。
少安和润叶走在一起,就象他有时引着兰香在山里劳动一样,心中充满了亲切的兄妹感情。
真的,他看待润叶就象看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人活着,这种亲人之间的感情是多么重要,即使人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和艰辛,只要有这种感情存在,也会感到一种温暖的慰藉。
假如没有这种感情,我们活在这世界上会有多么悲哀啊……
他跟着润叶进了县城最大的国营食堂。午饭时间已经过了,食堂里现在没有什么人。
田润叶不让孙少安掏钱,自己买回来一堆饭菜,摆了一大桌子。
“我听少平说,外国人男人和女人一块上街吃饭,都是男人掏钱买……”
“这不是外国呀,咱们是男女平等!”
“可这买得也太多了,四五个人也吃不完。”
“我已经吃过了,这都是你一个人的!少安哥,你吃完它……”润叶坐在他旁边说。
“啊?”少安惊讶地看着她,说:“这……”
“你快吃!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你肯定饿了。”
润叶坐在他旁边,没有动筷子,只是亲切地看着他吃。
他低头吃着饭,但感觉润叶一直在盯着看他,使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来,看见润叶把自己的头扭过去一点,脸红得象充了血似的。
“我喝了葡萄酒的嘛,上脸了……”酒再次被她拿出来挡事儿。
少安姑且相信了她的话,没在意继续低头吃他的饭。
吃完饭后,当他们走到要回小学的时候,润叶突然说:“少安哥,你刚吃完饭,咱们到城外面去走一走。”
少安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他已经琢磨出一点味儿了。
莫名其妙的捎信,见面时还那样,偏又不着急说什么,新换了的朴素衣服,剪了的头发,吃饭时红着脸看他,现在又要求两个人一起走走……
他要是还不明白,田润叶的“事儿”和自己有关,就白费文昊栽培多年了。
那他该怎么办呢?
孙少安不知道。这不是地里的活儿,他有的是办法,对这事儿,他是真的没经验。尽管思远哥给他找了一些书看,但那毕竟是书,实战他不一样啊。
两人一块相跟着,出了那座清朝年间就修建的古老破败的东城口,又下了一个小土坡,来到了绕城而过的县河滩里。
初春解冻的原西河已经变得宽阔了起来,浩浩荡荡的水流一片浑黄。在河对面见不到阳光的悬崖底下,还残留着一些蒙着灰尘的肮脏冰溜子。
但在那悬崖上面的小山湾里,桃花已经开得红艳艳的了。河岸边,鹅黄嫩绿的青草芽子从一片片去年的枯草中冒了出来,带给人一种盎然的生机。道路旁绿雾蒙蒙的柳行间,不时闪过燕子剪刀似的身姿。
不知从什么地方的山野里,传来一阵女孩子的信天游歌声,飘飘荡荡,忽隐忽现——
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二月里,鱼儿水儿水上漂,水呀上漂,想起我的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
时隐时现的歌声里,少安和润叶相跟着,沿着原西河畔的一条小路,往河上游的方向走着。
说事儿的好地方啊!尤其是心事儿。
他们都沉浸在明媚的春光中,心情无限地美妙。一时倒也没了说什么话的兴致。
“呀,你快看!”润叶指着前面的一个草坡,大声喊叫起来。
少安停住脚步,向她手指的地方望去。他什么也没看见。他奇怪地问:“什么?”
“马兰花!看,蓝格莹莹的!”
少安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哩。原来是几朵马兰花。这些野花野草他天天在山里看得多了,没什么稀罕的。
田润叶已经跑过去,坐在那几丛马兰花的旁边,等他过来。
“咱们在这儿坐一会。”
他只好坐下来。草坡下浑黄的原西河平静地流向远方,浩浩荡荡,一去不回,就好像他们曾经玩耍和上学的日子。
那时候是不用想这些那些有的没的的,单纯的生活造就了单纯的感情,正因为单纯,所以持久,所以难忘。
但人是会长大的呀,各种事情交织,单纯就无法存在了,跑到了不知哪里,再也不回来了。
要是还在,那不就成田二了嘛!
田润叶摘了一朵马兰花,在手里摆弄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少安哥,我有个急人事,想对你说一说,让你看怎么办……”
少安扭过头,看着她,等待她说出来。
他知道这就是润叶捎话叫他来的那件事。
润叶脸红得象发高烧似的,犹豫了一会,才说:“……我二妈家给我瞅了个人家。”
“什么……人家?”少安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就是……县上一个领导的儿子……”润叶说着,也不看他,只是红着脸低头摆弄那朵马兰花。
“噢……”少安这下才明白了。他脑子里首先闪过这样一个概念:她要结婚了。
润叶要结婚了?
他在心里又吃惊地自问。
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把自己出汗的手轻轻地放在腿膝盖上,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正常。
他并且对自己这种情绪很懊恼。他现在应该象大哥一样帮助润叶拿主意才对。她专门叫他到城里来,也正是她信任他,才对他说这事哩!
不……不对!
润叶找他绝不是拿主意这么简单!
他终于清醒了!想到了润叶叫他来的一种可能!
他很快使自己平静和严肃起来,对她说:“润叶,你的意思是……”
“可我不愿意!”润叶抬起头来。
“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这又有什么难的哩?这事主意要你拿哩……”他说道。
“我是问你,你看怎么办?”她勇敢的抬起头,固执地问他。
孙少安下意识的掏出一条纸片,从口袋里捏了一撮烟叶,迅速卷起一支烟棒,点着抽了几口,说:“那你不愿意,不就算了?”
“人家纠缠我,我……”润叶难受地又低下了头。
“纠缠?”
“你是个死人……”润叶低着头嘟囔说,脸上闪出一丝失望。
润叶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哭了。少安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把半支没抽完的烟卷扔掉,又赶快卷另一支。
田润叶因为少女难以克服的羞怯,眼下一时不知怎样才能把她的心里话给少安哥说清楚。
看小说里的人谈恋爱,女的给男的什么话都敢说,而且说得那么自然。
可是,当她自己面对心爱的人,一切话却又难以启唇。她对少安麻木不仁感到又急又气。
多聪明的人,现在怎笨成这个样子?看来不能继续用这种少安听不明白的话和他交谈了。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田润叶在说话……”
田润叶心里默默的念着咒语,给自己积蓄力量。
恰在这时,孙少安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他正视着这个幼时的玩伴儿说道:
“润叶,你真的想好了吗?”
田润叶看着孙少安那郑重的模样,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感觉天一下子又亮堂了一些,连脚下的土坷垃都仿佛在闪着光,是那样的美丽。
这下不用她想了,这个死人总算没憨到底。她赶忙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当晚,孙少安没有走,就住在了田润叶学校的宿舍里。都已经很晚了,这姑娘还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只想再多待一会儿。
敞开心扉的姑娘啊!
最后,迫不得已的孙少安只好亲自送了她一趟。天太晚了呀,不安全。
第二天早晨吃完饭,润叶送他到车站,临发车前,匆忙地在孙少安的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一把塞到少安的手里。然后就笑着一转身跑了。
少安惴惴的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看见一张纸上只写着两句话——
少安哥:
我愿意一辈子和你好。咱们慢慢再说这事。
——润叶
孙少安坐在车上,沉着脸,他和心里只想着爱情的田润叶不一祥,他是充分的认识了两人之间差距的。
不过,思远哥说的对!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男人是不能先退的,尤其是对喜欢着自己,自己也喜欢着的姑娘。
不能把她一个人晾在干岸上!
他抬头去看,润叶已经走过街角,消失在了视野里。
既然这样,那么,剩下的就交给我去做吧!
街道的上空,一行南来的大雁正排成“人”字形,嗷嗷地欢叫着飞向了北方……
第三十三章 八年
第二天清晨,风停雪住。
蒙古包的炊烟像一棵细长高耸的白桦,直直地窜上天空,窜上腾格里。
牛羊还在慢慢地反刍,阳光已驱走了冬夜的寒气,牛羊身上的一层白霜刚刚化成了白露,很快又变成了一片轻薄的白雾。
文昊起床出了蒙古包,老人正在剥狼皮筒,见他出门,顺手把钢针递了过来。
“好兵器,一针毙命,没有你踩那一脚,它也活不了。”
“一个人长期在外,一些防身小手段。”
“爷爷,我今天就要继续考察了,咱们下次再见!”
“下午吧,上午我领你去队里马群,那里有些好马,你可以挑几匹。”
文昊当然应是,上午跟老人去了生产队马场,没想到居然遇见了毕力格的儿子巴图。
他正在交割一批马匹,七十多匹,个个膘肥体壮,养的极好!
不过想来是为了方便驾驭,都阉了!
老人给两人做了介绍,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儿,巴图对文昊极为感谢,拉出自己的大黑马,非要送给文昊。
文昊不要,说道:“真要感谢的话,帮我挑几匹好马,要没有骟过的,马驹也行,以后育种用。”
巴图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套马杆送给了文昊,这种个人精制的套马杆很是实用,也有收藏价值,文昊也就收下了。
“巴图叔叔,你刚才带的马群里缺几匹壮年儿马,草原不安全,随时都不能掉以轻心。”文昊特意提醒。
“巴图,文昊说的对,你太大意了!”
巴图羞愧接受批评,答应马上改正。
毕力格和巴图帮助文昊挑了三匹大马,五匹马驹,其中有大小两匹儿马。
文昊花了一千五百元从队里买下了它们。
下午辞别时,老人赠送了文昊不少奶酪和肉干,让路上吃,还给买来的另一匹大马披上了整套鞍鞯,让他换骑!
文昊也没推辞,给他留下吉春的地址,让老人有事写信,他以后来草原,也会来看他的。
“放心吧,草原的情况很快就会改善,那个包干部的做法不会长久!”
老人大为高兴!
辞别老人,文昊放任虎斑它们前后驰骋,探查全面展开,向那片狼群围猎的草坡赶去。
他对这群狼太好奇了,打算收起来,空间草原上,黄羊群已经有上万只了,他计划引入这个狼群,完善草原生态链。
狼群已经不在草坡,现场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下。
文昊驱马上了高坡,只见谷地已经被雪填平,上面的硬壳上,有一些小小的脚印伸向远方,那应该是逃出去的瘦羊小羊。
雪壳上有不少小洞,应该是掉进去的黄羊,临死前喷出的热气造成的。
文昊定向探查展开,向四周扫描,狼群果然没有走远,还在看护他们的粮食。
在南方四公里之外,正是那一群三十多只大狼。
文昊把雪窝深处的黄羊收起,驱马下坡,收起买来的几匹马儿,让虎斑他们远远跟在身后,向狼群寻去。
没有大狗跟随,狼群这次大胆了许多,开始跃跃欲试,文昊装着突然遇见的样子,转过马头就跑。
头狼一声长嗥,狼群果然追来,还分了两小群左右包抄,成精了这是!
文昊不理,只管奔逃,狼群越追越快,他悄悄在身后张开空间入口拉宽,并迅速向狼群推进,一网成擒。
之后文昊就一路一路向西,悄悄越过边境线,进入大漠深处。
几天后,他在克鲁伦河南边草原出现,收了几批黄羊和马群、牛群、羊群、狼群之后,继续北上。
这次收取的黄羊,除了选出一些精壮黄羊和小羊,用来丰富基因库,大部分公羊和其它羊群,包括空间已有的,都被他集中宰杀了。
肉、皮、内脏、筋、骨、黄羊角等,都被他分别储存了起来备用。
以后再碰到的,他也计划如此处理,只保留三五百只以下的种群,总数保持两三万只,分散空间各处即可,相应狼群他也打算如此处理。
越过克鲁伦河下游边境草原,在匈奴龙城故地东北方向穿越肯特山,然后沿河而上,登临瀚海。
一路上或步行,或滑雪,或骑马,或爬犁,倒也畅通无阻。
当然,好东西只要遇到就没放过,包括好的牧草。
这一带是属于漠北地界,草原民族休养生息、渔猎放牧的祖地,物产相当富饶,这下是完全便宜了文昊。
在北海这里,文昊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月,他在空间大湖里分出一块,模拟了北海环境。
大量收入湖水后,海豹、凹目白鲑、奥木尔鱼、鲨鱼、大马哈鱼、苗鱼、鲱型白鲑、鲟鱼、胎生贝湖鱼等形成了了足够种群,2000余物种的北海,极大丰富了空间的种群数量。
之所以逗留了这么久,因为他偶然发现了一批宝藏,成堆的金器金块金条散落在沉船之间,当时他都有些懵了。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漠北那些权贵们,即使天天把金块当石头抛着玩儿,也不会有这么多呀!
但不管怎样,天予弗取,那是要不得的,管他哪里来,让他遇到就是他的,落袋为安,先收起来再说,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空间收东西还是个力气活儿!
啥东西都有极限啊!
于是,他边探查边收取边在附近转悠,反正五公里的定向探查,在没有卫星监察的年月,想不让别人发现他,还是很容易的。
一直忙了差不多一个月,直到四月上旬才收取的差不多。
除了空间标识,有较长历史的物件留了一些,其它的,全部转化为标准金条,数量差不多是巨轮上收获的五倍。
这下子,他的八条产业链完建十几回都够了……
这时已经是四月了,大河开始化冰,文昊沿河南下,穿越兴安山。
在石勒喀河和额尔古纳河之间,这个蒙古祖先们山林渔猎的故地,盘桓了半个月,扎了一个木排,开始顺河而下。
这个时候已接近五月,被冬天封印了将近半年的各种动植物极为活跃。
树木和草原像是在发泄整个冬天积攒下来的旺盛生命力,满视野都是嫩绿的颜色,感染的文昊也极端兴奋。
他散漫的坐在木排上,进一步优化了的探查能力全面展开。
草原、天空、水下尽情施展,遇见感兴趣的,或就地观察,或即刻收取,随波逐流,一路东去。
这个比长江流域面积还要大的广阔天地,由于气候和政治的原因,开发程度一直较低,是动植物的乐园和栖息地。
路过祖国最北的漠河,文昊下木排休整。
在这个夏天晚上只有六个小时的森林氧吧,文昊白天穿梭在山林,晚上观看极光,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玩高兴了的文昊,下决心一定找时间带郑娟来这里玩一次。
第三十三章 八年过往
少安少平他们都在为感情纠结,文昊也是!
从六七年文昊计划去黄原并付诸行动开始,时间认真算起来,已经差不多过了八年。
八年,能做多少事儿?每个人的命运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其它可能无法说清楚,但从文昊身边的人来看,变化无疑是巨大的。
首先是郑家。
郑母从七一年开始,
就和郑娟一起回到了吉春,从此,呆在四合院就再也不出去了。平日里种种菜,养养花,陪着老药子说说话,隔三差五的和周母相互串串门,
倒也并不寂寞。
老药子老了,也不愿再操心什么了,
就回到吉春开始安享晚年,平时就给郑娟做一下顾问,也自得其乐。
郑娟学医有成,七零年出师之后,转年刚到二十岁,就当仁不让的和文昊成了好事。
两人蜜里调油,过了一段柴米油盐的日子,北方草原南方园林,山山水水的走了一圈后,就回到吉春,安心操持起了华夏药业的大事。
她也不说结婚的事儿,就连文昊问她也不回应,只说她还年轻,要充分享受人生,等过够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再说。
所以,她除了时常出差和顺便找文昊享受爱情的滋润,一心的扑在了医药事业之上。
六八年下半年,南岛发瘟,
并迅速波及到世界各处。
华夏药业重拳出击,
大量人员外派,从南岛到全世界,中医大放异彩。不说和西医分庭抗礼吧,但一举奠定在世界医药界的地位是做到了。
就是在此期间,华夏药业在北省的板块,彻底的完成了整合,新标准全面普及。从野药管理采摘,到药材的林下种植,详细到了土壤管理,甚至何时下种,何时浇水都有规定,最终形成了类似行业法典的东西。
趁着影响,华夏药业迅速扩张,在秦岭、大巴山、藏、昆、黔、神农架、南岭、浙闽丘陵等地连建药材基地,中医用药彻底无忧。
郑娟在这个过程中迅速成熟,从参与到管理,如今已经挑起了大梁,成了说一不二的存在。
所以,
她的事情很多,
就连享受爱情都是抽空,
哪有时间考虑婚事?这是她自己说的说法,文昊无法反驳,只得宠溺的听之任之。
如今,两人之间,文昊已经彻底的扭转了地位,成了大哥的存在,虽然郑娟并不承认。
文昊也并不太强烈要求她改变。尤其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各自姐弟相称,反而有一种甜蜜的回忆感觉,那会让他们想起六三年初遇的那些日子。
那时的苦难,现如今回想起来,反倒是满满的温馨。人就是这么奇怪,同样一件事情,换一个环境,换一个心境,却有了截然相反的感受。
事过境迁,时过境迁,应该就是那些个意思吧。
只是偶尔在有些时间,郑娟反倒还会有些放不开,常常会羞得把脑袋像鸵鸟一样藏起来。免不了让文昊趁机讨一下旧账,顺便收取一些利息。
而周秉义七零年的时候,就和郝冬梅结了婚,到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都是把明哲保身写在脑门上的人,读书教会了他们智慧,政治嗅觉灵敏异常,惜乎太过于谨小慎微了一些,不免失了锐气。
不过,谨慎也有谨慎的好处,他的个人发展稳定异常,一步一个脚印,如今已经是北省农业的总负责,在部里都是挂了号的人。
北省的农业在全国的地位,已经开始和工业并驾齐驱,这里面,与强有力的知识青年工作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直到这时,华夏环境才真正开始向全国输出他关于农业农村农民的思想,外省的推动工作才也有了明显前进的模样。
未来,这都是周秉义的重要工作,也会和他的进步密切相关。
华夏环境的状况和农业类似,不再赘述。
周秉昆去年的时候,终于接受了春燕姑娘,两人结了婚,经过在华夏环境的历练,如今两个都在北省轻工里面工作,守着家里。
周母和周父一边带着周家的孙子和孙女,一边盼望着老疙瘩再给周家添丁。
周父如今已经不在一线了,从事领导工作,一直压着他们建筑队的发展势头,广收人才,闷着头苦练内功。
文昊说再等五六年,就会到了他们自由发挥的时候了。李文军和周父都觉得,他们还等得起。
令周父周母上愁的是闺女周蓉。不过,周蓉未雨绸缪,他们之间早有约定,在婚事上给女儿充分自由,除了唠叨,也没有实际的办法。
周蓉如今还在文工团发展,不过开始向管理岗位转型,她从文昊那里要了大批的资金,忙着建立人脉,收集人才。文昊说,文工团系统将来会完成她的历史使命,这块大蛋糕,她想切最大的一块。
至于婚事,她不担心,她才二十六岁,等得起,有人比她还着急,她等着就是。等前面有了辙,她跟着走,岂不省力。
秦岭现在是她的帮手,共同的语言,让两人好的像一个人,一起为她们的未来奋斗着。
光明在七一年,跟着阿霞和雷用贤去了南岛,在那里学习生活。
雷用贤在六八年跟着医疗队去过一次。外人不知道父子两人说了什么,不过,自从那时开始,他爹的产业就悄悄开始了调整,全部物业逐渐的转手给华夏环境。
到七一年用贤过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转移完毕。
水自流以叔叔的身份随行,接收全部产业的管理。北方轻工家电模块、华夏餐饮,华夏考古系的相关产业,比如掼跤、丝绸、瓷器、茶叶等各种古艺纷纷在南岛建立了基地,开始了各自的运营。
水自流暗地里是用贤的顾问,给他拾遗补缺。他爹的势力是他爹的,他可以接收,但不会依赖,要彻底消化后才行。
周长利,那个六六年就来到这个地方的人,在南岛暗世界里建立了社团,不大也不小,不黑也不白,在狐影暗地里输送的人员支撑下,儿狐影的人员,有不少来自特总。所以,周长利实力强劲。
不过,他们并不争地盘,只守在华夏环境相关产业所在街区,承担暗地里的安保任务。并关注暗世界的风吹草动。
他们实际上还是雷用贤的底牌,有来自用贤他爹的关照,也没有其他社团敢惹他们。
胡义他们在享受生活,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极村那边逍遥。何雨水她们也在平凡而自在的生活着,冉老师和丁秋楠都找到了归宿,相继结婚生子。
身边的人里面,最最让文昊上愁的就是梁立雪。尤其是近两年,这姑娘的情况层出不穷,反正是不把事当事,不把命当命,狠着劲儿的瞎折腾,啥都敢做,文昊净跟着收拾残局了。
刚转过年,五十多岁的和尚找上门来,说梁立雪出去执行任务,已经超出了计划时间,如今仍未有归来。
她失联了!
“怎么回事?不是早就说过,不让她执行危险任务吗!”
“这次她执意要去。后来考虑到只是接一下东西,很简单的任务,不危险,就让她去了。可是到如今,东西安全的回来了,她却一直未归,最后失联的地方都找了好几遍,没有见到人影。”
“送东西回来的人呢?他们怎么说?”
“没有足够的信息,完成任务后,发现后面有人跟踪,立雪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带了两人去断后,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文昊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要了一份任务简报,“魏叔,我现在就去,你和郑娟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外出了,让她给我大哥也说一下……”
话音未落,人就就没影了。
这是个和南越交界的地方,依山傍海,出海不远就是白龙岛。
文昊赶到这里的时候,天气半云半雨,蒙蒙细雨,绵绵微风,浮天水送无树,带雨云埋一半山,颇有一些仙山秘境的意思。
可惜土地太贫瘠,怪石嶙峋的,除了一些树,啥也没有,文昊探查全开,方圆二十里,没又人烟。
他找到最后失联地,一寸一寸的探查,连地下都没有放过,没有人迹,没有战斗痕迹,没有人类物品。
扩大范围搜索两天,仍是没有任何异常。定向、全方位探查交替使用,走遍方圆三十公里,搜遍周围一草一木,仍是一无所获。
即使被人抓走,搏斗痕迹,折断的草木,脚印烟头甚至气味,总要留下一点什么才行啊。
而且,以梁立雪之训练有素,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时刻,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些隐蔽信息的,这是在那个特殊年代形成的规则,被当做基因传承下来,早就刻在特总人员骨子里的东西。
文昊按耐住火燎般的心情,再次来到失联的地方。这里倒是有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一边是一个人,另一边是五个人,但他们并没有接近,距离还有一里地那么远呢!
正在他纳闷的时间,天地间莫名的起了大雾,几乎是在一盏热茶的工夫,就笼罩了四野。
文昊置身其中,虎印居然激烈的波动起来,然后瞬间就转换了环境。
第三十四章 奇怪秘境
文昊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是在一座土崖上了。
向远处望去,山地极广,方圆约二十里上下,地面植被茂密,不过多是一些远古的蕨类,夹杂一些奇花、大蘑菇、阔叶植物,甚至还有一些高大的银杏。
山顶上,有一棵奇树。
枝枝叉叉的像一把大伞,一树丝绦样的白色细丝垂落下来,枝蔓之间,有伞状白色絮状物飘动,一起一伏,煞是好看。
没有鸟类的鸣叫声。
但有昆虫,蝴蝶、蜻蜓、蜜蜂……只是个头都实在是大了一些,低矮的丛林间,还有不知名的小兽出没。
放眼向四周更远处眺望,只见土崖四周,被一片水波潋滟的大湖围住。而穹顶似的“天空”上,有一颗“太阳”正发着明亮光。
大湖里五颜六色的,是各种水生植物,贝类和珊瑚什么的。有鱼在其中游动,有些甚至巨大,像鲸鱼。
穷极文昊的目力,在极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有边界存在,数百米的高空也是,那里甚至还长着一些藤蔓类的植物,长长的垂下来。
空气十分潮湿,还有几分温热,不时有水滴从“天”上极远处飘落,垂挂的藤蔓上也是,飘飘洒洒的,像是在下太阳雨。
湖里的大鱼他看清楚了。长的像鳄鱼,一样的雄劲有力的长尾,没脚却有鳍,长嘴里全是利齿。他亲眼看见,它一口咬断了一条大鱼,然后囫囵着吞了下去。
这地方不一般啊!
从植物和动物看,都是很久远的东西了。
自从一进来,虎印波动就没停过。而且,他敏锐的感知到,空气中似乎还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自从大成后久未再有进境的顺气功,似乎又要突破了。
就连入门后,八年来一直练而不得法的太阳九练,都有了松动迹象。结合起来看,这是……
“砰……砰砰……”
枪声?
文昊悚然一惊,急忙打开定向探查,凝成一束伸向极远处,已经成长为近十公里的扫描范围,虽然仍然不能触到极远处的“边界”,但是扫描这座土山却是够了。
枪声传来的方向,在更高处一个山洞外,只见有两个人正围着洞口,像是要冲进去的样子,不过,洞里有人狙击,一时还不得其门而入。
切换全方位探查勘察山洞,里面距洞口不远的一个岔洞口,伏着一个人,手握一把枪,正机警的盯着洞口方向。
梁立雪!
怪不得遍寻不见,她果然也在这里,只不过她的情形好像有些糟糕。
这姑娘现今正衣衫褴褛的,被围在山洞之中,满身泥土杂叶,娇靥上一片烟火之色,在洞外人的围攻下,正凭着一把手枪在顽抗。
洞外不远处,还有一个瞭望哨。更远处,从远至近,有两具尸体还在那里卷曲着,人数全部对上了。
看样子她是被追击到了洞里,沿途还击杀了对方两个人。
追他的人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人。在已经占据完全优势,彻底控制住局面的情况下,仍然分出一人,关注着三人身后的未知风险。
在特战领域,瞻前顾后可不是什么贬义词,而是鲜血凝炼成的经验。瞻前不顾后,才是真正的大忌。
文昊继续探查周围,见再无其它危险,就选择了一条隐蔽路线,迅速却无声的悄悄接近那个外围的的倒霉观察哨。
碰上文昊这样的,不管他多么的训练有素,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个小子藏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根部,披着伪装,一面扫视着周围,一面还不时的回望,想来是在关注着洞口附近的战斗。
在他又一次回望的时候,一只手伸过去扼住了他的咽喉。文昊没有留手,不管是他们围攻梁立雪,还是这个奇怪空间的存在,灭口已经成为必然的选择。
这还是文昊第一次直接杀人,而且还是徒手格毙,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任何不适。
想来是教官的原因,在长期的杀伐之中,这样的事情,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剩下的两人就简单了,他们正在竭力围攻山洞,身后有人瞭望,注意力都在前面。
文昊驱前,再次阴手格毙一人的同时,猛然起身,扬手向另一人额头掷出一枚钢针,并随后极速跟进,在他惊愕的眼神里,完成了补刀。
没有办法,习惯了!
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摸尸了。
五个人全部摸了一遍。几把武器和装备顺手收进戒指,留下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装在一个小包里,尸体全部扔进了大湖喂鱼。
梁立雪觉得,自己可能要交代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了。她断粮断水已经三天了,身上的子弹加上枪里的,也不到十颗了,打完之后就是殊死搏杀,她对结果的预判比较悲观。
她想趁着还有子弹和体力,背水一战,为自己争取最后的生机。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仍然忍不住想起文昊那个该死的。自己鞍前马后跟了那么久,那么多次暗示甚至都不惜忍羞撩拨了,居然还是无动于衷,像个傻子一样。
她和郑娟、周蓉早就有过默契的,不计较名分,像红姨她们一样,可这个死耗子就是不开窍。如今她就要命丧这个奇怪的地方了,可能连尸体都不会被人发现了。
她是有把握同归于尽的,因为她还有一颗光荣弹,最后搏斗时用了,谁也逃不了。
姑娘最后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娇美身体,可惜了呀!颇有一种“大好头颅,有谁来取”豪迈与悲壮。
她想:如果可以重来,说啥也要先办了那个臭猴子,就像周蓉说的,来个霸王……什么的。
本姑娘如此美貌,臭猴子居然无动于衷,算啦,是他没福气!
计议已定,梁立雪快速整理了一下着装,检查了一下匕首和腰际的钢针(这是文昊身边人的标配了),手握五四,伸手从兜里摸出最后一块巧克力,怜惜的看了一眼,刚放进嘴里,就听见洞外传来一声呼叫。
“立雪姐,出来吧,安全了!”
“……昊子?昊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隐秘的地方,幻听了吧!
“立雪姐,我是文昊,黑水河边首次相逢,后海冰场二次再遇,天坛公园还……占了你的便宜的那个昊子,我来了……”
是了,就是他!
“……昊子……呜呜……我杀人了……”
梁立雪一下子泪流满眶,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空,斜斜的歪倒在洞里,贴着洞壁滑在地上,双腿伸直,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一个身影从洞外进来,映着外面的天光,显得是那么的高大。
梁立雪力气上身,小腿一曲,细腰一拧,就从地上跃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苦思多日的心上人。
“……呜呜……昊子……我好害怕……我杀了人了……他们追我……还用枪打我……呜呜……太可怕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那些人都不是好人,穷凶极恶的,死了活该,我也杀了的。立雪姐,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你,无论你在什么样的境况,我都能救你出来,所以,咱不怕啊……”
……
文昊揽着她,轻言细语的开解着。
过了有一会儿,这姑娘哭了一阵子后,仰起花猫一般的脸,惨兮兮的说:“昊子,我饿了……”
文昊突然想笑,这个依然单纯的姑娘啊!
单纯有单纯的好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再有一顿好吃的,基本也就过去了。
“有几天没吃东西了?”文昊问。
“……四天前,最后一口水,最后一块饼干……刚刚,剩有一块巧克力,让我吃了……我本想……”
那还行,时间不太长。
摸出一个水壶给她,看着她喝了几口后要了过来,再递给她两个包子。
“包子?”
啊呜,几口吃完,又仰起俏脸。意思就是不够呗,文昊再递过去两个,然后又是两个,直到吃完了第八个,她才缓过味来,“怎么是热的?”
“……这地方热,你没发现吗?”
“……”
“昊子,你是不是当我傻子啊……”
“哪有,你只是偶尔聪明的不太很……”
……
“……昊子,我想咬你……”
“别,我不好吃。你倒是细皮嫩肉的,吃起来肯定可……口……”
文昊发觉说错话了,果然……
“……那你吃啊……你吃嘛……”
她本就娇媚,有时候说话声音都带有媚色的那种。劫后重生,这个时候情动,更是双眼流波,娇靥粉红。
此时的她,只仰着脸看着他,慢慢的但却勇敢的凑了上来。
文昊急忙岔开话题,“立雪姐,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呜……”
啰哩啰嗦的,这个时候,梁立雪哪有心情跟他讨论环境问题。她可是刚刚立了大志向的,此时梦想成真,好似人生重来,哪里还会放过!
经历过这次令人心焦的寻人之旅,他也算是想开了。劝这个劝那个,到头来轮到自己反倒矫情起来了,结果差点酿成大祸!
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是那么的自然……
第三十五章 秘境生活
良久过后。
梁立雪慵懒的赖在他的怀里,像一只饱食过后的大猫,用发梢一下下的扫着他的脸颊,“你刚才说……这里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是哎,刚开始还不怎么舒服,后来就很舒服了呢……”
“……”
这个傻女人!
“不是你说的那种舒服,是另一种……”
“啊?还有别的,竟然会比这样还舒服吗?那怎么做?你做……你做嘛……”
忍不了了!
……
又过了一会儿,梁立雪肚子里突然咕咕作响,她又饿了!
两人起身,一起下到湖里洗了澡,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不能描述的旖旎。
文昊看山洞里还算干燥,稍稍布置了一下,靠里侧放了一张床,让梁立雪躺在那里休息。自己则在洞口支了一个锅灶,蹲在那里炖肉。
湖里的东西,他现在还不太敢吃。锅里炖的是黄羊肉,用鱼汤煮的,鱼羊一锅出,吃起来味道鲜美,这个时候给梁立雪吃,正好!
他当然可以拿空间里已经做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虎印一直在波动,到现在为止,真身还没办法进入。
幸好常用的东西,他的戒指里都有。永远留一个后手,这个是多么重要的经验啊!
就算是空间仍能用,在现今的两人世界,也不及慢慢炖出来有感觉。
梁立雪受了多日煎熬,身体差不多有些透支,后来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多次……运动,洗过澡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躺在那里一通好睡。
看她一时间不会醒来,文昊也不敢离开。索性把煮好的羊肉先用炭火余烬焖上,接着又拿出一口锅来,打算再炖两只老母鸡。
他也不切块,两只鸡整个放进锅里,加了去腥的葱姜料酒,最后又加了一点参片,就在那里想着心事,看着它小火焖煮。
和梁立雪已经这样了,等出去以后,还是要找郑娟一趟,这事不好不让她知道。周蓉那里,看来也要考虑下。
他文昊何德何能,一下子摘了人世间里最美的三朵花,这个福分太大,要想办法再做一些好事,心里才能安稳些。
几方的家庭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们?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这样的时代,规则如此,光明正大的显露出来,恐怕是不太好。没看胡义他们都躲到黑水河边去看极光了么!
但是,维持现状又对她们太不公平了一些。梁立雪还好一些,她家里在京城。郑家和周家可都在吉春呢,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姑娘出嫁,怎么可能瞒得过对方。
人都是要有一个家的!
世俗规则就是这样。姑娘不说,他却不能不考虑,既然享了她们的福,就要担起照顾她们的责任。商量一下,总会有办法的。
想到这里,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索性暂时就这样,该考虑下这个秘境的事情了。
闭目端坐,思维全面探查出去,一寸一寸的扫描各处。这应该是地底的一处封闭空间,纵有水流与外界交换,但那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无法探查。
之所以这样判断是地底,是因为他发现,“天”上和四周都是岩壁。上面垂下来的藤蔓直接生在岩壁上,飘洒的水珠,也是凝结在岩壁和藤蔓上的。
它们和大湖里的水,在“太阳”的作用下,形成了一个循环,维持了秘境里生态的脆弱平衡。从古至今,不知已经经历过了多少岁月了。
这里的空气中,有一种外面没有的东西,目前看来,对他的修炼似乎很有帮助。姑且叫他灵气吧,这里的灵气从哪里来的呢?
从秘境里的种种迹象判断,应该是可以源源生成的才行,否则,也不会维持到现在。
那是哪里呢?难道是“太阳”?
文昊仰头往“天”上看,光虽然不像真正的太阳那么强烈,也不是他仅凭目力所能探视的。
思维探查也无效。
看来,只能等待虎印波动结束后,看是否能从空间里得到什么信息了。
山顶上的那棵奇树,他怎么看怎么像电影里的那棵灵魂树,不知道是不是。牠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不知道的作用呢?
“你在想什么呢?好香呀!好饿啊!”
梁立雪可能是被吃的给唤醒了,裹着毯子,寻着味儿就冲了出来,小俏鼻还一耸一耸的。
伸出手就打开锅盖,“羊肉哎,你真有办法,那个锅里是什么,闻着味道像鸡……”
“是鸡汤,你总要穿好衣服才好吃饭吧……”
文昊无奈的看着她道。
“先吃一点嘛,快拿碗来,还要筷子……快快……”
文昊见她如此,只好先递给她一双筷子。梁立雪伸手抢过,下筷子就扎一块羊肉,“嘶……烫……好烂……好香……碗……我要碗……快点……”
文昊拿出碗来,里面盛了一大半碗羊肉给她,怕烫着她,只加了一点肉汤。
这姑娘接过碗来,四下看了一圈,扭身就坐到了文昊怀里,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这……
文昊瞬间有些脑子充血,他有些想吃人。
他知道这姑娘是故意的,她在报复他以前对她的熟视无睹。文昊现在拿她也没办法,打扰别人吃饭不太道德,弄不好她真的会咬人。
索性再放出一套桌椅来,让梁立雪先用着,他自己也可以解放出来,免得看到吃不到,心里难受。
“是你手上那个东西里面的吗?我也要一个。怪不得郑娟神神秘秘的,问她还不说,只告诉我,以后也会有的,是不是跟你那样就有了,早知道,我就早一点下手了……”
梁立雪一边吃一边说,小嘴叭叭的。
“给,一会儿就给。什么‘早就下手了’,我是东西么?”文昊没好气的道,说完他就后悔了。说错话了!
“不是东西吗?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姑娘狡黠的问道。
文昊气的不说话,扛起来就往洞里去了。
“放我下来……肉……我要吃肉……”
吃肉?
等我先吃饱了再说吧。文昊心里想道。
……
又过了半天,洞里传出来梁立雪“嘿嘿”的清脆笑声。
“真的好奇怪耶,嘿嘿,真好玩!”
当文昊把一枚戒指戴到梁立雪手上的时候,随着虎印吞下她的一滴血珠,空间霎时开放。
里面自然不会是空的,都有一些基本装备和物资的。
梁立雪一放一收,一收一放,放放收收,收收放放,把玩着手枪,花样般的熟练各种出枪方法,一时间玩的不亦乐乎。突然,她扭身在文昊胸口咬了一下狠的。
“早给我这东西,我把那五个人都杀了,我被他们追好苦啊……”
罢了还兀自不休,在文昊身上摸来摸去的,想再找一些好东西出来,“还有没有其它的,一块儿交出来……”
东西没找到,结果却又引起了一场大战。
……
“昊子,你这个印记好奇怪啊,像真的一样,和戒指上的一模一样的……”
梁立雪趴在文昊胸口,摸着虎印,在那里念叨。
“这是咱们家最大的秘密,记住,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你爹和魏叔他们,它和以前的教官有些说不清的牵扯,不能让人知道……”
“噢,知道了,我谁也不说,怪不得,郑娟平常都把戒指有印记的那面朝手心里呢……”
……
女间谍容易策反别人,也容易被别人策反,古人诚不欺我,男人还要努力啊!
……
这个奇怪的地方是没有黑夜的。她们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只知道羊肉鸡肉都吃完后,又炖了三次。
架也不知道打了几场,姑娘初为人妇,有些痴缠可以理解。也就是她身体素质超好,才能勉强应付得来。
也可能是秘境的原因,他们两人在这里恢复的超快。
山顶上的树,他们也一起去看过了,没有什么收获。再后来,文昊索性教梁立雪练起了顺气功。
没想到的是,居然进境极快。不但很快有了气感入了门,还在快速的提升着,炖了两锅肉的功夫,居然快赶上郑娟两年的进度了。
文昊自己也因顺气功的再次晋级,伐毛洗髓一次,皮肤更是晶莹了。看得梁立雪眼热,自己练起来更加的努力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肉也一锅一锅的吃完。
直到两人都不再想吃肉,改吃自己琢磨着做的面饼的时候,文昊感觉到虎印的波动停止了一阵,然后就突然再次震荡。
两人恍惚了一下,再次清醒时,已经在海边了。而对面,就是白龙岛。
仍然是先前那样的细雨天,仍然是“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文昊身边有了心爱的姑娘,不再焦虑了。
第三十六章 少平成长
黄昏,孙少平木然的立在原西河岸边,思绪象乱麻,纷纷扰扰。
他在操场上看到郝红梅,见她正在和一群人打篮球,就也兴致勃勃的参与了进去。
郝红梅接到球时,他就喊她传球给自己。原想着,
凭借着这一段日子两人借书还书的友谊,郝红梅怎么也会照做的。(那时的青少年,还真是单纯,真是爱憎分明啊!就连传一个球,都会先考虑亲近的人。)
结果大大的出了他意料,郝红梅明明听到了,
却故意不给他,
而把球给了……他不喜欢的顾养民。
竟然是顾养民!
虽然,紧接着金波接了球就给了自己,但孙少平他仍觉得很失落,像是遭受了无穷屈辱。
因为,他明白,从今往后,郝红梅再也不可能和他相好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抽掉了一根精神支柱,使他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胸闷气短,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几天了,一直这样。仿佛有一个东西,一直亘在他喉咙里,停在胸膛内,让他无法自由呼吸,并且越积越多,越积越重。就连上课,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这天下课,他又一次毫无目的地出了校门,昏昏然来到街道上,茫茫然跨过破败的城口,
最后糊里糊涂的转到了县城外边的这个河滩里……
现在,
他立在黄昏中的河边,目光呆滞地望着原西河水,它似乎也不再流动了,脑子里是一片的空白。
包括痛苦在内的一切,暂时都是模糊的——就像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河边一样。
孙少平面对着远方模糊的山峦,真想狂喊一声——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眼里含满了泪水……
而在他的背后。县城已经一片灯火灿烂了。家家户户也许都围坐在一起,开始吃晚饭了。
此时此刻,谁能知道,谁会关心,在城外无人而昏暗的河边上,还站着一个痛苦而绝望的农村青年呢?
是啊!有谁会关心呢?
孙少平喉咙里堵塞着,哽咽着,情绪狂乱。内心里仿佛有一座火山在奔涌,岩浆乱飞,毒烟滚滚,在每一个感情的缝隙中,随时都可能咝咝地冒烟和喷火,
去毁灭自己,去毁灭身周的一切。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伤春悲秋啊!”
突然,一个久违了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
“思远哥?”
孙少平猛然转头,
只见一个高大的青年,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思远哥,我……”
孙少平满腹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途径,泪水狂涌而出。
“来,坐下说话,看我的小少平遇到了什么,说一说,大哥给你做主。”
文昊找了一块平地,很随意的坐下,招手让孙少平过来。
这些年,在某些方面,孙少平对文昊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大哥孙少安。
孙少平觉得,思远哥教自己读书,带自己开眼界,支持自己做各种事,更重要的是,他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平等的和自己交流,让他觉得,思远哥是那样的亲切。
如今,面对思远哥的问询,他是一点也没有隐藏,原原本本的把心事说了一遍。
“照你这样说,郝红梅确实是故意的,她应该是要以此让你明白:她现在已经和班长好上了……”
“啊?”
虽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如此肯定,仍然不能不让少平感到不解和悲凉。
“少平啊,人与人的交往,都是有目的存在的,有好的,有坏的,有不好不坏的,也有不能以‘好’,或者‘坏’来评判的。你和郝红梅也是这样。你是青春感情萌动,她呢?和你一样吗?我看你还没有分析过吧……”
孙少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截然相反的两种矛盾态度,文昊却是明白。
“点头和摇头,说明你想过却没有透彻的分析过,青年男女之间初次交往啊,一般惺惺相惜的多一些,这是前提。但也不全是,有些人早熟,不同人参杂原因不一样……”
“从你的话语里看,郝红梅家庭成份和状况好像都不太好,而且,由于你的低调,刚开始她和你接近,应该有同病相怜的成份,何况,我的小少平无论长相还是气质,还是很吸引姑娘的嘛……”
文昊说着给孙少平开了一个玩笑,缓解下他的情绪。
“思远哥……”
“哈哈,不说这个了,郝红梅的家庭状况你详细了解过吗?”
“她家好像是地主成份,家境……肯定不好,跟我家以前应该差不多。”孙少平想了想说道。
“那,我先从假定出发简单分析一下,具体的还要你自己去调查,地主成份的家庭,现状又这么差,应该是属于突然变故,而在这个时代,原因只能是一个……”
是啊,如果是祖上曾经阔过,那她们家只会像《活着》里面的富贵,会被定为贫农。既然被定成了地主,那二十多年内,肯定富有过。
“家庭成份不好,还能被推荐来上高中,这姑娘应该很会做人,断然不会无故得罪你的。而家里节衣缩食仍要供一个女孩子上学,而且能一直供养到高中,那么……”
文昊盯着孙少平,沉声说道:“她来上高中,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就是:她和她们家,都希望通过她来改变命运!而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年月,改变命运只有一个办法——嫁的好一些。怎么算是好呢?”
“有钱!有地位!”孙少平也不白给,马上想到了答案。
“正解,这下你明白她没选你的原因了吧……”
“我看起来很穷,家里还是农民……”
“对喽,双水村和你们从村里出来的几个,低调藏拙都已经成了习惯,外人不了解难免。看,这就是低调的好处,能看到世间最真实的一面……”
文昊又在不遗余力的灌输他的“低调”理念。
“另外,对郝红梅这个人和她的做法,你怎么看?”
文昊看差不多了,他也不能把事情全做完,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顺便测一下少平的心性。
“我不怪她,她有苦衷。但我也发现了,我们并不合适。不过,我还是会帮她的……”
“好!这才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好男儿志在四方,感情的事慢慢体验,不必忙着做决定。我的小少平,眼光放长远些,站得再高一些,最起码要能俯瞰整个黄原……”
“你的未来,不是一个小小的原西县所能局限的。你的爱人,应该和你志同道合,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发现她了。”
文昊给孙少平做了心里辅导后就离开了,就像他来时一样,都是悄悄的。
过了没两天,金波为友插刀,制造理由把顾养民狠揍的一顿。只是,令金波和孙少平都没有想到的是,顾养民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他既没有告诉老师,也没有告诉同学,他和他家里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住院了几天后,就又静静的回学校上课了。他息事宁人的态度,在精神上镇住了孙少平和金波。
郝红梅猜出了事情的原因,有些恨孙少平,自己去了一趟医院看班长,然后居然就和顾养民公然来往起来了。
孙少平的心彻底的静了下来。对于他来说,初恋莫名其妙的开始,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他觉得,他要对生活的教训说一声谢谢。经过这一件事,他失去了一些情感上的温柔,但也获得了许多心灵上的收获。
青春激流打起的第一个浪头,在孙少平的内心渐渐平伏。他甚至感到了一种解脱的喜悦,似乎觉得,自己的精神比原来还要充实一些。
他认识到,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但他想做一个不平庸的人,在许许多多平平常常的事情中,应该表现出不平常的看法和做法来。
就像顾养民对自己被打事情的处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但确实超出了常人的预料,值得他深思。
少平获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认识:在最平常的事情中,都可以显示出一个人人格的伟大来!
这是第一次关于人生的自我教育。也许会在他以后的生活中,发生更深远的影响……
从秘境里出来后,空间里发生了巨大变化——虎印把秘境给收了起来,成为了空间的一部分。
那颗“太阳”,也成了整个空间的一个核心,从此,虎印里也有“灵气”了。
梁立雪欣喜不已。
她让文昊把那座山洞改造了一下。加固了山洞,开阔了空间,加了光源,改建了卧室,设了训练场,弄了流水,植了花木,立志从此做“洞主”了。
梁洞主在新家里接连着宠幸了文昊两天,她自己彻底的吃饱后,对文昊的死活不管不问,说“先办你的事儿吧,让哀家休息几天”,就闭门谢客了。
文昊无奈,出了空间,先给和尚发出信息“雪已找到,无恙,不日便归”,然后,就向黄原赶来了。
一到县城,他就到了县高中,碰见金波,说看见孙少平出学校了。
他大略知道少平的习惯,扫了一下河边,果然见他在那里,就摸了过去。
没想到正碰上他失恋,竟然还是单恋!哈哈,这以后可都是黑历史啊!
第三十七章 策应润叶
从孙少平那里回来,文昊就闪身进了空间,外面的招待所,哪里会有梁洞主那里舒服。
郑娟又不在四合院那里,梁立雪的山洞就是他最好的去处。
“你怎么又来了,你走开,这几天,我不想再见到你……”
梁立雪一见到他,就提出了抗议,想把不速之客驱逐出去。从南边回来,一路之上她没少被骚扰,“闭门谢客”成了空谈。
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需要离开这个安乐窝,回去报到了。部队里还有不少事等着她去处理,家里也要回去看一看,突然消失这么长时间,爹和娘还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这个时候才想起爹娘,还是被作为“逃难”的一个借口,也不知道算是孝顺还是不孝顺。
“怕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会儿话……”
“上次你就是这样说的!”
“那,吃个饭总行了吧……”
“上上一次的理由,用过了。”
“作为老公,看一下老婆总不能不让吧!”
“我……”
文昊又一次得逞了。
……
“昊子,我该回去了……”
文昊沉吟了一会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怀里的大猫,“嗯,是该回去了,我也需要去看看……你爹了……”
是啊,十年了吧,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躲了,得了人家的掌上明珠,再不露面,那就确实不当人子了。
十年时间,其实双方心里都已经明白,对方知道自己明白了:教官回来了!
纵然方式离奇,原因未知,但他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回来了。老李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是一切,他也就安了心,也可以完全信任的做一些事情了。
“那可不行,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爹说呢,娘那里也要先打招呼才行,有些事情,我爹还是听她的呢。还有啊,四个大哥还是听我的呢,就是几个大嫂不好对付,你要给我点稀罕东西才行……”
梁立雪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计划着怎么能够让爱郎顺利过关。她满心欢喜,自己终于修成正果,爹娘放了心,她也算对家里有了交待,关键是,结果自己也满意。人生幸福,不过如此了吧。
文昊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梁立雪不答反问:“现在到了哪里?”
“原西县城……”
文昊把遇到孙少平,发现他“失恋”的事讲了一遍。
梁立雪马上就乐了,“哈哈……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傻,你以前就这样,现在少平也是,我看那个少安也不开窍,一个个傻呆呆的……”
“我能跟他们一样吗?我是傻吗?我那是……”
文昊刚说一半,发觉不对,被套话了!
果然!
“你是什么?给我说说看……”
文昊想辙转移话题,“立雪姐,你这次回去要好久吧……”
“是啊,好多事呢,还要在家装一段时间乖女儿才行……不是,咱先不说这个,还是先说说傻的……”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又要有一段时间见不着你了,我想你怎么办?再说攒起来的话,这欠账就有些多了……”
“欠账?什么欠账?哎呀……”
……
第二天,文昊到九点多才起来,自己做了一些吃的,给仍在酣睡的梁立雪留下一些,就提着礼物去了田福军家里。
一进院子里,就见到田福军的老岳父徐治国穿着件灰毛衣,正在花坛那里忙活。
徐治国是个老粗干部,识字不多,平常他也不读书,也不看报,整天没事。退休之后闲得寂寞,就在院子的那个花坛里修修整整。
他也没有什么目的。养一点牵牛花和能染指甲的开小红花的指甲草,种几棵玉米,几棵红薯和土豆,栽几棵辣椒和茄子什么的,用来打发时间。
花坛地块虽小,样数倒不少。玉米旁边带着豆角,花坛边还种了一圈南瓜。一年四季,这花坛里倒也另有一番情趣。
夏秋之间,南瓜蔓子扯得满院子都是,绊得人都走不利索,田福军有时下班回来,看见这番景象,都忍不住想笑。
可就是这个老倌,突发奇想,最后促成了田润叶承诺和李向前结婚。
“徐大爷,你这又忙起来了,现在有什么能吃的没,先让我尝尝鲜。”
“思远?你可有一阵子没来了,我用你教的地膜覆盖技术,种了几颗早黄瓜,能经得住嘴了,给你尝尝……”
对于有人愿意分享他的劳动成果,这老倌还是持一种欢迎态度的,因为这说明他还有价值,还不是完全没用。
文昊自然会捧场,不客气的接过,没擦洗就吃了起来。藤上刚摘的,在老人的呵护下,很干净。
“福军还没回来,你这次要白跑了……”
“我这次去了南边,时间有些长了,这不刚回来就顺便看看,没事情要说,咱俩下几盘怎么样?”
田福军的大儿子在外面上大学,闺女田晓霞在县高中,爱人徐爱云上班一走,家里就剩下徐治国,一个人着实寂寞了一些。
徐治国养了一只大黑猫,皮毛黑缎子一样,很是好看。文昊抚摸着黑猫,给它喂了几口火腿肠,一边同老倌聊着天,一边顺便下了几盘象棋。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徐爱云先下班,见文昊来了,就忙活着先做饭。没多久,田晓霞和田福军先后回来,寒暄一阵后就开了饭。
田润叶没回来,文昊有些奇怪。
田晓霞一回来就蹦到文昊面前,伸出小手道:“思远哥,礼物……”
文昊把这次缴获里的一个望远镜摸出来递给她,“收好了,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真的哎,好漂亮,真好看!”
那是白头鹰最新款的军用品,质量没得说。
“不但好看,还看的远呢!少平我都没舍得给,特意留给你的……”
“那个木头啊,不用给他,以后有啥都给我,我先给他存着……”
“是吗?”文昊似笑非笑的问。
“哎呀,思远哥,你要支持我,要不我找娟姐告状啊,对了,你回来带郑娟姐没有?立雪姐也好久没来了……”
“你娟姐还在北省呢,我从南面回来,怎么能见到她,不过,你立雪姐倒是回来了……”
“真的?在哪里?”
在哪里?睡觉还能在哪里?床上呗。
“她身体不舒服,不过,她晚上应该会去找你润叶姐,你放学后可以去小学那里找她们……”
文昊预判着梁立雪的行为,提前预支了她的行踪信息。
吃过饭后,文昊离开时田福军来送。虽然是大领导了,但是自六七年开始结下的情谊,值得他这样做。
“双水村变化很大,是一条值得探索的路子……”
“嗯,关键是粮食。如果粮食压力不大,对像他们那样的山地丘陵,其实可以放宽一些,适当的退耕还林,允许他们发展副业。山里实在是不合适种粮食,需水需肥,还年年破坏植被,眼下那里的土地还承载不了……”
“你这个意见很有价值,我回去找他们研究一下,粮食早就缓解了,大量的家电工业、专利、古艺、畜牧、渔业产出,粮食出口已经减少很多了……”
在院门口,两人像以往一样,聊了一会儿工作,相互交换了各自看法。
在告辞离开之前,文昊装作无意的说道:“我听说徐婶儿正忙着给润叶妹子介绍对象,润叶好像不喜欢。我也觉得李向前不是良伴……”
“话说回来,他爹李登云和冯世宽是十几年的老搭档了,两人之间早就有了默契,算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而你这次回来,事实上是挡了他的路,他不会因此转过头来支持你的。徐大爷是他的老领导,他不还是嘴上恭敬着,事情仍照做嘛。所以,这次联姻一点用处没有,还白搭了润叶妹子的一生幸福,不值当。”
说完,文昊就转身离开了,留下田福军独自在那里,若有所思。
梁立雪已经起来了,正趴在桌子边,哼哼唧唧的吃她的早饭,不知道唱些什么。一见文昊进来,有些惊恐的跳了起来。
“你别过来啊,我……我喊人了……”
“嘎嘎嘎……嘿嘿嘿……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理你的……”
“昊子,好昊子,我真的不行了,你……你放过我吧……周蓉……我回去就叫周蓉来,她正巴不得呢……”
梁立雪实在是没办法,卖友求放过的招儿都想出来了。
“不闹了,我今天回双水,你要不跟我回去,就留在县里吧……”
“真的?太好了,太棒了,我终于自由了,又可以快乐的玩耍了……”
她立刻转身就奔向卧室,嘁哩喀喳的收拾一通,有了戒指,方便太多了。包括文昊给她和几个嫂子准备的化妆品,爹娘的保养品,几个大哥的礼物,她给姐妹们准备的礼物,统统收起。
不一刻就整装待发,站在了文昊面前。
“我可以了,咱们走吧!”
看她那终于脱离苦海的欣喜样子,文昊不由得乐了。他这一段时间,纯粹是故意的。
梁立雪傻大胆,没有怕的,如果不加约束,以后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呢!
第三十八章 少安在行动(一)
下午,他们一起去见了田润叶。
不过,田润叶的状况好像不太好。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红肿着眼睛,在学校后面的小山湾里发呆。
以前她消闲的时候,经常爱到这个安静的地方来遛达。文昊知道她的这个习惯,找到她倒也不费事。
田润叶之所以坐在草丛中发愣,而不愿意呆在宿舍,她是怕万一有个老师来找她,看她这副样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不能给别人解释。
另外,怕学校又有什么工作要她去做。她心乱成这个样子,能做什么呢?
在这一刻里,她已经有些厌烦了尘世中的一切!
昨天中午的时候,二妈和她的领导——李向前的妈刘志英一起来叫她,让去李向前家里吃饭。田润叶不敢得罪她俩,小羊羔一样,乖乖的跟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李向前果然也在。
后来,二妈竟然还想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人家里,可把她吓坏了。
少安哥回到村里有一段时间了,音信全无,让她很揪心。城里李家已经毫不掩饰的表露了目的,她一个人苦苦支撑,压力太大了。
初夏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万物繁荣的大地,但田润叶却感到自己心里空荡荡的。
坐了一会,她觉得有些疲累,几天来没怎么睡过,眼睛火辣辣地涩疼,随即便像一个懒散的庄稼汉一样,躺倒在草丛里,不一会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听见有人说话,她才惊醒过来。一见到来人,田润叶喜极而泣,她的救星来了!
“立雪姐……呜呜……”
在梁立雪的安抚下,田润叶先是痛快的哭了一阵子,然后就羞羞答答,扭扭捏捏的说了和孙少安的事儿,梁立雪一听就不愿意了。
她可是知道姑娘独自相思的苦处的,如今她虽然心想事成,但侠义心肠的她,却也不愿干看着润叶妹子再受煎熬。
梁立雪安慰了一阵子田润叶之后,就看着文昊,意思很明白:你要给本姑娘把这事管起来。
文昊没想到,先是他自己,接着是孙少平,眼前又是田润叶,这七五年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心疼的看着田润叶说道:“你二妈给你说媒,也不全是为你好。首先,你要正确看待你二妈给你说媒这件事,一生幸福不能用报恩来交换,你坚定了,别人才好做事。”
田润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坚定,她肯定是坚定的,这一点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
“其次吧,你自己也要想想清楚,你和孙少安确实有些不太一样。你是有情饮水饱,而孙少安自小辍学劳动,对生活有更清醒的认识,加上有一大家子负累,他更现实一些。所以,这事儿还要看孙少安,他也要坚定才行。”
原著里,孙少安是没有办法,人间清醒,理智的终止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不能说他最后的选择不正确,只是他把田润叶一个人晾在了干岸上,最终和一个瘫子过了一辈子,消失在了人烟深处,坑人不浅。
只不过在文昊的影响下,他不管是家庭境况,还是个人学识,如今都提升了不只是一星半点,要是还像原著那样做,文昊就彻底的看不起他了。
梁立雪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个意思。当然,这不能否认,少安是一个好男子,好对象。”
看田润叶若有所思的样子,文昊继续说道:
“至于孙少安回去以后为什么没有音讯……你先别着急,我今天就回去,这事情哥给你担下了,只要少安不退缩,就给你落定了。”
梁立雪很仗义,安抚着闺蜜说道。
“就是,小叶子,你思远哥还是有办法的,他既然答应了,就会给你办好的,别怕,姐这几天陪着你……”
……
尽管孙少安和田润叶从小青梅竹马,但他长这么大,还真的没敢想过让润叶给他做媳妇。
不管从哪方面看,两人之间的差距都有些大,他自己都觉得,两人相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不可能,也就不愿去想。
那天,攥着田润叶给他的信,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曾经坐在车里,不顾有很多旁人,双手捂脸幸福地哭了。
那时,他感到有一股子巨大的暖流,在他的胸膛里汹涌澎湃。他感到了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眉开眼笑,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石圪节走回双水村的。一直等到进了他家院子的时候,手里还僵硬地握着她那封信……
然而,温暖而幸福的激流很快就退潮了。虽然他已经立下承诺,说剩下的事交给他来做。
但是等到他回到村里,回到自己所处的实际生活中来。他马上就又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简单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
是的,不可能。一个满身汗臭的泥腿子,怎么可能和一个公家的女教师一块生活呢?
再想到润叶的家庭,他就更寒心了。田福堂是双水村的主宰,多年来攒下了一份厚实家业,吃穿已经和脱产干部没什么两样。
她二爸又是县上的大干部,前后村庄有几家能比得上?难道贫困农民孙玉厚的小子,就能和这样的家庭联亲?
这简直是笑话!
但一想到润叶本人,他心里就由不得的感到酸楚。
润叶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并不是一个梦境中虚幻的姑娘啊。她和他一块长大,相互熟悉和亲切得象兄妹一样。
他们要是真的能一块生活一辈子,那他的一生会是多么的圆满啊!可是现实是……有个拿着工资的媳妇要跟他,他不敢娶……
孙少安思来想去,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抱住头痛哭一场!
他多么幸福,亲爱的润叶竟然给他写了这样一封信。可他又多么不幸,他不能答应和这个爱他的也是他爱的人一块生活!
从县城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孙少安一边纠结着,一边疯狂而贪婪地干活。一到晚上,如果大队不开什么会,他就倒在自己那个小土洞里睡得死过去一般……
但到了后来,这样劳累一天以后,他忽然睡不着了。润叶在他的眼前扰来扰去,使他无法入眠。他不时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或者拳头在土炕上狠狠捣一下。
但他能抱怨命运吗?能后悔自己当了农民吗?
不,他不抱怨,不后悔,也不为此而悲伤。他要帮助父亲养活一家人,而且要对少平和兰香的前途负起责任来。
一旦有了转机,他孙少安还会把这个家营务得更好一些。希望将来能和田福堂、金俊山那样的光景争个高低!
虽然现在已经不差了,可那是来自思远哥的帮助,他欠思远哥的,这辈子恐怕没法还清了。
一想到马思远,他就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是这么的没出息,光那一张臭脸,就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啊!
坏了,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对润叶像亲妹子一样,如果知道田润叶都表态了,自己还畏首畏尾的,能轻饶得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清醒了!不管怎样,也是要争取一下的嘛!
这天中午吃完饭,特意先喝了半瓶酒壮胆。然后他换了一身最好的衣服,提着两瓶酒就去了村支书家里。
“哎哟,少安?你这是咋了?想喝酒?不能啊,这不像你娃做的事情啊?……”
田福堂一脸疑惑,却又仿佛有那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福堂叔,你就说敢不敢吧!”孙少安激将。
“小娃子别猖狂,先说目的来,咱再喝酒……”田支书先是豪情满怀,突然宰转折,把一队长给闪了一个趔趄。
果然人老精鬼老能,又老又鬼神不争,这个老家伙,太精了!既然如此,那就摆明车马。
“其实也没啥,俄看上你家的一样东西,想问你要回来,舍不舍得?”
“嗨……我当是啥……看上什么,别人不行,你孙少安随便拿……”
田福堂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东西,那就不怕,他孙少安值得任何东西。
“这可是你说的,先喝了这酒,算是定钱,不能反悔……”
“不反悔,润叶她妈,弄两个菜来……”
田支书高呼,这几天正没意思,有人陪着喝酒消夏,也是不错。
田书记终于上套,一队长乘胜追击,酒一杯一杯的满上,不一会儿一瓶见底儿。孙少安正要开第二瓶,被田福堂按住了。
“现在能说了吧……”
“俄看上润叶妹子了,我要娶她做婆姨!”
“什?你说什?”
“俄孙少安看上润叶妹子了,我要娶她做婆姨!”
“砰”、“当啷”一阵子乱响,田福堂猛然站起来,带到了身后椅子。
“你痴心妄想,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润叶是东西吗?不对……反正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趁早熄了心思……”
思远哥说的没错,烦恼果然可以转移,话一说出来,孙少安就彻底的不纠结了,现在烦恼的人成田福堂了。